《冲喜gl》 1. 001 [] 新水州的钱家今日有喜,府邸挂满红绸布,四处都是红灯笼,就连丫鬟小厮的头上跟胸口都别着一朵含苞待放的鲜嫩红月季。 府里下人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脚跟都不沾地。 “我家小姐梳妆了吗?”小丫鬟蕊蕊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伸手随意抓住院里的一个妈妈询问,发髻上的红月季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妈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这才认出她是三小姐房里的丫头,顿时皱眉训斥,“你家小姐今日出阁你到哪里厮混了,你看你这发髻乱的像什么样子。花呢,你头上的月季花呢?” 说着粗手掐着蕊蕊纤细的手臂,拎小鸡似的扯着她上下左右看,发现花的确不见了,顿时一指头戳在她额角上: “那花都是司府送来的要求两府的下人们全都带着,你哪里来的胆子敢把花丢了。” 尤其是现在寒冬腊月,又不是春暖花开,想要找到那么多的红月季花岂是一件有钱就能办到的事情?整个新水州,估计也就司家有这个能力跟这份财力了。 蕊蕊胳膊被攥的生疼,但她顾不得这么多,只焦急地问妈妈,眼眶都红了,“我家小姐梳妆了吗?” 妈妈松手的同时往外推了蕊蕊一把,“这问的什么话,三小姐妆都快梳好了。” 蕊蕊被这一推搡,险些跌在地上。她今年其实已经十五了跟小姐同岁,奈何瘦小的像是才十三一样,如同没长开的小孩子。 她听见这话,脸色苍白,哆嗦着唇说,“梳、梳好了?” “自然,”妈妈双手抄兜抬起下巴,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人,“能嫁进司府算是三小姐攀了高枝,岂能在梳妆上耽误时间错过了吉时。” “你赶紧去找朵花戴上,你是三小姐的陪嫁丫鬟,要是因为你丢了钱府的脸面被司家怪罪,仔细老爷打死你!”妈妈说话冷冷的,蕊蕊一时间分不清是她的话冷,还是这会儿的风冷。 妈妈是主院里主母手下的人,这会儿是临时调到三小姐院里帮忙主事,这也间接说明钱三小姐的院里连个能主事做主的妈妈都没有。 出阁的闺房挂满了红绸,鲜红柔滑的布料把屋里的裂痕跟破旧尽数遮住,猛地一看,倒是挺新挺鲜艳。 说来好笑,她们主仆俩在这小院里蜗居好些年,就连过年都不曾见过这么多红布,如今却挂的到处都是,红的扎眼,红的心慌。 蕊蕊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往里看,外室里屋用来隔挡的帘子挑开,露出侧坐在铜镜前任由人摆弄梳妆的钱三小姐。 因为是嫁进司府,主母不敢糊弄马虎,特意请了梳妆婆子来给钱三小姐钱橙梳洗打扮。 傍晚酉时才出嫁,钱橙清晨辰时就被“请”起床洗漱了。 历时一个上午跟中午,如今申时左右,这妆才算上好。 蕊蕊低头进来。 钱橙在铜镜里瞧见她的身影,当时就想扭头看过来,奈何脖子立马被人双手拢住不让她乱动。 一时间,钱橙只有眼睛努力往旁边瞧,声音虽有气无力却透着欢喜,“蕊蕊。” 钱橙头上珠钗无数,甚至垫了发包,就为了插上满头金簪,除却这些,还有一顶六龙三凤冠的新娘凤冠,上面簪满宝石玛瑙。 钱橙估摸算了一下,自己脑袋上顶着差不多五六斤重的东西,才压的她脖子这么难受。 看起来美则美,但是太受罪了。 她要顶着这凤冠,直到拜完堂才能取下来,也就是从天亮戴到天黑。 蕊蕊瞧见她家小姐昂脸看过来,对方清亮的眸子里都带着光,里面盛满希翼,盼着她能有个好消息。 对上这双琥珀般干净的眼眸,蕊蕊心尖发酸,眼眶一红就哭了出来。 钱橙坐在绣墩上一顿,刚才还笔挺的肩背一点点塌了下去,眼里勉强还带着笑,伸手拉住蕊蕊冰凉的双手在掌心里慢慢搓着。 钱橙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旁边的梳头妈妈厉声呵斥,“大喜的日子你个贱婢掉什么眼泪?不嫌晦气!” 蕊蕊连同钱橙都被吓得一哆嗦,蕊蕊更是眼泪在眼眶里滚动,半点都不敢让它掉下来。 钱橙握紧蕊蕊的手,张了张嘴想反驳,头都抬起来了,但对上妈妈狠厉严肃的模样,又没敢开口,只默默把头低回去。 “……” 瞧见她这个样子,梳头妈妈没有丝毫意外。 府里谁人不知道,惹到了钱三小姐钱橙,那你真是惹到了棉花,一拳一个不吱声。 主仆两人一样的窝囊没脾气,丝毫没有大家小姐的矜贵气质。 也就钱橙这张脸蛋还算出色,这才被主母选中嫁入司府,否则再过两年,估计也就随便嫁到陇上配给哪个庄头了,哪里有当少奶奶的命。 “三小姐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您这是门什么婚您也清楚,司家最是讲究这些,连花都要大红的月季,自然是不想在这种日子里瞧见眼泪。” 梳头妈妈端着双手,冷冷打量钱橙跟蕊蕊,“离吉时还有一个时辰,您也没有亲娘在身边,那就跟你这丫鬟说说体己话吧。” 钱橙握着蕊蕊的手,垂眸轻声道,“谢谢妈妈。” 至于打赏,她是分文没有,就连她那少得可怜的月钱,府里也是想起来就给她发,想不起就算了。钱橙兜跟脸一样干净,哪里有银钱赏给下人。 梳头妈妈也不在乎她那三瓜两枣的,招呼了其他人退了出去,“时间不多了,希望三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我知道。”钱橙努力坐直,挺起腰背,跟梳头妈妈表示她不会弄乱妆容跟发饰。 梳头妈妈出去,两室之间用来隔挡用的厚布帘子落下,屋里光亮瞬间变暗,蕊蕊才敢蹲在钱橙腿边哭。 钱橙不能低头,只能垂着眼看蕊蕊,抬手轻轻摸她发髻,将她乱糟糟的碎发理整齐,低声问,“是没找到季杰,还是他反悔了?” “没、没找到,”蕊蕊哭得难受,却努力把话说清楚,“我去了你们约定好的地方,等了好久都没看见他。我怕您梳完妆不好跑,这才赶回来。” 钱橙扯动柔软的唇笑了笑,安慰蕊蕊,“可能是他害怕了吧,毕竟要是真逃婚我也害怕。” 自从被主 2. 002 [] “快看快看,新娘子要出来了。” 钱府门口,百姓聚集。原本他们是来看舞狮的,这样热闹的吹打班子跟舞狮团队寻常可见不到。 “钱府嫁女儿竟这般舍得?” 不是说钱老爷是个老貔貅吗,家里经营的生意也不算格外红火,没想到嫁个三女儿却请了州里最有名的舞狮班子! 那红狮子活灵活现,踩着木桩轻盈俏皮地跳来跳去,从上午舞到现在,赚足了百姓掌声。 现在街上谁人不知钱府嫁女。 “老兄你外地来的吧?”有人闻言笑出了声,“钱貔貅会舍得请舞狮?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那也不可能。” 他朝东边一拱手,“这是人家司家请的。” 跟钱府的小气吝啬不同,司府向来大气慷慨,就是乞丐从门口路过都会施舍两个白面馒头。 “还有那三小姐,亡故的生母就是个妾,身份低微素来谈不上受宠,往年节日钱貔貅带妻女家小出去赏灯游湖的时候,从来没见到三小姐随行。” 是钱三小姐生性不喜欢出门看热闹吗?不,分明是钱家上下压根没想起来带她。 他们都是住在周边的街坊邻里,对钱府里的事情格外门清。 “那这……”有外人茫然了。 你看钱府这架势这排场,能像是送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出嫁? 因着钱府喜事,钱家众下人身上的冬衣都是新做的,那鞋底都还干净着呢。 “钱貔貅自然舍不得,但这是人家司家的意思,你看那红绸喜字都是司家送来的,还有下人头上的红月季,也是人司家的。” “成亲之前,司家来了八辆马车呢,装的都是这些东西。可以这么说,钱貔貅嫁女,几乎分文没花。” 不仅没花钱,说不定还落了一大笔银钱。 最开始说话那人听完笑了,“司家公子竟这般喜欢钱三小姐,花这么多银钱就为了给她撑脸面让她风光大嫁。” 他一开口,旁边众人顿时了然:果真是个外地的。 “你们怎么都这副神情?”那人看身边几人摇头咋舌,目露疑惑。 刚才说话的那个低声跟他说,“因为这门亲事,是给司五少爷司锦冲喜的。” 司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年龄最小最有本事的儿子就是这司五少爷司锦。从小司锦就展露出不同寻常的从商天赋,司家能有今日,司锦功不可没。 可惜天妒英才,司锦自幼体弱,更有术士断言司锦活不到双十。 可能也因为身子弱,司五公子不像他二哥那般强壮敦实,身板清瘦模样俊秀,像个书生似的,好看到让人难辨雌雄。 前两年,大家还能看到司五公子出来走动处理生意,这两年身子怕是一日不如一日,已经很少出来了。 司家陆陆续续请了无数有名的大夫为司锦治病,他们进去时都志在必得,可出府后却捂着胸口连连摇头。 估摸也是心生不忍,见不得这般好看又优秀的少年败落。 新水州很多人家都承过司府的情,提起司五少爷也是一脸惋惜跟感叹。 “因他寿命不长,今年都十八了,所以司家也不敢头硬不信命,便找高僧批了八字准备给司五少爷说门亲。” 这样至少司五少爷有个万一的时候,运气好点,还能留个孩子在这世上。 那人听到这里顿时懂了,扭头看向热闹非凡的钱府,心情已经有些不一样,“高僧批的人是,钱三小姐?” “……”对方又沉默了。 那人,“……”不是,你们新水州办个喜事,里头竟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吗? “原本批的是钱四小姐,跟钱三小姐同岁甚至同月,”对方意味深长,“可钱四小姐是钱母的亲生女儿,又是最小的女儿。” 所以,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快死的人呢。 司家的财富跟权势是双刃的,这时候嫁过去风光无限,可日后司锦死了,以司家的性子,定然要司锦的妻子为他守一辈子的寡! 钱四小姐花一样的年龄,月一样的美貌,钱母又是个亲娘,怎么舍得让自己闺女痛快一两年,往后几十年都对着一个牌位生活呢。 可司家地位摆在那里,钱府不敢拒绝同时不舍得司家这个高枝,所以便把钱三小姐推了出去,对外甚至改了钱四小姐的出生月份,只说钱三小姐符合那高僧的要求。 “司家就没意见?钱家这可是糊弄人啊。” 对方摇头,“高僧的意思是,算错了生辰便是变了命数,那便不适合司五公子。最后司家想了想,觉得同月份的钱三小姐也凑合,就定了这门亲。” “……”也凑合。 整件事情听完,这钱三小姐那叫一个惨啊。 亲娘没了,亲爹跟死了差不多,府里好事从来轮不到她,但需要有人出来顶锅扛麻烦的时候,就把她推了出来。 那外人心想,他要是这钱三小姐,定然不甘心就这么嫁过去,怎么都得试试逃婚,不然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眼见着新娘子款步路过亭廊出来,众人感慨,钱三小姐就是太孝顺太心软了,这样的家人她还顾忌着干什么,自己跑了算了! 本朝民风还算开化,对于女子的束缚倒也不多,她如果逃了这门婚随意寻个地方,只要身上有银钱,改名换姓还是能好好生活的。 司家就算为难,那也是为难钱家,断然不会盯着小姑娘不放。 他们谈论的声音不小,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走在前面的蕊蕊,听到这话眼泪差点又掉出来。 她家小姐是没想跑吗,这不分明是没跑掉吗…… “让让,让让都让让,别挤在门口,都没地方放花轿了。”司府开路的下人过来,朝众人拱手,希望大家行个方便。 钱府门口腾出空来,正门两边的石狮子前放起鞭炮,一时间劈里啪啦的,白烟缭绕炮竹碎屑纷飞,空气中都是硫磺硝石味道。 司家不娶庶女,所以钱三小姐一个月前已经记在了嫡母名下,算是嫡出的三小姐。 嫡女出嫁,又是这般风光大嫁,自然走正门。 “我家少爷身子不好,没能亲自前来迎亲,还请钱老爷见谅,请三小姐体谅。” 司府来迎亲的是管家陈叔,四十出头,身板笔直身体康健,笑起来的时候和和气气的。 虽然司五少爷没来,但让管家亲自过来,也算是给了钱府脸面,尤其是司家备了厚礼,凡是今日来看喜事的只要说句吉祥话,都能领到铜板跟喜糖。 钱老爷自然不敢拿乔,连声道:“自然是贤婿的身体更重要,我们钱府不讲究这个的。” 钱橙就站在钱老爷身边,听到这话微微侧眸看他:哦~是钱府不讲究这些,还是她不配讲究这些? 这要是换成钱四出嫁,对方不来迎亲,她爹不得跳起来骂对方是摆架子的鳖孙。 还贤婿~ 钱橙偷偷撇嘴。 钱父站在钱橙左右,钱母站在钱橙右边。亏得嫁入的是司家,才有父母送出门。这要是嫁到寻常人家,这两口子连主屋的房门都不会迈出半步,怎么可能这么给钱橙脸面。 只是在钱橙看来,两人一左一右这么站着,倒像是在押送她。 钱母脸上端着得体的笑,趁众人没注意,低声跟钱橙交代,“好好伺候司五少爷,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都清楚。” 指的是钱四连夜改了出生日期的事情。 她声出唇不动,“出门在外记得自己是钱家的女儿,毕竟咱们钱府要是得了好处,自然不会亏待你那死去的亲娘。” 妾死了牌位是不能进祠堂的,讲究点的人家亦或是宠妾,妾死后家里人会在当地有名的僧院或是道观给妾室放个灵位让人供奉祭奠。不讲究的,几年之后,她的名字估计都没人记得了。 钱橙最在乎的,除了身边跟着的蕊蕊,另 3. 003 [] 钱橙隔着红纱盖头看向面前那只手,搭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蜷缩,略显局促拘谨。 司锦不急不躁不催促,只安静地等着。 钱橙轻抿红唇,鼓起勇气伸出手,缓慢将指尖搭在司锦掌心里。 触感温热干燥。 钱橙从来没跟旁人这般亲近过,手指被司锦握住后,红盖头下的耳廓都红了。 被司锦带着从花轿里出去后,钱橙就听到对方似乎是低头在她耳边轻声提醒,“放鞭炮了。” 嗯? 钱橙还没反应过来,陡然就听到炮仗似乎在她脚边炸开,安静中突然爆出的声响吓得她一哆嗦,条件反射地扭身往司锦那边躲。 司锦原本牵着她的手改成单臂环着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同时压低嗓音,朝一个方向带着警告地喊了句,“二哥。” 司老二点的鞭炮。 被司锦凶了之后,司老二捏着火折子稍显委屈,正派方形的脸都透着股心虚,低声辩解,“我就只是点个火。” 他真不是故意点鞭炮吓唬弟妹,而且谁知道弟妹胆子这么小,一吓一哆嗦,仓鼠似的蹦到司锦怀里,脸都不敢往外扭。 钱橙不是不敢扭,钱橙是还没回过神。 她鼻尖隔着红纱抵在司锦肩上,鼻翼间尽是司锦身上好闻的冷香,脸上丝丝缕缕的热意冒出来,跟司锦搭在她腰后的手一起,把钱橙束在原地。 她怎么,怎么就跑司锦怀里去了。 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两人还没拜堂的时候。 钱橙脸红到几乎冒烟,微微颔首,双手轻轻推了推司锦,低声说,“谢谢。” 往日她被吓到出糗的时候,旁人只会笑着看热闹,根本不会像司锦这样护着她为她出声—— 可能司锦是在维护他自己的脸面,毕竟夫妻一体,她丢脸,司锦脸上也不见得好看。 但钱橙心里还是暖暖热热的,定亲以来,她头一回对这门亲事不那么排斥。 好像嫁过来,也没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注意到钱橙推她的小动作,司锦收回凌迟自家二哥的视线,缓慢松开搂在钱橙柳腰上的手臂,改成牵着她的手朝府里走。 鞭炮声再次响起,冲散刚才的那点小插曲,同时伴随着唢呐鼓声一起涌进耳朵里的还有鼎沸嘈杂的人声。 司府办宴,宾客只会比钱府的更多更尊贵,万万不可能冷清。 刚才那般安静,只是众人见到常年不露面的司锦出来,被惊到了而已,毕竟他们都以为司锦最多拜堂时露面,断然不会出来迎新娘的。 后面不吭气是因为被司老二要背弟媳妇的猛言猛语吓到了,场上这才鸦雀无声。 如今新人手牵手,缓步迈过二门门槛,跨过火盆,远远瞧着万般般配,热闹的气氛自然又回来了。 时辰接近酉时,亏得今日天晴,如今天边虽夕阳滑落但天光微亮。橘红落日晕染了半边天,如同冬日天空披上的喜服,柔化了寒冬的冷意多了几分温柔暖色。 天色跟司府的喜色相辉映,怎么看怎么觉得今日这婚是天时地利加人和。 “我家小儿媳是个自带福气的好孩子,今日天好不说,你看我家小五的脸色都比平时好看温和很多,精神气瞧着也不错呢。” “娶她真是娶对了。”主座上,司母笑着开口。她是个身形微胖面容慈祥的妇人,说话也是温声温语,让人如沐春风。 司父闻言点头,抚着胡须道:“夫人说得对。” 旁人听了这话这才明白,司锦今日气色不错可能是被这喜色传染。 钱橙听完只觉得庆幸,亏得天好,这要是赶上寒风暴雪的日子,她左脚踏进门都会被认为晦气。晦气的新娘子,进门自然没有好日子过。 从喜婆手里接过缀着大红绸花的红绸绳,司礼高声唱道: “新人拜上苍,福泽绵长日吉祥——” “新人见爹娘,二老福寿又绵长——” “新人看对方,子孙满堂体安康——” 几乎司礼刚喊完,站在钱橙对面的司锦就抬手抵唇低咳了起来。 众人见她咳到肩膀轻颤,后知后觉想起来她是个病秧子。刚才她那一瞬间康健给人的错觉,险些让人忘了司家五公子体弱多病不长寿的事实。 好在拜完了天地。 司锦被人扶下去吃药,钱橙则被蕊蕊扶着跟随喜婆去新房。 可能碍于刚才的好感,钱橙下意识扭头想往后看。 司锦不会有事吧。 这一刻钱橙的担心,并非全然是担心自己日后在司府的处境,而是纯粹的担心司锦的身体。 对方瞧着像个好人,声音好听,脾气温和,还会体贴人。 如果身体健健康康…… 钱橙垂下浓密的眼睫,如果司锦身体健健康康,这门亲事自然不可能掉在她头上。 要真是有如果,那司府的门槛不得被媒人踩平,就算不冲着司家的钱财,单纯冲着司锦那张出尘脱俗的脸,全新水州未嫁的姑娘十个估计有八个都想嫁给司锦这样的少年天才。 也只有他现在病殃殃的,这样的人才能掉到她怀里。 福祸相依,这话果真不假。 钱橙不再感慨既定的事实,被蕊蕊扶着进了新房。 可能提前被交代过,司家家眷跟亲戚没一个进来闹洞房的。 少了被生人围观的尴尬,钱橙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放松不少,小幅度活动了一下脖子跟肩膀。 “小姐。” 蕊蕊从外面回来转身将门关上,搓着冰凉的指尖捂着冰凉的耳朵说着自己听到看到的消息,“外面已经开席了。” 天色暗下来,司府前院却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只有这一隅新房安安静静游离在热闹边缘。 如果不是这院子里处处带有司锦生活过的痕迹,蕊蕊都要以为她跟她家小姐被放逐到这里了。 知道屋里只剩她们主仆二人,钱橙把盖头偷偷撩起来一角,轻声问蕊蕊,“司五少爷没事吧?” 蕊蕊摇头,“好像没事,喝完药似乎好了很多,正被司大少爷领着敬酒呢。” 有些应酬是司锦必须出面的,没办法。 只是病人还要喝酒,胃里得多难受…… 钱橙皱了下眉,轻抿红唇没说什么,因为她这会儿饿的胃里也难受。 “有没有吃的?”钱橙小声问,她已经饿到前胸贴着后背了,莫说吃的,她今日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蕊蕊闻言立马扭头朝外看,见外头没动静,赶紧将桌上的糕点捏了两块递给钱橙 4. 004 [] 听见动静,蕊蕊立马从脚凳上站起来。 她先扭头弯腰,来来回回仔仔细细把钱橙看了一遍,见她唇上口脂都没掉,这才松了口气,边扯身上衣裙拍裙上碎屑,边抬脚过去开门。 钱橙则端庄恭敬地坐在床边,抬手将刚才撩起来的红盖头落下来,小心翼翼整理好腿上衣裙褶皱。 木门打开,蕊蕊就瞧见外面一行提着灯笼端着红木脸盆的下人,为首的是四十出头的周妈妈。 蕊蕊侧身站在一旁低头福礼。 周妈妈微笑颔首,同时示意下人们在外面等着。见她抬手,那些端着盆拿着东西的丫鬟小仆顿时有条不紊地自觉分列成两队,在门口一左一右垂眸站着。 蕊蕊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竟觉得司府五少爷院里的妈妈都要比钱府的主母还要有气场有排面。 “给少夫人问安,”周妈妈先进来给钱橙福礼,柔声说,“少夫人久等了,五少爷有些应酬推不掉这才耽误了时辰。” “还有一事,”周妈妈道:“五少爷视力不好,夜间看不清东西,还请少夫人多多包涵。” 就是让她在两个人的时候,多照顾照顾司锦的意思。 毕竟下人们要是都在也用不到她一个少夫人亲自动手伺候人。 钱橙矜持懂礼的点头回应,示意自己知道了。 周妈妈交代完毕,司锦才被一个妈妈扶着从二门那边走过来。 “那奴婢们就先退下了,”周妈妈福礼,同时把蕊蕊也带了出去,“蕊蕊姑娘还没吃饭吧,后厨饭菜好了,你看看可有你喜欢吃的。” 蕊蕊不放心,一直扭头往喜床那边看,不愿意动脚,“我家小姐……” 周妈妈笑着纠正,“是少夫人。少夫人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难道说这么一院子的下人在,你还不放心?” 蕊蕊不敢,同时也懂了周妈妈的意思,洞房花烛,她留在屋里的确不合适。 她随着周妈妈出门,看周妈妈抬手把房门关上。 木门合拢的轻微声响像是滴在平静水面上的水滴,瞬间扰乱屋里原本的一池宁静。 钱橙忐忑起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主动掀开盖头去扶着眼睛不好的司锦。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司锦动了。 司锦缓步朝前走,走几步停一下,像是摸索试探前行。 钱橙隔着红布盖头看过去,目露好奇。 司锦走到床头,从金碟里取出金色细秤,又缓慢走到钱橙面前。 金色秤杆慢慢挑起红色盖头,露出明亮烛光下钱橙那双清澈如琥珀的眼睛,跟抿紧的唇瓣和一脸的忐忑紧张。 龙凤呈祥的红烛光亮下,钱橙第一次看清司锦的脸。 冷白似雪的肌肤,英气又不冷锐的五官,俊秀到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她的性别。说她是少年,因为她有少年的俊气,说她是少女,因为她有比少女还细腻的皮肤。 司锦气质偏冷,可今日一身红衣锐化了她身上的寒意,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温和从容。 前提是她不皱眉。 司锦的凤眼漂亮凌厉,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垂眸舒眉时似风和日丽,皱眉抿唇时便是寒风阵阵。 钱橙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人家看,脸一热,低下头。 司锦微微扬眉,只问,“好看?” 上扬的音调,彰显着她这会儿心情极好。 好听的声音配上好听的脸。 钱橙脸更红了,说好看好像不太好,但她又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不好看。 司锦也没逼她,挑完盖头,便将小金秤连同红盖头一起往床上随意一掷,“还有合卺酒没喝。” 流程不能只走一半。 钱橙懂了,她抬头看司锦,双手试探着轻轻托起司锦垂在身边的左手,“那我扶你过去?” 司锦一顿,没反驳,只垂眸嗯了声,任由钱橙温热柔软的双手托着她的掌心。 屋里四角共放了四个炭盆,里头比外面暖和无数倍,刚才进门时还手指冰凉的钱橙,这会儿手脚都是热的。 钱橙见司锦丝毫不难伺候,心里舒了口气,扶着司锦缓慢走到桌边,等对方坐下后,她才动手翻了两个杯子,杯口朝上。 刚才离得近,钱橙只在司锦身上闻到淡淡的冷香并没有闻到酒气,想来刚才在外面应酬是有人帮司锦挡酒。 病人不能喝酒,尤其是眼睛不好的病人。 钱橙抿唇垂眸,给自己的杯子倒了酒,给司锦的杯子倒了水。 她自作主张难免有些紧张,捏紧杯子递到司锦手里,全然已经把司锦当成了目不能视的瞎子。 司锦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桌旁,垂着眼心安理得的扮演着一个盲人的角色,享受着来自钱橙细致入微的伺候。 其实她只是有些近视加夜盲,也不知道周妈妈怎么跟钱橙说的,让她误以为自己瞎了。 但被这样伺候,好像不是坏事。 司锦端起酒杯抵在鼻前轻轻嗅,“不是酒。” 钱橙嗯了声,“我喝酒就行。” 知道她是出于对病人的照顾跟贴心这才没倒酒,司锦也没说什么,只是跟钱橙一起将杯中酒水饮了一半。 至于剩余的一半,则是两人交换酒杯,挽着彼此的手臂,把手中对方剩余的酒水喝完。 钱橙坐在司锦对面,膝盖几乎抵着对方的膝盖。她不能勉强司五少爷配合她,只能自己身体微微前倾,主动朝司锦贴过去,好让彼此都能喝到对方手里的酒水。 杯子交换,钱橙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脸又热了,红唇抿着杯沿,把司锦喝剩的水一饮而尽。 司锦则垂眸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杯盏陷入沉默,“……” 钱橙根本没给她留一半,她可能是怕她喝酒,刚才直接一口气把一盏酒闷了,这会儿只留给她一个空杯子。 司锦觉得有些好笑,垂眸,薄唇贴着白玉杯上的红口脂,轻轻抿了一下,仰头做出喝酒的样子。 钱橙看见司锦的动作,视线被烫到似的慌忙别开,一双耳朵红又热。 她收回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小臂,胸口心脏扑通跳动,分不清为何。 可能,可能是司锦看不见,这才碰巧喝了她喝过的位置。 意识到司锦看不见,钱橙轻轻吐气,抬手用手背贴了贴自己滚热的脸颊,才敢拿眼睛再次偷偷看司锦。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人越美。 钱橙就觉得司锦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像个美人,如果她长发披散没有喉结,就这样冷艳的脸,谁能分清她是男是女呢。 喉结。 钱橙视线落在司锦脖子上,微微愣住,一时间觉 5. 005 [] 钱橙心道怪不得外面都说司锦是个从商天才,就冲着她女扮男装货不对板十八年都没人发现这件事情来说,她都是一个厉害的奸商,成功糊弄了所有人这么些年。 要不是今晚两人坦诚相见,她最多感慨一句司五少爷真是好看到让人雌雄难辨,但也不会笃定她是女子。 钱橙陡然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微微发白,眼神都跟着闪躲起来。 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要是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被她单独知道了,并非一件好事。 钱橙目光不敢再往司锦身上看,只垂下眼睫小声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毕竟夫妻……妻妻同体。 下午她还没进门时,司家二哥就冲她当众发难要让司锦难堪,那么些的人,这么重要的场合,司家老二都这般无所顾忌更何况寻常时候,可见司家内部关系紧张。 这种时候,要是被人知道司锦是女的,还命不长久,钱橙不敢想象她们妻妻两人会面对什么场景。 也是想到了这儿,钱橙才彻底意识到她跟司锦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要么都说司府不好进呢,谁能猜到里头还有这种事情。 钱橙突然迷茫至极,犹如处在白茫茫的雾里看不到未来,不由肩膀一塌,捂住嘴巴的手就垂了下来。 之前在钱府时,钱橙想着未来最差也是嫁给一个庄头,不管对方如何,只要她好好爱她自己睁只眼闭只眼经营生活,日子总能过得下去的。 她可能会像那些妇人一样,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就这么普通又寻常的过完这一生。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钱橙知道钱母不会给自己说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所以她的后半辈子像是话本里的结局一样,早就写好了。 可谁知道如今半路杀出来一个司锦,因为八字要娶她进门冲喜。 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被打乱不说,现在还发现对方其实是个女的。 钱橙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顿时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司锦坐在钱橙对面,疑惑地看着她。 看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卷长浓密的眼睫煽动着落下,遮住无处可放的目光。随后对方又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神色蔫蔫的,低着头抱住蜷缩的双腿。 她长大了,心思不像小时候那般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导致司锦有些看不懂她。 “你这样是因为不喜欢女子,还是单纯的……不喜欢我?”司锦抿了下唇,问她。 钱橙眼神闪躲起来,轻声应,“我就是,还没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跟一个女子红被翻浪的准备。 司锦沉默下来。 大红喜帐颜色深红,只透进来微弱的光亮,两人相对无言坐在床上,一时间寂静到没有呼吸声。 明明是坦诚相见,可半分暧昧的气氛都没有。 也许是屋里太安静了,导致门外的周妈妈笑着开口说,“五少爷,需要奴婢们先把热水备上吗?” 这种情况,哪里用得着热水。 司锦捻紧指尖,安静地垂着眼,刚要抬眸开口说不用,就见坐在她对面的钱橙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琥珀般的眼睛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冲她闭上眼睛点点头。 视死如归似的: 用。 司锦,“……” 钱橙不是个消极彷徨的人,哪怕身处迷雾,她停顿一瞬后,也会抬脚继续朝前走,只要她不停地向前,总能破雾见月。 何况现在她已经嫁进司府,就该为司锦想一想。司锦瞒自己的女儿身瞒了十八年一定很不容易,她总不能让司锦因为洞房花烛没成事而被人怀疑。 周妈妈守在门外肯定不是单纯为了备热水,说不定是为了听墙角。 钱橙心里双手攥拳给自己打气,不要怕,嫁谁不是嫁呢!何况司锦这身份这地位这容貌,嫁她不亏! “跟周妈妈说,”钱橙开口时,声音都是故作坚强的颤音,“要热水。” 但后三个字说得很坚定。 司锦看着她,问,“……你确定?” 钱橙重重点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音调跟呼吸也平稳下来,“我确定。” “……”司锦指尖动了动,她其实想跟钱橙说,如果钱橙实在接受不了她是女人的事实,她们可以做些虚假的动静给外面听,不用真刀真枪,她们可以先处着,将来总有一天能水到渠成。 但这会儿看着钱橙跃跃欲试的眸子,司锦滚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吞了回去。她心虚的别开眼睛,扭头对外说,“备热水。” 热水都备上了,不做菜怎么能行。 钱橙原本不害羞的,她又不是没跟女的一起洗过澡。院里热水不多的时候,她都跟蕊蕊泡一个桶,就为了省点柴。 她对着蕊蕊从来不脸红,蕊蕊对她也不。她们甚至会给对方搓背。 可司锦到底不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蕊蕊,跟她也不是泡一个桶互相搓澡的亲姐妹关系,这就导致司锦看过来的每一寸目光,钱橙都觉得热。 她甚至无意识抱胸并拢双腿,雪白的肌肤在司锦的注视下慢慢变红,眼睛都羞到不敢跟对方对上。 “你……”司锦迟疑了。 钱橙也知道自己快熟了,为了不显得太露怯,她主动伸手,将手搭在司锦腿上,“我,我有经验,我来吧。” 她有经验? 司锦目光后撤,幽幽地看着她。 钱橙低着头,连脸都没抬,自然没注意到司锦的脸色。 钱橙想的是,她至少有看话本的经验在,加上司锦眼神不好可能看不见,与其让她在自己身上瞎摸,还不如自己主动。 可司锦太好看了。 钱橙从来没发现自己眼神这么好,昏暗深红的床帐里,她都能把司锦这张脸看的清清楚楚。哪怕知道对方视力不好,可那双漂亮的凤眼抬起来看她时,她就控 6. 006 [] 司府前院,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喜宴酉时三刻开席,如今戌时三刻,宾客酒足饭饱到了离席的时候。 哪怕参加那么多次的府宴喜宴,众人依旧觉得司府的饭菜最为好吃。 那煎炒烹炸的技术无人能及,哪怕吃遍美食的老饕来了司府,也都会忍不住多动两次筷子。 起初旁人只当司府用料讲究,食材必然都是最好最新鲜的。后来才知道,除了菜好,技术好的厨子也必不可少,甚至连后厨烧火的伙夫都有一手绝佳的烧火经验在。 像是什么时候小火,什么时候中火,何时添柴该烧大火,伙夫都心里门清。 鲜菜好厨好火候,如此,才能烹饪出这般喷香的佳肴,让人一饱口腹之欲。 钱橙就是个好伙夫,每次在钱府偷吃开小灶的时候,都烧得一手好火。 如今她贴着司锦,额头抵在对方肩上,红透了脸颊,拉着对方的手腕往自己的灶口放。 烧过火的人都知道,刚点燃的柴火不能一下子怼到灶尾,不然又干又涩又容易熄火。 同时也不能一下子把柴火怼进去很多,塞的太实在,那本来就微弱的小火苗也燃不起来。 这时候,应该将一两根柴放在灶口的位置,等觉得有热意了,那火油滑了,火苗摇曳着扭动起来的时候,再将柴试探着往灶肚里放。 这时候,柴火可以从起初的一根慢慢变成两根。 等火旺起来的时候,还要会在灶肚里翻柴剔柴,必要的时候,柴火要往外抽几分然后再重新塞进去,找到那个合适的地方。 经验老道的伙夫对于自己用惯了的灶台,能快速在灶肚里找到一个最好的点,只要柴往那里怼,灶就能快速热起来,甚至滚烫炙热火苗旺盛。 可钱橙跟司锦都是新手用新厨具,只能摸索着往前试探。 司锦下意识想仰头看钱橙的表情,从而判断她找的位置对不对,可惜眼睛被蒙着,什么都看不见。 她只能从钱橙的呼吸是急是缓,以及抓着她肩头的手指力道,来分辨她现在是难受还是舒坦。 “深些?”司锦听她呼吸一顿,迟疑着问出声。 钱橙咬着下唇,闷闷地憋出两个字,“……浅点。” 那柴又往外抽了几分。 司锦没做过菜,但她听人说过,油多不坏菜。 但奈何两人都没有经验,第一次的时候,紧张跟局促大过于放松跟快乐。 好好的一盘菜,炒出来只能算是勉强能入口,至于色香味俱全,那就有点奢望了。 司锦扯下脑后发带,让人送热水进来。 她披上长袍里衫下床,拿着毛巾浸了温水,先清理钱橙,再清理自己。 钱橙不好意思,脑袋从合拢的红帐里伸出来,对上司锦的眸子后又立马离开移开视线。 她低着头,从帐子里露出来一只手,“我自己来吧。” 钱橙接过毛巾选择自己擦。 “……”钱橙对她不满意。 司锦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这个。 她站在帐子外面,薄唇抿着,秀气好看的眉头轻皱,微敛的凤眸里写满了懊恼跟不甘。 她自幼就是天才,世上就没有她做不好的事情,怎么今日就折在钱橙这儿了…… 她自知刚才弄的不够好,因为钱橙既没有喷水灶肚里也没有收缩跳动,唯一变化的就是呼吸粗重一些而已,哼唧声也格外短暂。 司锦的天才心性被打击到了,连低下来的脑袋都带着几分蔫意。 钱橙本来就不那么接受女女,这事还没做快乐,往后会不会更反感? 喜帐里,钱橙扭身背对着帐门跪在被褥上,低头清理自己的灶台。 越擦脸越红,最后干脆往前一趴,脸埋进被褥里。 她是水做的吗。 表现的这么不矜持。 亏得司锦看不见……嘤,可司锦肯定都摸到了,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尤其是她刚才开灶前还是一副对女女不感兴趣、硬着头皮霸王硬上弓的样子,结果柴才放在灶台处摩挲她就化了。 钱橙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一个女人的手也会这么有感觉,这会儿羞到没脸见人。 都怪司锦太厉害了,手往那一放就会了。……还怪司锦太好看了,钱橙心里本来对她的脸就满意,听着她低声问“疼吗”的时候,心尖更是一颤,哪里把持的住。 最后司锦可能是听她绷不住了,才体贴的放过她,要不然哭出来更丢人。 钱橙红着个脑袋,擦完捏着毛巾,跪坐在床上面对着喜帐,半天不知道对外怎么开口。 巧的是,喜帐外头,司锦也觉得自己没发挥好,正站在床前面帐思过呢。 她在脑子里把刚才的事情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的过了两遍,扳着张清俊的脸,红着一双耳朵总结出一个结论: 太生了。 技术太生了。 就像是工人做工一样,哪能上来就掌握其中的技巧跟窍门呢,这不得多多做天天做才会熟能生巧掌握经验吗。 那技术好的厨子,不都是炒了成百上千次菜炒出来的经验吗。 她之前连自己都不炒,哪里会炒钱橙。 现在既然知道问题在哪儿了,司锦不由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脸色都好看很多。 府里凡是了解司锦的人都知道,司家五少爷是个要强又好胜的性子,要是一件事情没做好,她能反反复复做无数遍,直到做的完美为止。 “我……” “你……”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开口。 钱橙鼓起勇气把毛巾递出去,眼睛都不敢看司锦,“我好了。” 司锦本来也想问她擦好了吗。 司锦接过毛巾后也没抬脚离开,而是将目光落在钱橙脸上。 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见钱橙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起初声音不大,钱橙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什么响了,甚至还往司锦的肚子上看,直到声音越来越大,钱橙才诧异地低头看自己。 她那股子饿劲都过去了,完全没想来自己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 她忘了,可肚子记得自己还饿着,并且敲锣打鼓的提醒她。 钱橙臊起来,双手捂着肚子,轻声说,“我今天没吃饭。” 司锦下意识往桌上看。她记得自己交代了周妈妈在屋里摆上咸糕点,为的就是钱橙饿了能吃几块。 司锦了然,钱橙估摸着是怕人看出来糕点少了,所以没敢吃。 她抬脚往盆架那边走,毛巾放进去,开口对外交代,“备些饭菜进来。” 门外周妈妈应,“是。” 知道有吃的,钱橙小脸都亮了起来,连忙把衣服穿好,人从床上挪到了桌子边,乖巧端庄地坐着等吃。 虽说这时候吃东西有嘴馋的嫌 7. 007 [] 钱橙缓过那股子饿劲后,吃饭越发慢条斯理。 正是吃的越慢,越能品出司府饭菜的香跟绝。 桌上每一样都不是新菜,但每一样的味道都跟她吃过的不同。 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但那股子鲜香就是刺激着味蕾。 这要是换成她自己坐在桌边,钱橙吃到七分饱,顾忌着脸面就把碗筷放下了,矜持笑笑说自己已经吃饱了。 她本来就是高嫁,要是像逃难来的胡吃海塞,这满屋子下人不知道怎么想呢。 估计说她:小门小户出来的到底是没见过市面,连寻常饭菜都吃的宛如山珍海味。饿死鬼投胎还是没见过饭菜,这般上不得台面。 刚嫁进来形象就不好,她往后只会被下人看轻,等司锦离世后,她日子肯定越发难过。 不过这会儿司锦坐在她旁边,也跟着吃饭,钱橙就放松很多。 她是陪着司锦吃饭,这才没放下碗筷。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钱橙感觉这饭菜更香了。 不过哪怕吃再多菜,钱橙都只端着她手里的那一碗米饭,没要第二碗。 毕竟屋里有下人伺候的时候,盛饭是不用主子亲自动手的,如果钱橙吃完一碗,周妈妈必然上前给她盛第二碗。 新娘子当夜红被翻浪后,宵夜连炫两碗饭!……钱橙不敢想象明日外头会怎么传自己的形象。 估计觉得她当真是饿了…… 等钱橙吃个九分饱,心满意足放下空碗跟筷子的时候,其实桌上的菜也都被吃的差不多了。 虽说菜品多,但都用白玉小盘盛着,分量很少。 钱橙也是放下筷子才发现自己哪怕再陪吃再矜持,还是吃光了菜,不由脸皮微热,讪讪笑着,“我吃饱了。” 司锦看了眼桌上,点头肯定,她这次应该是真吃饱了。 这桌子菜寻常可是两个人的菜量。 司锦顺着她的话放下手中端了半天的空碗,配合着说,“我也饱了,撤下去吧。” 周妈妈是旁观者清,站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 她家小主子早就把米吃完了,但是见少夫人始终没放下碗筷,便又添了几筷子米。 司锦不是那种好胃口的人,平时吃这些粮食也就吃个几口,今天破天荒吃了半碗已经了得,现在又要了几筷子。 然后端着碗,就这么拿着银筷子慢慢挑着米粒吃。 周妈妈原本还诧异呢,心道今晚这米这般好吃?直到朝旁边看过去她才笑了。 小主子是怕少夫人脸皮薄,刚嫁进来不好意思吃饱,这才坐在旁边陪着。 有她在,钱橙就是把桌子吃了,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盘子撤去,丫鬟们递来毛巾跟茶盏,留擦手擦脸跟漱口。 如果嘴里吃了重口味的东西,便将茶盏里的茶叶夹出来放嘴里多嚼一会,这样漱完口嘴里只剩茶味。 钱橙在钱府时可没这种待遇,但这会儿她跟着司锦学的有模有样,至少脸上半分没露怯。 “那老奴就带她们下去了,”周妈妈福礼,还特意跟钱橙说,“少夫人不用担心,蕊蕊姑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钱橙本来就想问这事呢,“谢谢周妈妈。” 不愧是司府,面面俱到,所有事情都有自己的章程,半点不用她操心。 周妈妈笑,“少夫人莫要客气,这些都是老奴该做的。” 说完周妈妈带着丫鬟们退出去,房门再次关上。 钱橙小幅度揉了揉肚子,困意上涌,下意识朝床上看过去。 床单被褥都换了新的,跟之前那套同色系,只不过秀的花不同。 原先的是龙凤呈祥,这会儿是花开富贵。 大红的月季花绣在床中央,花瓣开的层层叠叠,雍容又富气。 钱橙没忍住伸手去摸,扭头问身边的司锦,“你也喜欢月季花啊?” 她们都说月季俗气,不如牡丹高贵典雅,可钱橙就喜欢这么俗气又有生命力的花。 司锦这会儿心思根本没在月季花上,眼里只有钱橙弯下去的那截细腰,轻声应,“嗯。” 钱橙身上穿着宽松的红色中衣,丝绸材质极为顺滑有垂感,这会儿中衣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勾勒出她后背的腰线。 薄薄的肩背,纤细的腰肢。 钱橙起来吃饭,长发随意用簪子挽在脑后,这会儿饭后簪子微松,碎发散在脖颈处。 黑与白带来的颜色冲击,衬得她长发乌黑如云雾,脖颈皮肤雪白赛过雪。 她的白,不是冷凄凄的白,而是带着温度跟温润的光泽,触感如同羊脂玉。 司锦指尖蜷缩,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钱橙肌肤的触感,顺滑流畅。 钱橙听到身边没动静了,不由顺势扭身坐在床边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司锦的凤眸。 微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征求询问。 钱橙脸热起来。司锦薄唇微抿,虽悄悄红了耳廓,却没移开视线,而是直白坦诚地看着钱橙,丝毫没掩饰自己的欲望。 司锦向来好学,怎么可能因为第一次的生疏而轻易否定了她自己。 见钱橙红着脸低下头,手指绞着中衣衣摆,司锦往前走了几步,指尖搭在钱橙身边的床沿上,弯下腰,试探着偏头亲吻钱橙的额头。 钱橙没拒绝,她才大胆地亲吻钱橙的鼻尖,最后是唇瓣。 司锦原本搭在床沿上的指尖,这会儿往床里伸了不少,随着两人距离拉近,司锦几乎是把钱橙圈在怀里,指尖收缩,抓皱了月季的一朵花瓣。 吻从唇瓣变成脖颈。 要司锦形容,刚才两人在床上的情况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个就吞下去了,都没细细品尝其中滋味。 过了那个坎儿现在再来一次,司锦耐心十足没直接进入主题,而是细细碎碎的亲吻钱橙。 她脖子可能最为敏感,司锦唇瓣刚贴上去,钱橙的呼吸就变了,身板水一般化开。 钱橙想,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是喜欢女子的,所以对司锦接受良好。 她抬起眸看司锦,那双凤眸说 8. 008 [] 蕊蕊摇头,只知道,“五少爷一早就出了院子,说让您醒后等他回来。” 可能因为刚嫁人还不太适应,钱橙早上起来第一个找的是蕊蕊而不是司锦。 要不是蕊蕊主动提起“五少爷”几个字,钱橙估计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到她。 哪怕有了司锦当挡箭牌,钱橙稳了稳心神,依旧选择依靠自己,“你帮我梳妆,咱们先去请安。” 当缩头乌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虽然起晚了,但总比拖着不去态度要端正。 蕊蕊从红木衣柜里挑了件红色的冬袍递给钱橙,点头应,“好。” 钱橙的尺寸在出嫁前司家就知道了,所以红木衣柜里有她的衣服并不奇怪。 颜色深红的两个衣柜并排放着,这边是她的衣服,那边是司锦的。 钱橙换好衣服,坐在铜镜前梳妆,她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扬起嘴角露出笑意。 没事的,最多就是站规矩,几年前她小娘还在世的时候,她在钱府站过的规矩还少吗。 不管什么样的惩罚,她就不信还有她没见过的。 这么一想,钱橙果然放松很多,嘴角笑意都没那么僵硬了。 钱橙想,她第一时间没找司锦的原因,估摸着也是因为不允许自己依赖别人吧。 出了事情,她最多就嘴上跟蕊蕊抱怨两句,其实脑子里思考的全是怎么解决,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而不是坐在那里等别人帮她。 “唔。”蕊蕊捏着梳子的手一顿,看向铜镜里。 钱橙抬眸,目光跟她对上。蕊蕊小脸通红,手指指了指钱橙脖颈左边的红痕。 雪白肌肤上多出一抹突兀的红,胭脂一般涂在那里,格外明显,似雪中绽放的红梅,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现在红晕成功从蕊蕊脸上,转移到了钱橙脸上,“……” 蕊蕊边用脂膏把那块印子遮住,边小声说,“读话本的时候,小姐您肯定没读齐全。” 这“红被翻浪”四个字里面定然略去了很多东西。 钱橙抬手,仰头往后看,讨好地笑笑,“下次我肯定一字不漏的都念给你听。” 蕊蕊这才满意。 钱橙本就好看,纤长的个儿,窈窕的身板,琥珀般的眸子,脸上带着朝气活力,就算不施粉黛那也是清晨绽开的莲花,白里透粉,点了胭脂口脂,则是更显气色精神。 她这般好颜色的姑娘,如果是嫡女,嫁给州官的儿子当正头娘子都是有可能的。 可惜她是庶出,又摊上了钱母这样的嫡母,如今只能嫁进司府给司家五少爷司锦冲喜,说不定今日还要因为晚起而受婆婆磋磨。 蕊蕊心疼钱橙,但她又没有法子,只能安安静静站在钱橙身后给她好好梳头,“要是季杰……” 她想,要是季杰昨天真的赴约带小姐走,小姐今天也不用受罪了。 钱橙笑着看向铜镜里,“傻蕊蕊,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要是让人听见,她又多了条罪名。 意图逃婚私奔,可还了得。 蕊蕊抿紧唇点头,想了想,又说,“什么季杰,我不认识,以后我眼里再也没有这个人。” 钱橙摇头,纠正蕊蕊,“也不能这么说。” 她跟季杰只是在借马车出行时见过几面而已,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 劝季杰带自己逃婚那也是明码标价的交易,昨日季杰没赴约,两人最多只能算做生意没谈成季杰没诚信,她不能怪人季杰薄情寡义不守承诺,更不好去记恨人家。 只不过往后有缘再见的话,钱橙是不会再借他家的马车了。 她不小气,可也没那么大气。 钱橙梳洗打扮好出去的时候,正好迎上周妈妈。 见钱橙才起来,周妈妈不提别的,只笑着问,“少夫人是要去前厅吃饭,还是在小院里吃?要是去前厅的话,老奴过去交代一声。” 钱橙连茶都没奉呢,哪里还好意思吃饭,“我先去给婆母请安。” “那就吃罢饭再去吧,少爷出门前吩咐了,让后厨给您做了灌汤包,如今刚出炉,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周妈妈招手,示意丫鬟们摆桌备饭。 “可……”钱橙往东方主院的方向看。 周妈妈知道她要说什么,只道:“少爷说了,让您先吃饭,等她回来再去敬茶。” 这话由周妈妈开口跟由蕊蕊开口,前后两者的含金量可完全不同。 钱橙看向蕊蕊,蕊蕊重重点头。 她清晨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少爷是说了这话。 钱橙松了口气,既然是司锦的安排,那她照做就行。 灌汤包灌汤包。 钱橙光听名字就馋了,但她面上没露出来,端着双臂乖乖坐到桌子边等开饭。 周妈妈站在外面笑着摇头,招来院门口的丫鬟,轻声问,“五少爷带周黄离开还没回来?” 周黄是周妈妈的儿子,自幼跟在司锦身边伺候。 丫鬟摇头,“还未。” 周妈妈疑惑,这一大早的,司锦跑哪儿去了,竟舍得撇下少夫人自己吃饭? 司锦出门了。 司锦也是早上起来才想起一件事。 ……也不能算作她想起来的,是周黄见她丝毫没有外出的意思,便过来提醒她,问她仓库里关着的人今天放不放。 都关一天一夜了,再不放的话,季家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司锦恍惚了一下,这才记起来: 哦,她还关着个人呢。 周黄,“……” 主子果真是日子过美了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司家西街仓库里,季杰被人五花大绑堵了嘴扔在麻袋堆上。 他昨天上午刚出门就被人套了麻袋,还没等他挣扎着叫嚷出来,对方一手刀就给他劈晕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捆了双手堵住了嘴扔在这不见天日的仓库里。 面对这种情况季杰丝毫不慌,而 9. 009 [] 周黄走过去,对着季杰抱拳行礼说了声得罪了,然后才把他手上的绳子解开。 季杰手能活动后,都用不着周黄帮他松嘴,而是自己抬手扯掉嘴里的布团,朝旁边呸了几口,瞪着周黄,“你得罪的还少吗,差这点表面功夫?” 知道他满腔怨气,周黄双手往腹前一搭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打算再说话。 季杰从麻袋堆上抖着腿走下来,攥着布抖着手质问,“司锦,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绑我?” 他腮帮子都是疼的,说完立马揉脸。 司锦往圈椅左边倾斜,单手支额,抬眸看季杰,不急不躁悠悠开口,“你猜。” 短短两个字,听的季杰心头猛地一跳,眸光闪烁起来,一时间都不敢跟司锦对上。 外头都说司锦这两年不出门是身体虚弱命不久矣,可季杰知道真实情况并非这般。 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年并非面上看着这般雅致温润,私下里她心思深沉手段阴诡着呢,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称为从商天才。 原先司锦日日外出经商,季杰倒是心安很多。这几年她开始闭门不出了,季杰就焦心不已。他不是怕司锦命不久矣,他是怕司锦韬光养晦所图甚大。 现在自己被他套了麻袋捉过来,季杰连自己可能被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他的身份,他的事情,都被司锦知道了。 也不知道司锦能不能念着多年情分,给他个痛快。至于血缘关系,……还是不提的好。 季杰垂着眼,“猜不到。” 司锦静静地打量他。 大冷的天,季杰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 有些上位者的威严是血脉相传存在骨子里的,这种人就算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她所带来的压迫感都让人承受不住。 可能是看他太可怜,周黄单手遮嘴小声提醒他,“我家少夫人。” 谁? 季杰恍惚了一瞬,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钱、钱橙! 对,司锦要娶的娘子的不就是钱橙吗。他昨日出门为的也是这事。 见季杰总算是想起来了,司锦薄唇抿着,身子坐正,下巴微微收起,眼底的镜片幽幽反着寒光。 季杰,“……” 原来是这事啊,他还以为别的呢,吓死他了。 季杰瞬间把手里的布团扔下,往身后的麻袋上一坐,双手搭在膝头: “她给我五两,让我带她出新水州,我见她一脸真诚想做这门生意就一口答应了。现在好了,拜你所赐我失约了,五两银子也没了。” 他手往前一伸,昂着脸,理直气壮,“赔我五两银子。” 司锦瞪他。 她跟季杰还有季杰的双胞胎姐姐季静三人同龄,是从小长大到的伙伴。季杰也根本不是车马行的伙计,而是车马行的少东家、季老爷的儿子季少爷。 她们三人这种关系,季杰居然打算拐跑她未过门的娘子! 存心的吧。 司锦皱眉,“我跟你姐姐关系这么好,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三人中,司锦跟季静的关系最好,季杰属于被排挤的那个。 三人行,必有一个多余。 所以季多余反问,“既然你跟我姐姐关系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娶她呢?” 明面上,季杰是不知道司锦司家五少爷其实是五小姐。 司锦毫不犹豫,理所应当,“我又不喜欢她,自然不能娶她。” “对啊,你又不喜欢她也不打算娶她,”季杰合掌一拍双手摊开,耸肩表示,“那说明你跟我姐姐还没有牵扯上关系,那我做我的生意也是应该的。” 司锦听季杰诡辩,纠正他,“发小情谊,也是情谊。” “好一个发小情谊!”季杰指着地上那团布,咬着牙问,“哥,这就是您跟我的发、小、情、谊吗?” 选择套他黑麻袋,关他一天一夜?好一个从小长到大的发小情谊啊。 ……司锦其实没打算关季杰这么久,本来打算拜完堂就把季杰放了。 这不是,忘了吗。 从钱橙进门那一刻起,司锦早就忘了什么季不季的事情,更别提杰不杰的了。 要不是今日周黄提醒,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季杰怕是都要饿死了。 司锦面无表情,丝毫不心虚,甚至反咬一口,“是你不仁,我才不义。” 季杰,“……”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扭头一想,的确是他自己先不厚道,然后出于理亏,又慢慢把嘴闭上了。 季杰不是不知道司锦要娶钱橙,但他看小姑娘真心想跑,还抠抠搜搜一脸肉疼的掏出五两银子给他看,季杰嘴一贱,直接就答应了。 毕竟他知道司锦是女的,所以季杰觉得司锦要娶钱橙就是个玩笑话,怎么可能是真的。 而且媳妇跑了之后,司锦说不定不会追究他,暗地里还会感激他呢。 这媳妇要是娶进门简直就是个麻烦,等洞房花烛夜两人坦诚相见,司锦的性别不全暴露了? 她女扮男装本就是机密,自然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危险。司锦又不是个棒槌,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告诉一个全然不了解的陌生人。 司家定亲之后, 10. 010 [] 周妈妈说让她等司锦回来,钱橙真就乖乖坐着吃饭不再自作主张先去请安。 她甚至没跟下人们打听司锦去哪儿了,完全没有院里女主子的款儿。 虽说她嫁给司锦成了司府的少夫人,可钱橙心里明白,她现在的身份跟在钱府时没什么不同。 钱家不需要一个聪明伶俐的庶女,司府也不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少夫人。 何况司锦院里有个主事的周妈妈,府上还有婆母跟大嫂,不管是府里的权力还是院里的权力,根本都用不着她过问。 钱橙找好自己的定位,三口一个灌汤包吃的相当快乐。 她见身边没旁人,还用筷子夹了一个灌汤包用小碗托着,扭身抬手悄悄递到蕊蕊嘴边。 蕊蕊眼睛左右看,弯腰低头单手遮嘴动作很是熟练,三两口就将汤包吃进肚子里。 才咬破了皮,蕊蕊眼睛就是一亮,看向钱橙,捂着嘴含糊说,“这个好吃。” 钱橙跟着重重点头。 不怪主仆两人嘴馋,主要是司府的东西就是很不错,昨天的椒盐花生酥好吃,今天的灌汤包味道也很浓。 钱橙这辈子的出身跟处境就注定她跟锦衣玉器无缘,所以只能在口腹之欲上享受一下,要不然人生多么无趣。 一笼屉六个汤包,司锦回来的时候,钱橙刚把最后一只灌汤包塞进嘴巴里,因为没有外人在,她难得撑的腮帮子滚圆。 钱橙,“……” 她没想到司锦会这个时辰回来,一时怔在原地,捏着筷子当场愣住。 周妈妈也没说司锦吃没吃饭,所以这一笼屉的灌汤包钱橙吃得干干净净,半口都没给司锦留。 司锦进门就看见钱橙坐在那儿,听见动静下意识抬头看过来,琥珀一样的眼睛睁的圆圆的双颊的腮帮子鼓起来,跟只偷吃被发现的仓鼠一样。 司锦了然,今日早饭定然很合钱橙口味。 司锦从来没养过什么小动物,也对吃喝没什么执念,但她这会儿看着钱橙因为吃的开心又放心,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的满足感。 二哥老说她女子身份要是娶了娘子既麻烦事又多,果真是偏见。 你看钱橙多好养活。 又乖又软又能吃。 见她抬脚进来,钱橙立马站起身,先是低头遮嘴把嘴里的东西咽干净,才清了清嗓子问,“你……你吃饭了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司锦。 叫相公?司锦是女的。叫娘子?钱橙刚才还没把脑子一起吃掉。 司锦进来洗了手,“还没。” 她居然还没吃饭。 钱橙咬着下唇,余光往桌上看,荤的她都吃的差不多了,唯独那盆青菜小米粥她没怎么动过。 这会儿钱橙见司锦直接坐在她身边,只得硬着头皮给司锦盛了碗粥,搜肠刮肚找说辞,企图从看过来的话本里寻些稍微专业的说法,“都说青菜小米粥养胃,你尝尝。” 司锦早就将鼻梁上的火眼镜拿掉放进腰间的荷包里,这会儿仰头看着钱橙,又看了看青菜粥,顿了顿,才双手接过她递来的碗,温声应,“好。” 司锦似乎不挑食,接过粥捏着勺子搅拌两下,真就一口一口慢慢喝着。钱橙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见她吃饭,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重新坐下,选择陪半碗。 钱橙已经不饿了,这会儿边淑雅的小口喝粥边回顾刚才的场面,司锦视力不好,应该没看见她不文雅的一面吧? 虽说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但到底是才认识两天一夜,彼此之间还不够熟悉,钱橙下意识在司锦面前注重自己的形象。 “少爷回来了。” 周妈妈从外面进来,先是瞪了眼站在门外的周黄,才满脸笑的进来。 周黄被瞪的无辜,两只眼睛望着天也不敢顶嘴。 他娘定是怪他一早就带主子出门了。 可这事也不怪他啊。 周妈妈往桌上看了一眼,脸色跟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只是笑着同司锦说,“厨房做了少爷爱吃的灌汤包,可要吃点?” 刚才周妈妈视线扫桌面的时候,钱橙端坐着,脸皮都厚了很多,丝毫没红。 司锦端着粥碗,“不用了,夫人说喝青菜小米粥养胃,我喝粥就行。” 周妈妈一顿,脸上笑意更浓了,“这几年,老奴还是第一次见您主动要喝青菜粥呢。” 所以,司锦其实还是挑食的,并且不喜欢青菜粥。 钱橙垂下眼睫微微低头咬着勺子。 司锦保持着端碗的动作,看周妈妈,温声提醒,几乎明示,“也许夫人想吃灌汤包,你问问她。” 周妈妈不问,周妈妈半点没有开口的意思,并且准备围观司锦是怎么把这碗粥喝完的,“包子可能有些热,放那边晾一晾,少爷您先喝点粥压压饿。” 少夫人刚吃完一笼屉包子,这会儿估计没那么想吃。 小主子可能也没多想吃灌汤包,但她一定是不想喝青菜粥。 周妈妈心里门清。 司锦,“……” 司锦的小心思被看穿,秀气好看的眉头都皱深了几分,低头看粥的时候像是跟粥置气,跟粥里的碎青菜更是苦大仇深。 平时府里的青菜怎么换花样做,司锦都能把菜叶子挑出来,为了让她吃口青菜,厨子都把青菜挤汁做成灌汤包的绿色汤皮,就这,司锦都不肯多吃两口。 今日难得啊,当着少夫人的面,她乖乖喝起了青菜粥。 显然不管往日多难伺候,在少夫人跟前,她还是会装一装的。 你看,这不老老实实喝粥了吗。 钱橙看司锦吃得极慢,于心不忍,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主动跟周妈妈说,“我还有些饿,把灌汤包端来吧。” 多少让司锦吃一口,不然等这粥喝完,她估计是半点汤包都吃不下去了。 周妈妈笑得和蔼,“那就听夫人的,把灌汤包端来吧。” 司锦这才顺势放下勺子,悄悄舒了口气,端起茶盏连抿了好几口茶水这才冲淡嘴里的青菜味。 11. 011 [] 听司锦喊“二哥”的时候,一堂屋的人都没敢开口说话,甚至呼吸声都比刚才更轻了。 司家到司父这一辈,没别的优点,唯有一条:不纳妾。 几兄弟娶的都是喜欢的人,生儿育女多年府里既没个妾室也没个庶出,所以一家子关系极好,几个小辈之间感情更好。 尤其是三房这边,家里三个儿子,老大司钰,老二司岩,老三司锦,更是一母同胞的嫡亲血缘。 三人平时处起来也没个长幼之分,又因司锦年龄最小身体最不好所以最受家里宠爱,导致她喊司岩基本都是“司老二”或是“老二”,极少有个正形喊“二哥”。 除非她不高兴了。 司父瞪向司岩,刚想吼他,看了眼钱橙的后脑袋,主动把音量降低,压着声音问,“你说你怎么没个正经哥哥的样子,你吓唬她娘子干什么。” 她好不容易娶回来的现在吓得躲她怀里不敢见人,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司锦抱着钱橙,面无表情补充,“这都第二次了。” “还都第二次了?!”司父立马伸手对着司岩指指点点,“你说说你……” 爹是救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司父把态度做出来,然后放下手看向司母,等她表态。 司母,“……” 司母无奈地看着老二,“到底怎么回事?” 就老二这样的性子,也不可能跟钱橙结仇故意吓她,里头肯定有原因,说不定还是让人啼笑皆非的原因。 司岩也没想到会这样,但现在一家子人的目光都凝在他身上,他呐呐解释,“我、我没想吓她啊,我就是问她怎么一直低着头,我都看不见她的脸了。” 他丝毫没意识到他刚才嗓门大,这会儿依旧胸腔共鸣似的说话,“昨个大家就在说新娘子长得好看,我就是想看看。” 司岩解释完,屋里陷入沉默。 丝毫不意外呢,是老二能干出来的事情。 司锦垂眸轻抚钱橙后背,“我忘了提醒你他缺心眼,是我的错。” 刚才钱橙问她要不要准备什么的时候她就应该把自家二哥的德行告诉钱橙。 司岩立马不服,“小五你几个意思啊?” 司锦掀开眼皮看他,“就这个意思。” 不服就比划比划。 司岩深呼吸,……生生忍了这口气,看向她怀里的钱橙,态度端正,“对不起啊弟媳妇,吓着你了。” 钱橙尴尬到脚趾头抠地,几乎没脸见人,轻声回,“没事,是我胆子太小了。” 她恨不得捂着脸,这样就不用对上别人的视线。 知道她害羞,司钰的夫人柳氏站起来,款步走到司锦身边,手温柔的搭在钱橙手臂上,轻轻将她从司锦怀里扶出来,把台阶铺好,“怎么能怪你,全怪老二鲁莽。” 钱橙踩着台阶站直了身,看向柳氏的目光像是在看活菩萨,觉得她温柔的脸庞都带着普渡众生的光晕。 大嫂是个好人。 来之前钱橙还怕妯娌关系不好处,现在完全没了这个想法。 柳氏柔声训司岩,“既然这么好奇新娘子,那我倒要看看你做为哥哥待会儿给新娘子多少见面礼。” 司岩看了看钱橙的脸,笑着一拍胸口,语气阔绰,“大嫂放心,鼓鼓的,早就备好了。” 有柳氏当个中间人在其中周旋调和了一下,气氛好像没那么尴尬了,众人见司岩坐回去拿起自己备好的礼物等着吃茶,都笑着摇头。 有了这个小插曲在,连敬茶都显得没那么端庄严肃跟可怕。 柳氏坐回去,丫鬟们捧着红托盘走过来。 司父今年刚四十一,是个瞧着威严但笑起来有酒窝的慈父。司母比他小两岁,双眼叠皮五官大气皮肤白皙,因容貌保养得当瞧着才三十出头,满面红光笑得和蔼又富态。 钱橙端起茶盏,躬身福礼,颔首垂眸手臂朝前,将茶递过去,“母亲喝茶。” 司母瞧着钱橙,眼里的喜爱就没消失过,借着接茶的动作倾身轻声问,“昨日可曾圆房?” 一句话,把钱橙问脸红了。 司锦是女子的事情,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司母这个亲娘肯定是知道的啊!所以她应该不会当众说什么“早日生儿育女”这种话吧! 钱橙头更低了,只留一双红耳朵跟身上的红色锦袍相呼应。 司母笑了,钱橙这个模样,答案都写在反应里。 她在乎的不是小两口圆没圆房,而是钱橙能不能接受司锦的真实性别。 如今这样,她就放心了。 司母双手没急着接过茶盏,而是托起钱橙微凉的手腕,声音温和,“橙儿,司家路平,往后走路尽管抬头大胆的走,无需低头小心看路。” 钱橙微怔,懵懂着抬眼看司母,一时间对她话里的深意似懂非懂。 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见她琥珀眸子清澈无波,司母只得笑着换了个说辞,“不然下次遇见你二哥,他还要勾头看你问你为什么低着头,你还想再被吓一次?” 钱橙这次彻底听懂了,想着刚才心都要吓出来的感受,立马摇头。 再吓一次,她说不定要当众叫出来,到时候就真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司母这才接过茶盏,拿起茶盖抿了一口茶水。 做为母亲,她交代司锦跟钱橙的是,“两人合心,万事如意。” 而非“夫妻和睦传宗接代”。 司父点头,“你娘说得对。” 司锦、钱橙应,“是。” 司母把茶盏放下,将早已备好的红荷包拿过来递给钱橙,“我和你爹的心意。” 钱橙想起司锦的话,福礼收下。 敬过父母,其次是叔叔伯伯跟婶婶们。 钱橙下意识低头含胸小心走路,才要抬腿就想起刚才司母交代的话,不由一顿,再抬脚往前走的时候,慢慢挺起自己的胸膛尽量抬起眼睛朝前看。 因为不适应,她感觉脸皮都在紧绷。 可能为了鼓励她,见她大大方方明眸皓齿看过来,婶婶们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语,都在夸她好看。 钱橙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热情跟善意,但感觉并不赖,于是笑得越发真诚跟放松。 司锦侧眸看她,向来平静的凤眸也泛起涟漪。钱橙笑的时候,整个堂屋好像都比刚才更明亮了几分。 司母笑呵呵的,“我家橙子长得这般好看,就该抬起头让所有人都看见。” 她把儿化音改了,叫起来也更亲近。 钱橙心里暖暖热热,如同暖流划过,她从未感受过这般浓烈的亲情,哪怕知道是沾了司锦的光,但依旧很感动。 “你大哥不在府上,但让我务必把礼物送给你俩,”柳氏将怀里的画送过去,特意区分,“这是他的心意,这个才是我的。” 画是司家老大司钰执意要送的,说弟妹内敛害羞,礼物自然更喜欢文雅的。 可柳氏不喜欢这么文雅的礼物,她遵从自己的心意,挑选了她的这份礼物。 红木礼盒被当众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整套足金头面。 正午阳光照在那金子上,金光熠熠,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钱橙也没想到自家温温柔柔的大嫂一出手就是这么阔绰豪横,心里轻轻抽了口气受宠若惊,心中对大嫂的玉菩萨形象顿时换成了金菩萨模样。 她俗气,她没见过市面,她就喜欢这样的礼物。 毕竟今天收到的所有东西都将记入钱橙的私库算做她个人的私产,就算和离,东西也还是她的。 最后,轮到了司老二,所有人都端着茶悠悠看过来。 “怪不得刚才大嫂那般问我,原来是准备了金头面,”司老二道:“不过我可不怕,我这礼物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