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寡妇,但万人迷》 1. 开始 [] 祝荷是个爱情骗子。 也许骗子注定不得好死,在她圈钱跑路时,新鲜出炉的前男友开车把她撞死了。 —— 再挣眼时,祝荷被光刺得下意识闭眼。 过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光,视线渐渐清明,祝荷猝不及防间对上一双阴冷憎恶的眼神。 祝荷怔愣,她再熟悉不过这种眼神,是恨不得掐死她的目光。 跟她前男友看她的眼神有过之而不及。 对了,她不是死了吗?被该死的疯子撞死了,想到这,祝荷一口气憋在胸口,全身发抖。 她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和黄金,就这样没了...... 祝荷闭了闭眼,心痛到无法呼吸。 忽而,料峭寒风透过缝隙窜进来,祝荷后知后觉回过神,这才找回注意力,看清躺在地上的瘦弱少年。 黑发委地,略显脏乱,发丝半遮住他的脸,依稀可见少年面黄肌瘦,嘴唇惨白。 外罩单薄的灰白色布衣,布衣包裹着他干瘦如柴的身形,露出的一截手腕皮包裹骨,嶙峋瘦削,如同破败的柴火棍,散发出湿冷腐烂的味道,五根外露的手指头俱渗出血。 祝荷还察觉少年气息微弱,神色漠然阴翳,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掉,像阴沟里的一摊要死不活的烂泥,偏眼神阴冷,汇聚恨意,死死瞪着祝荷。 祝荷莫名心口一跳,盖因弄不清楚情形,她迅速将前尘往事抛之脑后,从而冷静下来。 他是谁?为什么如此看她? 这里又是哪里? 祝荷带着疑惑环顾四周。 近处一张正正方方的高脚小桌子,桌子上立三个牌位,有一盏油灯,兼放一个插了燃香的小碗。 这间应该是堂屋,空间不大,是土砖房,糊了墙灰,瞧着还算干净,墙上挂了些东西,侧边置一张大桌子、三把椅子和一把凳子。 嗡的一声,一段陌生的记忆自脑子里涌出来。 祝荷快速理清记忆。 第一件事,她穿越了,巧了,这具身体也叫祝荷,她刚死了丈夫,丈夫上山采药,结果倒霉遇到暴雨,不慎摔下悬崖,尸骨无存,衣裳旧物昨天刚埋。 她现在是个寡妇。 第二件事,原身刚在她丈夫和公婆牌位前虐待了她体弱多病的小叔子骆惊鹤。 而原身之所以虐待小叔子,概因她丈夫是为小叔子上山采药,所以她把丈夫的死怪罪在小叔子头上。 不止如此,原身嫁过来这三年,就一直看不顺眼药罐子小叔。 无他,小叔子体弱多病,基本什么活儿都干不了,就是个拖油瓶,而且小叔子命格凶煞,他父母便是被他所克死,如今原身丈夫死了,更是印证骆惊鹤的克命。 也因为如此,没人敢嫁到骆家。 若非原身家里的弟弟要讨媳妇,加上原身到了十六,她不会嫁过来。 原身嫁过来后,骆家穷得叮当响,她福没享,还要一边干活一边照料打心眼瞧不上的拖油瓶,心里埋怨,背地里没少咒骆惊鹤早死。 后来日子好过些,原主照样烦死骆惊鹤。 再者,骆家父母早年病死,原身丈夫是家里顶梁柱,因要养家糊口,除去打猎,还兼其他活计,平日不在家,这便给原身提供便利。 她好吃懒做,一面躲懒,一面欺辱打骂小叔子,肆意发泄火气,刻薄至极。 脑海中浮出小叔子憎恨厌恶的眼神,原主如此可恨的做派,也难怪了。 又记起什么,祝荷低头,手里正明晃晃拿着虐待小叔子作案工具——一根笔直坚硬的木棍。 木棍颜色暗沉,疑似经陈年血液渗透,原身以前就喜欢用这根木棍打骆惊鹤。 这打起来得有多疼? 上辈子被遗忘的记忆冒出来,历历在目,祝荷神色闪过厌恶。 短短几瞬,祝荷心情微妙,动了动唇,意图解释。 然空有一张巧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百口莫辩。 她能怎么说?一言难尽。 原身的的确确虐待了骆惊鹤,她穿到原身身上,虽非罪魁祸首,但既继承原身的壳子,多多少少要承担点责任。 祝荷深吸一口气,飞快把木棍藏到背后,转念觉得不妥,改把木棍扔进供桌下。 死寂的屋里乍起木棍滚动的声音,非常突兀。 骆惊鹤察觉祝荷的举止,脸如白纸,面无表情。 即便伤口痛到窒息,他依旧忍得没发出一丁点声音,毅力惊人,唯余冷汗冒出。 看着少年狼狈凄惨的模样,祝荷难得生出不忍,张唇之际,门口那边冷不防响起好几个人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散漫的声音传来。 “此处是那祝荷的家?没找错地方吧。” “老大,准没错,就是这,我都来好几回了,祝婆娘,你祖宗来了,赶紧还钱!” 张狂的喊声落,转眼又人干脆利落把半阖的木门一脚踹开,轰的一声,陈旧的木门经不住这暴力,一下子就坏了。 剧烈的响动回荡在堂屋中,几个来客逐一露出真面目。 来的人约有五六个,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 动静很大,祝荷打眼望去,正巧与为首的人对上视线。 来者不善。 祝荷没有移开视线,只是蹙了蹙眉,从容不迫,忧伤的眼神带着陌生的打量。 为首人在几个高壮男子中显得尤为突出。 一身玄色窄袖衣袍,袖口系一对漆黑绣纹护腕,腰束革带,肩宽腿长,通身有种不拘的松弛感。 再看面相,容貌俊美,五官张扬,棱角分明,生一双含情熠亮的桃花眼,却透出一股子嚣张劲,左眼睑下破开一道约莫一寸的月白色伤疤,有点凶相。 一瞧便知不是好惹的货色,像闻着味儿就乱咬人的疯狗。 祝荷目光短暂停留在周玠眼下的月白伤痕。 彼时,周玠目光掠过躺在地上的骆惊鹤,语调轻慢:“这谁?” “老大,这好像是祝婆娘的小叔子,是个病秧子。” “哦。” 几人目光汇聚在骆惊鹤身上。 躺在地上的骆惊鹤意欲爬起来,然头目晕眩,疼痛的身体绵软无力,无法逃离狼狈不堪的处境。 骆惊鹤闭上双目,如一滩死水。 “哟,这是怎么了?”周玠轻飘飘问。 祝荷察觉骆惊鹤的动作,沉默一瞬,忙不迭靠近,扶他起来时,却瞥见骆惊鹤死水一般的脸上掠过恶心厌憎的情绪,颊肉隐隐抽搐。 犹豫片刻,祝荷自顾自把瘦成皮包骨的骆惊鹤抱起,轻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骆惊鹤全程麻木,身体僵硬,枯木似的十根手指死死攥住衣料。 祝荷视而不见,安置好他,遂挡在他面前,对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开口。 “不知几位贵客上门有何贵干?” 话一出口,便是燕语鹂声,娇媚婉转,悦耳微醺,有种特别勾人韵味,叫听者心痒痒。 原身声音与祝荷上辈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周玠眸光微动,视线回到祝荷身上,妇人模样与从前并无差别,只是今儿这祝荷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砰,砰。”有什么在暗中跳动。 旁的几个人愣住,恍然想,这寡妇声音怎么这么好听?比那些专门唱曲儿的歌伎更厉害! 以前为何没感觉? 一个瘦高的青年回过神,冷笑道:“喂,死婆娘,才一个月不见,你就忘了我们?我们可不是贵客,我们是你老子。你是不是想赖账?前几次来收债,你哭着求我们再宽限宽限,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们老大同意了,可现在你一副贵人多忘事的样子,是想当老赖?” “本来前些天就是最后期限了,我们老大听说你死了丈夫,就没让我们登门,可是现在你给脸不要脸了,祝荷,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还钱!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言毕,瘦高青年亮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恶狠狠踹掉旁边的板凳,杀气凛凛上前。 周玠拦住他。 “话不能这么说,祝娘子刚过完丧事,伤心过度,只是一时忘了而已,我可以理解。”周玠似笑非笑地睨向祝荷,语气温和,“你说对吧,祝娘子。” 祝荷随机应变,眼中立刻涌出泪光,神情哀婉悲伤。 她抬手抚泪,垂着脑袋,略点下巴。 见状,周玠诧异,随口一说伤心过度还真伤心过度了,周玠没忘,方才进来时可没见祝荷有多难过,而且她没了从前对他的畏惧。 “敢问您是?”祝荷开口,脑中记忆混乱。 “在下周玠,祝娘子可想起来了?” 闻言,祝荷脑子里浮出一段断断续续的记忆。 原身一年前在地下钱庄前前后后借了一百两高利贷,由于原身几次逾期不还钱,现在利上加利,成驴打滚了。 祝荷缓缓抬头,柔怯问:“实在抱歉,不知我现在要还多少钱?” “看来祝娘子是非常伤心啊。” 周玠笑着伸出五根手指,说:“不多不少,现欠我五百两。” “五百两?”祝荷震惊。 见过黑的,没见过这么黑的。 祝荷心中腹诽,一百两借了不到一年,如今连本带利竟然要还五百两。 原身给她出了一道难题不成,还要来第二道。 祝荷搜刮脑中残缺的记忆,原身花钱大手大脚,自私自利,耽于享受,现在兜里根本没几个子儿,更别提还那天文数字的高利贷了。 料理丈夫后事的银子还是骆惊鹤出的。 方才原身虐待小叔子,除去迁怒,原身怀疑骆惊鹤藏有私房钱,意欲逼他把钱交出来。 周玠:“是五百两。” 眼下祝荷身无分文,拿什么还钱?可不还钱,对方断不是吃素的,保不准会要她的命。 真真地狱开局。 刚对小叔子“施暴”,紧接着债主上门,又有一座债务山压下来。 好在祝荷很快接受现实,当务之急是要找对策解决问题,保全性命。 老天爷刚给她一条新生命,祝荷不可能就这么丢了。 但是,该怎么把他们打发走?这笔债该怎么还?似乎不能再拖了,原身已经拖了几回,把祝荷的路堵死了。 正思考间,听周玠道:“祝娘子,虽说丧期上门叨扰多有得罪,然已到期限......” 顿了顿,周玠带着不近人情的笑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该还钱了。” 祝荷一声不吭,不动声色地打量黑心肝的周玠,眼珠子一转,心中打定主意。 还钱?她可没钱还,既然还不起,那就不还,一切迎刃而解。 如何不还?只要把欠的钱变成自己的,那自然不用再还了。 那如何把欠下的钱变成自己的?当然是把钱的主人变成自家人。 更何况,如今身在古代,她是个寡妇,还有个药罐子小叔,要改变现状,需要一个踏板,说好听点,以最快速度找个暂时的靠山。 祝荷计算利弊,眼底倒映出周玠的样子,不算坏。 她心中思考如何下手。 周玠道:“祝娘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2. 第 2 章 [] 周玠勾唇:“行。” 他倒要看看这祝荷意欲何为。 为何他会对祝荷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恨意。 “别想耍什么花招,你和你那个病秧子的命都捏在我手里。”周玠笑着说,用冰冷的短剑轻佻地拍打祝荷的脖颈。 祝荷抻直脖子,咬唇道:“我知道,谢谢周大哥。” 周玠听到“周大哥”三个字,不自觉微微蹙眉,优越锐利的眉眼冒出隐约的戾气。 只是个称呼。 吩咐兄弟原地待命,周玠同祝荷一前一后步至外面。 时值二月,寒风凛冽,落叶裹挟微小的沙粒摩挲过地面,发出窸窣声响。 天地格外寂静。 周玠走着走着,突然转身,祝荷像没有反应过来,只身撞在周玠坚硬的胸膛上。 祝荷吃痛,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额头。 “我耐心有限,你想说什么?”周玠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开门见山。 “你若是想拖延时间逃走,那就省省吧。” “我没有想拖延时间,也没有想逃,我一个女人能去哪?”祝荷期期艾艾道,踩着小碎步,借机与周玠并列。 与人并肩,对方会产生一种错觉,潜意识会将来人定为同伴,好感会增加。 两人体型相差很大,身量差了一个半头。 从周玠的角度,祝荷暴露出小半颈项,白得晃眼。 周玠盯着祝荷的颈项,颠了颠小臂处的短剑。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祝荷肤色如此白皙,脖子好生纤细,细到令他产生一种古怪的冲动。 掐死她。 脑中突然出现这个疯狂的想法。 与祝荷不过几面之缘,周玠内心却莫名其妙产生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的念头。 不正常。 不止这个女人不对劲,他自己在见到这个女人后也开始出现异样。 周玠皱眉,哂笑。 祝荷小心翼翼伸出手,拉住周玠的一小片衣袖,没什么底气哀求道:“周大哥,我需要时日,您可否......再宽限些时日,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绝对会把钱还给您......” 耳边盘桓新寡妇人喋喋不休的喃语,周玠无端烦躁,心中腹诽,话真多。 他踹了下地上的石头,已然无心去聆听祝荷往后都讲了些什么。 “周大哥,你生气了?”祝荷怯怯询问。 听言,周玠侧目,黑得过分的瞳仁凝着祝荷牵住他衣袖的手。 “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周玠不近人情打掉祝荷的手。 他嗤笑补充道:“还有,少和我攀亲。” “对不起,周......” 祝荷垂首,紧紧抓住周玠衣袖,忽而,不争气的眼泪如珍珠似的,哗哗掉下来。 祝荷开口,语气很弱,声线带着紧张的颤抖:“周大哥,我晓得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好人有好报,求求您看在我那死去夫君的薄面上,求求您可怜可怜我这个弱女子,我还有小叔要照顾,我、我不能倒,......只要周大哥肯网开一面,我、我......” 她鼓起勇气:“愿意为周大哥做任何事,即便您要我的命,我也、也愿意......周大哥若是不嫌弃我其貌不扬,我会尽全力伺候周大哥的,比方说我的嗓子还是可以的......” 往后的话难以启齿,祝荷实在没有勇气张口,一时卡在这里。 须臾,祝荷才仰头,忍着羞耻胆怯,用一双注满水汽的泪眸与周玠对视。 她容貌平庸,可这一双泪目却可让人忽视她的不足,只注意到她纯良柔弱的气质,唤醒对方内心深处的怜爱与保护欲。 与此同时,祝荷的举止宛若一个走投无路、无依无靠的羊羔,面对豺狼的围困与血腥尖牙,束手无策,怯惧至极,无奈病急乱投医。 “哦?你要卖身给我?适才不是还哭着恳求说不要让我卖了你吗?主意改得这么快,你说若是你那地下的夫君晓得你如此不知廉耻,他会不会跑回阳间骂你一顿?” 周玠似乎来了点兴趣,言语直白,把轻薄的遮羞布倏然揭开,践踏祝荷自尊,将其置于无地自容之境。 祝荷抿唇,有所准备,却仍旧羞愧尴尬到不言一词,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她沉默,而默然便是回答。 都是聪明人,再者祝荷行径都如此露骨了,周玠岂会不知? “不一样的。”祝荷没有底气地辩驳。 “哪里不一样?”周玠不屑地笑了笑,“倒是没发现,你胆子看着小,实际很大,不然也不会来借钱。” 周玠释放自己的恶意:“真是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子,一个丑——” 最后两个“女人”尚未吐出,周玠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柔软到不可思议的东西包裹住,那东西像轻柔的绒毛,像顺滑的丝绸,又像细腻的白玉。 手上匪夷所思的触感转瞬蔓延至心口,紧接着神智恍惚,眉心一跳。 风啸声掠过周玠的耳朵,很大。 然,自己正在振动的脉搏声,起伏的心跳声牢牢盖过喧嚣风声。 出神间,周玠神色略显呆滞,木然注视着祝荷。 见状,祝荷心想,他这是什么眼神,跟个傻子似的,看来是满意了。 祝荷不但嗓子好,更有一身细皮嫩肉,皮肤好到只要摸过一下便会让人忘不掉。 稍作回神,周玠这才发觉是祝荷拉住了他的手。 定睛看去,裹着他手掌的柔荑大抵是被冷风刮到,冻红了,肌理如粉红的花瓣,煞是好看,惹得周玠忘了反应。 周玠目中俱是祝荷倒影。 祝贺哀声道:“周大哥,求您......” 周玠突然反应过来,好似是被冒犯到,脸色发冷,眉目迸出戾气,立刻沉声打断祝荷:“闭嘴!” “是想变成哑巴了?” 话音甫落,空中骤起一缕带着杀气的强劲疾风。 眨眼间,周玠反手扣住月萤的手,另只修长分明的右掌准确无误掐住祝荷脆弱的脖颈。 周玠动作很快,祝荷身体的警铃响动,她差点就下意识反击了。 好在祝荷忍住了,以她现今这副身躯,对上强壮的周玠无异是螳臂当车,胜算渺茫。 来硬得不行,跑也不行,只能来软的,所以要竭尽所能利用自己所有的武器。 更重要的一点,她可不能崩人设。 她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努力生存、努力讨好债主的寡妇。 虽然不清楚为何周玠明明快上钩时突然改变,眼下也没时间计较这些。 思绪飞转,祝荷便做出该有的反应,瞳孔骤缩,神情疑惑而恐惧不安。 束缚脖颈的手劲不小,祝荷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面对杀气腾腾的猛兽,祝荷身体战栗,唇角勉强漾起一抹轻柔的笑,艰难启唇:“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周玠眼中跃动奇怪的不悦,掌控祝荷生死的同时,周玠亦感觉到祝荷肌肤的温度与柔软。 令人流连的滋味。 脑中又有混乱的声音跳出来。 掐死她,掐死她。 掐死她就好了—— 若是能掐死她就好了。 周玠面色愈发沉,忽而,他噗呲朗笑,感慨道:“还真是有趣啊。” “祝娘子,看来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冒犯到了我。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和不自量力,我现在可是相当生气。” 周玠略微思考:“生气到我现在不止想让你变成哑巴,更想借你的命用一用。” 而今已经不是还钱不还钱的问题了。 听声,祝荷只是暗暗调整呼吸。 一言不合就要她死,变卦真快,莫非是她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不过这并不奇怪。 值得一提的是他现在掐她脖子的力道似乎没有置她于死地的意思。 他好像在犹豫,造成的影响没有消失。 祝荷内心嗤笑。 “你......我.......” 可怜的女人强忍恐惧与惊慌,声音哆嗦沙哑。 “对不起,对、对不起。” “道歉有用吗?我的气可半点没消。” 见状,祝荷凄惨一笑,似乎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命运,留下两行清泪:“那在我临死前,你可以听我把话说完吗? 说这话时,祝荷脸上的恐惧竟然消失了,替换它的是一种无畏。 “哦,遗言吗?”周玠诧异。 “差不多吧,你可以先松开点么,我脖子......疼。”祝荷嘶哑道。 “呵。”语气冷然,然周玠竟不由自主听从祝荷的话,松了力道,隐约可见白皙脖子上留下的红色指印。 言毕,祝荷露出感激的微笑,紧接着眼中泪水不堪重负地滚下来,她看着面容模糊的周玠,面色柔和,轻声细语道:“咳咳,周、周大哥,不,周玠,其实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四个出乎意料、惊世骇俗的字轻飘飘又重若千钧地落在周玠耳中。 周玠实实在在地愣住了,这时,祝荷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手背上,泪水温热,却烫到他。 心意得以传递,祝荷再无遗憾,安静地闭上双眼,等待死亡。 可是等了许久,也未见周玠动作。 祝荷疑惑,徐徐睁眼,入目是周玠凝滞震惊的神色。 祝荷咳了一声,周玠开口:“你说什么?” 听言,祝贺红了脸颊,垂首道:“我、我说,我喜欢你。” 周玠没反应。 祝荷鼓起勇气抬头,怕周玠不信,单手抓住周玠掐住她脖子的手,痴痴凝视他,坚定道:“我喜欢你。”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完,现在你杀了我吧。”祝荷心甘情愿闭上双眼,再一次说,“杀了我吧。” 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说杀,越会激起对方的逆反心理。 周玠手背鼓起分明的青筋,好像要使力掐死祝荷。 杀了就一了百了了。 可是他为何要杀她?凭什么遂她的愿杀她? 对啊,凭什么? 周玠顺理成章抽回两只手,冷笑一声:“真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说罢,他急遽转身。 无人知晓,此时此刻,周玠埋在胸腔处的心脏莫名其妙怦怦直跳,跳声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 3. 第 3 章 [] 祝荷自认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好人,虽然是原身的小叔,可又不是她的小叔。 她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少得可怜。 她已经负责地把他抱起来,让他休息了,还了情,没其他道理再去管。 祝荷眼神冷漠,自上而下端量骆惊鹤的痛苦,少年一动不动,呼吸微弱而艰难。 可是,这人怎么这么像呢? 无论是遭遇、处境,还是现在这副瘦了吧唧的火柴棍模样。 像过去的她。 祝荷眼神闪了闪,就当为自己的新生积德吧,管了呗。 而且,他还只有十六,是个孩子,比她的实际年龄小了整整十岁。 祝荷打定主意,麻溜地把轻飘飘的骆惊鹤抱起来,“真不晓得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 嘀咕一句,祝荷准备送到他屋子里去。 转念想到原身昨儿在骆惊鹤的小屋里翻箱倒柜找银子,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恼羞成怒把屋子锁了,让骆惊鹤住柴房去了。 骆家小院内有小三间的屋子,中间是堂屋,东边是骆大和祝氏的卧房,西边是骆惊鹤的屋子,前面有口井,后边儿有小柴房、一个灶屋以及茅厕。 祝荷将骆惊鹤带到自己屋里,把骆惊鹤塞进去,接着去厨房用水盆接水,再顺一条布巾回来。 她先用打湿的布巾把骆惊鹤脏兮兮的脸和手给擦干净,再用布巾过一遍水,拧干折好,敷在骆惊鹤的额头上,但效果微乎其微。 这里没有退烧药。 祝荷灵光一动,起身在柜子里翻翻找找出一壶烈酒,骆大,也就是原身丈夫在冬天打猎时要喝烈酒暖身。 家里应该有存货。 祝荷迅速脱掉骆惊鹤的衣裳,敞开的上衣暴露出内里的瘦弱,裹着骨头的皮上左一块右一块,全是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以前原身还会顾及骆大,现在骆大不在了,原身可以肆无忌惮地毒打。 敛了眼,祝荷避开伤痕,放柔动作,依次用沾酒的布擦拭过骆惊鹤的颈窝、腋窝和膝窝。 在给他穿好裤子的时候,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拂若在抵触祝荷。 祝荷没搭理,径自给他盖好被子,又给他加盖一层被褥。 瞅骆惊鹤的状况,还是要请个郎中来,不然若是烧坏了脑子,那岂不是变成一个傻子了? 更麻烦。 请郎中需要钱,现在的问题是原身身上没揣一个子。 于是,祝荷把卧房掘地三尺,都没看见银子的踪影,倒是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木匣子。 又记起一段记忆。 祝荷果断打开木匣子,里面放有一个大包裹,包裹除去衣物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有三个银镯子和三支簪子。 原身平日极为宝贝这六件首饰,素来不舍得戴,就拿出来擦擦,擦得透亮。 首饰来路不小。 祝荷拿起首饰掂了掂重量,其中五个重量偏轻,她低头咬了咬,估摸只有一个镯子是真货。 祝荷摇摇头。 倏然记起来,原身有一个姘头。 姘头姓张,是镇上唯一一个秀才,早年秀才因为窘困潦倒被迫娶了镇上卖猪肉家里的女儿。 两年前,原身与秀才认识,秀才长得俊秀,说话也好听,熨帖了原身孤独的内心,半年后两人开始暗地私会。 不久,秀才就说他厌烦了家里那个母老虎,正好原身亦不想留在那骆家,两人一拍即合,接着秀才扬言要带原身远走高飞。 原身信了秀才的话。 盖因骆大要赚钱维持生计,原身经常独守空房,久而久之,原身对骆大失望,歇了心思。 骆大除了长得周正俊郎点,就不是个会疼媳妇的男人,眼里只有他那个弟弟。 这是原身的原话。 但私奔总得有个目的地,秀才作为聪明人,他早就计划好了,只是他想给原身更好的生活——他拖了好友给他在目的地买了一间院子,可问题来了——钱不够。 原身感动不已,当即把自己所有私房钱都交给秀才——不够。 她又典当了自己的嫁妆,还是不够。 在秀才轻声细语的撺掇之下,原身借了高利贷。 秀才告诉她,不用怕那些来要债的人,反正到时候他们早跑了,那些要债的人根本找不到他们。 买房的钱凑够了,可接下来秀才没了动静,原身几次催,秀才都找借口搪塞,为安原身的心,买了好看的首饰哄原身。 比如说这五件十之八九为假的首饰。 至于最后一件银镯子,是原身把借贷的钱全给秀才后,秀才高兴,很用心地给原身挑了一件货真价实的银镯子。 好看的东西哄住原身,加上原身那时把所有希望都放在秀才身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全信了。 往后原身就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骆大跌下山崖死了,秀才才说私奔的日子——正是今日,所以原身才收拾好细软,将其藏在床底下,只到天一黑就跑去和秀才汇合私奔。 了解前前后后的事后,祝荷嗤笑。 买房?私奔?祝荷瞅着不像。 好一个张秀才,好歹是个读书人,竟然去欺负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按理说古代读书人大多清高,这张秀才就是给读书人丢脸。 同为骗子,祝荷看不起欺骗女人的张秀才。 是叫张尚越是吧,她记下了。 祝荷把所有首饰揣在怀里,不管怎么说先拿给当铺瞧瞧,虽然只有一个是真的,可这几个首饰的表面做工不错。 直起身,祝荷取下布巾,给骆惊鹤擦掉发出来的薄汗,再重新洗一遍水,把巾子敷上去。 然后祝荷撩开帘子出门。 . 骆家在马头村最西边的地方,地处偏僻。 因骆惊鹤的缘故,村里人个个不待见骆家两兄弟,包括嫁过来的祝氏。 每回祝氏出去遇到三两村民,总是受到对方的嫌弃和指指点点。 忍了两回,脾气愈发不好的祝氏和嚼舌根的人吵起来,对方人多势众,祝氏吵不过,憋了一肚子气回来,会把受的气发泄在骆惊鹤身上。 马头村到镇上有四五里路,脚程不短,起码一炷香,最好找辆车。 正想着,祝荷忽然望见前头有人驶着一辆驴车过来,依稀记得是叫王大树。 祝荷急切而不失温柔地叫住他:“大树哥!大树哥!等等,等等。” 驴车停驻,王大树感觉声音熟悉又陌生,扭过头看到祝荷,顿时惊讶不已。 祝荷追上去,微微喘气,神情柔和。 她轻声询问:“大树哥,请问你要往哪去?” 王大树后知后觉回神,耳朵麻麻的,下意识道:“我要去镇上一趟,家里在修缮屋顶,我得去买点瓦片回来。” 只是问去哪,王大树直接把去的原因都招了。 而且这把中气十足的嗓门震到祝荷的耳膜。 祝荷眨两下眼。 “真的吗?我正好有急事也要去镇上,方便的话,大树哥可以捎我一程吗?”祝荷恳求道,直勾勾盯着王大树,眼睛衔着抹不去的悲伤忧愁。 王大树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答应,而祝荷刚上了车,就坐在他旁边。 娇媚颤抖的声线更近地传来: “大树哥,麻烦你了,你真是个好人,惊鹤发了高热,我家男人又不在了,我正瞅着怎么去镇上请郎中,谁知刚好遇到了你,真不晓得该怎么感谢你。” “没、没事。” 王大树面红耳赤,一个字吐不出来了,唯余浑身使不上来的劲,遂自顾自悄悄催动驴子快些。 他笨拙地说:“节、节哀,我们赶快去镇上找郎中。” “嗯,谢谢你,大树哥,你人真好。” 赶程中,祝荷不断套话,不仅刷满王大树的好感,更从他口中将马头村、华阳镇和其他村庄州县的情况摸个大概,填补了祝荷未知的知识。 驴车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便至华阳镇。 “大树哥,你真靠谱,说赶快就是赶快,一下子就到镇上了。”祝荷夸奖道。 王大树腼腆笑笑:“我晓得医馆在哪。” “不,我得先去一趟当铺。” 不出祝荷所料,几件首饰里只有银镯子是真货,其他俱是假货,好在真货表面的花纹精致,重量也足,实打实当了三两五钱。 剩下的假货祝荷也卖给了街边卖首饰的小贩,溢价卖了一百文钱。 有钱傍身,祝荷方才前往镇上最好的医馆。 因给骆惊鹤看过几次病,医馆里的老郎中认识骆惊鹤,一听祝荷说他出事了,老郎中交代几个徒弟看好馆子,就背上自己的医箱随祝荷出去,搭王大树的车去马头村。 到村子后,祝荷将老郎中请进屋,老郎中端量高热不醒的骆惊鹤,皱 4. 第 4 章 [] 回家后,热心肠的王大树帮忙把东西提进来,把活全揽下来。 莫看王大树是个庄稼汉,身躯板正健硕,可干起轻活儿来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勤快又细心,显然没少给家里做这些。 祝荷对此感激不尽,看王大树的目光愈发欣赏温和。 王大树头一回被一个妇人直勾勾盯着,讪讪摸了摸后颈。 由于与骆家不熟稔,在他的印象里,祝荷不好相与,他素与祝荷鲜少打交道,可如今相处下来,王大树发现祝荷不仅嗓子好听,性子也极温柔。 去煎药时,柴房里没多少柴火了,不用祝荷说,王大树从自家带柴火过来。 祝荷婉拒道:“大树哥,这些柴火我不能收,现在正是三月初,春寒未退,若是你把柴火送给我,那你们家可怎么办?” 王大树:“祝娘子,不用担心,我家里柴火屯到后年冬天都用不完,你尽管拿去用。” 祝荷迟疑片刻,含泪点头。 生火煎药时,祝荷不大熟练,是王大树帮的忙。 总之有王大树在,省去祝荷许多事儿,她转而去屋里生了一把火,因为没找到火盆,她直接在地上生火,用石头把火堆围起来,反正屋里的地就是细土。 祝荷发散思维,若是金砖铺地多好看。 药熬好时,卧房已经暖和起来。 给骆惊鹤喂药,他死活不张口,祝荷便直接用蛮力撬开他的嘴巴,将药灌进去,再堵住他的嘴。 中途,骆惊鹤的意识隐隐约约苏醒,迷蒙中见到令人作呕的脸,他本能抗拒,死死闭上嘴巴,身体紧绷颤抖,和祝荷唱起反调。 祝荷没空管他的抵触,在他耳边低语两下,骆惊鹤立马变得老老实实。 祝荷笑了,继续喂。 跟我斗? 做好所有,祝荷赞美自己是个大善人,竟然会免费给人当保姆......也不算免费。 殊知此人与她有益。 “祝娘子,房门我修好了。”外边儿响起王大树的声音。 祝荷出去,换上一副温柔惊讶的表情:“这么快?大树哥,你怎么什么都会。” 王大树憨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正好会点皮毛,都是和我爹学的。” “那也很了不起。” 王大树哪里遇到过这般会夸人的小妇人,特别是这音色,听一回,心跳便漏跳一拍,他没一点儿经验,脸发热,张了张口,嘴笨,不晓得回复,跟二愣子似的。 在裤子上胡乱揩两下手心热汗,王大树说:“那个,祝娘子,你检查检查,我怕出甚么问题。” 祝荷:“不用检查,我相信大树哥修门的技术,大树哥,累了吗?进去坐坐。” 王大树没瞅她,“不、不用,那、那样的话你们家还有哪里坏了,我来修。” “没有了,而且一直麻烦大树哥,我感觉不太好。” “不麻烦,不麻烦,我乐意。” “真没有了,谢谢你,大树哥,你人真是太好了,我无以回报,我正好买了菜回来,你留下来吃顿饭吧。” 王大树推辞,祝荷堵他:“你不答应就是不给我面子。” 盛情难却,王大树晃了神,说:“那好吧,祝娘子,真没其他门坏了?” 祝荷脸上拾起轻松的笑容,柔声道:“骗你作甚。” 想起事,王大树道:“我在门上看到了脚印,很大,门是被谁给踹坏的吗?” 听言,祝荷面色转愁,只说:“是的。”语调略带恐惧和不安。 刚好被王大树听出来,他面色一变,立马道:“难道是今日来你家催债的那群人?” 祝荷沉默地撇过头,王大树道:“祝娘子,你若有难处不妨告诉我,咱们一个村的,乡亲之间帮个忙都是应该的,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闻言,祝荷面露感动,迟疑半晌,她低声诉道:“大树哥,你也晓得,惊鹤身子骨不好,特别是这两年,给他看病买药要花好多钱,我家男人在外吃苦吃累赚钱,有的事我不愿告诉他,给他徒增负担,就想着自己出去赚点钱补贴家用,加上当时急需钱,我一时糊涂,就被有心人给骗去借了高利贷,如今利上加利,老天也不肯怜惜我,前些日子我家男人还出了事去了,天塌了,叫我成了寡妇,我现在都......” “都不晓得该怎么办。今儿若非遇上大树哥你,恐怕惊鹤......”祝荷脸色沉痛绝望,泫然欲泣。 王大树怜悯而慌张,忙笨拙安慰道:“你别哭。” 祝荷抽气,忽而腿发软,身姿不稳,王大树连忙伸手扶住她。 “小心。” 祝荷抽噎:“大树哥,谢谢你,我没事。” 王大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妇人成了孤苦无依的寡妇,他不由想,实在太可怜了,无论如何他都得帮助她。 毕竟都是一个村的。 王大树想到一个可能:“那些人莫非就是周玠的人?” 祝荷一言不发。 沉默即是回答。 “他们欺负你了?” 祝荷擦擦眼泪:“哪里,就是在我家坐了坐。” 可这话在王大树听来却是不一样,断不可能只是坐一坐,虽说不甚了解阿三,却清楚周玠阿三那群人是何等德性。 “混蛋,欺人太甚,竟然欺负你一个寡妇,简直不是人!”王大树愤愤不平。 “祝娘子,你看我能帮你什么吗?我会竭尽全力帮你,你不要难过,你欠了多少?我这里有点银钱。” 祝荷吸了吸气,强颜欢笑道:“大树哥,你别担心我,我已经找到办法解决了,不说这个了,我去厨房。” 话音落,祝荷扫眼自己的手腕,王大树臂膀一抖,骤然松开她的手,掌心热得厉害。 祝荷并不喜欢做饭,但不妨碍她上辈子精学过做菜。 她所会菜式丰富,但买回来的青蔬有不少野菜,涉及她知识盲区,请教过王大树,心里有了底,开始做饭。 炊烟袅袅,朦胧烟火气驱散料峭春寒。 王大树烧火,祝荷烧菜。 打眼望去,倒像一对分工明确的普通夫妻。 耳边响起油炸猪肉的滋滋声,王大树不动声色窥视挽起袖子炒菜的祝荷。 升起的白烟模糊了祝荷的面庞轮廓,只注意到她干练利落的姿势动作,以及又白又润的小臂。 王大树怔愣,似乎是被什么迷住心智。 “大树哥,大树哥,你怎么了?” 王大树猛然清醒,局促道:“没、没事。” “小心被火烫到。”祝荷关切道。 王大树低下黑黝黝的脑袋,闭合眼睛。 未久,一锅一锅的菜新鲜出炉。 有香喷喷的稻米饭,有炒荠菜、蒜炒猪肉等,色香味俱全,远远闻到香味就叫人口水直流。 王大树迟迟不见动筷。 “大树哥,吃啊,不要客气,这是我做来特意招待你的,不晓得合不合你口味。”祝荷微笑,仿佛适才哭泣的人不是她。 王大树回过神,拿起筷子吃饭。 四菜一汤闻起来香,吃起来更是叫人赞不绝口。 离开前,王大树道:“祝娘子,倘若他们再回来找你麻烦,你就来告诉我,我会保护你。” 他信誓旦旦夸下海口。 祝荷红了眼眶:“大树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拖累你,而且你也知道,我不受村里人待见,你和我在一块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不在乎,我是真心想帮你,就冲你做的这顿好吃的饭菜!” 祝荷心口发暖,“大树哥,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我的事你别管好不好?不要去找任何人。” 王大树一愣,随即无奈答应。 目送王大树离开,她关门回屋,给骆惊鹤用温水擦一遍身,加了柴火,又去堂屋给三个牌位上了一炷香。 三位若在天有灵,便保佑骆惊鹤病愈,保佑她要做的事一切顺利。 周玠,籍贯不详,似乎是本地人,年岁二十,无父无母,对手底下的兄弟很好,讲义气,性情张扬随性,华阳镇最不好惹的人物,名下不止一座赌坊。 这是结合原身记忆与王大树说的话得出的结论。 果然还是骗他最划算。 夜间,祝荷衣不解带在床边照顾骆惊鹤。 彼时骆惊鹤经过好几回反复高热,二更天后,人没咽气,情况终于稳定下来,祝荷去他房间拿了套新衣裳给他换上。 . 次日一大早,王大树就带着一大堆东西过来,有鸡蛋、鸟蛋、一只杀好的鸡和鱼、一袋果子、萝卜、菌子等等菜果蛋肉,甚至还有十两银子。 祝荷没收银子,其他东西收下,欲留他吃碗面走,王大树惋惜摇头,说他今日得去田 5. 第 5 章 [] 西屋不大,窗户紧关,光线阴暗,四周是一片搜刮后的狼藉。 许是闭塞,屋里弥漫一股子很特别的草药味儿,厚重阴沉,并不好闻,与骆惊鹤身上带的淡淡药味有三分相似。 把骆惊鹤抱上床,祝荷给他盖上被子,稍微整理好屋子,遂出。 脚步声远去,须臾,骆惊鹤睁眼喘息。 午时,祝荷给骆惊鹤喂完药,说:“下午我有事,得出去一趟,你要是饿了,厨房里有米粥。” “走不稳的话,就杵着这根竹竿子。”祝荷把找回来的一截竹竿放在床头。 骆惊鹤缓缓抬起眼帘,阴沉沉地看着祝荷。 厚颜无耻的女人,为何昨天那些人没有弄死她? 骆惊鹤想,既然如此,不如他直接杀了她? 察觉骆惊鹤恶意的眼神,祝荷淡然道:“好好养病,身上伤口疼就抹这个药膏,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嫂子。” 骆惊鹤开始咳嗽,满脸病容,眸中却浮出冷冷的讥意。 “乖乖待在家里,别出去给我惹出什么事。”她不期望骆惊鹤会原谅她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只希望骆惊鹤听话点。 这才像她,骆惊鹤憎恨地想。 交代完事,祝荷洗了几个青枣和枇杷出门,她花三文钱租一辆牛车,路上一边吃一边欣赏沿途风景。 枣子甜,枇杷偏酸,祝荷吃得干干净净。 . 至华阳镇,祝荷径直步至赌坊兴运堂。 此处热闹嘈杂,人来人往,赌坊进进出出,全是人头,隐约听到里头的吆喝声、喊叫声、狂笑声等。 祝荷进去时,守门的见是个面生的妇人,拦住了祝荷。 恰在这时,里面扔出来一个男人,阿三撩开帘出来,斥骂道:“没钱就别来充大头,丢人!滚!” 众目睽睽,男人狼狈至极,倍感颜面无光,又恐阿三,连滚带爬灰溜溜跑了,惹得周围人一阵嘲笑。 阿三嗤笑,转身回堂时突然有道婉转盈盈的腔调传来:“等等,小哥。” 兴运堂的兄弟都叫他阿三或三哥,没有人叫他小哥,不对,有一个。 阿三扭头,吃惊道:“怎么是你?” “是我。”祝荷抿唇微笑。 阿三神情冷淡,吊起眼梢,不耐道:“你来这里作甚?莫非两天后还是凑不齐钱,又要使什么奸诈法子逃债?呵,我昨儿说的话你没听进去?” 祝荷摆手:“不是,我已经在凑钱了,钱一定会还的,我今儿来是有事找周大哥,周大哥他在吗?” 阿三瞄眼祝荷,略感诧异好奇,她到哪里去凑钱?莫非真有妖术?不过这不管他的事。 “老大不在,快点滚吧。” 祝荷:“小哥,这件事特别重要,倘若我今日见不到周大哥,我良心难安。” “我管你什么事儿,扯什么犊子,还良心?你若是真良心,早还钱不就好了!” 祝荷愧疚低头,缄默片晌,祈求道:“小哥,你讲得都对,可我真有要紧事要告诉周大哥,真的很重要,你就给我行个方便,我只要一会儿,不要耽搁太久的。小哥,好不好?” 语调哀婉,闻者逃不掉心软。 阿三烦躁得要死,皱眉,恶声恶气道:“屁事真多,别想耍花招。” 祝荷眉开眼笑:“谢谢小哥,我就知道小哥你只是瞧着凶,实际上内在性子良善,果然是周大哥看中的人。” 阿三轻嗤一声。 “跟我来。”祝荷忙跟上去,中间她和阿三搭话,阿三大多半搭不理,但祝荷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探知到有用的信息。 比方说阿三是赌坊的第二管事人,其他兄弟各有自己管辖事务和地方。 阿三领着祝荷穿过赌坊,来到后院。 后院不比鱼龙混杂、纸醉金迷的赌坊,静谧祥和,恍若一番新天地,同时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一概不让进。 阿三去里头通报,得到周玠同意后,祝荷才踏进后院。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圃葳蕤低矮的草灌丛,绿得留油,随风浮动,生机勃勃。 周玠提一个银壶,正专心给灌丛浇水。 安静美好的氛围衬得他通身气质随和温柔,那双张扬的桃花眼里满是缱绻,柔情似水,好似他盯着的不是灌丛,而是他放在心尖上的意中人。 祝荷没想到周玠竟还有这等闲情雅致,有点意外,再扫眼灌丛,略感眼熟,好像种的是桔梗? 祝荷微微拢眉,无人知晓她在思考何事。 “老大,人带来了。” 周玠浇完银壶里最后一点水,转头,目之所及填满祝荷的样貌身形,“砰”的一下,平静的心湖再度泛起涟漪。 诡异的杀意与理智展开拉扯。 祝荷拘谨微笑:“周大哥。” 旁边的阿三目不转睛看着祝荷,严阵以待,只要祝荷有任何异动,他立刻拿下她! 周玠面色如常:“不知祝娘子大驾光临,找我有何贵干?” 阿三竖起耳朵,他倒要听听祝荷口里所谓要紧事是什么。 祝荷迟疑片刻,若有深意地瞟眼周玠,诚恳说:“我欲请来我家周大哥吃顿饭,想感谢周大哥宽宏大量。” 闻言,阿三嘴角抽动,就这?与此同时,警铃敲响,他认为祝荷明面上是请吃放,实际不怀好意。 “请我大哥吃饭?你都没本事还钱,竟然口出狂言要让我大哥去你家那破土房子吃饭,简直笑话!”阿三话里全是嫌弃嘲讽,“旁人请我大哥吃饭,要么去镇上的黄泰楼,要么去饶州,你请的起吗?” 黄泰楼是华阳镇最繁华的酒楼,装饰富丽,菜品一绝。 “我请的起!”祝荷高声道,“我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但也会些厨艺,不过......” 她不好意思道:“我确实无法带周大哥去黄泰楼,但我的诚意是真的,我想亲手给周大哥做一顿饭,不欲假手他人,以此表达我的感激。” 说着,祝荷小心翼翼望向周玠:“周大哥,请你相信我。钱我会还,菜我也会尽心尽力去做,我诚心诚意邀请你你来我家吃顿午饭,就明儿,你看如何?” 周玠与祝荷对视,他看到她眼中满满的希冀和诚意,以及脉脉情意。 昨日情景再现,她说她喜欢他? 这个寡妇喜欢他什么? 周玠不明白,很多地方疑窦重重,他弄不清楚。 脑中有一道强烈的声音在反对,不要去!不要信她的话!她在骗你!你该杀了她!杀了她!! 周玠粲然一笑,眼睑下的伤痕异常醒目:“好啊。” “既然祝娘子盛情邀请,我若拒绝,岂不是不识趣?” 祝荷大喜。 “老大!别去!”阿三插话进来。 “三儿。”周玠淡淡唤道。 阿三改口:“那我也要去。” 周玠却是不同意。 阿三:“老大,我要陪你去,你一个人去了,倘若这女人包藏祸心......” “她能对我做什么?”周玠不以为然。 见周玠主意已定,阿三气馁不已,转而愤愤目瞪祝荷,这女人愈发邪乎了,什么报答,这个理由未免牵强,从未听说过感激债主,请债主吃饭的荒唐事。 祝荷柔声询问:“周大哥,那就说定了,明儿你来我家吃午饭。不知周大哥可有忌口?” 周玠慢悠悠道:“我不挑。” 意思是随祝荷准备。 离开赌坊时,祝荷问阿三:“小哥,问你一件事,周大哥他喜欢吃什 6. 第 6 章 [] 翌日,远方传来鸡鸣声,天空泛起鱼肚白。 应祝荷要求,王大树来吃面,祝荷给他做了一晚鲜香可口的三鲜面,汤是大骨汤,里面主加猪肉、猪肠以及猪肝。 王大树连面带汤吃得一干二净,放下碗,浑身充满力量,他用手擦嘴,情不自禁大咧咧道:“好吃!” 祝荷露出笑颜:“大树哥你喜欢的话,我明儿再给你做。” 王大树咽口水,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 “哪里不好意思?大树哥你帮我那么多,我就只能给你做两碗面。” “那我就厚着脸皮来了。”王大树朗声说,“祝娘子,你厨艺真好。” 祝荷将鬓角发丝勾着耳背,心说,那是自然。 不记得是哪一任男友,胃口特别挑剔,当时为接近他,祝荷苦学半年厨艺,后来又给他做了几个月饭菜,厨艺愈发精湛,再后来把钱骗到手,她立马踹了他,此后好几年没在动手下厨,手生了不少,好在底子没丢。 祝荷眉眼弯弯:“我的厨艺能让大树哥满意再好不过,不过大树哥,明儿来不用带吃食了,太多了,我和惊鹤吃不完,会浪费,更何况大树哥你已经助我良多,无须再送。” 王大树踌躇半刻,点头。 “那个,骆惊鹤的病可有好转?” “他高烧已退,目前在屋里养病,大树哥勿要担心。” “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我得去忙活了。” “好,我送你。” 将王大树送至门口,祝荷张口挽留:“大树哥,我......” “怎么了?祝娘子,有甚事直接说,不要客气。”王大树拍拍胸膛,赤诚道。 见状,祝荷动动唇,眸中划过忧思和愁绪,她伸出手,仿佛想抓住什么,最后却无力垂落。 祝荷垂眼,呐呐道:“大树哥,我......我没事,就是叫一下你。” 闻言,王大树脸一红,故而未曾发现祝荷异样,匆忙与之告别。 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再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察觉。 祝荷心里默数,一、二、三—— 王大树折返,热意退却,冷静下来的王大树咂摸出祝荷有心事:“祝娘子,我感觉你好像遇到难事了,莫非那些人又来了?” 祝荷眼睫小幅度颤动,她说:“没有,我没事,大树哥,是你多想了,现在正处农忙时期,大树哥莫要为我耽搁了事。” “真的?” 祝荷莞尔:“我很感激大树哥你关心我,但我真的无事。” 王大树没多想,信了她的话,转身离去。 “大树哥,明早要来吃我做的面,不要忘了,还有,不许再带东西过来了。” 王大树举臂挥手。 祝荷敞开大门回厨房,端着温水和盐水去西屋让骆惊鹤洗漱。 跨进门,便发觉骆惊鹤已醒,正坐在床上,目光落在封闭的窗户上。 “什么时候醒的?” 骆惊鹤纹丝不动,整个人分明骨肉如柴,弱不禁风,却有种特别的气质,怪渗人的。 祝荷耸耸肩,经过几日相处,她差不多了解她这位小叔子的性子,阴沉寡言,与死人无异。 而他所住的这间屋子,阴冷,幽暗,单调,简陋,静谧,窒息,笼罩死气,好像一副即将入土的棺材,祝荷进屋,方才给这间屋子带来几分人气。 “该洗漱了,我给你熬了青菜瘦肉粥。”说着,祝荷放下水盆和杯子,弯腰伸手给他提了提棉被,轻声道,“你病没好。” 直起身,与骆惊鹤阴沉沉的目光撞上。 祝荷面不改色:“方才来的是王大树,你昨日发烧,还是他驾着驴车带我去镇上请郎中,对了,今儿有客人来,我抽不出功夫照顾你,自己注意点。” 骆惊鹤垂目,眼没抬一下。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骆惊鹤不吱声,目含嘲讽,她还是祝荷,只是这两日有点反常。 他恢复些许气力,可以自己动手洗漱,他将自己的手擦得通红,手心细口子裂开,冒出小血点。 祝荷端来青菜瘦肉粥。 “小心烫。”令人恶心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骆惊鹤盯着手里端着的粥,空荡荡的胃部感觉到一阵反感绞痛,有酸水在乱窜,没有食欲,更何况这还是祝荷熬的粥,思及此他愈发恶心。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要进食,即便夜里会把吃进去的食物全吐出来,他也要忍着恶心吃掉这一碗粥。 骆惊鹤面无表情地吃瘦肉粥。 等他吃完粥,祝荷照旧脱掉骆惊鹤的衣裳给他上药。 原身打得狠,他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特别是他的后背,伤得最为严重,青青紫紫,没一块好皮,再加上瘦骨嶙峋的脊背,好似里面脆弱的骨头皆被敲断,换做一般人,无法直视。 幸好祝荷非常人,抹药油的手法更是巧妙。 骆惊鹤闭眼,整个人如一具僵硬的尸体任由祝荷摆布。 给上身擦好药,祝荷揭开裤腰带,要给骆惊鹤的双腿上药,骆惊鹤下意识攥紧自己的裤带,最后又放弃抵抗,绷紧自己瘦长的双腿。 脱掉裤子,祝荷发觉骆惊鹤的膝盖破了皮,有小血痂凝在膝盖上,是新伤。 她瞄了骆惊鹤一眼,没有询问,用温水清理干净,再抹上药膏。 抹药油的时候,骆惊鹤绷得太紧,导致不好揉开药油化瘀,祝荷开口:“放松点。” 然,骆惊鹤置若罔闻,始终无法放松,此时他双目紧闭,眼周浸红,全身意志力俱用来强忍厌恶和羞愤,哪里顾及得上祝荷的话。 祝荷将就着揉。 许久,终于上好药,祝荷把碗勺收拾好带出去。 骆惊鹤缓慢地呼吸。 祝荷再出现在西屋,是给骆惊鹤送药,除此外,她带了一束田野间常见的油菜花。 油菜花朵朵绽放,颜色鲜艳漂亮,金灿灿的,充满朝气,像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点亮西屋。 祝荷将黄花插.进竹节筒里,放在四方桌上,当做装饰,供人欣赏。 竹节筒里的油菜花美丽动人,芬芳飘香,成为西屋最亮的一抹颜色,给死气沉沉的西屋带来一缕生机。 祝荷摸了下金黄色的油菜花,回首,露出真切愉悦的笑容:“花好看吧,颜色真美。” 骆惊鹤短暂瞥一眼,就收回视线,一字未吐,祝荷也不在意,撂下一句“中午别出来”后出去忙去了。 良久。 骆惊鹤掀开眼皮,定定注视面前的油菜花,口中余留淡淡咸味。 他想,祝荷没有变,他不会被她现在表现的反常蒙骗到。 . 巳时三刻,祝荷在门口张望,久不见周玠身影。 祝荷丝毫不急躁,不慌不忙继续等待。 一炷香的功夫,祝荷遥遥望见阔步过来的周玠,只他一人。 祝荷挥手:“周大哥。” 周玠冲着祝荷温温一笑,端的是文质彬彬的模样。 假模假样。 祝荷迎上前:“周大哥,一路受累了,谢谢你今日肯赏光到寒舍一聚。” “不用谢,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意欲何为。”周玠突然凑近,居高临下审视祝荷。 周玠的身影气息结结实实罩住祝荷,祝荷适当害羞脸红,讪讪道: “周大哥言重了,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周大哥,请进。” 周玠略一眯眼,视线在祝荷的脖颈游移片刻,咧嘴一笑,提脚入门。 至堂屋,祝荷搬来椅子,周玠随意坐下,他环顾四周,托着下巴问:“怎么没看到你那个药罐子小叔?” “不会要死了吧。” 祝荷轻声回答:“没有,惊鹤病了,正在屋里养病。” “哦。” 祝荷给周玠倒杯茶:“周大哥,你先坐下吃口粗茶,我去厨房烧菜。” 周玠沉吟点头。 过了半盏茶功夫,周玠出现在灶台前。 祝荷被油烟呛得咳嗽一声:“周大哥,你怎么来了?这里油烟多,你当心熏到。” 周玠闻到令人口齿生津的香味,继而打量祝荷娴熟的炒菜动作,“你倒是没诓我。” 祝荷笑道:“我怎会骗周大哥,倘若我对自己的厨艺没信心,我是不会请周大哥过来吃饭的。” 周玠笑了笑,胸口泛出一股微妙的情绪,强壮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 他没离开,就站在祝荷对面三尺外,与她保持统一水平线,一瞬不瞬盯着她,若有所思。 祝荷一面留神,一面做菜。 冷不丁,听到周玠提问:“你喜欢我什么?” 祝荷压低声音道:“喜欢就是喜欢。” “何时开始的?”周玠声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