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你也不想……》 1. 第 1 章 [] 夏季总是让人心浮气躁,一层层热浪将山底花圃里的花吹得更多汁艳丽,裹挟着花香的日头烘烤着一排排绿树。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变哗啦啦作响,那炙烤过的花香变得难闻起来。 风一路吹过,在山上掀起层层的绿色浪潮。山腰处是江家的庄园,微醺的光在遮蔽下变得阴暗起来,连从镂空黄铜门吹进去的风都变得陈旧晦暗起来。 庄园内正中央的建筑明明是采光最好的区域,却不知为何光是望着便让人觉得厚重压抑。 “沙啦啦——” 又是一阵风吹过建筑前的橡树,树叶摩挲作响,二楼化妆间的窗前骤然投下阴影。 温之皎没忍住轻蹙了眉头,给她做造型的人有些担心似的道:“温小姐,是不满意么?” 她说完后看了眼梳妆镜,仔细检查着。 树影的斑驳光芒仿佛一层繁复的面纱,落在温之皎的脸颊上。造型师审视镜中的人,却先看见一双含着些愁绪的黑眸。紧接着,才是她漂亮的五官,细细的眉毛,湿润的唇,珍珠蝴蝶发卡别起一侧的黑发,让她尖尖的下巴显出些消瘦。 造型师问完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她已经在江宅工作半年多了,反倒是很少见温小姐笑,不开心反而是常态。 “没什么,”温之皎转头看向身后的造型师,问道:“江远丞什么时候回国?” “您是想江先生了吗?”造型师会意,笑起来,用小梳子将温之皎发顶梳得更蓬松了下,这动作让她扬了扬尖尖的下巴,明眸弯了些。造型师又道:“张管家说是国外的会谈延长了些时间,恐怕还要几天。” 温之皎眉间的惆怅淡了些,又道:“哦,好,确定今天不会回来吧?” “怎么会,江先生要是回来,管家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造型师轻声安抚她。 这会儿,她终于像是安静的洋娃娃一般乖巧地坐着,任由她打扮起来了。造型师拿起樱桃模样的耳环轻轻扣在她耳上,又道:“温小姐不用担心,江先生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担心的就是他很快就回来。 温之皎想。 江远丞不在这几天,她才过上些安心的日子。可是一想到江远丞回国的日子迟迟没定就让她心烦意乱,甚至又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醒来却又一片空白。 温之皎很确信,这和江远丞有关,也就是她那个有权有势,精神异常,跛脚的疯子未婚夫。 “温小姐,您看这个项链可以吗?” 造型师的话打断了温之皎的思绪。 她并没抬头,只是盯着指上的订婚戒指看了看,又移开视线,随便应了声。又从桌上的零食盒中捻出一颗话梅放进塞进嘴里。酸酸咸咸的滋味侵袭唇齿,她心情好了些,拿出手机开始看小说,眉眼里的愁绪也散了。 梳妆的造型师低声道:“温小姐,你长得真好看,怎么不多笑一笑呢?” 因为害怕笑到用时方恨少,所以省着点,留在江远丞死了时再笑。 温之皎含着话梅想,不回话,只继续低头看手机。 [多年后再重逢,他看到她,还是红了眼。] 温之皎一目十行地扫着小说,直到看完男女主破镜重圆,重返校园,举行了校服到婚纱的婚礼后才通体舒畅。她正要评论,却看到几条微信信息弹了出来。 [AAA李家和睦电器维修:哈哈哈哈到了到了,是这里不?【图片】] [海普由润留学刘佳欣:@温之皎你来了吗?] [拯救月亮:她毕业聚会都没来,早就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了【滑稽】] 这群人哪里来这么多话。 温之皎吐出话梅,慢吞吞地打字。 [温之皎:在路上,堵车,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她打完字才联系了司机。 真是的,早知道还是不答应了,但是…… 温之皎点开了同学群列表,盯着某个头像看了会儿。她又抬起手,仔仔细细凝视着自己的手。 风吹动窗帘,一缕阳光闯入,光穿过她的指缝在她脸上投射出光影,在海藻般浓密的洒下细碎的金。指节上的戒指折射出一点冷光,落在眼睛下方,如同一颗冰冷的泪。 门外的佣人轻轻敲门,示意已到出发的时间。 “当啷——” 是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 紧接着,柜门也被重重合上。 温之皎提着裙子匆忙向外走去,有弧度的发尾跟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 晟城一中同学聚会的地点是A市有点名气的大酒店,这足以说明这次聚会的组织者手头有些钱,可惜包厢早就预订完了,这次是在三楼大堂内用屏风隔开的一桌,又足以说明这群老同学,混得不至于让组织者花更多心思。 酒店内来的老同学并不多,毕竟晟城位于C市,聚会却定在了A市,愿意来的便也都是在A市或A市周边读书工作的人。暌违五年,来的人也不多,一时间这聚会便显得有些冷淡。不过当话头都向着迟迟没到的温之皎头上去后,这场面便立刻活跃起来了。 余香雅当年便是班里的消息通,听了好一会儿众人抱怨温之皎排场大,应和道:“人家高中转去的可是盛琉那种国际高中,去了之后可跟咱们一点联系都没有的。” 她说完,又看向这次同学聚会的组织者张晓宇。 高中时,张晓宇就是家里有点小钱的富二代,可追温之皎追了挺久的,这次特意在A市组织同学会多少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她话音落下后,张晓宇面色立刻不好看了,“怎么可能,好歹也是老同学,皎皎哪会说话不算话。” “哟,宇哥这是皎皎都叫上啦?”瘦得跟猴似的男生起哄,“当年你跟温之皎绝对是有一腿,就是瞒着兄弟们吧?” 他一起哄,气氛果然热起来,七嘴八舌都议论起来。 “别乱说,温之皎那成绩,能操作进国际高中,男朋友本事肯定不少,小心被收拾。” “说是转过去了,但她从来不发动态,谁知道是不是乱传?” “也是,几年了,就知道她在A市,也不知道在哪个大学在哪上班。” 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眉眼里都带着几分“你懂的”的味儿,偏偏就是不把话挑明。他们聊得眉飞色舞时,却被一道很轻的话音打断。 “不好意思,来晚了。” 一时间,众人聊天的话音顿住,纷纷望过去。 温之皎站在几步开外,穿着浅色的露肩长裙,披着格纹西装外套。她蓬松的卷发被固定一侧,露出了一张含着笑的精致面容,耳边的红宝石耳环折射出内场的灯光,贵气袭人。她的视线朝着没看他们,只是在他们头上盘旋了一圈才又落下,倒显出了淡淡的怅惘来。 “怎么了?没有喜欢的位置吗?”张晓宇按着桌子起身,脸上笑着,“来来来,我给你留了个好位置呢,快——” “不用。” 温之皎打断了他的话,朝着最近的空位走过去,刚走过去,一旁的人便下意识为她拉开椅子,又将脸迎着她。下一秒,他看见她很自然地将包和外套挂在背后,坐下,从头到尾没转头看他,更没说话,真把他当侍应生似的。 一时间,他有些尴尬。 好在聚会上没人察觉这个插曲,很快就恢复了热闹,只是众人的视线都时不时游离落在温之皎身上。话题也时不时朝着她抛过去,她一面敷衍一面觉得后悔。 想见的人根本没来,她刚刚就不该出声,不然也不用吃这么一顿无聊的饭。 温之皎有些后悔,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眼手机。 才坐了两分钟,算了,再等会儿吧。 菜一道道的上,那些试探的话题终于深入,冒犯得令人难以敷衍起来。 “哎呀,我让大家都带上亲属来,皎皎怎么没带男朋友来啊?” 张晓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之皎。 温之皎捏着筷子夹了点菜,“不想。” 张晓宇变本加厉,“是不想还是没有啊?” 温之皎还没说话,那些喜欢捧臭脚的男生便立刻开始了助攻。 “张晓宇你好粗鲁,怎么能这么戳大美女的心事哇!” “温校花别害羞,他这小子喜欢你这么多年,至今还单身呢!考虑考虑呗?” 几个男生长得本来就丑,现在更是脸上发油,一谄媚起来便愈发让人想作呕。有几个女生努力岔开话题,却仍然怎么也抵不住他们的死皮赖脸。 温之皎捏着筷子,黑发垂落在脸颊旁,一言不发。 不知是谁开头 2. 第 2 章 [] 酒店里安静至极,温之皎只能感觉到对方搂紧了自己的腰部,她仍没有抬眼睛,脑子却乱糟糟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待了多久? 她感觉耳边的吵闹变得很遥远,时间静止了一般的漫长,整个人如同浸在冷水中。 “皎皎你别生气啊!他们就是跟你开玩笑的!” “对不起对不起,嗳?他是——” 似乎有几个同学追过来解释什么,那些声音将温之皎拉回现实,但下一刻,她的手被他握住。他的手指也是冷的,有些粗粝的,此刻正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指节。 温之皎扯了下手,他的却握得更紧,锋利的视线在她面上剐着,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皎皎,戒指呢?” 他问。 简单的问句却让温之皎心下一乱,黏腻湿冷的感觉沿着脊椎骨一路缓缓往上爬。她嘴唇翕动了下,努力牵动着面部的肌肉露出一个微笑,抬起头看那道声音的主人。 ——江远丞。 率先看见的是他那双冷却又阴沉的灰色眼眸,紧接着才是他宽阔高大的身形。 江远丞脸上没有笑意,深邃的五官便如锁定了猎物的鹰隼般冷峻危险,唇与脸上都并无多少血色。身后跟着四五个男人,他们离他几步之远,姿态恭敬,却因为跟在他身后显得像是一群保镖打手。 温之皎低声道:“回去说。” 他垂落眸光,握着她的手指,又重复道:“戒指呢?” 温之皎眼睫翕动了下,道:“在盥洗室里,当时洗手怕沾水,就先摘了,后面走得匆忙就忘了。” 她抬眼追着他的视线,露出了有些讨好似的笑。 他身上那阴鸷的寒散去了些,神情柔和了些许。 温之皎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她看见江远丞慢条斯理地从口袋中摸出一样东西。 灯光下,戒指宝石割面灿灿璀亮,光泽漂亮。 “记错了。在化妆间里。”江远丞伸看着她,指节穿入她的发丝,他用着很轻,像是诱哄的语气,“皎皎,如果没有我的首肯,这封邀请函不会送到你手上的。不过试探一下,结果你还是来了。” 温之皎脸上的笑没挂住,一度想要尖叫出声。 他全都知道了。 无论是偷偷来同学会,偷偷摘了戒指,偷偷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 温之皎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江远丞锋锐的眉眼却压抑着,“订婚前你答应过我,对我坦诚的,也不会再想他。” 温之皎苍白的面色上溢出些潮红来,“明明是那时你——” 她立刻收住了话音,不愿再提及。 江远丞却看不得她不说话的样子似的,继续道:“你那时以为你一定能跑得掉,觉得哄一哄我就可以了,是么?” 他眉眼中含了几分嘲讽。 温之皎仍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却攥成了拳头,以至于肩膀都颤动了起来。江远丞喉间溢出点很轻的笑声,低头握住她的拳头,慢慢掰开她的手,随后动作轻柔地将戒指套在她指节上。 戒指冰冷的触感一路在她的肌肤上摩擦,最终锢在某个地方。 江远丞欣赏地盯着她的指节看了会儿,身后一个男人恭敬地递上掉落在地上的手杖。 他的左腿曾经伤过,虽不影响正常行走,但走路微跛。 江远丞没接,只是俯视着在他怀中的女人。 她浓密的黑发垂落在白皙的脖颈上,单薄的肩背上,柔软却又温暖的身体轻轻抖着。明明在他怀里,却好像仍然冷得受不了一般,唇抿着。面容苍白,却努力保持着冷脸,可惜仍脆弱得一碰就碎。 无论多少次,她还是不长记性地露出这种任人宰割的样子。 教多少次,都学不会硬气,只会那点小聪明。 江远丞喉结滑动,眉眼中压抑着的冷峻覆上些更沉的霜,“带她回车上,记得把温度调高点。” “好的先生。” 一个男人回应道。 江远丞点头,这才伸出手,接过了手杖,那发酸的腿终于缓解了片刻。直到看见他们将温之皎的身影保护住,一路带着她离开后,才转过身看向追过来却又沉默着的男人们。 他面上浮现出些像嘲弄的怪异笑容,“你们是皎皎的同学?”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堂里,有屏风或是纱帘盆栽间隔出来的酒桌隔间处,迅速涌出些人来。 * 夜色深了些,月亮依然可见,连绵的细雨落下了。 A市的夜晚是热闹喧嚣的,车水马龙,CBD灯火通明,雨滴莹润着繁华的霓虹光落在车窗之上,拖出长长的尾巴来。 车内暖气开得很高,极淡的檀香味幽幽弥漫着,却在过热的空气中蒸得人微醺。 温之皎坐在后座中,几乎忍不住微微扬起脖颈,殷红的唇抿了抿。她并不常运动,怕冷又怕热,如今被幽幽的香一蒸只觉得躁得难受。 她讨厌江远丞,自然,连这带有他味道的空气都觉作呕,仿佛如今正阴魂不散缠着她一般。 温之皎道:“我要换车。” 她知道,江远丞是绝对不可能单用这一辆车送她回来的。他做事狠厉,雷霆手段,事业上树敌不少,所以但凡接送她总会在前后各派一辆车护送。 司机小心而恭敬道:“温小姐,其他车都是我们这些下人常用的,您不会习惯的。” 他说得很委婉,但拒绝的意思却如此明显。 温之皎并不打算刁难别人,只是表情不好地降下车窗。 冰冷的雨丝顷刻间便顺着缝隙落尽车内,那过高的空调热气便散去些许,连带着那淡香也散去些。 司机频频看向后视镜,却还是忍不住道:“温小姐,当心着凉。” 温之皎充耳不闻,只是静默地感受着微冷的风,她知道没多时,连这冷风她都吹不到了。 几分钟过去,车窗缓缓升上。 是司机关的。 温之皎有些崩溃,她再次生出发疯的想法,想要打电话过去骂江远丞,想现在跳车而下,想大吵大闹。可是她抗拒和江远丞有任何接触,因为江远丞比她还疯,她怕了他了。 越想,她越忍不住回想起他们最初的相遇,不断地去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不断地幻想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如果那时,她没有动摇,没有给他希望,她的处境是不是会不同呢? 温之皎曲起腿来,抱着腿眉头,柔顺微卷的黑发便偷偷从脖颈与腿间的缝隙中溜进去。她像只无助的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幻想里。 突然,车停住了。 温之皎的思绪被打断,茫然地抬起头。 司机解释道:“温小姐,不好意思,前面有些堵。” 她也不回话,只是望着车窗外,水珠在车窗上留下许多涟漪。在泛开的一圈圈涟漪中,来往行人与车流映在其中,几个姑娘们披着黄色雨衣追逐打闹着,快乐极了。 ……好羡慕。 几乎让她想到她以前和朋友打闹的时光了,她的情绪借此有了出口。圆润的泪珠颗颗落下,她的睫毛被浸得软乎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变成一句“我要黄色的雨衣。” 司机迟疑片刻,“可是温小姐,江先生——” 温之皎发出一声很急促的呼吸声,“给我去买!跟他说我要!” 司机再不敢犹豫,连忙变道驶向另一条路,又开始跟前后车报告事项。 好一番忙活后,车停在一处颇为热闹的商场前,司机匆忙下车。 看见他仓促的身影在雨中奔波的样子,温之皎却愈发觉得 3. 第 3 章 [] 顾也眼眸中笑意淡了,盯着车窗,黑色防窥膜上只倒映处他那张泛着冷的脸和唇边讥讽的弧度。 他捏住手机,语气带着点轻慢,“就这么宝贝?” 江远丞显然已经很不耐了,背景中的惨叫声逐渐变小,“跟你无关。” “可以,反正是你自己犯贱发疯。”顾也扬起眉头,眼神沉着,“当瘸子的不是我,成天巴着个白眼狼的也不是我,为了个女人作践自己的还不是我。” “什么女人弄不到,你护食给谁看?” 他说完气笑了,直接掐断电话准备走,皮鞋踩在雨中踩出些水花。但走了两步,他又还有些气不过,一转身抬起脚。 “砰——” 他狠狠踹了一脚车门。 这辆车用的是防弹级的材料,底盘稳如磐石,这一脚竟是半点震动没激起来。 顾也这才满意转身,却又错觉,仿佛这黑漆漆的防窥膜上有道身影晃动着。他懒得掀起眼皮,关注里面的人,不再停留。 而车内,温之皎紧紧咬着唇,几乎缩在车座角落,两只手捂着嘴一点动静都不敢出来。 从方才开始,她就感觉似乎有人要开车门,看过去才发现一人站在车前打电话。原以为是认错车的醉鬼,但随着他停留的时间越久,她越发不安,疑心是不是江远丞的仇家上了门。 现在这一脚踹下来,她精神都绷紧了,脑中越来越多浮夸的想象涌现,把她吓得一动不敢动。 司机怎么还没回来,必须马上回去!太危险了,大不了以后不出来了——不对,这才不是回不回去的问题,江远丞的仇家要是想动手,哪里不能动手啊? 真受不了了,到底为什么啊! 她凭什么要受这种罪啊! 温之皎越害怕越生气,对江远丞的怨气再一次升腾起来。 “咔哒——” 车门解锁。 温之皎身体僵直片刻,看向声源处,却见是司机。 这下,她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喊道:“回去,快回去!刚刚有醉鬼!” 司机莫名,将纸袋递给她,也不敢多问,急急忙忙开车回到江宅。 雨夜中,镂空铁栅栏门被拉开,豪华庄园景象一览无余。 看到了熟悉的建筑群与面孔后,温之皎终于平静下来,将刚刚车内短暂的惊魂经历抛之脑后,拎着纸袋开开心心地去衣帽间换上了。 温之皎对着镜子打量着身上小熊图案的黄色雨衣与靴子,笑了出来,越发感觉自己像回到了中学时代。她立刻跑出去,雨靴重重踩着地毯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去到了外面,先是淋了会儿雨,又不顾佣人阻拦,跑去草坪上踩了好一会儿,踩得草坪嘎吱嘎吱响,雨靴上也溅满了泥点。 可惜的是,踩了三分钟她就被踩起来的水呲到了脸,不得不嫌弃又暴怒地放弃了这项娱乐回房间。 落地窗外,灯光摇曳,墨色天空下坠落的雨映射着灯光落下。 温之皎窝在柔软的被子里捧着手机看小说,当看到女主被炮灰针对欺负又各种倒霉时,她瞬间共情。 想见的人见不到,白出去一趟还被江远丞抓住了,又被丑人调戏又被人踹车,刚刚踩水的时候还踩到了鼓包被水呲了一脸。 简直是倒霉死了…… 她越想越觉得惨,流着眼泪给小说投了雷。 等江远丞回到江宅时已经是深夜了,三三俩俩的佣人正在换新的地毯,旧地毯被卷成一团放在推车内。 门童帮他取下大衣外套,他一抬眼,便看见卷起的毛毯上似是沾上了几个泥脚印。 这个尺码,是皎皎。 江远丞想起来司机的汇报,垂着眸,拄着拐杖上了楼。但越靠近房间,他的脚步便越忍不住匆忙起来,左腿的酸痛警告他慢下来,可等他推开房间门时,连手杖也扔在了一边。 房间温暖干燥,橘黄色的床头灯下点着助眠蜡烛。 温之皎抱着被子,睡得并不安稳,柔软的发丝下,肌肤晕染出玫粉色的红。 诱人得像是一块玻璃橱柜里的蛋糕。 江远丞唇抿了下,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坐在了床沿,背部靠住床。他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整个身子往自己怀里捞。当她大半个身体都被拖到他怀里,枕在他腿上时,他仍觉不够,俯身用唇在她头顶,额头,脸颊留下了他的吻。 当他的唇在她脖颈上停留时,一种近乎暴虐的渴望催促他咬下去。 把她的血管咬破,饮下她温热的血液,将她吞吃而下。 无论多少次,她总会激起所有最负面不堪的情绪。 江远丞微微张开嘴,又咽下几口空气,将修长的身子蜷缩起来,努力弯曲着脖颈伸着头贴上她的额头。他闭上眼,呼吸愈发急促,额头冒出浅淡的汗水,左腿的痛感在这个雨天愈发明显。 于是他立刻又想起来电话里顾也那句轻飘飘的嘲讽。 江远丞睁开眼开始摸索着她的手,直到摸到那枚戒指后才停住动作。怀里的人终于不堪他这番折腾,难受至极地睁开眼,在感受到处境的瞬间身体僵硬了起来。 她甚至嗅到了他身上极淡的血腥味。 温之皎喉咙里涌出些酸味来,轻轻动了下手肘,又立刻闭眼假装是无意识的。 但江远丞全然察觉不到她的抗拒一般,四肢将她包裹得更紧了些,沙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醒了就不要装了。” 温之皎不说话,用力闭着眼,眼角都夹出了皱纹。 江远丞冰冷的手指插入了她的发丝中,贴住她的头皮。 温之皎被冻得一激灵,睁开了眼,撞进一双灰黢黢的,似有暗色浮动的眼眸里。她顿了下,移开视线道:“你……不要抱那么紧,我不舒服。” 他的手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阴郁的表情愈发悚然。随后松开手,开了灯。 “啪——” 吊灯骤亮,房间内光如白昼。 温之皎被这光刺得眯了眯眼,吓了一跳,小心道:“怎么了……?” 江远丞凑近她的脸,瞳孔里映出她的脸,“我抱着你你就不舒服,那你想让谁抱你?你希望谁躺在你身边?” 温之皎:“……没有别人。” 江远丞话音冷淡,“没有别人的话,你会出现在那里?温之皎,你以为今天的事就这么结束了?” 那不然呢?她不是没见到人吗? 事情没成,不就等于没有这件事啊! 温之皎理直气壮得很,可她知道这么回答那今晚绝对不能消停,只是扯出笑,很轻地说:“一个同学聚会而已。” 江远丞显然并不这么想,他露出了近乎恶毒的眼神,仔仔细细将她扫射着。然后凑得越发近,手禁锢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脸,“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盼着我弄死他,皎皎,当初给他的教训还不够,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我是不是要把他的脸切下来你才能死心?” 温之皎还没说话,却被他用冰冷的手指捏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指顺着衣领处深入摩挲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一只手就可以按死的蚂蚁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放不下的?你是不是还放不下过去的事?” 跟你在一起受罪,谁能不怀念过去啊! 温之皎情绪有些崩溃,心中却也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道:“远丞,冷静一点好不好?这个事情明天再说吧,我现在真的很想休息。” “不可以,你现在不能睡,回答我!”江远丞丝毫没有被安抚的意思,更加激动起来,“你为什么要去?是不是他逼你去的?他来找了是不是?他是不是就在这个房间里?” 说到最后,他已经怒吼出声,面上惊疑不定。 温之皎失语,再一次无法理解他的思路。然而江远丞很笃定自己的猜测,歘然起身将她推倒在床上,大步走下床,掀开窗帘,打开衣帽间,拉出柜子……玻璃制被扫落,书本也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果然……又发疯了…… 一番地毯式搜索时,江远丞还不忘接几个工作电话,可谓是敬业至极。而身后的温之皎心如死灰,耳边噪音伴随着江远丞的说话声,她听得眼皮直跳,止不住想要尖叫。 这么多年来,他发疯的方式真是永远新鲜不重样,永远给她与众不同的惊吓。 别人伴君如伴虎,她伴江远丞是伴冷宫里的疯妃。 温之皎看着他忙碌拆家顺带开会的背影,深呼吸好几次,将脚探出被子,挪动身体下床。她脚步轻俏地走向门口,准备去找个空房间睡觉,但没走两步还是惊动了他。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电话被他挂断,灰色的瞳孔扩大,“你要去哪里?你要去找他吗 4.第 4 章 [] 那一串文字,是小说?还是乱码? 温之皎想来想去,心脏仍有几分那慌乱梦境带来的心悸,呼吸都觉喉咙疼。她生出不祥预感,悄悄吞咽了下口水,下一秒,便感觉喉咙一阵刺痛。 ……感冒了。 那神经的梦,估计也是因为生病——不,更大概率是因为身旁睡的这个疯子,昨晚多半也吓到了。这么多年来,她就没睡好过!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温之皎心头火起,望向一旁。江远丞还在熟睡,眼下仍有些青黑,黑发散落在枕上,混血的优势让他的肌肤如大理石般光洁,却也让他即便在睡梦中仍是冷峻得不近人情的样子。 她呼吸有些急促,垂着眼睛,手顺着被子摸到了江远丞的手臂,狠狠掐了一下。偏偏,掐着他肌肤的一瞬,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从她背部涌起,她几乎能嗅到汽油的味道还有灼热呛人的烟雾。 这样的感觉一瞬消失,却还是吓了温之皎一大跳。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可下一秒,微冷的力道便圈住了她的手腕, 温之皎吓得像炸毛的猫,身体耸动了下,好几秒后她才发觉是江远丞。他仍是躺着的,灰色的眼睛里有些朦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他蹙着眉头望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温之皎眼珠瞥向别的地方,话音小小的,“你怎么醒了?做噩梦了吗?” 江远丞仰着头,脖颈上的青绿色脉络在阳光下愈发明显,声音有些沙哑,“被你掐醒的。” 温之皎:“……” 她没接话茬,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道:“就是想看你睡没睡,好好睡吧。” “你感冒了。”江远丞同样没理,正要继续说话,却察觉她轻轻地捋了下他的头发,话音柔和地道:“昨晚你那么累,今天好好休息,就算是为了我,好吗?” 他张了张嘴,“嗯”了一声。 温之皎松了口气,正要起身,江远丞却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到了怀里。紧接着,她被迫蜷缩在他怀里,感觉着背后他胸腔的心跳。她晃了下脑袋,立刻被他扶住了脑袋。被他这样禁锢着,她慢慢也有了几分困意。 一觉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江远丞已经离开房间了,满地狼藉的房间也恢复了原样。 温之皎扶着脑袋起床,一面走向盥洗室,一面迷迷糊糊地想着之前那灼烧的触感和那莫名其妙的梦境,真奇怪,难道是错觉吗?可一切都太真实了。尤其是,梦中那句……辛葡路。她记得A市有这么一条商业街,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庭翡街相接。 梦中车祸景象就那样被纳入一本书中,还有书名上星号和锁的标志,简直就像是被锁的小说。难道是自己每天靠小说逃避现实,终于把脑子看坏了?那车祸的场景是小说中的内容? 温之皎想了几秒,打开手机想要搜索,又突然痛苦了起来。 等下,总什么惑……总裁的诱惑?总裁夫人的诱惑?总是忍不住诱惑?总被人诱惑?应该是总裁文吧? 她挠了挠蓬松的卷发,输入了关键词:辛葡路车祸,小说,总裁文。 【某茄首发:《让我吃软饭?我直接买下辛葡路与庭翡街!》作者xxx内容详情我在辛葡路当农民工遭遇车祸一朝重…】 【某点首发:《征服A市从给辛葡路贵妇当保安开始》作者xxx内容详情一朝重生我一定…】 【[A市的繁华从来与我无关,我从来都是大城市的幽魂,吊儿郎当的,但一场车祸我却偶遇了我的总裁先…]来源江远丞粉丝俱乐部】 ……怎么江远丞也配有粉丝啊? 温之皎震撼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点开了第三条链接。 【江远丞粉丝俱乐部是为江远丞(梅捷列夫娜国际银行控股人之一,江氏实业集团主席,兼现华跃科…[展开])粉丝所服务的交流板块】 温之皎:“……” 凭什么这种人都能有粉丝啊! 她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住手机,小心地熄灭屏幕,又扔到了一边的桌上。找到这本小说估计很难了,或许自己需要去一趟辛葡路看看? 明明只是一个梦,但某种直觉驱使她做出反应。 温之皎打定了主意,洗漱完吃了些早餐和感冒药才下楼,刚一下楼,便望见佣人手里抱着书本候着她了。 她愣了下才想起来今天要上课。 温之皎从原本的高中转入国际高中后,因为无法适应环境,被安排从高一读起,读了一阵子就转成了家庭授课。而现在,别的高中同学都毕业一两年了,她还在读大学,并且仍是家庭授课。 佣人带着温之皎走到了一楼的书房,厚重的门被打开,率先看见几米高的拱形窗。窗外的绿植繁密,晦暗的光芒将整个书房映得阴森至极,拱形穹顶的吊灯散发着陈旧的昏黄灯光,层层叠叠的书架塞满房间。正中央的长桌上已经坐着了一个人,那人面前一台笔电,手旁堆着文件和钢笔。 ——江远丞。 他坐在最远的一侧,像是刚洗漱完,黑发有些湿漉,贴在森白的肌肤上,从没系领口扣子的脖颈落入深处。他衬衫有些松垮,唇在这不算亮堂的环境里也显得有些苍白,灰色的眼睛愈发深沉。 温之皎并不惊讶,只要他有空,她被授课时他都会来到现场旁听。 这会儿距离正式上课时间还有些时间,讲师还没到,她拖着不大情愿的步子坐到江远丞附近。 温之皎的手摩挲着课本,低声道:“远丞,我待在家里有点闷,我想出去逛逛。” 她想了想,补充道:“你也可以陪我,或者让佣人陪我。” 这种保证她自觉万无一失,不自觉抬眼看江远丞,可下一秒,她看见他的灰色眼睛里有着认真。 “我下午要开会。”他又道:“不要出去了,住宅区也不要出。” 温之皎愣住,她嘴唇嗡动了下,好几秒才道:“什么?你的意思是,房间门都不能出了?” “这几天而已。”江远丞抬起手,扶住她的脸颊摩挲了下,低声道:“你身体不好,又感冒了,好好休息吧。” 温之皎的手放在膝盖上,又开始握拳,她扯动了下唇,努力用柔和的话音道:“我会吃药啊,我是大活人啊。我想去辛葡路那片的购物商场逛逛,买点衣服啊香水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 “让那边闭店,选个模特帮你试,选好了送过来。”江远丞的手指一路摸索她的眼角,身体凑近了些,对她笑了下,“香水的话,你喜欢的那些香型品牌方都知道,新季的都送过来了。” 温之皎要张嘴,江远丞的拇指却已经用力按住了她的唇。 “珠宝,艺术品,无论什么,想要的话和我或者管家说。”他道:“不要出去了,就当是……为了我们的订婚宴着想,养好身体,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了。” 订婚宴三个字如千斤重的铁器,硬生生砸在温之皎的头顶,将她砸得大脑空白,砸得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砸得眼前有些昏黑。 “不是说明年——” 温之皎的话被江远丞打断的话音打断:“我改主意了,我觉得下个月是个不错的时间。” “下个月?” 温之皎几乎只能重复。 “嗯,不用担心,前阵子和你家人聊过了,他们觉得没问题。” 江远丞道。 ……那当然啊,你是什么家庭啊,你说话他们哪里有反对的空间呢?! 温之皎麻木地想着,热意却蒸腾到眼睛,她一时间失语,只能缓慢抬起手,握住他的手腕。江远丞收回了拇指,任由她握着,也看着她那张没有表情,眼睛却有些湿润的脸。 短暂的沉默后,江远丞将她拥入怀中,话音轻而柔和,“订婚礼服很好看,是你喜欢的版型,很快就要做好了,你到时候穿上给我看好吗?上次出了那么多岔子,我们年纪也太小,才会有那么多不愉快的事发生,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 他收住了话音,又道:“等订婚宴结束,再出去吧。” “不……不要说了。” 温之皎的声音有些断续,轻得自己都听不清,脑子里那根弦摇摇欲坠,几乎回想起来鲜血如何浸染她身体的画面。她的神经紧绷起来,喉咙里泛出酸水,脸色苍白起来,胸口处却有了窒息的闷。 出不去的,她来到A市这么久,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之前还能骗自己得过且过,可如果真的订婚了呢?她知道,他的想法就是等订婚宴公告天下后,就去国外结婚,接着就是婚宴。结婚后,那代表他们会被拴个几十年,除非他突然出轨! 不行,不要,不可以! 得想办法,这次再逃不了,她可要被这个疯子拴住了! 温之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难以呼吸之时,胸口处骤然有了一丝不甘的火苗。 江远丞只是将她抱得更紧,脸贴着她的脖颈,很轻地吻她的脸颊。 温之皎没有任何动作,她的魂魄似乎要抽离,但没有,竟没有。几分钟后,江远丞松开她,又说了些什么,但她一律听不进去。 她开始想自己看的那些小说,电视剧,电影,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好,只要不想到现在就好。 当讲师来的时候,望见的便是在一旁工作的江远丞,还有低头看课本的温之皎。他有些尴尬地拎着手里的奶茶,对着江远丞点头致意,“不好意思江先生,路上堵车。” “没事。”江远丞脸上没多少表情,只是眼睛却望着他手里提的东西,“这是? 5.第 5 章 [] 下过雨的天空格外蓝,草地上散发出湿润却又清新的味道,午后的阳光也暖融融的,佣人们三三俩俩享受着难得的午休时间。 “当啷——” 厚重苍老的镂空铁门被拉开,一辆车驶离庄园,缓慢消失在绿荫之中。 一阵风吹过,山上一波波绿浪滚动,鸟雀飞起。 即便在车内,温之皎也能听见车外那些略显嘈杂的鸟叫与虫鸣声,她没忍住搓了搓胳膊。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这么大的庄园,山上的房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呢?四季都要有专人驱蚊虫蛇鼠,开车开到市区四十分钟起步,一到深夜便鬼影幢幢。 在这里待了几年了,她找到的唯一一个好处是在这里住,她跑不了。 温之皎深深叹了口气,闭着眼假寐,脑中乱糟糟的。她不知为何心里紧张极了,手心也有淡淡的汗水。她下车后要说什么,要怎么去寺庙,见到陌生人怎么办,要露出什么表情,怎么样见到所谓的大师,转钱要怎么不被发现,如何让江远丞相信这些呢…… 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中拥挤着,或许是坐车坐太久了,她感觉胃部翻涌起来,口腔里有些酸水。她捂着嘴,心脏不时抽动收缩着,眼睫颤动起来。 温之皎把手放到胸口,努力调整呼吸。 没事,同学会上你不就做得很好,你又不是笨蛋? 可是昨天那些人才是笨蛋,而且今天要见的全是陌生人。 那怎么了,他们油腻得你都不认识了,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她心里两道声音在吵架。 温之皎两只手伸进蓬松如海藻般的卷发里,仿佛这样能给发热的脑袋降温,下一秒车子骤然停止,她身体用力前倾又向后倒去,惊吓将她思绪拉回现实。 “抱歉温小姐,前面有车急停。” 司机道。 她回完话,便立刻扯开安全带,开了车门就大吼:“前面的在干什——” “你吼那么大声干啥!”另一道高亢的男声打断了对方,“是前面那辆车突然急停,我都追尾了!” 就在两人一问一答的时候,后面的车也纷纷按起了喇叭,吵极了。 温之皎把车窗摇下一条缝,正要让司机回来,却先见最前车的人下了车。是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袖口挽起,背影看着倒是肩宽腿长,黑发有些长。他没有看后面追尾的车,径直往前走,走到车头前突然弯腰掏着什么。 没几秒,青年站起了身,手里突然多了一坨橘猫,那猫僵住身体,尾巴贴着肚子。 俩吵架的司机也看见了,原本还在骂的声都停了,也猜到什么事了。 果然,那青年拎着猫转身了。 他逆着光,面容被阴影遮挡,朝着他们走来道歉。 “抱歉,追尾我全价赔付,具体的你联系这个号码。”他的声音天生就带着笑似的,爽朗极了,“我不是有意造成堵塞的,体谅下,猪的命也是命,对吧?” 顾也揪着橘猫的后颈皮晃了晃,猫的肚皮上也翻起了肉浪,道完歉后,他拉开车门将猫扔进车里,又将车开开到拐角路口让出路。 流浪猫见不少,流浪猪第一次见。 顾也一面拨着电话,一面从储物盒里抽出湿巾,用一只手按住猫上一顿乱擦。 “望鹤,我迟到一会儿,给你准备礼物了。”他掀起狐狸眼,车窗外,车头破碎的车路过,“你别这么沉默啊,都几把哥们,骗你干嘛?真不讹你,不信的话——” 顾也说着咧开嘴,狭长的眼睛里含情带笑,瞥向车窗外。一辆车路过,后座的车窗开了一小半,车内有个女人的身影,吹入车窗的风也吹起她的黑发。此刻,她正好侧头,弯而细的眉毛下,如月牙似的,没有情绪的眼眸撞入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缓慢睁大,嘴唇微张,下一秒,被他按住的猫终于炸毛,“嗷呜”一声咬上他的手。紧接着,猫一跳跳到了后座,警惕地弓腰。 顾也终于回过神。 车子早已驶离,对视也不过一秒,就一双眼而已。 怎么总感觉有点奇怪。 顾也摸了下心口,眼睛里蒙了层雾,竟感觉有些恍惚。下一秒,他重新拉起安全带扣上,对着电话道:“啊,没碰到什么事,就是好像一见钟情了。” “真信了?当然是假的啦哈哈哈哈哈哈。”他又大笑起来,眼睛里有着狡黠的光芒, “这种话除了裴野谁会信?”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远去。 路口的小堵塞已然消失,车辆通行无阻,十字路口边上的建筑悬挂着巨幅屏幕。屏幕之中,运动饮料冠名的世界F1赛车片段来回切,背景音中满是尖叫与欢呼。 “本届f1国家大奖赛的冠军是——红牛车队,裴野!此次是他拿到的第三个分站冠军,也历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奖赛获得者,目前恭喜他,在世界F1赛程中积分排名12!” 镜头很快切到了赛车手身上,他抱着头盔,脸上涂画着国旗油彩,宽阔的肩膀撑起赛车队服。看到镜头时,他抬起手臂摇摆。镜头推近,率先看到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和耳边一连串的耳钉相映成辉,衬得他的笑容愈发热烈。 “这次回国参加比赛有没有感觉到亲切?” “很亲切,亲切得不想走了。” “那请问这次赛程结束后,你有考虑在国内待多久呢?” “待到家里人把我赶走吧。” 裴野抱着头盔,又露出了笑,尖尖的牙齿抵着唇,眉眼之中有着几分少年人才有的张狂与得意。大屏幕之上也显出了他的特写,一时间整个现场尽是尖叫,获胜的彩带飘然落下,屏幕中,他唇畔的笑意更大。 两个女声响起,很快的,一根手指按在屏幕上,暂停了视频画面。 “唉,是真帅啊。” “是吧是吧。” 手的主人头戴方巾,穿着蓝色的道袍,是个模样十分年轻的小道长。此刻,她身处一处庙堂内,道教造像坐在中央,旁边是她的桌子,另一边是密密麻麻的签文。门外,一棵树上挂满了心愿牌。 另一个搭话的小道长坐她旁边,两人肩挨肩。 求签或许愿的香客来来往往。 方才暂停视频的小道长刚要将手机收起,便听到一道低沉从她身后传来,“看什么这么入迷?” 那声音一响,两名小道长吓了一跳,此刻那说话的人却已经从她们身后走到她们身前了。一抬头,便看见一名青年站在她面前,青年穿着挺括的大衣,高挑瘦削,模样清俊,气质矜贵,左手缠着一串华贵的流珠,如今俯瞰着她。 说话的小道长立刻起身拱手作揖,“道兄,我再也不敢偷懒了!” 另一名玩手机的小道长也立刻有样学样。 青年笑了下,仍是淡漠的模样,“放心,又不是以前,我就是回来逛逛。” 他话音刚落,两名身穿西装戴着耳机的保安走到他身后道:“安检没有问题,内部也排查过,没有可疑人员,三楼已经安排好了。” “嗯。”青年点头,又望她们,“我过来是传话的,师傅说让你们晚课前再把八宝区打扫一遍。” 两名小道长连连点头。 青年让保安候在外面,他走到更深的蒲团处,两手做了个收拾,握住签筒开始求签。 两个小道长却已经交头接耳起来。 “你为啥叫他道兄啊?他是谁啊?还俗的道友?” “他叫谢观鹤,小时候跟他妈妈一起在观里修行的,静心居士就是他妈,我们都叫他道兄。” “啊?咱们观里还能母子一起出家这种规矩吗?” “咱们观里的三楼一般对谁开放?你再想想新闻里谁姓谢的?” “……草,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还有几个姓谢的?” 沙拉沙拉声停下,一根签落在地上。 谢观鹤拿起签文,望了一眼。 下下签。 他黑眸垂下,笑意讥诮却极淡,波澜不惊地将签文归位,又再次叩拜,昳丽的流珠映衬得他苍白发青的手愈显消瘦。 谢观鹤刚站起身走了两步,刚进门的人便立刻盯住了他的位置,她脚步又急又快。两名安保立刻警惕着要跑过来,谢观鹤也挑起眉,在逆光之中不是很能看清楚她的脸。 “别——” 一名安保还没喊完,那女人已经迅速与谢观鹤擦肩,飞扬的发梢从他肩膀上擦过。下一秒,她直接冲向蒲团跪下,抬起手抓住桌上的签筒,对着神像一阵摇晃。 那只喊出突兀一个字的安保闭了嘴,谢观鹤也怔了两秒,回过头去。 他看见她的黑发铺陈在单薄的背后,侧脸被黑发挡住,只露出了尖尖的下颌。当她恭敬跪拜时,黑发也散落肩上,隐约可见脆弱纤白皙的脖颈。 谢观鹤摆手,两名安保卸下了警惕的姿态,他本想直接离开,却没忍住回头低声道:“双手合十是佛教的拜法,你应该——” 他顿了下,觉得光说她可能不懂,又道:“你可以让那边的两位道长教你。” 谢观鹤等了几秒,她仍跪在蒲团上,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似乎不打算理他,两只手仍然抱着签筒,低下了头,停住了动作。 他看不清她的脸,不清楚她是在许愿,还是单纯没听见他的话,或者……不知道怎么办。想到最后一种可能,他没忍住笑了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谢观鹤转身走了,手指捻了下念珠。 当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远去后,温之皎攥紧了签筒,感觉从耳朵一路烧到了脸。天杀的!好尴尬!还好她假装不在话敷衍过去了,不然更丢脸! 温之皎放下签筒,查了下道教的手势后,重新纠正后就开始摇签。 出来个下下签,看能不能吓吓江远丞! 一下午跑了佛教寺庙又跑到道观,她硬是找不到一个愿意配合的,都觉得她是捣乱的疯子!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用强硬态度甩掉跟着的保镖,一个人找他们打商量的! 十五分钟后,温之皎对着面前的八根上上签发呆,一种绝望涌上心头。 完蛋了,最后一招也没用了,难道她真的只能上街拉个人骗江远丞吗?江远丞是疯子又不是傻子,一般人在他面前不被 6.第 6 章 [] 云朵被风推着走,花树下,叶与花瓣落个不停,不远处有人扫着花瓣。 温之皎抬起手拍着肩上的花,压低话音,“我真的没事,就是、就是想找人算个日子。那你就跟爸爸讲啊,让他想办法把人请过来嘛,还有这个事就别让……” 她话音还没说完,却骤然感觉到肩膀一沉,吓了一跳,“啊!” 温之皎立刻回头,望见一个青年。他一手揣在棒球服口袋里,一手搭在她肩膀上,银白色头发下,脸上带着点莫测,俯瞰着她。 “好久不见啊,温之皎。”他收回手,扯着嘴唇,脸上笑意淡淡,“跟谁打电话呢?” 作死啊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之皎转过身翻了个白眼,话音却没变,对着电话柔声细语,“临时有点事,那妈妈我回头再打给你哦,我真没事,我好着呢。我就是跟他吵架了,他也没事,嗯……” 她是C市人,跟家人说话时,话音便带上了C市那咬不太准字的软糯。 裴野俯视着她清瘦的背影和单薄的肩膀,听着她电话里的内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淡,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将拳头攥紧了些。 没多时,温之皎终于结束了电话,这才回头。 她凝视着面前的青年许久,久到他的眉头更深了些,才问道:“裴野?” 温之皎从脑中搜寻到这个名字,但话刚说出口,便看见对方斜睨了她一眼。她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舒服,绕过他往外走了几步,放轻了话音,“有什么事吗?” 裴野……是江远丞的朋友,她很不喜欢他,也有点怕他。因为他对她充满敌意,打扮得总像个混混,还玩赛车之类看着就很危险的活动,还说话很难听。 比如现在,裴野便跟在她旁边,话音含着讥诮,“没事啊,打个招呼,至于这么怕我吗?” 温之皎往一边挪了下身体,“没有。” 她加快了脚步。 可惜裴野身高腿长,三两步走到她前面,又转头俯身歪着脑袋看她,“跑什么啊?” 温之皎不得不停下脚步,一抬眼就看见他咧着嘴,尖牙森冷的样子,她心里猛地一跳。她觉得她有点怕这人的原因又多了个,这人的尖牙特别多,看着就不像人。 她停住脚步,有点烦,道:“保镖在外面等我。” “哦。”裴野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那你让他们等着呗,不然给他们发工资干嘛的?” 他说完,仍探头盯着她,黑色直直盯着她的双眼。 温之皎下意识闪躲,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不想再跟他说话。 裴野道:“我这才刚回国呢,也不带我逛一逛啊?” 他笑了下,可眼里半点笑意没有,话音轻佻,“嫂子?” 温之皎:“……” 她彻底被激怒了,但那又怎么样,谁都可以激怒她! 温之皎耳边都快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她跟裴野没见过几次面,但她可见过这人在江远丞是什么样的,那可是一副子好说话的正常样!只要到她面前,他就变成这种阴阳怪气又仗势欺人的鬼样子! 她暴怒地抬起手。 裴野笑容更大了,脸凑得更近了,“怎么?要打我?你就不怕我——” 温之皎抬手用力推开他的肩膀,他话音顿住,他身体有些失衡,踉跄几步,却又很快站直身体。 两人的距离终于拉开了些。 裴野收起笑,望着她,银发里隐约浮现的耳朵闪烁着细微的光芒。他看着温之皎,她显然有些生气,脸上有了淡淡的绯红,眼睛水润,可表情却仍是毫无波澜的样子。 他道:“我又哪里说错话了?怎么,难道你是觉得你配不上这个称呼?还是——” 裴野话没说完,便看见温之皎扭头就走,一点也不搭理他。他挑起眉,又迈开腿,迅速跟在了她身后。 “你就这么不想被这么叫呢?”裴野扯着嘴,“远丞比我大呢,叫你声也没哪里不对吧?订婚宴可都要办了,你得习惯了,哦难道是你不想嫁给远丞?你走这么急干什么?怎么,就这么怕我?” 温之皎紧紧闭着嘴,大步大步往道观外走。她身体素质其实一般,快步走了十几分钟后,更不敢张嘴,生怕一张嘴就会发出气喘吁吁的声音。而裴野,起先追着她说了一大堆,后面见她不回话,也不问了,只是仍跟着她。 当她终于走到道观外时,裴野还跟着。 温之皎找到了司机的车,连忙拉开车门上了车,正要关车门时,裴野却抬起脚踩在了车上。司机惊讶回头,裴野探进小半个身子,看向司机,“我是裴野。” 司机怔住,想起来白名单里似乎有这个名字,便打开了前座与后车的挡板。 温之皎坐在车座上,看他终于忍不下去了,张口道:“你要是想见江远丞,请到后面保镖的车上,或者自己开车。” 裴野闻言,居然笑了起来,眼睛凝着她。下一秒,他的小腿跪在车座上,探身过来。他正好跪在她的裙边上,一用力,温之皎几乎能察觉到他逼近时的力度。她瞪大眼,裴野炽热的胸膛贴住了她的臂膀,手臂也伸了过来。紧接着,他抬手拉起安全带,一路扯下来扣在了温之皎身上。 温之皎:“……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野道:“职业病。” 温之皎:“……” 你真是有病啊! 温之皎感觉自己精神有些崩溃,无法理解这些个荒谬的男人。 江远丞也好,裴野也好,你们有钱人有钱的话能不能给自己先请心理医生啊?! 她正觉崩溃时,却听见安全带卡扣响起的声音。再抬头,裴野已经站起身,站在车门外。他扶着车门,仍是俯身的姿态,不羁的眉眼里有着某种张狂,“跟个哑巴似的,真不知道江远丞怎么会看上你。还是你在他面前就不——” 裴野说着,身体又朝她贴近几分,可下一秒,眉心却被冰冷的东西抵住。他抬眼,却见温之皎抬起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眉头。她眉毛挑高,漂亮的面容上没有表情,眼神平静。 她的体温有些低,抵在他脑门上时,几乎让他觉得冷得发抖。 “离我远点。” 温之皎道。 说话就说话,犯贱就犯贱,别老挨过来。 她这么想着,却见裴野的话音骤然停住了。他死死地凝着她,喉结滑动了几下,她几乎能看见他脖颈上青色的脉络抽动着。几秒后,裴野迅速抽开身子,往后退,随后握着车门狠狠关上。 终于消停了。 温之皎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身的疲惫也卸了下来,握着安全带仰头。 车门外,裴野的脚步又快又急,他一转头,便看见几辆车驶离。一时间,他攥住了拳头,只觉得喉咙一阵阵的干燥。额心仿佛还有她指间残留的温度,他没忍住用手掌捂住脑袋,不知是希望这残留的温度早点散去,还是希望能以此留住。 7.第 7 章 [] “温之皎!” 男人的声音如雷贯耳,砸在温之皎耳边,吵得她脑袋嗡嗡响。她努力仰着头,用力扯着对方的手,可窒息感却越来越明显。 她近乎绝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掐她的人,可此刻她只能看到对方咧着嘴以及嘴里尖尖的牙齿。 ……这个牙齿,是裴野?! 温之皎意识到的一瞬,裴野却一用力,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她全然不清楚自己在什么样的场景里,却只能感觉浓重的崩溃与愤怒,火从耳朵一路烧到脸。她跪趴在地上,手摸着地板,想要站起身,却听见咚一声。 裴野单膝跪在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按在墙边。她抬头,便看见他那双发红的眼睛和紧咬的牙齿,沙哑的声音中透露着狠戾,“你这个恶心的坏女人,你以为你是江家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温之皎喉咙火烧火燎,脸气得通红,耳边也嗡嗡叫,泪珠不断地从眼睛里滚落,沾湿了颤动的眼睫。她的辱骂卡在喉咙里,嘴巴张合几次,怎么也吐不出来。 裴野的手从她的肩膀一路摸到她的下巴,紧接着,攥住了她的下巴,“接下来,我会把你口口代码3289238902weuioqweuio@晋江文学城,你等Zhe口巴!”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机械,混乱,不可名状,方才温之皎还只是愤怒和崩溃,此刻便立刻感觉到了害怕与恐惧。 温之皎不断摩挲着地板,不断后退,而裴野仍在说着莫名其妙的混乱话语,甚至还口播了几个广告。 “现在了还在装,看来你看小说就来全网唯一正版xx阁还是不知道害怕?” 救命!xx阁才不是正版! 温之皎绝望地想要爬走,却又被裴野抓住了腿,他仍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此刻,她本就不好的精神状态终于到了临界点,努力伸手去够远处放在地上的装饰花瓶。 终于,她摸到了花瓶,两只手臂迅速抱住花瓶,转过身对着半跪在地上,仍然扯着她腿的裴野敲下去。 去死吧!江远丞这个疯子都不敢这样对她! “咔嚓——” 花瓶骤然破碎,裴野脑袋血流如注,可他只是冷冷地用拇指触了下流到了嘴边的血,轻轻舔了一口。 温之皎:“……” “你他妈的,你——”温之皎忍不住爆了粗口,泪水哗啦啦流,但嘴角却慢慢弯了起来。她的眼里满是崩溃,脸上却有了一个绝望的笑,“我……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一切荒谬得她发笑。 “你错就错在动了不该动的人!” 裴野话音落下的一瞬,所有场景都无限缩小,化作了如胶片一格似的场景。 原地骤然浮现一本巨大的书,将一切尽数纳入书中,又轰然合上,封面流转着一行金色的字体。紧接着,几条锁链哗啦作响,将整本书缠绕锁上。 温之皎身体一抖,迅速睁开了眼,昏黄的光芒让她的视线愈发模糊。 温之皎茫然了几秒,前座司机的声音响起,“温小姐,还有几分钟就到庄园了,您……” 她缓缓瞪大眼,四处张望了下,却望见后视镜里满脸泪水的自己,以及司机脸上的担忧。她下意识抽出几张湿巾擦了擦脸,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落在哪里,脑子一片空白。 她还在车里……那,刚刚那些是梦? 是了,那么离谱的场景,是梦就对了,梦不需要任何逻辑的。肯定是她刚刚偶遇裴野,被他气到了,再加上刚刚在车上看了会儿小说,就有了这么荒谬的梦! 温之皎不断拍着自己的心口,像是在哄着自己似的,可很快的,她又想起来昨晚的梦境。同样的厚重的书,锁链,还有书上的金色书名…… 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车子驶入庄园停车场,佣人拉开车门,温之皎下了车便直奔住宅区。她一路跑回房间,打开抽屉,抽出一本笔记本,开始记录。 辛葡路,车祸,总***惑,裴野,被掐,书,她害了人,奇怪的台词…… 不对。 温之皎努力回想着方才梦境中的书名,却骤然发觉,那一行金色字体似乎是……她缓慢地写下了梦中的那行字:总***情[锁] 温之皎:“……” 好像变了个字? 她放下挂着毛绒球的笔,撑着脸用力盯着笔记本上的关键词,试图从中拼凑出一个答案。但很可惜的是,这些关键词放在一起简直比乱码还奇怪。 还是别想了,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梦境害的,她现在还觉得有些缺氧。 温之皎将笔记本一推,伸了个懒腰,手一扫便将手机扫到了地上。手机在咔嚓声后,受到感应自动亮屏,息屏前的小说页面骤然映入眼帘。 她盯着那个屏幕,眉头缓慢地蹙起,几秒后,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等下,梦中……裴野说的那些东西,不就是那种盗文里才会出现的乱码吗?! 一旦想通这个关节,无数种相关的联想也骤然浮现在她脑中。 温之皎大脑宕机许久,弯腰将手机拿起,手指也颤动起来。 ……难道,这一切都是小说? 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她迅速拿起手机检索起来了关键词,把江远丞与裴野的名字加上小说一顿搜索后,除了同人文外一无所获。她又根据情节继续检索,依然没有找到相关的东西。搜了半个小时后,她放下手机。 最后,她的嘴巴又慢慢弯了起来,手指插入发丝里,脑袋缓慢滑落在臂膀上。没几秒,闷闷的笑声响起,她笑得有些疲惫。 太好了,在江远丞的身边待了几年,她也终于变成疯子了,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嗡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 温之皎低头,看到了母亲的信息。 【已经说好了,一周后,大师会去一趟A市】 她心放下了,但很快的,下一条信息接踵而至。 【阿随也会跟着去】 温之皎看到这条信息头皮发麻起来,几乎立刻回拨了电话,“妈!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告诉他!” 她豁地站起身,走了几步,“你让他老实在C市不好吗!?” “就算原本的婚约不算数了,他也毕竟是弟弟,难不成还会害了你?”母亲倒吸了口冷气,又道:“就是因为你一直说没问题,但哪里都有问题,我才让阿随一定要跟着去一趟!他会一直待到订婚结束,到时候再跟我们一起回C市。” “这几年,你每年回来就待几天,见你久点都难,我这不也是担心你?” 她话音有了些低落。 温之皎一下子没话说了,扶着脑袋,好几秒,她才道:“可是温随他,他就很讨厌啊。” “你这话说的是,我没见过比他还能忍你的人了。”母亲话音带了些抱怨,“养成了多好的性子,现在倒是要便宜别的姑娘了。” 温之皎语塞,她张了张嘴,“他除了跟你们告状还会干什么!我不想跟你说了!” 她也不管母亲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气得走了几圈。 温家并不是什么有钱世家,但也有个公司,在C市有几家连锁超市,家境算不错。家里统共就她一个独生女,她打小就贪玩,父母便想着把股份挂她名下,给她招赘。 温随就是在这个背景下领回家的,他也的确出息,品学兼优,肯吃苦,做生意也有些天赋,听说家里公司经营得不错。 但温之皎依然讨厌他,因为打他出现后,她干什么都要小心。她出去玩不带温随,三分钟不到就会接到父母的电话,带上温随的话,那她就别想跟别人多说一句话。 他熟练掌握颠倒黑白、告御状、当眼线,她早恋一下都跟特务接头一样小心翼翼。 这几年他们联系少了很多,但他一来,发现自己日子过成这样,百分百会把自己的处境汇报给父母。 温之皎不敢想象到时候父母得多担忧,毕竟他们解决不了,除了干着急也没用,还不如不让他们知道。 她咬着唇,想来想去,开始列计划。首先,不能让温随发现她和江远丞的不对劲,其次,她得绕过温随单独和大师会面,最后…… “咔嚓——” 卧室门被推开。 温之皎合上笔记本,回头看过去,却见江远丞站在门口。他穿着正装,握着拐杖,灰眸蹙着,透过偌大的卧室里与她对视。 “怎么没下去吃饭?” 江远丞问道。 “啊?”温之皎反应了下,看向窗外,发觉天色已黑,她立刻起身,“没什么,在看手机。” 她走到他身旁,又道:“你不是开会吗?这么早就结束了?” 江远丞垂头睨了她一眼,“你希望我更晚些回来吗?” 温之皎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她立刻从善如流地挽着他的臂膀,对他笑了下,“有空我们真该一起去那家道观看看的,那里的风景很不错。” 江远丞面色稍好了些,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好几秒,他低声道:“结果怎么样?” 温之皎顿了下,道:“还可以,但是他们没说算日子的事。” 江远丞的鼻唇贴在她耳边,亲了一下,才起身。 他又道:“所以呢?” 温之皎抽出挽他手臂的手,却被他握住,一时间动弹不得。下一秒,他那双灰色眼睛中有了些冷意,凝着她。 “我在想,我爸爸以前做生意时请过一名很厉害的玄学大师。”温之皎仰着脸,对他淡淡笑了下,“刚刚问过了,大师说下周有空来A市一趟。” 江远丞挑起眉头,眼睛更冷了些,俯视着她,“温之皎,我不是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吗?你根本就是想随便请一个人敷衍我,延迟订婚时间是不是?!到了现在,你还惦记着他 8.第 8 章 《皎皎,你也不想……》全本免费阅读 [] 古老的庄园在夜色之中更显几分惊悚,极大又极圆的月亮仿佛也因苍翠的山而显出了几分森冷的青。 庄园一楼的书房之中,投影映在幕布之上。 江远丞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下,露出了里面的灰色马甲与衬衫,他的手背垂在桌上,手边是一杯褐红色的酒液,袖箍紧束着臂膀,显出漂亮的肌肉形状。管家站在他身后,垂着头道:“江先生,这就是所有能找到的录像了。” 他说完,按下了录像。 录像是多个几分钟的视频拼凑而成的,目前已被管家处理过,着重标出了重点内容。第一幕便是温之皎下车时,通过前车座内部录像的场景,放大后可以看见她的脖颈上并没有痕迹。第二幕则是温之皎上车,裴野跟了上来,紧接着通报了名字后,挡板上升阻止对后座的录像。此时,技术放大了她的脖颈并截图表示目前仍没有痕迹。第三幕是快到庄园时,司机打开了挡板问话,此时温之皎似乎有些茫然无措,泪水还挂在脸上,脖颈上也有了红色的掐痕。 视频结束时,同时附带了一份“经检查未存在AI修改痕迹”的检测报告。 江远丞拿过了控制器,将第三幕录像里场景放大。她坐在车里,车外的光芒落在脸上,嘴唇似乎还有些颤抖。显得尤其的无助可怜。 他凝视了许久,感觉自己的呼吸沉了些,“把裴野的访问白名单删了。” 江远丞想了几秒,又道:“顾也,谢观鹤的名单也删掉。” 如果是以前,他存在着担心她被觊觎的风险而不愿意让他们接触她分毫,也不愿意让她接触外界分毫的话,此刻他觉得他更该担心这群畜生毫无来由的恶意。 江远丞的手最终没有握上酒杯,而是握住了放在一边的手杖。他感觉耳边有一种尖锐的鸣叫声,血液被这些鸣叫唤醒,在身体里激涌,愤怒与破坏欲一同蒸腾而来。 管家道:“裴先生那边致电了,说他现在在去祖宅的路上,这几天不在A市。但下周会回来,并且表示他办了个小型宴会,请您和顾、谢先生一定参加。” 江远丞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手。 管家会意,起身离开。 江远丞反复播放着那段简短的录像,酒杯里的酒被一口口饮尽,他那凹陷,深邃的,眼睛有了些痉挛。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杯口,头不自觉有所倾斜,慢慢的,他眼睛闭了起来。 她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不不不,现在才是害怕的时候。 温之皎如果能回答他的话,肯定会这么说。 此刻,她已经快跳脚了,在整个房间里走了八十圈了。 怎么办,万一裴野不认账,江远丞回来质问她怎么办?到时候不但解释不出来会让江远丞发疯,恐怕还会让本来就对自己有敌意的裴野找机会针对自己! 也不对,也许江远丞也不会为了她去找裴野? 在温之皎有这个念头时,很快就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江远丞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闷闷的,也温柔了许多。 “皎皎,先吃饭好吗?不要饿着。” 他顿了下,才又道:“裴野的事,我之后处理。” 之后处理?你根本就是不觉得是回事吧? 温之皎翻了个白眼,又立刻从床上起身。她大步走到门前,隔着门大喊:“随便你!但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也不想见到你那帮朋友,更不想听你讲什么我们的订婚,我们的未来!江远丞,在我想着为我们选个好日子的时候,你怀疑我,你朋友嘲笑我,我真不明白——” 她晃了下身体,让自己发出抽搐的话音,“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温之皎贴着门,小心听着门外的动静,几秒后,她听见一声沉沉的叹息。 江远丞道:“你想怎么样?” 温之皎捏着鼻子,“你说得对,是我不该出门。我以后不会离开房间了,只要在这里,我就不会被人又掐又骂,也不会被人觉得配不上你,觉得我别有用心。我看不到一点点,你对我的用心。” 她硬生生挤出了几滴泪水,努力呼吸着,“你连订婚日都不会用心选,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就知道急!” “你到底为什么要见所谓的大师,要算那些日子,我都说了一万遍了,不会有问题的!”许久,江远丞低沉的声音响起,“算了,你不想见到我,我就走。” 没多时,她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响起,他离开了。 温之皎松了口气。 江远丞此时是理亏的,她觉得她再坚持几天,他就会松口答应她的其他要求。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温之皎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捉迷藏活动,只要江远丞在家,她就绝对不出房间不去吃饭。如果下楼看到了,她也立刻转身跑回房间。所幸每次她不去吃饭,佣人都会额外送一份餐食过来,倒也没饿着。 不过在坚持了快一周后,在今天这个早晨,温之皎有些熬不住了。 因为今天下午大师就会到机场,而现在,江远丞还没松口。 唯一的好消息是温随临时要去参加其他城市的峰会,也就是说他大概会等订婚时和父母一同前来,自己暂时还不用跟江远丞扮演亲密爱侣。 早餐送来十几分钟了,温之皎一点食欲也没有,握着面包发呆。 不会吧,难道弄巧成拙了?难道自己真要在房间里待一辈子了? 她正绝望地想着时,门外传来了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 “咔嚓——” 最后一道锁被解开。 江远丞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只有放在床边桌上的餐盘,卧室里空荡荡的。他愣住,灰色的瞳孔骤然扩散,几乎立刻进房间搜查了起来,大喊道:“皎皎?皎皎?!温之皎!” 他的脚步踉跄起来,打开橱柜门,打开盥洗室的门,拉开柜子,最后一把扯开了窗帘。下一秒,他看见温之皎坐在窗帘里,握着面包在吃。 江远丞身子动了下,半跪下来,身体倒在温之皎身上,紧紧拥住她。 她一点也不搭理他,嘴巴还在嚼。 江远丞捏住她的下巴,低声道:“温之皎!” 温之皎不说话,也不嚼了,一点声响也没有。 江远丞咬牙,几秒后,他道:“说话。” 在窗帘与窗的夹角中,他们如最亲密的爱人一般,身体贴着,连呼吸都胶着混合在一起。 温之皎感觉他用手指摩挲着他的眼角,紧接着,便是很轻的认输声,“依你,你想去请就请,选一个……喜欢的日子。不要躲起来,也……” 没几秒,他抬手,扶着窗沿起身,话音带着些颤抖,“不要不理我。” 温之皎的嘴角翘起来,轻声道:“那你吃早餐了吗?不要饿着。” 江远丞的灰色眼睛弯了下,并没有笑意,“不吃了。有急事。” 他说完又俯身,保住了温之皎的头,在她额头吻了下。两人的肌肤互相贴着,呼吸蒸腾的热气在他们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热。 温之皎的手指摸了摸他的脸,笑道:“那你也不要饿着,对身体不好。” 江远丞的手握住她的手,用脸颊感觉着她的体温,点头。 当江远丞离开后,温之皎伸了个懒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她就知道,坚持就是胜利! * 裴野这次小聚会的地点在他自己的别墅里,他的别墅倒是豪华且现代化,一栋别墅四层,光占地面积就占了两万平方米。 小型露天宴会设在别墅的私人花园里,来往的侍应生有条不紊地提供着餐食,在正中央的高台之上有着什么东西,盖着一层厚厚的幕布。看得出来,它应该是本次宴会的核心主角。 裴野的白发梳到了后面,耳边仍是一大堆耳钻耳链,穿上了合衬的银色格纹西装,这样的搭配居然并不显俗气,反倒衬得他愈发像是漫画中走出来的俊美不羁。 谢观鹤向来身居高堂,这样的宴会场合他嫌闹,并没来。不过倒是托人送了瓶好酒过来。顾也跟裴野打了声招呼,便也有些无聊。不过他向来长袖善舞,心不在焉也应酬了几波攀关系的人。 令他意外的是,上次四人小聚都没来的江远丞,这次来了。 江远丞一如既往,穿着一身黑,深邃英俊的脸上只有阴鸷,灰色的眼睛里衬得他像是没有感情的怪物。他远远和顾也招了招手,没多时,才到他身旁。 顾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远丞,“怎么,你狗链被解开了?” “没必要。”江远丞话音平静,他又道:“你们对我不满,没必要宣泄到她身上。” 顾也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有些无语,“你有看心理医生吗?我拜托你去看看吧,你现在的恋爱关系真的很畸形。” “我不需要别人对我的感情关系置喙。”江远丞道:“裴野看起来很高兴。” 顾也抬起头,便望见裴野昂着下颌,脸上有着意气风发。他握着调羹,举着酒杯轻轻敲着,示意众人都看过去。 “很高兴大家都能来,当然我想大家也很好奇,这次宴会是为了庆祝什么?庆祝我回国?为了接风?或者叙旧?”裴野嘴角扯了起来,眼睛弯弯,“答案是,庆祝我最新拍卖下的……” 裴野唰啦一声揭开防尘布,下一秒,一辆红色的F1赛车骤然浮现在众人眼前。 下一秒,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叹息声。 法拉利F20x1,它的主人用它获得了七场冠军,就在前不久,以近千万英镑在苏富比被神秘买家拍下。而显然,这名神秘买家,正是台上的裴野。 裴野高举着香槟酒杯,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欢呼。 众人齐齐冲过去,围着车,也围着他,连连惊叹。 顾也与江远丞没动,站在人群外围。 顾也看笑了,“小年轻花钱如流水啊,不过这钱值,砸进去还能听引擎响呢。不像有的人,钱砸女人身上— 9.第 9 章 《皎皎,你也不想……》全本免费阅读 [] 在看到手机屏幕的一瞬,大师的表情骤然凝滞,这种凝滞简直犹如影视镜头的静止一般直观,那落在脸上被呼吸吹动的几根发丝都停止了。 温之皎立刻察觉到一种怪异,但她的反应也很快消失了,动作连同思考一同陷入空白的虚无当中。 大师仍坐在原地,但此刻她的周身散发出一圈荧荧的蓝光,而温之皎的面前则迅速出现了一大片荧幕。荧幕上无数文字与代码跳动,大师的眼睛化作无机制的蓝色光球,读取着荧幕上的内容。没多时,她又输入了一堆字符进入,“现有剧情日志已上传。” 许久,一道回应机械声从屏幕里传出: 【当前任务:距离[前置剧情:车祸]载入还有[10]天,尽快引导温之皎向缺位女主人设靠拢,完成[女配]到[女主]的身份转职,同时确保她完成重要节点剧情】 【剧情已更新,现重新为此世界规划重要节点剧情:温之皎看到裴野的狼狈表情,心软之中有了愧疚,终于说出了真相。原来是过敏了,只是怕江远丞才撒了谎。在坦诚之后,江远丞深深感到失望,裴野与顾也则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厌恶之情。江远丞开启了冷战,温之皎心痛,无助,努力想要求得他的原谅,却都失败。她又想着从裴野下手,想尽办法联系裴野道歉,甚至被他恶作剧,在大雨之中等了他整整一天,发烧入院。裴野闻讯去探望,而晚来一步的江远丞却因此勃然大怒,认定温之皎与裴野有私情,狠狠掌掴了她并称呼她为贱货。温之皎彻底失望,她意识到,自己爱过的人已经变了。然而,她不知道,江远丞这么做是因为察觉到自己逐渐动了心……[展开]】 【请注意,前期的任务请完成至少三项,否则你将失去实体。】 大师呼出一口气,道:“收到。” 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数据屏幕消失,眼中的蓝光也熄灭。时间恢复流动,她迅速握住手机,关掉微信界面的视频,站起身握住了温之皎的肩膀。 温之皎吓了一跳,还有点晕。 嗯?这大师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 她疑惑之时,却见到大师眼里有着失望,“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这样会伤阴德的,对你的运气不好的啊。” 温之皎更困惑地眨眼,“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我不是有意的啊,我也不算瞎说我觉得,只是,嗯,江远丞他自己误会了。也、也不能全怪我吧?” 裴野梦里是掐得真的很疼啊! “姑娘,我掐指算过了,对我无须撒谎。”大师一脸高深,眼里的失望更深刻了,“我算得出来,他们争吵的原因是因你脖子上的伤对不对?” 温之皎:“……啊?” 她觉得有点准,但又忍不住道:“我脖子上有淤青人人都能看到啊。” “那如果我说,你这伤,实在密闭空间,像车里啊,柜子里啊这样的空间里造成的呢?”大师的手拍着温之皎的肩膀,又道:“你只是被邪祟缠上了,缠了很久,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失眠、噩梦、心悸,小病不断?” 温之皎有些动摇,她理智知道这些都是话术,但心里不免抱着万一对方真的行呢的侥幸想法,一时间没说话。 大师继续道:“你被邪祟缠上,导致你的姻缘坎坷,情路不畅啊,而且你没有兄弟吧?阴气过重也会如此的。” 温之皎:“……我有弟弟,他本该陪你一起来的。” 大师道:“不是亲生的吧?” 温之皎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找我爸妈套过话呢?” 大师又道:“你有个秘密,旁人不知,但我一算你的命格便知,那就是你订过一次婚。是不是?” 温之皎瞳孔颤动起来。 这件事,按理说只有她、江远丞还有江远丞的家人和那几个朋友知道。因为第一次订婚是秘密订婚,地点就在这个庄园,宾客极少,温之皎的父母和温随甚至都没资格来。那场订婚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外界根本无从得知,更遑论面前这个人。 这一刻,她的心彻底动摇,不禁有些信任了,“那大师,我要做什么才能破解当前的局面?”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大师站起身,潇洒地走了几步,又垂着眼看温之皎,严肃道:“现在,去解决你造成的问题吧,不要伤了你的阴德,伤了你接下来的福运!” 她把手机塞到了温之皎手上,补充道:“打电话过去,向他们坦诚你撒谎了,同时你要诚恳地道歉,并补救他们因你而起的纠纷。” 温之皎愣愣的,差点没接住手机,可是很快的,她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有了层水雾,“可是我、我不想这——” “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你怎么能让一个无辜的人因你受伤呢?” 大师突然俯身,按住温之皎的肩膀晃了晃。 温之皎感觉自己的神魂和脑子都被晃出去了,怔怔地望着手机,脑子里全都是大师洗脑一般的“善良”的语音。她手一动,给江远丞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几乎下一秒,江远丞就接听了。 他似乎还在露天的宴会上,背景音还有裴野的辱骂。 江远丞灰色的眼睛里弯了下,话音很轻,“不够解气?要看直播?” 温之皎磕磕巴巴道:“我有话跟你和裴野说。” “正好,也该让裴野当面和你道歉。”江远丞的声音变小了些,“你要解释,道歉,就当着皎皎的面说。” 下一秒,手机被佣人接过,对准了裴野。裴野居然还在被按着。他的白发黏连在脸上,眼睛里满是愤怒,尖牙将嘴唇咬得很红。 裴野和按着他的男人的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有个青年在打电话,手里夹着烟。 温之皎看着屏幕,逃避地让自己看着裴野身后的背景男,糊糊的脑子还在思考:不是吧,裴野都这样了,她道歉真有用吗?总感觉不如咬死了是他干的…… 温之皎的手不自觉扶住脑袋,视线看向大师。 大师脸色严肃,对她做着反复做着三个词汇的口型:诚实,善良,真诚。 温之皎:“……” 她的脑子告诉她,这大师既然说得准,那么应该按照她说得做,可是她的本能却让她感到不悦,烦躁,抗拒。 大师又在催促了,她甚至站在了她面前,嘴型不断变幻着。 诚实、善良、真诚。 道歉、认错、反悔。 单纯、治愈、干净。 啪嗒,啪嗒,啪嗒。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明明没有出声,可舌头与口腔内壁接触时仍发出细小的像气泡一样的声响。她分辨不清楚她说的词汇是什么,脑子里自动联想出许多词语,视线不知道奔逸向何处,耳边是气泡破碎的杂音。 风吹过树叶,嘴巴啪嗒,脚步踩在草上,衣料摩挲,江远丞说着什么,裴野也吼叫着什么大师上下嘴唇像腐烂的苹果落地,牙齿染上汁液,裴野的眼睛有红血丝,衣服上的灰尘,背景男人在抽烟,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电源。 啪嗒,啪嗒,啪嗒。 温之皎的头不自觉倾斜了起来,像只对一切无法理解的动物。她的眼睛慢慢睁圆,漂亮的,粉嫩的唇有了沮丧的弧度。慢慢的,圆而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她望着裴野,本能驱使着她去追裴野的视线。 她的唇张开,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忧郁与茫然,泪珠一颗颗滚落,“不要这样了。不是裴野做的,你放开他,是我说谎了。对不起,裴野,害你这样……” 裴野怔怔地盯着屏幕里的她,她面上仍没有表情,脖颈上的淤青星星点点,鲜明得裴野的眼睛不知为何热了起来。崭新的愤怒覆盖旧有的愤怒。 江远丞的视线骤然缩小,将手机从佣人那里拿过来,裴野的身姿下意识前倾,视线紧紧盯着手机。 江远丞凝着屏幕的温之皎,话音低沉,“你现在还要提他说话?不是他,是谁?” 温之皎的话音越来越轻,眼睫颤动起来,“没有、没有人,只是过敏……没有人掐着我,没有人……” 她明明是在说实话,可话音却如此地委屈,简直就像是隐藏着某种苦衷一般。 裴野的呼吸凝重了些,脑中闪烁过无数种可能。 顾也刚挂了电话走到裴野身旁,同样也听到了这道声音,眉毛缓缓挑起。他没忍住附身,跟被按着的裴野道:“你别说,她演的还挺像。” 裴野的呼吸急促,并没有理顾也。 顾也也不自讨没趣,站起身来,抬起手,“给我,让我来问。” 江远丞冷冷地看着顾也,顾也翻了个白眼,“行,知道你不愿意给我看,那我就这么问。” 他用着含笑的声音,望着江远丞,对着他手里的手机道:“你是温之皎?我是江远丞的朋友,顾也,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啊。” “没有人掐着你,那你脖子上的伤痕哪来的?” 顾也问。 好几秒,他听到手机里传来微弱的声音,“过敏。” 10.第 10 章 《皎皎,你也不想……》全本免费阅读 黄昏时刻,抬头看便能望见大片橙红色的晚霞,云朵稀疏地像是被扯松的棉花。 微风轻轻吹拂过树林,温之皎脚步轻快地山脚走出。她的额头上已经有了些汗水,宽沿的草帽松松垮垮地压在头上,连衣裙的裙摆随风飘扬,些微泥点沾上了她的脚踝。 她有些嫌弃地抬起小腿,脸色不是很好地看向一旁的中年女人,道:“大师,你说能让我自由出入,也不过就是偷偷出来啊。” 大师气定神闲地道:“你没发觉,从那么大的庄园,那么高的山走出来,我们才花了十几分钟吗?” 温之皎摘下了草帽,扇了扇风,脸上有着湿润的,透着热气的粉红。她仰着脑袋想了几分钟,又道:“好像是哦。” 大师等着她的疑惑,脑中已措辞好了一堆玄学话术,可望向温之皎时,却见她踮着脚东张西望,全然没把这玄幻的“逃跑路径”当回事似的。 ……看来剧情也没有很崩,和原著那个脑子不聪明净作死的女配人设还是符合的。 大师正琢磨着,一辆出租车遥遥行驶过来,停在了两人身旁。 两人上了车,大师又叮嘱道:“等等到了裴野在的医院,你一定要诚恳认错,好好补偿他。” 温之皎的手支着下巴,不说话,把手举到车窗边,开始欣赏美甲。落日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脸上,肩上,身上,衬得她的姿态愈发闲适淡然。 “皎皎,我在跟你说话呢。”大师顿了下,又道:“你好像不爱理人,这不太好。” 温之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转过头,眨眨眼,“啊,有吗?”她的唇翘起来,眉毛挑了挑,便不回话了。 大师又道:“难道你不相信我能帮你改变你的命运吗?” 温之皎仍然是笑,眉毛拧起来,“有吗?” 需要自证的话题又被抛回。 这一刻,她察觉到温之皎似乎夺得了她们交流的主导性,但又怀疑是第一次维护这种崩坏了多年的小说世界带来的疑神疑鬼。毕竟,在下午刚见面时,她眼睛湿润无助地求自己帮她解决订婚时,看起来解决难度并不高。 不过无论如何,确定引导角色的可控性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可控性差,就要和总部汇报采取其他手段了。这个世界距离彻底崩塌岌岌可危,一般推荐柔性劝导,但必要的情况下,总部也会抽取任务者扮演温之皎的硬性手段辅助维护。 大师的眼神柔和下来,像是在聊知心话,“那换个话题,我其实觉得和你很投缘,所以想更多的帮你。我不会害你的,如果你对我有什么疑虑,可以提出来的。当然,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也可以告诉我。” 温之皎问道:“什么是奇怪的事呢?” 大师笑了下,“类似掐痕?我其实一直忘了问你,这个痕迹怎么来的?你似乎也一直没和我说过。” 她的眼睛紧紧凝着温之皎,配合着她那堪称慈爱的笑容,倒是生出了几分渗人。 温之皎的眼睛眯了起来,话音带着像撒娇似的抱怨,“大师,我花钱请你来是帮我解决问题的,不是给我提问题的。我就是很尊敬你,才愿意来道歉的,不然我才不愿意来见裴野……他说话又难听,长得又凶,烦死了。” 她越说越烦似的,拿起膝盖上的宽严草帽直接扣在脑袋上,话音闷闷的,“心情真差。” 大师又要说话,她握着草帽的手便拉下帽檐挡住耳朵,指甲上的水钻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好,我不多说了。”大师心中一时没试探出什么,只是道:“快到医院了,你拿着这个。” 温之皎掀起帽子一角,看见大师递过来一个锦盒。 她有些疑惑,“什么?” 大师道:“我帮你准备的,道歉的礼物。” 温之皎接过,打开一看,却见是一个小小的赛车微缩模型,模样十分精致。 她疑惑道:“大师,你们还有这项服务?” “开光过了,会保他平安。”大师顿了下,才又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你现在遭遇的这些事,都是你不够与人和善。俗话说,修身养性才是最大的逆天改命,你既然花了钱,我就会一直帮你的。” 此时,车也停在了医院门口。 温之皎将锦盒放进斜挎包里,下了车,大师紧跟其后,还不忘叮嘱:“我会在病房门口帮你看着的,时间够了我就给你发消息,然后我们回庄园。记住,锦盒最后快走了再送,别给被退回的机会。” “好好好,知道了。”温之皎大步跨上台阶,一阵风吹过,草帽下的黑色卷发随风飘扬,帽子险些被吹起。她立刻仰头用手扶住,却骤然感觉有一道视线在俯瞰,当她搜寻时,却发觉二楼的窗台处什么也没有。 看错了吧。 温之皎踏入私立医院内部。 医院二楼是住院部,走廊尽头的窗台处,裴野蹲在窗台下,手抓了抓头发。他听见自己心脏在耳边狂跳,热意也从耳朵边缘一路蔓延,嘴巴忍不住咧开又想把脸埋在手臂里。 本来只是透透气,居然看到了她。 她怎么来了?是来看江远丞的?可是江远丞怎么舍得让她出门? 算了,她只是来看江远丞的。 裴野想。 可是,她说不定也会顺便来看一下自己。 他……那样子是做对了吧? 裴野又想。 他的两只手插入白发里,感觉自己快熟了,却又忍不住张开嘴咬了几口空气。 几秒后,裴野迅速起身,回到了病房躺着。 温之皎干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没见过几面,他也不过是觉得她长得还可以,多少有点英雄救美的情节而已!他不想让她为难,仅此而已。除此之外,他确实不爽她,为什么在自己面前和闷葫芦一样?好像自己会吃人一样。 他想来想去,把自己闷进了被子里,突然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 裴野突然掀开被子起身,走到了门前,打开了一条缝探出头向右边望了望。明亮干净的走廊空无一人。 啧,这女的真不来啊,就当他白好心了。 赔了一辆车,还莫名跟兄弟闹掰。 裴野正要将脑袋缩回,却听见左边传来一道声音:“你在看什么?” 他一惊,身体不自觉往门上一靠,门迅速闭合,眼看要卡住脖子。 温之皎缓缓瞪大眼,立刻用膝盖抵住门,“喂!” 一瞬间,两人距离被拉近,裴野下颌蹭过她的发顶,很淡的玫瑰沐浴露味侵袭又散去。他立刻将脑袋伸回来,成功让自己从被自己卡死的搞笑新闻中拯救出来。 但下一秒,他就像个蠢货一样抱着门,“进、进来吧。” 温之皎:“……好。” 她有些尴尬地坐在病床旁,不太理解那一出。而比她更尴尬的是裴野,他觉得自己丢尽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裴野倒了杯水,自己躺回了床上,仰着头,“你怎么来了?” 他像是觉得闷热,掀起了袖子,露出了包扎的伤口。 温之皎这才注意到他脸上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顿了下,才道:“我是来道谢,还有道歉的。” 裴野的眼睛看向她,黑眸里有着讥诮,“你与其跟我道歉道谢,倒是不如说一下,为什么时间这么巧的,我前脚见了你,你后脚就——” 他的身体直起,抬起手,悬停在她脖颈上,她立刻往后仰了下 11.第 11 章 《皎皎,你也不想……》全本免费阅读 私立医院的病房环境是非常豪华,但显然,再豪华,它也是个病房。 所以当温之皎将自己的视线从漂亮的吊灯、壁灯、小台灯、电视、沙发、茶几等等病房内部的家具全部扫过时,也才花了几分钟。她不得不望向面前的江远丞。 江远丞穿着宽松的病号服,深邃的轮廓上有些青肿,手上的袖子被撩起,缠着很厚的绷带。他的额角也贴着纱布,黑发垂落在灰眸前,显出几分阴郁疏离来。 他薄唇紧抿,呼吸有些急促,眼睛死死地凝着她,“你,自己出来?” 江远丞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唇舌,脖颈上的青蓝色脉络有些抽动,“在这里?” 只有两句,温之皎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听懂了他的话,他在诧异自己不仅偷溜出来了,还在这里看望裴野。 不过,听懂江远丞话的人不只有温之皎,还有裴野。 当听到江远丞短促的两句话时,裴野的黑色眼睛中骤然瞪圆了些,捏着锦盒的手痉挛了下,脑子懵了一秒。 ……她是偷偷出来的,只是为了看他? 仅仅是这么一个念头,他的脑袋便忍不住转向了一侧,肩膀下意识抬起蹭了下发热的耳朵。他又忍不住抿着唇,用牙齿咬着口腔内壁的肉,尖锐的痛意让他冷静下来。 “皎皎,为什么?”江远丞的话音四平八稳,可他的瞳仁却颤动着,神情阴翳,“裴野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身体骤然凑近,手已经禁锢住温之皎的手臂。 ……你偷偷问我偷偷骗你啊!你怎么光明正大问! 温之皎一面想着,一面在心中尖叫起来,却立刻用自己的手掌贴在他的手背上,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有着安抚,“远丞,冷静一点,他没有——” “江远丞!” 裴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也一瞬间打破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 江远丞与温之皎齐齐望向裴野。 裴野绷着脸道:“是我看到她,逼着她过来的。” 他昂着脑袋,用着近乎挑衅的眼神看向江远丞,唇边噙着笑,露出了犬齿,“你为了她连我车都砸了,兄弟情谊都不顾了,你也别怪我迁怒她咯。” 江远丞眼神冰冷起来,垂眸望她。 温之皎扶着他的手,脸色苍白的摇头,“走吧,远丞,回家吧。” 可江远丞却没有动身,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臂,冰冷的温度贴着她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他的手游走到她的肩膀,停在她脸颊上,很轻地拨开她黏在脸上的碎发,帮她整理了下头发。 温之皎敏锐地察觉到这次的事情走向有些不同,下一秒,江远丞就附在她耳侧轻声问道:“裴野,是什么时候跟你联系上的?” 她愣了下,“什么?” 江远丞笑了下,灰色的眼睛如无机质的玻璃珠般毫无感情,他语气温和道:“这样的把戏,我只能容忍一次。” 下一秒,他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快步地走到了裴野窗前,抬起手便狠准稳地攥住了裴野的领子用力往后撞。 裴野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再加之原本肩膀就伤到了,被他这么一击,头与背狠狠出闷声,喉咙里一声低吟响起。 江远丞一只腿跪在床边,指节上的订婚戒指闪烁着光芒,手用力地攥着裴野,“拿出来。” 裴野一时晕眩,脸色苍白,咬着牙,抬起手就抓住江远丞的头发,脸上也有了狠厉。 “你……敢掐我?你疯了吧,在说——” “砰——!” 炸响声骤然打断他的话。 江远丞抬起握住手杖的手向着床头灯用力一击,清脆的声音在他们二人头上炸开,灯泡的玻璃碎片哗啦啦从他们头上落下。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他眼神却显出某种好斗的亢奋来,握住了病床上的玻璃碎片抵住裴野的脸,仰着头笑了声,“我进来的时候,你把什么藏在被子里了?拿出来。” 病房里,只有江远丞那带着气音的笑声。 温之皎与裴野齐齐怔在原地。 裴野的余光瞥见那尖锐的碎片,感觉着脸上的尖锐,几乎有些失声,带着不敢置信:“哥,你……” 裴野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颇受几名哥哥照顾,说来奇怪,比起真正的表哥谢观鹤,他和江远丞更像兄弟,走得更紧。而江远丞虽寡言阴郁,却也是最关照他的哥哥。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江远丞变得这么极端了? 裴野心中有答案,是高中去了一趟C市,把温之皎带回来后。那时,他变得孤僻,很少参与他们的聚会,拒绝让他们知晓与接近他与温之皎的生活。再到现在,他几乎忘却他们的感情,只为了……他手中温之皎送的东西,或者说,只为了温之皎。 他望向江远丞身后的温之皎,她的手攥着裙摆,蓬松的卷发下,一双濡湿的黑眸如鹿般澄澈无助。清风吹过,她缥缈得像一抹烟雾,要随风散去。 没有必要瞒下去了,确实早就该解释清楚的。 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仅剩的那点情谊。 裴野定定地看着江远丞,声音沙哑:“行,我给你。”他将放在被子里,被自己紧紧悬着,被体温浸染地有些热的锦盒拿出来,扔到江远丞脸上。 江远丞卸了力道,拿起锦盒,打开瞥了一眼。随后,他闭上眼睛,几秒后才睁开眼,从病床旁起身,走到了温之皎面前。 “赛车模型,你挑选了很久吧。”江远丞牵住她的手,俯身摸了下她的头,灰眸弯了下,“回去说吧。” ……回去了,还能出来吗? 温之皎想。 大师无从得知温之皎的心理想法,她只是暗暗松了口气。重要节点剧情不可能完全复刻,但只要大致结果符合,能与后面剧情衔接上即可。 她一面想着,一面看后续剧情。 【日夜不停地被江远丞欺凌着,可他们之间的爱却随着粗暴的快乐越发疏离。温之皎绝望地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等待着她唯一的主人,逐渐开始期待订婚宴,因为那或许是她唯一一次能重见天日的机会。随着订婚宴渐进,温之皎却发现虽然有安全措施,自己却依然意外怀孕了。她无数次想要告诉江远丞,可看着残暴的他,她无法说出口。残破的她,残破的爱情,和注定残破的关系,让她萌生了带着孩子逃离的心情。终于,订婚日那天,她终于被解开了镣铐,找到了机会后义无反顾地逃走。温之皎忘情地在树荫奔走,可脚下一滑,竟直直地从山坡上摔落……雨淅淅沥沥落下,血流了一地,她眼前一黑,一名容貌俊美,仿若天神一般的男人降临…[展开]】 她需要维护三项剧情任务,如今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只剩两次机会了。 好在这次…… 大师悄悄探身, 12.第 12 章 《皎皎,你也不想……》全本免费阅读 私立医院的中心是一座漂亮的女神像喷泉,曲线优雅的女神面带微笑,周遭水流清澈,喷泉边上是环状的花坛,花朵散发着阵阵幽香。 温之皎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听着流水的滴答声,天空残阳如血,橙红的光芒染在她的裙上。她望见几步开外,大师急匆匆地朝着她走来,她歪着头,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我还以为江远丞会先——” 温之皎的眉眼下意识弯起,但那天真而甜美的姿态和话音都僵在尚未成型的时刻,紧随而来的是惊慌睁大的眼睛——因此大师此刻已经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黑色的眼睛里并无聚焦,脸上有着某种愤怒。 时间骤然停止,喷泉的水流也停滞在空气中。 大师用力将温之皎按在长椅上,胸腔起伏着,一片蓝色的荧幕骤然从二人的空隙中浮现。她攥紧了手,盯着屏幕道:“根据剧情推进程度来看,女配温之皎可控性太差,不适宜取代女主,申请现在调取任务者替换温之皎的意识体以完成后续剧情任务。” 蓝色的屏幕上缓慢转着圈,好几分钟后才有一道机械声响起,“初步的三项任务你已连续失败两次,组织目前无法信任你的决定,请你至少完成一项任务后再提交申请。” “她根本不会听话!”大师的情绪几乎无法控制,“而且根据现在的情况看,这个世界运转着崩坏了这么多年了,根本没有维护的价值。” 这一次,机械声的回应却很快,“系统7069号,如果你非要这么情绪化,那我觉得没有实体也没自我意识的你恐怕才是最合适进行任务的。” “你!”7069的愤怒到达峰值,却又立刻平静了话音,她,或者它道:“那我也只能将部分小说内容告诉温之皎了。” 机械声迅速道:“这违反了剧情维护部的守则。” 7069平静道:“我认为给当前角色透露部分原著剧情,能让她更好的配合我完成第三项任务。而且第三项剧情任务完成后,我会再申请让任务者的意识取代温之皎的意识,这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不是吗?” 【……】 【申请通过,准许透露】 机械声停止,蓝色光屏缓慢消失,停滞的坠落哗啦啦落入池水中。 大师一低头,便看见温之皎眼睛里的湿漉,宛若揪住后颈皮的猫,警惕又慌张地观察着她。她愣了下,便听见耳边是她那轻柔的,有些无助的声音。 “……大师,你为什么这样啊?” 温之皎动了下肩膀,脸色苍白了些。 下一秒,大师便松开了手,板着脸,“因为我很生气,刚刚在病房门口,我听见了你说的所有的话了。你又撒谎了,是不是?” 温之皎没有回答,只是蹙起眉头望着她,澄澈的黑眸里几乎能映出面前人的面容,“为什么江远丞会在这里?” “大师,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 她像是想不通一样,话音很轻地重复。 大师不知道她是猜到了什么,还是她那该死的本能的警惕,但都不重要了。她只是再次凝视着温之皎,缓缓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你来的,是为了制造误会。” 温之皎还想说话,大师再次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不要插话,听我说,这里是小说的世界。我也不是所谓的大师,我只是来维护这个小说世界剧情的……系,不,人。” “……小说世界?” 温之皎的眼睛缓缓睁大。 “也许你觉得这一切都很离奇,也许你不信,也许你会很慌张……不过你要听我说,”大师另一只手也抬起,搭住了温之皎的肩膀,神情凝重严肃,“总而言之,你是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在原著中你会做出很多离奇的事,最终下场糟糕。” “但现在这个小说世界里没有女主了,为了维护小说剧情,我要引导你成为女主角。”大师最后道:“皎皎,你也不想……成为女配,然后过着糟糕的日子吧?不想的话,今晚去客房找我,我会和你详细解释这一切。现在,江远丞要来了,我先走了。” 大师说完话松开了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温之皎,眼神认真道:“以防你又想让我证明,我提前告诉你,你的订婚不仅不会延迟,还会再提前一周。这个是不可更改的重要剧情。” “等下,你——” 温之皎下意识站起身抬起手想要抓住她,可下一秒,她看见大师的身形几乎是一瞬间化作了蓝色的微粒,消散在空气中。 她的表情僵住,大脑一片空白时,便望见江远丞握着手杖,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快步朝她走过来。他走到她身前,俯身伸手圈住她的腰部。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药水味,感觉到他贴着她身体时胸膛那颗心脏在激烈跳动着,“皎皎,没有人可以指摘我们配不配得上。” 温之皎:“……” 等下,她的大脑现在不在这个频道! 温之皎努力想要让自己适应刚才的戏码,可在方才那些事的震撼下,她完全入不了戏,心早就飞了。他察觉她的心不在焉,立刻起身望着她,灰色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 江远丞话音低了些,“为什么不说话?你还在生气?” 温之皎抬起手摸他的脸,轻声道:“先回家吧。” 回家吧,她现在就要回去问清楚怎么回事! 打定主意,温之皎又抬起一只手,两只手都扶住江远丞的脸,凝视着他。这一刻,她脑中浮现出将他的脑袋拧几圈的想法。 江远丞的灰色垂下凝她,话音有了些莫名,“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的话。”温之皎顿了下,轻声道:“算了,像你这样身份的人,是不会懂我的。你不知道我面对那些人的目光时是多么的无地自容。你对他动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承受的是什么?” 她松开手,推开了他的拥抱,绕开他往外走,话音疲惫,“我累了,很晚了,回家吧。” 温之皎刚走两步,便被江远丞握住了手腕,接着被一把扯回了他的怀抱。他从后背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呼吸的湿漉热气也一同落下。 “那订婚再提前一阵子吧。” 他道。 一瞬间,温之皎脑中浮现了大师的话。 【以防你又想让我证明,我提前告诉你,你的订婚不仅不会延迟,还会再提前一周。这个是不可更改的重要剧情。】 订婚……真的要提前了吗? 江远丞胸膛的炽热浸染着她的后背,可此刻,她竟觉得一股凉意升腾而起。 温之皎用力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抱住,他侧着脸,与她对上视线,“你这么担心,这么焦虑,这么不安的话,那我们更应该早点把事情定下来才对。” “你在说什么啊?松开!江远丞!” 她闻言瞪大眼,越发激烈地挣扎,身体也弯曲起来,用手肘撞江远丞。可江远丞一手攥住她的手,一手紧紧钳住了她的下巴,强硬地逼迫她对上他的视线,话音越来越沉,“皎皎,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在乎他们的想法,但知道后,我觉得更应该在订婚宴上,让你们见一面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他们怎么看你,都和你没有关系。因为你是我选择的未婚妻,我决定共度未来的人,他们对你的看法决定不了任何。” 温之皎激烈地晃动身体,黑发飞扬,黏连在脸上,“你给我松手啊!” 江远丞却越抱越紧,他的眉眼弯起来,话音连带着吻都落在了温之皎的脸侧和脖侧,“其实我很开心,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的在乎……皎皎,我很高兴。” 温之皎被他劈头盖脸一顿亲,精神几乎崩溃,用力拍打他的手,“订婚… 36第36章 夜幕之中, 一辆车徐徐停在一座别墅前,没多时,佣人便打开门将来人迎进了别墅内。 佣人将谢观鹤的外套脱下挂好, 又将他带去了书房。 书房里应该刚有一拨人离开, 佣人在收拾茶盏,桌上放着两三本翻开的书。佣人道:“顾总说让您稍等,请随意。” 他点头, 佣人打扫完残局,送上了新茶后便关上门。 谢观鹤与顾也之间向来熟稔,他倒也不拘束, 走到桌前将那两本书拿起来看了看。几秒后, 他垂下眼, 又坐下喝起了茶。 没多时,门便被推开, 人还没进来, 谢观鹤便听见顾也的笑声, “你倒是会挑时候来,我都准备睡了。” 谢观鹤抬头, 果然望见顾也长发湿漉着,些许水珠顺着面容落下, 兴许是刚洗完澡, 隐约蒸腾的热气让他那总是显得狡诈的眼睛也显出了些惑人的雾气来。他一面走过来, 一面握头巾擦头发。 “听说你连人带车掉下山崖了, 怎么也得抽空来看看。”谢观鹤握着茶杯盖拂去浮沫,骨节分明的手指倒比白瓷茶杯的质地看着还好些。他放下茶杯,清俊的脸上有了些笑,“开车都开不好?” 顾也笑起来, 长长叹了口气,“别说了,你是不知道,人到极限时能多恐怖。本来一切都顺利呢,结果她一知道我要送她去山里,她直接化身人猿泰山硬生生挣脱了麻绳,给了我几拳跟我抢方向盘。” 谢观鹤想起来照片里温之皎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有些难以想象她的变身,只是道:“亏得江临琛不服软,不然恐怕你们真折那里了。”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顾也便挑起眉头,“怎么我感觉你话里有话呢?” “嗯。”谢观鹤十分坦诚,眼里有些探究,语气仍是风轻云淡的,“从事后来看,你们落在河里了,按照有些人睚眦必报的个性,我还以为那里会有条冤魂。” 顾也闻言,竟又笑了,“可人总要赌一赌吧,就不许我赌一把江临琛反骨,一定会来找温之皎,能让我最快解困吗?” “生命垂危之时还能想到这一步?” 谢观鹤问。 顾也道:“你记得我们之前去猎场打猎吗?” 他道:“那里的动物实在温驯,但求饶时的样子都很狡猾,会哀鸣,流泪,发抖。然后在你放下枪管时,冲过来扑你。” 顾也却十分坦然,他自觉没有说谎,温之皎在车上时抢方向盘时,那眼睛亮得跟动物似的。 “你像生了癔症。”谢观鹤顿了下,道:“你直说你见色起意我都觉得还好,但现在你却在用修辞手法讲这些话,很恐怖。” 顾也:“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谢观鹤道:“你的意思难道不是她如猎物一样让你心软了?” 顾也道:“不是,我在说我后悔救她了。” 谢观鹤:“……?” 顾也煞有其事地摇头,“她被我救了第一件事就是扯我头发打我,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猜到了我得靠着她引江临琛过来,有恃无恐地骂了我一天一夜。” 谢观鹤笑出声了,“越说越玄乎。” 他没再多问,只是道:“江临琛和我直言他已经转投陆家了。” “不见得。”顾也起身往书桌前走,道:“陆家蛰伏这么多年,不说江远丞,光是江家的长辈都是倾向于谢家的,江临琛心气儿再高也得徐徐图之。事儿最怕等,久了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顾也刚到书桌前,望了眼书,便皱眉:“你翻我书了?” 谢观鹤道:“是,有点好奇你看神话和植物志干什么。” 顾也语气平静,把书翻到原来的页码,“哦,神话随便拿的,植物志的话,是好奇江远丞是哪种植物人。” 谢观鹤点头,语气更平静,“你也翻翻神话吧,说不定他当上爱神了,撮合的温之皎和江临琛。” “当然,最重要的是俱乐部的人和我说了,说裴野和江临琛在俱乐部里见面了。所以这事儿,是裴野越俎代庖给了权限。”顾也继续方才的话题聊,拿了份资料,递给谢观鹤,又回了位置坐下,道:“你实在不行还是联系下裴野吧,打打感情牌,这小子最近蛮可怜的,每天忙着工作忙着在他爹面前当乖儿子,有空了也不睡觉,高强度训练体力,好像他还能继续赛车似的。” 谢观鹤将资料放桌上,没看,只是笑了下,霜雪似的眉眼里只有淡漠,“老说他蠢,其实也就是在温室待惯了,放着让他被磋磨一阵子,他就聪明了。” 他这话说得不假。裴野打小就喜欢赛车,从小学时就主动训练,赛车手的训练运动量是非常大的,但裴野坚持下来了,还能磨得家人同意。而之后,无论训练比赛亦或者学习社交都没落下过,有这样心性的人,能蠢到哪里去?只是需要些点拨。 但谢观鹤实在懒得做这仙人给他指路罢了。 顾也清楚这些,两条颀长的腿交叠,仰靠着沙发打了个哈欠,“最是无情天家人啊。” 又聊了些琐事后,谢观鹤才离开,离开时天却下起了小雨。 顾也送谢观鹤出门,路过了前院的草莓时,他没忍住俯身摘了几颗。站一旁的谢观鹤摇头:“同样的伎俩没人会上当第二次。” 顾也怔了一秒,但马上便笑起来,“是,差点忘了你中过招。” 谢观鹤也笑,道:“你顾也会有记性这么差的时候?稀罕。” 他笑是笑,眼里却有了些探究。 顾也唇扯起来,“我都能野外求生了,还有什么事能不稀罕?” “是吗?”谢观鹤顿了下,望向他,眼神澄澈,“那温之皎这样对你,你打算之后怎么办呢?” 顾也一副子无所谓的姿态,坦荡回望,笑着摇头,“我还怎么办?我是不想碰她这烂摊子,等你碰上了你就知道多难缠,不信你试试。” 谢观鹤收回了视线,道:“再说吧。” 他走出了别墅,上了车。 顾也看了眼手里的草莓,觉得没劲,扔回地里。走了几步,又望了眼天。 雨还在下,连绵的雨丝在路灯下像一截截被斩断的蛛丝似的,油腻,亮而细;落在人脸上时叫人如迎头撞上了蛛网,痒又黏,总觉不利索。 江临琛站在温之皎的公寓楼下,一眼便望见黯淡的灯。他又望了眼手机里的信息。 [尖叫蕉蕉:为什么吃完外卖还是有种不满足的感觉] [尖叫蕉蕉:可家附近外卖只剩炸鸡烧烤了,腻死了] [江临琛:我准备下班了,给你带点吃的?] [江临琛:公司附近的酒楼还开着,你想吃什么?] [尖叫蕉蕉:不,我不吃,我要睡觉] [尖叫蕉蕉:睡着了就不饿了!] [尖叫蕉蕉:猫猫上床jpg] 看来是真的睡了。 江临琛转身上车,将东西放在副驾驶上。他驱车准备离开,可刚开上路口时,他又垂下眼睛望了眼时间。 十点半。 他思忖几秒,换了个方向,满脑子都是温之皎那句话:如果我出去了,我就觉得都出去了就会顺便看眼江远丞。 真奇怪,他为什么非要和她这样一句话较劲呢?他只是喜欢她那张正正好的漂亮脸蛋,想要得到,仅此而已。 爱,竞争,成功。他的人生没有不成功的可能。至于成功之后,那点肤浅的爱会不会消失又另当别论,反正他相信他有办法承担为爱发疯时的资产损失。 温之皎爱谁,有多爱,本质上与他追求她并不是十分相关的事。谁爱她,多有爱,更不该影响他半分才是。温随也好,江远丞也好,哪怕多个顾也也无所谓。爱她的人越多,他的爱才上算,赢了更是一种体面事。 江临琛很清楚,他越不在乎,才能越争取到优势。爱的主导权往往来自于没那么爱的那一方。他现在最该做就是拍个照片给她,告诉她真可惜睡了,然后回家洗澡睡觉,以保持优良的身心状态来面对她。而不是像个疑心病发作的精神病,大半夜开车到江远丞病房,看看她是不是偷偷去看他了。 其实怎么想,她都不会去江远丞病房的。 她刚从荒野被救回来,她已经很累了,她需要休息。她总爱迁怒他人,无论如何江远丞这个倒霉鬼也是要被她冷上一阵子的。她并没有那么爱江远丞,以至于江远丞总跟个疯子一样发病。她还说了,她睡了。 其实怎么想,他都不该去江远丞病房的。 他太累了,又是开会加班,又是兼职大巫术师做稻草人,又去道观砍柴,又要调直升机。 很多个想法都让他清醒一点,每一个路灯都给了他离开的机会,而他的方向盘与油门则都默契地让他奔向病房。 当江临琛推开江远丞病房门时,温之皎坐在江远丞病床前,她将脸支着,一手在掐他的脸。江临琛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也许是咖啡因摄入太多,也许是他真的太累了,也许是他真的受够了跟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竞争的感觉。 他将门全部推开,她才注意到他似的。 江临琛走到她身旁,将一份粥放在她身旁。比起放在她身旁,他更想泼在江远丞脸上。 温之皎被突然出现的江临琛吓了一跳,有些茫然,脑子里系统的声音还在响。 【根据您的查询,您目前完成了一项阻止顾也开车的任务,成功留在A市,您获得1任务点。至于其他的任务,很遗憾,您一项都没有完成,请继续推进。】 她努力忽略系统的声音,只是看着江临琛,笑道:“你怎么来这里啦?” “路过,看看。”江临琛笑了下,但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阴森。下一秒,他继续道:“想着之前你说我过于无情,觉得很受用,就来看看。” 温之皎眨了眨眼,“很好,你功德加一。” 江临琛的唇动了动,仍然是笑,“你不是睡了吗?我还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会累了。” 那不是,想起来日常没做。 温之皎琢磨着,却理所当然地起身,拆开了外卖包装,“嗯,突然就觉得,要找江远丞泄愤。” “没看到泄愤,但看到了很上心,他一定很欣慰。”江临琛唇角噙着笑,又道:“趁热吃吧,等等送你回家,太晚了,打车不见得安全,以后叫我。” 温之皎坐下开始喝粥,却又望他,笑起来,“你好像……有点在意我来看他?” 江临琛呼吸窒了些,眼睛弯弯,“我说是,你会不来吗?你会偷偷来。万一碰到危险怎么办,不然开诚布公一些,我送你来反而安全。而且,我现在还没资格说什么,因为你没给这个资格,不是吗?” 他说话总是很漂亮,很体面,也很绅士。 江临琛很满意自己的理智,满意得咬牙,还是笑。 但下一秒,他听见温之皎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了,吓了一跳呢。” 江临琛咬牙笑到底,“怎么会。” 他又道:“我不高兴也就一会儿,但你不高兴,那不知道是多少天。” 温之皎愣了几秒,意识到他在说自己之前给他甩脸色那几天。她突然笑起来了,把粥合上,喝了几口水漱口,慢条斯理地擦嘴。好一会儿,她慢慢道:“可是我不高兴有理由呀,你不高兴,理由是什么呢?” 她站起身,走到江临琛面前,眨眼道:“理由难道是我来看我的未婚夫吗?” 江临琛闭上眼,呼吸了几秒,脸上没了其他表情,道:“你们的关系已经不算数了,你知道的。” “哎呀,你这话,又像江远丞说过的——” “皎皎。” 江临琛打断她的话,站起身,直接掐着她的下颌将她往后推,硬生生推到江远丞的病床边上。他抬起腿屈膝抵住她的双腿,俯身凝视着她,眼镜下的眼眸有着沉郁。 病房仪器上的心电图有了明显的波动,而灯光也突然闪烁了几秒,那几秒里,诡谲的红光与其他仪器的蓝光交响映在他们两人的脸上。 也就几秒。 江临琛的手指缓慢地摩挲她的脸,语气很沉,并没有笑意,冷而压抑,“你好像很想让我生气,为什么呢?” 温之皎眼睛仍是亮晶晶的,此刻被用这样的姿势抵住,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似的。她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挑衅,“可是你真的生气了,为什么呢?” 江临琛唇动了下,笑起来,方才那铺天盖地的阴沉与侵略性一同消散,只剩春风明月。 他松开手,“抱歉,失态了,我先走了。” 江临琛松开禁锢,起身,转身往外走。 “所以你现在就不担心我一个人晚上坐车危险啦?”温之皎话音里含着笑,黏糊糊,像是窗外的蛛丝雨,一层层从江临琛背部攀爬过去。她继续笑,话也继续说:“你好像根本不像在追求我,也不在意我死活,真受——” 温之皎话音没说话,江临琛便直接转身,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刚站直的温之皎压在病床上吻了下来。一个愤怒的,含着很淡的烟丝味,也许还有些咖啡味的吻。他的手从她的脖颈爬到她的脑后,紧紧地按着她,几乎没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 漫长的吻,吻得江临琛的脸色都有了淡淡的绯红,眼镜上也有了雾气。 温之皎的唇此刻越发晶亮,红而润,眼睛里也有了些水雾。 江临琛低声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要我也当个疯子吗?” 温之皎却被像是被他的气儿弄得有些痒,笑着,用手推他脸。好几秒,她道:“我说过了,你猜呀,为什么要我给你答案呢?” 江临琛又笑了,感觉血压比心跳数值还高,可要命的是,血糖也可能升了。不然,为什么这样不健康的情绪与吻让他发自内心觉得想笑。所谓爱情,所谓追求,所谓博弈,不就是这样的吗?他现在没办法,但总能找到机会,他的四肢活络过来,话从唇齿里吐出,“你就是——” 可话没说完,温之皎却从他身下挤着,转了个身,跪着爬到病床上。 他见状,呼吸窒了一瞬。 她趴到江远丞身边,坐着,用两只手捂着江远丞的耳朵,笑吟吟地望着江临琛道:“糟糕,肯定都被他听到了。” 病床灯下,江远丞安静地躺着,如大理石般白皙的肌肤此刻显出些冷凝的灰白感,深邃俊美的五官如雕塑似的,毫无感情。而温之皎坐在她旁边,卷发在光下显出些蓬松的暖黄,脸上有着绯红,眼睛弯弯,唇红而湿。 她衣裙的裙摆在床上化作一滩艳气的潭水,水泽浸润着冷冰的江远丞。 “你要是听得见,不要找我麻烦,不是我的错呀……” 温之皎的话音很轻,她亲亲吻了下江远丞的额头,用脑袋蹭他额头,毛绒绒的卷发铺陈在两人身上。他几乎察觉她的发丝在不断生长,蔓延,将他卷入其中。 江临琛觉得周身发冷,耳边都响起尖锐的鸣叫声,他感觉眼镜又起了一层雾气,内心闷而躁郁。唐突的恨冒头一瞬,又消弭。 他脑子空白了几秒,太阳穴的跳动愈发明显。 温之皎道:“你看起来又生气了?” 江临琛没有回话,往外走,病房门被重重甩上。 温之皎见状,用手拨弄了下江远丞额头的头发,像是有些不解,却又突然笑起来。 窗外的雨还在小,漫天的蛛丝平等落在每个人身上,叫所有人都不太痛快才乐意似的。一整夜过去,天光大亮,雨也慢慢小了。 温之皎还在睡梦中,便感觉被窝被掀开,紧接着,带着些水汽的身形挤了进来。她茫然睁开眼,却望见温随搂住了她,眼下青黑,抱着她脑袋亲,“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道:“什么?你也知道了?” “一直联系不上你,我连夜处理完回来了。”温随头疼欲裂,贴着她额头,“睡会儿睡会儿,困懵了我……” 他话没说完,倒头躺下了。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翻身摸手机,摸出来一看却立刻坐起身。 她道:“啊呀,我要去上课了,差点忘了。” 温随迷茫起来,“上什么,不能逃课吗?” “可我从来没去过大学,我想去。” 温之皎费力爬起来,下一秒,温随握住她脚踝将她拽了回来,话音疲惫,“那你等等,我送你去吧,旁听一下,我在你旁边睡觉……” 他说着,眼睛愈发像睁不开似的,却还是起身了。 一路将温之皎送到大学,温随困得黏在她身上,抱着她,脑袋枕着她肩膀。温之皎烦得要死,反复甩手,“啊呀,起开,起开,黏……” 温随卷发下的脸一面笑,一面贴她,跟只大狗似的。 她一边推,温随便换着法搂她,一路到了课表上的教室时,温随才站直了。两人刚一进去,便收到了不少目光,温之皎很有些讪讪,开始庆幸温随陪他了。 她和温随找了个位置正要坐下,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道声音:“最后一排的话,会被叫到前面的,不如坐我这里。” 温之皎抬头,却望见一个青年。青年戴着眼镜,却穿得十分休闲,脸上带着笑,俊美斯文。坐在大学生之中也毫不违和,反倒是沉稳温润的气质鹤立鸡群。 ……江临琛怎么在这里! 温之皎十分震撼,下一秒,江临琛道:“下午在这里有个学术讲座,我受校方邀请来参观下学校。” 她闻言环视了一圈,很快,在江临琛前几排看见了五六个老师模样打扮的人。 温随笑了起来,“江总日理万机还不忘记学术任务,辛苦。” “不辛苦。”江临琛笑着望向温之皎,“昨天先离开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温随直接坐在江临琛旁边,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坐吧。” 他转头看向江临琛,笑道:“还没和江总当过同桌,真新鲜。” “我也很荣幸。都是亲家,不必挂怀。”江临琛也笑,直接越过温随,看向温之皎,“中午要一起去吃饭吗?你的课表说下午没课,或许可以来我的讲座。” 温之皎正要回话,温随却前倾身体,挡住了江临琛的视线,道:“不了,我中午有空,我给她做饭。” 江临琛后仰身体,对着她笑,“你的想法呢?” 温随也后仰身体,道:“江教授不必牵挂那么多吧。” 他们正说这话,却陡然听见一道声音,“小姐姐,我能要个联系方式吗?你是哪个专业的?这学期第一次见啊,加个联系方式以后一块玩?”他们齐齐望过去,却见一个男生不知何时站在了温之皎身旁,表情有些殷勤。 温之皎抬头望着他,看了几秒,道:“不能。不方便。” 男生愣了下,又笑起来,“这么高冷吗?就一个联系方式而已嘛,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温之皎道:“你长得不方便。” 男生愈发惊愕,脸上很快有了些恼怒,涨红起来骂了几句,转身就走。 温之皎开始从小包包里拿出来自己的笔记本,毛绒绒的笔,小镜子和小梳子还有香水,刚刚摆好,却看见温随拿过了镜子照了照。她还没说话,温随就起身往外走,“我去趟洗手间。” 她迷惑起来,抱怨地起身给他让位置,“刚刚不去。” 温随走了,江临琛淡淡道:“刚刚他还没发现他很不方便。” 温之皎:“……啊你在说什么?” 江临琛笑了下,“没什么。” 37第37章 即将上课时, 温随才终于回到教室,原本有些凌乱的卷发已经打理好了,下颌的些许青黑也剃得干净了些, 风衣衬衫上也多些精致的小装饰。 进入教室时, 教室里又安静了些,不少视线汇聚在这个漂亮的卷发青年身上。他脸上带着爽朗澄澈的笑,大步走向温之皎, 风吹起他卷翘的头发。紧接着,他将一瓶牛奶与一袋面包递过去,“刚想起来你还没吃早餐, 吃点吧。” 他说完, 突然发觉温之皎已经坐在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和江临琛挨在一起了。他看向江临琛,江临琛笑了下, 道:“怕你进进出出不方便, 我就让她坐过来了, 你应该不会在意她坐了你位置吧?” 温随唇动了下,道:“怎么会, 皎皎是我姐姐,她想坐哪里坐哪里。” 江临琛看向温之皎, 笑道:“你弟弟还挺体贴的。” 温之皎这会儿根本没听他们俩说话, 只是对着小镜子摸自己的脸, 张着唇嗯嗯啊啊, 起身让温随进去坐下。又盯着镜子,把额头的卷发撩到一边,自我肯定似的点点头。 她正要放下镜子,却骤然望见身后一道视线透过镜子直直地凝着她。她身后坐着一个人, 镜子里,那人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眼尖与鼻子之间的小痣都透着些诡异。她惊讶回头,却见后座处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再看看镜子里,也什么都没有。 温之皎:“……” 啊?见鬼了! 她肩膀耸起来,很想就地尖叫一声,却望见教室前门已被推开,老师抱着教案进了教室。她立刻捂住嘴,将镜子扔进包包里,扯了扯温随的袖子,崩溃地道:“我刚刚在镜子里看到有人在后面看我……” 温随转着脸,眉毛挑高了些,澄澈的眼里有些迷惑,转头看了眼,又奇怪道:“没见有人啊。” 温之皎越发崩溃,“可我刚刚真的看到了。” “好好好,不怕不怕,可能是看花眼了。” 温随压着声音,手臂伸向温之皎后背,想要拍她,下一秒,一股强硬的力道攥住了他的手腕。他抬眼,望见江临琛盯着黑板,全然没注意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似的,而手却强行阻止了他。 直到这时,江临琛才转头,眼镜下的视线含着笑,对他挑眉,松开了手。 温随呼吸重了些,脖颈的脉络抽动了下,将手放下了。 温之皎弓着腰,根本没注意到背后的斗争,只是两手又抱着脑袋又抱着脸,脑子里越来越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救命,她不可能看花眼的,后座明明有人在看她!可是怎么可能一瞬就消失了?! 难道是鬼吗?可冤魂索命也不该索她的吧?那双眼,她看着也不像认识的人啊?她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吧!她从小到大,做过最坏的事也就是把陆京择甩了啊!难道他死了化成鬼来报仇了?不不不,虽然她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但肯定不长镜子里那样! 无论是什么鬼,可千万别来找她,反正不是她的错! 温之皎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见江临琛的声音,“怎么了?不舒服么?” 她立刻转头看向江临琛,唇张着,用手扯他袖子,和他重复了一遍悄悄话。江临琛望着她,也俯身贴近了些,正要说话,可温之皎的胳膊却被一拽,拽到了温随旁边。 温之皎这会儿属于谁都好,听她诉苦就好的墙头草状态,她立刻转头看温随,“怎么了你想到办法了?” “嗯,等下课后我们就走吧,说不定是教室有问题。”温随一面和她说话悄悄话,一边抬起手,将江临琛想要搂住她肩膀的手打开。一声“啪”闷闷响起。 温之皎有些晕,想转头,“什么声音?!” 温随抢先一步用手扶住她脑袋,话音很轻柔,“没事,不怕,我在呢。” 温之皎正要说话,却见江临琛的手在她桌上轻轻敲了下,提醒道:“老师。”她立刻不敢乱说了,将温随的手扯了下来,坐直听课。 上午的第一节大课就在温之皎担惊受怕的情况下结束了,幸运的是第二节大课换了教室,温之皎这才安心了些许。而江临琛也跟着校方的领导离开了,她也不用再左右转头, 下课铃刚打响,温之皎便抓着温随去了食堂。 刚跟着人群下了教学楼,温随便望见几名老师站在教学楼门口,江临琛也在其中。他手里拿着个文件,低着头在看。 他立刻反手抓住温之皎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往另一个方向走,低声道:“姐……我好困,我想回家睡觉了。” 温随低着头,卷发垂落眼睛前,显得很有些可怜。可他如此,温之皎却先觉得有些烦,用力挣他的怀抱,不悦道:“那你就回去嘛,我就想去餐厅吃顿饭,你干——” “皎皎?” 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温随望过去,江临琛不知何时已经发现了他们,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他脸上立刻一点表情也没有了,眼白压着眼黑,漂亮的脸上显出浓重的烦躁。 温之皎从温随怀里挣出来了,又开始用手拨弄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一边道:“他困了想回去,我想吃饭。” 江临琛站定在两人身前,闻言恍然大悟,还没说话便被温随插嘴打断:“没事,我突然也觉得饿了,还是去吃饭吧。” 他说完,看向江临琛,道:“江总想必还有要事忙,我和皎皎就不打扰你。” 温随握住温之皎的手就要转身,可江临琛却立刻道:“不忙,我正好也要去吃饭呢,一起吧。” 他说着,也握住了温之皎的手。 温之皎:“……你们说话就说话,拉我干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又是饭点,学生们来来往往,相貌不俗的三人手拉手拉手的场景便一下子便引得了诸多目光。 温之皎被这些视线臊得受不了了,气恼地瞪温随,“松开!多大人了还要跟姐姐牵手?” 温随委屈起来,咬着唇,道:“姐弟牵手不是很正常吗?倒是江临琛,江远丞是你弟弟,你拉皎皎的手算什么?” “可皎皎和远丞的婚约已不算数,我和她往来再亲昵些又怎么样呢?”江临琛笑了起来,黑眸温润,又道:“再说了,即便是姐弟,年纪也大了,总该有所避讳。” 温随冷笑了下,“于情于理,该避讳的人也该是你,你和她非亲非故,何必如此亲昵?” 温之皎站在两人中间,头都不敢抬,却敢抬腿,踹了一脚温随,“松开!” 温随被踹了一脚,又委屈起来,眼睛雾蒙蒙地望温之皎,松开了手。下一秒,温之皎就用力推江临琛,话音有着恼怒,“你也松开!” 温随眼里的雾水瞬间消散了。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松开手。 温之皎实在是怕了他们了,快步走到他们前面,头发跟着步伐一起飞扬。 温随道:“看来江总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江临琛笑道:“高不高不知道,只觉得姐弟关系倒也没显出什么优势来。” 温随冷冷地看向他,“总比有什么人做什么连个名分都没有,只能理亏来得好。”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江临琛眼镜下的视线里有着些无奈,像给学生讲题似的,“但有些名分,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变。” 他步伐悠然地跟上温之皎的身后,温随的眼睛垂落几秒,在更深的想法诞生前,他立刻又抬头露出笑跟上了。 食堂里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带着些水煮过的抹布味,叫人提不起胃口。 温之皎心情本来好了些,结果吃了几口,立刻又垮了脸。饭吃不下,总有想多些的,又想上午的事。温随看出来了,便道:“我有个朋友正好在这里当校医,不然吃完饭去看看?这幻觉比起说是神鬼,也可能是你之前掉山下惊吓过度带来的,去看看总是好的。” 江临琛倒没再跟温随较劲,也觉得有道理:“精神一直紧绷是会出现幻觉现象。” 温之皎闻言豁然开朗,吃完饭立刻便风风火火去了校医室。 也是巧,在走廊便遇见了穿着白大褂的校医。校医见到温随还有些惊讶,两人叙了会儿旧,便开始了对温之皎的问诊。 温随与江临琛原本在外候着,但没多时,江临琛有事便离开了,一时间只剩温随等着。他困得很有些睁不开眼,这会儿也没学生,他索性倾身躺到了问诊室外的病床上。 他刚闭上眼,便听见医务室紧闭的窗被风吹动起来,些许闷而冷的风吹入,让他有些发冷。身体越来越重,困意也更深。 没几分钟,窗外的风越来越急,天色也骤然暗下来,连带着医务室里的光线都晦暗起来。 医务室的门发出小声的“嘎呀”声又被合上。 一道身影站在温随面前,在晦暗的光线里,只能看见那道身影肩膀宽阔,身材修长。那人手指一点蓝光浮现,窗外的狂风便骤然停止了动静。四四方方的光屏浮现在那人面前,亮光之中,他双眸毫无感情,眼下一颗小痣都泛着机械的光泽。 【修改梦境,诱导温随梦见领养往事,生效时间:3分】 【诱导校医对温随产生负面影响,生效时间:3分】 【今日操作对世界影响度:2(极限值:3)】 【今日剩下可操作事件数额量:1】 【当前任务:矫正错误,让温之皎回归善良柔软女主身份,让剧情回归以下tag:虐恋情深/治愈救赎,诱导男主们和女主完成原作者倾向的伤害与治愈风格】 【注:为了保证世界稳定,请保证在极限值内对世界内人物进行引导,同时确保引导不被察觉,不会切实影响到世界运行。】 【注:前任系统已脱离总部,无法联网,无法监测,请务必小心——剧情扶正部留】 几条文字从面板上一闪而过,光屏骤然消失,一点蓝光落在温随眼尖儿上,化作了一颗小小的痣,紧接着,时间恢复流动。 【修改数据即将生效】 在恢复的一瞬,窗外一道惊雷闪过。气压逐渐变低,雷声只轰鸣一瞬,留下几秒空白的安静。 温随只觉得耳边传来了一阵阵嘎吱声,将他从困意中烦醒,他烦躁地睁眼,却先看见他床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一双脚踩在其上,裙摆落在小腿上飘扬着。 他向上看,望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踩着椅子,大半个身体探向窗外。女孩有着一头卷曲的头发,侧脸还带着些肉,唇敲着,玫瑰般的色泽。她手里抓着一个长长的杆子,在挑什么似的。 温随张口,童稚的男声里带着些沙哑,“温之皎你又干什么?” 温之皎转头,脸上带着烦躁,“我晾着的裙子又吹你窗下台上了!烦死了!” 温随不想说话,只是抓着头发,将被子大声地掀起摔到墙上。他下了床,去洗漱,餐厅里温父温母刚做好饭了。温父擦着灶台,温母将餐食放到桌上,见到温随时还有些惊讶,“放假起这么早啊?” 温父笑道:“皎皎吵醒的吧,她衣服三天两头吹他那里。” 温随也跟着笑,心里更烦,轻声道:“没事,早点醒也好,我多学会儿习。” “温之皎你听到没有!”温母闻言立刻对着温随的房间大喊,“你等会儿跟着温随一块学习,别成天倒腾你那破手机了!” 下一秒,温之皎更为高亢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就不!他成天就会装!” 温随笑了下,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有着认真,脸上却带了点无措,低声道:“没事的。” 他没来得及转身,温之皎就抓着挑衣杆和裙子冲了出来,脸气得通红,用杆子用力戳温随背部将他戳了个趔趄。温父温母立刻脸色一变,温之皎却盛怒至极,“温随!裙子上的汽水是不是你倒的!” 温随被戳得很有些痛,脸色苍白着,望见她手里的白裙子上有了一大片褐色痕迹。他愈发显出些无措,眼泪掉了出来,轻声道:“我昨晚把饮料放窗台上了,可能没注意的时候就掉下去了,对不起。” “温之皎!你这样动手动脚干什么,有没有一点家教?”温母有些生气了,走到温随旁边,轻轻拍他背部,低声道:“疼不疼啊,我等会儿给你上药。” “温随你少撒谎!”温之皎更生气了,脸色涨红,握着晾衣杆更用力戳温随,“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说掉下去了,罐子呢?怎么只有可乐?你王八蛋!” 温父最见不得这场景,连忙也过去按住温之皎,“好了!别说了,他哪里有这么多心思,倒是你,每天一门心思琢磨漂亮,学习一点跟不——” 温父话音刚落下,温之皎直接甩了晾衣杆和裙子,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肩膀一变耸动,话音带着哭腔,“我讨厌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我要离家出走!” 温父用力搂着温之皎肩膀,立刻软了话音,“宝贝皎皎不哭啊,哎呀一条裙子,爸爸再带你去买好不好?” 温随也哭了起来,却是小声的,隐忍的,抿着唇,“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姐姐,你别哭了,我道歉。我想办法给你洗干净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我看到你就讨厌,恶心!”温之皎闻言,哭得更大声了,跳起脚来打温父。还想踹温随,“你给我滚远点,一股子馊味!我不会放过你的!” 温母大喊:“温之皎,别动手动脚!” 温之皎尖叫起来,硬生生挣脱温父的怀抱,快步走到温随面前一把将他推到地上。转身就跑回房间,用力关上门,紧接着,堪称尖锐的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温母深呼一口气,走到温随面前,把他扶起来,“皎皎她就是这个个性,没有办法,阿随你也受委屈了。等会儿我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温随仍是隐忍着,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摇摇头,将地上的裙子也捡了起来。他低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可乐放窗台上的,我会想办法弄干净的……出去玩我就不去了,我弄完裙子就学习吧,我怕跟不上。” 他望向温父温母,轻声道:“爸妈,不用为了我这样怪姐姐,她也很难受……” 温父母还想说些什么,他却捏着裙子,转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合上,灯打开,镜子里,十来岁的男孩身材已经抽条,唇红齿白,脸是好看的,眼睛也干净得再纯良不过。但脸上的委屈与难过消散而去后,脸上便显出些怨毒与厌倦来。 他听见洗手间外的敲门声,那是很闷的,别处传来的。 他又听见温父母那放低的,柔和的声音,别处传来的。 他们此刻大抵又在敲温之皎的房间门,在哄她,在给她补偿,在想方设法让她出来吃早饭。因为他们担心她不吃早饭会胃疼,又担心她哭太久眼睛疼,又觉得她裙子脏了委实是件惊天动地的事。 他们的爱是一种不存在威严与教训的爱,是连爱都要敲房门,获得她允许才能进入的爱。 这是温随从未体验过的,在孤儿院里,他永远在睡八人间。四张上下铺对应房间的四角,不存在隐私,只有永远闷而潮湿的空气,发霉的衣服,还有每日来查寝的义工。 他们像囚犯似的,穿着孤儿院发的不同季节的衣服,忍受着那些壮一些的,在外面混得好的混混的霸凌。他必须很努力才能让孤儿院的人对他好一些,必须要想办法将孤儿院发的几块零花钱掰成八瓣儿去“孝敬”所谓的头头,才能不让自己掀开被子就看见一大堆烟头和垃圾。 温随有种强烈的呕吐欲,嫉妒让他生出太多阴湿的恨,恨温之皎为什么能享受到父母的关爱,恨为什么自己没有诞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他一点都不想弄干净这条破裙子,他只想一把火把温之皎连带着她那堆三天两头吹到自己房间里的裙子全部烧了。 无尽的怨恨让温随将裙子扔到地上,近乎愤恨地踩了几脚。 恶心,恶心,恶心。 她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停止去看温之皎得到了什么? 温随原本是很知足的,他被领养前就做好了准备,无论怎么样,都要忍着。他想过自己也许会被欺负,也许会被冷待,也许会被打,但没关系,只要能安稳地成年,运气好些读到大学,他的人生就还有转机。 可刚到家时,他就发现他根本做不到知足。有所比较的爱让他比没有得到过还痛苦?重复一千次一万次让自己忍耐,却还是恨得受不了,恨温之皎只是存在就让自己滑稽又可怜。 尤其是,见到温之皎第一面时,他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体会着温父母的体贴。电视里放着电视剧,茶几上摆着水果,他们和他聊着天,窗外的麻雀叫个不停,阳光照进窗明几净的客厅。一切简直梦幻得像是电视,他心中有着一种狂喜,振奋,还有快乐。 他知道一切情况,他幻想过融入,他也知道他需要且必须讨好他还没见过的,名字叫温之皎的姐姐。 在孤儿院里他很清楚怎么讨人喜欢,现在他也不会忘记要做什么。但很快的,聒噪的门铃声打破一切谋划,温母起身开门,抱怨道:“成天不带钥匙。” 一个穿着运动校服的女孩背着网球包,站在门口就搂着温母的脖颈,绵长的撒娇声音响起,“那我就是忘了啊!” 她迈步进来,像只猫越过椅子,轻快的。 明明穿着校服,可她指甲贴着贴纸,手腕上有着链子。她卷曲的头发用漂亮的丝带束着,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T恤,项链露在衣服外。运动过的脸上是潮湿的,红粉的,网球包上也贴着贴纸,挂着乱七八糟的挂饰。 她昂着脑袋,抱着温母黏糊糊地走进客厅,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看着像只傲气的小天鹅。 温之皎一眼都没看温随,只是拖着长腔道:“我刚打完球,肩膀痛死了。爸你不是会正骨吗,看看我是不是骨头歪了!” “你就是运动少了。”温父笑起来,却也站起身,抬起手就掐她肩膀,“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歪了。” 温母接过她的网球包,她被温父掐得怪叫,“疼疼疼,别掐了,哎呀爸你松开手!” 温父道:“我都说了运动少了,但打球好,每天都去打吧,以后咱们读体校为国争光。” “你怎么自己不去,天天一下让皎皎当体育生,一下让她读军校。”温母瞥温父一眼,道:“厨房里我做了果汁,刚榨的,酸死个人,就你爱喝,快去。” 这一刻,温随看着他们三人,手几乎控制不住想伸到嘴边,想要将十个指头都咬出血来。他的眼睛有些发热,在她的视线看向他时,他如坐针毡,觉得自己像个登堂入室的小偷。窘迫,羞愧,无地自容。 温之皎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一边进厨房,一边却疑惑道:“为什么家里一股馊味啊。” 话音一出,温随立刻看向了脚边的小行李包。他知道,里面的衣服没有晾干,或者说晾干了,却只有霉味儿。 原来这么明显吗?那温父温母有没有闻到呢?在他们眼里,自己也是这样一个肮脏的,带着馊味的小孩吗?他们会觉得,他坐在这里也弄脏了沙发吗? 他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羞愧化作恼怒,近乎怨恨起来。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问出来呢? 温随这一刻恨不得冲上去掐死温之皎,可是他控制住了,立刻站起身来,轻声道:“可能是我的衣服没晾干。” 温父温母立刻上前,将他推到她面前,说明了一切。 温之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脸色再也不高兴了,张开嘴,大声哭了起来。她十分崩溃,哭得难受极了,嘴唇越发艳红,像是很绝望。 “你们之前居然说真的!我不要弟弟,我不要他!” “你明明答应过了啊。” “我以为你们骗我的,居然是真的,我讨厌你们,我也讨厌你!” 温之皎用力推开他肩膀,哭声刺得他耳朵疼。他以为他会无所适从,可是这一刻,他却有了一种快感。 她一点都不像是傲气的小天鹅了,这会儿只像个撒泼的普通女孩,她反复推着温父温母,挣扎着摔东西,肆无忌惮地嚎啕,最后一转身跑进房间里。 温随听见她喊道:“他又脏又臭!我讨厌他!我讨厌你们!”他那点快感又消失了,他闭上眼,头发热起来。 他眼睛里慢慢有了泪水,泪水一点点从眼角里流出。 温随骤然睁开眼,却望见一片黑,一阵头疼欲裂袭来。蓝光骤然从他眉眼上消逝了,黑点也散去了,他并没注意到这怪异的现象,只是咳嗽了几声,有些恍惚地看了眼周围,意识慢慢回笼。 怎么突然梦到小时候的事了……明明过去了那么多年了。 他扶着床起身,觉得额前一阵阵汗,他将卷发捋起,余光之中看见药品柜的玻璃上映衬出他那双阴沉的眼睛。 温随闭上眼,又睁开,对着玻璃露出笑脸。问诊室的门内传来脚步声,他侧过头嗅了嗅自己的领口,又捏起T恤嗅了下。 问诊室的门被推开,校医惊讶道:“这么暗你怎么不开灯?” 她说着,走到一旁开了灯。 温随适应了几秒,才拉开床帘,“睡了会儿,暗着正好。” 他看向温之皎,“怎么样?和医生聊完好点了吗?” 温之皎点头,“好点了,说是过度紧张和睡眠不足造成的,看来我今天得早点睡了。” 温随笑起来,没了卷发遮挡,他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便多了些成熟,“是。” 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又道:“那我和朋友再聊几句,你在外面等我,我送你回去。” 温之皎长长叹出一口气,像是很烦似的,“可是那幻觉真的好真,怕做噩梦。” “那就看是什么样的噩梦了。”温随望着她翘起的唇,昏黄灯光下,拢在她脸上如轻纱似的阴影,他喉结动了下,道:“皎皎,过来。” 温之皎蹙眉,有些不解,却走到了他身前。刚到他面前,便被他拢入怀里。他将脑袋迈入她的发丝中,话音里带着些压抑,声音从牙齿钻出来似的,“怎么总是又干净又香喷喷。” 温之皎:“……啊我吗?怎么这么像饭店的广告!” 温随收拢手臂,将她拥抱得更紧,深呼一口气,道:“有空再吃。” “起开吧你,黏死了人了!” 温之皎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往外走,傲气地抬着脖颈,甩着包包。 校医看了全程,忍不住道:“害不害臊啊你。” 温随笑道:“怎么会。” 校医正要说话,却突然失去感知,脑中只有一大片字体翻滚着。她机械地着脑中的字,道:“你们姐弟关系真好啊,羡慕,不像我弟弟,现在就不理人,我真怕以后我要是嫁了个不好的人都没娘家人帮衬。” 温随怔了几秒,“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刚刚你姐男朋友不是跟着你一起来的吗?”校医话音平静,眼下的小痣都显得没有什么感情,“她情绪不太好嘛,一方面说是从野外回来做噩梦,现在都有点怕车开上高架桥了。一方面,她说她前任给她很大压力,导致很怕跟现任也发生类似的事。” 温随的眉头动了下,他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手指放在口袋里,一只摩挲着手机边缘。好几秒,他生硬地笑着,话音带着疑惑,“现任?” 校医道:“你不知道?” 温随仍是在笑,“你听错了。” 校医继续道:“可能吧,反正是说很怕以后前任醒了事情尴尬,其次就是担心又陷入很多不好的情况当中。因此比较紧绷吧,你以后可以开导一下。” 她转过身,“行了,就这些,你多注意吧。” 温随仍在笑,“好。” 他走出校医室的时候,发现脸有些酸,嘴角被不知道哪里的神经肌肉牵动着。他的眼神一点点暗下来,耳边有着热气,好像呼吸都是用着不存在的腮呼吸似的,从脸上到耳边。 校医室门合上,校医刚坐下,一点蓝光从她的痣里逸散,最后连带着眼下那小黑点也没了。窗外的雨还在下,那一点蓝光像被风吹得更远了一些,落在了不远处的图书馆,又落在角落处的一人手里。 他低头打开面板看了眼。 【是否要前去裴家附近,修改裴母对裴野态度对其造成负面影响(生效时长:3分)?】 他刚点击确定,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薛灼灯,你一个人看书吗?” 小小的光屏骤然化作一本笔记落在他手里,他垂着头,没有说话。那人走近了,态度很有些热情,“你最近老是不说话也不理人,总感觉你以前不这样啊。” 他仍是不说话。 校医室里。 校医坐在位置上想了好一会儿,疑惑自己刚刚和温随说了什么来着? 真是的,怎么会说话说一半好像走神了。 她翻开自己的记录本,又看了会儿上面的记录。还好,也不过是坠崖的阴影加上睡眠不足而已,不是大问题。 记录本被放入柜子,推入柜中。 钥匙插入锁芯,旋转,咔哒声响起。 裴野刚将钥匙拔出来,一转身,却看见裴母的脸上浮现了全然的愤怒。她几乎崩溃地抓着他的衣领,喊道:“你又偷偷出去训练了是不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裴母便挥起手,用力拍打他,泪水缓缓出,从眼角淌过眼下的小痣,眼睛越来越红。 “裴野,你能不能意识到,你现在一点用都没有啊?” 她悲愤的话音中带着绝望,“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知道你是个没用的蠢东西。” 38第38章 温之皎走出校医室的时候, 雨已经下了一小阵了,地砖上的水痕一点点显现,空气也闷得难闻。她站在建筑一楼门口, 望着脚步匆忙的学生们, 心情有些焦虑。 她回头看向温随,长廊之中很有些晦暗,温随在另一头慢慢朝她走过来。 云层厚而脏, 像是在被扫到边上,被冷遇了太久的雪堆,失去了蓬松软绵的形状, 变得硬邦邦的。偶尔有几道雷光落下, 将温随的脸照得有些明明暗暗, 温之皎像是觉得陌生似的,好奇地望着, 脑袋倾斜了几分。 温随一步步走过来, 手握着, 一滴又一滴的红从他紧握的手中流出。他每走一步,地上的血滴便多几滴, 乍一看,还以为有鲜红的花瓣从他手中落下。 温之皎注意到了, 她的眼睛长久地凝着他的手指, 几秒后, 温随站定在她几步外。他脸上有着笑, 澄澈的眼睛睁圆了些,笑着道:“怎么跟没见过我似的?” 她道:“感觉你怪怪的。” “可能是梦到了不好的事了。”温随没有走到她面前,仍站着,语气却很轻, “皎皎,你还记得我刚到家的时候吗?” 温之皎回忆了几秒,漂亮的脸立刻皱了起来,话音都带了几分娇嗔,“记得,你个讨厌鬼,就会装可怜。” 她大声道:“讨厌鬼!你对我特别特别坏!” 温随神色没变,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却显出了些莫名的光彩来,他含笑道:“是姐姐先对我很坏的。” 他道:“明明最开始,我都对你很好。” “我帮你抄作业,帮你打掩护,帮你打扫房间……还给你当马骑。”温随丝毫不觉得害臊似的,望着温之皎,笑意更深了些,“可你就只会骂我,赶我,还抓我。” 温之皎眨眨眼,皱着眉,“你胡说!是你先对我耍坏,对我甩脸色,又在爸妈面前装乖的!” 温随摇着脑袋,笑带上了点无奈,又叹气,“你又在撒谎。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很好骗,总觉得我好糊弄,又总觉得我一定不会对你生气。” 他说这句话时,气儿很小,雨水淅淅沥沥的,他的话音也要被雨声冲刷散了似的。 但温之皎立刻想起来他上次说句话时的情景了。 明明只是个跟她年纪差不多,说话声音都还带着童稚,身材也干瘦的男孩,可说这话时,却叫她生出了心虚。 暑假总是热气十足,即便下着雨,天气却仍闷热叫人发疯。钢筋水泥的森林亦有年轮,老房子也像老年人一般分泌出难闻的味道,潮得受不了。 温之皎趴在床上打字,小小的触屏手机也阻挡不了她吧嗒吧嗒的手速,她穿着吊带与牛仔短裤,两条白皙颀长的腿翘起,摇晃着。 温随坐在她床边的桌上,给他抄作业,任劳任怨,一点不耐都没有。 刚来家里那几天,她朝着他发火,打他,支使他,他总会听话。她闹了一阵子,便开始享受这个免费的小奴隶,即便有些色厉内荏,但十分管用。而更快乐的是,亲戚家的小表妹也来家里住了,小表妹才小学六年级,就已经是资深狗腿了。 这会儿,温随帮她抄作业,小表妹在客厅帮她切水果。 不多时,房门便被推开,小表妹捧着果盘啪嗒啪嗒跑过来,放到她桌上。随后,又爬到床上,黏温之皎,“姐,姐我帮你切水果了,姐姐,皎皎!皎姐姐!” 小表妹甩着辫子,求温之皎夸夸她。 温之皎这会儿在和朋友聊天,被她粘得烦了,才伸手摸她脑袋。小表妹越战越勇,抬起手就捏着一瓣水果,递给温之皎,“姐姐吃。” 温之皎眼睛还在看手机,脸抬起来,洇红的唇张开,咬下水果吃了起来。温随看过来,小表妹便立刻很神气地看温随,对着他做鬼脸。 温随收回视线,继续帮温之皎抄作业,也不说话。 小表妹更开心了,脸贴着温之皎肩膀,声音糯糯的,脸也肉肉的。温之皎一转头,便望见她那殷勤的,水汪汪的眼睛,她没忍住伸手掐住她肥嘟嘟的脸,“涵涵这么乖啊。” 涵涵点头,两条小鞭子都飞起来。 温之皎君心甚悦,抬起手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几包巧克力和两本卷起来的杂志扔给她,“去玩吧,这是我这周才买的新杂志。” 涵涵更开心了,兴奋地拿过来,又道:“姐,那让我也玩会儿手机呗。” 温之皎昂着下巴,“不行,这是刚出的新款呢,弄坏怎么办?”她想了想,又打开床头柜,从缝儿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旧款的触屏机来。 她拢着涵涵的脑袋,用指尖戳她脸,“走之前还给我,还有,要是这事儿被姑姑知道了,我拿你是问!” 涵涵的妈妈管她管得紧,唯有来温之皎家里住时,她才能喘口气。在她眼里,皎皎表姐就是最漂亮时尚,大方又好说话的姐姐。 涵涵得到了奖励,立刻对着温之皎狠狠亲了一口,“皎皎姐我爱你!!!”她站起来在床上跳了几下,拿着手机,卷着的杂志还有巧克力快活地跑出门了。 温之皎很是受用,翻了个身,继续玩手机,涂着指甲油的手指继续啪嗒手机。又过了一阵子,温随的声音响起了,“我抄完了。” 她闻言不耐地“嗯”了声,继续看手机,“那你放着呗。” 又是好久的沉默,温随道:“我也想吃巧克力。” “你想吃自己买啊,爸妈又不是没给你零花钱。”温之皎说着说着就来气,父母给温随的零花钱和给她的一样,她总觉得肥水落了外人田,这钱像是从她口袋里掏出来似的。她道:“你没长腿还是没长手,自己去买啊。” 温随的手攥着钢笔,墨水洇到纸上了,他还没察觉。 他只是抿着唇,像是有些伤心,却垂着脑袋,话音很轻,“我哪里惹你生气了?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知道我来这里,肯定让你难受了,可是你说过,如果我想让你接受,听你的话就好了。我听了,为什么你……” “你能不能别说了!”温之皎听得更烦躁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更委屈些,一想到从小到大父母的宠爱都分给了他,她就觉得崩溃。此刻听温随的这些话,她更受不了,从柜子里抓了块巧克力,狠狠扔到温随脸上,“滚出去啊,你待在我房间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听话就接受你?你发什么疯,明明是你自愿的!” 巧克力包装的锯齿擦过温随的脸,留下一道小小的血痕,又落在他眼前。 温随盯着巧克力包装上的成分,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热,视线也带了些模糊。真奇怪,明明在孤儿院遭受过更过分的对待,可他此刻却很想落泪。 他讨厌温之皎,一开始就讨厌。可是他知道,他刚到温家,温家人对他尚且没有多少感情,他必须做小伏低。这是很容易的事情,他知道怎么当好学生和好孩子,知道怎么把不甘与嫉妒伴随唾液咽下。 讨好温之皎其实是很容易的事,即便他很讨厌她,但他仍能做到滴水不漏,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完成一切。但现在,温随觉得他对她不是讨厌,而是恨了。他年纪尚小,十一二的年纪,即便早熟也很难将所有感情领略遍。 温随恨温之皎恨得咬牙切齿,觉得她刁蛮的姿态恶心,甚至带着些瞧不起。一个运气好的,投胎到好家庭的,被养得像蠢货的人罢了,明明现在,他也是温家的一份子了,他为何要再在乎她接受不接受他呢?他明明有太多办法让她吃苦头。 他只是凝着温之皎的视线,话音很轻,“你又在撒谎。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很好骗,总觉得我好糊弄,又总觉得我一定不会对你生气。” 温之皎气不打一处来,将抱枕和床上的公仔用力扔温随。温随站起了身,往外走,离开时大力摔了门。 当天晚上,温之皎就被姑姑,爸妈叫到了客厅。涵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桌面上,杂志与手机摆着,姑姑阴阳怪气着说着她什么。爸妈气得差点跟姑姑吵起架来,温之皎也气,气得呼吸不过来,看向劝架的温随。 温随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因营养不良而显得苍青的脸上带着些担忧与疑惑,乖得像是成色不太好,但模样漂亮的瓷娃娃。 他安抚着父母与姑姑时,又望向温之皎,眼睛里有着笑意。 温之皎当即尖叫起来,冲过去抓着温随的领子骂他,而温随开始掉眼泪,想被她吓到了似的。 从那天开始,他们打起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大多时候都是温随赢。他永远熟练于装可怜,告状,还有盯着她,以及偶尔上谏,旁敲侧击地让温之皎被迫多上了好几个兴趣班,忙得像个陀螺。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两个月,转机则发生在某天傍晚。 那天温父母一起出差,家里只剩他们两人,而温之皎抓住机会熬夜玩手机,硬生生熬到了凌晨四点。 她熬得头晕眼花肚子饿,恍恍惚惚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抓了把挂面开始煮。她极少做饭,也摸不准量,等煮好面的时候,发现整整一锅全是了。一时间,她很有些绝望,正在犹豫要不要偷偷倒掉时,温随却也正好进了厨房。 她一转头,便看见门口,温随手里捏着习题集,神情阴郁地望她,转身就要走。 温之皎不耐地道:“给我站住。” 温随站住,转头望她,手却攥住了习题本。他又开始恨温之皎,恨她为什么不睡觉,恨她为什么突然进了厨房,恨她为什么偏偏跟他单独撞了个正着。他讨厌她的颐指气使,嫉妒她被温父母无条件的宠爱,恶心她那总是甜美,却偶尔尖而高亢的声音。 她为什么不去死! 但几秒后,温之皎指着锅里的面,道:“把它吃了。” 她说完,端着卡通碗,施施然地离开了。 温随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只觉得脑中有一阵惊雷。紧接着热气从肺腑发散到四肢,又从四肢一路爬到脸上,进入脑中。他只是用力攥着习题集,攥得手生疼,好像受到了某种荣宠似的,令他的瞳孔难以抑制地扩散。 她煮了面给他留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是家人她是他的姐姐所以她会对他好他做错太多事才让他们之间变成这样她始终是他的姐姐他们是一家人她会对自己好的其实他一直觉得她很好他们是姐弟他们是一家人他们就应该如此一切都该如此他也要对她好点才可以他不能再报复她了因为他们是姐弟…… 所有纷乱的想法都没有任何停顿地出现,将温随的大脑一点点啃噬,又让他像只嗅闻到食物的饿狗,绕着食物转了许多圈,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叫声。 第二天,温之皎一起床就发现温随做了早饭,他用着一双濡湿的,像是恳求的眼睛看着她。她立刻烦躁起来,却还是吃了,发现他做饭做得还挺好吃后她还夸了句味道不错。然后,温随就莫名其妙地贴了上来,围着她打转,像是恨不得用不存在的尾巴勾她的腿似的殷勤。 两个月的针锋相对全然没出现过似的,他老实地不得了,仿佛那两个月是他被鬼魂上了身,现在这个乖巧听话好使唤的人才是他。 温之皎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很莫名其妙,一直怀疑难温随那晚其实快饿死了,因为有了那份面才活下来。他后来那么老实则是还她的救命之恩! 从那些回忆中脱身,温之皎只是不爽地道:“可是我那件白裙子,我真的很喜欢,越想越生气。王八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永远都会记仇的,你弄脏了我的裙子还装不是有意的!” 温随的唇慢慢勾了起来,眼睛垂落了,呼吸凌乱了几秒才道:“一开始不是故意的……后来是。” 那条裙子是他挑衣服时,无意中和自己的衣服一起挑下来的。 他不希望她知道,他希望她永远不知道。 温之皎只当他是狡辩,继续抱怨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后面你还把我裙子洗坏了,它都变宽了,你肯定故意扯开了哪里的线头。” 温随攥着拳头,低声道:“不是,那条是新的,一模一样的款式,原来的尺寸断货了,我选大了一码。” 温之皎的脸皱得更厉害了,“王八蛋,那我旧的裙子就扔了?我都没穿过几次!” “洗过了,还是很恶心。”温随重复道:“很恶心。不要穿了。” 他笑了下,又道:“皎皎,我们回C市好不好?江远丞现在病情也稳定了吧?还有,你不觉得江临琛对你的举止太亲密了吗?我觉得他不怀好意,我们不要在这里了,好吗?” 温随从来都爱笑,总是一脸干净,漂亮时尚,爽朗阳光。可今天,他笑得太多了,太久了,那爽朗阳光的感觉变消弭了,或者说,变得腻而虚伪了。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摇头,“我不要,不是说了等他醒了再回去吗?” 温随话音颤了下,道:“然后呢?你和江临琛订婚?”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温之皎眨着眼睛,奇怪地望着温随,又道:“我只想要他的钱而已,我为什么和他订婚?算了懒得跟你讲,现在送我去江远丞病房吧,我好久没给江——” “好。”温随又抬起脸笑,他望着温之皎,眼睛圆溜溜,水润澄澈,拉近了他们仅几步的距离,“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轰隆的雷声响起,可偏偏雷声大,雨点小,又是细密的如蛛网似的雨。黏,让人闷得难以呼吸,可温随的眼睛却紧紧凝着她,神情带着些开心,愉悦。 他们的距离只剩一步,温随正要迈过这一步,手要抓住她的手腕,可下一秒,温之皎却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肩膀。 温随的眼睛此刻眼黑多过眼白,唇牵着,“怎么了?姐姐?” 温之皎道:“你身上一股味儿。” 她话音落下一瞬,温随的瞳孔颤动几下,唇的色泽一下褪去了。病态的白蔓延到脸上,他的喉结滑动了几下,唇张着。他的笑浅得像圆珠笔擦过本子上的弧线,脆弱而细。 温随的视线游弋着,没找到落点,话音在出口一瞬有了些颤动又消逝,“有吗?哪里?” 温之皎走近一步,温随便又后退半步。 温随道:“我去接个电话,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转身想走,却被温之皎抓住了手腕。 温随眼睫颤动了下,手指蜷缩着,转头看她,耳边却传来她的声音,“一股血味儿的,你又开始扯指甲了?” 温之皎拿起他的手看了眼,果然,他的指甲七零八碎,有的被他硬生生撕掉一大半,几根指头血肉模糊着。 或许是温随营养不足,即便后面身量高了,营养够了也锻炼出了好身材,可手指甲却仍然是软而容易折的。而温随知道这点,指甲从来都剪得干净整齐,可偶尔也会被温之皎发现他故意折断指甲,撕扯着,扯得血肉模糊的。 温随的眼睛垂落在指甲上,低声道:“嗯,不自觉。” 温之皎咬了下唇,像是很烦,“把你手剁了就老实了。” 温随又是“嗯”了声,没有说话,话音轻得一吹就散,“是血味儿就好。没事的。” “别动。”温之皎从包包里拿出一包湿巾,直接把他的手包起来,道:“你自己擦擦,我看了难受,快起鸡皮疙瘩了!” 她又道:“叫司机来吧,你别开车了,我怕你方向盘都握不住。” “好。都随你。”温随的手却环过她的腰,俯身用脑袋贴她脑袋,“让司机送你过去。” 他重复道:“江远丞醒来了,一定要跟我回去,你答应了的。皎皎,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才是密不可分的。不要和别人订婚好不好,交往也可以,最起码不要订婚。不要把他们带回家里,那是我们的家。” 温之皎:“……” 为什么这话说得好像是让她别把小妾带回府里似的! 不多时,司机便到了,将温之皎送到了病房。刚进病房,温之皎便立刻冲到江远丞窗前,用两只手握住江远丞的手,呼唤道:“系统!救命!我感觉有危险!” 几秒后,系统的机械声响起:“发生什么事了?” 温之皎在内心尖叫起来,“我今天看医生的时候,突然感觉时间停止运行了几分钟!这感觉很熟悉!特别像你,不对,像你被洗去意识的操作!当时大师就是在我面前把时间停止了,开始操作一切的!” 她继续尖叫道:“而且那之后,温随看起来怪怪的!” 系统道:“宿主,我和您提过了,剧情维护部会派任务者过来继续维护剧情的,但您完成的任务越多,越稳固原著恶毒女配的形象,他们的可操作空间越小,限制越大。” 温之皎:“……啊可是我晕字,每次别人说一堆话我就听不进去。” 系统道:“你当务之急是赶紧推进接下来的任务,按照我的推测,他们是不能直接对主要角色进行操控与干预的。所以,他们只能通过侧面进行诱导,世界停止的几分钟里,也许他们在修改非主角的数据,或者说,在引导他们对主角产生影响。” 温之皎晕了一会儿,道:“啊你说话慢点,我听不懂了……” 系统思考了许久,道:“我的意思是,世界停止的几分钟里,他们可能在让别人跟温随说了些坏话,或许挑拨离间你们的关系,也或许是刺激他。” “啊为什么要刺激他?” “因为您可能被判断难以影响,所以他们会从男主角下手。” “下手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让他们跟你玩虐恋情深,让他们恨你,囚禁你,掌掴你。” “……” 温之皎立刻捂住了脸,“怎么又是掌掴!我讨厌你们!” 下一秒,系统机械音响起。 【恭喜获得永久称号:皎皎,你也不想被人掌掴吧……】 【佩戴此称号,您没有任何增益,但可以提醒您赶紧推进任务】 【您当前任务含:问江临琛要钱,拿到江临琛把柄。让顾也情难自禁。利用裴野为你买单花钱,离间裴野与他的兄弟们。日常欺负江远丞。】 【友情提醒:如果以上任务都较难短时间推进的话,您可以保持和原著女配相似的生活习惯,上课、上班、参与社交宴会、陷害他人、想方设法与男主团偶遇、永远损人不利己连路过看见干脆面都要捏碎、偶尔可以前往夜场当一个妖艳风尘坏女人、遇到男主团就下药勾引威胁三件套。】 温之皎落泪了,“我不要上班……” 系统道:“顺便一提,为了任务,我从商城里找到了这个道具。” 温之皎打开面板看了一眼,立刻看到一个新道具。 【热得快一日体验卡:热得快,烧得快,烫得快!】 温之皎:“……这是我想的意思吗?” 系统道:“是的。” 温之皎沉默了几秒,又道:“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一日体验卡在我这里只有五分钟?”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是有自己运行规律的世界了,所以即便使用道具,也只能是能用现实常理解释的效果。”系统解释道:“您平时很少运动,体脂率低,用了身强体壮体验卡,也只能激发极限状态,持续五分钟。但如果您用身娇体软体验卡的话,按照您的身体素质,甚至能超过一天。” 温之皎:“……可恶!” 她想来想去,又道:“那热得快体验卡的话,秒的人,也还是秒吗?” 系统道:“世界是有自己运行规律的,这个规律包含男主不能秒和小,否则这个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 温之皎:“……” 她想了想,突然看了眼江远丞,逐渐理解一切。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小,温之皎给自己挂上了称号,希望自己能牢记自己有要事在身!不要再得过且过! 但过了十分钟后,温之皎发现这所谓的称号的提醒方式是,每当她照镜子,都能看见镜子里闪烁过“皎皎,你也不想被人掌掴吧……”这一行字。她又觉得,这种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她当即决定,明天去上课,下去找工作,晚上去夜店! 39第39章 阳光总是不吝啬于将光辉赠予世人, 但接受了赠与的人往往会计较其他人得了多少。就像此刻,温之皎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时,就总有人担心她被晒到, 体贴的想和她交换位置的纸条从各处传来。 这会儿正是盛夏, 阳光灿烂而灼热,温之皎旁边的窗户正好没有窗帘。她坐在光里,连脸上的容貌都是灿亮可爱的, 白皙的脸上有些醺红,鼻尖汗津津的。也有坐她旁边的,省略了纸条这古老的方式, 贴心问是否要换位置。得到的却只有摇头。 温之皎怕冷又怕热, 但教室的空调温度对她来说有些冷, 窗边位置的阳光撒到身上就正正好了。 跟着课表上了几天课,她倒也认识了两个同专业的女生, 一个叫许瑭, 一个叫方知欣, 都是好说话,热心的人。不过她们俩几年的关系显然更好, 温之皎跟她们也只算是上下课吃饭聊天的关系。 这会儿正是六月底,学期末, 台上老师安排了个小组的结课作业便踩着放学铃走了。 温之皎只觉得两眼发晕, 许瑭和方知欣见状只以为她在发愁没有小组。许瑭便道:“你要不来我们小组吧?不过结课作业是之前就安排好了, 我们小组做了一半, 你来的话得重新安排。” 许瑭是个什么都爱管的老好人,但她也怕自己这么一好心,其他人不乐意。便看向方知欣,方知欣害羞些, 话也少,这会儿只是看手机。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温之皎正想说也不用勉强时,方知欣却抬起头,轻声道:“我刚刚问了其他的成员,他们说到食堂再聊聊。” 许瑭松了口气,笑道:“那估计就是聊分工了。” 温之皎更觉得头晕,她很有些发愁。刚刚她看了群文件里的作业要求,要求图文并茂,附带数据索引,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录,她看都看不懂。可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收留,还是熟悉一点的人,她就怕实话暴露了自己是拖累就得跟陌生人一组了。 想来想去,她开始打小算盘。 江临琛……好像是什么老师?他肯定会做吧?或者温随?温随反正从小跳级,还上过大学,他估计也会。 这么一想,温之皎立刻点头答应,热络地跟着她们去了食堂。 中午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饭菜的热气与呼吸的热气让温之皎觉得像被拢住了似的。所幸三楼有不少品牌的快餐店或者饭店的分店,空调包厢一应俱全。 温之皎在app上点了一大堆吃的,很有求人办事先请客的觉悟。不多时,有两个男生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一个男生很有些惊讶,立刻跟许瑭道:“怎么不早说是温之皎呢,我打扮打扮再来啊。” 那男生身形宽阔,五官帅气,笑起来牙白得像牙膏广告。 许瑭翻了个白眼,男生对温之皎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周谦,金融数学专业的。”他又指了指一旁的男生,道:“他叫薛灼灯,跟我一样。” 温之皎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却先看见一张苍白昳丽的面容,头发与眼睛都很黑,眼下有一颗小痣,唇十分的红,身材清瘦,小臂有着漂亮的肌肉。只是不知为何,让人看着觉得鬼气森森,让温之皎直觉毛骨悚然,背后汗毛起了一身。 她立刻移开视线,说话声都小了,“我叫温之皎,是财、财……” 薛灼灯似乎在看她,她余光中感觉到那诡异的视线就紧张,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似的。 “知道嘛,你和许瑭她们一个专业,财政学。”周谦是个健谈且爱活跃气氛的人,此刻也不忘耍宝,朝着温之皎伸出手,“那温总,希望本次合作能圆满成功。” 温之皎见他这样,被薛灼灯盯着的不舒服少了些,伸手握了握。 但她刚松开手,便望见薛灼灯俯身,一双眼像漆黑的玻璃珠似的凝她,然后他看了眼她的手,伸了过来塞她手里握住了她的手。 温之皎:“……” 他的手十分冷,冷得不像常人似的,温之皎本来就有点怕,被这么一握僵住了身体。她又望了他一眼,却骤然感觉那双眼跟上周在镜子里见到的有些像,她几乎控制不住呼吸,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一时间,空气安静了几秒。 周谦惊讶了下,坐在温之皎身旁的许瑭与方知欣也有些迷惑。薛灼灯只是机械地收回手,他没有露出疑惑,也没有生气,只是眉头微微蹙着,平静地看温之皎。 温之皎这会儿嘴都不敢张,只是用力往卡座里钻,人都快挤许瑭怀里了。许瑭见状,倒是忍不住干脆揽住她肩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冷气有点冷了。”温之皎张着嘴,不敢看薛灼灯,正要说话,服务生正好开始上菜,她立刻道:“哎呀先、先吃饭吧。” 这一幕实在有些尴尬,众人也都想揭过,都叫着赶快吃饭。 许瑭是小组组长,一面吃着一面聊着分工,温之皎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抬头看薛灼灯。薛灼灯握着筷子,吃着饭,动作不知为何有些僵硬,那张昳丽阴森的脸低着看面前的一道菜,像是疑惑什么。 他这样,让温之皎也疑惑起来,也望他面前那道菜,是一条清蒸鱼。辣椒丝与葱丝洒在鱼身上,鱼身下赤褐色的料汁,切开的鱼肉出肉质细嫩。 不就是一道鱼吗? 唉,不过为什么薛灼灯让她这么害怕?是因为那双和镜子里突然出现的眼睛很像吗?可是没意识到像的时候,她就有点怕了。 温之皎害怕过很多人,比如江远丞,她怕的是他发疯。再比如顾也,但她害怕是觉得他阴恻奸诈,总想算计她似的。就连裴野她也害怕过,因为他看着很凶。可无论是哪种怕,都不像现在这样让人发毛。 她正盯着鱼反复思考这种害怕的来源,却望见一只手握着筷子,在鱼头上滑动了下。紧接着,那筷子迅猛用力地插入鱼眼当中,鱼身下的料汁飞溅了下。 啊!什么! 温之皎吓了一跳,顺着手望过去,一下便望见脸上带着些料汁的薛灼灯看着她,黑黢黢的眼没什么表情。紧接着,他捏着筷子,盯着她,夹着一颗白色的鱼眼珠送入嘴里。 温之皎:“……!” 啊啊啊啊救命!好恐怖啊,这是恐怖片吗?!救命啊!她大脑里满是尖叫,恨不得现在跳到餐桌上跑出去! 温之皎几乎要晕过去,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拿着包包就走,“我、我临时有点事,我先走了!” 她不敢停留,快步走向门口,欲哭无泪。 救命,好恐怖,她不想来上学了! 店门被用力推开,又缓缓合上了。 一声声欢迎光临xx回响着。 饭店内,许瑭和方知欣面面相觑,周谦也奇怪至极。唯有薛灼灯还在嚼那鱼眼珠。 这道菜做得并不是很好,鱼眼珠韧得像在嚼橡胶,他喝水咽了下去。拿出笔记本看了眼,很快看见一大段淡蓝的字体浮现。 【原定剧情:童年那被她所讨厌的回忆与校医的话让温随方寸大乱,他难以控制地回想起来那些渴望得到她视线却始终得不到的绝望,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自我的精神暴力和无止境的等待与揣测,过去与现在的情景交融,他陷入崩溃。 从校医院离开,他假意要送她回家,实际已准备好人将她强行带走。在回程的路上,温之皎崩溃绝望,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他的行为。 而另一边,承受着母亲否定的裴野也终于陷入了绝望的泥淖当中,他所熟知的世界规则一朝被否定,他的成就不被认可,他所认为的无私的母爱原来也有筹码。在反复的自我否定中,裴野进行了最后一次赛车,选择放弃。 他不再抱有天真的幻想,不再期待一个奇迹出现,不再等待温之皎的回复,也不再会笑了。】 【根据世界日志反馈,从校医院回来后,温随没有再有后续行动,原定温随囚禁剧情判定失效。而裴野于前日已正式放弃赛车,这两日在投入事业当中,判定为成功。是否现在开启新的剧情?】 薛灼灯触了下笔记本的页码,字迹散去,他又听见一道声音说:“薛灼灯,你怎么都不吃东西?是刚刚吓到了温之皎,所以害臊了?” 是周谦的声音。 “薛灼灯,你怎么不说话啊,以前感觉你也没有这么沉默寡言啊。” 许瑭也说。 薛灼灯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他一点点修改世界后台数据,才造出了一个完全属于这个世界,被人留有记忆的,不会被认为是侵入者的身份。可也许是ai意识体搜集到了错误代码,这个身份被留下的记忆很人类化,而他缺乏扮演人类的能力。 在这个真实存在的,在运转的世界里,一切的行为都可能引起不可估量的问题,所以薛灼灯只能沉默。 几人见他如此,也确实不再搭话,这顿饭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中结束了。临走时,薛灼灯的手机响了下,他拿出来看了眼。 [结课作业小组群(5)] [许瑭将徒手捏爆妖魔鬼怪拉入群聊] [许瑭:我把皎皎拉进来了]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临时加入小组麻烦大家了]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红包】]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刚刚有事先走了,请大家喝奶茶补偿下!] [徒手捏爆妖魔鬼怪:猫猫叼玫瑰jpg] 温随发完信息,将手机扔回温之皎手里,“帮你发完了,走吧,我送你去店里。” 前几天温之皎跟他说上班,但不想坐办公室,也不想在户外忙,不想太累,也不想什么都不做。列了一大堆条件让温随想办法。温随想都没想,就让她去家附近的温家的连锁超市里当导购了。 他特意安排了人流量少的区域与时间段,想着这样轻松又不至于没事做。 结果上班第一天,她就被顾客投诉了。 投诉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有个顾客想要买薯片,她把他带去该区域后,发现该品牌的薯片缺货。另一个导购说库房还剩一包,温之皎说那包她要吃。顾客表示拿过来,他要买,他可以现在结账,让她当好她的导购老实点别作妖。 温之皎则带他去库房,打了顾客,还当着他的面把薯片拆开吃了。 顾客说要投诉她。 她说这是她的店,她想吃什么吃什么,并且让他联系温随写投诉信。 最后,温之皎连薯片袋里剩下的碎片都倒嘴里以示挑衅。 顾客愤而写了一封投诉信发了过来,表示谴责,同时署名顾也。 温随也回了邮件,表示温家的产业在她名下,这确实是她的店,并且告知温家的超市不欢迎顾也。 不过第二天,温随还是给温之皎换了份工作,给她在离家远一点的地方盘了一家文具店让她看店。结果第二天晚上,温之皎回家告诉他,生意很好,很多人要加她微信批量订文具。 第三天,温随给温之皎盘了家蛋糕店,她主要负责接电话记录订单。这份工作温之皎十分满意,因为她喜欢蛋糕面包的香气,坚持了两天,也就是到现在。 不过可能今天是极限了,因为温随看见温之皎绝望地在沙发上翻身,用枕头捂着脑袋,“我不想去,我真的被吓到了。” “之前去看医生,医生说了呀,是太紧张了。可能那个同学他生病了,所以看起来有点吓人,然后你呢本来就有点怕,所以下意识觉得像那天的幻觉。”温随轻轻叹了口气,俯身,用手勾住她的腰部,又道:“真的不去了吗?” 温之皎就是不想起来,抓着头发,“不要,我就要休息,我不去了。反正原本就有跟单的,我堂堂一个店长,有不去的权力!” 温随顿了下,蹲下身,贴着她的脸,“你到底是真的太害怕那人了,还是单纯不想去?” 温之皎扯他头发,“都有。” 温随道:“哪个多点?” 温之皎想了想,“都有一点点。” 温随哑然失笑,他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再想想要不要去?” “你别管我啦,大不了我自己去找新工作,反正我有自己的想法!”温之皎推开温随的脸,又将脸埋在枕头里。 温随又叮嘱了几句,出门了。温之皎松了口气。 虽然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是有吓到她,但她也确实不想去上班。温随明明之前都很忙,但最近不知为何,再忙也要接送她上下班,盯得她什么也干不了。 正好,今天他没理由接送她了,她可以去夜店当风尘坏女配了! 温之皎一面想着,一面准备去换衣服,一拿起手机便看见群消息,群里的人都聊开了。她看了两秒,没忍住点进薛灼灯的微信主页看了眼。纯白头像,微信名是怪异的“名字薛灼灯”,朋友圈倒是非好友都能看到,但全是莫名其妙的关键词。 【吃饭】 【厚衣服】 【负面】 ……一路翻下来,温之皎几乎想要尖叫,当她重新翻到最新,发现他居然刚刚又更新一条动态。那条动态只有一个emji,是一只眼睛。 仅仅一个表情,温之皎便感觉那眼睛隔着屏幕看自己似的,终于尖叫起来。 好可怕!这人真的很诡异! 温之皎吓得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窗外的云朵被风吹来吹去,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夜色逐渐笼罩大地。寸金寸土的辛葡路在夜晚更显热闹,一条街上不断有豪车跑车行驶往来,街道两边挨挤着各种俱乐部,霓虹灯牌映照出一个个时髦夸张的男女,也映照着扶着路灯呕吐的人。 一栋复古风格的建筑前前排着长龙,穿着靓丽的人接受着安检,也有不少烂醉如泥的人从出口相拥而出。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门口,穿着西裤的颀长双腿率先迈下。 离车近些的人没忍住看过去,青年黑发被梳理过,神情冷凝,只穿着白衬衫与西裤,却依然显出些气质非凡,俊美桀骜来。他没有在乎排队的长龙,因为俱乐部里已有人走出接过他的钥匙,又将他围着,迎了进去。 裴野尚未穿过长廊便能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很有些眩晕,却并非音乐或是晃动的灯光,而是疲惫与压抑。 穿过长廊,他坐上电梯,进到了三楼的包厢处。 包厢内部宽敞华丽,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一个中年男人唱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歌。几个穿着火辣的女郎坐在包厢上,给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喂着水果,哄着他们点酒,陪他们唱歌。 包厢尽头还有个硕大的屏幕,镜头对准着在一楼舞台,清晰无比地让人观赏者迷幻灯光下那些曼妙的身材与性感的舞姿。 这里的通风应该是极好的,可裴野就是无端觉得充满了烟酒的臭味,浓厚的香水味,还有□□上的油与汗。咽下喉咙里的呕吐欲,扯着唇,笑了下道:“下午有个会,来晚了,希望没扫各位的兴。” 他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倒了杯酒喝下了,坐到了边上。 几人直夸裴野做事有乃父之风,豪爽,又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乃父当年不见得喝醉喝这么干脆。最后说看他年纪轻轻,之前玩赛车,想必也是个壮年小伙,怎么也得点两个美女过来陪他。 正说着,包厢门又被推开,裴野望过去,望见一个男人笑着,微长的黑发惯例扎着,西装革履的。他金丝眼镜下一双丹凤眼,难分雌雄般的昳丽眉眼,笑吟吟的,道:“看我这记性,又来晚了。” 顾也话音刚落下,那几个唱着的,搂着的,亲着的却都停下了动作,都想起身。一人快步走过去,大笑起来,“说这些干什么,要说也是我们来早了。” 他仍是笑,却没坐主座,也坐边上。 同样坐在侧边的沙发,裴野一抬眼就能看见顾也背靠着沙发,仍是笑得如春花秋月,翘着二郎腿的闲适姿态。只是丹凤眼里总显出些讥诮来。 但顾也坐下没两分钟,一帮人反倒因这事争起来,说顾也坐边上折煞人,说得他们自己脸红耳赤,又大笑又喝酒,眼神在顾也身上打转。 裴野突然发现,他们这眼神很熟悉。刚刚那些陪酒女被他们亲着,摸着,揉着的时候,也是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们的。小心,讨好,谨慎。这样的发现让他觉得好笑。而更好笑的是,在他面前,他们倒还架着他让他点几个女郎来,可顾也一个人坐在那里,可没人敢让他也点一个。 他以前从来不会在乎这些,他人是他人,他是他。可什么时候,一在乎起来,一比较起来,一发现起来,就没完没了。 这么不正经的场合,谈的却是正经生意,还是裨益民生的,能创造更多工作岗位的好生意。谈的过程很愉快,有顾也坐镇,没有不顺利愉快的道理。 一句我素来看好裴野,除却小时的情分外,也是对能力的肯定啦顶得过一万杯酒,不过该喝的酒还是要喝的,当然是裴野喝。 不知道哪个老板点了一首方言歌曲,一呼百应的,几个老板搂着妹妹唱着“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彩光灯球转来转去,光洒在男男女女的脸上。 裴野喝到最后都得对瓶吹,大笑之后,酒从嘴里流到脖子上,又沾湿白衬衫。他锻炼得很好,曾经为赛车锻炼出来的好身材,也很适合应对应酬的伤身。 灯球的光洒落,又切了多少首歌,裴野不太记得,反正喝,笑,聊,合同上签下精心设计的签名。潇洒,豪华,老板们总这么大气。 几份几式的合同他也不太记得,翻开,哗啦啦的白字黑子,甲方乙方,总裁签字,责任人签字,签。 眼睛被合同落款处的空白占据,那空白越来越白,又白得泛黄。 但最后一次,落在白上的是呕吐物。 裴野撑着马桶,吐得撕心裂肺,眼睛红得滴血,脸红得流汗,黑发被水浸湿。他按下按键,走出去盥洗,一抬眼,望见顾也抱着手臂,斜倚在门上,啧啧摇头。 他望了眼沙发处,人都走了,唯有合同洒落在桌上。桌上,一瓶瓶酒有红有白,有开有没开,酒杯有立有倒。 裴野收回视线,将脸埋进盥洗盆里,用力搓洗着,水声哗啦哗啦,最后他一拳捶在洗手台上。骤然间,只剩水龙头的水声还在簌簌。 顾也觉得很是新鲜,笑起来,话音散漫,“你现在看着像是第一次出台的雏,在水龙头下搓洗自己恨自己脏了。” 裴野深呼吸一口气,转头望顾也,眼神很沉,却是笑的,“成色起码很好吧。” 顾也挑眉,“你这眼神,看着挺能成事啊。” 他又道:“酒量倒是还得练。” 裴野道:“谢了。谢谢你来,不然今晚估计得喝个没完。” “是吗?可你看着恨不得把我杀了,怎么,自卑了?”顾也乐不可支起来,“心气儿高是好事,但我可是为了帮你,一句哥们我这不就来了?” “是。好哥们。”裴野笑了声,尖牙咬着唇,低头开始擦脸,“万一裴家的家业注定不是我的,我怎么也能分一杯羹,那点羹万一有用的好哥们是吧?” 顾也一点也不恼怒,笑得更开心了,狐狸似的眼睛里有着亮光,“别说,短短几天,你还真聪明起来了。” 裴野擦干净身上的水,将纸巾卷起扔到垃圾篓里,还是以前那样,“刚刚真不该说谢谢你,前几天不是我强行拿了权限给江临琛,你说不定都死那儿了。” 顾也闻言,唇扯了起来,“你是救我啊,还是救温之皎顺便救我啊?现在提起这茬,不会是想和我旁敲侧击点温之皎的事吧?” “顺口一提。”裴野往外走,顾也侧身给他让路,又听见裴野道:“你那种个性,跟她掉下去了,还让好端端地回来了我才意外。” 顾也慢悠悠地走过去,道:“为什么都这么爱试探我,我长了一张很好套话的脸吗?”他笑起来,又道:“裴野,都这个情况了,早点忘了吧。再说了,你就是忘不了,你斗得过谁呢?” 裴野俯身,将桌上的合同一份份收起来,好久才道:“我早就决定忘了,本来也只是……高中喜欢过,所以一直在意她而已。” 他咧嘴,露出森森的尖牙,“在之前,我问过她,如果我继续赛车,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顾也眨了下眼,讥笑了声,“你做什么梦呢?” 裴野神色黯了下几秒,也笑,“现在回想起来,怎么会做那么蠢的事呢?” 顾也道:“然后呢?” 裴野道:“她拒绝了,她说,如果她答应我,江家也不会让我好过的。” 他顿了下,又道:“他说得对,有江家在,我怎么可能有机会能带走她呢?我如今举步维艰,有什么前途呢?就算没有江临琛,也许也会有别人把她抢走。在国外赛车接广告代言虽然一年能赚很多,可她外语说得不好,又怯弱怕事,离开熟悉的环境对她来说也很难过。” 裴野将合同拢好,早已停转的灯光球在他俊美桀骜的脸上的打下阴影,他轻声道:“我希望她能过想过的生活。” 顾也顿了下,道:“裴野,你没听懂她的意思。” 裴野抬头,却望见顾也黑眸仍是弯着的,笑着的,眼里是浓重的轻佻。他道:“她的意思不是,有江家在,你带不走她。她的意思是,你跟江家比,算什么东西。她在说你没用呢。” 顾也摇头,“当然,也可能是她单纯不想跟你走。” “可怜的裴野,被温之皎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越说越觉得好笑,“刚夸你聪明,你就犯浑,你为什么不想想,江远丞就他妈去了一趟C市,就跟她定终生,被折腾瘸折腾个半死了。而江临琛,这都不到一个月,都放话江家不管谁话事,她一定是女主人了。” 裴野紧咬牙齿,眯着眼望顾也。 顾也抱着手臂,“人家段位高着呢,要挑就挑掌权的。而你这大少爷呢,放她那里也就配耍着玩了。我要是你,我直接酒喝到死,合同签到手断,拿到权力弄死她,你还在这里演被世俗拆散的戏码。” 他拍了下裴野的肩膀,低声道:“没用的东西。” 裴野一直没说话,脸色越来越沉,嘲讽与羞辱让他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眼球越来越涨。他几乎怒不可遏起来。若是以往,必然要挥拳与辱骂来反击顾也的。但现在,他知道那不是有用的反击,只是,点头,笑起来,无所谓似的。他眼睛沉着,道:“难为你苦口婆心啊,真是兄弟,讲得出来这么难听的话。” 顾也倒是惊讶了几秒,乐起来,“真稳下来性子了。” 裴野往外走,话音平静,“这几天听多了,免疫了。还有,我说了,无论怎么样,她开心就好。” 他径直离开。 顾也望着裴野的背影,笑意淡淡,很有些唏嘘。 原本他们几人当中,就属裴野没心没肺,笨得没边,但那也是恃宠而骄带来的天真放肆而已。如今裴野褪去了冲动,不再放肆,智商直线上升,一下子让他失去了逗蠢货的乐子了。 顾也望着裴野的背影越来越远,也准备离开,却被叫住,“顾总,请问裴总呢?” 他转头,发现是俱乐部的经理。 这地儿暗里是裴野的资产,不过裴野很少来,大多数时候只拿钱不管事。这会儿经理找裴野,顾也便道:“他刚走,你有事让安保拦下吧。” “哎呀,也不是大事,既然裴总不在,我们就自己拿主意吧。” 经理点头,拿起手机就发语音:“我等等联系下红叶那边,你们拖着。” 红叶,是对面那家俱乐部。都是一条街,一个产业,虽有竞争,但偶尔也会互利互惠。 顾也清楚这个道理,可一时好奇起来,道:“什么事儿啊,让我听听呗。” 经理知道顾也与裴野的关系,便放下手机,道:“刚刚来了个贵客,说要点好看的男模,开酒开得爽快,一晚上开了这个数。” 经理比了个数额。 顾也挑起眉头,“怎么,这钱也不够把酒点空啊。” 经理无奈道:“店里没被包的男模全去了,让她挑,结果挑了半个小时她说全都特别丑。刚刚她说,继续找,今晚她一定要挑出来个好看,能挑出来她再开多点酒。” 顾也听乐了。 经理手机震动起来,一道娇蛮的声音被公放出来,“怎么你们这里的帅哥都死光了吗?我都花了这么多,就想搂个长得好的就这么难吗!名册上明明都好看,点进来不是矮子就是丑货,你们简直是诈骗!我要投诉你们!算了,让那些男的都滚,我去别家了!讨厌死了!我讨厌你们,花了我的钱还不办事!” 顾也怔了一秒,听得更乐了。这声音,这语气,这发疯方式……啧。 经理急得满头大汗,但下一秒,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经理抬头,望见顾也的金丝框眼镜下,狭长眼睛含情带笑,在霓虹灯光闪烁中,愈发显出几分诡谲的昳丽来。 “我长得怎么样?” 他问。 经理结巴起来,“自、自然是好看啊。” 顾也很满意,“愣着干什么,带我去见恩客啊,龟公。” 经理:“……啊?” 40第40章 顾也是个惹不起的祖宗, 比裴野更惹不起的祖宗。 他说这样的话,这样的事,也许不一定有道理, 但他没有说不的资格。 经理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满头大汗地点头,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如果不说, 想必不会有这莫名其妙的一遭事儿,可事已至此,他除了带着顾也前去包厢, 也再无他法。 当顾也步履悠闲地到了温之皎包厢时, 包厢门大开着, 门口两边的走廊上站着两排男的,两三个领班急得团团转。 顾也一面走, 一面巡视着两边等着上场被挑选的男模, 一面揣摩起来。长得确实也就一般货色, 花了钱享受这种服务是该生气。 这一层楼的包厢价格极高,装修豪华至极, 也讲究个清净。但快到包厢门口时,这清净可就消散了, 顾也一眼望见温之皎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 脸板着。 她旁边, 一个女领班在她说着什么, 一个男模跪在她面前给她喂水果,光从背影就能看得出殷勤。她座位旁边,一个男模也讨好地笑着,像是在跟她说话, 而面前一大排男模的背影背对着顾也。 而温之皎脸仍然板着,卷发披散在肩上,吊灯昏黄的光芒落在身上,丝毫不减她身上的漂亮娇艳。 顾也见状,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多有意思。 他刚放下手机,就听见温之皎又生气起来,用手狠狠拍开跪在她腿旁边喂水果的男模,眉眼拧在一起,“都说了不想吃,老塞我面前干什么!?” 领班对包厢外候着的另一个领班试了试眼色,另一个领班立刻带着一大批男模往里面进,里面的人也哗啦啦往外出来了。 温之皎身旁那俩看不懂眼色的男模也起身了,温之皎终于松了口气。 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么缺心眼的人啊!她都这么烦了,还在扯她衣服扯她手给她塞水果!这和她想象中的场景一点都不一样,服务好差。 温之皎烦得要死,要不是领班说既然来了也花了钱了,还有几批不妨全看完再做决定,她已经想去别的夜店了。 屋内的人陆续离开,俱乐部的灯光暗了下来,营造气氛的灯球开始转动闪烁。 温之皎看了更烦,那些男模实话说也确实说不上丑,帅的也有,可不是气质太油腻脸颊,就是身高不太行。身高行气质好的,五官又很差,就是没个达标的,别说比她身边那些,哪怕比今天学校里那个笑得像牙膏广告的周谦都比不上!真是黑店! 大抵是她太挑剔,也许是领班的注意,这次进来几批人开始走奇装异服路线。穿什么的都有,古装、校服、军服甚至身上就穿了几根带子的都有,她看得越发绝望。但她决定现在就发飙走人时,却一眼房间灯球下,站在边缘穿着西装的男人。 这男的还走商务风,不知道她身边最不缺爱穿西装的人吗?! 温之皎立刻瞪大眼睛,准备去挑刺。 男人黑发懒散地扎着一个小揪,脸上戴着金色面具,只露出显得有些洇红的唇与下颌。他穿着灰色条纹西装,香槟色的领带与黑色修身马甲以及灰蓝色的衬衫相映成彰,愈发衬得他身高肩宽。胸与肩的肌肉将褶皱撑满,胸前的格纹手帕露出一角,西裤贴着颀长的腿。 高,身材好,这身衣品不错,气质很贵。 完美符合温之皎的取向, 温之皎看了眼他身上的编号,指了指他,“76号,过来点。” 面具下,76号的眼睛里像是含着笑意,从善如流走到她面前。 温之皎站起来,绕着他走了一圈,踮着脚摸了下他脑袋。76号身体像是僵了下,磁性的声音压得很低,道:“怎么了?” “我看看你头发里有没有藏东西增高。”温之皎表情很严肃,像是做安检一样,从他头发摸到脸,又开始摸肩膀。76号似乎有些措手不及,肌肉紧绷着,温之皎对着他肩膀扇了两巴掌,“放松点。” 76号倒吸一口冷气,道:“你又干什么?”他声音没那么沉了,却让温之皎总觉得有点熟。她也懒得想这些,只是更加严肃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垫肩膀或者垫什么东西。” 温之皎两只手从他肩膀摸到手臂,又掐又揉,最后拍了拍他的腿,“你没有增高垫吧。” 76号像是深呼了口气,道:“没有。” 温之皎转头对领班道:“就他了,让其他人走吧。” 领班愣了下,道:“您不摘面具看看吗?” “我认输了,如果不看脸的话,现在他还是很符合我的想法的。”温之皎十分疲惫地回到座位上,“我拍摘下来吓到我,先这样吧。” 领班看了看经理,又看了看76号,拍了拍手,剩下的人唰拉拉散开往外走。 没几分钟,偌大的包厢一时间只剩温之皎和76号,温之皎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坐,来聊聊天。” 她做完这个动作,突然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油腻感,一时间心情很有些复杂。 76号这会儿倒像是放开了似的,坐在她身边,身体往她身上倾着压着,“温小姐,喜欢我叫你什么,要喝点酒吗?吃水果吗?” 温之皎愣了下几秒,往一边坐,但76号紧接着就坐过来,硬生生挤着她。他抬起手就叉着水果,往温之皎面前递,温之皎立刻生气,大喊:“你给我老————唔!” 温之皎话都没说话,嘴里便被堵上了水果,她嚼了几口,又要发火,“你听不懂——唔!” 76号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往怀里带,一手叉着水果往她嘴里塞,话音轻而带笑,“温小姐,我第一次出台做这种事,业务还不熟练。我要是哪里让您不舒服了,您多担待,直接跟我说。” “那你就——唔!”温之皎被他搂得发热,靠在他怀里挣扎着,一张嘴就被他塞她水果,话都说不出来。她反复动弹,嘴里已经被塞满了水果,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气得额头都是汗水。 这疯男人在干什么! 温之皎在心里尖叫起来,她再也不张嘴了,一面挣扎,一面嚼着水果。 76号这会儿见她不说话,立刻又笑起来,“哎呀,温小姐,瞧我,都忘了给您点歌了。”他说着,就伸手想沙发边桌的遥控。但温之皎此刻已被她挤到了沙发边缘,她努力想坐直身,可76号却直接侧过身越过她,将她硬生生挤在他胸前。 救命,救命,要窒息了! 温之皎嘴里塞着一大堆水果,脸被男人闷在胸前,淡淡的,带着些冷意的杜松香袭来,胸膛炽热的温度也烘烤着她的呼吸。她几乎崩溃起来,抬起手用力打他肩膀,想抬腿踹他,可眼前一片昏黑。 偏偏76号好像毫无察觉似的,时不时传来疑惑的声音,“嗯,奇怪,遥控器刚刚在这里啊。在哪里呢,怎么找不到了?” 救命,她要被他捂死了…… 温之皎头都要发晕了,76号才骤然发现不对似的,撑着沙发扶手看着一大半身体陷在沙发里的她。 她的脸上有了些汗津津的红,嘴张着,大口大口呼吸,唇齿里还有水果的残渣。如今湿漉漉的眼睛愤怒地看着她,眼尾有些红。她怒意飙得快杀了人了,胸口起伏着,唇齿合上,努力嚼着水果往下咽。 顾也笑了起来,面具下的眼却圆溜溜的,很惊诧似的,“温小姐你是不是噎着了?” 他说着,立刻直起身给开了瓶酒,倒了满满一大杯递到给她喂。 温之皎见状,可学聪明了,抬手就拍开酒,张嘴骂道:“王八蛋!我要投诉——咳咳咳——” 她说着话,一时间水果溜进喉咙,剧烈咳嗽起来。 下一秒,76号立刻将一整杯酒硬生生灌进她喉咙里。一杯酒下去,酒液到确实冲刷了些呛到的火辣,但也立刻让她肺腑都热辣起来,脸上霎时更红润了。 酒杯空了,温之皎也彻底爆发了。她尖叫拍开酒杯,抬起两只手跟头小牛似的用力掐他脖颈往后推,“我要杀了你!你、你、你!” 她正在气头上,用了全身的力量,男人被她这么一推一掐便十分轻飘飘地倒在了沙发另一侧的扶手上,仿佛他的肌肉都是充气儿的。温之皎被他动作一带,身体失衡跪在了他腿上。76号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唇越发的红,眼睛愈发显得无辜,“温小姐,我哪里做错了。” 温之皎咬牙好几秒,松开手,“有你这么伺候人的吗?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可她松开手了,男人却没松开,抓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拽,拽到他身前。 温之皎怔了几秒,刚想挣脱,可男人腿一动,两条颀长的腿便曲起锢住了她的腰部。她皱着脸,“你要干嘛?我不要你服务,你给我出——” “别投诉我好不好?”男人话音又轻又破碎,可温之皎总觉得他唇角翘着,再看,又觉得他很有些悲情。他接着道:“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因为我弟弟要钱治病……” 温之皎愣了几秒,“治病?” “我弟弟车祸成植物人了。家里本来就是一般人家,积蓄全砸进去了,我也没怎么读过书,不然也不会做这行。可我一直笨手笨脚,前几天才被投诉过,今天再被投诉的话我肯定保不住工作了。”76号深呼了口气,垂着头,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让他愈发黯淡似的。他像是哽咽了下,许久,又道:“实不相瞒,我弟弟连这个月的医药费还没着落,因为我这个月的业绩一直没达标,所以一直没有钱。” 啊?怎么会有这么悲惨的标准身世! 温之皎:“……啊那怎么办?” 他凑近温之皎,即便戴着面具,温之皎都能看出来他有一双漂亮含情的眼睛。此刻他眼里满是无助,话音带着哀求,“再开几瓶酒吧,不用很贵的酒,只要这个月的业绩能达标就行。” 温之皎:“……啊?你等下,我感觉不对劲。” 嗯感觉身世是很惨啦,她也确实一点都不缺钱啦,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耶! 温之皎皱着脸,思考哪里不对时,却见男人俯身,握着她的手,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磁性:“帮帮我吧……” 等下,这声音很耳熟! 温之皎第二次感觉到了这种熟悉,她挣脱他的手,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面具。面具脱落,男人下意识闭了下眼睛,一张俊美昳丽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他睁开眼,眨了眨,狭长的丹凤眼里含了些遗憾,“哎呀,露馅了。” 温之皎:“……顾也?!天杀的,你敢耍我!” 难怪这混蛋刚刚就一直给她找麻烦! 她出离愤怒了,愤怒地往顾也身上爬,想扇他耳光。顾也被她爬得低吟一声,却立刻抬手抓住她手腕,但动作慢一秒,温之皎的指甲还是在他下颌处刮出一小道伤痕。他倒吸口冷气,却还是笑,“好生气啊,明明刚刚还很同情的样子,女人就是变脸快。” “王八蛋——你!”温之皎又抬手,想抓他头发,却再次被他抓住手腕。最后,她只能一转头,狠狠咬了口他手腕。 顾也疼得骂了声脏话,脸色白了一瞬,松开手。温之皎见状,越挫越勇,直接抓住他头发用力拽,“你个坏种,我刚刚差点被闷死,噎死了,你,你还在那里跟我装!” “疼疼疼!温之皎!”顾也被拽得又骂了几声,又道:“好好好,我道歉,我道——嘶——轻点轻点,给我撒手!疼疼疼——” 温之皎又用力拽了几下才松开手,从他身上爬起来,气得用手指他。 顾也用手揉了下头,斜睨她一眼,“就只会拽头发这一招是不是?”刚刚两人缠斗,顾也头发被她拽散,光洁俊美的脸旁也散落了几捋发,斜睨起人似的,看着更像是刚化作人的狐狸精似的阴柔好看。 温之皎咬牙,“你有本事剃个光头,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明明说了,救命之恩会让你对我好点的,怎么上次打我,这次也打我。”顾也笑眯眯的,坐在沙发上,整理了下衣服,倒了杯酒。他道:“人善被人欺,真可怜。” 温之皎没好气道:“是你不知道发什么疯,上次来指使我,这次又来耍我。”她很有些愤愤,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快走,打扰我玩。” 她刚说完话,却见顾也俯身,对着她笑,“你今天来这里,江临琛知道吗?” 温之皎有些莫名其妙,“关你什么事?” “你在病房闹了那些事,要了不少钱吧?” 顾也还是问,这会儿,他又戴上了眼镜,那双丹凤眼里有着些阴恻恻。 温之皎感觉到了些不对,却没说话。 “我们皎皎很厉害,从江临琛那拿到了不少钱,不过你们你情我愿的,我肯定管不着,对不对?”顾也话音很有些亲昵,眼睛里闪烁着点恶劣的光,话音和缓而温柔,“只是你今天来这里,于情于理,叫江临琛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温之皎睁大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无论你在这里消费了多少,花的是谁的钱,但如果我是江临琛,我会觉得你在我花钱的钱玩夜场男模的。”顾也拿起银叉,叉起一块水果,递给温之皎,耐心解释,“或者,我是温随,我会觉得,为什么姐姐这么不老实,管都管不住啊。” 温之皎:“……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来、来唱歌的……” 顾也拿出手机,笑道:“好巧,我留了照片,你想看看吗?” 温之皎:“……!” 啊啊啊这人想干什么! 她有些慌了。 顾也把要害讲得太清楚了,她当然不缺钱,也不怕温随。可问题是江临琛不给她钱花,她的任务就完成不了。温随盯着她,她任务也不好做啊。 这人怎么真就把她拿捏了啊! 顾也扶着脸,“皎皎,你也不想被人知道这件事吧?” 温之皎想冷静,可眼珠子出卖了她,控制不住乱转。好几秒,她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呢,我还以为我们关系好了一点点呢。” 顾也见她没接水果,便转向,喂到自己嘴里,笑眯眯地听她找补。 温之皎继续道:“之前江临琛要对你那样,还是我劝的呢。你就这样对我吗?说好了离开那里就桥归桥路归路的,可是我第一天上班,你就来投诉我,害我丢了工作。我今天想来放松下心情,你又让我差点被噎死,闷死,还骗我……现在还威胁我……” 她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眼睛红红的,脸湿漉漉的,唇润而红。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像是这世界最可怜的一只动物。 “皎皎好可怜喏。”顾也脸上露出了同情,话音却有些漫不经心,哄小孩似的语气,“但你是不是忘了,我一开始可就想弄死你,确定掉猫眼泪有用吗?” 温之皎攥着拳头,想给他两拳,却还是睁着满是泪水的眼望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唇齿张合,红白交错,比余光里点歌屏幕里的光还要晃人眼睛。 顾也垂下眼睛,那狭长而翘的眼尾里都有着笑意,他的手指敲了下膝盖。在她的视线里,他像是在思考似的,一会儿抱着手臂,一会儿托着脸,一会儿望望她。 他这些动作做下来,温之皎的可怜样都挂不住了,想要飞扑过来咬他似的。他看见她咬着唇,浅浅的齿痕也留在了唇上,他感觉手腕处刚刚被她咬的地方也痛而痒了起来,想摸摸。 顾也看着她快彻底忍不住时,终于发话了,他道:“这样吧,后天有个酒宴,你呢,给我拎包,我就把照片删了。怎么样?” 温之皎蹙眉,“不行,那个宴会——” “江临琛会去。”顾也截断她的话,笑如春花,“我知道啊,就是因为他会去,我才让你陪我去的。” 他笑吟吟的,“虽然怎么样江临琛都会生气,但起码过几天可就他一人生气,现在的话,他和温随一块儿生气。你怎么选呢?” 温之皎的手掐住身旁的沙发,恨不得咬掉顾也几块肉。 这男的,怎么那么精……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温之皎很有些绝望,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你发誓你会删,你立字据。” “我顾也说话一言九鼎,不过你要字据,也可以。”顾也正要掏钢笔,便望见温之皎咻然站起身来,指着他道:“你别动,我去找他们要纸笔,总而言之宴会结束你就删照片,不能有任何备份,你坐着,不许耍赖!” 顾也很少被人指,这会儿被温之皎指着,却岿然不动,笑眯眯的,“好啊,要不要我叫秘书送过来我的专用公章?” 温之皎听出来他的戏谑,指着他的手攥成拳头,伸手想捶他,又想起来把柄在他身上,急刹住了。顾也倒是肩膀耸动了下,像是像躲。 她气呼呼地往外走,走出了包间后,她深呼一口气。 不行,她不甘心,就这么就范的话,肯定让顾也以为她好拿捏。她得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皎皎,努努力啊。 温之皎一面给自己鼓劲儿,一面走,没忍住掏出小镜子整理了下头发,可刚整理几秒,镜子上闪过一行金色的称号提醒。 温之皎:“……” 晦气!她都这么倒霉了,还要被系统提醒任——嗯?任务? 她是不是有个系统免费给的热得快道具? 如果……她给顾也用那个道具,然后再让夜店的人送个公主……不对,送个男模吧,感觉更劲爆!送过去再拍下来……那岂不是她也有顾也的把柄了?把柄和把柄,连连看就消掉了耶!不对,这个把柄怎么看都更大,到时候要顾也当狗都行啊! 而且,还能完成情难自禁的任务,反正也没说一定要对自己情难自禁。 温之皎感觉头上的灯泡越来越亮,她也越来越兴奋。 【系统,我要对顾也使用热得快体验卡!】 【您好,此道具不能直接对人使用,只能对人可食用的东西使用,再以让对方食用的方式产生效果。】 温之皎:“……” 都有系统这种东西了,要不要这么讲科学啊。可惜她也不能和系统交谈抱怨,只能思考计划。 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到时候先让男模在外面拿酒候着。然后签完字据,让男模上酒,就说什么呃合作成功喝杯酒之类的,再对着顾也喝的那杯使用道具,等他喝完了自己就说要上厕所,出去就把门关了等着伺机—— —— ——拍照。 温之皎感觉思绪断了几秒,又立刻恢复了,她迷惑起来。等下,刚刚是时间静止了几秒吗?还是她单纯的……走神了?以往最短都有一两分钟,现在只有几秒,她实在很难确定,只能先警惕起来。 她走出走廊,一边候着的领班立刻上前了,道:“温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温之皎道:“叫个男模送酒和纸笔来,酒要最便宜那种,不要整支的,两杯就行。” 死顾也,你配不上贵酒。 温之皎狠狠地想。 领班点头,“我这就去找人,您回去等着吧。” “我就在这里等,你们速度快点。” 温之皎摆手,“快去。” 领班仍是点头,往外走,等从尽头拐弯,走向另一个走廊。刚走过去,便看见一个男人倚着墙,低头看着笔记本,戴着口罩与鸭舌帽,腰间有个牌子,光是这样的姿态也能看得出来优越的身材。 她回想了下那位76号留下的理由,便叫他的号码,“61号,你转过来。” 61号还在低头看笔记本,对领班的声音置若罔闻。 【已潜入成功,消耗影响点1点,还剩余2点】 【目前推测可能会发生的剧情(请您使剧情按照该方向进展):顾也无意中喝了下了药的酒,天人交战之中与温之皎共赴巫山。而此前便觉顾也要去见温之皎的行为有些奇怪,便汇报给了裴野,裴野当即感觉到不对,开车折返。 当他赶到之时,正好撞见两人行不轨之事。 裴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意识到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内心的阴暗面被唤醒。 而顾也清醒之后,却也误会药是温之皎下的,新仇加旧怨,他彻底不耐。决心找出温之皎,彻底报复对方,同时也将当晚的事带着证据告诉了江临琛。】 【当前任务:让顾也与温之皎行不轨之事。】 【当前任务:促进裴野觉醒阴暗面】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回话?”领班有些不耐,大声道:“61号!” 61号,或者薛灼灯终于意识到了是自己,他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眸望向领班。领班心下不知为何有些悚然,明明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叫人冷了下。 她道:“你去给888号包厢送两杯酒,还有纸笔,酒的话就最便宜的。888号的顾客在走廊口等你,跟着她去,机灵点。” 他闻言没回话,只是点头,往外走。 888号包厢所在的走廊口,灯光影影绰绰,温之皎低着头玩消消乐,玩着玩着突然感觉一道阴影笼在了自己身上。她一抬头,却望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端着酒和纸笔,又是戴着鸭舌帽又是口罩的,阴影中她看不清他,只觉得身体有些莫名的冷。 她又瞥了一眼,穿着白体恤牛仔裤,腰间围了个格子外套,立刻了然。 cs清纯又青春的男大学生是吧。 温之皎抬手捏了下他的腰部,他闷哼了声,一动不动,只是看她。她又上手捏了捏他肩膀,也没动。 身材很不错啊,怎么刚刚不端上来,真是的,端上来了她也不会被顾也拿住把柄了! 温之皎很有些愤愤然,松开手往包厢走。 推开门,青春男大很识大体地端着托盘放到顾也面前。 温之皎坐在顾也对面,眯着眼看他,“快给我写字据!” 顾也却先对着青春男大扫了一眼,斜着眼睛,笑着往温之皎,“这么专业,还知道找个公证。” 温之皎没懂,但是点头骄傲道:“那当然,快写。” 顾也拿起笔,字体劲瘦潇洒,立好了字据,还是一式两份的,最后签上名。温之皎也接过字据,开始签名,签完名后,温之皎清了清嗓子道:“为了庆祝合作成功,一人喝一杯。” 顾也眼里流光闪烁,笑吟吟的,“可以。” 他从托盘上拿起一杯酒。 温之皎刚要使用体验卡,却见他把酒递给了她,“这杯给你吧,量少点,你醉了我懒得送你回去的。” 温之皎懵懵地接过酒,一时间清庆幸起来。 还、还好没急着用,不然就倒霉了! 而一旁站着的薛灼灯微微蹙了下眉头,但又舒展开。 没事,都一样。 温之皎将酒放在一边,盯着另一杯酒。 顾也笑眯眯地拿起酒。 【使用体验卡,目标:顾也手里那杯酒】 温之皎在心里想着,下一秒,听见脑内传来一声“使用成功”的机械音。 顾也握着酒杯,正要递到唇边,却在一瞬挑高了眉头。他望向温之皎,很轻易望见她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又望了望等在一旁的男模,他笑意更大了。 ……哎呀,怎么一看就能看出来小算盘呢? 纵横商场多年,这种低级局他可见过太多了。 顾也放下了酒。 温之皎眨眨眼,“怎么了?” 顾也道:“突然想起来,我不擅长喝酒,这一杯晕了可怎么办?” 温之皎愣住,却又听顾也道:“这样吧,你那杯还没喝,就喝你那杯,看着少点。” 温之皎:“……!” 不行,不行啊! 温之皎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顾也握着自己的酒和她面前的酒转了一圈。她立刻站起身,又把酒换了回来。 顾也笑道:“怎么,你也怕醉?” 温之皎用力点头,道:“我醉了风险更大啊,你喝多点怎么了?” “那这样吧。”顾也站起身,在温之皎的尖叫声中再一次握着两人的酒迅速调换了几次顺序,随后道:“现在,谁也看不出来哪杯有——哦不,哪杯少点了。” 温之皎:“……” 呃啊啊啊啊啊!她的体验卡啊! 这人绝对是看出来什么了!可恶! 她破防起来,咬牙看着顾也,“你爱喝不喝呗,干什么这样戏弄人。” “什么呀,我只是也希望我们这次合作圆满成功。”顾也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女士优先,你先挑一杯吧,我喝剩的。” ……这谁敢喝啊,好崩溃。 温之皎扶着额头,一转头却望见杵在一旁的清纯男大,她眼珠一动,指着男模道:“你来,你替我喝吧。” 男模僵着身体。 顾也也笑,身体往后一仰,“你要是找替喝,我也要找。其实也挺好的,公证人么,就当是庆祝今天我们的合作,你来把两杯都喝了吧。” 薛灼灯:“……” 41第41章 两人的话音落下后, 那男模却站着岿然不动,直直地望着桌上的两杯酒。 顾也见状,身子仰靠在沙发上, 脸上的笑意淡了, 话音很低,“喝了,喝了我今天给你加钱。” 青年仍一动不动, 而顾也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沉了。 温之皎反倒是眨了眨眼,感觉奇怪极了。 顾也现在摆明了知道里面有药了,挑明了跟她吵架, 她还能撒泼呢。可为何他却像把火气撒到了这男模身上, 难道是杀鸡儆猴? 她心中有了些嘀咕, 一时间又觉得有些烦。 温之皎今天连连吃瘪,本来火气就大, 如今顾也做这个杀鸡儆猴的姿态, 她便更觉得烦人了。想了下, 她抬起脚,对着顾也的小腿踹了一脚, “喂,人是我点的, 酒是我买的, 钱是我花的, 你在这里凶什么凶?” 顾也被她踹了一脚, 也不恼,只是眼弯弯的,“心疼了?” 温之皎:“……?” 她愈发费解。 顾也却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这青年。 别说这是裴野的场子, 哪怕是别人的场子,给十个胆子也不敢给他下药。就算温之皎让他们下,他们怕也是不敢的,但……看青年这动作,他分明是清楚里面有东西。这东西,温之皎没有,店里不敢,那怕是温之皎多半认识面前这人,对方给下的。 他说她哪来的雅兴呢,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还藏着一个相好呢。 顾也将他上下扫了眼,俯身,将酒杯推到他面前,“怎么不敢喝?就这点本事?不喝的话,我可要叫经理过来问问了,问问怎么服务质量这么差,难怪我们皎皎大小姐在这里发好大一通火。” 温之皎:“……跟我有什么关系,你阴阳怪气什么呢?” 她这会儿更加火大了,抬起手,一把拽住男模拉过来。那男模像是措手不及,被她一拽,愣了下就坐在了她身旁。 “你少在我面前耍威风。”温之皎直接一把搂住男模的肩膀,眯着眼看顾也,“我让他喝,是因为他是我点的,你算什么东西,自己点个男模帮你喝酒去。” 顾也脸上丁点笑都没了,沉沉的眼睛凝着男人,话音很轻,“怎么现在就不怕我再给你拍一张了?” 温之皎正要说话,搂着61号肩膀的手一动,却不小心摸到他的脖颈。下一秒,她便感觉他浑身僵硬着,她望过去,发现61号俯着脑袋望自己,幽暗的眼睛里冷而平静。 很漂亮的眼睛,只是莫名有点吓人。 温之皎对视着,却觉得那双眼有些熟悉,一时间凑近了些,青年黑发下,眼睛颤动了下。下一秒,却陡然听见顾也的声音:“你确定要当着我面搂破鞋?” 温之皎很有些气恼,转头看顾也,“你说什么呢?” “护得真好啊。”顾也微笑起来,“这样吧,我们今晚看着都不太适合喝酒,可既然聊合作,酒不喝怎么行。” 温之皎没懂为什么他这么执着,烦躁道:“我都说这是我花的钱,你——” 她话音没落,却见顾也从裤袋里掏出了皮夹,抽出了一沓钞票。他“哎呀”了声,话音轻快,“还好我还会随身带现金。” 他说着,坐在沙发上,将钞票用力摔到了男模的脸上,极富有羞辱意味的动作都被他做得很有些潇洒。 他道:“赏你的,喝了。” 顾也笑眯眯地看温之皎,“现在我也入股了,怎么样,有资格了吧?” 温之皎:“……” 等下钱甩脸这种剧情她看过!一般都是女主走啊!怎么是男模在走! 她大为震撼,茫然地望着顾也,又望了望怀里的男模。 温之皎低声道:“要不你喝了吧,我等会儿再给你点小费。” ……毕竟里面有药,就算是身经百战的男模,估计也得难受吧?她也不太懂,但她觉得给点钱总是好的。 青年望了眼她,仍是黑黢黢的眼眸,但给温之皎的吓人感却莫名少了些。她没忍住学着电视里那些霸总,拍了拍又揉了揉肩膀,道:“乖,喝了。” 她话音落下一瞬,又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吸声。却并不是青年发出的,她望顾也,却见顾也还在笑,像是没事人似的。 错觉吗? 温之皎有些疑惑,但下一秒,青年坐直身体。 他摘下了帽子和口罩,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酒杯,转头看了她一眼。他苍白的脸在此刻倒是有了些人气,森森的鬼气散了些,黑黢黢的眼睛里仍有些空茫,如鬼魅似的昳丽面容冷极了。 顾也望见他的脸,唇动了下,眼睑也跳动了几下,没忍住轻笑了声。 他道:“成色不错啊,丑东西。” 这样的讥讽没让温之皎听到,因为她此刻浑身立刻起了一身汗毛,嘴微微张着,瞳孔也颤动起来。 啊啊啊啊她刚刚一直搂着这个妖魔鬼怪! 啊啊啊自己那个妖魔鬼怪一样的漂亮同学在做鸭! 她大脑一片空白,两种不同震撼带来了全新震撼。 温之皎的眼睛紧紧盯着薛灼灯,大脑还在停转,可落在顾也眼里,看着倒像是忧心至极。他的眼睑又抽动了几下,却笑起来,“真不知道你自身都难保了,怎么还能对别人心软呢?” 她没理他,还望着青年。 顾也的笑便淡了些,拿出了火机,叮声响起,却没点烟。他只是转着,火焰在他指间飞舞,狭长的丹凤眼冷冷地看着青年,讥诮爬上了眼角。 薛灼灯在他们的视线下,最终还是握着酒仰头喝下,白皙的脖颈上血管鼓动,喉结也滑动着。他喝得很急,一些酒液从唇角流出,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些晶亮,又滑落到锁骨上。他放下杯子,脸顷刻泛起了潮红,黢黑的眼眸有些湿漉,唇也湿漉漉的。 温之皎望着他,大脑终于运转了,但此刻只运转出了一行字:兄弟,你好色…… 哇,难怪看着跟鬼似的还能做这行,有点天赋的。 顾也望着这一幕,笑起来,夸奖道:“果然大开眼界,不愧是专业人士。” 他昂了下下巴,“还有一杯呢。” 薛灼灯只觉得头颅要炸掉了似的,肺腑的热意一路向四肢扩散,热得他几乎有些眼花。 上一个系统任务彻底失败后,这个世界的排斥程度又强了很多,连外界的意识体都无法降临。总部智脑只能从世界底层代码开始一点点生成薛灼灯这个人,再装配总部的ai系统分发任务给他。 简单来说,薛灼灯除了除了能为了任务修改世界后台数据外,也只是肉体凡胎。他甚至不能瞬移,来这里都是打车来的。 薛灼灯此刻并没有关于打车的抱怨,他是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的,他只能判断出来,今晚他会出现在剧情中,这意味着总部和这个世界也许会将他定位为可用角色,从而给他分配剧情。 很棘手。 也许只是酒比较冰手。 薛灼灯握着第二杯酒,视线眩晕了一会儿。 他下意识看向温之皎,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或者恶毒女配,ai猪脑没能分析出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温之皎却将这视线当成了求助,尤其是顶着这么一张脸,她还真有点受不了。 她轻声道:“你喝不了更多了是吗?” 顾也的打火机还在转,最终合上了,又是叮一声的脆响。 他道:“问不问有什么区别呢?他总得喝的。” 薛灼灯看向顾也,却看见他笑如春风,和煦狡黠,眼里却淬了毒似的,对着他亲切道:“61号,平时也没少喝,现在装可怜干什么呢?” 温之皎本来又想和顾也吵架,嘴一张,却想到了什么似的,顿住了。她的眼睛看着薛灼灯,又看向顾也,好几秒,她慢慢笑起来。 顾也挑眉,“开心什么?” 温之皎也挑眉毛,眼里的光慢慢亮起来,她轻声道:“你是不是嫉妒他长得比你漂亮啊?” 顾也怔了一秒,也笑,“这话说的,以色侍人,能得几时久?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需以色侍人的。” 他说着,对着薛灼灯笑,“是不是?” 薛灼灯:“……” 他没说话,他在想自己现在还要不要喝第二杯。他又看了眼温之皎,但下一秒,温之皎的手却摸上了他的脸。他平静地看着她,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顾也直起了身,颀长的腿交叠,凝着他们。 温之皎的两只手却都扶住了他的脸,轻轻用了下力。 薛灼灯望着她。 温之皎:“……” 服了,让他低头他就梗着脖子是吧? 她不再暗示,直接惊讶道:“你脸好红,难受不难受啊?” 薛灼灯没说话。 温之皎用力掐他的脸。 说话啊!让她演独角戏是不是?! 温之皎将他脸硬生生掐肿了,他的呼吸也只是重了一些,疼得喉结吞咽了下,也不说话。 顾也的手指敲了下膝盖。 温之皎:“……” 嘴好严,这都不出声! 温之皎一时间也被薛灼灯气到了,松开手,直接将他脑袋拍到一边。 顾也倒是看出来了,笑得跟狐狸似的,“怎么,我还以为要撒糖了,小男友不配合?” 温之皎气绝,站起身抓住桌上的字据就走,走了两步这折返回来拿起包包用力砸了两下薛灼灯,“想帮你你还跟个傻子似的,碍事!” 薛灼灯就任由她打,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似的。温之皎打了两下,又走到顾也面前,顾也立刻抬手握住她手腕。温之皎也立刻抬起腿,用力踩他脚,顾也下意识低吟一声,松开了手。 这一松开手,温之皎便立刻拿包砸他脑袋,胸膛起伏,“王八蛋,就会给人气受是不是!去死吧你,坏种,真该让江临琛打死你!” 顾也腹背受敌,立刻道:“疼疼疼,脑袋要开花了。” 温之皎才不管,又拿着包包继续砸他,专门对着他脑门砸,“我让你骗我,让你骗我,混蛋,混蛋!” 她打人倒是很有技巧,包包砸他那阵势跟下大冰雹似的,砸得顾也头晕目眩,只觉一阵疼和晕,头都抬不起来。 顾也气上来了,正要发火,温之皎却停了手,又骂了句:“王八蛋,去死!” 他站起身,正要跟她算账,她却只留下个背影,甩着包包大步大步往外走,头发都快飞起来了。 她怎么就能每次都撒泼成功? 顾也一时间气都消了,一转身看玻璃,便望见自己额头、眼角、颧骨都有些青黑,看着很有些狼狈好笑。明明只是这么想着,但他还真没忍住笑了声,嘴角牵动肌肉,脸上一阵阵刺痛传来。 ……更狼狈了。 顾也站起身,望了眼面前的青年,他还坐在沙发上,也还握着酒。如今抬着脸,鬼气森森而又艳气的脸面无表情地凝着他,黑黢黢的眼让人望了就觉得烦。 还当是什么人物,只是个没用的东西啊,不发话都不敢动作。 顾也笑了声,俯身,将青年手里的酒接过,“不用喝了。” 青年正要点头,可下一秒,顾也握着酒杯酒泼上他的脸。冰冷的酒液从他脸上缓缓流下,长而浓黑的眼睫上都有着水珠,此刻他垂着眼,又仰脸望着顾也。 顾也笑起来,拿出胸前的手帕擦了擦手,轻蔑地扔到他脸上,转身往外走。 薛灼灯:“……” 他不理解这一切,但他应该是被羞辱了。 也许不止一次。 薛灼灯扶着沙发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腿很有些软绵,身体烫得厉害。该有的反应都有,呼吸急促,强烈的空虚与欲求让他刚走几步便要摔倒在地。 但很快的,他扶住了沙发扶手,沙发上散落着一大片钞票。他看了几秒,干脆躺在了满是钞票的沙发上。还能思考,但身体无法再跟进任务,现在最优解是先缓解症状。 薛灼灯望了一眼身体,他感觉到了身体的诉求,可他的大脑并不存在那样的欲望。他想了几秒,决定闭上眼睡觉。 但闭上眼几秒,他伸手从腰下的沙发上摸了摸,摸出来一把钞票和一瓶东西。他甩了下手。红色的钞票哗啦啦落下,露出了内里的,被他握住的香水瓶。如红水晶似的瓶子,俏皮可爱,乍一看像以为是钱币染上的颜色似的。即便没有按下,但他嗅到了些味道,遗留在瓶身的是后调的玫瑰、琥珀、柏树味。 薛灼灯没判断出来要怎么处理,他于是机械性地按下喷头。 他仰躺,平静幽深的瞳孔凝着上空,水雾在包厢的吊灯下铺天散落,染上了昏黄的色泽后,像是橙黄的云雾散落。 原来前调是苦橙,柠檬,中调是天竺葵与广藿香。 薛灼灯想。他躺在斑驳的红上,橙黄的玫瑰味云雾散落在他如墨一般幽深、空茫、纯粹的黑色瞳孔里。 包厢外很是热闹,音乐的律动声伴随着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得人人都像是面目模糊的游魂似的。 温之皎大步大步往外走,不多时,她走出了俱乐部。 冷风一吹,吹来了充斥着酒味儿的呕吐物味道,也吹散了几分温之皎的烦躁。她深深呼了口气,小心地避着街道上那些俱乐部外的醉鬼和他们的呕吐物,一面拿着手机打车。 江家和温随都给她配了司机,可上了那司机的车,却相当于透了消息,这不是她想的。可现在,温之皎看着手机里的排队两百人,有些犹豫了。 正当她靠着一根路灯思考时,一辆车却停在她面前。 温之皎抬头,望见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张昳丽却带着些青紫的面孔笑着望她,眼里都是精光。 顾也话音带笑,“尾号3098?” 温之皎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顾也却开了车门,下了车站在她面前,“这么生气啊,嘴巴翘得能挂条数据线了。” 温之皎还是不说话,低头用指甲狠狠戳手机屏幕。 好几秒,顾也低头望她的脸,眼睛弯弯,“怎么回事,我算计你,你也想算计回来,可没算计成功,怎么还是我的错了?我这不是还挨你一顿揍,这都不解气?” 温之皎一手扶着脸,一手玩手机,身子依靠在灯柱上。她昂着下颌,毛绒绒的黑发垂在脸颊边,唇翘而红,俨然决定拿乔到底了。 顾也看着看着,又觉得有些想笑,他道:“好好好,祖宗,我错了。” 温之皎终于开了金口,很有些满不在乎的意思,话音轻得吹口气都能吹走,“我可受不起。是谁毁了我的美好夜晚,又整我,又给我设套,又要我拎包,还要在我面前杀鸡儆猴的?” 她笑起来,对着顾也眨眼,眼里很有些认真,“你真惹怒我了。” 顾也认同地点头,“啊那怎么办?” 温之皎:“……” 她拎起包就砸顾也胳膊,“你还学我?!” 顾也被她砸得发笑,低声道:“那你倒是说,要我怎么样?” 温之皎道:“我不知道,你猜啊。不过你可以先给我钱试试,不行再干别的。” 顾也笑起来,“江远丞给你留了不少钱,江临琛和温随应该也没少给,怎么还问我这个快下海的要?” 温之皎正要张嘴,顾也却掏出皮夹,对着她,“选张卡吧。” 她扫了眼,指尖动了下,抽了张黑卡,“勉强就这个吧。” “可以。但是你刷的时候,我会收到记录。”顾也又笑起来,“啊那怎么办,以后行踪全被我这个坏种知道了。” 温之皎:“……你再学一下试试!” 她抬起脚要踹顾也,顾也后退两步,俯身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踝。 温之皎瞪大眼,皱眉,“臭流氓,松开手。” 顾也仍是笑,握着她的脚踝一用力,她便失衡了下,背部紧紧靠住灯柱。他修长而微冷的手指从脚踝摩挲到小腿的腿弯,扶住了,身体却也前倾,靠近了些。 他低头,双眼望着温之皎的脸,唇角勾起,“怎么这么好玩呢?” 温之皎这会儿却没生气,仰着脸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了丁点的光。跟猫似的,瞳孔缓缓扩散,又收缩,亮得惊人,慢慢笑了起来。 顾也喉结动了下,胸膛似乎有一根神经缠住了心脏似的,胀而闷。他抿了下唇,低声道:“笑什么?” 温之皎抬起手,那动作很轻,不像要打人。像也行。他反正没躲。 顾也凝着她的手,却发觉她的手很轻地将他领带挑了出来。他低头,望见她的手指一寸寸攀爬,像藤蔓生长一般,接着,从领带攀到了他的喉结。 有些冷的指尖与有些尖的指甲,像猫抓垫似的。 顾也莫名生出这样的联想,呼吸窒了一瞬,耳边闪过一瞬尖锐叫声。 哎呀,她好像听见情难自禁那个任务完成的声音了。 温之皎想。 她的手张开,掐住他的脖颈,并不用力。 顾也没动,看着她那双狡黠的眼睛,她道:“顾也,你觉不觉得这个姿势很奇怪?” 他笑了下,道:“又像什么?还不像霸总啊?” 温之皎也笑,道:“像那种特工,你要拿我的腿扫射敌人。” 顾也:“……” 他这下真笑出声了,仰着头,松开了手。 温之皎却没松手,手用了用力,狠狠掐着他的脖颈。顾也的笑声被扼住,窒息感传来,他仰着头,垂着眼看她,她像个因好奇而虐待他的凶手似的,睁着眼看他反应。 他没挣扎,只是站着,窒息感一点点侵袭,耳边的空气都有些胀了。一点点潮红与汗爬上他的脸,脖颈抽动着,眼镜起了一大片白雾。雾气散了之后,他那双眼有了几分充血,眼尾也有了几分红,额角青筋毕露,大脑却空白一片。 也许三分钟,也许五分钟。 温之皎松了手。 顾也呼吸起来,只觉得空气刺痛而带着铁锈的味道,他咳嗽几声,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不俯身大口大口狼狈呼吸。他咽下腥味,等着眼前的眩晕缓缓散去,却望见温之皎昂着下颌,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跟只小狐狸似的。 顾也的脑子却仍有些窒息后的胀痛,大脑的空白消散,混乱的思绪纷至沓来。 ……为什么没有挣扎呢?也许再几分钟,他说不定真的会被掐晕。不,不如说为什么自己分明就是为了折腾她,怎么倒是发展到现在的。当然,他为了看乐子,能牺牲到这份上,也很有些莫名其妙了。 顾也听见心脏泵血的声音,也感觉到额头跳动的神经,但一切很快被温之皎那轻快又天真的声音覆盖。她背对着他准备上车,背着手拎着包包晃来晃去,“哼哼,就……勉强算你道歉有诚意吧。” 顾也沉默了几秒,又笑出声,低声道:“行,算我肺活量好。” 他刚说完,便感觉温之皎身体顿了下。 顾也道:“怎么了?” 背对着顾也,温之皎瞠目结舌的听着耳边的机械声。 [恭喜您,完成裴野彻底与兄弟们闹掰的任务] [您今晚已经完成两项任务,已触发新剧情任务,请到任务大厅接取] 温之皎:“……?” 这怎么来的啊? 她一抬头,便望见一辆车驶离街头。 顾也的声音再次响起,“愣着干什么,上车。” 温之皎转头看顾也,眨了眨眼,道:“送我去江远丞病房吧。” 顾也挑眉,眼里的笑淡了些,话音仍有些散漫,“真是感天动地,前脚搂男模,后脚拜亡夫。” “怎么说话的。”温之皎又轻哼了声,“你不送我我继续打车咯。” 顾也舌尖抵住下唇,笑起来,“送,怎么不送,总裁夫人要见总裁,大事。” 他打开驾驶座的门,顿了下,又道:“给我坐副驾,惯的你,真把人当司机。” 温之皎举手投降,“好好好,你送就行,我坐车顶上都行。” 42第42章 车子缓缓驶入医院停车场, 天色已暗,车最终停在住院部楼下。 温之皎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却在打开车门时, 转头看向了顾也。 顾也靠在座椅上, 打了个哈欠,斜睨了她一眼,“干什么, 要我把车开到楼上吗?” “你不是江远丞好兄弟吗?不上去看看他吗?”温之皎用着十分真诚的表情看顾也,眼睛都圆溜溜的,“为了他还对我那么坏, 怎么车都在楼下了, 也不上去看看?” 顾也:“……” 他气笑了, 喉咙里溢出了些笑声,好几秒后才道:“没意义啊。” 温之皎顿了下, 又眨了眨眼,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特别特别好呢。” “本来特别好的。”顾也半点不计较她此刻的阴阳怪气, 眼睛弯弯地望着她,“但他从C市回来后就渐渐开始疏远我们了, 人生二十四小时沉迷于守在某些人身边,有点活动叫也叫不出来, 叫出来了也要定时回去。” 他继续道:“后来突然要订婚, 突然又瘸了, 突然又更疯了……” 温之皎眉毛也挑高了, “怎么话题又拐到我身上了,就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但你们的关系太畸形了。”顾也笑了起来,却认真地凝着温之皎, “而你们畸形的关系里,你不是无罪的。” 温之皎:“……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 顾也眼镜下的狭长眼弯弯,“到底谁是你的受害者啊,我大半夜不睡觉还给你当司机已经很宽容好了吧,你难不成真想让我上去看你们表演恩爱?” 他对着温之皎笑得更开心了,“你饶了我吧大小姐,我只是想看乐子,不是想当乐子k?” 温之皎:“……哇你说话能不能别绕弯,问问你看不看而已,你说得好像我在逼你干什么似的。神经!” 她瞪了一眼顾也,忿忿下了车,正准备狠狠用力关上车门,却听见顾也含笑的声音:“最多等你半个小时,逾时不候。” “你爱等不等,刚刚在俱乐部那里等不到车,这里打车可方便多了。” 温之皎也得意起来,昂着脑袋,用力合上了车门。 沉闷的“砰”声响起,顾也脸上的笑淡了些,他一面扶着额头深呼吸,降下了车窗。不多时,清脆的“叮”声响起,顾也关掉点烟器,打开了车内的烟灰盒。 他仰靠着座椅,只觉得头一阵阵的痛,烟雾一瞬缭绕了他的视线,让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他抬起另一只手,调整了下后视镜,发现脖颈上仍有些残留的淤青。 郁闷,费解,莫名其妙。 顾也抽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扔到了操控台上。 不多时,谢观鹤的声音响起,话音很沉,也很平静,“与会中,晚点说。” 话音落下一瞬,电话挂了。 顾也:“……” 他笑了声,锲而不舍地打回去,打到第五个的时候。谢观鹤终于接了,他的话音仍是冷而平静地,但压着些什么,“说,什么事?” “陆京择是不是已经放消息出来说下周回国了。” 顾也问。 谢观鹤道:“嗯,方家有意联姻。” 方家是制糖业的老牌龙头,旗下坐拥无数家糖果企业,近些年更是开拓了海外市场,市场占有份额连年逐增。 “下周宴会就能见真章了。”顾也笑了下,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谢观鹤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顾也顿了下,道:“温之皎对江临琛来说,到底多重要。上次的试探,试出来是个骨头硬,心思沉的,可这不能说明什么。如果不重要,那还有转圜,如果重要,也许可以借着温之皎,把江临琛拉回阵营里。” “停。我不知道她对江临琛多重要,但我觉得她对你有点重要。”谢观鹤笑了声,可话音里却有些轻慢,“你想知道的话,早就把她送别人床上,或者再下作点做个局让她再无半点活着的理由了,而不是大半夜来和我聊。” 顾也眼里流光转动,他语气轻松,“什么,我们不是反派联盟吗?聊聊天都不行啊?” “你打电话过来和我说,只能说明一件事:你有主意了,但你犹豫了。”谢观鹤像是有些烦,话音冷了很多,“我很忙,你最好别拿我找乐子。” 顾也道:“也许我只是一个拥有分享欲的人。” 谢观鹤像是深呼了口气,话音更冷了,“你想知道她对江临琛多重要,所以你要跟她搞在一起。虽然你这么做了,但这不代表你对她有任何感情,这只是你计划的一环,你只是在和江临琛较劲。你是希望我这么说吗?” 顾也:“……你心思未免太沉了,我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 “你最好是。”谢观鹤顿了下,道:“那你说,你的计划。” 顾也道:“下周的酒宴,我要带温之皎出席。” 谢观鹤:“滚。” 他话音平静,动作也很快,滚字一完就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顾也:“……” 手有些烫。 他看了眼,发现烟已燃尽,可他甚至都没抽上两口。 哎呀,本来觉得这样子很有意思的,但现在他又突然意识到这样好像是有些无聊幼稚。 顾也一抬头,又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脖颈上的淤青,今晚的事便再次过了一遍脑子。 又是一种郁闷、费解、莫名其妙的感觉。 为什么特意去见她呢,为什么那样逗弄她呢,又为什么做出那样子的事呢?在哄她,用手握着她的脚踝又一路到腿弯时,被她掐着,又送她来这里,拒绝去江远丞病房时……他在想什么呢? 他好像什么也没想,只觉得世界好荒谬,荒谬得很好玩。 她的性格古怪又有意思,而又恰好足够漂亮。他产生探知欲,与被刺激出竞争欲很合乎情理,只是这让他模糊了边界,事情偏了轨都未曾注意。 不能这样啊,顾也,再玩下去搞不好真玩成江远丞那个鬼样子了。 顾也又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昏黄的车等下,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也随着烟雾隐没散去。一根烟散去,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攥着烟摁灭,那点橘光一点点灰败下去。 他按下启动按钮,一打方向盘,驱车离去了。 车子一路驶离停车场,消失在夜色当中。 温之皎一面接着电话,一面关上窗,“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却带着些笑,“没什么,你在家吗?我准备去吃点东西,你想吃宵夜吗?” 温之皎看了眼时间门,都快十一点多了。 刚刚走的好像是顾也的车,要不然让江临琛来接她?可是……呃,她过阵子的酒宴似乎要跟顾也去了,而她之前答应过江临琛的。这件事要过两天找个机会说的话,现在就稍微老实点吧,别刺激到江临琛了。她还没拿到他把柄呢。 温之皎想了想,道:“不用了,我准备睡啦。” 江临琛笑了声,“那就好,看来温随给你安排的工作工作量很大,平时你还要再熬一会儿的。” “也还好吧。”温之皎的手指抓着窗帘绕来绕去,她又道:“你这几天好像很忙,我都没怎么见过你了。” 江临琛还是笑,“嗯,可能比起远丞,我的威严还不够。再加上刚上任,难免会被一些人为难。不用担心。” 他又道:“不过,跟你说了几句话,感觉好点。” 温之皎笑起来,话音轻轻的,“好土。” 江临琛并不介意,很认同道:“我之前也觉得很土,但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那你不如把我的声音录下来算了,这样还不用打电话,多省。”温之皎打了个哈欠,从窗前坐到了沙发上,又道:“我要睡了。” 江临琛顿了下,道:“总感觉只是声音还不够,我有点想见你了。” 温之皎:“……!” 她困意顿消,立刻道:“我要睡了啊,都躺好了,你总不能让我从软乎乎的床上下来吧。你怎么舍得的啊。” “嗯,你说得对,这也太强人所难了。”江临琛很有些赞同,话音带着点笑,“真可惜,那今天的礼物你喜欢吗?” 温之皎:“……” 怎么还有礼物!什么礼物! 温之皎想了几秒,道:“还行吧。” “原本觉得颜色太鲜艳了,但又觉得是你的话,它会很衬你。”江临琛话音愉快了很多,“还好你也喜欢。” 温之皎道:“没错,确实很衬。” 好,好,糊弄过去了。 温之皎松了口气,却又听江临琛道:“那餐食呢?这次换了家餐厅,招牌菜有些不同,不知道吃不吃得惯。” 温之皎:“……好吃的,味道还不错!” 江临琛话音更愉快了,“那就好,你有什么格外喜欢的吗?我记一下。” ……呃啊啊,别问了!再问露馅了! 温之皎慌乱起来,好几秒,立刻道:“虽然味道都还不错,但没有印象深刻的菜色耶。” 江临琛沉吟了下,道:“那明天我再换一家餐厅吧。” 温之皎只想感觉结束这个话题,立刻又佯装打哈欠,两腿交叠在一起,开始数指甲上的钻石,“不行了,我好困,睁不开眼了。都关灯准备睡了,还陪着你聊天这么久,别的追求者可没有这个待遇的。知足吧,我可真要睡了!” “嗯,很知足了。”江临琛脸上有着很淡的笑意,他轻声道:“我刚刚又给你准备了个礼物,等会儿给你。” 温之皎:“……啊?!我要睡了啊!” 哇大哥你故意玩人吧! “知道,我不会打扰你的。”江临琛笑起来,“今天去分公司开会了,从那里回家的话,正好会经过你家公寓。我到时候顺手放你信箱里,你明早起来拿就行了。晚安。” 温之皎大脑懵了几秒,道:“好,你放着吧。晚安。” 电话挂断的一瞬,她马上切出外卖软件,叫个加急骑手。趁着他还没到,赶、赶紧让骑手把门口那些江临琛送的东西都扔了!下午她出去了,温随应该也不在家,肯定还堆在门口! 别露馅啊,不然任务还怎么做。 温之皎急得团团转,不多时,便又接到了骑手的电话。 骑手道:“你好,我到目标点了,东西已经扔掉了,照片发了,取货码是多少?” 温之皎连忙打开软件看了眼,很快看见垃圾桶里的一堆东西,放下了心,给了取货码。随着订单完成,她终于长舒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 但没几秒,她又站起来,满脑子都充满了一个疑问:她出门时,有没有关灯来着? 或许是江家庄园总是过于陈旧奢华,光线很不足,因而她总是走到哪里开哪里的灯。如今在公寓也如此,虽然偶尔会提醒自己关灯,但时不时会疏漏些。 尤其是今天,她想着去夜店还挺激动的。 ……算了,到时候就说突然很怕黑,所以开灯睡了! 在温之皎思考着这个借口诓人的成功率不高时,她已经重新给骑手打了个电话。 很快,骑手的声音疑惑地声音响起:“喂?” “我想问一下,你刚刚扔门口那些东西时,公寓的灯是不是亮着的啊?” 那头的声音很有些紧张。 骑手一时间门摸不着头脑,她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了,此刻回头远远眺望者方才那栋公寓。她看得不太真切,话音不太确定道:“好像是开着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深呼吸的声音,道谢后就挂了。 骑手有些莫名,骑着车径直离开了。 远处的公寓并没有完全隐没在夜色中,通明的灯火在户外很有些耀眼。 公寓下,一辆车的主人望着骑手彻底消失的背影,终于点亮了内车灯。 江临琛坐在车里,望了眼公寓门口无人接收的花束与礼物,又看了眼操作台上的照片。他翻动几下,很轻易看见温之皎出入夜店的照片,和顾也在灯柱下被拍下的亲密照片。其实扪心自问,这是张很漂亮的图片。 浓黑的夜幕之中,霓虹灯光闪烁,街边尽是一群被照得五光十色的醉鬼。俊美昳丽的青年低头望着漂亮的女人,青年攥着她的腿,她的手也掐着他的脖颈。他们都在笑,即便距离有些远,也能看得出来彼此眼神中的侵略性。 顾也这人,最爱混乱的局面,因为他总能借势通吃。而温之皎则最擅长制造混乱,无论有意无意,她总要在池子里扑腾出水花才甘心。 江临琛再扪心自问,他们倒也的确相配。 他将照片收入储物格里,打开车门,走到公寓面前,拿出钥匙开了门。 房子都是江家给的,他自然有钥匙。 江临琛并没有打量公寓的陈设,他有兴趣了解,但不是现在。他从客厅一路走到温之皎的房间门,一路走,灯光一路灭掉。 最后一盏属于玄关的灯光灭掉,江临琛走出了公寓,关上门。 他将口袋里的礼物放进门口的信箱,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回到车里后,江临琛摘下了眼镜,开始揉额心。 现在陆家情况不明,国内这边大多更为支持谢家,可之前的事,让他支持谢观鹤心里多少有些烦。尤其是现在,谢家和顾家已经在敲打他了,把他手下一小部分业务的融资卡了,之后这样的小动作还会更多。 其次,江远丞之前的手段过于强硬,如今他一上任,那些隐藏的问题就冒头了。 最后,皎皎,你骗人的时候应该有点诚意。 江临琛这样想着,却还是发了信息过去。 [江临琛:【图片】] [江临琛:礼物放门口了,晚安。] 温之皎带着满肚子的狡辩打开微信时,赫然入目的便是两条信息。她放大照片仔仔细细看了几眼,眨了眨眼。 诶,关了耶! 她如蒙大赦,又坐江远丞边上了。 系统的声音响起,“您有在听吗?” 温之皎点头,“没有,你说。” 系统道:“当前您已解锁的剧情任务为酒宴剧情,请重新查看面板。” 【当前剧情段落:酒宴】 【在酒宴上,虚荣拜金的你借着顾也与谢观鹤攀谈,但你并没有认出来谢观鹤是那个谢观鹤,你看他穿着朴素,只以为是个不成器家族的小喽啰。于是你对他颐指气使,说尽了冒犯的话,让他彻底对你感到厌烦。等到时候你知道他身份时,又开始不断讨好他,跟他道歉。】 [主线剧情(你知道吗?你、你根本、你跟不知道):得罪谢观鹤。] 温之皎很有些惊喜,“这个不用走下药勾引要钱三部曲啊?” 系统道:“用,但不是现在,你要被打脸后再走。” 温之皎无言,继续往下翻,很快又翻到几条相关的灰色的未完成任务。翻到一条裴野的后,她疑惑起来,“裴野的任务我不是完成了吗?为什么还是灰色的?” 系统道:“没要钱,所以您只有0.5个任务点,目前总任务点为2.5。” 温之皎:“……行吧。” 她看了看主线相关任务。 [未解锁奇遇支线] [未解锁奇遇支线] [未解锁奇遇支线] [主线任务(恶毒女配,从不休息):彻底得罪谢观鹤后,给他下药,让他对你情难自禁,同时拍下不堪的照片,彻底让他恨你。记住,你从不休息,别忘了顺便挑拨谢观鹤和顾也的关系。] [主线任务(你怎么知道我是江远丞未婚妻?):在宴会公开亮相后,抓住一切机会攀住江远丞未婚妻的身份和人社交,展现趋炎附势的态度] [主线任务(刁难你一下,快乐我一生):虽然女主不存在了,但别忘了,坏女人的一生少不了欺负人,请随即挑个主角团以外的人欺负,树立你的刁蛮形象。] [主线任务(这个锅总不可能是我的吧):把酒宴搞砸,让现场一片慌乱,同时甩锅给别人] [支线任务(花枝招展惹人恨):带着温随横行霸道,刁难一切可以刁难的主角] 温之皎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口气也解锁太多任务了吧! 系统听到了她的想法,道:“在原剧情当中,酒宴剧情是个小高潮,因为你会在酒宴上欺负女主。与此同时,江临琛顾也和裴野都看清楚了你的面目,而你又得罪了谢观鹤,所以你会迎来第一次打脸。” 温之皎道:“然后呢?” 系统道:“然后你勾引了谢观鹤,下药拿照片威胁他,他不得不就范帮你对付女主。” 温之皎:“……他好废物啊。” 系统道:“没错,就是这样的态度,到时候就这样跟他说。” 温之皎:“……?” 43第43章 系统的声音消弭过后, 又是一片安静。 温之皎也没什么跟人闲聊的心思,她觉得她今天实在有些累了,也许是在夜店发完火又要对薛灼灯顾也发火浪费太多体力。 打车的话, 又要下楼又要坐车, 回家也好麻烦啊。 今晚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她没忍住望了望江远丞,他双眼紧闭,唇抿着, 头发长了些。护工会贴身照顾他,定时帮他换衣服,清洗身体, 指甲也会修剪得干干净净。唯有头发只是简单梳洗, 并没修剪。 夜间的病房十分静谧, 灯光也暗了些。这会儿,略长的黑发垂落在他白却带着些苍青的脸上, 少了几分以往冷峻从容的气质, 有了些稚气青涩, 望着青春了些。 嗯,霸总青春旗舰版? 温之皎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又伸手扯他的脸,想起来了些他大学的事。她被迫转学后, 又重读高中, 拉开了年级的差距。江远丞大学时, 她还在家里上课, 那时他就是一边工作,或是一边写论文,盯着她上课了。 那时候他还没穿得很正式稳重,就已经给人很强烈的压力了。上课途中他很少抬头, 但每次抬头看家教时,都能让家教有些战战兢兢,唯恐说错或是教错了什么。没几秒,江远丞又低下头,没有说什么,便很教人纳闷。 温之皎很少听课,但她倒是知道江远丞如此,的确是因为对方说错了什么。也许是暴露了些口癖,也许是哪些地方说得含糊了。她很少会告诉那些家教原因,因为基本到下一次,他们就会被换掉。江远丞对人总有些懒得费唇舌,又不愿意忍,便会用那种视线看人。 也许也因为她以前总因他中文说得不大好而戏弄他,所以后来,就算中文说得很流利,他也总有些懒得说太多。 不过现在,他既不能用那种视线看人,也不能摆出懒得提点人的姿态了。 温之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费尽全身力气,将江远丞用力往病床边上挤。病床并不小,但她还是觉得留的空太小了,等挤出了更为宽敞的空间后,她才钻进了被窝里。 好困,睡吧。 护工睡的休息室明明收拾过了,却还是怪怪的,还不如跟江远丞挤一挤。反正现在,她又不用当精神抚慰猫狗安抚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温之皎翻了个身,将被子卷了一身,又从手边的桌子上拿了个遥控器。 看会儿电影再睡。 温之皎挑选着电视里的节目,一转头,发现江远丞穿着病号服,十分老实地躺着,只有一侧胳膊上盖着被子的边缘。 温之皎:“……好麻烦啊你。” 她将卷起来的被子扯下来一角,盖在他腹部,就开始选电影了。很快的,一部刚下映的系列电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力——《致命十二头鲨》,致命鲨系列是温之皎的最爱,从双头鲨到十一头鲨她从未缺席,没想到今年居然有新作! 灯光从昏黄到昏暗,电影画面交错,光影投射到温之皎的脸上。 海浪一片平静,海上,几个年轻人在小轮船上嬉笑打闹。海面之下,鲨鱼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镜头远去,露出了鲨鱼的真容——长着六个头,加上尾巴,乍一看跟香料包里的八角似的。 “咳——”江远丞在看到画面的一瞬咳嗽了起来,灰色的眼睛里有着全然的费解,他环视了一圈,终于理解为何即便是暑假,这个场次的影院也空荡荡的了。 正在他有些无言时,坐在一旁的温之皎却伸出了手,抓住他的手臂。 他看过去,和刚刚在补习班附近的得意不同,她这会儿身体前倾,仰着脸仔仔细细地凝着影院屏幕。切换的画面连带着闪烁着的光芒映在她娇艳的面容上,她神情十分凝重,咬着唇。手用力攥着他的手臂。 江远丞有些后悔。 他不该为了置气,真的把她带过来看电影。 他被抓得很疼,他也不想看这种东西。 江远丞抿着唇,绷着手臂,往回收了收。 黑暗的环境让他的听觉敏锐了太多,他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吸,还有些她喉咙里发出的细小声音。 江远丞抬头,看见那个长得像八角的鲨鱼一口吃掉了个人,不断咀嚼之中,尖牙染上猩红,海面也一片红。 ……这有什么好怕的? 江远丞不明白,但他停下了他收手的动作,下一秒,她的手又伸过来,精准地抓住他的小臂。他看过去,她也转头,在这昏暗的环境里,眼睛亮极了,“你看到了吗?好吓人啊。” 她说着,又转头看屏幕,手还是抓他的小臂。 江远丞忍了几分钟,看向温之皎,小声道:“疼。” 温之皎眨了眨眼,松开手,“没注意,习惯了。” 江远丞想了想,把手边的一杯可乐塞到她手里,道:“不要抓着我的手臂,很疼。抓住这个。” 温之皎胡乱点点头,继续看电影。江远丞也抬头。 举行海上派对的年轻人还未意识到危险,紧接着,八角鲨鱼冲出海面,连船带人将几个人撕扯吃下。温之皎终于尖叫起来,用力掐住可乐,下一秒,盖子被挤开,可乐直接炸出来。 冰冷的,带着甜味的黏腻汽水连带着冰块骤然间泼洒在江远丞肩膀和手上。 江远丞:“……” 真是受够了。 他有些无言地看着温之皎,温之皎显然也发觉到了,讪讪地将被捏炸的可乐放在地上。在如此铁证面前,她没有狡辩,轻声道:“我一时间没控制住,啊这样,我带你去洗手间弄干净吧。” 江远丞望着她,很想说些什么,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温之皎又轻轻道:“对不起啊,就……你说可以捏的,我就捏了,我就是控制不住想捏。” 江远丞:“抓扶手,或者抓你自己的衣服不行吗?” 温之皎:“扶手很硬,衣服的话会掐到自己啊。” 江远丞:“……” 他一时间更无言,只能站起身,温之皎这会儿很有些诚意,站起身也要陪他。可江远丞刚走两步,就看见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荧幕,很有些舍不得似的。 江远丞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温之皎立刻看他,点头,笑起来,“好好好你去,哎呀,等会儿我请你喝饮料。”她说完,又一路跑回了座位。 整场只有他们两人,他越过阶梯式的座椅,很轻易地望见她坐在前面,仰着脸认真地看着那个特效劣质的八角鲨鱼。此刻八角鲨鱼在海上跟个电锯锯齿似的转了起来,她十分捧场,发出了小声的尖叫,聚精会神。 江远丞:“……” 这种特效劣质的鲨鱼都能让她惊吓连连,而自己礼仪正式的,言辞正式的表示的不悦却让她发笑,还让她更有恃无恐。 难不成他还不如一个八角。 他很有些莫名的挫败。 江远丞走出影院区,去商场挑了套新衣服换上,在更衣室收拾结束准备回到电影区时,他突然又意识到一件事。 他完全可以现在离开,没必要再回去了。 这并不在补习班附近,而是半个多小时车程的市中心。 如果她失礼地对待他,他把她扔在这里也没什么。 而且她也是本地人,应该认识路,不会走丢。 补习班的事,她再怎么解释,也是她自己逃课出来看电影。 江远丞并不是好脾气的人,他已经察觉到,温之皎似乎把他当做很好欺负的人了。 他不喜欢这样,于是打定主意,转身往外走。 走出商场,江家的车已经等着了。 司机打开车门,江远丞坐到后座,正要说话,却一眼望见一个形状特别,贴着卡通贴纸的卡片。他拿起来看了眼,看见了边缘的学校名字。 应该是校园卡,还专门绕着铜线剪了个可爱形状。 江远丞:“……” 先是耳环,又是校园卡,她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 她应该吃个教训。 江远丞望了眼司机,司机已经启动了引擎,等着他说地点。他看了眼手里的校园卡,却正好望见卡通贴纸正中的大头贴。 是一张双人大头贴,表情冷淡的少年穿着校服,单肩背着书包,书包上有个挂坠娃娃。他被温之皎勾着脖颈,弯着腰,像被她硬生生勒下腰似的。温之皎直视镜头,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脸上的笑灿烂至极,昂着下颌比耶,身后的书包也有个挂坠娃娃。被她勾着脖颈的少年并没有看镜头,只是侧着脸凝视她,仔细看,才能看见他也在笑。 江远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她说的话。 这应该就是她的男朋友。 他想了几秒,道:“算了,先继续等着吧。” 司机点头,灭了引擎。 江远丞下了车,他有一点不太舒服,有点闷。但也就一两秒,像握住一杯冰饮时,那点微冷的濡湿的感觉。 也许这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当江远丞回到影院的时候,望见温之皎已经坐在最后一排了,她不太雅观地抱着手臂。见到他推门,还吓了一跳,话音很轻,回响在影院里,“你去好久!吓死人了这电影!” 他想说话,她却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拽到一个座位上,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了。 温之皎满意地坐在他旁边,轻声道:“有点人气了,感觉好多了,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陪我看完。” 江远丞道:“我有事,我也不想看。” “可是是你威胁我要带我逃课看电影的啊。”温之皎眨眨眼,道:“钱都是你付的,那你就陪我看完呗。” 江远丞蹙眉,辩解道:“是你选的,而且一开始也是你——” “好了,别说,好好看电影!” 温之皎打断他的话,手又开始抓他,但这次,她收敛的,一转方向改抓扶手了。 江远丞:“……你。” 他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却也不说了,坐着陪她。 她应该是真的有点怕,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怕这种长得奇怪的生物,也不知道这种剧情奇怪的电影哪里好看。但他没说话。 温之皎凝神看着电影,时不时发出小小声的尖叫,以及点评:“这个剧情好奇怪啊,为什么它能窜到岸——呃啊啊又吃人了!” 她腰直起来,一边捂嘴一边看,身子绷着。 江远丞:“……” 原来她也觉得奇怪,但还是会被吓到。 这是一场让他觉得很难熬的电影,但等字幕出来时,他竟又觉得也还好。出了电影院,江远丞顿了下,摸了摸口袋里的校园卡,道:“你的东西落在车上了。” 他说完,却没等到温之皎回应。 一抬头,他才发现温之皎已经跑开一小段路,在一家奶茶吧台那里站着了。她转头,望着他,跟唤小狗似的,对他摆手,喊道:“快来快来!江远?还是江诚远?你快来!” 江远丞:“……” 他很有些羞恼,想把她嘴巴捂上,却仍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了。 江远丞话音有些冷,“是江远丞。” “哦行,江远丞。”温之皎一点也不在意,指着点餐台的屏幕,笑眯眯道:“要喝什么奶茶,我请你呀,就当是不小心弄——” “诶?你换了身衣服?”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像是点评电影里的八角鲨似的,话音轻轻,带着点戏弄似的,“挺好看的。” 江远丞突然觉得有些耳热,没说话,也没看她,只是看点餐台上的奶茶名字。 他看了两分钟,温之皎就打岔了,“你是不是看不懂汉字啊?要我给你念吗?” 江远丞想了下,道:“能看懂,只是有些不理解。” 他指了指某种奶茶里的“啵啵”二字,轻声道:“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菜单里。” 江远丞看着吧台上做奶茶的人,可穿着制服的人没说话,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温之皎,脸上带了点奇怪的笑。他感觉这笑,和那天起哄他和温之皎的女生的笑有些像。 温之皎根本没察觉到,她很有些一本正经,伸出食指也指了指那两个字。她指甲上涂了指甲油,粉色的,带着些亮光,他花了两秒才看她指的位置。 “嗯,这个是魔芋,应该是因为吃起来啵啵脆,所以是啵啵。”温之皎一本正经,但脸上也出现了一些迷思,话音带着些疑惑,“不过我也想过,是不是很像亲亲的声音,所以叫啵啵。” 她说完,望着他,红唇翘起,对着自己手背啵了两口,道:“比如这种声音?我觉得也很像耶。” 江远丞:“……” 他感觉热意一下从耳朵蔓延到脸,烧得眼睛都有些热而湿漉,唇张着,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本就是混血,皮肤极白,红起来时整张脸都泛着绯色,阴郁尽散。 温之皎看得都惊愕起来了,“哇你怎么了?你看着熟了。发烧了吗?总不可能害羞了吧?” 江远丞唇张了张,好几秒,他道:“有点热。” 温之皎闻言很有些狐疑,却还是道:“好啦好啦快点点奶茶啊,不要浪费人家时间好吧,对吧姐姐。” 她转过头,对着吧台站着的人笑眯眯,很有些撒娇的感觉。 那姐姐也笑,“没事,现在商场人流量少,你们慢慢看。”她望了望温之皎,又望了眼江远丞,“哎呀,真好。” 江远丞不敢看对方,也有些不想再看温之皎,抬起手胡乱点了一杯。 不多时,两人便一人拿着一杯奶茶。 江远丞喝了一口,便觉得过甜过腻,可温之皎却已经咕噜噜喝了大半杯。她总是对什么都很有好奇心,对什么都很想点评上两句,走得格外慢。 他摸着口袋里的校园卡,措辞着如何告诉她东西落在这里了,而他要回家,并且不想送她回去,因为她很失礼。但如果她可以对之前命令他,还把他扔在树上的事道歉,并感谢他的归还,他也许可以顺路送她回去。 江远丞不断修改着脑子里的措辞,希望不那么书面化,可才修改到第二次,温之皎便又站在一家店面前跟他招手了。她好像真把今天当做约会似的,要玩个尽兴。 他深呼一口气,走过去,是一家珠宝饰品店。 温之皎趴在玻璃橱柜前,眼里泛着光,嘴角带着点奇怪的笑。江远丞扫了一眼,道:“你想要吗?” 她惊讶起来,“不是啊,我只是叫你过来看看这个离谱的价格。” “就这么拇指一点大的耳环,居然卖三百块,怎么不去抢。”温之皎“啧啧”起来,又指了指一对很有些华丽的耳环,“这个还行,金灿灿亮晶晶,五百块的话我倒是愿意,但五百够吃好多东西啊……” 江远丞顿了下,才道:“你看错价格了。” 温之皎迷惑,仔细低头看了下,从橱柜前跳起来,“居然还看少一个零,可恶。” “试试吧,也许很适合你。”江远丞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这么说,但他确实直觉,越是这样繁复华丽的东西,越像她该拥有的。他望见温之皎奇怪的眼神,又道:“如果你和我好好道歉,还有道谢的话,我可以买给你。” 温之皎更奇怪了,她稍微倾斜了下脑袋,话音带着莫名其妙,“为什么?就为了个道歉和道谢,你都能做到这一步吗?” 江远丞抿了下唇,垂下眼,道:“因为你太固执了。” 温之皎:“……到底是谁更固执较真啊。” 她说着笑出来了,背着手,转身往外走,“才不要。” 江远丞没分清楚她到底在说不要和他道歉以及道谢,还是不要他送。他便又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了,他将奶茶扔到垃圾桶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有些冷的手。 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买下来了那对耳环。 温之皎在外面逛,只以为他又没跟上,并不知道这件事。于是,他更不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了。 他为什么要给她送礼物呢? 可他不送出去的话,难道要留着吗? 究根结底,他为什么要买下来呢? 江远丞脑中挤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最终,一点东西都没透露出去。幸运又不幸运的是,温之皎逛了一会儿,也终于觉得累了,一抬手就说要回家。 当她上了车后,江远丞想起来,他并没有想送她回家。 天色已暗下了许多,温之皎系好安全带,老老实实地靠着车门打了个哈欠。她没有说话,而他也不是那么想和她说话,因为他有些生气。生气自己好像又被她得逞了,他说不上来是得逞了什么,但他就是觉得每件事都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生了会儿闷气,很有些烦躁不已,一转头,却发现罪魁祸首扯着安全带睡着了。她倾斜着脑袋,抵着车窗,车路过粗糙的路面时,她的脑袋便也小声撞着玻璃。 江远丞抿了下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下。 他不太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但忍不住抬手,在即将触到她脑袋的时候,车子停了。 江远丞收回了手,望了眼前方,正正好停在补习班门口。 夕阳镀上了一层银色的灰,天空像生了锈似的,斑驳而又暗沉。 补习班楼下,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树下,低着头在等人。他身量很高,夕阳的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也很有些引人注意的,耳机线从黑发一路落在口袋里。 温之皎这会儿也醒了,望着树下的人,忙不迭就要出去。但下一秒,又被安全带弹回来,她这才清醒了几分似的,将安全带解开。随后,转头看江远丞,笑容灿烂,发丝里的丝带都鲜艳了几分,“谢谢你带我去玩啦!” 她话音高了一些,甜而快乐。 温之皎说完话,打开车门一路跑出去。 车子转弯。 江远丞降下了车窗,望见温之皎跑打树下,跳起来抱住那个少年。少年清冷英俊的脸上有了些很淡的笑意,书包后的挂坠随风而动。 他拥住温之皎的腰部,俯身,露出了很淡的笑。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察觉到了某种视线,当他望过去时,只望见一辆车加速驶离了。 车窗合上。 江远丞摸了摸口袋。 除了校园卡外,还多了个锦盒。 他又抬起手撩起衬衫的袖子,望见手臂上残留了一些青与紫,应该是她掐出来的。 在他说了不要掐后,她确实听话了一些。 可是…… 电影放到最后时,她的手忍不住摸到了江远丞的手臂,紧张地掐了几下。字幕和花絮一起跳出来,光芒在病房里闪烁,温之皎心满意足地关掉遥控器。 她打了个哈欠,身体往被子里一滑,进入了梦乡。 当第二天醒来时,温之皎还有些恍惚,却还是很利索地下了床。她查看了几遍任务,开始给自己列计划,嗯,首先给裴野打个电话要钱。然后,去找江临琛试探一下,看能不能拿到把柄,这样子她就不用担心顾也的事他翻脸了。 嗯,最后……嗯? 温之皎的思绪被闹钟声打断,她望了眼,尖叫了一声。 啊啊啊啊要迟到了! 温之皎风风火火地往外狂奔。 要命,今天还约了一起去图书馆弄小组作业的! 为什么恶毒女配还要做小组作业啊! 当温之皎坐车一路赶到学校,在洗手间简单洗漱后,才终于在群里发了个消息。偏偏,她还没发消息,就先收到了江临琛的消息。 [江临琛:我今天有空,接你去上课?] [芒芒蕉蕉:啊我已经到学校了。] [江临琛:好,不过你走得很急,是不是忘记看礼物了?] [芒芒蕉蕉:啊你是已经到我家了吗?] [芒芒蕉蕉:我今天要弄小组作业,所以很早就出去了,忙昏头了] [江临琛:嗯,没事。] [江临琛:正好,等会儿我可以去听听你们的小组讨论] [江临琛:我毕竟也是做学术的,到时候可以帮你们分析一下怎么做] 还有这种好事!温之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当她到图书馆前时,却突然想起来……等下,昨晚做鸭的那个是不是也在小组里! 啊,不能让他说漏嘴了! 温之皎连忙要进去,却听见身后一辆车熄灭了引擎,一道声音也响起了,“皎皎。” 她转过头,望见是江临琛,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温润笑意。 温之皎突然觉得奇怪。 他刚刚不是要接她上课吗?那应该在她家附近才对啊,为什么这么快就在学校了? 温之皎站在远处,凝着江临琛,江临琛便对着她笑。 没几秒,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向她,又停在她面前。 江临琛低头看她,温和俊美的脸上有了些疑惑,“怎么了?难道真的是我忙了几天,再来你就不认识我了?” 温之皎仰视着他的脸,很努力想要分析出一些什么,她皱着脸,思考了几秒才道:“你来得好快。” 江临琛会意,笑道:“因为本来就在附近办事,想起来你学校在附近,就也想着去接你来学校的。” 温之皎总有些觉得这解释不太对,可说到底,她也不是很好奇真相。便仰着脸笑了下,一转身往图书馆里走,她的卷发轻轻甩动到肩上,俏皮的弧度上都有着阳光的余晖。 江临琛一手插在裤袋里,望着她的背影,手却旋着食指上的戒指。银色的戒指上有着一小圈英文字母与花朵纹样,是母校发的戒指。名校毕业的人总是如此,总要凭借一些东西来辨别阵营,所谓的精英圈也不过是一枚戒指能圈出来的面积。 当他昨天戴上这枚戒指去谈生意,如预想的和同校出身的老板一见如故,三两杯酒搞定了所谓的硬骨头生意时,他没有很具体的得到感。直到晚上看到那些照片,又看到她深夜去了江远丞病房,甚至彻夜未归时,他却第一时间有了失去感。 从未得到,就无需讨论失去。 可得到一点就要命了,恨不得摇着尾巴要更多。 江临琛跟在温之皎身后,刚一进图书馆,便引起了许多人的主意。他没有注意那些视线,仍是微笑着,将温之皎从头到脚地剖析着。他胃部翻涌着酸水,唇齿里有着些淡淡的腥味。饥饿促使他更用力地望着温之皎,渴望将她塞进眼睛里,又进入胃里。 人一吃饱便容易犯困,脑满肠肥,尽想着安逸的消遣。 唯有饥肠辘辘,饿得眼冒凶光时,脑子才会转起来。 江临琛原本是很能忍受饥饿的,但现在,他有点忍不住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救她的是他江临琛,她凭什么也要给害她的顾也奖励呢?顾也黑心肠,多半诱哄着,给点糖果再敲打两下,她就傻乎乎地骗上钩了,他没办法责怪她的。 她正年轻,被江远丞豢养了许多年,总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单纯,也带着些被娇养惯的贪婪。人强她就软,人软她就得寸进尺,给糖就吃,吃完就翻脸,顾也未必能占着好。 可江远丞呢? 他活着时从未像个威胁,昏迷了却让她如此上心,甚至于同睡在病床上。 江临琛分明知道她胆子不算大,连幻觉中瞥见一道视线都吓了一整天,可她睡在江远丞身边时,是否连一瞬害怕都未曾有。他们之间的六年,如菟丝子缠绕大树,她依附着利用着,却也切实地为无用死去的树干哀嚎亦或者流泪? 如果江远丞能拥有她那一两颗似真还假的眼泪,他为什么不能拥有? 江临琛的手抬起,轻轻搭在了温之皎的肩上,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搔了下她的耳垂。 那触感有些冷,冷得温之皎哆嗦了下,抱怨道:“干什么啊?” 温之皎一转头,便望见江临琛在微笑。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没打领带,宽阔的肩膀下胸肌起伏,挽起的袖口下,手腕上的宝石表盘有着幽幽的蓝色。阳光落在他的黑发上,光洁俊美的脸上有着春风化雨似的淡笑,银框眼镜下,眼睛里含着些温柔。 他将她耳边的,挂在耳环上的发丝轻轻地梳落,语气很轻,“嗯,有些乱了。” 温之皎“哦”了声,把满肚子的抱怨咽下去,转过身,继续神气地往前走。 江临琛又跟在她身后了,远远望着,像是守着她的背后灵一般。 图书馆里是有单独供学生们使用的活动区的,当江临琛和温之皎到活动区时,小组成员已经到齐了。他们很有些惊讶地望着江临琛,很有些像见了家长的学生似的,纷纷站起身来了。 薛灼灯看见周围人都站了起来,一时间也站了起来。 温之皎有些莫名,但看见后也没忍住对江临琛笑了下,“你好老啊。” 江临琛顿了下,望向站起来的学生,道:“我是江临琛,是皎皎的……” 他望向温之皎。 温之皎眨眨眼,看向他们道:“家教。”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认领了这个身份,“我之前在B大任教,研究天体的,叫江临琛。正好她和我说这次小组作业也是物理方向的,她有些困惑,我就来了。” 许瑭震惊地望了望温之皎,又望了眼江临琛,道:“请问一下,这篇论文是您写的吗?” 她很有些不敢置信,从准备的资料里抽出了一沓递过去。 温之皎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瞥见了一大堆英文,立刻收回视线,仿佛会魔咒会钻进眼里似的。 江临琛翻了下,道:“对,这你们也能找到,很厉害啊。” 他笑起来,“有些引用数据都是以前的了,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从研究所那里拿新的数据过来。” 许瑭沉默了很久,才笑道:“呃,我们只是小组作业,不是要发论文。” 她朝着一旁的周谦使眼色,周谦立刻拉开椅子,给他端茶倒水,又给温之皎竖了个拇指。他道:“皎皎大小姐的家教都是教授级,厉害。” 江临琛望了眼周谦,又收回视线,还是微笑。 在场的人都开始自报门户,自我介绍起来。江临琛一面听着,一面很有些老师风度,和蔼亲切,带着些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们。最后停在了薛灼灯脸上。 薛灼灯没有说话,木头似的,盯着手机,好像在思考。 他想了一下,看向温之皎。 温之皎盯着薛灼灯,而薛灼灯在看手机。 江临琛收回视线。 今天是得来一趟啊。 他道:“皎皎,介绍一下呀。” 温之皎立刻收回视线,咬着牙,却露出些迷糊的表情,道:“啊他好像叫薛什么,薛灼灯,金融数学的。” 名字记不住,专业倒是记住了是吧。 江临琛笑着看薛灼灯,“你可以多说说话的,我不会吃人的,这样吧,你来介绍一下你们小组具体的方向吧。” 薛灼灯这才从手机里抬起头,看着江临琛,唇抿着。 江临琛立刻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看向了其他人,“看来薛同学还是很害羞,那换个人来吧。” 一时间,周谦很有些怨气,“你真的就是懒得开你那金口是吧,我来吧。” 薛灼灯这才低头,又继续看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温之皎的对话框。 [芒芒蕉蕉:【转账1000】] [芒芒蕉蕉:昨晚答应的小费] [芒芒蕉蕉:一切事情都当做没发生,不要提,知道吗?] [芒芒蕉蕉:薛灼灯,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在做鸭吧?] [芒芒蕉蕉:听到没有!快回我!] 薛灼灯在键盘上敲打了很久,又删除,很有些吃力地发了一行信息过去。 “嗡——” 温之皎手机振动了下。 她立刻看了眼。 [名字薛灼灯:我没有。] 温之皎:“……?” 什么叫你没有,你没有干什么啊! 44第44章 活动室区里有不少人, 此时正临近期末,自然也有不少讨论小组作业或是小声背书,写论文的人, 环境很有些聒噪。 周谦似乎受到了影响, 讲话讲得很有些磕磕巴巴。 江临琛见状,轻声道:“是太吵了吗?不然换个安静些的地方。” 周谦话音顿住,只能露出讪笑。 他们修的结课作业是任选一项案例来写一份分析其中包含的物理定律的论文, 当初小组选方向时,是周谦敲定的天体。当时周谦只觉得天体运算较难,再加上方向很酷, 能博个高分, 实际上对这方面根本不懂。 而江临琛介绍时, 他就抽空查了下江临琛的履历,那长长的介绍和奖项还有一大串头衔与职称都让他意识到, 面前的人很算得上天体研究领域的大牛。他一时间露怯, 才感觉腹稿内容说也不是, 不说也不是,吞吞吐吐起来。 周谦很不太想丢人, 男生大多爱在女生面前开屏,他也不例外。因此顿了一下, 又开始想要继续说, 可江临琛却抬起了手, 道:“稍等。” 他抬头, 望见江临琛淡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话音有些抱歉似的,“我接个电话。” 江临琛悠然起身,又对温之皎轻声道:“饿不饿?想吃什么吗?” 温之皎支着脸, 手里捏着毛绒绒的笔,思索着道:“嗯……想吃甜的,我感觉有点晕。” 江临琛含笑点头,又站起身往外走。 周谦很有些挫败,颓唐地坐下了。一旁的许瑭脸上有了些笑,“皎皎,你男朋友?” 沉默寡言的方知欣也拖着椅子,靠近了桌子,托着脸望温之皎。 温之皎望了眼许瑭,又望了眼方知欣,笑眯眯起来,“不是,不好说,再说吧!” 她像是回到高中时期,正在女孩的小团体里当小明星,并在开新闻发布会回应绯闻似的。一时间很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她又身体前倾,贴着桌子跟她们头抵着头说小话,“嗯,怎么说呢,你们觉得怎么样?” 许瑭想了想,点头,“男人跟男生还真不一样啊。那张脸,那气质,那身材,这不标准年上男主配置,多金温柔绅士还叠了个高智商buff,我觉得跟你蛮配的。” “我觉得不太行。”方知欣沉吟了一会儿,小声道:“他老是笑,笑得人难受。” 温之皎闻言,很有些认同,“啊我懂我懂!” 她也不知道懂什么,但她确实也觉得江临琛笑起来有时候很吓人。 一旁的周谦听得有些烦,他条件也算优越,难免骄傲。如今无论是学习还是长相身材甚至是气派都被成功人士降维打击,一时间有点破防,他没忍住戳了下一旁薛灼灯。 薛灼灯理也不理他,只是在看笔记本里陈列出来的任务。和昨天预料的一样,他现在也出现在了预定剧情中,被世界分配了属于他的剧情。 [预定剧情:江临琛看似来帮助温之皎完成小组作业,实际上是心有疑虑,对温之皎的感情有了些动摇。小组讨论时,昨晚包厢的事无意暴露,这让江临琛对薛灼灯展开了刁难。而温之皎却看不过出手帮助,这也让江临琛心生嫌隙。 小组讨论后,薛灼灯找了江临琛,告诉了他顾也与温之皎相约参加晚宴的事,并嘲讽江临琛针对人都针对错了。江临琛终于控制不住负面情绪,限制住了温之皎的行动。] [当前任务:使用薛灼灯身份完成剧情扮演,推进昨晚的事无意暴露,推进江临琛欺负薛灼灯并引起温之皎同情,并在最后告知真相,推进江临琛负面情绪滋长] [鉴于您任务失败了两次,您今日修改后台数据的权限已被禁止(禁止时长:1日)] 薛灼灯:“……” 他很有些不明白怎么让江临琛针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让温之皎同情自己,对任务里要求嘲讽江临琛也感到困惑。甚至于现在,他连如何发出声音都有些困难。 周谦见薛灼灯跟木头似的不回话,他正想发火,偏偏此时,江临琛却已经回来了。他脸上仍带着笑,镜框下容貌俊美,很有些风度翩翩,“走吧。” 温之皎茫然抬头,“去哪里?吃饭吗?” “刚刚和你们学校的老师说了下,他们说办公楼里有空闲的会客室可以给我们用。”江临琛一面说着,一面帮温之皎收起桌上的零零碎碎,放进她的包包里,“走吧,刚刚我也让人准备了些餐点,大家可以当做茶歇,一边吃一边聊。” 温之皎立刻笑着站起来,用手扯了下江临琛的脸,“哎呀好贴心。” 江临琛也不介意她这动作,只是笑了下,看向其他人,道:“皎皎她之前体弱多病,在家休养了很多年,对人际交往会有些不太擅长。大家肯定也照顾了她一些时候,为了表示感谢,中午也请大家吃顿饭吧。” 许瑭和方知欣对视一眼都笑起来,江临琛正疑惑时,许瑭却道:“你跟她弟弟说话风格好像啊,他之前也是请我们吃饭说麻烦了哈哈哈哈。” 江临琛动作顿了下,仍是笑,“多打些招呼总是好的。” 一行人很快就收拾完了,而薛灼灯也将笔记本塞到单肩包里,刚拉开拉链,他便一眼看见那粉红色的香水瓶。他的手指动了下。 他抬眼望向众人,他们已经起身跟着江临琛走了,他便拿出了香水瓶,放在了外套的口袋里。也许,可以在待会儿还给她,这样就能顺便牵连出来昨晚的事了。 薛灼灯想着,背着单肩包,三步并两步跟上了他们。 江临琛和周谦走在前头,温之皎和许瑭方知欣走在稍后些的位置。薛灼灯走在她们后面,抬起手,一把拉住了温之皎的胳膊。 温之皎这会儿还在和许瑭说话,被骤然抓住还吓了一跳。 她猛地转头,脸上带着些惊吓,“你干嘛?” 她声音有些高,一时间,坐在最前方的江临琛与周谦也回了头。 温之皎正觉莫名其妙时,却见薛灼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瓶粉色的香水,递过去。她反应了几秒,接过来看了几眼。是她常用的那瓶,应该是昨天嫌包厢有味道拿出来喷了喷就忘放包里了,等下!包厢! 江临琛已走到了她身后,话音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了?” 温之皎感觉身体僵了几秒,脑子这会儿也飞快动了起来,她一把抓住薛灼灯的手将香水塞回去,话音高起来,“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我不要,你拿回去,别给我。” 薛灼灯立刻往回推,正要说话,温之皎立刻抓住他的手让他握住香水,狠狠瞪他一眼,“我都说了送礼物我也不要二手的,送这个寒酸死了!” 薛灼灯的眼睛睁大了些,长而卷的睫毛下,黑黢黢的眼睛里带着不敢置信。他张着嘴,还要继续说话,温之皎立刻转头看江临琛和其他人,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快走吧,赶紧去会客室,我饿得头快晕了。” 江临琛眉毛挑起,望了眼薛灼灯手中的香水瓶,又望了眼温之皎,仍是微笑,“好。” 温之皎被他握住了手,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其他同学也不明就里地跟上了。唯有薛灼灯仍站在原地,他握着香水,感觉手还有她方才用力攥着时留下的体温。 ……要换个计划了。 薛灼灯怔怔地又将香水塞回了口袋。 而这会儿,走在前方的温之皎也没人住甩了下手,“你用太大力了。” 江临琛松弛了些力道,低头望她,“也许是我太紧张了,抱歉。” 温之皎小声的,却昂着下颌,“哎呀不用担心,我不喜欢那种类型,尤其是送二手香水的。” “啊,我还以为是刚刚给你收拾包包时,一不小心遗漏了一瓶香水,他想还给你呢。”江临琛笑意淡淡,话音带着散漫,“毕竟那瓶香水看起来很像你平时随身带的那瓶。” 温之皎:“……” 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个理由!可恶! 她很有些懊恼,却斜睨着江临琛,“你连这种细节都记得啊?” 江临琛笑道:“对,我还注意到了,你的袖口有一点脏了。”他说着,将交握的手举到眼前,温之皎低头,便看见袖口处有一小片淡黄色的痕迹。 江临琛的手却从交握换做了握住她手腕的姿势,指尖摸索了她的手腕,又一路停留在那圈很紧上。他的声音响起,“茶或咖啡的痕迹都会更深,而汤水油渍则会多一圈痕迹,所以这应该是酒渍。” 他笑吟吟地凝着温之皎,话音有着些疑惑,“真奇怪,皎皎一大早就来学校了,怎么会有这种痕迹呢?难道是昨天的?” 江临琛这样慢条斯理的话音让温之皎大脑空白了两秒,她一时间还不知道说什么时,却又听他道:“这就说得通的了。不过……你好像每天都会洗漱换衣服,昨天又是在家早早睡了,怎么会忘记换衣服呢?” 温之皎:“……啊,这个,嗯。” 她磕巴了两下,又望着江临琛,他像是耐心等待学生回答的老师似的,眼神里有着鼓励。好几秒,她道:“洗衣机没洗干净吧,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回家就换个高级点的。” 江临琛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笑道:“你说得对。” 他揭过了这个话题。 温之皎松了口气,脑门上却冒了好些问号。她觉得江临琛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但她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一时间脑子里的想法打起架来。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办公楼里的会客室。 会客室里一片安静,窗明几净,绿植环绕,餐车上的点心与饮品也让人颇有些食欲。江临琛坐在了主座上,周谦继续了介绍,许瑭将笔记本电脑屏幕对着江临琛,给她看他们的分工表和计划表。 趁着江临琛在看东西,温之皎坐在了薛灼灯对面,开始给他发信息。 [芒芒蕉蕉:你什么意思?] [芒芒蕉蕉:我不是让你老实点别暴露那些事吗?] [芒芒蕉蕉:还香水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还!] [芒芒蕉蕉:你故意的吧?] 她等了会儿,望见薛灼灯也在看手机,却没有回消息的意思。她一时间恼火起来,正要瞪她一眼,却听见江临琛的声音响起,“我大概明白了,这个方向没问题,不过我很好奇,这里显示薛灼灯做具体的案例分析运算。” 他笑了下,道:“论文要求包含的公式对本科生来说相对复杂,我有点好奇薛同学平时的成绩如何?” 周谦道:“我们专业里他一直是第一,拿奖学金。” “那很好啊,但这次小组讨论他似乎从没说话,我觉得这对小组合作不算友好。”江临琛微笑着,言语中很有些忧心,“这是你们一个组的作业,虽然我也只是过来帮忙的,但作为老师,我个人希望能看见每个人的付出。我相信你们的老师也是这么想的。” 他遥遥望向薛灼灯,道:“薛同学,最起码不要什么事都让别人替你传达,可以吗?” 薛灼灯坐在座位上,没有看江临琛,点了点头。 江临琛道:“那你现在来告诉我,案例3你的解析思路,运用到的物理学定律,以及你最后的运算答案。” 薛灼灯这会儿终于望向了江临琛,他张了下唇,没能说出话来。 江临琛没催他,只是靠在椅子上望了眼台下的人,道:“嗯,薛同学,你这样不太尊重我,也不太尊重这个作业,因为这样我不太能确定怎么帮你们。” 他话音落下,无论是周谦,方知欣还是许瑭都看向了薛灼灯,眼里带着催促。 “你说话啊,你之前不是能做出来吗?” “薛灼灯,好不容易人家愿意帮我们,你别这样搞好不好?!” 他们脸上都很有些烦躁。 小组作业里,薛灼灯负责的部分最重要,他之前带飞,哪怕当个哑巴他们也不会说些什么。但现在人江临琛一个出了名的天才教授来辅导他们,薛灼灯这姿态便显得很不识相了。 江临琛道:“是交流对你很难,还是这道题很难?” 在众人的视线下,薛灼灯只是苍白着脸,垂着眼睫,却望向了温之皎。这时,江临琛的视线也落在温之皎身上。 温之皎:“……” 看我干嘛啊,我又不会做题! 她想了几秒,看向江临琛,“呃,选c?” 温之皎望见江临琛脸绷了几秒,又移开视线,侧着头笑了声,“这不是选择题。” 温之皎:“那填1或者0或者-1。” 江临琛再次笑起来,“皎皎,让薛灼灯回答。” 温之皎“哦”了声,抬起腿,对着薛灼灯的小腿踹了一脚,“说话呀,叫你答题呢。” 薛灼灯这会儿还在脑内不断调试着声音,猝不及防被她踹了一脚,脑子空白,喉咙里发出了有些喑哑的闷哼。他低头望了一眼,她正正好收回腿,裙摆晃动下,一截纤细的白隐没其中。 温之皎:“……” 干嘛啊好像她做了什么似的! 江临琛的手放在桌上,拨弄着手上的戒指,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薛灼灯迅速收回视线,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感觉耳边一阵阵的热流到了脖颈,又洇湿了背部。他的唇动了下,喑哑清朗的声音响起,“案例3选择的是小型天体,位于银河带,重力公式相应需要……”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不太确定似的看了眼其他人,或者说,是温之皎。他有些疑惑自己的声音会和常人不同。 可温之皎对上他的视线,只是抬起两只手,指挥着他似的,往上拨了几下,“你继续啊,看我干什么?继续继续。” 应该没有问题。 薛灼灯继续了回答,但没说两句,江临琛的话音又响起了,“停。先这样吧。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他中断了这场讨论,即便脸上仍是笑吟吟的,可总让其他人揣测是不是被薛灼灯气到了似的。一时间,几人对薛灼灯都很有些说不上来地的怨言,觉得他浪费了这样的机会。 而温之皎被江临琛叫了出去,会客室外,走廊安静至极,唯有窗外的阳光在地上打出了漂亮的光斑。 温之皎还捏着块点心,一口吃完后才望着江临琛,“怎么了,你觉得我们作业很烂吗?那你能不能帮我们做啊?” 江临琛抽出手帕,捏着她的下颌,给她擦了擦嘴边的点心屑。他隔着手帕,手指重重地摁住她的下唇,柔软的,炽热的,还有些唇彩或口红的湿润,透过手帕传到了他的指尖上。 温之皎像习惯了似的,昂着脑袋等人伺候他,眼睛亮晶晶的。 江临琛笑了声,收回了手帕,将那从她唇上窃来的红藏入手帕的褶皱里。他本想顺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可不知为何却没有,只是将手帕折好,放进口袋。 当做完一切动作后,他突然又凝住了温之皎。 温之皎奇怪起来,“又怎么了?” 江临琛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难怪我和他是兄弟。” 猎物凡是走过,总会留下痕迹,脚印、发丝、指纹,甚至是那唇上那一点红,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穷凶极恶的猎人。难怪江远丞要仔仔细细将手帕折好放入袋中,也难怪自己忍不住将手帕折了又折。 江临琛的手仍在裤袋中,握着那柔软的手帕,他缓缓收拢手指,将手帕攥住,就像攥住一颗在跳动的心脏。 45第45章 会客室并没有完全关上门, 里面学生们聊天的声音不免泄露出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来,像是下水道里那些空旷喑哑的声音似的,从温之皎耳边溜走。 在江临琛未曾说尽的话里, 她居然诡异地感知到了他的意思。 温之皎是个懒得动脑的人, 在顺风顺水时,身边有太多人帮她思考。在被江远丞束缚在身边时,江远丞也会帮她思考。就连此刻, 她也不太愿意细想他这番话后的意思,于是她抬起手将江临琛的肩膀往后推了下。 “会议室里面还有人。”温之皎笑起来,一转身, 便要回去, 但下一秒, 却察觉手腕被握住了。她侧过头,望见江临琛骨节分明的手指很轻地从她的掌心摩挲到手腕上的脉搏, 略粗糙的手指搔刮着她的血管。她一时间觉得奇怪, 望向江临琛。 可江临琛却垂着头, 黑发垂下了几缕,镜片下的视线晦暗不清。他的动作不过几秒, 便松懈了力道,抬着头对她笑了下, “是热的。” 温之皎眉眼挤在一块, 莫名其妙起来, “什么?” 江临琛仍是笑吟吟的, 开玩笑似的语气,“你每次伤人心的时候,都教人怀疑你是什么没有心肺的冷血精怪。但没想到原来脉搏也在跳,血也在流动, 是温热的人。” 他说这话时很有些咬文嚼字的感觉,简直像在说什么台词似的,可温之皎却没产生什么滑稽的心里。她只是睁着眼睛望自己的手腕,又望他的眼睛,也就一秒,瞳孔里闪烁的亮光一闪而逝。她伸出手,取下他的眼镜。 江临琛下意识眯了下眼,却仍望着她。 温之皎仔仔细细看着他的脸,在少了些眼镜的装饰后,他身上斯文的书卷气少了些,多了几分锐气。如今他即便在笑,眼里的沉却无处遁形,让他显出了几分厌世的疲倦来。 她笑起来,道:“你总笑眯眯的跟人说话时,我也老怀疑你好像完全不会发脾气啊。没想到,你现在看着就很生气的样子。” 江临琛怔了几秒,却还是笑,“我也是人,是人就会生气。” 温之皎的手指捏着眼镜腿,转着眼镜,“那你在生气什么?” 江临琛话音很轻,“也许也没有在生气,只是对一些不爱说话,耽误你学习的学生有些不满。” “哦,这样啊。”温之皎点点头,捏着眼镜,缓慢地架在鼻梁上,透过镜片望着面前的江临琛,话音带着疑惑,“这眼镜多少度啊?我戴着有点晕了。” 她伸出手在眼前晃了下,却听见江临琛呼吸急促了一瞬,下一秒,她伸出的手被抓住。紧接着,那力道将她一路往外带着走,她跟个被牵着的风筝似的一路往走廊尽头飞。 “哇你干嘛!松手!松手!” 温之皎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拍打他的手背,但江临琛大步走着,一言不发。 她就这样被带着到了尽头,好不容易站定,可江临琛却伸手圈住她的腰部将她一抬,放到了窗边。温之皎的脚尖都有些悬空时,炽热,卷着气流的吻已经挤入了她的唇。他的吻来势汹汹,手的温度一路浸透衣裙,将她圈禁在他怀中。 激烈的吻十分短促,不到两分钟。 江临琛睁开眼,黑色的眼睛里有了一层水汽,眼尾也有了淡淡的红,薄唇上有了些湿润。他没有松开手,胸口仍有些微的起伏,热气与她的呼吸纠缠着。此刻,他们的距离极近,话语便愈发直接侵入对方的眼睛、鼻腔、毛孔。 “可以吗?” 江临琛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微微眯着,紧紧注视着温之皎那被他吻得晕了下颜色的唇。但这一刻,温之皎也在注视他唇上浸染的他的口红。 她有点被弄懵了,却昂着脸,抬起手撩起他额前的发,道:“本来我不介意,但你一问我就觉得好像有点介——唔!” 江临琛再次吻下去,这一次的吻更为激烈,他像是要一寸寸将她的唇齿里的水液连带着口红都要吞吃殆尽似的。他的膝盖抵在两腿之间,动作轻且和缓。温之皎的脖颈痉挛了下,手下意识勾住江临琛的脖颈。她侧着脑袋,有些呼吸不过来,靠在他胸口前。 可江临琛并不愿意放弃这样的吻,他的唇从她脸颊上一路亲到嘴唇,仿佛要将她脸上的汗水都舔舐干净似的。温之皎眼睛愈发亮,仰着头,过大的眼镜滑落,歪歪扭扭的眼镜挂在潮红湿润的脸上。 她眼里的水雾终于化成雨,一颗颗生理泪水滚落了,眼镜也有了雾。江临琛的唇便贴在她的眼尾,将泪水一颗颗卷入舌中,吞咽下去。又顺着湿润的痕迹一路亲吻到她唇边。 温之皎腰腹向后仰,勾着他的脖颈,漂亮的指节却曲起掐住他的后背。几分钟,或许更久,她的身体失力了似的,软了下来。他便将她抱在了怀里,感受着她带着湿润的呼吸打在他的胸膛上,听见心脏在耳边轰鸣的声音。 温之皎缓了一会儿,才扯他衣服,仰头看他,“硌到我了。” 江临琛呼吸重了几秒,没有说话,只是很轻地亲了下她的耳垂。又是一会儿,他声音沙哑了些,道:“冷静一会儿就好了。” 温之皎眨眨眼,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似的,望着江临琛道:“那你自己冷静吧,我想去换衣服了。” 江临琛一时失语,抬起手,将她脸上歪歪斜斜的眼镜取下来,凝着她的眼睛,“这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啊那怎么办?”温之皎像是很困惑似的,她坐在窗台上,两条腿飘飘荡荡的。几秒后,她抬起腿,对着江临琛的腿踹了一脚,“那你自己找个地方解决啊,我要换衣服,我现在很不舒服。” 江临琛本来要说话,被这么一踹,只从喉咙里溢出来一个单调的怪异的音节。他低头,便望见她穿着银色低跟凉鞋,白皙的脚踝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光芒。如今鞋抵着他的腿,银与黑还有白的对比愈发明显灼眼。 她只是一瞬便抽回了腿,可江临琛脖颈上的脉络抽动了几下,背后溢出了一层淡而热的汗。他呼吸急促了几秒,脑子空白了些。 江临琛将她圈入怀里,头埋在她的肩颈,有力的跳动的心脏夹杂着他极高的体温,热得她忍不住推他。可越推,他抱得越紧,温之皎抱怨起来,话音带着些骄纵,“起开啊,我都说了你自己想办法,我要换衣服,我要——” 温之皎抓住江临琛的耳朵,对着道:“我要换——” “好。”江临琛的话音很闷,声音喑哑至极,露出的耳朵和熟了似的通红。但他的手却抬起,精准捂住了她的唇,“先不要说话了,不然要等更久。” 温之皎顿了下,屈服了,老实地闭上嘴。 不多时,温之皎换洗完回到办公楼的会客室时,还在犹豫想什么借口应对自己和江临琛消失了很久的事。可当她推开门时,却发现小组里的人在各自做自己的事,而投影上则写着任务分工之类的东西,她很有些惊愕,却装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到了座位上。 刚坐下,许瑭便道:“你去哪里了?” 温之皎还没说话,她又笑起来,“肯定是去约会了吧?刚刚江教授说临时有事,直接给我们写了纲要,确定了重新分工呢。” “刚刚?” 温之皎疑惑起来。 “大概就是他让我们休息的时候吧,你们出去没多久就投影了。” 许瑭昂了下下颌。 温之皎仔细看了眼投影,便发现投影页面下果然有一行字,“临时有些事,剩下的时间里你们可以参考一下我写的纲要和分工调整,可能会用到的参考资料在附件里。” 温之皎:“……” 可恶,什么人啊,在那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些情况?! 她很有些无言,感觉离自己拿到江临琛把柄的可能又远了一些。 温之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琢磨自己的作业,一抬眼,却发现对面的座位空空。她疑惑了起来,“薛灼灯走了?” “好像是,你们走之后走的。”许瑭低头看着电脑,又道:“我刚刚在群里问他去哪里了,也不回消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好在江教授这个纲要很很有用,基本照着框架写就行了。” 她很有些怨言,显然还是对薛灼灯在小组作业里的不配合有些反感。 温之皎正要说话,却听见手机震动了下,拿出手机看了眼,却发现是江临琛的信息。 [江临琛:[文件1]] [江临琛:你那一部分写完了。] [江临琛:我临时要去开会,中午我帮你们预约了餐厅。] [江临琛:【定位】] [江临琛:大概晚上有空] [芒芒蕉蕉:你写得这么快吗??] [江临琛:刚刚洗漱完有空,就顺手写了。] 江临琛正要再说些什么,一抬眼,却望见一个青年站在酒店门口。他仔细望了眼,蓝色的宽松卫衣,牛仔裤,背着个单肩书包,薛灼灯。 他挑起眉头。 这家酒店在学校附近是没错,但价格看起来可不是面前的可以承担的。 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偶遇。 江临琛这会儿已经换上了银灰色的正式西装,黑发被打理得很好,镜片下的眼里含着笑。他径直往外走,与一旁的薛灼灯擦肩而过,守在酒店门口的司机已经拉开了车门,等着他上车。 他像是没注意到薛灼灯似的,正准备上车时,却听身后一道声音响起了,“江教授。” 江临琛这才注意到似的,翩然转头,盯着薛灼灯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似的,“是你,有事吗?” 薛灼灯骨节分明的手抓着书包的肩带,脸色仍是阴冷的,黑黢黢的眼睛望着江临琛,道:“您方才在课上频繁针对我,是因为温之皎吗?” 江临琛像是听不懂似的,淡笑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那只是正常的辅导,也许你可以认为我的态度没有那么好,但为何要说针对呢?” 薛灼灯不太想继续这样的话题,他的脑子很乱。在刚刚目睹了些费解的事之后,他现在还觉得思考很奇怪,变得有些分神。可任务必须要继续下去。 他的唇动了下,道:“您知道了昨晚的事,所以如此耿耿于怀是吗?” 江临琛这会儿眉毛挑得更高了。 昨晚,她去了两个地方,夜店和病房。遗落的香水大概率是在夜店里遗落的,包厢里除了客人就是夜店里的人。面前这人看得出来家境或许一般,成绩却很好,长得也还行,有兼职也很正常。而温之皎,又那样容易心软犯迷糊,平时花钱也是阔绰。 江临琛甚至都不用动脑,就能猜出来是什么情况,但他此刻只是微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昨晚她不是在家休息吗?” 他脸上的表情过于纯良,以至于薛灼灯感到困惑。他以为那些算是针对难道确实不是针对,难道江临琛还没有自己发现她昨晚去了夜店吗? 薛灼灯一时僵住,几秒后,他道:“你不用再装了,你知道她去夜店,然后选了我对不对。” 他张了下唇,将那些设想好的台词说了出来,表情阴冷,容貌艳丽,可却怎么都少了些人气。他继续平淡地道:“但我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她也只是和顾也沟通一同参加宴会的事而已。真可笑,你连针对吃醋都找错了人。” 江临琛听完了这番话,点点头,笑了下,眼里有些疑惑,“所以你是说,她昨晚不在家,骗了我,去了夜店?” 薛灼灯不知道讲什么台词了,只是站着。 江临琛笑意更深,摇了摇头,“蠢货。” 但他说完,却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便接通了,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又干嘛啊?” 江临琛望着薛灼灯,话还没出,先叹了口气,语气很有些疲惫,“皎皎,薛灼灯刚刚告诉我,你昨晚……去夜店了?” 下一秒,电话里传来一声尖叫,“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啊,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 江临琛顿了下,仍然凝着薛灼灯,轻慢的眼神从他的脸打量到脚。可他的话音仍是缓慢的,带着些无奈,“他似乎认为我在针对他,我说我不太理解,他就说了昨晚你去夜店和他在一起之类的。” 薛灼灯:“……”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剧情会变成这样,但他理解,他现在好像被江临琛摆了一道。 温之皎的话音带着愤怒,“没有吧,我不知道啊,他撒谎了吧。就你想想,他连二手香水都送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江临琛笑了下,姿态散漫地望着薛灼灯,“我不太懂,但似乎他还说你和顾也宴会有约之类的,皎皎,你过阵子是打算这样的吗?” “呃啊,就是,怎么说呢,你干嘛管薛灼灯说什么啊,他胡诌的。”温之皎话音里的气焰明显消散了,好几秒,又道:“他到底发什么神经啊?” 江临琛顿了下,又叹了口气,道:“之后再说吧,我要去开会了。” 他挂了电话,看着薛灼灯,眼睛有着愉悦的弧度,语气像是教导孩子似的,“倘若我是你,我是不会得罪一个愿意为我花钱的主顾的,也会知道什么时候要夹着尾巴。我给过你机会了。” 江临琛说完,像是懒得看他似的,转过身上了车。 在江临琛上车时,薛灼灯便望见他后脖颈上有几道狭长的红痕,隐没进领口里。 那红,让他骤然响起书包里的香水瓶,也让他在一瞬中想起走廊尽头,被光遮掩的身躯。她挂在他脖颈上,那漂亮的,涂着指甲油的手指。 江临琛坐在后座,降下了车窗,又笑道:“顺便一提,等会儿的会议上,我会亲自问问顾也。问一问,她选了你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落下,车窗重新升起,将他的面容遮掩住。 薛灼灯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想着书包里那瓶粉色的香水,还有她在模糊的光之中,如天鹅一般昂起的白皙脖颈。 车子远去,他摸了下喉咙,感觉有什么在跳动着。 可他还没思考剧情会怎么样时,电话震动声便响起,他接起,便听见高亢的声音,“天杀的我要报警扫黄抓你!收了钱还故意去说我坏话是不是?你完蛋了,你真的完蛋了!” 46第46章 会议大多是无聊枯燥的, 长桌上的人面对面,西装革履,投影上尽是些看了就让人头疼的数据与报表。主讲人讲个不停, 会议室里的空气都显得冷而浑浊, 叫人昏昏沉沉的。 A市有家规模不小的公司准备上市了,这家公司前景不错,江家与顾家前期都入股投资了。目前即将上市, 会议则也是对未来股价进行预估,以及目前的关注度。 主讲人讲着讲着便忍不住望台下的两位大佛:江临琛与顾也。 江临琛支着脸,盯着手边的电脑, 时不时看眼腕表, 一副子时间宝贵的样子。而顾也则更过分一些。他一抬头, 便能望见顾也握着钢笔在转,背部靠着椅背, 仰着脑袋闭着眼。像是在听, 又像是在睡觉。 不过无论如何, 会议也接近尾声,主讲人提着一口气继续讲。 不多时, 汇报结束,陆陆续续有人收拾文件, 顾也瞬间睁开眼, 脸上先一步露出笑意, 身体已经站起来往门外走了。几名秘书助理候在门口和他汇报着之后的会议进展, 顾也边听边走,道:“江临琛会参与的还有哪几场来着?” 秘书还未说话,后方却传来一道清朗温润的话音,“暗恋我?这也要打听?” 顾也一转身, 便望见空荡荡的走廊里,江临琛站在他稍后的位置,身后也跟着几名秘书。他笑吟吟地道:“你自己多招人烦你不清楚啊?打字噼里啪啦打个没完,吵死了。” 江临琛往前走了些,两人的秘书助理们自觉给他们让出并行的位置。他走到顾也身旁,也乐呵呵的,笑道:“哪比得上有些人阴魂不散更烦人。” 两人都在笑,气氛仿佛很好。 江临琛又道:“宴会的事你倒是很有心。” “什么宴会。”顾也很有些疑惑似的,好一会儿,才睁大眼睛,恍然大悟似的,“哦,那个啊,我还以为她会拖延一阵子再告诉你呢。” 他笑起来,道:“找我来兴师问罪来了?” 江临琛道:“怎么会,我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只是奇了怪了,你竟也不是很中用。约个人,竟也要用些下作手段,还要找人捅到我这里了。” 顾也眉毛微挑起,“听不懂。” 江临琛望着顾也,话音诧异,“怎么,看来不是你指使薛灼灯来的。我看他长得妖里鬼气的,还琢磨你挑人怕不是对着镜子挑的。” 他这话倒是没错,顾也与薛灼灯的好皮囊都带着些阴柔,如妖似的气质。不过此刻,顾也的好皮囊可没有好表情,他眼里有些讥诮,“你这人还挺好玩,真觉得自己是皇后,掌管六宫是吧?递个话头给我,让我帮你敲打人?” 江临琛还琢磨了一下其中意思,道:“最近投资影视把脑子投资傻了,说话都要仿古了。” “江总常年浸淫学术圈,恐怕不大接地气。”顾也打了个哈欠,斜睨了一眼他,笑道:“还有,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温之皎转的,我约了她,也只是因为我知道有些围着她转的人会难受一阵子。我看人难受,我就开心。” 顾也笑意更深了些,欣赏着江临琛的表情,可他也是笑模样,半点心思不露。江临琛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摇头,一边松了下领结。 他道:“行,顾总很有闲情雅致。” 江临琛走快了几步,回头凝顾也,姿态很得体,“宴会上,就麻烦顾总多多照顾皎皎,替她挡些酒。” 顾也原本只是有点烦,这会儿听了他的话,真有了些气,冷冷地凝江临琛,“你有病吧?你使唤谁呢?” “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角色扮演呢,正在努力接地气。” 江临琛很惊讶,“看来你不喜欢这种角色啊。” “不不不,喜欢得紧,威风。”顾也气极反笑,笑着侧头看了眼其他的景色,才又看江临琛,道:“但真正宫还躺着呢,你这样算不算,我想想那个词,哦对,你这样算不算越俎代庖啊?也不对,哥哥现在可有名分啊?” 江临琛视线垂落了些,笑意也淡了,“快了。” 顾也点头,学道:“快~了~” 江临琛也不生气,笑笑,一转身走了,几名跟在他们身后的秘书助理迅速跟上。顾也扯了下唇,眼中讥诮更浓。 江家怎么净养这种谈个恋爱就发疯的神经。 顾也正想着,却骤然望见几道极细的红,他定睛细看。西装革履的人群走着,大片黑黑灰灰白白。整齐划一的,商务的,枯燥无聊的颜色当中,一人的脖颈上有着细微的几道红痕。那像是指甲,或者尖锐东西划出来的细小伤口,在一片颜色中弱小却又灼眼。 他的视线往下,望见被肢体撑满的灰色西装。 是江临琛。 啊,难怪今天在这里玩这出,原来是被顺过毛了。 顾也嗤笑了一声,越发觉得可笑。 秘书适时走上前,接着方才的话道:“顾总,江总会出席——” “都给我划掉,让别人去,或者缺席。”顾也将手插入西装裤袋里,径直往前走,“看着就烦。” 他一路进了电梯,走出了建筑了。 在即将上车时,顾也的手机震动了下,他便靠在车边拿出手机望了眼。 ……真是冤家。 温之皎的信息跳得很快。 [芒芒蕉蕉:啊啊啊薛灼灯把事情捅出去了] [芒芒蕉蕉:怎么办,我更不敢和江临琛说了] [芒芒蕉蕉:不对,捅穿了的话,我就不用怕你把照片给他了!] 顾也夹着手机,点了根烟,才又拿出手机。最新一条信息发完后,她立刻就机灵起来,把消息一条条撤回了,还掩耳盗铃的刷了一大堆表情包。 他见状,没忍住笑起来,握着手机发了个1过去。 下一秒,温之皎就秒回了:不小心碰到手机,发了好多表情。 顾也的手指放在屏幕上,顿了下,没有回复,就看着她表演。不多时,她果然开始了。 [芒芒蕉蕉:我决定了,我不要跟你去了] [芒芒蕉蕉:仔细想想你做事真的太过分了!] [芒芒蕉蕉:你要跟江临琛说就跟他说吧,我不怕你了,讨厌鬼] 顾也就这样望着这几行字,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和她相处不多,只是那日意外滚落山崖,不得为止有了些亲密接触。一切本该如浮云似的散去,何必一碰到她就要半是促狭半是揶揄地去招惹呢,还是得早点结束这种状态。 顾也手一动,回复了信息,将烟蒂踩在脚下,拉开车门进了后座。 及时止损。 他闭上眼,靠着椅背,又开始假寐。但闭上几秒,便又在黑暗中望见那几缕细小的,如蛛丝似的抓痕,他呼吸重了些,没有睁开眼。 而另一边,温之皎刚发完信息,就开始思考怎么应对江临琛。 面包房里的香气一阵阵袭来,这会儿她已经在坐班,等着电话了。这会儿正是午后,面包房一般没什么生意,她便坐在收银台里,对着手机琢磨起来。 嗯,自己也是被威胁的,只是看见同学在里面觉得很奇怪,所以就进去了!然后,然后被顾也抓到了,他威胁自己,自己不想和他坦白是、是为了什么?嗯,为了同学的清白着想! 很好,很完美! 温之皎在脑子里措辞好后,却感觉手机震动一下,顾也回了消息。 [顾也是人:行,随你。] 温之皎眨了眨眼,反复确认回复,很有些惊讶。 嗯?现在这么好说话?难道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算计? 她很想发个信息问一下,但又怕他反悔,一时间僵住。她一时间又在犹豫,想来想去,也不给江临琛发消息,也不打算问顾也了。 想得头好晕,她抱着脑袋,靠着椅子转了两圈。 一辆车缓缓在面包房前停下。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声响起,她立刻站起身望过去。是裴野。 他这会儿穿着简单点的衬衫西裤,黑发下,脸上并无多少笑意。直到和她对视时,才露出很淡的笑意,可笑时,身上的疲惫与沉重也没有散去。 他径直走到收银台前,左右望了下,“其他人呢?” 温之皎对这个开场有些疑惑,但也道:“嗯因为是午休,他们休息了,我吃过了,就来看店了。” 裴野笑了下,四处望了下周围,道:“我刚忙完,准备随便买点东西吃,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 “那你要吃什么面包?”温之皎没忘记任务,诚恳地道:“我们家的面包还不错的,不过经营状况不是很好,唉……我的状况不是很好,不过还是可以请你吃面包的。” 她等着裴野大手一挥,但他闻言却只是笑起来,道:“嗯,那我等会儿买一些。” 怎么没和想象中的展开一样! 温之皎望着裴野,轻声道:“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要不要坐在那里吃点面包?” 店里有供用餐的地方,不过也只有一个小圆桌和一座供几人坐的小沙发。 裴野笑了下,往后走了几步,拿着架子挑了几个面包。 温之皎接过盘子,将面包装入纸袋里,又开始输入账单,小票咔哒哒地跳了出来。她把小票递过去,“八十九。” 裴野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话音很轻,“多少钱?” 温之皎迷惑起来,“89啊。” 裴野另一只手手撑在柜台上,俯瞰着温之皎,笑起来,这次的笑容大了一些,尖尖的牙抵着唇,倒是有了几分之前肆意的样子。他弯着眼睛,“我是问,你想要多少钱?多少钱,能让你看我一眼。” 啊这,虽然她是这个想法啦,但这个反应好不像他。 温之皎直觉有些不对,往后退了一步,眉眼拧着,“你怎么了?你压力好像很大。” “抱歉,皎皎,我一直觉得爱或者喜欢,就是对方过得好。”裴野又笑了,他好像进了门就一直在笑,“所以高中时,我总觉得你做什么都没关系,想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原来最后这样我们也会没关系。” 温之皎被他的话绕晕了,再次后退,“什么东西啊?” 是昨晚他看见顾也和自己的事受刺激了吗? 她往后退了一步,可裴野的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皎皎,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的。” 他的眼睛里有着笑,眼下有些青黑,这却依然难以阻挡他的俊美。此刻他弯着唇时,话音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温柔,带着些认真。 温之皎觉得他的状态有些失控,她试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 “我不想当的时候,就不是。”裴野将她拉近一些,一时间,两人距离拉近更多,四目相对时,呼吸纠缠在一起。他唇动了下,轻声道:“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可我就是希望……至少有一样,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而不是他们的。” 裴野低声道:“为什么偏偏是那群人呢?为什么偏偏,总是看着我身边的人,而不是我呢?” 他的手从她的手腕攀到手臂,最后隔着柜台,勾住了她的腰部。 裴野垂着眼,望她的眉眼,也望她的唇。 但也就几秒,他松开了手,拉开了距离。 裴野的手机震动了声,他拿起面包,在扫码台上刷了下。他道:“我要走了,但没关系,你可以考虑一下。怎么样都好,什么都好,想要什么和我说吧。” 温之皎感觉很有些没劲,她道:“这样的话有太多人和我说过了。” 裴野动作一顿,脚步没有停,风铃声仍然在响。他没有回头,上了车后,将纸袋扔到一边。他附身撑着透,疼痛从太阳穴泛起,一阵阵扩散着,让他有了些怪异的耳鸣。 他已做错太多,所以做错更多也没关系,他的唇边仍有着笑。可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前座的司机话音很轻地道:“夫人刚刚说,希望您赶紧前去约定好的地方,方小姐届时会和她见面。” 裴野道:“知道了。” 如今他愈发分不清这头疼带来的耳鸣具体是怎么来的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疼得发抖。 车子启动,裴野扶着头,苍白的脸上有着一层淡淡的汗。他什么也不想思考,可余光之中仍然望见一家新开业的糖果店。一时间,不由得又将糖这一个字在舌尖辗转几次。 裴野怀疑自己注定和糖结缘,小时候,即便家里千方百计地看着他,他也总有办法斗智斗勇,将糖果藏得到处都是。无数次看牙,无数次呵斥,无数个佣人将他团团包围,他也绝不屈服。再后来,牙齿真的畸了,犬齿后的小尖牙都提醒着他往事。 可他每次看到,只觉得自己那会儿真有办法。 而现在,方小姐,制糖的方家的小姐,属意于那个所谓的陆家的方家人。而他现在就要赶在人回国之前,制造你知我知的偶遇,换取些筹码。 余光掠过的糖果店仍然伫立在原地,色彩缤纷的糖果闪闪发光。 粉色的糖果至于漂亮的玻璃盘中,玻璃盘又位于一个造型典雅的桌子正中,典雅的音乐缓缓响起。椅子被拉开,几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与穿着裙子的女士坐下。女士正年轻,脸上都有着温柔的笑,话音很轻。 “陆先生,您可以尝尝,这是我们家新开的高端线,目前糖果也只是少量供应。” 方女士姿态优雅,如睡莲游弋在池中。 她又望了一眼面前的陆先生,他同样年轻,黑发梳理得很好,如今穿着稍显正式的西装,英俊的脸上显出清冷卓绝的气质来。他脸上有着很淡的笑,黑色的眼睛里总显出些无端的冷。睫毛垂落时,身上便愈发显得不容人靠近。 陆京择话音很轻,有些缥缈,落在空气中也轻飘飘的,“好。” 他捻起一颗,伸手时,手背上狰狞的一道疤痕便映入了方小姐眼中。她有些惊讶,却不过一秒,又是那副女主人一般娴静待客的姿态。 包装设计得便很有质感,除却lg外什么也没。 好像世上所有昂贵之物都要如此低调才行。 耳边的方家父女开始聊,聊陆京择实在是辛苦了,刚回国就受邀参观他们新开的制糖厂。又聊他在国外许久,大抵不太熟悉如今的情况,他们很乐意陪他几天。接着便又开始聊A市变化大,最后总归要回到方小姐的婚事上。 陆京择抬眼望了眼方小姐,她倒是很像这一盘糖果,高贵,典雅,低调,含羞带怯。只等着合适的人拆开糖纸。他捏着糖,指甲修剪过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糖纸撕开,窸窣声后,糖果从指尖到舌尖。 他很讨厌吃糖,黏腻至极。 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呢? 陆京择想起来一些几毛钱一把的廉价水果味糖,糖纸花里胡哨,拆开糖纸,浑浊的气泡与划痕上翻涌出甜蜜的殷红与香气,糖果最外层是一层厚重的透着使用香精的酸粉。 在某个挨挤的房间里写作业时,总有个人一颗颗的吃个不停,氤氲的唇翘起,舌尖将糖果卷到槽牙上,咔嚓咔嚓的声音闷在嘴里。他便再也做不下去作业,淡漠的眼珠探视着她的唇齿,仿佛被嚼碎的是自己的眼睛一样。 每次他分心时,她便总以为他想吃,很舍不得地给他塞一颗。过分浓郁的香精味道与黏腻的酸甜从舌尖泛开,一口气涌入鼻子。 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呢? 他把廉价的味道和问话咽进去,低头写作业,糖被唇齿融化得像掏空了一样。一不留神,就会被扎到舌头,点滴的腥蔓延,转瞬被草莓味稀释。 乱七八糟的思绪被一道声音打断。 方先生笑道:“怎么样,这款糖?” 陆京择从思绪中抽身,捻了捻指尖遗留的糖粉,用纸巾擦试了下,话音冷而淡,教人听不出来什么,“挺不错。” 是很不错,多汁,果味浓郁,不那么甜,入口即化。而化了之后,也有点缀的薄荷的清凉感,消除了过多的甜腻。 世界上原来什么东西都会有分别,连糖果也是,所谓一分钱一分货。 陆京择无端笑了下,眉眼仍是淡淡的,这样一场对话便像失了力似的,无疾而终。最终,他们起身,将他往建筑大楼外送,直到陆京择准备上车时,一句话才又被问起。像是在说糖。 方先生道:“陆先生要是喜欢,我便记下了,叫人逢年过节都送些过去。” 陆京择望了一眼他,笑了下,还是淡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化作雪粒似的。他话音清浅,“感谢厚爱,柴米油盐酱醋茶糖,也不过是民生用品,这么昂贵的价恐怕无福消受。几毛钱的糖我吃着也挺好的。” 他对着方先生点头,笑了下,“下午有会,回见。” 几辆车陆陆续续离开。 陆京择闭目养神了几分钟,才道:“裴野没去见方小姐么?” 前座的助理小心道:“前天时,他的车已经快到了,但突然改道走了,看来是改变主意了。” 陆京择的手指点了下膝盖,深思了几秒,却没说话。 不多时,车辆缓缓停在一家面包店门口。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哗啦啦地响起。 温之皎打了个哈欠,望向门口,却先望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他脸上带着点莫名殷勤的笑,站在门口的面包柜上,打着招呼,“你好,请问这款面包怎么卖?” “价格不在就下面吗?”温之皎很有些烦,却还是站起身,从柜台里出去了。她走到门口,俯身看了眼面包柜里的面包,看向一旁的青年,用手指戳了下玻璃,“价标在下面,你用镊子夹面包,夹到盘子上找我结账就好了。” 青年恍然大悟似的,道:“抱歉,一时间没看到。” 温之皎抱着手臂,很大度地点点头,却骤然感觉远处有一道视线在望自己。她望过去,只望见一辆车的车窗缓缓升起,将那道视线与自己阻隔了开来。 她很有些迷惑,却又听身旁的人道:“那我就要这些了。” 温之皎回过神,走到柜台,输入了编码给他结账。 结账完,青年带着面包上了车,车子驶离了。 47第47章 天是玫瑰色的, 色泽丰润饱满,一朵朵云都仿佛垂坠下来,下一场糖果雨。矗立于A市的高塔也正是最为昂贵奢侈的一栋大楼, 驻满了奢侈品店与高端餐厅,而顶端的地段几乎可以俯瞰大半个A市, 价格跟高度差不多, 看了叫人眼晕。 温随刚从电梯下来, 候着的两名侍者便将他引到位置上。 从穹顶垂直落下的灯泡造型典雅,窗边的风景更是美不胜收, 天空与大片建筑融为一体似的梦幻。他从窗边很轻易地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蓬松的卷发下是一张干净漂亮的脸蛋,脸蛋下是得体合适的衣服, 唇边的笑使得明净的黑眸更发无害纯粹。 他抬起手, 将额前的发拢了下, 再笑一笑。很快的, 他便看见影子里,带着些狡黠光芒的眼睛以及微翘的唇。他和温之皎长得并不像, 但见了他们的人,总会说像,他也如此觉得。 上千上万次的许愿, 总会使得命运有一些怜悯之心,降下一些神迹的。 贵客总要晚来,正如陆京择。 温随大概坐了十分钟,陆京择才姗姗来迟, 他穿着挺括的风衣,风衣里是有些宽松的衬衫,脚步四平八稳, 面容冷峻。他向来寡言,坐下了也并不说些什么,只是点了单。点完单的间隙,他才望向温随,淡漠的眼珠将他望了一遍,也并没有说话。抬起手握住水杯喝了口水,玻璃杯里的水面有轻微的摇晃。 放下水杯后,陆京择才望向温随,淡淡道:“东施效颦。” 温随像是很惊讶似的,将眼睛瞪得有些圆,唇边噙着笑,“啊,有吗?我和姐姐像不是很正常?” 陆京择不喜欢这种无聊的场面话,他只是倚靠着椅子,俯瞰着左手的伤口。许久,他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副丧家犬的样子。” 他语气很平,并不带多少情绪。 温随并不当回事,仍是纯澈干净的笑着,就好像没有什么能污染他的纯白似的,“真过分啊,只是想和你叙叙旧,顺便聊聊合作而已。你敌意却这么重。” 陆京择垂下眼睛,显出些心不在焉,“你中学时的那些小手段怎么不用了?” 温随很有些讶异似的,眼睛睁大了些,“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手段?” 一如既往,如阴湿水沟的虫子似的,恶心黏腻的姿态。 陆家树倒猢狲散时,他年纪并不大,母亲始终不愿意放弃她与裴家那人的爱情,始终留在国内,辗转多个城市避风头。他也是在高二时,跟母亲去了C市读书。 C市的一中是重点高中,学校也建得气势恢宏,不过背靠山峰。 陆京择望向窗外,望见远处山峰上大片大片的绿植,玫瑰般的夕阳在树峰上洒下怪异的阴影。看得人目眩。 放学铃声很快打响,刚转来第一天,班主任便给他安排了打扫的卫生区。同时也吩咐着同学,打扫完后带着他在学校里再逛逛,也算是给他和同学制造些熟悉的机会。 他们班的卫生区在是操场,一帮人提着打扫用具便出发了,在路上,他们话不停地介绍。他话不多,只是听,大多时候其实没太听得进去。 卫生区大多是几个年级一起打扫,操场也不例外。 他们刚到,几个男生便和几个低年级的学生打招呼,很是相熟的样子。 陆京择没有和人闲聊的习惯,知道了大概区域后,便捋着袖子开始扫了操场内圈的垃圾。扫着扫着,便望见几张糖纸轻飘飘落在他手背,又被风吹远了些,窸窣的声音响着,也搔得手上的经络凸起,有些痒。 他抬头,却望见几步开外是高高的梯凳。 固定在操场上的铁梯凳上,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坐在上面,梯子下,也坐着几个女生。她们聊着什么似的,时不时便笑起来,他望见最上方的女生嘴巴动着。 应该是在吃糖。 陆京择又望了眼地上的糖纸,垂着眼,走了过去。 坐在梯子中间和低下的女生注意到了,立刻齐齐望向他,有个大胆些的女生喊道:“皎皎,有人来找你了。” 那坐在梯上的女生吓了一跳似的,手却立刻将一本杂志卷起塞到校服里,做贼心虚似的望他。一时间四目相对,陆京择看见了她的脸,一头卷毛用蝴蝶装束着,额边却还有碎发。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唇上还有些红而黏的糖渍。 她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捂着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眼里都是松懈的,“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被巡查老师抓到了。” 女生们哈哈大笑起来。 温之皎昂着脑袋,歪着身体,跟个听政的女皇似的,弯腰俯瞰他,“你有什么事?” “不要乱扔垃圾。”陆京择举起手里的垃圾铲,几枚鲜艳的糖纸躺在灰尘里,他淡淡地道:“全飘我们班的卫生区里了。” 温之皎:“……我没有乱扔啊。” 她很有些冤枉似的,把宽大的校服扯出一角,对着他狂捏,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停。她道:“你看,我都放口袋里了,这里都是糖纸。” 女生们又都笑起来,起哄道:“你不会就是来搭讪的吧?” 陆京择看了眼,很容易看见她口袋侧边里的糖果与糖纸,又望了下铲子里的糖纸。 一个包装。 算了。多扫会儿吧。 陆京择不喜欢这种起哄,转身往回走,刚走两步,又飘来两张糖纸。 陆京择:“……” 他呼吸重了些,转过身往温之皎,却正好望见她拆了糖扔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她捏着糖纸顺手塞进口袋里,但一伸出来,宽大的袖子便又带出来两张糖纸。 陆京择:“……你。” 他转身走过去,看着温之皎,道:“你吃东西的时候,袖子把糖纸全带出来了。” 温之皎闻言惊了下,眨了眨眼,低下头看了眼,这会儿,她也望见地上出现的新鲜糖纸了。一时间,她像是尴尬住了,“呃”了下,道:“好像真是我的。对不起啊,我现在去捡,你别告老师!” 她转过身就要握着扶手下梯子,女生们连忙给她让路,可她有些着急,宽大的校服挂在了梯子的某一处。 陆京择怔了下,“你等下,你衣服——” “呲啦——” 他话音慢一步,只见挂住的校服骤然撕裂了一大块,兜里的一把糖果和校园卡,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彩色的糖纸也随风飘起,飘了陆京择一身。 陆京择:“……” 温之皎:“……” 一时间两人都无言了,唯有在场的几个女生爆笑起来。 温之皎被她们笑得有些脸红,“别笑了,尴尬死了,快帮我捡东西啊!” 她把挂住的衣服摘下来,下梯下得着急,还剩几阶时便跳下来跳到他面前。她两手晃悠两下,站直了,打量着陆京择的脸色,道:“抱歉,我没注意到,嗯要不然我帮你打扫?” 温之皎想了想,又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呀,我没看到。” 陆京择本来有些生气,见状也觉得滑稽起来,他垂眸,道:“先捡你的东西吧,剩下的我扫干净。” “好好好,那你别告老师啊。” 温之皎叮嘱道。 校规是不允许在食堂外吃东西的,尤其是操场,但抓得不严格,不撞枪口都能糊弄过去。温之皎以前没被抓到过,现在望着面前的值日生,只怕一不小心被告一状。 陆京择顿了下,觉得有些好笑。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难不成觉得他告一状,老师们就会调监控去扣操行分吗? 他没有说,她们捡着糖纸和她的零碎,他也低头开始扫周围的垃圾。扫了一会儿,望见一本薄薄的杂志,应该是她的。 陆京择捡起来,转头一看,便看见温之皎和几个女生已经准备走了。 他叫道:“等下,你的书。” 温之皎疑惑转头,“什么东西?” ……你刚刚宝贝地塞到校服里的书。 陆京择有些惊讶于她的忘性,不知为何,他望了一眼书,淡漠的眼睛又看向她,平静道:“《极道学神半夜化身偷心狼》” 温之皎:“……?!” 她的瞳孔颤动起来,嘴巴也张大,喉咙里溢出了声尖叫,“你念出来干什么啊!”她很有些崩溃,走了几步,用力握着书一扯转身走了。 几个女生又爆笑起来。 陆京择的唇动了下,继续俯身扫地,一低头,却觉得脖颈搔痒了下。他垂眸,一张糖纸飘落了,大概是刚刚挂在校服领口上的。 他捡起糖纸,听见身后传来几个人的招呼声。 “陆京择,搭讪去了?” “哇,转学生就是牛,直接A上去的哇?” 他们开着玩笑走了过来,调笑他。 陆京择懒得解释什么,没说话,只是道:“这里快扫干净了。” 他回头看他们,却骤然发现,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也都拿着卫生用具,应该是和他们相熟的学生。 陆京择正想着,却望见一个男生看着他。男生唇红齿白,笑容干净爽朗,话音阳光,“转学生,你喜欢我姐姐呀?” 陆京择很轻松地听出了些其他意味,他垂眸,望向男生的胸牌。 高一一班,温随。 低年级的。 陆京择没有搭话,拎着扫把与铲子往操场外走,“没有别的卫生区的话,我就回去了。”他没再问其他同学要不要一起,因为他感觉到了,温随大抵和他们关系很不错。 果然,当他吃完晚饭上回教室上晚自习时,他的抽屉里装满了垃圾。臭气源源不断,他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将东西清理干净了。 第二天,他开始丢书。 第三天,他的书桌上写满了辱骂的话。 陆京择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将拍下来的证据发给了校长。 第四天,温随的父母,温随,他一起出现在了校长室里。 说来可笑,母亲当时在与裴父幽会,根本没回C市,又唯恐暴露行踪,并没有找陆家旧部的人施压。而温家在C市做生意,虽说不上富豪,但有钱是真的,而随平日学习极好,刚上高一就拿过过奖。孰轻孰重一下被分得清楚,一时间,处理就变成了让温随停学一周,和稀泥似的。 他和温随还要表演一下重归于好,当着众人面握握手的姿态。 陆京择记得很清楚,他们离开办公室后,温随对他笑道:“抱歉,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温父温母倒是一脸担忧,还邀请他去吃饭,说是赔礼道歉。温随很是诚恳,表演得很好,全然是一副子青春期男生无意做了蠢事的样子。 走到办公楼外时,正好也是下课的时间了。 陆京择脚步快了些,将温家人甩开了,他实在需要一些时间思考后续。放学铃声后,学生们渐渐多了起来,填满了整个学校。陆京择走在人群中,却望见温之皎穿着宽大的校服,急匆匆地走过来。她眼睛里有着烦躁,卷发在漂亮的脸颊旁敲着,匆忙越过他。 他一时间忍不住回头,却望见不远处,正是温随和温父母。 温之皎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抬起手,一把抓住温随的耳朵给了他一耳光。 离得并不愿,陆京择在嘈杂的人群声音中也能听见那清脆的耳光声,还有温父母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米八的温随被娇小的温之皎揪着耳朵,直不起腰,求着饶。 他听见她烦躁,有些尖的话音,“你还学会欺负人了是不是?!你欺负谁了?!我现在就把你抓去下跪!” 陆京择望见温随的脸上又是无辜的表情,脸红了一片,眼睛却也红红的。人群越来越多,几波人路过后,他就望见温随抱住了温之皎,她脸上的愤怒像是消散了些,温父母的手搭在他们身上。 远远的,温随却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越过人群,对他弯了下眼睛。 陆京择的手动了下,望着温随,露出了点淡笑,“没关系,什么手段都没用。” 温随像是听不懂似的,切着牛排,他切得很用力,血水淋漓,餐刀切得餐盘叮当作响。他吃下一块牛排,道:“时势是不同了,但没事,你不也没有赢吗?” 他的眼睛望着陆京择,血淋漓的牛排将他的唇齿与舌染红,他却露出了天真的笑,“我讨厌江远丞,但果然呢,你还是更讨厌一点。” 他们斗得和阴沟老鼠似的,结果有些人摇身一变,仅仅靠着出身就风光回归,站在他难以企及的高度上。真叫人恶心啊。 温随想起来自己中学时栽的几次跟头,那天真的笑意也渐渐淡了。 陆京择道:“托了几层关系来见我,只是为了叙旧?” 温随喝下了一口红酒,唇齿更鲜红了,笑起来很有些神经质。他道:“如果你想拉拢江家,现在是个好时候,顾也和谢观鹤都在敲打江家。而正巧,温家在被江家扶持重工产业,如果能在这方面吃掉一些顾家重工的份额,对你来说是很好的助力。” “拿什么换?”陆京择眉眼没动,慢条斯理道:“温之皎?” 温随眉眼弯弯,“真奇怪,我以为你会恨她,没想到你也还想着?” “嗯。”陆京择望着掌心的狰狞伤痕,霜雪似的眉眼化开了似的,有了很淡的笑意,“就是因为恨,所以要把她留在身边慢慢折磨。” 伤口已经好了很多年,居然还是有些锥心的疼痛。 他是左撇子,而那扎透掌心的刀也正在左手,他不太记得自己怎么学会用右手的了。但记得,赌桌之上,光怪陆离的环境里,躁动的音乐与气球彩带。还有江远丞将刀钉入他掌心,深入赌桌,散漫又冷峻的姿态。 “你输光了,滚去国外吧。” 血液喷溅而出,溅射在两名赌徒的脸上。 江远丞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深邃的灰色眼睛里带着些随意,话音很轻,“她就在二楼,可你上不去,也见不到。真可惜。” 他坐在庄家的位置,姿态闲适地依靠着椅背,眼皮的血液并没有擦干净。他便这样望着陆京择,像是等着他识趣。 陆京择也很识趣,将刀拔了出来,也再一次将刀插入桌上,闷闷的铿楞声响起。陆京择凝着左手,疼痛得几乎让他眩晕,汗水浸润着苍白的英俊的脸,他闭上眼,感受着因疼痛而贲张的血液。许久,他睁开眼,冷冷地盯着江远丞。 他的声音因疼痛而喑哑,“她能因为权财跟我分手,又怎么不会因此跟你分手呢?” 江远丞笑了下,灰眼睛里没有笑,“跟谁在一起,也不会跟废物在一起。尤其是,陆家的废物。” 陆京择也笑,脸上的血和汗混在一起,流淌过鼻尖与唇。他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 接他的车已经停好,当他上了车时,他没有离开,只是等着。很快,他望见二楼的一处房间灯光亮起,窗帘后,是两个交织在一起的身影。 他收回视线,望着流血的手,手臂已经发冷了。 她不愿下楼,而他无法上楼,输得彻底。 陆京择想起来都觉得好笑,怎么会下那样的赌注呢? 赢了,见她最后一面。输了,就废掉一只手。 陆京择直到很久以后才想起来,江家在国外本就与资本寡头勾结,开设了不知道多少赌场来洗钱。而他偏偏与他赌了一把。 如今,他在国外收拢资源,谈生意,也常与人上赌桌了,可江远丞似乎已经没本事再和他赌一场了。也许那条断掉的腿勉强算回击,但也远远不够,不够……那不是一场全然的胜利,因为她没让他赢。 咔啦咔啦声响起,像是筹码在牌桌上滚动,也像麻将在桌上翻滚,像每个赌徒都熟悉的声音。 陆京择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竹制的风铃,风铃挂在床边,随风而动。 夜色已经很深了,他凌晨回国,接着回见属意陆家的人,见方家的人,开会,见温随。时间实在是很不够用。可他却没有很困,只是在车里坐着,望着公寓二楼,挂在窗边的竹制风铃。 很快的,熟悉的一幕又重现。 灯光亮起,一道身影出现在窗帘后,不多时,窗户被推开。 温之皎倚靠在床边,伸出手试了试空气,转头看温随,“感觉要下雨。” 温随打了个哈欠,躺在沙发上,“下就下吧。” “万一打雷怎么办,我感觉有时候真的很吓人。”温之皎背靠着窗,仰着脑袋,凝视着竹风铃,话音很轻,“真害怕啊。” 温随见状,立刻站起身,一把抓住她手腕,“你干什么!危险!” 温之皎却还是不起身,笑起来,身后的长长卷发在窗外随风飘荡,“风吹头发好凉快啊。” 温随无奈,俯身凑近,搂住她的腰部强行把她身体扳直。却陡然望见一辆车启动,离开了。他挑眉,笑了下。 下午见面时还拿乔,说不把温之皎交到他手上不会考虑合作,说是恨得咬牙切齿呢。到底是恨她当时年轻,被江远丞的金钱攻势迷了眼?还是恨怎么偏偏,她最容易被金钱攻势迷了眼时,自己没有钱呢? 温随捕捉到这样的心思,不免笑起来,笑后又是些恶心。 充满阴湿、偏执、不甘的人,总让他恶心。 同类难免互憎。 温随把她抱到床上,转身关了窗,又道:“明晚的宴会,你跟谁出席?” “嗯,没想好。”温之皎将自己瘫在床上,笑道:“不是江临琛,也不是顾也,那会是谁呢?” 温随也笑,“会是我吗?” 温之皎道:“是薛灼灯。” 温随不笑了,“什么?” 温之皎眨了眨眼,“我要报复他,他太坏了,所以我要在宴会上欺负他。” 她手机震动了一声,她笑了下,把手机放到温随面前,“看,他答应了。” 温随冷冷地望过去,望见一段对话。 [芒芒蕉蕉:明天有个宴会,你去给我拎包。] [芒芒蕉蕉:你要是不去,我手里可有你当鸭的照片,我就给学校了。] [芒芒蕉蕉:听到没有?敢不来我就交给学校了!] [名字薛灼灯:……你为什么会有] [名字薛灼灯:为什么] [芒芒蕉蕉:你管我怎么有的,我就是有啊] [芒芒蕉蕉:你得罪错人了你] [名字薛灼灯:……] [名字薛灼灯:好] 温随顿了下,道:“什么照片?什么鸭?” 温之皎脸色骤变,往床上一躺,“哎呀突然好困我要睡了。” 温随深呼一口气,“你瞒着我什么了?” 温之皎抱着脑袋。 好烦啊,本来想炫耀一下她从顾也那里学到的招数,怎么会这样! 48第48章 天色刚刚亮, 约莫五点多,橘黄的路灯将街道映得很有些脏。 谢观鹤一般也正是这时候起来,洗漱完后径直去了书房, 茶水已备好,几名穿着制服的人,连带着顾也都已经等着了。 熏香炉轻香缭绕,古旧的书房里挂着字画, 都并非什么名家所作。不是没有, 只是那些大多是谢父的眼光,如今谢父半是隐退,他自然什么都要换新。不过说是换新,也不过是从库房里挑和眼缘的。 顾也姿态向来是轻佻的, 比他位高权重的都站着, 他倒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漂亮的丹凤眼合着,很有些心不在焉。 其他几人心里很有些怨气,却不好说什么。士农工商, 顾也从商不假,可顾家可不只有商人, 盘根错节的势力足够他在这里假寐了。 谢观鹤漫不经心的, 路过顾也时,踹了一脚他椅子。 顾也立刻睁开眼,眼里还有些雾气, “别搞啊。” 谢观鹤四平八稳地坐下了, 其他几人倒是笑了起来,等他坐下后才坐下。除却茶水外,还配了些点心, 权当是早餐了。 顾也吃了几块,喝下一杯浓茶,直起身,“非得这么古朴吗?这破椅子硬得要死,坐得我腰酸腿疼。” “这样,我叫人拿俩蒲团,你跪着。”谢观鹤表情认真,又道:“方家那边的消息呢?” 一人将陆京择和方家的对话一句句学出来了,学着学着眼里就有点烦了,“和方家有意接触的消息他自己放的,结果现在摆上谱了。” “就是啊,今晚的宴会就杀杀他威风,个老破落户。”另一个也笑,主意很是阴毒,“今晚王家那老头不就是为了给陆京择造势吗?找个机会给他下个药,脱光了扔宴会上得了。” 王家以往陆谢两家都不沾,中立得很,如今倒是找了个由头开宴会,实际上就是为了陆京择接风洗尘示威呢。 一时间,气氛沉默了几秒。 谢观鹤只是改着文件,状似无意道:“红金苑那份文件你取一下,记得亲手交到政室那里。” 那人不傻,听出来是自己言语有失,只点头出去了。 顾也听见关门声后,还是笑吟吟的,“这哪来的二愣子,陆家瘦死骆驼比马大,如今得了国外那几家的势呢,还当对付喽啰呢。” 顾也这话不假,陆家那票人本就是A市出来的,老巢就在这里,还有一波陆家人,以及A市出来的则在国外。而谢家是调到A市来的,哪怕后来得势多年,风头无两,但不是一回事。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哪里都行得通。 即便陆家失势多年,但陆京择敢回来,就敢和谢家叫板。 谢观鹤没接茬,只是就着方家的话题讲,“他放有意联姻的消息,不是给我们的。” 顾也也知道这个道理,眼珠一转,“那我想不通了。” 不是放给他们的,那就是放给裴家的,或者说,是放给裴野的。 可若是方家和裴野结了亲,裴父届时无论如何会分一半鸡蛋到“裴野”这篮子里,那时陆京择得到的支持可要少一半呢。难不成他就这么自信能斗得过谢观鹤?还是自信裴父对他妈的白月光滤镜不死? 陆裴两家原本最为亲近,陆家大小姐和裴父也情投意合,结果陆家出事败走,两家联姻作废。而裴父将妹妹嫁到谢家,自己又与裴母联姻,没被陆家倒台牵连。 陆家的人行事低调多年,突然出现一个随母姓的陆京择,又听闻陆家大小姐至今还未婚,接着便是裴父与谢家疏离了往来……答案不难猜。 谢观鹤微笑了下,清俊冰冷的眉眼有了点笑,“今晚就知道答案了。” 地头蛇还是赖皮蛇都无所谓,七寸他有数了。 顾也嗤笑了声,“心思这么重,连我都瞒着。” 不瞒着,你就要发癔症了。 谢观鹤隐去笑意,用手揉了下脖颈,一抬眼正好望见顾也身后的挂画。 明月皎皎,山峰崔嵬,奇山怪石,群狼搏斗。 都知道江远丞查到了陆家有个陆京择还在国内,设局把人给逼走了。但除了谢观鹤,没人知道……陆京择当时在C市读书。 C市,是温之皎读书的地方。 而一回国就放消息给裴野,恐怕也是逼裴野截胡,完成订婚吧? 谢观鹤淡淡地想着,收回视线,继续改文件,朱批的内容血红一片,墨水都被染上了猩红。他越看越觉得好笑。 其他人汇报着,顾也插嘴:“笑什么呢?” 谢观鹤道:“笑今年情种格外多。” 说者不是无意,听者自然有心。 顾也笑道:“那还是没良心的更多。” 比如,他允了温之皎随意后,她还真就一个句号都不发了。 卡被刷的账单倒是天天被系统推送。 最大的一笔七十五万,显示她拍卖了一个古董花瓶。 那破花瓶根本没有收藏价值,唯一的价值是花瓶图案,那是几只猫打架。 而且起拍价才十万,她一路抬上去的。 最小的一笔是十五块,显示她买了两卷胶带。 买完胶带那晚,温之皎就发了朋友圈,碎掉的花瓶被胶带粘着,瓶里还插了两根鸡毛掸子。 顾也真觉得温之皎这女的有毛病,也为自己及时止损的行为感到了庆幸。但是理智地说,七十五万买个立体拼图这件事,值得他给她朋友圈点个赞。 尤其是,那花瓶是他的,拍卖行是江家的。 不知道江临琛知不知道她在花他顾也的钱拍他顾也的花瓶。 * 宴会定在下午六点,这会儿正是五点,天空仍是一片甜蜜的金,照在路边的柳树上,枝条都被映得有了麦穗似的糖色。 偌大的购物商场是钻石一般的造型,全玻璃的建筑,伫立在市中心时便像是巍然矗立的钻石。钻石里的切面足够多,切面里的店便也如蜂巢似的密密麻麻。只是有一大半的商铺是空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是裴家的高端商场之一。其他商场往往需要靠入住的连锁品牌引流,但裴家的商场,则是需要无数品牌竞标才能拥有一席之地的招牌。 如今这些空位,不代表落寞,只代表竞价过于激烈,并且源源不断有中途强势上车的品牌。 “陆先生,这就是我们大概的规划了,之后扩建用地也绝对不会影响到政府后续开发的。当然,建筑防灾的数据您也看了,完全是合规的。” 商场人并不多,这道声音即便小,也叫人忍不住回头望。一望,先望见六七个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又望见被围在正中的人,那人穿着简单的大衣与衬衫,气质冷峻,身姿挺拔,站中间跟幅画似的赏心悦目。 陆京择道:“实地看看总是好的。” 那说话的人是裴氏集团下的裴氏地产的二把手,闻言先对着笑,心里满是烦躁。裴家和陆京择的关系圈里一大半都清楚,一些许可分明是他一点头的事,可这陆京择倒是个较劲的,事无巨细不松口,秉公秉到老子身上。 裴家的地段向来是好的,如今商场内的灯都开着,再应和着玻璃外层的自然光,不光里面华贵典雅,从里面望外头也是将漂亮的天景与街景一览无余。 金灿灿的光与云漂浮着,望着望着就让人忘却自己身处琉璃房中。 二把手嘴巴不停,一间间地介绍着已入驻的店的经营状况,又间杂着些竞标趣事,而陆京择虽寡言,也偶尔应两句,气氛倒没有很尴尬。 “这个品牌就不用我介绍了吧,鼎鼎大名,谁没听说过呢。”一家奢侈品店前,二把手笑呵呵的,“我家儿子女儿都说呢,他们上的那国际高中的学生现在最流行穿这家的牌子,不然要被嘲笑合群的。” 他说完,一堆人也笑,说国内外炒地多热多贵,说离谱。 但二把手没见陆京择搭话,连声嗯都没有,他连忙望过去。却发现陆京择站在了橱窗前,他连忙走近,一近了就看见陆京择在笑。 他五官气质都冷,冰雪似的,这笑含在脸上,黑眸没什么波澜。 陆京择望向二把手,话音很淡:“越来越贵了。” 二把手一愣,点头,“是,那您的意思是?” 陆京择又望向橱柜里的裙子,风格还是那样活泼,红色格子裙,裙摆短而厚,材料的厚重掩盖住了格子的轻浮。那时候是新出的款式,现在是经典款,价格又翻了几倍。 他望着假人模特面目模糊的脸,却望见温之皎站在身旁扯他的影子。 “哎呀别看啦,我都说了买不起了!”温之皎用力扯他袖子,气得有点翻白眼了,“我要喝那家的草莓汁!排队那么长,再不排又卖完了!” 陆京择收回视线,反手握住她的手,终于动了步伐。 他道:“那么酸的草莓汁也会卖完吗?” 温之皎见他动了下还有些开心,一听话又瞪他,嘴巴翘着,“少质疑我的品味。” 陆京择挑眉,却点头,“遵命。” 她这才愉快转头,卷发甩出漂亮的弧度,在他的冲锋衣胸口甩出啪啦声,“我就是搞不懂,一条裙子而已诶,你好像看得比我还重,难道你想穿吗?” 温之皎说完突然站住转身,陆京择一时没停住脚,温之皎便撞到他怀里。他也不惊讶,环住她腰部,弯腰看她,却望见她眼睛圆溜溜一脸震撼。 “你不会真的……” 她眨着眼,手捂着嘴,像是发现惊天秘密。 “我不会什么?”陆京择问完,突然猜出她的意思,他怔住,却也勾起唇。他认真点头,道:“嗯,没错,我想穿,怎么办?” 温之皎深呼吸了一口气,臂膀耸起,嘴巴抿着,唇角咧开。 很经典的尖叫前摇。 陆京择直接俯身吻过去,舌尖勾她舌尖,舔舐她的唇,手摁住她脑袋不让她动。她立刻蹙眉,手打他,脸颊鼓鼓的。他睁着眼,就看她这样气,吻到最后,他额头抵着她额头对她笑。 温之皎脸红通通,眼睛湿润,他也差不多,眼角泛着些红,眼睛里有着雾。 她小声道:“你耍我玩。” 陆京择点头,“嗯。” 温之皎道:“坏种。” 陆京择拉开距离,捏她的脸,“这才哪到哪。” 他望着她润而红的唇,话音很轻,“真要坏,就把你关在我的破房子里,天天让你学习了。” 温之皎:“……倒胃口的家伙!怎么不说点别的刺激点的!” 她抬起手拍他手,又转过身,跟小干部似的背着手往前走。裙摆飞扬,脑袋晃着,话音拖很长,“快跟上我。” 温之皎穿着黑色的小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敲着不规律的节奏。 咔哒,咔咔,咔哒哒。 每走一步,灯光便暗下一分,空气也愈发湿润。 穹顶如雾气似的散了,橱窗也是,地板也是,取而代之的是夜色中的雨。 滴答,滴答答,唰拉拉。 温之皎还在走,话音高亢,背对着他。 “为什么不能分手得干脆一点呢?别来找我了,别跟着我了,陆京择,我受不了了。” “我就是觉得我配——算了,我就是觉得江远丞更好玩。跟他在一起很好玩,跟你在一起不好玩了。” “嗯就是他带我去玩跳伞了,还带我开直升机了,嗯还有好多……没想到有钱人玩的都那么好玩啊。” “你不要哭啊,陆京择,我说不定和他过几天就分手了呢?你这样子我一下子也好难过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难过,就是很闷……” “我有点难受了,我要回去了,你这样子让我觉得我很坏。” “……别跟着我了。求你了。有点出息吧,你这样子我觉得学霸属性都不苏了,像个人吧,振作一点吧。” 明明是哽咽的声音,可她脸上仍是不解,于是他奢望她脸上的每一滴雨水都混合了泪水的成分。她转过身时,起先在走,后面是跑,雨水或是泪水也跟着她跑,像是一个漩涡一般,最后成为一片圆形的白。 陆京择从那白中看见自己的脸,他道:“走吧。” 二把手愣了下,连忙往前走。 他们走向相邻的下一个商铺,刚走过去,后面却又一道娇俏的声音,带着点怒气。 “你故意的吧!都答应我赴约了,连身礼服都没有?” 陆京择的指节痉挛了下,左手的疤痕像是一道火焰一般,将手背与手心全部灼烧起来。他又听见那道声音。 “你怎么能穷成这样呢?!”温之皎崩溃地抓着薛灼灯的领子,“穷就算了,还不长嘴!” 薛灼灯的低着头,黑而卷翘的睫毛很浓密,唇抿着。他现在仍是那派朴素的样子,黑色卫衣,牛仔裤,黑发下的眼睛有些无措。 他以为她会放弃。 因为他的任务要求他在现场,暗中帮谢观鹤羞辱她,以及给他们下药。那就只能当侍应生最合适。可她却把他抓到这里了。 薛灼灯看向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感觉着淡淡的热流,那一处的肌肤变得潮湿而温热。他仍然垂着眼。 温之皎越想越气,明明要欺负他,竟然还要倒贴钱。她垫着脚尖,用力戳他额心,“给我记住了,你欠我很多很多很多,所以你最好听话一点。” 她听见身后有了一声笑,冷而轻。 温之皎回过头,却只望见一群人离开的背影,其中一人光是背影便高挑挺拔,她多看了几眼,而那声漂浮得像要碎掉的笑声如同错觉。 她有些迷惑,可却察觉薛灼灯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背。 温之皎道:“你干嘛?” 薛灼灯的指尖像触了火似的,弹开了。 他道:“不知道。” 温之皎:“……” 她更生气了,垫着脚,又戳他额头,“你知道什么!” 薛灼灯被她戳得额头红红的,眼睛里有了些雾,指尖不断摩挲着裤缝线。 他知道原因,那就是他要唤回他们的对话。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唤回。 挑完衣服后,两人急匆匆往外赶,而温随已经开车过来接他们了。薛灼灯刚坐上后座,便望见后视镜里,温随对着他笑了下。温随笑起来总是很真诚阳光,也许和他脸上有一侧酒窝有关,很浅,唇一弯顶漂亮。 温随的视线对着他的脸和衣服打量了下,收回来,眼睛眯了下,笑道:“嗯,很特别。” 薛灼灯:“……谢谢。” 温随笑意淡了些,“不客气。” 49第49章 距离王家的豪宅还有一些距离时, 前车窗处便已能远远望见一些晃动的灯光了。王家的宅邸其实离郊外更近些,占地面积便更大,灿烂的橘黄天光映照着那金碧辉煌的建筑上,愈发恢弘。 车上除却温随和温之皎偶尔说一些话外, 便是一片安静。温随望后视镜, 便望见薛灼灯一身黑色礼服,映衬出过分白皙的脸, 低头翻阅着笔记本的时候格外像尊没感情的雕塑。 他收回视线, 唇边笑意越发大了些。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贱种,在这里表演上努力了。 温随将那轻浮的想法压下,又听见耳边是手指敲打着手机屏幕的声音, 他等了会儿,她没手滑。他便道:“姐, 快到了,跟谁聊这么入神。” 他问着,便打开了内车灯。 “江临琛。”温之皎打了个哈欠, 熄灭手机屏幕,话音有些懒洋洋, “他说临时有事,会迟点来,希望我能玩得开心。” “你又不是跟他一起出席,他来不来和你有什么关系?” 温随脸上又有了个浅浅的酒窝,盛着真诚甜美的酒液。 “那他都和我说了,我听不就完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 眼看着车快接近哨卡,温之皎打开了前座的镜子,捧着脸拨弄头发, 又眨巴了下眼睛,但很快便望见一行金色的“皎皎,你也不想被掌掴吧……”闪了过去。 她习以为常,拿出一管口红沿着唇缓慢描摹过,一抬眼,却望见小镜子后,薛灼灯黑黢黢的眼睛在望着她。她下意识惊叫一声,头发都抖了抖,立刻把镜子愤怒合上,转头瞪薛灼灯,“你能不能别——!” 温之皎话音霎时止住,因为薛灼灯坐得很板正,黑黢黢的眼睛在车灯下染上了些色彩,瞳孔中映出她的面容。他像是还在出神,眼睛如同黏腻而冷的雨一般,黏在她脸上,她望见他白皙颀长的脖颈喉结滑动着,无端有些阴森。 温随的车此刻也停好了,听见动静立刻转头,“怎么了?” “他好吓人,看人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温之皎吐出干巴巴的话,摸了摸胳膊,她又继续道:“薛灼灯,你,呃,你回神啊。” 薛灼灯的眼睫颤了下,他道:“抱歉。” 他这反应实在很是诚恳,只是温之皎愈发憋屈。 明明是他直勾勾看她吓到他了,怎么现在显得她在无理取闹。 温之皎晃了下脑袋,不想管了,下了车。温随勾住她的手臂,和她一同进入了宅邸,而薛灼灯便走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这次宴会是场寿宴,王家老太爷的六十大寿,自然来了不少商政名流,连明星也来了不少。老太爷心态很年轻,比如这次露天的舞台上就有好几支乐队在表演。来往宾客,衣香鬓影,酒杯碰撞声叮铃于耳,有年轻些的富家公子小姐嬉笑着,小孩子们也笑闹不停。 随处可见穿着黑衣的,维持秩序的安保,气球与彩带飘荡在空气中,金色的粉尘仿佛遍布各处。 而踏入宴会厅内,又是另一番典雅,古典交响乐于二楼奏着和缓优雅的歌曲,各式各样的自助餐台都摆着漂亮的食物,香槟塔的液体与玻璃吊灯的交相辉映。宾客们同样穿着华丽,言笑晏晏,但比起露天的宾客便显出了些稳重老成。 温之皎觉得自己可能更适合在露天待着,可其他人似乎不这么想。他们刚一进来,便源源不断有人和他们打招呼。 比如现在,一名青年便站在他们身前,对着温随道:“我叫赵毅前,家父正是赵玉峰,之前和您一起参过上月的峰会。峰会后,家父还和我提过,说A市多了个厉害的年轻人,把案子做得很漂亮,” 他说着说着,眼神望到了温之皎身上,脸上有些忧伤似的,“温小姐,节哀。” 温随挑起眉头,走到温之皎身前,道:“赵总若是想聊合作,不妨留个联系方式。” “哈哈哈哈,今天是王老太爷寿宴,就不谈公事了。”赵毅前说着,继续盯着温之皎,扯着唇,“说起来,也难怪温小姐很少见人,原来生得如此貌美。是我的话,我恐怕也——” “赵总。” 温随脸色冷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正要说话,却被温之皎拉了下袖子。他转头,便望见温之皎眨了眨眼,走上前,“我和江远丞还没解除婚约呢。” 温随眉头蹙了下,却还是笑着,“有没有解除不重要,重要的是赵总说话实在不好听。” 赵毅前立刻道:“我说话向来不过脑,本想称赞温小姐貌美如花,没想到这么冒失。不过温小姐大可不必这么警惕。”他说是这么说,手却要往温之皎肩膀上搭。 温随眼神沉了两秒,握住他的胳膊就要踹他,可温之皎动作更快,抬手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清脆的响声骤然让周围安静了几秒,但紧接而来的是温之皎那甜美的,音调却高的话音,“就因为江远丞现在是植物人,你觉得你就能对我动手动脚了?江家的人还没死绝呢,你搞清楚你在跟谁调情。” 赵毅前头一次被扇,懵住了,又望见周遭的视线,红意瞬间从脖颈往上蔓延。他声音也大了起来,“给你脸还不要脸是吧?自作多情什么,我踏马就夸你两句,你就以为谁都对有想法?照照镜子吧你!” 温之皎被吼得吓了一跳,心跳都快了些。 她经常发火,也很会窝里横,但当众对一个陌生人这样还有些怕的。可为了任务,她觉得她很不应该后退,于是用着更愤怒的表情上前就要抓住赵毅前,“你手都要搭我肩上了,还敢在这里狡辩!你要不要脸,我和江远丞都婚约可还在呢,你就敢对我说节哀?你把江远丞当什么,你把江家当什么!” 温之皎狠狠将他的行为上升。 “你装什么啊你,你也算未婚妻?真的算的话,江临琛怎么不陪你来?”赵毅前这会儿怒火冲晕了头,“又他妈没露过面,谁知道你是不是冒牌货?” 温之皎:“……!” 啊,等下,这个台词她很熟悉! 按照定律,江临琛要出场了! 她回头望了下,人群已经围了过来,只有一个与赵毅前相熟的人过来拉住他,可话里话外都尽显炮灰风范,“赵哥赵哥没必要啊,跟他们计较什么,订婚宴早早取消了,她是真的假的重要吗?” 温随闻言倒是笑了下,只是看着赵毅前,“那你说你爹赵玉峰,我又没见过你,你也是冒牌货咯?” 赵毅前脸涨得更红,很显然,一生渴望又畏惧父亲视线的长子无法容忍这种侮辱。他立刻抬起手抓住了温随的领子,骂道:“你要想闹事,咱们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说着,又看向温随,“温家是得了江家扶持不错,但你们俩姐弟也没有能在这里撒泼的资格吧?毁了王老太爷的寿宴,和自毁前程有什么区别?” 温随道:“我在这里打你,也毁不掉,你不如担心下自家的事。”他说着,腿已经抬起来对着赵毅前踹了过去。 赵毅前被踹中一脚,面色又红又白,疼得蜷缩起来。被接住的一瞬,立刻也扑过去。 两人动作一出,马上就有人围过来了,安保也迅速走过来劝架,可仍然晚了一步,两人扭打在一起。温随和赵毅前被强行拉开,拉开前温随还又用力踹了一脚对方腹部。 本来眼看着事情要结束,可这一脚下去又激怒了赵毅前,原本拉着赵毅前的好兄弟也怒了起来,络绎不绝的骂声响起。赵毅前伤势严重不少,满脸是血,彻底不想让这事结束了似的,指着道:“一对混账,都别想走!破落户!” 现场倒是有不少人劝架,但大家都是体面人,但体面人说话不见得好听,劝架和稀泥里也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温之皎本来在看温随伤势,这会儿也被彻底激怒了,她抬起手指指着他,手抖着,“你再骂一下试试,我现在就叫人弄你!” 气死了,早知道就等江临琛过来再扇这种弱智了! 不对,这是好机会。现在就给江临琛打电话,广而告之! 温之皎手抖着,打开微信翻联系人,温随按住她的手背,道:“姐,我没受伤,你不用理,我能解决。你先找个地方歇会儿,我解决就行,过不了多久就去找你。” “你什么东西,你要跟我解决什么?叫你一声小温总都抬举你了!”赵毅前还被兄弟拉着呢,喊道:“你们惹我算是惹错人了,还有你,温之皎,叫谁都没用,真以为嫁入豪门了?” “你能解决个屁,让我来,听到没有。” 温之皎推着温随,转过身继续打电话。 温随正要继续说,可温之皎已经接通了电话,示意他闭嘴。他便只好垂着眼,望拳头上的血痕。 温之皎深呼吸,眼前都有些晃,她喊道:“你什么时候到啊,江临琛,这里有人觉得江家人都死光了,他还打我弟弟,骂我——” “等下,我是顾也。” 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清朗,背景音有些嘈杂。 温之皎:“……” 哎呀烦死了,肯定是都手抖滑过了。 温之皎懊恼得要死,觉得打错电话有些丢人,却听顾也笑起来了,“怕什么啊,顾家人还活着呢,说吧,在哪儿?谁?” 赵毅前听到江临琛的名字一瞬,面色稍变,有了些不安。 但很快,他又听见温之皎眼神闪烁地望了一眼他,话音很小,“……算了,我不计较了。” 赵毅前和兄弟对视了一眼,立刻识破到这个手段,接下来便要说懒得计较,外强中干地走了吧?赵毅前冷笑起来,“装什么呢你,还不计较了,刚刚给你脸你怎么不知道收敛?” 他声音不小,顾也也听到了。 他这会儿还在车上呢,会议刚结束。 顾也垂着眼,道:“怎么回事啊,我们皎皎之前不是气焰很嚣张吗?现在被骂成孙子了还演上隐忍了?” 他这话还是往常的戏谑语气,甚至是笑着的,可心里却感觉像被蛛网一层层覆上去了似的,积郁着些叫人难以呼吸的意味。 刚打电话时,喊着江临琛的名字时,不是挺能告状,很懂借势,被欺负了也知道找人撑腰吗?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这么犹豫,这种三流货色也能忍了? “你怎么说话呢?你除了给我找事就没对我好过,我哪里敢麻烦您啊。” 温之皎的声音响起,阴阳怪气的。 “刷卡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麻烦?” 顾也直起了腰,手支在膝盖上,撑着额心道。 他黑发垂落了,也笑了起来,虽然总觉得唇齿到脸颊上的肌肉都带着些疲乏,“算了,问你是谁你估计也不清楚,把电话公放吧。” 温之皎半信半疑似的,“干什么,你不会又要整我——” 哦,这就是你的亲疏有别。 江临琛心肝黑成那样了,你信任他。 我都说了我会帮你,你还担心我害你。 “江临琛的会议比我更晚结束,事后你再跟人算账就丢人了。”顾也很会抓重点,又道:“怎么,现在不要面子了?” 这种事,事后报仇多憋屈!而且现在人多,怂了的话面子就没啦! 温之皎立刻公放了手机,望向赵毅前,“顾也跟你有话说。” “哟,刚刚还是江临琛,现在又是顾也了?” 赵毅前身旁的人话音凉凉。 顾也的话音也很凉薄,公放出来时,嘲讽意味更浓,“刚刚还以为是个畜生,没想到是几个畜生。” 赵毅前和身边的人脸色都难看起来,一人道:“你他吗装什么呢?” 显然没认出来。 顾也并不介意,语调轻松,“在场的人和我说了,你爹是赵玉峰吧。我不知道你是赵毅前后左右东西南北的哪个,但我知道上个月衡丁国际机场里头等舱有个人在飞机上看片,被空警抓了。你爹花了五六十万压这个事。” 赵毅前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顾也道:“我有没有胡说,谁心里清楚。联致航空是谁的,你也清楚。” 他话音很轻,“你放心,我懒得处理你,刚刚的事我已经给你爹发信息了。赵家富少目无法纪,王老太爷寿宴上当众调戏欺辱女人——” 温之皎补充道:“江远丞未婚妻。” 她抬起手,又想起来自己订婚戒指早还回去了,立刻摸自己的脸,“江远丞未婚妻,听到没有。” 电话里,顾也深呼一口气,笑了声,“是。江远丞未婚妻。” 赵毅前的脸色已经彻底灰败下来,一旁的好兄弟已经悄悄松开他的手臂,准备后退。偏偏电话里的顾也跟长了眼似的,道:“现在,道歉,再处理你那个跟班。” 赵毅前的脸彻底红透了,抬起手,都有些手抖了。嘴抽搐着,汗水和脸上的血混在一块,丑而油腻。而手机也震动起来,他不断用手帕擦着汗与血,魂不守舍地道歉。温之皎一会儿嫌他声音大,一下嫌他声音小,让他硬生生吼了五六遍。原本顾也电话里那件事一说出来,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很些微妙,等他吼着道歉了几次,就全然是嘲笑了。他很想努力保持着体面,迎着众人怪异的目光往外走,一路和刚刚的好兄弟互相吵起来,推诿着责任。 眼看事情解决了,温之皎立刻准备挂电话,“行,挂了。” “用完就扔?还准备继续帮你的。”顾也语气凉凉,“继续挂着电话,公放。” 温之皎眨眨眼,吃了甜头,决定再吃个甜头,照做了。很快,他声音响起,却是对着围过来关怀的人的。 “很抱歉闹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大家看了笑话。江远丞向来珍重他的未婚妻,即便婚约临时取消了,但……我相信他如果还活,醒着的话,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我作为江远丞的朋友,也是不得已为之做出如此处理。不然,以后若是她在出现在社交场合里,要不断依靠昏迷的江远丞来保护自己不被骚扰不被搭讪吗?” “当然,无论江家是什么态度,我作为江远丞的朋友,都会努力照拂温之皎的。就算大家不给江远丞面子,也给我顾也几分面子吧。” 顾也说话很是圆滑,即便透过手机说话,也很有些以理服人的意味。只可惜后面的话,让人怎么听都觉得奇怪,那意思不像是要照顾朋友未婚妻,倒像是其他意味。 温随的睫毛颤动了下。 顾也果然…… 他压下心中的想法。 电话挂断了,王家的人也很快出面,将这事揭了过去,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又是热热闹闹的氛围。 温之皎则迅速听到了几条支线任务完成的消息,心中很不满。她也没有仗势欺人啊,明明就是那个男的先挑事想摸他! 宴会才刚进来就发生这种事,她愈发觉得社交场合恐怖。 温之皎找了个地方坐着,温随也跟上,道:“我是没用,但姐姐……这件事用不着他们的,为什么非要拦着我。”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让我更丢人!”温之皎戳他脑袋,“还有,你刚刚还说让我别计较!没用!” “我是觉得,这种事不用浪费你的唇舌,也用不着你出手。”温随握住她的手,仍是在笑着,道:“不用这么担心我,你看,我可没受伤。” 他握着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卷发下的面容恬静而漂亮,望着她。他又轻声道:“而且他本来就得意不了多久,对方他们也用不着他们。弄,解决这个不难的。” 他将她的手拿下来看了眼,打过人的那只手现在还有些泛红,也有些抖。想来是发了还一通气还有后遗症。 “你打他,都是奖励他了。”温随摩挲着她的掌心,把指尖插进她的指缝里,挤着她的指腹,低声道:“别生气啦,不然我们早点回去?” 温之皎甩自己的手,想把他甩开,支着脸,“讨厌,黏死了。让我想想,我要做什么。” 要欺负人,那才不是欺负呢! 薛灼灯人呢,一进来就消失了,烦死了! 正想着,便又有人过来社交,碰杯。 温随却紧紧挽着她,不想让她走,温之皎只好逢人便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江远丞的未婚妻,温之皎。” 就这么来了几次后,温随脸上一点笑都没了,也不强行在社交时拉着温之皎不让走了。她发现后,立刻惊喜地跑开。 温之皎回想着任务。 欺负……欺负谢观鹤,谢观鹤,穿着很朴素,然后,谄媚。 她想着想着,四处观察着,眯着眼,仿佛一个初出茅庐的特工。 温之皎走走停停,终于走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救命,都是人,她本来就记不太清楚人脸,这种挑人欺负的活光是在挑人阶段她就要累死了。偏偏刚一坐下,便立刻又有人来搭讪。 刚刚那一通电话显然有用,这搭讪的人礼貌了很多,但也很烦。 他絮絮叨叨个不停,期间还不断将自己的妹妹,朋友拉过来絮叨介绍。仿佛她就要被他拉去见家长了似的。 好不容易结束了,又是新的搭讪的人。 温之皎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濒临爆发,最终她只能对着侍应生招手。 侍应生似乎没有看到她,径直路过,温之皎便一把拽过他的手。 温之皎厌倦道:“去给我拿杯香槟。” 薛灼灯不见了,欺负不了,谢观鹤她又不大记得长啥样了,找不又找不到,温随又粘人。 这个破宴会真无聊,喝酒算了,受不了了。 侍应生:“……” 他道:“什么?” 温之皎转头望过去。 侍应生穿着白衬衫西裤,肩宽腿长,黑发下容貌冷淡清俊,胸前没有胸牌。 温之皎道:“你不去我就找你们经理,说你作为侍应生没戴胸牌,你也不想扣钱吧?” 侍应生道:“……哦?” “你哦什么哦?”温之皎此刻已经濒临崩溃,深呼吸,看着他:“你知道江远丞吗?我未婚夫,你信不信我让他晚上变成鬼找你,快给我去——” 等下,这个穿搭,这种长相! 不对,有诈! 温之皎昂着下颌将他又仔细看了一遍。他眉眼冷淡,衬衫西裤,可手里却挽着风衣外套。灯光下,俊美无俦,清冷卓绝……嗯,这个长相,和这种简朴的打扮,是谢观鹤! 她眼睛亮了起来,继续挑衅道:“怎么还不去,站在这里碍眼睛,听不懂话是不是?” 谢观鹤脸上并没有任何起伏,话音淡淡,“这里有四种香槟,你要喝哪种?冰块多少?” 温之皎:“……” 等下,他怎么不解释! 不解释她怎么谄媚认错! 温之皎沉吟几秒,加大力度,“你问什么问,这也要我告诉你吗?不知道我常喝的那种吗?” “我还真不知道您会喝酒,也不清楚您喝多少酒。”谢观鹤俯瞰着他,手插在裤袋里,却又道:“这样,温小姐,我一样给您拿一杯,冰块多少也给您分好。如何?” 相当不错的态度,但配合这张冷淡的脸和冷淡的语气,温之皎浑身难受。她撒开了握住他手腕的手,望着谢观鹤,唇动了下,“你什么态度,你这是当侍应生的样子吗?” 感觉好恐怖,还是主动挑破吧。 “不是。”谢观鹤的唇动了下,话音仍是冷的,“酒,还要喝吗?” 温之皎:“你要不是你怎么不说?” 她立刻接着道:“穷酸鬼,没用。” 谢观鹤点头,“骂完了?” 温之皎怔住,“啊?” 谢观鹤点头,“看来是骂完了。”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他俯身,凝着她,笑了下,“我在你眼里也只配当个侍应生,不是吗?” ……好奇怪的话。 温之皎已然察觉到些不对。 他俯身时,身上便有些淡淡的草木香,熟悉的味道勾勒起些什么。 温之皎望着他凑近的脸,又望着他的眼睛,尘封多年的记忆终于涌现。 她唇动了下,不敢置信道:“……陆京择?” 太多年不见,她居然现在才认出来,这根本不是谢观鹤,这是陆京择啊……难怪眼熟,还以为是谢观鹤呢…… 陆京择闻言怔住,瞳孔骤然扩散了。 他眼皮痉挛了下,笑出了声,抬起手,掐住了温之皎的下颌。 陆京择的手指冰冷,力气并不小,温之皎只觉得下颌被捏得疼而冷。她昂着下颌是,眼里有了雾水,却也立刻抬手扣住他的手腕,指甲狠狠陷入他的手背。 “松开,疼!” 温之皎懊恼起来。 “那还是我更疼。” 他道。 手疼吗?可明明受过更疼的痛,也未曾觉得如此心枯。 陆京择的呼吸重了些,没有松开手,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许久,他移开了视线,笑了下,话音很轻,“温之皎,你啊……” 真奇怪,他那么冰冷的表情,可眼睛一弯,眉眼要化了似的。 温之皎望见一颗泪像钻石似的掉下来了,没有从他脸上流淌过,不是慢吞吞的,而是唰啦一下摔下来似的。她几乎没能看见它的尸体。 陆京择的声音响起,“原来……贵人多忘事。” 他松开了手,望见她脸上被他掐得有些红,他的指尖便动了下。眼皮痉挛着,她也松开了手,他垂落视线便能看见手背烙出来的几枚血似的小月亮。 温之皎心中有了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咬了下唇,道:“呃,你过得不好吗?那我给你打点钱?” 陆京择头抬高了些,灯光下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唇是弯而抿着的,没有声音。 她只能望见他的喉结在滑动。 几秒后,他转身走了。 不多时,一名侍应生端来了一杯猩红的酒液。 但温之皎拿起,嗅到了草莓的香气。 这一幕很快便让人纳入了眼中。 暗处之中,谢观鹤转身离开,垂落的手指捻着流珠。一人端着酒经过他,看着笔记本上的剧情梗概: [谢观鹤为了试探陆京择,挑了赵家的喽啰针对温之皎,本意逼陆京择出手。但未曾想陆京择临时有事来迟,顾也先一步出手,在他思考着如何试探时,意外撞见温之皎与陆京择的接触。他施行了计划,羞辱温之皎以杀陆京择的威风。宴会后,他也想办法控制住了温之皎,只是没想到,一时不察喝到了下了药的酒,与温之皎在车内翻云覆雨。而陆京择目睹了全程,当场掌掴…[展开]] [当前任务:与温之皎单独相处,将她带到【定位】这个地点] [当前任务:帮助谢观鹤完成对温之皎的羞辱] [当前任务:给谢观鹤送上下药的酒。] [当前任务:让陆京择撞见谢观鹤翻云覆雨] 他转过头,谢观鹤的踪影已经没了,并没有拿一杯酒。 位于宴会厅外的高台,乐队已经下去了,不断有人调试着其他的设备。也许是为了等会儿,王家的人上去致辞。 寿宴即将开始了。 顾也刚出示请柬,便从余光中望见江家的车。 他收回了视线,心中的蛛网又覆上一层。 50第50章 搭讪的人源源不断, 温之皎连搭话都不搭了,只是抱着手臂,凝着桌上的酒。 猩红的酒液在杯中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杯壁起了一层白色的水雾。 她看得有些出神, 丝毫不给他人任何回应。 温之皎像是觉得这姿势累了, 身体靠在沙发上, 仰了下头。 对面搭讪的人立刻觉得有了些机会,回想着方才的话题, 身体前倾, 正要笑。但却望见她没看他,像是在看楼上。他也抬头。 宴会厅的穹顶之上有几根交错的绳索, 应该是舞台装置。粗厚的铁丝之上, 则是垂落的吊灯, 华贵的花苞似的形状, 被这些藤蔓割开了具体的面容。 他低下头时,便很轻易望见她漂亮的五官,仰着头时,眼睛都被点得更亮。她的卷发就披散在肩上, 红润的唇翘着, 白皙的脖颈下是线条漂亮的肩膀。玫红抹胸裙裙面上暗绣银丝,将她衬得如身披星河的玫瑰似的。 可下一秒, 他便听到了一道声音, “抱歉,来晚了。” 温之皎顺着声音看过去, 望见了江临琛。他穿着银色条纹礼服,黑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了光洁英俊的脸。他眼眸带笑, 弯腰对她伸出了手。 她没说话,把手搭到他手臂上,纤长而白的手指涂抹了汪着莹润的红,红与白又落在银色之上。江临琛黑眸深了些,收回了视线,望向对方,笑着点头示意。示意完,却一句话都没抛出,将温之皎带走了。 走了两步,江临琛便道:“受委屈了?” 温之皎笑起来,“对啊,可大的委屈了。” 江临琛也笑,正要说话,可王家的人却迎了过来,是王家老太爷的儿子,约莫四五十,脸上都是圆滑的褶皱。他笑着道:“你可算来了啊,来来来,可要跟我们好好聊下。上次见你,我记得你还在读书呢。” 这人的确圆滑,跟江临琛社交,还不忘和温之皎聊节目,“等会儿宴会开始了,定要叫你们惊掉下巴。这次的节目单可是很漂亮的,有个表演团,之前可是只给国外王室表演的。” 不多时,他便将他们带到了宴会厅正中心的圆桌旁,道:“这位置就不错,特意给你们留的呢。” 宴会厅很是宽阔华丽,中心处则是硕大的高台,这会儿也只有人在打扫,节目单和各种担心酒水就放置在一张张桌上。 温之皎觉得一切都很好,只是,顾也此刻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靠着椅子,颀长的腿翘着二郎腿,一身黑色礼服衬得他很有些玉树临风。他的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听见动静抬了头,紧接着身体直了些。 顾也侧过身望他们,狭长的眼睛弯起来,“江总真是日理万机,忙得很。” 江临琛拉开温之皎的座位,自己也落座,道:“我只是比较努力勤奋而已。毕竟,我不像顾总在商场浸淫多年,手段高。” 他微笑道:“也感谢顾总刚刚替皎皎解围,之前托付你帮忙照看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顾也闻言笑了声,身体又往后倾,望了眼温之皎,道:“托付人就出一张嘴,未免太敷衍。” “但顾总还是帮了皎皎,说明顾总心善。” 江临琛看向温之皎:“皎皎,你觉得呢?” 温之皎望向顾也,又看江临琛,“一般吧。他之前对我那样,现在只不过是补偿我而已。” “是是是,都是我害的,不是我你就不会。”顾也撑着脸,眉毛挑起,笑起来,“念上一辈子你就甘心了。” 温之皎抱着手臂,正要说话,却又听江临琛道:“无论如何,感谢顾总出手相助,江家会记住你的照拂的。” “哦,照拂?”顾也眼里笑意更浓,“说得好像江家把她保护得多好了似的,不然她怎么给我打电话不给你打电话啊?” 江临琛笑意更大,“皎皎最开始是想给我打的,约莫是想起来我在开会,才打扰你的。” “你很介意吗?”江临琛望向温之皎,低声道:“其实……无论多忙,你的事我不会不管。顾也毕竟是外人,你老是麻烦他,恐怕他心里介意。” 温之皎道:“这个,嗯,啊,等一下我——” 顾也“哈”了声,打断了她的话,身体靠向了温之皎,肩膀挨挤着她的肩膀。他笑吟吟地望着她,,“这话说的真生分啊皎皎,你都没有告诉江临琛,你在岛上那阵都把我使唤成什么样了吗?” 温之皎:“……你胡说!” 还有,别挤我啊! 她面向顾也,抬手推他肩膀。 但很快的,椅子拖动的声音响起,温之皎转过头,望见江临琛靠近了些。他手臂搭在椅背,手指却弯着摩挲了下她的脸,“皎皎,不用理他的话。我知道,你从那里回来后还有阴影,不愿回想,也不愿告诉我很正常。” 温之皎往一边偏头,躲江临琛的手指。但下一秒,顾也的手边按在了她头上,将她的脸转过去,“哟,阴影,多大的阴影。怎么,你现在看见我还会做噩梦吗?那上次在夜——” 她立刻伸手捂住顾也的嘴,“可以了!” 顾也惊愕,可下一秒,圆溜溜的眼睛又变得弯而长了,像只狐狸似的。 “皎皎。”江临琛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顾也脸上撕下来,紧接着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手,低声道:“这样有些失礼,如果你还记恨他之前对你做出的事的话,就和我说好吗?” 江临琛握着手帕,将她的指节一根根擦干净。 “哎呀,江总真是贴心。”顾也侧过头,俯身凝着温之皎,低笑道:“你头发怎么又乱糟糟的?” 他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将她一缕发丝勾到耳后。 温之皎浑身僵着,满脑子都是好想逃。 好窒息的两个人。 可是很显然,他们两人把她狠狠夹在座位这里,她甚至不敢起身。 当温随被侍应生引着到座位处时,看到便是这一幕。 顾也翘着二郎腿,低头和温之皎说着什么,江远丞则握着她的手。西装革履的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肩膀挤着肩膀,几乎与温之皎贴在一起。红裙白肤的她被他们包得严严实实,一会儿往左看一会儿往右看,眼睛里都是恍惚和茫然,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温随深呼了口气,道:“姐。” 他话音一出,便望见温之皎立刻抬头看了过来,正要站起身,可顾也和江临琛一人按着她的肩膀,一人圈着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拽着坐下了。 温之皎:“……” 救命,好想逃。 一般来说,只、只要让他们自己打起来她就可以跑了。可问题是,他们的火药味快熏死她了,却也没有打架,想来是知道寿宴即将开始,这里又是中心区域。 温之皎只能望着温随,等着他快点过来把她救走。 温随刚走过来坐下,对着江临琛和顾也笑了下,却只是看着温之皎,“姐,刚刚我看到有些新鲜的草莓,还挺酸的,特意让侍应生拿了一碟过来,等会儿好好尝尝。” 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草莓啊! 温之皎含糊回了两句。 下一秒,她听到江临琛的声音,“果然细心,只是下次,这份细心用到其他事身上更好。” 温随笑起来,垂着眼,很有些无措似的,“对不起姐姐,刚刚赵家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啊,你刚刚在啊?”温之皎还没搭话,顾也就笑起来,很有些灿烂,“你之前连吃人几家单子的时候不是很有气魄吗?怎么你姐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四处打电话了,我还以为是你不在呢。” “当时我冲动上头,与对方动了手。”温随抿着唇是,卷发下的眼睛垂落,灯光落在他脸上,让他显出些疲惫与难过,“事后对方纠缠不休,我怕牵连到她,才想着让她先去休息我再解决。我觉得,如果我能解决的话,为什么要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当八卦看呢?” 他看向温之皎,唇牵出了一个很淡的笑意,“不过我受了些伤,她情急之下就直接打了电话,我觉得……既然她想做,为什么不让她做。希望顾总别介意她的打扰,她也只是……太担心我了。” “被人当惹不起的八卦看,多半也比当低调退场的八卦看好。”顾也支着脸,凝着温随,抬着手指缠着温之皎的发丝,“还是,你只是怕你做事太难看,吓到人?” 江临琛眼神沉了些。 温随像是听不懂似的,轻声道:“顾总,我姐姐不喜欢别人碰她头发。” 温之皎也看向顾也,很有些烦似的,“听到没有。松开。” 顾也挑眉,“我就不。” “王八蛋。” 温之皎抬起手拍他手,“啪”声响起,顾也摩挲了下手背,道:“就这么凶。” “那是因为顾总不够尊重人。” 江临琛话音平静,“顾总自己不是有头发吗?” 顾也道:“你自己还有脸呢,怎么盯着温之皎看个不停?” 温之皎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缓缓滑落,趴在了桌上,有气无力道:“因为我漂亮,还有,节目还没开始吗?” 好崩溃啊,这群男的好吵啊,她晕字了,听又听不懂,走又走不掉,说也说不上话……头好晕,好想回家看…… 她刚趴下,一个侍应生便端了一碟草莓过来。 温之皎抬头,眼睛缓缓睁大,“薛灼灯?” 她话音落下一瞬,温随,江临琛和顾也的视线便全都抬起,看向了穿着侍应生服装的薛灼灯。 薛灼灯:“……” 温随的头歪了下,对着薛灼灯笑,“真稀罕,姐姐带你来参加宴会,你居然想着在宴会打临时工?” 江临琛笑了下,挑起眉头,“顾总,原来你没和她一起出席么?” 顾也也笑,眯着眼,“难怪江总姗姗来迟,原来是怕撞见伤心事啊。” 51第51章 薛灼灯的登场, 显然让现场的气氛更为窒息了起来。即便温之皎感觉温随,江临琛还有顾也都在笑,但不知为何, 此刻就是充满了凝重的气息。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那就是, 这个时候似乎是脱身的时候。 于是温之皎强行从江临琛与顾也之间起身,直直地看着薛灼灯,道:“你到底去哪里了, 为什么离开我?” 温随回头看了眼薛灼灯, 他站在自己身旁, 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些困惑。温随笑道:“姐姐专门带你过来, 还给你买了参加宴会的礼服,对你这么好, 可你把她甩下来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下来, 顾也突然笑了声,手指敲了下桌子,“我说那笔消费怎么来的, 皎皎。” 江临琛的眉头蹙着, 又转瞬露出了温润的笑意,也望着她, “皎皎,我给你的几张卡额度不够的话, 和我说就可以, 何苦欠顾总一个人情呢?” 温之皎:“……” 呃啊啊啊啊啊! 那她手里那么多张卡, 她怎么会管是谁送的啊! 温之皎望了下穹顶,又望了眼桌上的草莓,最后望手指甲。好几分钟, 她才抬头,对着他们都看了一圈,话音有些茫然,“啊,你们说什么?刚刚突然走神了。” 顾也:“……” 江临琛:“……” 温随笑道:“我叫人加个椅子,让他坐下吧。” 他起身,可椅子拖动时,却直接撞到了薛灼灯膝盖。薛灼灯本来要解释,骤然间被撞碎了话音,踉跄半步扶住了膝盖。 温随惊愕了地挑高眉头,立刻扶住薛灼的,手紧紧攥着薛灼的手臂,话音中有些慌乱,“啊你没事吧?没注意到你在后面?” 薛灼灯本来就俯着身,被温随狠狠攥住了臂膀,一时间疼得面色苍白。他站起身,推拒着温随的手,“我,没事。松开。” 温之皎眼尖,望见温随的手都快把人手臂掐凹了,道:“温随,你力气太大了,弄疼人家了。” 温随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松开了手,眼神诚恳,“对不起啊,你早点说啊。” 薛灼灯眼里有了些湿润,扶着手臂,面色苍白。 温之皎起身,走到了薛灼灯身旁,道:“哇你怎么了?生病了?” 她语气很有些殷切,期待他确实生病了,然后她能借口带他看病离开这里。 薛灼灯垂着眼,还是扶着被掐过的地方手臂,没有说话,只是鼻尖有了些汗水。 江临琛垂下视线,淡笑道:“顺手扶一把而已,再大力能有多大,皎皎你不用担心。” “看不出来,温随高高瘦瘦,劲儿不小啊,生生把人掐得弱不禁风了?”顾也靠着椅背,发丝垂落,昳丽的面容上笑意狡黠,“也不对啊,我记得你之前身体素质不错,喝了那两杯特别的酒都好好的呢。” 温随低着脑袋,很有些愧疚,“都怪我,动手总是没轻没重的,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他又想扶薛灼灯。 顾也嗤笑出声,“可以啊,见了医生就说你掐了他一把,把他掐残疾了。是吧?” 温之皎茫然起来,“等一下薛灼灯你残疾了?” 薛灼灯:“……不是,我——” 他话没说完,便被江临琛打断,他表情有些严肃,眼神关怀,“虽然从医学角度上来说不可能,但从薛同学你的表现来看,应该是非常严重。不妨去看看医生吧,万一耽误了治疗呢?” 薛灼灯:“……” 他们都好阴阳怪气。 他觉得有些事出现了问题,但这个问题他没办法解决。不过,现在,他有任务。他要把温之皎引到一个地方,所以他决定顺着他们的话来。 薛灼灯望着温之皎,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我原来就要来这里做侍应生,我签了合同,拒绝不了你,所以来了就去换衣服了。” 他又道:“我……确实有点不舒服,你陪我去看。” 温之皎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反手握住薛灼灯的手,大声道:“听到没有,他不舒服,我要带他去医务室!” 温随立刻伸手,道:“我带——” “不行,我不放心。” 温之皎拍开温随的手,拽着薛灼灯就走。她本就是随口一说,但这句话,却让想说话的江临琛与顾也的眼神都沉了下。 温之皎哪里管他们,拖着薛灼灯,快步撤离。 走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松懈下来,甩开了薛灼的手,扇了扇风,“可算出来了,真要命。” 薛灼灯被她甩开手,却又伸手捉她手腕。 温之皎脸皱着,睁着圆眼望他,“你干嘛?不会真要我陪你去吧?” 她扯了扯手腕,没扯出来,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摆动着,“你自己去,我要回家了,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好无聊。” 谢观鹤还有搞砸宴会的任务她现在可半点没兴趣了,就觉得烦,有点像人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做错了那种烦。 温之皎现在只想回家。 可薛灼灯没能让她如意,只是拽着她的手腕,脑子里想着剧情。剧情里,他要带她离开,然后她正好被谢观鹤的人带走。 他在心里打好了草稿,道:“危险,找个地方等着,我叫人接你。” 温之皎觉得奇怪,道:“你才没有这么好心,你还在背后告状,衣服都是我给你买的,结果你进来就把我甩开了。” 薛灼灯本不应该有什么波动,他没有感情,只是完成任务的ai而已。她的情绪与感受和他没有关系,但他却还是回头看了眼温之皎。 温之皎的嘴巴有些翘,眉头蹙着,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明明现在明艳娇气得像个小公主,但就是蔫蔫儿的,身上流光溢彩的红裙都少了几分色彩。 薛灼灯的眼睛黑黢黢的,这可这时,他突然嗅到了她身上极淡的香味。玫瑰夹杂着很淡的果香,清新,他的眼睑突然抽动了下,感觉那玫瑰色的水雾铺天盖地落在了他的肌肤上,激起些颤栗。 他又发现,自己居然想解释,即便言语未曾在脑中成型,可念头却已经催促着他解释。解释什么呢?又能怎么解释呢?毕竟……那些事就是他做的,并且也确实故意的。 没有错,他不是好人,而且接下来他会更坏。 他有这样的认知,他也会承受这样的后果。 也许……他想的不是解释,而是说谎。 薛灼灯感到困惑。 为什么,他会想到说谎? 明明在程序编码里,他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薛灼灯感觉些恍惚,他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臂,然后听到她急促的呼吸了下,还有些不耐的声音,“干什么!松开!” 薛灼灯立刻松开了,松开时还能望见那一时用力时,在她白皙手臂上留下的苍白的清晰指痕。转瞬间,血色上涌,一点点抹去了那些痕迹。 温之皎搓了搓手,正想骂他几句,却见薛灼灯又开始用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看她。阴郁好看的脸上并没表情,薄唇紧抿,好一会儿,他没有说话,又拽着她走。没几分钟,把她带到了一处自助餐台旁。 他道:“等我。” 薛灼灯说这话时,本应该很笃定的,这样才能让她相信他。可没有,他此刻的脸仍是苍白的,那总是直直看人或是低垂的眼睛,现在是颤动的。他身量高,肩宽,站在她面前时,阴影便能笼罩住她,按理是充满攻击性,令人防备的。 可实际上,温之皎只能感觉出来他像一张纸似的,脆弱而无措。她行动总是先于念头,在弄清楚前,她的手便已经抬起,轻轻贴住了他的胸口,又抓住了他的衣服。 仅仅一秒,薛灼灯便迅速蹑着脚后退了。他望着胸口,先望见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揪出的褶皱。如被她攥住的流水,一缕缕浪。 温之皎道:“薛灼灯,你没资格让我等你呀,我想走,我可以自己走。” 薛灼灯没有说话。 温之皎笑起来,松开了手,脸上都有着愉悦,那愉悦挂在眉梢眼角,使得那略显蔫而颓的意味散去。也像是汲取了朝露后,饱满绽放。薛灼灯的眼珠如生锈的齿轮,即便神经努力操控它转动,可它偏偏散发着“咔啦咔啦”的声音,纹丝不动。 他又望见自己的胸口,衬衫已经恢复平整,可她流下的褶皱影影绰绰,烙在胸口上。 薛灼灯察觉到一切都有些不对,可他听见了她的声音,“算了,我懒得跟你计较,那你去找人送我回家吧。” 这样一句话,预示着他这个任务的完成。他可以离开她了,离开这个像是能把一切事物声音全扭曲掉,好让自己成为永恒的主角的人。 薛灼灯转身就走。 他的下个任务是潜入到谢观鹤身旁,然后,找机会下药。 薛灼灯走了几步,可又感觉胸口的地方怎么都很有些奇怪。他一面走,一面将自己的衣服胸口处抚平,也许是那些褶皱的原因。他摩挲着,一下下压着衬衣,最终却转头看温之皎。 交响乐乐团仍在奏乐,此刻似乎正是高潮尾声,音符狂乱地冲击着人的耳膜。宾客大多已入座,灯光也从一开始的华丽明亮有了变化,小灯一盏盏暗下。 薛灼灯的余光中望见漂亮的酒塔,水晶似的,将酒液震荡的波浪完美展现。暗红的桌旗,暗金的桌布,暗铜的烛台,暗而粉嫩的糕点。余光尽是暗,可远处的人却独享了某一盏灯似的,鲜亮而灼眼。 眼塞了太多景物,而耳朵又有太多声音。 很快的,有几个人走向了温之皎。 他们应该是谢观鹤的人。 第一项任务即将完成。 薛灼灯怔想着,可一开始只是转头,现在他的脚却已摩擦着地板,带着身体转动了。他的脸抽动着,步履迈动,朝着他们走过去。 想法仍在混沌,可身体却已在执行某种指令。 走过去,阻止他们,把她带走。 像是有某种声音在催促,轻柔的,急促的,压抑的。 混杂在一切,薛灼灯已经要奔过去,可下一秒,背后却骤然传来一股力道狠狠箍住他的臂膀。紧接着,钝而沉的重击从背部踩踏过去,他整个人被狠狠摁在地上,连头发也被抓住,牵扯着头皮的尖锐和身体的钝痛让他的黑眸骤然有了一层水雾。 薛灼灯有些茫然,头脑一阵眩晕昏疼,他用力挣扎,却被一人反剪双手压在地板上。紧接着,另一人的手不断搜刮着他的身体。 他更用力挣扎,却只听到那人道:“没有可疑物品。” 薛灼灯的脸贴着冰冷的地板,全然不解其中变故,但很快的,他听到一道低沉朗润的男声: “那真是奇怪了,先松开吧。” “是。” 简短的交谈,薛灼灯头部的禁锢被松开,可身体仍被按着。他抬头,只见一道身影缓慢踱步到他身前,率先望见的是一双颀长的双腿,紧接着是清减的腰身,随后才是一张美如玉菩萨似的面容。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黑裤,外套是件极为宽松的黑色大衣,内里的尖领衬衫,金色竹影纹路从领口一路攀爬到袖口。愈发衬得他眉如远山,眼似寒星,低垂眼睛看人时,身上便很有些悲悯世人的意味。美是美的,可无端教人觉得寡淡而孤冷。 ——是谢观鹤? 薛灼灯抬着眼,不理解这一切。俯视谢观鹤时,便能清楚看见光落在谢观鹤脸上的浓稠阴影,更让他如墨一般透着阴冷了。 谢观鹤的唇弯了弯,道:“谁派你来的?” 谢观鹤又道:“跟着我这么久了,到底在密谋什么?” 薛灼灯的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谢观鹤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语气随意地道:“押下去,我之后审。” 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薛灼灯便被人狠狠钳制住,抓着站了起来。他第一反应,是再一次用力挣扎,转头,想要看温之皎的方向。可此时,温之皎已经不在那里了,应该是被带走了。 答案像是饥肠辘辘时吞下的药片,空落落的落下,激起胃酸的浪潮。 薛灼灯感觉眼睛有了些灼热,灼热又一路扩散到眼尾,脸颊,而耳朵旁。 谢观鹤自然也看到了他这挣扎的动作,垂落的手摸了下红澄澄的流珠,他笑了下,道:“不,等下。” 下属便停下动作,等着他的命令。 谢观鹤轻声道:“带着他吧。” 这人,似乎和温之皎目前有些关系。 不如就……送到陆京择眼前吧。 下属有些惊讶,可转瞬,又立刻点头。 毕竟,谢观鹤与陆京择的位置,排在一起。 偌大的看台屹立于宴会厅建筑的正中西,如同圆形的天井一般,抬头即可望见一片暗夜。周围的建筑高而密集,簇拥着中心的舞台,舞台周围便是A市的贵客。享受着庞大而漂亮的灯光,精美的餐食,连带着权财的景色。 交响乐乐团仍在奏乐,音乐的浪潮四面八方涌向中心。 谢观鹤与陆京择两人的位置并不在最前方,而是中部。他们各自占了一个席位,席位前后左右都是他们各自的安保。当然,这也是最好的观赏角度。 圆桌不大,两人又相邻。 谢观鹤刚坐下,便望见相邻的圆桌处,被安保簇拥的陆京择。 他的衣服挂在椅子后,神情淡漠,内场的灯光时不时落在他脸上,将他映衬得愈发巍峨雪山,凡是都漠不关心似的。 陆京择注意到视线,也抬头望过去。却见谢观鹤姿态闲适,像是在笑,仔细看却只能看出些冷意,像是被供奉习惯了似的神像般叫人猜。 他们的视线对上了几秒,又移开了。 舞台之上,王家请来的主持人正在讲着开场词,漂亮的灯光乱闪烁。 谢观鹤噙着笑,道:“谢陆两家曾经或许多有嫌隙,可也不用如此大敌意。” 陆京择目不转睛,话音平静,“只是例行的检查而已。” 谢观鹤笑意更大,却没说话。 他想设局杀陆京择的威风,陆京择何尝不想?就在刚刚,谢观鹤收到了信息,道观处被半夜突袭,车子围满了人。提了一堆罪名,人抓了一堆,现在还在候审等处理。 谢观鹤抬起手,一旁的下属侧身。 几秒后,谢观鹤又道:“那这也是例行的检查吗?” 陆京择望过去,却望见薛灼灯被捆着,嘴也被绑着,硬生生按在了坐席之上。他收回视线,等着谢观鹤的话。 谢观鹤道:“这人形迹可疑,盯着我许久了。一问,他说是……你派来的。” 陆京择垂着眼,手搭在膝盖上,事已从脑子里转了几圈。 这……似乎是跟在温之皎身旁的人。 他把他抓来,到底是有枣没枣打上三竿,还是已知道什么。 如果是后者的话,恐怕有问题。 陆京择面上不显,却已经唤来了下属,说了几句话。下属点头,离开。随后,他才看着舞台上的节目,淡淡道:“是不是我的人又如何呢?随你处置便是了。” 谢观鹤也不意外,只是笑着应了声。 舞台之上,主持人已经缓缓退下,无论是舞台,亦或者内场的灯光都晃动起来。干冰喷涌而出,预示着第一个节目的开始。 温随看了眼时间,心中越来越沉,他站起身就道:“你们有谁收到了姐姐的回复吗?她一直没回消息,我有些担心。” “担心她迷路?” 顾也话音带着些笑,可已经拿出了手机。 江临琛眉头也微微蹙起,同样站起身,道:“正好,我坐得也有些累了,出去活动下。” “出去活动筋骨,把薛灼灯抓起来打是吧?” 顾也懒洋洋地靠着椅子。 温随和江临琛都没说话,却也都已往外走。 顾也虽老神在在,却也不是那么安稳。他心中有着什么重重压着,难以喘气。 很烦,明明已决定离她远些了,为何见了面,不,甚至面都没见就……还有些那些徒劳的言语贬损,仿佛在她面前,他便总想要彰显什么似的。 倘若是竞争心作祟,又何苦如此切实地感到不悦呢? 顾也的手指抵着太阳穴,狭长的眼睛闭着,却感到汹涌的焦渴。他沉着脸,让自己归于平静。 而离开了中心区的江临琛与温随,彼此并没有说话,都在人群中逡巡着,寻找着熟悉的身影。但江临琛明显察觉到温随的焦虑,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脸色越来越阴。 江临琛顿了下,道;“你需要一些镇定剂。” 温随并没有理会他的话,仍拨动着人群,四处探查。在他越来越着急的动作中,江临琛察觉到了一丝恐慌,并且这一丝恐慌,也让他有了些奇怪。 “到底发生了什么?”江临琛脸上的笑意淡了,眯着眼,“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温随在又一次差点认错人后,终于结果抬起手将自己蓬松的卷发捋到脑后,露出了阴郁漂亮的面容。他的眼睛转动着是,思考了许久,终于看江临琛,“我怀疑,她被谢观鹤的人带走了。” 江临琛的眉头微蹙,眼睛动了下。 谢观鹤做事走一步看三步,心思缜密,又极为克制。即便做事阴毒,却极少意气用事。温之皎和他与顾也本就没什么恩怨,谢观鹤再讨厌她,却也不至于动手,因为不值得。 这一次宴会,摆明了就是他和陆京择两人斗法。刚刚他才得了消息,陆京择一亮相就抢先抄了谢观鹤的“老巢”,谢观鹤就算有那心思这会儿也该对付陆京择了。除非…… 江临琛心中的猜测刚冒头,温随便验证了它。他看见温随深呼吸着,手指有些颤,扶着眉心道:“皎皎的初恋是……陆京择,当年……是江远丞把她抢走的,我怀疑谢观鹤知道这件事了,准备从她开刀。” 江临琛的瞳孔骤缩,又瞬间扩散,他的唇抿着,几乎要被这消息震晕。某种说不上来的愤怒与羞恼让他几乎想发笑。 除了江远丞,还有个陆京择。 温之皎,你…… 江临琛攥着拳,愤怒的火差些烧掉他的脑子。但很快的,火焰散去,他道:“我给顾也打电话。” 温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顾家和谢家分明就是密不可分的,哪怕他们是撕破脸的仇人也得相互合作,更何况不是。只怕你电话现在打过去,下一秒谢观鹤就把人藏得更严实了!” “不是只有你聪明的,温随。”江临琛怔住,眉毛往上抬起,道:“正因哪怕撕破脸,顾谢两家还不得不合作,所以……他做事不会忌惮任何人。” 温随的眼睛被阴翳爬满,松开了手。 是,当然是,正因出身名门世家,所以做什么总有人兜底。 他很有些嘲弄。 电话很快被拨通,顾也那不耐烦的话音响起,“捉迷藏少人就叫个侍应生一起玩,别烦我。” “顾也。”江临琛截断他的话,只是道:“谢观鹤把温之皎带走了,因为她和陆京择关系密切。” 电话里骤然只剩一片沉默,很快,传来了桌椅摩擦的声音,以及呼吸声。 好几秒,顾也道:“难怪口风这么紧,个孙子。你们继续找,我去见谢观鹤。” 他话都没说完就掐了电话,拿起外套就往外走。他知道谢观鹤的席位,也知道他这会儿必然不会接电话,直接站起身来。 环形的场地,谢观鹤与陆京择偏偏就遥遥相望。顾也脚步越来越快,好几次差点撞到侍应生,杯盘晃动发出嗡鸣的声响,暗色之中,香水味与烟味一并袭来。壁灯只能提供徒劳无用的装饰,顾也的喉咙里像有了石头似的,膈应得他想吐,一阵阵的疼。 他脑中无数思绪拥挤着。 陆京择与温之皎的关系密切是什么? 谢观鹤要做到哪一步? 陆京择有没有意识到不对? 温之皎她会怎么样? 太多问题拥挤着他的□□,挤得他不得不跨大步子,偶尔撞到人,撞到桌角,撞得暗处里不断有人抱怨。他额头有了细密的汗水,余光望见无数灯柱晃动。 盛大的,漂亮的节目已经开场。 舞台之上,无数名吊着威亚的漂亮转着圈,挥着袖子,身姿袅袅。舞台之下,陆京择心中越来越沉,等着下属们的调查。 谢观鹤则欣赏着这支他送给王佳老太爷的节目,手指一颗颗捻过红色的流珠,暗色之中,几乎叫人错觉他捏着的是一颗颗小小的樱桃,亦或者取了人的心头血凝结成的珠子。 “轰隆” “轰隆” “轰隆” 无数声轰隆的巨响袭来,宛若工业时代火车鸣响的悲怆汽笛,那悬挂在半空的铁丝装置开始运动。 温随不断打着温之皎的电话,扶着额头,眼睛有些发热。他跑着,四处看着,不断回忆着每一个角落。从露天的场外重回场内,又离开,从花园到后厨,从前到后,湿漉的卷发黏连着苍白的脸。 舞蹈演员们挥动袖子,身姿曼妙,犹如吉普赛女郎,华丽的裙摆飞扬。 江临琛摘下眼镜,一边联系江家派人过来封锁现场,一边反复推演着如果他是谢观鹤会怎么做。 当江临琛上到一楼时,却发觉另一个入口处,温随也上来了。 两个人脸上尽是汗水,狼狈的人没有看彼此,仍在寻找。 “轰隆” “轰隆” “轰隆” 又是几声装置运转的巨响。 演员们的裙摆再次飞扬,点起脚尖,如飞仙一般婷婷袅袅地向半空飞去,在人群头顶之上肆意挥洒着鲜花。 当鲜花落在顾也肩上时,他终于在望见了几米之外,被安保严严实实保护起来的谢观鹤与陆京择。而温随与江临琛也都扶住了一楼看台的栏杆,仍不放弃地寻觅着,疲惫而无助。 薛灼灯仍然被束缚着,按在桌上,眼神空荡荡地仰望着洒下的花瓣。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不知道多少钱千万打造的宴会,堆满了金银珠宝的场所,穿着华服在空中飞舞的女人们。即便是洒下的花瓣,也片片饱满浑厚,馨香,新鲜而透着露珠。 下属走向陆京择,俯身汇报了几句。 陆京择垂着眼,却站起身。 但——谢观鹤却说话了。 那声音——轻,却又带着阴冷,“现在走了,就看不到重头戏了。” “轰隆” “轰隆” “轰隆” 似火车鸣笛,又像是车轮碾压过轨道的机器运转声响起。 嘎吱,当啷,咔嚓个没完后,七个巨大的金色栏杆鸟笼骤然间从三楼的看台处一个个滑落。纯金的鸟笼美而华丽,个个都开着门,像是传送带上的商品似的,排序吊在半空之中。 六个鸟笼环绕着,旋转着,映衬着正中间的鸟笼。 在半空飞旋的女人们被威亚吊着,一个个飞向鸟笼,仿若众神归位似的。在笼中,她们的舞蹈亦在继续。也是这时,中间的鸟笼骤然被撤下帷幕。 与穿着层层叠叠的西方华服不同,正中的人只穿着层层犹如碎花的厚纱裙,裙摆随风漂亮,细密的金色链条从她的卷发之中一路缠绕,从手臂到腰腹。她像是迷茫一般,四处张望,可得到的全是无数道视线,在这半空的舞台之中,她几乎如被献祭而进入这奢靡带着血腥味的盛会的少女。 也是这一刻,陆京择的手攥住了拳头,阴沉地转头注视着谢观鹤。 谢观鹤眼睛弯了下,像是受着香火的神,悲悯而含笑。 薛灼灯仰视着上空,玫瑰花瓣倾泻而下,将他的视线遮盖。 几步开外的顾也硬生生地停住了步伐,望着半空中的温之皎,这一刻,细密的痛从眼睛一路蔓延到太阳穴。 一楼的江临琛与温随也看了个清楚。 温随将口腔咬出了血腥味,眼睛闪烁了下,撑着额头,感觉视线模糊了一瞬。江临琛闭着眼,感觉热气从胸口向四周散去,蒸腾的热意让他的眼镜起了雾气。 怎么样羞辱一个人呢? 言语,态度,动作。 还有视线。 有很多让人置身于舞台之上,成为娱乐他人,被无数视线赏玩的物品更为过分的事,但无论哪种,都不会比这种更为体面而阴毒。 陆京择的喉结动了下,只觉得一颗石头顺着口水从喉咙里割下去了,划破了五脏六腑,让一堆破烂摔进了胃酸里。 他咬着牙,一把抓住谢观鹤的领子,但还未动手,谢观鹤身旁立刻冲出四五个安保。他们一动作,陆京择身旁的几个安保也立刻站起身,将陆京择保护住。 隔着党派不同的安保,谢观鹤与陆京择遥遥相望。 谢观鹤淡淡道:“想想办法吧,机器还会转好久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他话音落下时,果然,鸟笼又咔嚓咔嚓运转起来,时高时低。他望着陆京择,陆京择却仍凝望着鸟笼。 温之皎所在的笼子里时高时低,如同缆车似的,最低的时候也距离人群三米左右。高的时候会停在一三楼之中。最近的一瞬,他望见温之皎握着栏杆的手指攥着。 其他舞蹈演员已经陆续飞回舞台,换了一波人进行表演了。温之皎仍然被困在笼中,空荡荡的鸟笼当中,唯有盛着她一人的鸟笼还在旋转。像是钻转木马一般,时高时低,一抬眼,便能望见漫天挥洒的花瓣之下,她被囚在其中,成为一抬眼便能望见的风景。 谢观鹤坐了下来,很满意这样诛心的礼物。 而陆京择却已经转身往外走,下属立刻跟上,他没有说话,脱下了大衣,解开袖箍,腕表,袖扣。他沉着脸,眼睛却感到了一阵阵的热。 下属跟着他,接过所有东西,却望见陆京择上到了一楼。 他抬起手握住栏杆,垂着眼。 身后的电梯叮一声响起,江临琛从另一个长廊走过,上了电梯,玻璃电梯外,他望见被吊在半空中,在鸟笼当中弓着腰的温之皎。看不清楚什么,却能看见她紧紧攥着栏杆的,僵硬的身体。 三楼正是导播室,也正是机械装置控制台。 江临琛刚一进入,王家的人便道:“哟,你来——”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耐心,顾不得任何话术,抬起腿就对着来人踹了一脚,“你有几个胆子拦我?” 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冷凝至极,王家的人被踹得脸色苍白,丝毫不敢说话。江临琛径直往深处走。抬腿踹开控制室的门,里面的人有些懵,“怎么了?” 江临琛道:“把笼子给我放下来。” 控制的人愣了下,道:“放不了啊,这程序很复杂,不是说停就停的。” 江临琛蹙眉,“什么意思?” “程序设置好了的,改不了。” 那人话音刚落,江临琛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是顾也的电话,他那边很有些吵闹,“顾家的航线前几天用过了,你现在派一道新的航线,这个机械装置是顾家前几年设计的。我现在派人接他们过来。” 江临琛看了眼时间,道:“不,让对方直接给我电话。” 顾也蹙眉,道:“你行吗?” “不难。”江临琛摘下了眼镜,好几秒,才又道:“比看着她吊在上面等飞机来简单。” 顾也闻言,感觉气息从口腔,鼻间逸散,还有力气。 他道:“好。” 顾也拿出了另一台专门联系内部人员的手机,刚要拨打电话,便望见温随紧紧攥着一人的脖颈,另一只手上还握着一瓶酒。难不成是时候的算账?事后,也不该挑在这个时候。他眼神有些沉。 他没说话,走过去,狭长的眼睛里只有冷意,“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温随望向他,脸上还是笑的,那笑却纤细得风一吹就要散掉似的。他低声道:“我让他现在派人送些东西过来,不然……我就把我掌握的东西流出去。” 顾也走近了几步,却望见,那男人竟正是赵毅前。他这会儿鼻青脸肿,涕泪横流的,像是无法承受这么大的打击。他斜睨了一眼他。 赵家是做轻工业的,户外器械,也包含氧气瓶。 ……果然,他是个做事手脚下流的人。 但有一场混乱也是好的。 起码,温之皎被吊在上面“献舞”的事不会传出去,不会让她沾染莫名的议论。而且,也不该让她承受,承受那么多……视线。 顾也抬手指了个方向,“那地方有应急装置。” 温随望着赵毅前,低声道:“听到没有?被抓进去你爹也能保你出来,但你转移财产的事,就不好说了。” 他用冰冷的酒瓶贴了下他的脸,道:“听话。” 顾也向来不喜欢温随这种做事黏黏糊糊的人,转身往外走,可却还是忍不住用食指背部敲了下额心。感觉耳边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那样一点事,她都歇斯底里的,如果现在,他也在那鸟笼之中,她还会那么安静的,握着栏杆吗? 没能彻底斩断的思绪在到处蔓延。 江临琛终于接到电话,操控着仪表盘,注视着屏幕上的代码。他的额头与鼻尖尽是汗水。一楼看台处,下属们警惕地包围着陆京择,可陆京择却已经握着栏杆,望着鸟笼。 转三圈后,她的位置会离这里近一些,能跳过来的话,他应该能抓住她。 陆京择听见心脏鼓动的声音,但他也不断地数着数。越是急切,越要冷静,他掐着时间,在那笼子即将过来的时候,他喊道:“温之皎,跳过来。” 熟悉的声音一瞬传入温之皎的耳中。 她从一些眩晕中回神,身体贴向栏杆,想要离那声音近一些。 温之皎现在仍然还有些恍惚,好像不知道在哪里睡着了,醒来就在笼子里了。她还以为要被卖掉了,结果是吊着看人跳舞。一开始她还四处望着周围跳舞的演员,又低头望那些矮如蝼蚁的人,觉得很有些新鲜,也有些怕。 可这笼子转来转去后,她就只剩下眩晕和疲惫了。 当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时,却望见了陆京择,他贴着一楼的看台,伸着手,黑眸如墨。他冷淡的脸上满是笃定,“温之皎,跳过来。” 温之皎看了看几米高的距离,一时间有些害怕,道:“我不敢。” 陆京择道:“以前去人家果园偷摘的时候怎么不怕?”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刚刚见面也不是很愉快,但这样的话却并没有让他们尴尬。或者说,只有温之皎有些脸热,她瓮声瓮气道:“不一样,这里……好可怕,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说着说着,突然鼻子有些酸酸的。 陆京择的眼神柔和起来,望着越来越近的笼子,低声道:“都一样,我接你。”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身子却往前蠕动了下,贴着笼子,手也握着栏杆。那门没有锁,她小心地推开,可顷刻间又望见几米的高度,还有哪些不断凝过来的视线。 她的手抖了下。 陆京择并不催促,他凝着她脸上的泪珠,话音冷淡,“没事,现在不敢,待会儿再转几圈。” 温之皎:“……” 她不要转圈了!好想吐了! 温之皎颤颤巍巍地扶着栏杆转起身,一阵阵头晕目眩,笼子挂在铁索上的声音嘎吱嘎吱,笼子也晃起来。她更为害怕,咧着嘴巴,忍不住一阵阵啜泣。 脚软了,好可怕。 怎么敢有人跳。 但已经不容任何犹豫,因为此刻,温之皎已与陆京择快到达最近的距离了!温之皎闭上眼,正准备跳过去是,而陆京择也倾身。 “咔哒——” “嘎拉——” 机械骤然加快速度,温之皎惊恐起来,尚未跳过去,鸟笼便与陆京择擦过一大段距离!她惊慌站起来。 操控室里,江临琛深呼一口气。 快停转了,马上就能降落了。 顾也额外找的搜救队此刻也陆陆续续进入宴会厅,他握着手机,紧张起来。 温随此刻抱着一箱氧气瓶,慢吞吞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宴会厅外围,他脸上带着很淡的笑,又将一箱烟花放置好。 鸟笼仍在嘎吱嘎吱转动,在突然的加速后,又慢悠悠地停下,似乎准备降落。 可那降落仍然是缓慢的,忽高忽低的。 温之皎此刻除却害怕后,还有些烦,被鸟笼之下,无数人看得很烦。她习惯了凝在她身上的视线,无论是喜欢的,讨厌的,愤恨的,爱慕的……可那些视线全然不是这种平静的。就好像,他们在纯粹的观赏,不会因她而产生任何影响。 鸟笼的嘎吱嘎吱声越来越吵闹,在距离地面还有三米的时候。 温之皎的精神有些崩溃了,她受不了了,好吵,好累,好想吐。笼子好冷,好硬,好逼仄。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没有声音。 偏偏在这时,一道声音机械声自脑内响起。 【发现任务目标:谢观鹤。】 温之皎的眼睛被泪水糊成一团,她努力睁着眼,四处看了眼。四米的距离,实在不够她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但却够让她感到烦躁,因为他似乎就是她最厌烦的那种好像能绝对不受她影响的平静视线。 “砰——” 在温之皎精神崩溃时,巨大的爆炸声骤然袭来,几乎是炸裂一般的响开。一阵阵尖叫声袭来,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起火了!” 又或者是谁在喊,“有人开枪!” 总而言之,爆炸的声音一阵又一阵,整个宴会场乱成一团。所谓的体面的,华丽的,衣香鬓影的宾客们像鸡鸭牛群一般慌乱散开,到处踩踏。 在所有人群挨挤着往外跑的时候,五六个穿着正式的人在逆着人流往里面赶。陆京择下了楼,望见江临琛与顾也都在快步往里面走。 他没有再回去,而是跟着撤退离开了。 她要得救了。 他要回去算账了。 谢观鹤自然也感受到了人群的慌乱,他蹙着眉,却也跟着安保准备撤退。 “轰隆”声不断,鸟笼悬在距离谢观鹤几步开外,三米高的地方。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谢观鹤,都是你害的!” 那道声音鲜亮而活泼,让谢观鹤怔了几秒,回头望了一眼。 可他不知道,这一回头,温之皎就找到了目标。她的背部紧紧贴着鸟笼,逆着光,望着回头的人。 谢观鹤看不清逆着光的人的模样,只能望见,那层层叠叠的纱裙的主人,此刻从笼子里飞奔而出。她的卷发在空气中飞扬,每一根都镀上了光辉,裙摆随风飘扬,像摔落的一朵盛开的花。可她的动作,却像是从笼中硬生生冲出的,嘶吼的猫。 三米高的剧烈,猫便扑到了谢观鹤身上,连周遭的安保都反应不过来。 重物闷声到底,高亢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谢观鹤被硬生生压倒,腹部一阵剧痛,头“砰”地到底,被挤压的肺腑的血腥味翻涌溢出鼻腔与口。而头部的尖锐沉痛让他视线眩晕一秒,只能望见骑在他身上的人被安保拉着起身。后脑逐渐湿润,血液浸湿背部。 温之皎的脸仍然模糊不清,只有她大吵大哭的声音。 他咳嗽出来一声血,耳边是尖锐的鸣叫,很长或者很短的时间后,他被人搀扶起来。他努力平复疼痛与眩晕,可眼前仍是眩晕,失血的冷侵袭头脑,到脸,又到四肢。视线愈发模糊,最终昏暗下去,身体软下。漂亮的,红澄澄的,手上的流珠浸染了他的自己的血液,妖异至极。 在彻底失去意识时,他听见她的哭声和喊话。 “我好疼,我好疼,我哪里都疼,我要死了。我肯定受重伤了。” 温之皎一面哭,一面和赶来的江临琛顾也大哭,他们将她夹在中心撤离人群。可她一点不安分,还是折腾着大哭,“我肯定要死了,我好崩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也道:“赶紧走,不然要被抓了。” 温之皎立刻停了哭声,“什么?” 江临琛道:“你把人砸得不轻,追究起来要出事。” 温之皎:“……” 她其实心里有点数,看对方血刺呼啦的,想着恶人先告状先显得比对方惨逃过一劫。但如今他们一点明真的可能会追究,她反而不想哭了。都这样了!还哭什么! 她抿着唇,皱着脸,轻声道:“温随呢?” 顾也道:“玩火去了。” 温之皎茫然:“什么?” 江临琛道:“放烟花。” 温之皎:“……我都这样了他还玩烟花!怎么不叫我!” 52第52章 无论何时踏入医院, 暗而冷的压抑灯光与消毒药水味总使人内心一惊,失了分寸。幽蓝的灯光使得夜间的长廊愈发压抑,时不时能听见医疗车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长廊的一侧, 是温之皎的病房。 先前她似乎情绪亢奋着, 能跑能跳的,但一离开了宴会厅, 她的右手就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江临琛当即开车送来了医院检查。一查查出来腕部轻微移位征兆。 虽然不算严重, 但恢复还是需要一两周,江临琛立刻就安排好了病房,让医生上了石膏。一切都忙完后, 温之皎怔怔地望着右手手腕那一大坨白, 欲哭无泪。 江临琛在门口和医生交流完注意事项,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见她坐在床边低头看手, 一副子委屈样, 没忍住软了话音,“没事, 医生说不严重,过一周就能拆了。固定住是为了让你减少运动。” “不……不是……” 温之皎有气无力, 还是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 江临琛没太听清,走进了些, 扶住她肩膀,“是还害怕吗?” 温之皎啜泣了几声, 望着手腕和手掌的固定石膏,哽咽道:“只是突然觉得, 江远丞要是还在的话,我跟他出门都能享受残疾福利。” 江临琛:“……” 他一时间被气笑,不知道气这个时候她还能想到江远丞, 还是笑她的描述很准确。他抵着脑袋笑了几声才终于克制住,道:“早点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温之皎还是有些难过,她顿了下,道:“那我要去见江远丞。” 他们并不在一家医院,现在这家是位于王家附近的医院,虽同是A市著名的大医院,但温之皎总觉得另一家更熟悉些。 江临琛身后捋了下她的发丝,低声道:“现在太晚了,明天做完其他检查,身体没事的话明晚就能回家了。你先休息。” “你现在开车带我过去不行吗?”温之皎仰脸看着他,“我想去。” 她今天似乎一口气完成了好多任务呢,好想去系统那里看看商品。 嗯……而且她连道具都没用过! 江临琛的手动了下,似笑非笑地望着温之皎,镜片下的眼睛有些晦暗,“你对江远丞也总是会提陆京择吗?” 温之皎眨了眨眼,牙齿咬住了下唇,又顷刻松开,却转过头抬着腿就上了病床。话音很甜,“那你也总是要问我怎么对江远丞的吗?” 江临琛道:“是你先提的。” 温之皎笑起来,“那你活该啊,谁让你在追他未婚妻。” 江临琛呼吸重了些,最终只是道:“早点休息吧。” 他起身给她盖被子,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谢观鹤很危险,可以的话,离他远点。顾也和谢观鹤也是一丘之貉,现在能言听计从,但说不定哪天就咬你一口。” 温之皎滑进被子里躺好,转脑袋看他,眼睛圆溜溜,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也水灵发光,“那你就不会咬我一口吗?” 江临琛俯身望着她,抬起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捋到一边,“那就不止一口了。”他曲起食指,用指背摩挲她的脸,一路擦过下颌。 他抽回手,“在你心里,陆京择和江远丞谁更重要?” 温之皎的左手从被子里探出,握住了他的手指。温热的濡湿感浸染着他冰冷的指节,如萤火虫似的热飞到喉咙里,激起些痒。他喉结滑动了下,觉得空气浑浊了些。 温之皎和他对视,眼睛弯了下,狡黠的光一点点逸散,“为什么里面没有你的选项?” 江临琛抬眼望她,“因为不重要。” 温之皎“唔”了声,“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他心下一动,唇角牵了起来。 江临琛没说话,将自己的手从温之皎的手中抽离,那跟被握得温热的手指抽出一瞬便被空气浸冷。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塞进被子里,站起,又俯身,头悬在她脸上。 两人距离仅剩一息,呼吸的热气纠缠。 “我在你心里如何这件事,不重要。”江临琛在她额头吻了下,又亲了亲她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皮。体温的热、睫毛的搔动、眼珠的转动尽数从唇上的神经传到脑内,他屏息起身,继续道:“答案只是过程,不是结果。” 如果江远丞能将她抢过来,他也一样可以。 江临琛对她露出淡笑,“早点休息吧。” 温之皎的头发倾泻在枕头上,她就只是咬着唇笑,眼睛里像满是愉快,“那你别忘了关灯,我不想下床了。” 江临琛“嗯”了声,打开了桌上的小灯,往外走,又关上病房的灯。黑暗之中,他出了病房正准备关门,耳边却捕到她隐秘的笑意,紧接着便是她的声音,“江临琛。” 江临琛笑着站定,正要说话,却又听见她的问话,“到底是不重要,还是害怕了?” 话音落下,走廊的风吹过,吹得他的心头猛地一跳,也吹起了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旖旎。他攥着门把手,望见手上经络凸起,他用尽全力才当没听见,轻轻关上门。 门一合上,江临琛便长长呼出一口气,将领带扯松了些,却仍有些呼吸不过来似的。或者说,掺杂着消毒药水味的空气,冷得每吸进一口气,都心肺发疼。 她到底要怎么样? 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候给他一棒? 他能说什么,他难道说我知道你就想把我当凯子耍而我则想跟你结婚所以我现在不能在乎我在你心里重要不重要吗?! 江临琛大脑一片热,带着盛怒下楼,走到停车场。他打开车门将眼镜外套全部扔到车里,坐进车里还忍不住用力砸了下方向盘。 操,真是操了。 真跟狗一样。 江临琛踩下油门驶离医院。 即便已是深夜,仍有一辆又一辆救护车闪烁着红灯开入医院,也仍有满头是血被搀扶着的人。城市夜幕下,霓虹灯闪烁,斗殴、酒精、争吵等刺激情绪的突发疾病寻找着宿主。 又一辆救护车驶入医院,后面跟着五六辆车。救护车停下,担架被迅速卸下,病人被抬到医疗车上,一路被送往手术室。 “血库缺血,临时转就近的医院了,毕竟调血流程还不如直接转快。”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点着急,“现在他多处骨折,内脏挤压出血,心肺不知道有没有感染。谢部国外的会都不参加,直接回来了。” 顾也蹲着,手拨弄着院子里的藤蔓,“那蛮严重。” 对面那人语气有些烦,“你以为我是吓你?今晚的事多半没完,几条街的监控连带着王家的全查了,你最好赶在谢观鹤醒来前跟他爹把事说清楚,不然他醒来你也一身腥,人可是你跟江临琛带走的。” 顾也把手机抵在耳朵与肩上,笑起来,拿起一边的铲子开始翻土,“有本事弄死我,反正顾谢两家一损俱损,他能拿我怎么样?” 那人无语了,道:“那兄弟情谊总在吧?他都这样了。” “他几把活该。”顾也嗤笑一声,“他想出来这么一招,不就是逼那些没站队的站队,又逼我这个站了队的死心吗?真把自己当菩萨,觉得谁的心都任他操控?” “那你就这么在乎这事?” “在乎什么?” “温之皎。” 顾也手里的铲子一动,硬生生铲到一处藤蔓,打下了几颗草莓。 他面无表情将草莓碾碎,埋进土里,没说话。 那人还在说,“她一没受伤,二没吃苦,吊起来被人看了就看了,又不是没穿衣服。比你把人想弄到山里强多了吧?也比她掉下山崖荒野求生强吧?说不定人还觉得你更过分呢。” 顾也将铲子插入松软的土里,狭长的狐狸眼弯了弯,“那这样,把你扔到山洞里过一晚,或者把你脱光了让你出门,你选一个?” 对方不说话了,因为知道顾也真能干出来这种荒唐事。 说谢观鹤阴毒,他自己也是一回事。 顾也道:“叨叨这么多,我去还不行,在哪家医院?” 对方报了个位置。 顾也扔了手里的铲子,挂了电话。 离谱,怎么刚好同一家医院。 这下坏事了。 他立刻起身往屋内走去,脚一抬,却踹翻了一篮子草莓。 顾也扶着脑袋,很想再踹一脚,却只是咬了下牙,俯身将草莓捡进篮子里。他顾不上洗手,拿了外套和车钥匙,提着篮子就上了车。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而去,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快三点多了。 顾也开了车门就往温之皎的病房去,他按下电梯手,手指却忍不住颤了下。谢父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即便他只见过一两面,也清楚记得当时谢父给人的威压。 谢观鹤自小在道观中长大,直到高中才去学校,但仍随母亲住在道观,极少回谢家。有一次谢观鹤生日,要回谢家,他们都没去过,便强行说要一起庆祝,结果去了被吓死。 谢父一言不发,谢母仍是比丘尼打扮,谢观鹤坐在一旁,桌上的菜色寡淡又少。连蛋糕都没有。他们出身非凡,多奢华夸张的排场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么穷酸的。 谢家住在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宅里,历史悠久得和江家的庄园有得一拼,里面的陈设随便拿一样都算古董。何苦在吃饭上这么寒酸。 顾也是个跳脱的,也不敢说话,入座了。 一餐饭,没一个人说话。 谢母吃完了,穿着制服的下属过来,保护着她,她就走了。下人过来收拾碗筷。谢父看着顾也,说:“代我向你父母问个好,很久没见了。” 顾也点头,不敢回话。 谢父又对着谢观鹤说:“饿了?” 谢观鹤没说话,谢父点点头,走了。 人一走,顾也有些崩溃,“这不是生日吗?我还以为最不济也是出海呢,就这就没了?!” 江远丞神情有些复杂,自言自语道:“难怪裴野说不来。” 谢观鹤见他们的表情,只是拿起椅背的外套,道:“走吧。” 顾也跟在他后面,问道:“你爸是担心你没吃饱吗?” 那么清汤寡水的,有担心也正常。 谢观鹤没回头,走路四平八稳的,话音平淡,“他是说我吃多了。” 江远丞:“……什么?你吃得比皎——比我女朋友还少。” 他说完,停下脚步,“我想回去了。” 顾也:“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江远丞蹙眉,灰眸有着认真,“她最近胃口不好,我怕她看我不在,就不吃了。” 顾也:“……” 木质地板有些老旧了,三人走过时,木头便嘎吱嘎吱响。 谢观鹤听着他们的对话,笑了下,身体却步入阴影中,“他觉得积羽沉舟,克己复礼,食欲盛则人如禽兽,不知节制。” 顾也:“……我还活在封建朝代吗?啊?” 他的世界观被狠狠刷新,一面觉得荒谬,又一面发誓绝不从政。谢家这一代代的,到谢观鹤这儿都成变态了,太吓人了。 顾也没忍住转头,跟江远丞说话,“听到没洋鬼子,这才是正统封——” “嗡。”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他的话。 顾也望见江远丞拿出手机打字,很快的,又接连震动起来,他手指像是按到了语音条。含糊不清,只有一两秒。 “我都说了我在吃——” 江远丞立刻按停语音,转过身,语气随意,“我出去接个电话。” 顾也:“……我真服了你,一条语音能有多特别似的。” 谢观鹤也回头了,沉郁的眼睛里有点笑,“是挺特别的。” 顾也道:“啊?” 谢观鹤道:“她在吃东西。” 他说完,却只是掐着手腕上的流珠,黑眸澄澈得没有什么物体似的。 顾也看见他喉结滑动了下,怔了几秒,道:“谢观鹤,难道你平时真就……不偷吃吗?” “嗯?”谢观鹤有些诧异似的,转过身去了,手指捻过一颗颗流珠,“不需要。” 顾也至今分不清谢观鹤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毕竟,谢观鹤确实克制得不像有什么欲望的人,但如果真的,他居然还没死于营养不良,还能长这么高,也很奇迹。但顾也至今觉得谢家是真的很有病,谢父很神经。 也正因此,他脚步不停地赶到温之皎病房,望见江家派来的安保与谢家的人对峙着时,他感觉眉心猛地跳了起来。 若只是谢观鹤,那还是他们之间的争斗。 可如果是谢父,事情也许……毫无转圜。 顾也站在走廊中,突然在昏暗的环境里,望见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的,白皙的手指上此刻有些脏,尽是些灰,还有几道血痕。 是方才摘草莓,又松土浇水留下的。 他想起来副驾驶座上的那一篮草莓,也还没空洗干净。 顾也又想起来,刚刚电话里,对面那人的话。最后,想起来她被他背着,小声说对她好点。他的手越来越冷,而脸则越来越热,仿佛又看见了花瓣落下,她被吊在鸟笼里,在盛大恢弘的场景里,无知地被送进去。 他听见手机在震动,应该是江临琛的消息,也或者其他人。 顾也没在意,他在意的是,他好像有一点难过。 他不太清楚那难过算什么,但他已经穿过对峙的人群,想要强行闯进去了。 “放我进去。” “谢先生说过了,任何人都不许进。” “那——” 门锁拧开的咔嚓声响起,打断了顾也的话。 顾也抬头,望见了谢父。他穿着便服,两鬓斑白,硬朗的五官上,连褶皱都是严肃的。一如顾也记忆中的清瘦,不苟言笑。他对顾也点点头,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和她说几句话。” 他又道:“这件事,是观鹤的问题。” 顾也很有些惊愕。 他继续道:“他这几年赢多了,就真觉得自己算无遗策了,如今被啄了眼,该他受着。你们年轻人的事,自然是你们解决。” 多么通透的道理,手段阴毒,算计谋划都不是问题,出了问题才是问题。 顾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心像是回了远处,只是点头,寒暄了几句。谢父点头,离开了,顾也听见他和秘书说话的声音,说的是继续赴会。 他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讲了经过,才推门进去。 刚一进去,便望见温之皎举着打石膏的手,跟上课发言似的,另一只手扯着被子正在往里钻。她转头看他,正要说话,却见他大步大步走过来,伸出两只手就摸她脑袋。 温之皎尖叫起来,“干嘛!耍流氓!” 顾也没说话,半搂着她,将她从脑袋摸到脸,又用手捏她肩膀和手臂。温之皎立刻扭动身体,脸皱成一团,大喊大叫着。 顾也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说话,看你身上有没有监听器。” 温之皎立刻把眼睛瞪圆了,身体也不动了。 顾也从她胳膊一路摸到被子,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腿,她小心翼翼,用着气音说:“有没有?” 顾也道:“没有,你太吵了,骗你的。” 温之皎肩膀耸动,正在蓄力,顾也一把掐住她的脸,笑道:“你要不叫,我请你吃草莓,特别酸。” 温之皎眨了眨眼,耸动的肩膀放松了,她小心翼翼放下自己的左手,抱怨道:“你干什么,大半夜来给我找茬是不是!吓我一跳!” 顾也对着她那打石膏的手腕直看,疑惑道:“就这么脆弱,上次是车上摔到水里你都好端端的,我从那地儿回来后都去看病吃药了。” ……那上次她用了体验卡啊! 温之皎只是翘着嘴巴,道:“我怎么知道,肯定是谢观鹤害的。” 顾也咧着嘴,“我都跟你说了,我好心多了。” “一样,坏种。”温之皎说着,背部摩挲了下枕头,“草莓呢,还不快去拿给我。” 顾也就望着她的小动作,还有她脸上那点红,低笑道:“你是不是背痒,挠不到?” 温之皎炸了毛似的,狠狠瞪眼,“关你什么事!” “痒不会说,还让人猜。”顾也站起身,扶着她肩膀,“我给你挠挠不就完了。” 温之皎警惕起来,“你有这么好心吗?” 顾也心里突然有点不大通气,叹了口气,还是笑,“行,那我收回我算计的手。” 他松开手,温之皎却又转头看他,脸蛋仰着,很有些骄横,“就肩胛骨中间。” ……奇了怪了。 现在那点郁积的气儿全散了。 顾也又抬起手,摸到她肩胛骨,摸到肉下隐约的骨头的形状,病号服下,温热的柔软的肉有血液流动。像只小兽,生命力源源不断从指尖流到其他地方。 她还活着。 还在这里。 顾也有了些怪异的感觉,感觉她的体温像火舌蹿到了指尖,覆上了一层暧昧的隔膜。没挠几下,她又道:“头发进脖子里了。” 他闻言,两手又拢住她的头发,将贴着她脖颈的发丝一缕缕捻起捋好。她应该有些热,白皙细腻的脖颈上,汗涔涔,亮晶晶,玫瑰的味道悄然逸散。 顾也的手指颤动了下,唇齿有些干涩,喉结滑动着。他松开了手,插进口袋里,那残留的隔膜还在咬他手指。 温之皎这才心满意足靠在床背上。 顾也捻着指尖,道:“刚刚他找你问了什么?” 他不太相信,只是问一些事,只是问的话,没必要见她。 温之皎回想了下方才的场景,有些后怕似的,道:“他很奇怪,一开始进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他说,他有温随违反一些条例的证据与录像。” 顾也心下一沉,难怪,方才江临琛说手下的人找不到温随。 但很快的,他又听见温之皎的声音,“但他说,一周后他会放了温随。” 顾也沉默了下,望向她,“你答应了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啊。”温之皎望着他眨眼,又望着手上的石膏,道:“啊好想吃草莓。” 顾也面若桃花的脸上可没笑意了,“皎皎,你要不说,我就在这你这儿住下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天天来报道,到时候我在把江临琛叫——” “哎呀我说!烦死了!”温之皎抿着嘴,脸上很烦,眼睛耷拉着,“他说谢观鹤跟我一个病院,还给了我能进去的卡,让我这周每天抽空去看看他,之后他放了温随还会保护我不被谢观鹤的人伤到。” 顾也闻言,眼睛眯起,像是无法理解似的,“这他妈算什么,谢家的人还真都是疯子吗?” 他全然想不清楚,站起身,走了几步。 是为了提醒谢观鹤,他在这儿栽了?施压?说了会派人保护她,但难道是试炼谢观鹤能不能突破防线报复温之皎?太离谱了,都这位置了,有什么必要在她身上搞这种磨炼戏码? 难不成这么大年纪,起了拉郎配的心理,觉得郎才女貌撮合一下?这更离谱了,温之皎现在怎么说也是江远丞的未婚妻,没了江远丞,他顾也不还杵着吗? 顾也从小到大最常被骂一万个心眼子,但这一万个心眼此刻一点用都没有。他也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温之皎发现不对开始事后闹。她这人,摔倒了不一定疼,但别人一露表情,她就开始哭天喊地作起来了。 这会儿,温之皎果然开始问了,“怎么了?我是不是上当了哇,可是他真的很吓人,我不敢说话,温随还在他手里,我——” “没事。”顾也笑起来,春风得意的,不露端倪,“我就是在想,你那石膏手,像漂白的猪蹄。” 温之皎:“……王八蛋!” 她蠕动着,从被子里探出一只脚,想踹他。 顾也一把握住她的脚踝,塞回被子里,“我去给你拿草莓。” 温之皎不理他,扯着被子,滑进被窝里。 等听到病房门合上的声音,她才又咬着唇,一边提防着手,一边翻来覆去琢磨。到了现在,她光知道自己进笼子跟谢观鹤脱不开关系这事,就已经有点恨他又怕他了。本来都打算放弃任务了,可谢父说了,他的人能保着她,那她可不用怕了! 按理说是好事,但谢父有几句话叫她茫茫然,她也不敢和顾也说。就怕顾也真又整她,和江临琛把她搞走,到时候自己任务做不了,温随也危险。 那几句话也简单,就是怪。 温之皎一闭眼,又想起来方才谢父站在她床边说话的样子。 谢父脸不大清楚,身姿笔挺,看着就像班主任。 他话音都是硬邦邦的,“你和谢观鹤没见过?” 温之皎想了好久,道:“病房里见过一面吧?” “所以这是第二次。”谢父顿了下,突然道:“子不教,父之过,我把他养坏了。” 温之皎:“……???” 她直觉这种坏,不是说人是坏人,而是把一朵花一根草养坏掉了的意思。 谢父道:“这一周,你每天有空就去病房看看他吧。一周后,你出院了,这约定就算完成了。之后,无论如何我不会叫观鹤或者他的人伤到你,也能让你弟弟出来。当然,这周你有任何需要,跟小秦说一声就行。” 温之皎望过去,望见一个三十多,穿着常服,神情同样严肃的女人。 她像是无法理解似的,张着嘴,“啊?虽然我觉得这个条件可以,但我不懂,为什么得是我啊?我跟他不认识啊?我长得像他的谁吗?” 难道还隐藏了一个替身剧本,她不知道? 嗯,或者他其实是恋母情节,自己像他妈? 熟读的温之皎脑中冒出了一个个猜测,觉得荒谬又合理。 拜托,这可是世界诶! 但很可惜,谢父只是摇摇头,拿出了一张卡,和模样奇怪的钥匙,递过去,“一张是通往他病房的卡,另一个是x国xx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里面存着幅书法贴孤本,你随时可以去取出来找观鹤开条件,或者拍卖出去。” 温之皎懵懵地接过了,谢父起身往外走。 门打开,顾也的声音便响起了。 “喏,草莓。” 一篮子洗干净的草莓散发着清香,放在了床边。 温之皎恍惚从梦境中醒来,下意识想伸右手拿,却疼得一激灵,面和唇都白了。顾也见状,立刻扶着她,给她盖上被子,又道:“睡着了啊,继续睡吧,草莓又不长腿。” “我想……吃……”她的话音夹带了些喘息,想来还是疼,唇干干的,“吃了睡……” 顾也望她这迷糊样,唇翘起,拉着椅子,坐一边,给她倒了杯温水。她还是躺着的,眼睛迷糊着,右手不动,那就左手,侧着身用左手摸。他按着她的手,把杯子抵在她唇变,她喝了两口,别过脑袋。还是睁不开眼,卷发又黏在脸上了,还出了点汗。 他道:“再喝两口,就给你喂两颗。” 温之皎闭着眼,又把脑袋别回去,张开唇喝了两口。 顾也这才捻起两颗草莓,给她吃,鲜艳的汁水浸染她的唇齿,染上洇湿的红。她慢慢吃完,他又把水递过去,“不喝蛀牙了,喝了就关灯睡了。” 温之皎烦躁地哎呀一声,老实喝了,漱了漱咽下去。 顾也这才起身,给她关灯,往外走。 沉沉的梦境过去,温之皎用左手笨重地洗漱后,便被小秦扶着去检查了。很多检查昨晚没来得及做,今天得做,忙活到中午,她饿得脑子空空。 小秦道:“温小姐,谢先生已经醒了,午饭后,您可以去看看他。” 温之皎这会儿正准备去医院食堂吃饭,闻言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真是的,今天真是没空照镜子,看不见金色称号! 她摸了摸肚子,道:“那不然你去打饭,我跟他一块吃算了。” 吃饭就不用说话了,也不怕尴尬,吃完了还能当刷完日常回去睡——哎呀,那江远丞的日常怎么办! 服了,你们能不能住在一起啊! 温之皎满脑子胡思乱想。 不过算了算时间,一周三次,今天才周一,还不着急! 温之皎满意点点头,可却发现小秦没回话,她望向她,却见她脸上有些犹豫。好几秒,小秦道:“谢先生他不宜见荤腥。” 她迷惑起来,“素食主义者吗?” 小秦道:“他和他母亲都曾在道观修行。” 温之皎:“那他会算命吗?” 小秦道:“术数的话,应该会。” 温之皎想了想,“那你帮我打点素菜,我要去会会他。” 小秦怔了下,仍是有点犹豫,但还是去了。 到时候,让他算命,再说算得不准,砸场子! 温之皎心情很有些愉快,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往楼上的病房走,一上楼,果然发现一帮人守着呢。她越过他们,刷开了入口的卡,入口是个小走廊,几步的距离才又是一间病房。 她走到门口了,突然又有些怕了。 一是,她有点摸不准谢观鹤是什么人,总而言之不是好人。 二是,她有点怕这道士有点东西,下个咒什么的。 温之皎徘徊了几分钟,推门进去,然后就看见了一坨人。谢观鹤的手和腿都打着厚厚的石膏,头缠着纱布,几乎缠住整张脸,病号服下的身体一大堆管子,管子里是各种血液。旁边一大堆仪器堆叠着。 谢观鹤似乎听到了动静,侧过脸望温之皎时,她感觉他戴了个白头盔似的,就能看见一双眼和一张嘴。 谢观鹤见到她,像是蹙了下眉,但转瞬又是纯善而澄澈的,唇边有着很浅的弧度。好像昨晚做了阴毒事,被她砸成这样人不是他似的,孤冷又客气。 他声音十分沙哑,“温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温之皎这会儿才被吓到,“你看着像个白菜,说话怎么像个漏气的轮胎。” 谢观鹤:“……” 53第53章 温之皎话说完, 谢观鹤便不言语了。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等她回答问题。 可温之皎早就忘了他问了什么,只是往病房深处走, 探头探脑。她右手手腕打着石膏,垂在身旁,左手扶着谢观鹤床尾的栏杆。这病房里像酒店房间, 家具电器一应俱全,但木质家具偏多。 病床旁是小型的会客区, 会客区附近有洗手间, 供护工使用的休息室, 还有个堆着复健器材的复健室。 不过大概他伤得比较严重, 即便这才住院第一天,温之皎也看到不少有些旧的陈设, 墙上还挂了几幅字画, 一旁的桌上也堆着一堆文件,墨水瓶之类的东西。 她看得直皱眉,又移开视线,跑到会客区。 说是会客区, 其实就是工作桌旁摆了个案几,案几边上是沙发, 沙发后一大片全落地窗,案几与沙发旁还放着盆绿植。她走到绿植旁扯了下叶子。指甲上顷刻沾了些绿。 嗯, 是真的。 她又将叶子碎片扔到花盆里,跪在沙发上看着玻璃外的风景, 像只大摇大摆巡视领地的猫,做什么都理直气壮。 谢观鹤的病房是最高层,三十三楼, 俯瞰能望见A市高耸的大楼,以及大楼建筑玻璃映出的光芒。车如流水,人如蝼蚁,明明都在动,可望着就是没有生气。 温之皎“啧”了声,又起身坐在沙发上。 谢观鹤平静地望着她,又听见她道:“什么时候吃饭呀?” 他看向电视,这会儿在放午间新闻,右上角的时间在跳动。 谢观鹤道:“快了。” 温之皎又盯着他那包满了白纱布的脑袋看,又有点害怕。 她当时完全气疯了,也没想过后果。 如果他变成残废了怎么办?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 她不会被报复吧? 不对,他爸爸好像没想找茬,还说会保护她呢。而、而且,他那么坏,活该呀! 温之皎在心里给自己壮胆,却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小小声的,“你应得的。” 话一出,她捂住嘴,望谢观鹤。 谢观鹤看着电视,像是笑了,又像没有,总之是没回答。好几秒,他问:“谁给你的通行卡?” “你爸。”温之皎顿了下,道:“我在这里住院,你爸他说,让我这周每天来看看你。” 谢观鹤这才转过头看她,眉眼像是蹙了下,像是有些不解,但却也没说什么。 没几分钟,医生带着护士过来,把谢观鹤头上的纱布拆换。这不拆还好,一拆给她更吓到了。他脸色白得和鬼一样,眼窝和眼皮却血红的,衬得黑黢黢的眼睛也吓人。医生像在检查他后脑的伤口,温之皎眨眨眼,也猫过去跟着看。 医生扒拉着他的头发,温之皎便很清楚看见他头皮里好长的缝针伤,隐在了剪断了些的头发里,跟毛毛虫似的。拆下来的纱布上,一大堆棕褐色和红褐色的脏污,她往后退了几步。 纱布换完,谢观鹤倒是露出了大半张脸。检查完,医生又开始给他调整脖颈托,接着上仪器,把他病号服扣子解开,他的身体和脸似的,一样苍白,肌肉/沟壑上贴着各种奇怪的仪器线。 嗯,这人是就这么白还是失血过多这么白? 温之皎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却对上了谢观鹤的视线。 她立刻移开,谢观鹤也没有说话。 等他们检查完离开,小秦才敲门。 可以吃饭了! 温之皎兴奋地小跑过去开了门,然后便望见好几个人进去给谢观鹤调整床位,调整床上桌。一份份餐食,炖汤补品被取出,摆在他桌上。 温之皎站在门口望见这个阵仗,很有些期待地打开了小秦递过来的餐盒,一打开,只看见案几可怜的三素一饭一汤。 她控诉起来,“怎么还区别对待啊?我怎么只有这个!” 小秦怔了下,道:“小谢先生的餐食是谢家那边送过来的,温小姐这份是医院食堂的。不过刚刚我看您病房里有好几份酒店送过来的康复餐,您也可以回病房吃。” 温之皎正想问她怎么不送过来,又想起来了所谓的“不宜见荤腥”,一时间哽住。 算了,先对付一下,回去再吃。 她叹了口气,拎着饭盒回病房。 可刚进去,便望见桌上的菜色了,有几道很明显就是肉! 她愤怒起来,“你不是不能吃肉吗?!” 谢观鹤道:“一部分不能吃。” 温之皎更愤怒了,话音却有点委屈,“那凭什么不让我在你面前吃肉?这不公平啊。” 谢观鹤一掀眼皮,就看见她手上的饭盒,白菜,青菜,空心菜。有够绿。他放下筷子,看向在门口候着的小秦,话音很轻,“取几个干净的碗,给她分点。” 温之皎也看小秦,道:“不用,你把送我病房那些饭菜拿上来不就行了,我才不要他分,好像我要饭似的。他不能见什么,你不拿就行了。” 不多时,温之皎面前也摆了一大堆餐食炖汤水果了,她像是很得意似的,昂着脸往床上的谢观鹤。 很有些幼稚莫名的炫耀和比较。 谢观鹤拿起筷子,他左手骨折,右手倒没事,吃得慢而从容。但温之皎不一样,虽是小伤,伤得是右手手腕,她用左手吃饭那叫一个费劲。一顿饭吃得丁零当啷的,偏偏还不专心,还要看着手机。 下属已经撤了饭菜,整理好他病床了,她还没吃完,就看着手机。 谢观鹤看她这样,低声道:“你先吃完再看。” 他不说还好,一说,温之皎立刻把脸埋在碗里扒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道:“我吃完了。” 谢观鹤垂眸,道:“既然父亲让你来,以后你中午或者下午来吃一顿饭就行了。” 温之皎早就有这个想法了,马上点头,笑着就起身往外走,“好好好,那我走了,待着这里无聊死了。” 谢观鹤也没说话,目送她离开。 门关上没多久,顾也的电话就来了,想也知道是这事。 果然,电话一响,就是一大堆脏话和问候。谢观鹤把手机拿远了点,等了会儿,才靠近耳朵,唇边有着很淡的笑,“你急什么?” 顾也嗤笑了一声,“你少装样,要不是医院都封锁我进不去,我就找人弄死你了。” 谢观鹤挑起眉头,“是谁要试温之皎对江临琛重不重要的?我不仅试出来了他在乎温之皎,还试出来了你,多有意思。” 顾也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狭长眼眯起,“当时她怎么没把你砸死呢?” “可能我比较虔诚。”谢观鹤顿了下,道:“有个叫薛灼灯的还在我手里押着呢,你要吗?” 顾也:“……你当我收破烂的?” 谢观鹤道:“不要我放了。” 顾也顿了下,道:“你怎么不去问江临琛?” 谢观鹤:“他不要。” 顾也翻了个白眼,“我懒得跟你废话,你父亲到底什么意思?” 谢观鹤深深吸了口气,话音很淡,“我不知道,可能想让我看看我失败的后果吧,让我日日面壁思过。” 顾也道:“脑子有病。” 他没说是谁,直接挂了电话。 谢观鹤倚靠着床背,仍是孤冷的样子,看自己手上的石膏,阖上眼。 另一边,温之皎已经离开了医院,打车到了江远丞在的医院。今天医院似乎来了什么大人物,她原本的vip通道都设了几层安检,她被弄得心里烦。 到了江远丞病房时,她没忍住走过去,用力扯了下他的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几道机械声便接连响起,一下子让她忘了要说什么。 [恭喜完成主线任务(你怎么知道我是江远丞未婚妻?)] [恭喜完成主线任务(刁难你一下,快乐我一生)] [恭喜完成主线任务(这个锅总不可能是我的吧)] [恭喜完成支线任务(花枝招展惹人恨)] [恭喜解锁奇遇支线:笼中鸟下坠的速度是秒速三米/病房奇遇] [您现在拥有任务点:9] [未完成任务:主线任务(恶毒女配,从不休息)彻底得罪谢观鹤后,给他下药,让他对你情难自禁,同时拍下不堪的照片,彻底让他恨你。记住,你从不休息,别忘了顺便挑拨谢观鹤和顾也的关系。] [未完成任务:拿到顾也把柄] [未完成任务:拿到江临琛把柄] [未完成任务:跟裴野要钱] [您在酒宴上完成多项任务,鉴于您的优秀表现,特此赠送道具【造梦体验卡x1】] 造梦,这什么? 温之皎点开简介看了眼。 【造梦体验卡:为ta造一场梦,梦随念动,一切皆有可能,哪怕你想在ta梦里建一对依偎的马桶跟ta双排如厕】 温之皎:“……?” 神经病吧! 从很早以前她就想说,这破系统的体验卡简介文案真的很有问题! 温之皎收起面板,又奇怪起来,“这次为什么没有解锁新剧情?” 系统道:“因为您还没有刁难谢观鹤,也没有彻底得罪他,也没有下药。” 温之皎有些震撼,她以为把他砸成那样,起码也算完成彻底得罪这个了,居然没有?!而且这居然不算刁难? 她想来想去,打开面板,发现商城上新了【热得快体验卡】,3点一张。一时间,她突然有了个想法,“造梦的话,能在梦里叠加使用体验卡吗?” 系统道:“可以。” 温之皎道:“在梦里用那个卡,让他对我情难自禁的话,算完成任务吗?” 系统顿了下,道:“应该算,您可以试试。但这样的话,拍照可能就完不成了。” “嗯……到时候再说吧!” 温之皎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起身,这就跑出去想要回医院。想了想,又回过神望了眼病床上的江远丞,咬着唇,狠狠掐了他的脸。 “你的好兄弟,没一个好东西!” 温之皎很有些气呼呼的。 她说完才又跑出病房,心情很好地在走廊上大步大步走着,站在电梯门口,望着数字更迭时,没来由心猛地一跳。 “叮”声响起,电梯门打开,温之皎一抬眼,便望见了一群黑西装,黑西装前是穿着大衣衬衫的陆京择。黑发下他眼神淡漠,却望着她打了石膏的右手。 身后陆续有人路过,走廊的床边有风吹过,另一座电梯运行的声音咔啦作响。那么多声音,吵得要死了。 温之皎下意识后退半步。 陆京择抬起手指,按着开门键,垂着眼,话音平淡,“不上来?” 温之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陆京择点头,按了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上。 温之皎摸了摸有点发闷的胸口,脑子里的想法却漫无边际。第一个想法是,哎他身边好多好壮的安保,看着应该是过得挺好的。第二个想法是,以前那么想见他,见了面怎么又觉得又闷又难受又心虚啊。第三个想法是,还好长得还是很好看。 她心里一闷,有点不想坐电梯了,跑去楼梯间了。 昨天情况危险,他们说话好像还好端端的。现在正常了,见了面就不行了,说不定他还有挺讨厌她的,毕竟她把他甩了。 可怪不了她啊,江远丞当时真的带她体验了好多好多,而且她看的开始流行有钱少爷不流行清贵学霸了,他和她偏偏又因为一点小事吵架,她、她也没办法啊! 温之皎一边慢慢往下走,一边悄悄给自己想着借口。 虽然那点小事,还是因为江远丞。 楼梯间总是又冷又暗,即便是大白天,也像是走在傍晚里似的。安全指示牌散发着幽暗的绿光,温之皎扶着楼梯,算着层数。 五层、六层、七层。 她上到七层时,消防通道的厚重的木门骤然发出“嘎呀”的一声,温之皎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几层楼的声控灯都亮起。照出了在门边的少年。 他身材高大,黑发下是英俊深邃的脸,灰色眼睛,嘴唇很薄。很明显的混血特征。 温之皎眨了眨眼,“江、江……” 江远丞听她磕巴,也难受,道:“江远丞。” 温之皎点头,“哦!对!想起来了!” 紧接着,她扶着楼梯,拍着胸口顺气儿,脸色红扑扑,湿漉漉,几缕头发黏在脸上。她笑起来,问道:“你在C大干什么?你是大学生吗?” 江远丞顿了下,道:“夏令营。” 他说完,好几秒,又问:“你来找陆京择?” 温之皎怔住了,眼睛缓缓睁大,“你怎么知——哦哦哦对,夏令营。不对,他跟你说了?!” 她更惊讶似的,有些疑惑。 江远丞望着她变来变去的脸色,垂着眼睛,好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校园卡递过去,“是前几天,你落下的,我还没还。” “……原来是你捡走了!”温之皎走近,一手将湿漉漉的发丝撩到一边,一边扯过校园卡,“还好还好,要是补办了又要花三十多。” 江远丞的手摸着口袋,摸出了一张黑色格子手帕递过去,移开视线,“你在这里干什么?” “嗯,我就是,嗯我逛逛。” 她一面擦着汗,眼睛到处望。 温之皎眼睛乱转,漂亮的脸上,心虚也跟着眼睛在脸上乱窜。 江远丞的手指动了下,道:“你在跟陆京择谈恋爱,你来找他。” “我、我咩,我没有!你胡说什么!”温之皎这会儿没有第一次大喇喇说她有男朋友的坦诚了,小心着望他,自己编着胡话,“啊就,就我在减肥,所以我、我爬楼梯你懂吧!我看到楼梯就要爬爬!” 江远丞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他低声道:“你是不想被人知道吗?” C大有电梯,她却偏偏爬楼梯,估计是怕碰到认识的人。 温之皎败下阵,闷闷地“嗯”了声,“我爸妈弟弟看我看得特别紧,我成绩本来就烂,要是被抓到我肯定完蛋了。” “那为什么第一次。” 江远丞没有往下说。 温之皎话音更闷了,“我还以为你是外国游客呢,当然想说什么说什么。” 谁知道后来发现不是,还被他抓着道歉,真是的。现在不又遇到了。 温之皎顺手把手帕揣兜里,又歪着脑袋看他,奇怪道:“不对,你既然知道陆京择,那你跟他一个班吗?” “不是。”江远丞望着她的动作,唇抿了下,继续道:“一共两个班,分别授课,但竞赛一起。他们还没下课。” 温之皎笑起来,“这样啊,那我在这里歇会儿。” 她今天穿着白裙子,却一点不在意,又拿出他给的手帕,随便拍了拍楼梯上的灰,便坐着了。又回头看他,笑起来,“你不逼我道歉了?” 江远丞还是闷闷的样子,好一会儿,才道:“反正你不会。” 温之皎昂着脑袋,“那当然。” 暗室之中,她的身体和脸都是模模糊糊的,隔着毛玻璃似的。偏偏从她额角落下的汗映着楼梯间的灯,晶莹,从脸上落到下颌,又爬向白皙纤细的脖颈,没入更深。 江远丞灰色的眼睛就望着那滴汗,深邃的眼窝慢慢有了热意,虹膜也映出了那点璀璨的亮。他想要说什么,却听见身后的门打开。 他回过头,望见了陆京择,宽大外套下是白t牛仔裤,黑发下的脸上没多少表情,对着他点了点头,可眉头却蹙着。 他们都知道彼此,综合测评,两人都是班里的第一,只是还没一起考试过。 温之皎立刻抬起手对他招手,小脸仰着,眼睛里是灿灿的光,“快来,我等你半个小时,不对,一个小时了!我好辛苦哇!” “嗯,知道了。”陆京择低声道,旁若无人地走向温之皎,直接坐在了她身旁,话音又小了些,“在低楼层等我就好了,爬上来又喊累。” 温之皎贴着他的手臂,软趴趴的靠着他,话音娇滴滴,“哼哼,那当然是因为我见你心切啊。” 陆京择笑起来,“是怕在低楼层碰见熟人吧。” 温之皎掐他手臂,“干嘛戳穿我!” “不戳穿你,你就要讨价还价了。”陆京择揽住她的肩膀,侧脸,看她长长的睫毛和有些肉肉的脸颊,语气平静道:“啊,陆京择我都为了你大夏天爬高楼,你连背我久一点都不行,你连作业都不帮我写,你居然还——” “陆京择!我都为了你——不对!” 温之皎想发火,一张嘴,说一半又发现他全中。她立刻闭上嘴,掐他腰。 陆京择被掐得脸一皱,却又想笑,听见身后传来小小的关门声,他才又道:“你和他认识?” 温之皎迷惑地抬头,“谁?江远丞吗?” 陆京择点头,“记得名字,那就是熟了。” 温之皎:“……干什么,吃醋啊?” 她发现了,立刻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脸对着他的脸,快亲上了似的距离。她笑起来,很得意地晃晃脑袋,“怎么办啊,温皎皎就是很漂亮,很受欢迎,很多人追。说不定,我哪天就被——” 陆京择勾住她的腰部,直接吻了上去,炽热的吻夹带着胡乱的吐息。他俯身,手从腰部扶住了他的头,将她压在墙边与他的怀抱中,身体相贴,两颗激烈跳动的心脏也贴住。 温之皎被他吻得晕乎乎,他才松了口,呼吸也并不平稳。但他又凑近,从她脸颊一路亲到耳朵,她的腿动了下,肩膀抖了下,“别,别,难受!” 陆京择松开了唇齿,下巴抵在她肩膀,声音很轻,“哪天就被什么了?” 温之皎晕着呢,“什么什么?” 陆京择笑起来,勾着她腰,将她拉起身,给她拍了拍裙子的灰。她很不满似的,也抬起手拍他屁股还掐了下。 陆京择:“……松开。” 温之皎掐了下,“不。” 陆京择气笑起来,掐她下颌,“你不松手我也不松。” 温之皎张嘴,咬他拇指与手指的指缝,倒是松了手。可陆京择没松,被她轻咬了下,又把手推进她嘴里,方便她咬,“咬吧。” 温之皎立刻觉得没趣了,松开嘴,“脏死了。” 陆京择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了擦她嘴,又擦了擦手,淡淡地笑,“知道还咬。” 他抱着书,牵住她的手,“下午要吃什么?我去买菜。” “不知道……你随便做吧。” “那就吃人肉,反正没有随便。” “那我吃陆京择身上的肉,大腿肉吧。” “煎还是炸?” 两人聊天的声音点亮了消防通道的声控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快乐的小曲,彼此应和。 越接近楼下,吵闹的人声便越清晰。 温之皎下到了三楼时,望见陆京择站在楼梯口,只有一个人。他在打电话,靠着墙,抱着手臂。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声,抬着头,与她遥遥对视。他的黑眸凝着她,喉结滑动了下,却还在回应电话里,“嗯,知道了。” 她移开视线,走下楼梯,努力只看前面的路,从他身前越过。可下一秒,一个力道便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臂,一扯,她便踉跄几步撞入他怀中。 陆京择从背后抱住她,下颌抵着她脑袋,呼吸的热气落在她头上。他收束着力道,紧拥住她,电话却没有挂。 温之皎立刻用左手扯他手,动着肩膀和脑袋,话音很轻,“干什么,松开,松开!” “可以,再看看。”陆京择顿了下,“那群人先继续羁押。挂了。” 他这才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下颌从她头上放下了,脸贴着她的脸,道:“来看江远丞?” 温之皎还是扯他手,“松开,关你什么事。” 陆京择笑了声,“你走不了的。” 温之皎愣住,“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现在要带人把你带回我家,日日夜夜关着了。”陆京择的手又掐住她下巴,话音含了些轻慢,“皎皎,现在我也很厉害了,不是你想甩就能甩了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别开这种玩笑!”温之皎这会儿有点慌,她紧紧看着陆京择,却见他表情平静,丝毫不像玩笑。她立刻暴怒起来,喊道:“陆京择你敢!我要回去啊!我任——我弟弟在谢家手上,你放开我!” “啊,我和温随本来就不对付,他的死活我怎么会在乎?”陆京择用力掐她下颌,她侧着脸,仍能看见他清俊的脸。她有点慌了,眼里有了水雾,“陆京择,你别这样,我们分手了的。” 她继续道:“我当年……我当年年纪小啊,而且校园恋爱,本来都是be多啊,我只是提前——” “皎皎。”他语气一如既往亲昵,声音却很冷,“可我是认真的,我也没同意分手。这些年,我每天都想着怎么报复你呢。” 温之皎眼泪“唰”一下落下来了,哭着道:“你说什么胡话,我都和江远丞快订婚了,这都不算分手吗?” 一察觉不对,她眼泪总是流得很快,显得惨兮兮的。 陆京择很认真地点头,却亲她,将她的眼泪卷入口中,低声道:“你就算结婚了,生孩子了,我们都没分手。” 温之皎:“……你神经吧!” 她泪不要钱一样往外涌,眼睛湿润又红通通,却不忘抬起手打他 但下一秒,被他一把捉住了手臂。 陆京择道:“这下不怕骨折了?” 温之皎望了眼,发现他握住了她受伤的右手,她立刻哭得更大声了,“我都骨折了你还这样对我?不要关我,我要回去,我当年错了行吗?这又不能怪我啊!” “是,怪我。”陆京择表情冷淡,却把她右手放开,道:“怎么办呢,谁还能帮你?” 温之皎这会儿眼睛又乱转,慌张在脸上蹿,“我,你,别……我当年有苦衷的,我不是有意那样子的……” 她哭得抽噎起来,话音小小的,像摇曳的花朵似的,“是他逼我的,嗯,他那么有钱又有本事,我、我没办法。我是被强迫的,我其实心里——” “温之皎。”陆京择掐住她的脸,黑眸深邃,几乎要让她无法移开视线。他轻声道:“糊弄谁呢?心里有我,认不出来?” 温之皎道:“我车祸了,所以会忘记最重要的人的脸。” 陆京择掐得更用力,“继续。”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我其实有个双胞胎妹妹,她车祸死了。” 陆京择气笑了,松开了手,把她放开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她的脸,又擦了擦手,话音仍是冰冷的,“走吧。” 温之皎小心翼翼的,“我吗?” 陆京择抬眼,唇却扯了下,手按住她肩膀,语气平静,“因为我恨你,所以我要让你逃,再在你快逃走的时候抓你,让你彻底绝望,行了吗?” 温之皎:“……!” 她肩膀耸了下,陆京择立刻按住,凑近吻了过去。 温之皎用力捶他肩膀,好一会儿,他才松开。 许久,陆京择才话音沉沉道:“温之皎,我早就没有必要……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见到你,觉得你不过如此。当然想报复你,但不是现在,我也很忙,没空堵你。” 温之皎用手背擦了擦嘴,“那你还亲我。” 陆京择松开手,“走吧,回去吧。” 坏种,吓她还要占便宜,还让她白哭了这么久。 温之皎抿着嘴,不敢跟他发飙,只是咬着嘴,扶着楼梯往下走,又很小心的样子。 陆京择就望着她下楼,直到她彻底离开后,消防通道的门才陆陆续续打开,出来了些人。 一人道:“陆先生,现在还来得及拦——” “不必了。” 陆京择垂着眼,往下走,手却握住了那块手帕。 想救,就让她救吧。 他还不着急。 那样的折辱,既然已忍了这么些年,再忍一下又怎么样。 他有太多事要处理,她还不值得他看得那么重。 不过这么多年来,她还是这么能哭。 陆京择的手指抵住唇,悄悄咽下掺杂着复杂情绪的吐息。 他走出病院时,正好望见她上了车,车子迅速驶离。 他抬起手望了眼。 这一次,掐过她脸的手,指缝里没有曾经有过的咬痕。 当温之皎打车回到自己住的医院时,已经是三四点了。她望着有些金橙的天空,一时间很绝望,再一次思考为什么谢观鹤和江远丞不能住在一起。 她穿过医院花园小径时,却望见了谢观鹤。 他左手和右腿都打着厚重的石膏,坐在轮椅上,轮椅旁还挂着瓶药水,脖颈上是支架。 温之皎大为震撼,他看着那么破破烂烂,居然下午就能被推出来了?她有些疑心自己看错了,走得更近些,凑近望,才发现还真是他。 这会儿,谢观鹤正在池边,手边还有几个老头在下棋。 温之皎站在他附近,有种强烈把他推下去的冲动。 小秦也在附近,朝她走过来,“您要看看小谢先生吗?” 温之皎本来也没事,连住院也只是因为要陪谢观鹤说话方便,便也点头走了过去。她站在谢观鹤身旁,看见了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 她看了会儿,很想给谢观鹤找麻烦。 她冷哼一声,“你不用上班吗?还在这里看鱼?” 谢观鹤:“……” 他道:“我现在的工作就是看鱼。” 温之皎道:“什么?” 谢观鹤道:“医院说这次摔伤让眼球有些问题,要多看动态的,不然后果严重。” 温之皎一时间有点心虚,“啊,那、那后果严重会怎么样?” 谢观鹤道:“瞎掉。” 温之皎:“……啊那怎么办?” 她慌张起来。 怎么办,他要是瞎了,他爸爸真的还会放过自己吗?! 温之皎急得团团转,又道:“那多看动的就不会瞎吗?” 谢观鹤缓慢地移动脖颈,垂着眼,悲悯动人的脸上愈发清冷,“不会。瞎编的。” 温之皎:“……?!你有病吧!骗人干什么?” 她指着他的脸,“坏种!” 54第54章 谢观鹤被她这样指着骂, 也没有特殊的反应,只是缓慢地移动脑袋,继续看水里的锦鲤。他右手边放着一小碗饵料, 而他时不时撒一点,锦鲤便蜂拥过来,池里是一抹又一抹鲜艳的红。 回病房也是无聊,不如在这里看看风景。 温之皎这么想着, 从附近拖了张椅子,望着蜂拥过来的鱼。水浪翻涌,湿漉的水汽带着腥味,扑面而来。她一瞬间恍惚起来,想起来了菜市场里, 闷热的, 腥臭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她立刻摇头,晃掉零星的记忆,拿出手机看。 四五点的阳光暖洋洋的,少了几分烫而闷的灼热。 清风徐徐, 池面漾起波浪。 温之皎再抬眼,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关掉,看向谢观鹤。发现他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轮椅上, 垂着眼看池塘里的鱼。她很有些费解了, 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谢观鹤仍是那孤冷平和的样子,不搭话。 温之皎也不期待他答话,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回病房睡觉。偏偏这时,谢观鹤却出声了, 仍是客气,叫人听不起起伏的语气,“温小姐,你想吃鱼吗?” 温之皎:“……?!” 她被这莫名的话吓了一跳,立刻转身望谢观鹤,可他仍在看池塘里的锦鲤。 “你、你你说的什么鱼?”温之皎很是纳闷,“不会是锦鲤吧?那不能吃的啊。” 谢观鹤没说话,但他一旁的小秦说话了,“小谢先生,锦鲤的味道听闻不是很好,您要是想吃鱼的话,我打个电话和他们说一下。” 谢观鹤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捏了点饵料撒下去。 池塘边顷刻泛起一片涟漪,一抹又一抹的红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争夺洒下的饵料。但很显然,谢观鹤已经喂了太多,温之皎望见有几只锦鲤已经两眼凸出,被其他鱼撞得随水漂流,肚皮翻白了。 谢观鹤道:“死了,扔了多可惜。捞起来做了吧。” 温之皎:“……” 好、好恐怖的人,他不会一开始就想吃,所以在这里喂了一下午,就为了撑死它们吧?不对,难道这也是杀鱼儆皎?!他是冲着她来的?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她脑子里乱转。 一旁的小秦也语塞,没话说了,叫来了人下池塘捞鱼。 也是这时,谢观鹤放下了饵料,佣人见状立刻将他的轮椅转向。一转过来,谢观鹤便望见了温之皎,她脸皱着,唇抿着。 谢观鹤淡淡笑了下,“晚饭时,还请温小姐赏脸来尝尝。” 他话音落下,温之皎感觉脑子里的警铃狂敲,她吓得说不出话,手指了指放下了,又一会儿才说:“你是心理变态吗?” 她说完,又努力直起腰,震声道:“我警告你,你休想对我做什么,现在我身边可有很多人保护。你、你要是敢做什么,我就把那个什么字帖取出来烧了!” 谢观鹤眉头蹙了下,黑眸中有过了波澜,脸上却还是淡得像没有的笑,“字帖?” 温之皎将腰挺得更直,拿出气势,道:“就存在银行里那个,他说送给我了!你懂我意思吧?你对我造成一点伤害我不会放过那个字帖的。” 谢观鹤像是思索,几秒后,他抬头:“温小姐也许误会了,我对你没有敌意。” 温之皎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被吊起来了!还没有敌意!不对,我想起来了,之前顾也把我弄车上时,他还说你想弄死我,对就是你!” 她的记忆在此刻复苏,眼中直直地看着他,“难道你现在跟我说,那些都是我误会,你没有干这些事吗?” “是我。”谢观鹤十分坦诚,唇弯着,眼睛望着她,却像什么也容不下,“但设计你,和对你有敌意是两个意思。下棋的人也不会恨一颗棋子没被拿稳,不是吗?” 温之皎有点被他绕晕了,她讨厌死了这种故弄玄虚的说话方式 ,“你说的什么鬼话,还棋子,你以为你是谁!” 谢观鹤顿了下,道:“谢观鹤。” 温之皎:“……你有病吧?!” 她被他噎了下,一时间说不出话,很像给他几下,但看着他破烂的身体,一时间又怕真把他弄死。一时间,她咬着牙,攥着拳头,一把塞进口袋里转身走了。 许是今天来回转车有些累了,温之皎刚回到病房,便又打出一串长长的哈欠。她换回了病号服,钻到床里便躺下了。 可一闭眼,她脑子就是鱼,她很想睁开眼,可困意拖拽着她的眼皮,硬生生将她扯进梦境。扯到了一间破旧而狭小的房间里。 小得站着两个人,房间就逼仄得受不了。 小小的蓝玻璃让室内一片昏暗,一侧的玻璃碎了,用纸板和报纸勉强糊着。窗户旁放着长长的桌子,一侧是锅碗瓢盆,电磁炉,另一侧的转角上堆着书。桌子旁就是床,床尾部贴着一张破旧的沙发。而洗手间甚至在门外。 温之皎望着这房间,又望着旁边穿着宽大校服的陆京择,一时间很想哭。 陆京择拎着她的书包放在了椅上,也摘了书包,一转脸便望见她要哭不哭的脸。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想笑,道:“怎么了?” 他一问,她立刻掉了眼泪,扯着他的校服袖,“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啊?” 她这话其实很有些诛心,充满了同情与怜悯,但哭得实在可怜,陆京择的清高自尊还没苏醒就先用两只手握住她的脸了。 温之皎这会儿还有些婴儿肥,被他挤得肉嘟嘟的,跟小金鱼似的,眼睛里掉下了一颗颗眼泪。她嗫嚅着说什么,陆京择一点都没听清,一凑近就开始亲她眼睛。 她被亲了几下,那爆炸的同情心就消散了,抬手推他脸,“王八蛋,放开我!难受死了!” 陆京择俯身,脸蹭着她的脸,“不哭了?”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我是心疼你。” “真心疼,就……认真听讲,嗓子讲干了你还走神。”陆京择松开手,用手拍她脑袋,“不是一直想来我家吗?以后还想来吗?” 温之皎用手背揩去脸上的泪,转过头去,在这小地方里走来走去,像是标记地点似的每样都拿起来看看摸摸。 陆京择走到她身后,一把抱住她的腰部带着她往外走,“别走了,去买菜,再晚点人又多,菜又贵。” 温之皎被他悬空抱着,两腿蹬着空气,话音尖细又带着甜,“哎呀呀呀,我不看了,你松开啊。” 陆京择笑起来,侧过脸,亲了她两口,才把她放下。 温之皎又拍他,“亲我一脸口水,脏死了。” 陆京择垂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抬起,从她眉骨摸到脸,“那不是很好吗?标记上我的味道。” 温之皎扯着他手腕,冲着他手上咬了一口,“那我也标记一下,标记陆京择是温之皎的……嗯,狗吧。” 她故意逗陆京择,可陆京择任由她咬,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唇咧开了,“可以,又不是第一次给你当狗骑了。” 温之皎立刻松开嘴,热意从耳朵蔓延到了脸上,指着他,“你!你王八蛋!” 陆京择笑起来,握住她的手指往外带,“走了。” 菜市场就在附近,刚一进入,便嗅到浓重的血腥与骚味。外围不少老头老太摆着菜摊,陆京择撸起袖子,蹲在地上挑菜,熟练杀价。 其实倒也不用杀,毕竟大多老头老太见他长得好,又年纪小,多半愿意照顾些。 等他挑了几样菜后,却发觉跟在自己旁边,问东问西,看来看去的温之皎没了踪影。他眉眼抬起,心慌了一瞬,却在几个摊位外的地方望见了她。 她站在鱼店前,蹲着身体看着店前的玻璃缸。 陆京择拎着菜走过去,刚站她身旁,便望见她转过脸,用手指戳了戳玻璃,“快看这条鱼,它游得好快。” 他望过去,望见一条身上泛着银光的鱼。 这鱼并不大,一只手大小。 陆京择道:“想吃吗?” 温之皎眨眨眼,感慨道:“不了,感觉很可怜。” 陆京择闻言,点头,冷着脸把店主叫出来了。 他指了下刚才温之皎看着的那条鱼,“就这条。” 温之皎缓缓睁大眼,脸上有了笑,“你要养吗!” 陆京择道:“养。” 鱼被老板捞出来,又进入撑满水的塑料袋里,被陆京择拎着带回了家。 温之皎跟着他,坐到沙发上,眼睛发着光,“快找找有没有能装它的容器。” 紧接着,她便看见那条鱼被陆京择拿出,放在砧板上。 温之皎心中有过不妙,“你要干嘛?” 下一秒,陆京择握着菜刀,手起刀落砍掉鱼头。伴随而来的还有温之皎高亢的尖叫声,她立刻哭了出声。 温之皎指着陆京择,“你王八蛋!你骗我!你明明说了养的!” 陆京择道:“我又没说养的是鱼。” 温之皎:“……” 温之皎气得跳脚,冲过去一边哭,一边打陆京择肩膀。直到煎鱼的香味伴随着葱花的香味从锅里往外逸散,她的泪水逐渐化作了口水。 陆京择把煎鱼捞出来,放到盘子里,神情冷淡,“打累了吧,吃完再继续。” 温之皎:“……” 她抽泣了一下,把整条鱼吃干净了。 呜呜呜,这鱼真的好香…… 温之皎的口水分泌起来,骤然间睁开眼,她恍惚了下,又有些气急败坏。她从病床上起身,对着枕头用力捶了几拳。 没出息!他今天那么对你,你还又梦到了过去! 明明差点想起来的时候都控制住了,烦死了。 温之皎发完火,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小秦又在外面候着了。她深呼吸了几秒,才跟着小秦一起去谢观鹤的病房。 这一次,她和谢观鹤的饭菜倒是一样的,只是那饭菜清淡得叫人嘴里寂寞得要死。一整餐饭,谢观鹤表现得像个没有五感的人,不说好吃也不说难吃,平淡得叫人发疯。 温之皎本来心烦,见他那四平八稳的样子,怒从心起。 她气冲冲回到病房,决定在梦里狠狠打他一顿。 可事情总是不太如意,因为体验卡不断显示对方还没睡,所以无法造梦。当体验卡终于能使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温之皎的熊猫眼终于闭上了。 黑暗之中,眼球似乎在旋转,空间也如同黑洞一般,教人失重。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当中,空无一人,唯有谢观鹤一人坐在最前排。过分寂寥的空间里,几乎连脚步声都能回响无数声,他仰着头,望向穹顶之下高高悬挂的鸟笼。 器械仍在运转,咔啦轰隆声不绝于耳。 他俯瞰着空空的鸟笼,黑色的眼睛里没有情绪,仍是闲适的姿态,悠然地靠在椅上。那笼子来回转动,在转到不知道多少圈时,一个人影却缓缓浮现。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谢观鹤却精准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仍穿着宴会上那条蓬松的裙,此刻却从笼中飞出了,像一朵轻盈的花朵落下,又像一只脆弱的蝴蝶,缓慢地飞到他怀里。 谢观鹤抬起手,黑眸中没有情绪,曲着手指,又指背抵住她的脸。她像是在笑,脸和声音都是含糊的,叫人分辨不清。可在某一瞬,她的两条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膝盖跪在他的腿上,俯瞰着他。 “你怎么不说话?” 温之皎笑起来。 她已经想好了,等会儿用完体验卡,就把他关在笼子里,在让所有人看。 可此刻,谢观鹤仍然平静地望着她,瞳孔映照着她的脸,唇边还噙着万年不动的淡笑。他的手指从她脸上一路下滑,骨节分明的手指摸到了脖颈,随后收拢力道。 他道:“自重。” 在梦里,她察觉不到疼痛,便忍不住笑起来。 谢观鹤便望着她笑,下一秒,他掐住的人便成了个前凸后翘的热辣女郎,连声音也变成了慵懒性感的话音,“难道你喜欢这种?” 他还没说话,掐着的人便又成了个甜美俏皮的女人,“还是这——” 谢观鹤一把抓住她,将她狠狠掼到地上,可动作的一瞬,她化作雾气从他手中逸散。一瞬间,又坐在远处的笼中了,像是荡秋千似的,她晃动着腿。 温之皎悠长的话音回响,“没劲。” 她有些无聊,直接用了【热得快】体验卡。 用完的一瞬,温之皎便窥见远处的谢观鹤喉结滑动了起来,手攥住了一边的椅背,身体弯曲起来。她抬了下手指,一时间,两人的位置骤然颠倒。 她成为了坐在前排的观众,而谢观鹤被关在了笼中,他高挑的身材在逼仄的笼中蜷缩着。 热得快体验卡的确热得很快,谢观鹤顷刻之间便被如浪潮的热意覆盖,他仰着头,黑发散落,黏连在白皙的脸上。唇张着,制服与衬衫扣散开了几颗,肌肤上有了绯。 也是这一瞬,宴会厅无数人潮拥挤进去,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谢观鹤垂着眼,背靠着笼子,忍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视线。他的眼皮都泛着湿润的红,抬起眼,望见温之皎悬在笼外,像是透过格栅观察老鼠的猫儿似的,好奇地看着他。 温之皎绕着笼子飞了两圈,“怎么样?” 谢观鹤的手指紧紧攥着格栅,呼吸有些凌乱,语气依然平淡,“不怎么样。” “啧。”温之皎抱怨了声,“真会装。” 她将笼子变大,钻进了笼中,直接坐在了他腹部,“现在呢?” 谢观鹤闭着眼,脸上有了些细密的汗,情/潮使得他的喘息细碎,眼下一片绯红。他的身体抵着栏杆,道:“下去。” 几秒后,他睁开眼,一片清明,重复道:“下去。” 温之皎的手掐住他的脖颈,好奇道:“你难道真的能忍得住吗?” 谢观鹤道:“忍住什么?” 温之皎道:“你身上没有感觉吗?” 谢观鹤人都已被汗浸湿了,唇齿湿润,脸一片绯,可表情仍是清冷淡漠的。他凝着温之皎,语气如常,“温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之皎的手指从他脖颈一路摸到锁骨,长长的指甲抓出了几道痕迹。 她道:“他们都在看你诶,你不觉得羞耻吗?” 谢观鹤深呼一口气,抬起手,一把将温之皎从身上推下去。却又欺身跪住她的腿,抬起另一手,“噔楞”一声响起。被压住的温之皎吓了一跳,一转眼,发觉他抽出了一把木刻刀,狠狠钉在她耳边的发丝上。 谢观鹤平静道:“再不下去,我就要你的命。” 温之皎:“……你混蛋!” 哪怕是在梦里,她也依然为这头发心疼起来,立刻抬手狠狠对着他扇了一巴掌。谢观鹤的体力显然有些撑不住了,几乎顷刻间倒在他身旁。温之皎还不满意,轻飘飘隐去了身形到了笼外。 她站在笼外,像个粗暴的屠夫,对着笼子狠狠踹了几脚。 笼子咔啦咔啦的晃动着,谢观鹤在笼子里也失衡起来,身体颠倒。他一抬眼,便能望见密密麻麻的人影,还有在模糊之中,向他投射来的视线。 他闭上眼,抬起手,攥住了栏杆,勉强坐起来。 紧接着,他坐在笼中,闭着眼,像个称职的被人观赏的物品。 即便她清楚看见,他的裤子已经有了洇湿的痕迹。 温之皎:“……” 她有点破防了。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骂脏话了。都这样了,还不情难自禁吗?!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完成任务啊! 可偏偏,谢观鹤沙哑的声音响起了,他道:“鱼很难吃吗?” 他在说那条锦鲤? 温之皎更生气了,“你还敢提!” 她用力踹了几脚笼子。 谢观鹤身体又晃动起来,额头撞到栏杆,血迹一路蜿蜒而下。他仍然没有睁开眼,只是无力地任由灼热的身体在笼中摇曳,冷得像一樽玉质的造像。 他道:“嗯,知道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一切景象全部逸散,隐匿在黑暗之中。 梦醒了。 谢观鹤睁开眼,背后的汗水洇湿了衣服,额头上也是细密的汗。他察觉到唇齿中的血腥味,还有唇上的干涸皲裂,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的喉结吞咽着干涩的带着腥味的血与涎水,右手开始摸红色的流珠,闭上眼。 不要再来了。 他紧闭双眼。 窗外,天光带着深蓝,将病房照成幽暗的蓝。 温之皎也被迫睁开了眼,崩溃地捶了下枕头。 这下好了,浪费了两张体验卡还没完成任务! 烦死了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那么能忍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