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思终相见》 1. 和顺二十七年(一) [] 和顺二十七年,深秋。 荆南四面临敌,加之天灾不断,民不聊生,边关战事日日烽火,曾经的泱泱大国,濒临衰败。 天下人皆知,若不是颜家艰难守着,荆南早就已经完了。 颜家五代将领,族中男丁均已战死,到了今日竟留了个女娃娃独守在天门关。 羌族在外虎视眈眈,颜媚苦守两年,终于是换来了羌族的降书。 圣帝年迈,不理朝政已久,羌族投降一事全权交予太子处理,待羌族举着降书进城那日,郢都城内举国欢庆。 不论谁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除了颜乔。 颜乔身穿一袭大红嫁衣,在喜房内踱步走来走去,眉目紧锁,丝毫没有喜庆的模样。 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照理府上应当乐声不断,只是父兄战死尚未满孝期,又因颜媚一袭家书,将颜乔托予萧承景照拂,二人这才破了例在孝期内成婚。 明白人心里都懂,颜家这是守不住了,将家里唯一的血脉交给了临安侯,这是在托孤。 门“吱哑”一声,从外头打开,小翠脚步匆忙,面上神色一片紧张。 瞧见她,颜乔立刻走了上去问道:“可有江大人的消息?” 小翠摇头:“传信的人回话,自早朝后便无人再见过江大人。” “可有见阿姐的信传回?”颜乔问的焦急,她寄去天门关的信已有三月,却是迟迟不见阿姐的回信,她心里总是有股不好的预感。 小翠依旧摇头,还是没有见二姑娘的回信。 自从老爷和大公子走后,老夫人便将自己锁在了院子后头,连三姑娘要成婚这等子大事也未曾出来过,三姑娘凡是都要自己准备着,又是初次,总是有思虑不全的地方,没曾想竟然到了最后,连个喜服都没备着,还是姑爷想的周全,问了番后,连夜差人将喜服送来。 小翠拉着颜乔在喜床上坐下:“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就算再有什么事儿,也要等过了今日再说,吉时差不多已到,我估摸着姑爷要到了,三姑娘念着这一天不是很久了吗?” 她喜欢萧承景,小翠是知道的,她整整喜欢了十年,从初见时的一见倾心,到如今即将嫁做人妇,一路小心翼翼。 可她也知道,萧承景不喜欢自己,喜欢的是自己的阿姐,只是阿姐一纸书信将自己托付给他,他没有办法,才娶了自己。 等羌族交了请降书,阿姐就能从天门关回来,到那时他们三人不知该如何相处。 小翠的话音刚落,院门外头便传来了锣鼓喧天的唢呐声,迎亲的队伍到了,小翠忙将颜乔掀起的盖头给披下来,嘴里说着几句吉祥话。 颜家无人送嫁,只有颜媚留下的五千精兵,即使她进了萧家的门,这些人也只听命于她。 颜乔坐在床上,心跳快的差点要用嗓子里跳出来,她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害怕还是欢喜。 直到乐声越来越近,门从外头被人踢开,听见人群里的欢笑声,颜乔的呼吸差点都停滞了。 透过盖头的缝隙,瞧着那人穿着相同的红色,在自己的身前停住脚,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并朝着自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小乔,我来接你回家。” 温热的液体滑落在萧承景的掌心之中,萧承景的身子一顿,目光紧紧地盯在颜乔的身上。 听见他的声音,颜乔才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浅道了声:“好。” 她盼了十年的人啊,终于要娶自己了。 萧承景紧握住颜乔的手:“别怕,凡事有我。” 颜乔被萧承景牵着,走出门外,外头的乐声充斥着耳膜,外头等候的人并不多,萧承景的朋友不多,为数几个真心的,也都死在战场上了,这跟着他一起来颜家的,也就是族中年纪相当的几位兄弟。 原本来时也都是笑意盈盈,只是进了颜家门,看着这满院的白色素缟,也就再也笑不出来。 新人身上的红色,落在这一片白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诡异。 萧承景将颜乔送入花轿中,离开时对着颜家的大门深深鞠躬拜别,目光深沉,他还记得颜正在世时,曾笑言,若是自己娶他的妹妹,成婚当日定要同他打一架,赢了才能将人接走。 可如今门外空无一人,再也不见昔日的好友,自己倒是更愿意跟他打上一架。 他定当好好照顾颜乔,不负颜家所托。 在这乱世当中,许久未曾见过这般盛大的婚礼了,萧家在荆南是大族,萧承景的母亲又是嘉敏公主,与圣帝是舅侄关系,他的婚礼自然备受关注。 迎亲的队伍长,接亲的队伍更长,颜乔没有什么嫁妆,只有那五千颜家军,此时跟在队伍的最后方,将队伍拉的老长。 “这跟临安侯定亲的不是颜二姑娘吗,怎么就变成了三姑娘?” 人群里不知道谁出了声,坐在花轿中的颜乔身子一顿,将盖头掀开来,却始终没有勇气朝着外头看去。 “这二姑娘都去了天门关,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临安侯二十有七了吧,哪能一直不娶妻。” “都是颜家的女儿,娶谁不是娶。” 外头流言纷起,颜乔终于是没有忍住,将轿帘掀开一个角,朝着前头打马的人看去。 萧承景一袭喜服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日落的斜阳伴着余晖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愈发显的光彩照人。 她能听见的话,想必萧承景也能听见。 没能娶得阿姐,只怕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 萧承景生的一副花容月貌,褪去了稚嫩的青涩,变得成熟让人有安全感,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少,慢慢地消失没有,他们二人再见面时也成了无话可说。 此刻,他的唇边带着浅浅笑意,不知是敷衍还是真心欢喜。 萧承景十八岁承袭爵位,是荆南最年轻的侯爷,性格也颇为和善,早些年前,也曾在郢都城内打马而过英姿飒爽,只是近年来荆南内乱,又逢太子打压权贵,才少见到那般肆意的模样。 自阿姐这封信来之前,他们已有三月未见,刚一见面,他便将阿姐的信拿给自己,信中句句都是担心她安慰,直言这天门关守不过三月,连着一封婚书一同寄给萧承景,是两家人曾在幼时为他们订下的亲事。 阿姐话里明里暗里句句逼迫,逼迫他不得不娶自己,她怎么会不明白阿姐苦心,这封信阿姐没有寄给自己,而是直接给了萧承景,无疑是怕她有所顾虑而拒绝。 而对于萧承景的话,阿姐也知道,自己是不会拒绝。 她们姐妹二人,总是太明白对方的心意。 颜乔收回眼,重新将盖头盖了回去,端坐在花轿上。 2. 和顺二十七年(二) [] “什么?”颜乔再也顾不上什么,一把掀开头顶上喜庆的盖头,面上是震惊不已,急忙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午时!”来报得侍卫上浑身都是血,似刚从生死搏斗中杀出一条生路来。 难怪她一直联系不上江有汜,原来早就被人斩杀了。 萧承景也是面上难得露出紧张的神情,站在他身边的都是朝中老臣出声问着:“太子为何突然要杀江太傅?” 朝中如今能有这番安稳,极大部分都是靠的江有汜撑着,这位荆南最年轻的太傅,保全着荆南的国脉,就连这次羌族投降,除了靠着颜媚守着,剩下的都是靠着江有汜一张巧嘴。 羌族带着兵进到郢都,这时候江有汜被杀死了,不是将敌人送到了家门口吗? 侍卫吞吐道:“听闻是殿上江太傅与太子起了争执,太子一气之下就——” 老臣重重叹息一声道:“太子怎么这般糊涂。” 颜乔讥笑一声:“他何时清醒过,狂妄自负,何曾重视过这荆南的百姓,荆南气数已尽。” “少说两句。”萧承景冲着颜乔摇头,声音却是不大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颜乔听着他的话,这才气鼓鼓的不再说话。 萧承景命人将大门给关上,他府上还有府兵,加上颜家军,还能抵抗一二。 颜乔有一事说的没错,荆南气数已经完了,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颜媚能守住天门关,让羌族剩余的军队不能赶来支援。 萧承景带着人在书房商议许久,终是未能商议出一个结果来,颜乔身上还穿着喜服,焦急地在房中走来走去不停,同她在一处的还有其他高门贵女,听着院门外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吓得连大气不敢出一声。 小翠开门从外头进来,颜乔问着情况:“颜家军情况如何?” 这是阿姐留给她最后的希望,天门关难守,要人领兵去支援才是。 “伤亡过百,如今城中算是安定下来,羌族被守城兵赶出城外,怕是暂时不会攻打进来。” 听得消息,其他贵女纷纷放下高悬的心道:“那就好,那就好,能守得住就好。” 颜乔却是不认同,要说羌族英勇善战,拿下郢都城已在眼前,为何突然要退兵城外,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在等待机会,一个彻底拿下荆南的机会。 “放出的信号,天门关可有回应?” 小翠摇头:“信号已发三次,均无消息传回。” 颜乔听得回答再也坐不住了,朝着门外走去:“我要见侯爷。” 萧承景那边也是焦头烂额,口舌纷争不断,有主和的有主战的,最后竟是一点有用的意见都拿不出来。 “若是颜将军能从天门关赶回来支援,或许都城便能保住。” 在座的人里不知谁说了一声,萧承景不悦地皱着眉,正想说话,却听见门被突然打开的声音,颜乔脸上满是怒气:“你说的倒是轻巧,我阿姐从天门关回来,谁去天门关守着?你吗?” 见着颜乔的人,那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颜乔坐在萧承景身边的位置上,问道:“可有商议出什么结果来?” 萧承景还未回答,坐在颜乔右手边的男子见状,皱眉道:“我们正在商议事情,夫人在此怕是不合适吧。” 颜乔低垂着眼帘,半晌没有说话,萧承景身上也是同样的红,在桌下握着颜乔的手,轻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慰,正欲说话,却听得颜乔一声轻笑,慢慢轻笑声渐大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般,不可自已。 擦拭着眼角笑出的泪,颜乔高声道:“就凭颜家军如今只听我一人号令,我可以坐在这里了吗?” 连着萧承景也是一震,他何曾见过颜乔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似这一刻,颜乔突然长大了。 萧承景原就没有意见,便对着其他人摆手道:“继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荆南国破吗?” 在座的都是勋贵子弟,自然都是希望荆南长久。 空气稍稍凝滞,霎时没有人说话,似都对这困境毫无办法。 “唉,”一声叹息响起,“要是他在,也不会成如今这样来。”颜乔声音不大,可在座的人却都是听得清楚。 其他人均是不解,只有萧承景能明白她说的是谁来。 只是江有汜已死,说这些已是无用。 “也不是没有办法,”萧承景站起身来,走向身后的荆南布防图前,指着荆南不远处的小路道,“从衡山脚下一路穿行,不足三日便可抵达天门关,羌族大军尚不知郢都内乱的消息,若能守住大军,郢都内乱能除。” “侯爷说的轻巧,衡山脚下的那条路,谁都知道有多难走,到处是沼泽泥地,夜里还有瘴气,三日抵达天门关,简直不可能。”右手边的男子反驳着萧承景的话。 其他人都不说话,不反驳,也算是认同了那人说的话。 颜乔看着有些气恼,视线在屋内环视一圈:“荆南如今竟是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了吗?” 她的面上无甚表情,语气里都是替父兄和阿姐的不值得,用性命换来的国土,竟是到最后连个可堪用的人都没有。 屋内重重一声叹息之后,两道话语同时响起。 “我去吧。” “我去。” 颜乔和萧承景同时道,对方听着说出的话都是一愣,尤其是萧承景。 沉默了片刻后,萧承景的语气有些暗哑:“不可能。” 他不能让颜乔去天门关。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怎么都没有想到,颜乔竟然会自己要去天门关。 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在空中响起,这是羌族要破城的趋势,屋内的人纷纷朝着院子外跑去,只是远处的天边散发出火红的光亮,将暗夜里的星河衬的像白日般。 “这羌族怎么来势这么凶猛?” “难道他们的增兵到了?” “不可能,从天门关到郢都,没有五日路程到不了。” “那他们怎么突然又要攻城?” “只怕,他们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 所有人都在外头讨论这局势,除了萧承景和颜乔,还在屋内对望久久不曾说话。 良久后,萧承景道:“我答应过你阿姐,要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颜乔却是将他打断:“阿姐她,只怕是已经不在了,三颗颜家信号弹,均无回应。” 颜乔的话,犹如惊雷在萧承景的脑海中炸响,他明白,三颗信号弹意味着什么。 “天门关若是无人值守,不用五日,羌族大军可直抵郢都城外,颜家军抵挡不住,荆南势必国破,我若前去天门关,至多给你们争取撤离的机会。” 颜乔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萧承景喉头哽咽:“我去天门关,你跟着他们一起撤离。” 颜乔内心只觉得苦涩,摇 3. 和顺二十七年(三) [] “宋国与荆南一脉相承,若是有人愿意前往游说,宋国一定会出兵。” 颜乔缓缓道着,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只是宋国一来,荆南便与宋国融为一体。 颜乔明白他们的忧心:“宋国与羌族,你们更愿意让哪一个占领都城?”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出声,心里都知道,宋国定会安置好城中百姓,而羌族不会。 “我愿前往宋国游说。”一道声应着颜乔,算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颜乔看着个出声的人,又看了眼身后的萧承景一眼,她认得这个人,汝南王世子越嘉,曾经在宋国为质,与宋国颇有渊源,倒是个人选。 颜乔朝着他作揖道:“如此,便拜托世子了。” 越嘉客气回礼道:“侯夫人客气,夫人一介女流尚且大义,更何况我等男儿。” 全程萧承景不说一语,只是他袖中的双手牢牢握紧。 萧承景走到她的身后,沉声道:“你为何会有此打算?”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同他所想一致,只是他所想领兵前往天门关的人是他自己而已,他想不明白,颜乔怎么会有此想法。 颜乔突然笑出声来:“景哥哥,我好歹也是颜家出身,你能想到的事情我亦能想到,我同你一样,不愿见你去送死。” 萧承景面上的眉头越来越深,颜乔伸出手想替他抚平,却在触及他的那刻,又将手收回,只道:“兄长和阿姐会的我都会,他们不会的我也会,你可知在昆仑山上这么多年我学的是什么,除了医术我会的便是杀人,教我的人告诉我,会救人就得先会杀人。” 伴随着她的语落,侯府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来。 “冲出去,杀他个痛快。” 各个世家里都有府兵,若是全力抵抗几日不成问题。 羌族人见侯府的门打开,一股脑的往里面冲来,越嘉被人护在中间,想要突出包围。 一对新人身上还穿着喜服,站在院子的中央,就连羌族人靠近也毫无察觉。 萧承景手上拿着秋光剑,正要出手,却被身侧的颜乔抢了先,颜乔一把将萧承景推至身后,对着周遭的府兵道:“保护好侯爷。” 萧承景想要伸手抓她,却见她轻巧一跳,避过了他伸出的手,焦急唤着她的名字:“小乔。” 院里是青色的石板,她身上穿着一袭艳丽的红色嫁衣,衣袂飘飘,长发披散,黑如墨色,发间还留着叮当作响的饰物来。 长剑在她手上舞动,剑光如龙腾虎跃,招招凌厉而犀利,剑影闪烁,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在院子里回荡着。 萧承景立在原地,目光随着颜乔晃动,此刻他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来,她的武功远在他们所有人之上,此刻甚至不能将眼前的她和记忆中的人联系起来。 直到颜乔快要行到门前,萧承景才回过了神来,他不同意让颜乔独自前去天门关,要去便一起去,正要朝着颜乔走去,萧承景却不知被什么给绊了一跤,被身前的府兵给接住:“侯爷,夫人交代末将要保护好你。” 萧承景皱眉:“我不要你们保护,你们快些去护住她。” 府兵互视一眼,夫人那样厉害的手段,怎么会需要他们的保护。 萧家的府兵只需要护侯爷周全。 颜乔一路杀敌,惹得人不由地朝她看来,剑上满是敌人的鲜血,她身上沾染上的血渍,更是将这火红的嫁衣染成深色。 颜家军还在门外奋战,见着颜乔提着剑从门内出来,秦志义诧异的看着这个颜家三姑娘:“三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咱们还守得住。” 颜将军还在世时,没少听他提起过自己这个身子羸弱的女儿,如今颜家就剩下这么一个孤女,他得好好护着才行。 “颜家兵伤亡如何?”颜乔出声问着。 “死伤约三百。”这么抵挡下去不是办法,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只是这些话他不好对着二姑娘说。 颜乔点头:“留下一千人镇守郢都城,留我口令,所有人均需听从临安侯命令。” 秦志义问道:“剩下的人呢?” 颜乔回头望了眼朝着门外匆匆赶来的萧承景看去:“随我去天门关。” “天门关?”秦志义诧异,“若是要前去支援二姑娘,我们前去就是,三姑娘便呆在郢都城内。” 萧承景赶来时正听得秦志义的话:“秦将军说的对,不用你亲自去。” 颜乔看着这门前的将士们,他们中有些年纪比她还要小,身子比她还要单薄,仍旧在努力的将抵御羌族。 颜乔的眼中有湿润涌出,沉声道:“如今山河存亡之际,叫我如何看着你们替我去送死,我颜家三代随军,出过五任将领,无一例外均战死在沙场之上,颜家忠魂无数,叫我如何能安心躲在这围城之中,颜家人没有逃兵,即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她说的动容,惹得人纷纷红了眼,秦志义哽咽:“三姑娘,颜家如今就剩下你一个了,你要好好活着才是。” 萧承景听着她的话,她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 “我意已决,还请秦将军点兵出征。” “是!”秦志义领命。 萧承景明白,他劝不动颜乔了,只道:“若是活下去,定要来寻我,若是等不到你,下辈子——” 颜乔轻笑了一声,接着他的话道:“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萧承景手中握着颜媚寄来的信件,他想将它拿给颜乔,却始终没有勇气。 秦志义带着两匹烈马飞驰而来,颜乔飞身纵马而上,英姿飒爽,一袭红色嫁衣,坐在烈马之上,俯视着前方辽阔的大地。 目光里透露着决然和坚定。 颜乔将手中的秋光剑抛向萧承景,隔着人群冲着他无声地说了句:“保重。” 将士们排列成整齐的方阵,神情肃穆而坚定,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颜乔的崇敬。 颜乔挥动着军旗,烈风扬起她的长发,她的声音高扬带着威严:“兄弟们,保家卫国就靠着咱们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奔驰的烈马逐渐与落霞消失在日光当中。 看着颜乔决然离去的背影,萧承景将手中的信捏成一团,颜媚的信除了给小乔的一页,还有另外给自己的一页,信中颜媚写着:你知我心中属意之人非你,我也懂你慕念娇娇之心,颜家大势已去,我助你,也是助我自己。 为何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独独偏你不知? 萧承景孤寂落寞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轻抚着那串古色佛珠,低喃着:“若是你不来寻我,下辈子便我来寻你吧。” 周围的景象渐渐开始模糊,被撕裂成碎片,颜乔只觉得自己漂浮在半空中,四周全是一片黑暗,双眼紧闭,她想睁开眼却是怎 4. 初下山(一) [] 小翠疑惑地问着颜乔:“姑娘,咱们不着急赶回郢都城了吗?” 一大早她们便从昆仑山上赶着回来,昆仑山路远,赶回都城可是要一日的路程,颜乔归家心切,一路都是快马加鞭地赶着路,可这马上就要到都城了,怎么还要掉头回去。 颜乔脸上尽是满满笑意:“这就是回家。” 马车行过一段时间,终是停在了护国寺门口,颜乔刚一下马车,就见着颜府的家丁朝着自己围了上来,齐声唤着:“三姑娘。” 打头的是齐伯,颜府里的管家,在颜府里头呆了大半辈子,如今已是头发花白的老者,颜乔顺着往他身后瞧去,都是一张张熟悉地脸孔来,里头有些人跟着她去了侯府,但更多的是为了守护着颜家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如此想着,颜乔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能再见到他们,她心中也是高兴的。 颜乔朝着齐福微微施礼唤道:“齐伯。” 齐福也是没有想到,这从未谋面的三姑娘竟然会认识自己,一时间未能缓过神来,片刻后道:“三姑娘你这是作何,老奴是下人,受不起您的礼。” 颜乔笑着客气道:“这些年是您一直关照着我,常年寄些东西到昆仑山上,又是府中的老人,应当当面拜谢您。” 齐福面色一红,恭敬答着:“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三姑娘不必客气。” 颜乔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瞧见母亲和阿姐的身影,问着齐福道:“母亲和阿姐,可是在里面?” 齐福点头道:“夫人和二姑娘还以为三姑娘要晚些时候才能到,便去了寺里添些香油钱,估摸着还要些时间才能出来,三姑娘要不随老奴去寻她们?” 颜乔点点头,自己是在半路掉头来的,肯定要比去传话的小厮脚程要快,若是按照正常的路程,估摸着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到。 “就让小翠跟您一块去寻吧,我去四处逛逛,母亲诚心礼佛,见到她们也不必特意打扰,以免惹得佛祖怪罪。” 母亲常年会去都城外的寺中参拜,连着府里也常年供奉着,因着父亲和大哥常年在外打战,母亲对这些格外重视,每回父亲离京,总是要吃斋诵经祈求平安。 寺庙中古树参天,点点日光透过缝隙洒在地上,露出点点光斑。 颜乔从未来过此处,上辈子自己赶路着急的回了家,到了家中才发现,颜母和阿姐过于想念她,到了半路上的护国寺里等她,而自己生生与她们错过,等着她们得了消息,匆忙赶回家中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常听人说起护国寺灵验,不少人家常跋山涉水的前来。 寺中来往的人并不多,但四周供奉的香火却是格外旺盛。 行到禅房处,敲击木鱼的声音伴着诵经声传来,颜乔站定脚步仔细聆听了会儿,才发现竟是将自己拉回来的梵音来,心中立刻肃然起敬来。 护国寺中格外气派,青瓦红墙,巍峨的大殿里,手持宝瓶的菩萨立于殿前,慈眉善目,颜乔行到大殿上,犹豫了半晌后终是跪在了垫子上。 若是上辈子,颜乔定是不信这些的,母亲敬了一辈子的菩萨,礼了一辈子的佛,可最后却落了个家中人人不得善终的结果。 可如今,她又见着了活生生的自己,又让她不得不信这些。 双手合十,颜乔朝着菩萨重重地磕了个头,神情庄严又肃穆。 如今家未破,国还在。 “信女颜乔,恳请菩萨保佑,愿家国安好,望一切都还来的及。” 她的目光坚定,神情肃穆不移,微风浮动,缓缓吹过她耳边间的发丝,吹过佛像下供奉的莲花座,烛光忽明忽暗,随着清风摇曳摆动。 忽的“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倒塌的动静声,在大殿的右侧响起,着实将颜乔吓了一跳。 侧头看去,视线被帘子遮挡住,并未瞧见什么异常来。 耳边只听着轻声略带满院的语调和窸窸窣窣的慌乱声。 颜乔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顿了片刻后,起身走到了侧殿上,没想到竟是瞧着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来。 一侧屏风倒塌在地上,赫然方才的巨响就是它发出来的,四位少年俯身在地上,正熙熙攘攘地推搡着。 待颜乔瞧着了脸,更是惊讶的连下巴都收不去了。 少年们瞧见被她发现,忙从地上爬起来,衣衫不整发冠倾斜,起身时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叫你们不要推,非不听,这下好了丢人丢大了吧。” 这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如昨日般在耳边回荡,颜乔眼泪霎时崩落,嘴里喃喃道:“哥哥。” 颜乔突如起来的眼泪,让颜正瞬间慌了手脚,以为是自己让她受到了惊吓,更加埋怨起身边的同伴来。 颜乔看着他们,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只能仍由自己由抽泣声变成了嚎啕大哭。 眼前的这些人啊,都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萧承景发誓,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能哭的小姑娘,任由他们几个人如何哄说,都止不住她的眼泪来,还有越来越猛烈的趋势。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之中有你的哥哥?”萧承景终是仍不住,换了话题转移这颜乔的注意力。 果然他的话一出,颜乔的哭声立刻停了下来,其余的几位少年对他顿时露出几分敬佩来。 眼前的少年们与记忆中的模样相互重叠,褪去了成长后成熟的印迹,难得露出青涩的稚嫩,谁能想到他们以后会变成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她原来当初不只是错过了母亲与阿姐,还有这帮少年们,少年们只顾着哄劝她,还未来得及整理身上的衣冠,尤其是萧承景,从前见他总是不苟言笑,对谁都是冷冰冰,此刻隽秀的脸上眉头紧锁,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 萧承景疑心重,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怕会让他心生疑惑。 少女清脆地笑声响起,少年们高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颜正不面也有些好奇:“你知道我们之中谁是你哥哥?” 说这话的时候,颜正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心里即是期待又是害怕,在他的记忆中,还是六七岁大的时候见过颜乔,若不是定好了在护国寺中相见,要是在 5. 初下山(二) [] 雄浑的山势顶天立地,高耸如云,如同巨人般耸立在天地之间,云雾如烟如雾,迷蒙中隐现出点点细碎的光芒。 一行马车行驶缓慢的离开着护国寺,没曾想这一次她回郢都,竟是这般浩浩荡荡。 “你老实同我讲,方才是不是大哥他们几个欺负你了,才哭成这副模样的?”颜媚坐在她的右手边,脸上仍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要不是刚才颜乔拉着,定要上去同他们讨要一个说法。 “怎会,是我瞧着你们心里太过高兴才忍不住哭的,与大哥他们无关,”这话颜乔已说过无数回,可奈何颜媚就是不信,“再说了,母亲不是已经责骂过大哥了吗?若是阿姐再去,大哥心里定要记恨上我了。” “他敢!”颜媚双手叉腰怒声说着,“他若是敢记恨你,我定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颜乔笑笑不再说话,她同颜媚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上辈子颜正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哪怕是自己将犯的错全数推给他,他也是笑意颜颜的全部接受。 对她而言,颜正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见颜乔重新展露笑颜,颜媚才放心下来,老实说,她挺害怕颜乔的,害怕她不能接受自己,不能接受这个家。 颜乔自出生起,便身子不大好,她被送往昆仑山时,自己也还年幼未曾记事,这么多年下来,全靠着几封信件维系着感情。 都说感情最是淡薄,不相处怎么会有情分在,不过万幸她瞧着颜乔是在乎他们的。 “娇娇,你同我想的不一样。”颜媚将颜乔散落的头发抚于耳后道。 “阿姐是如何想我的?”颜乔笑得俏皮。 “你独自一人在昆仑山中长大,阿姐总以为你会是孤寂不爱说话,对家中颇为怨恨,这些年母亲日日担心你,只是玉龙道长不许人探望,又不知你过的好不好,如今阿姐瞧着你身体健康,又活泼开朗总算是放心了,日后阿姐定会好好补偿你。” 颜媚的话叫颜乔一愣,阿姐说的不错,自己从前的性子确实不爱说话,只是从山上下来后,在她和哥哥的带领下才日渐活泼了起来,这忽的一下子,倒是叫自己改不过来。 不过,自己也不愿意改,这样的自己才能叫他们更放心吧。 “昆仑山中也不是只我一人而已,还有其他的师兄弟们,年岁上也与我差不多,阿姐放心,我过的很好。”颜乔也不想阿姐有太多的抱歉,从前就是如此,颜媚对着她,总觉得有亏欠,事事先为她考虑,就连着婚事也是如此。 “哈哈哈哈。” 二人正说着话,忽的听得从前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前面除了颜正他们几个,还能有谁? 颜媚一把将车帘掀开,对着前面的人叫道:“你们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讲出来,叫我跟娇娇也乐一乐。” 外头春光明媚,阳光正好,帘子一打开,颜乔便见着四位不凡的少年来。 颜乔恰好瞧见,萧承景和楚临风二人正在猜拳,楚临风赢了还不忘冲着他得意地摇着拳头。 末了,楚临风才对着颜媚道:“咱们男子说的话,怎么能随意说与你们女子听。” 颜乔挑了挑眉,不出所料地听着颜媚发怒地声儿道:“楚临风,你是不是想打架?” 说着,便要朝着外头而去,还要颜乔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道:“楚世子不过是同阿姐说句玩笑话,阿姐何必当真,若是真有什么事情,他能不同你讲吗?” 颜乔看着马上的人,忍不住摇头,颜媚和楚临风算作欢喜冤家,两人见面便要贫上几句嘴,但要真遇上什么事情,楚临风万不敢瞒着她的。 倒是萧承景和楚临风的猜拳之举,让颜乔又勾起的陈年的记忆,他们二人从幼时便都爱慕着颜媚,又因着颜媚只有一个,不知谁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谁猜拳赢了便能与颜媚在一起,只是这十几年下来,猜拳无数回仍日日如此,倒是没曾定下来。 颜乔的目光落在萧承景的背影上,她了解萧承景,这代表着他今日见过了自己,心里仍是只有阿姐一人。 她想得专注,并没有将自己的目光及时收回,至于萧承景回过身时,正与她 6. 初下山(三) [] 庄严肃穆的府前,斑驳的青石路铺就得干净整齐,行了一路,饶是在天黑之前,到了都城之内。 站在家门前,让颜乔不免有些恍惚,她出嫁离开前,倒也没有想到还能有回来的一天。 如今的颜家还未曾残败,门楣上的匾额依旧如新。 “进去吧,别光是站在门口,父亲已经等候多时了。”颜媚挽着颜乔的胳膊进了院子。 家中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庭院宽广,池塘清澈见底,铺设着青石小路,曲桥横跨其上,与彩色的锦鲤相得益彰。 屋檐下挂着风铃,微风吹过,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厅中更是热闹非凡,要是记得不错,此时除了颜文康在以外,还有临安侯萧阳和威远将军楚鸿卓也在。 前世她匆忙回城赶回家中后,家中并无一人,她等候许久,才等到颜文康下朝归家。 “爹爹,你瞧瞧是谁回来了?” 颜媚的声音响起,厅内的说话声才停了下来,颜文康从椅子上站起,看过来的目光里满是慈爱:“这就是娇娇?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话语中,满是对颜乔的亏欠。 “父亲!” 颜乔的眼眶顿时又红了起来,“咱们可都说好了,可不许再哭,今日是值得高兴的事儿。”颜媚忙替着颜乔擦着眼泪道。 “好,”颜乔吸了下鼻子道,“我不哭,我就是太高兴了。” 有种失而复得的高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颜文康看着小乔,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一家人能团聚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这位就是你家三丫头?”站在楚鸿卓身边的是楚夫人,瞧着颜乔亦是欢喜的很,毕竟算是自己半个儿媳妇。 颜母拉着颜乔的手道:“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快来见过你萧世伯、楚世伯、楚伯母。” 颜乔朝着他们施着标准的礼节道:“颜乔见过萧世伯、楚世伯、楚伯母。” 上一世里颜乔初次下山,未曾学习过都城内的礼节,更是不懂的如何向人行礼,再后来闹出过不少的笑话,是阿姐亲手一点一点教给她的。 楚夫人见她这模样,心中更是欢喜,便道:“这丫头瞧着可真是聪明乖巧的样子,你们家这三兄妹模样生的都好,又都懂事听话,真是有福气的紧,不像我们家那个皮猴,整日没个正经模样。” 颜乔斜眼睨了在一旁的楚临风一眼,对着自己母亲的话充耳未闻,正跟着颜正说笑。 颜乔含笑着站在颜母身边,只当自己是个陪衬。 颜母笑道:“瞧你说的,她们两个女儿总归是要出嫁的,以后也不知是谁有福气。” “说的也是。”楚夫人也跟着笑道。 楚夫人说着,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拿出个精致的盒子,一打开里面是个碧玉通透的镯子来,颜乔只看了一眼,便知价格不菲。 “这镯子,往年你阿姐生辰的时候,送予了一只给她,如今便将另外一只送给你,刚好你们俩姐妹一人一只。” “这——,”颜乔惊讶地看着楚夫人,“这镯子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支镯子颜乔见过,只是不是楚夫人送予的,而是在颜媚的身上见过,前世里颜媚及笄的时候,楚夫人将另外一只镯子也送予给了阿姐,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可眼下这镯子却要将另一只送给自己,倒是让颜乔看不明白楚夫人的用意了。 可楚夫人的态度却很强硬,坚持着让颜乔收下:“不过一只镯子而已,怎么收不得。” 颜乔看向颜母,颜母笑着道:“都是你楚伯母的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 “你就收下吧,正好你我一人一只。”颜媚也劝说着颜乔收下。 楚临风轻笑一声道:“你若是不肯收,我母亲只怕是不肯罢休。” 楚夫人瞪了他一眼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即是如此,颜乔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将镯子收下:“多谢楚伯母。” 颜媚视线在厅中转了一圈,见着萧承景正随着萧阳站在一处,笑着开口道:“萧世伯可有给娇娇准备礼物?” 颜乔脸上大惊,哪有找人要礼物的,拉着颜媚的衣裙轻轻扯着:“阿姐。” 颜媚却是不惧,对着她道: 7. 初下山(四) [] 青阳剑由青钢打造而成,刀身通体银色,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刀刃极为锋利,刀柄曲线流畅,刀柄的顶端处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宝石周围用精致的金丝勾勒出一道华丽的花纹。 颜乔在手中颠了颠,很称着她的手,这是她收过最喜欢的礼物。 颜乔道着谢:“多谢萧世伯。” 颜媚从颜乔手中拿过青阳剑端详一番,反手挥舞着短刀,她的动作流畅,舞的格外好看。 “萧世伯这短刀果真不俗,如此好东西只送颜乔一人,萧世伯果真是偏心。”颜媚好武,最喜欢舞刀弄枪的玩意儿,以往她不敢想这青阳剑也能送人,不然早就惦记上了。 颜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平时里侯府的好东西没少送给你,怎么还惦记上娇娇的礼物来了。” 萧承景看着颜媚略带失落的脸色道:“若是喜欢,叫人打一柄给你便是。” 只是这青阳剑是临安侯刚送的,颜乔也不好转送给颜媚,颜媚听着萧承景的话双眼光亮一闪:“这可是你说的。” 萧承景轻笑一声:“我何时骗过你。” 颜乔曾经见过青阳剑,在萧阳离世之后,便被萧承景封在了盒子里。 饭菜上齐,颜夫人开口道:“瞧瞧,站了如此久,快坐下吃饭吧。” 一顿饭下来,气氛和乐融融,看着这饭桌上真切的人,颜乔心里的愁闷淡去了不少。 等吃完了饭,颜媚带着颜乔就回了院子里,颜乔回家还没回过自己的院子,兴冲冲地带着她就离了席,临走还不忘冲着颜正打着眼色。 颜正了然的挑着眉。 颜乔的院子离颜正的院子最近,就隔着一堵墙的距离,离颜媚的就远了些,还要穿过整个湖来。 “这里可是大哥耗费了数月的心思才整理好的,你瞧瞧可还喜欢?” 颜媚打开院门,熟悉的景色出现在颜乔眼前,入目皆是与记忆中的一致,心中感慨万千。 院子里种的都是时令的花,如今花期尚早,以前颜乔不懂这些,看着院子里的花只觉得好看而已,没有明白兄长和阿姐的苦心。 都城里的花不是这些,其他的花要想种活下来,要花费许多的精力。 沿着小石子路,走到房间里头,颜乔在昆仑上山主修习医术,常年给家中寄送一些药材回来,多的连整个屋子都快放不下。 颜媚原想着,重新找间屋子来放这些药材,可颜正死活不肯,说着颜乔身子柔弱,这些药材要放在她屋里,说不定她还能用得上。 可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颜正想了许久,特地去打了整整一面墙的抽屉,专门来放置她的这些药材。 可他哪里懂什么药材,甚至还去请了三个大夫来将这些东西归类。 还有屋里的摆件,有些是从他们两个的房里分来的,皆是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还有一部分则是刚买的。 “我怎么瞧着你,像是不太喜欢?”颜媚颜媚从进屋开始便观察这颜乔,看着她的面上无甚表情,瞧她并不是很欣喜的模样,心里一阵打鼓。 笑意重新浮上颜乔的脸上,比起之前更甚,颜乔重重点头:“我很喜欢。” 见她喜欢,颜媚这才放心下来:“你给这院子取个名字吧。” 从前这院子名唤清风苑,是颜正起的名字。 “不如就叫旧梦庭院吧。” “好名字。” 这声附和,不用回头看便知是谁来。 楚临风出声呛着颜正道:“什么寓意都不知道,光会附和,马屁精。” “要你管,只要是娇娇说的,不管什么寓意,都是好名字。” “就是,娇娇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临风被这一个两个宠妹狂魔说的说不出话来,目光看向萧承景身上来求救。 萧承景原本落在他们二人身后,见状走上来道:“为何要取这样的名字,你如今已在家中,还要念及前尘旧梦?是舍不得山中的生活?” 萧承景这人心思一贯缜密,颜乔轻笑道:“小侯爷说笑了,既然已从山中出来,怎么还会舍不得,只是每个人都有忘不掉的回忆,以后便在梦中相见了。” 比如,他们之间的牵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现在是新的开始,她会让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要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至于萧承景,他不是爱慕阿姐吗,这一次便成全了他的心愿,让他们二人在一起吧。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说它叫旧梦庭院,那它就叫这个名字,不过一个称谓而已,”颜媚拉着颜乔坐下,“我方才听你叫萧承景小侯爷,跟他们几个不必这么客气,直呼其名就是,若是觉得不可,他们年纪比你年长,唤声景哥哥和风哥哥也不为过。” 景哥哥! 这个名字如同将她上了锁的心门给打开,让她仍不住想哭。 颜正也跟着附和:“叫什么小侯爷和楚世子,累的慌。” 颜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对着萧承景和楚临风施礼唤道:“颜乔见过景哥哥、风哥哥。” “既然你们做了哥哥,总要送点礼物出来吧。”颜正朝着他们二人伸出手来。 萧承景和楚临风相视一眼,原来颜正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楚临风将身上摸了个遍什么都没摸着,最后将手一摊:“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要不明儿我做东,请着你们一道去悦来居吃一餐,也算是为小乔接风洗尘。” 萧承景也跟着道:“我也是没有准备,明儿你们上街自己看看,若有喜欢的,我买下来便是。” “行,你们明日记得叫上江有汜,他也要为娇娇准备点东西才是,叫他今晚留下来吃饭也是不肯。”颜媚抱怨着。 “你也别怪他,姨母从去年过冬开始便身子不好,他也是放心不下。”楚临风为着江有汜说话。 “知道了,你也是宝贝他。” 等着他们都表了态,颜媚问着颜乔:“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阿姐和哥哥一起送给你。” “我想看哥哥和阿姐,舞一套颜家枪。” 颜正和颜媚耍的一手好枪,颜家在荆南立足,靠的就是这颜家枪法,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只是这枪法,颜乔不曾学过,纵使前世她央求颜正许久,都未曾答应,好不容易松了口,答应从战场上回来之后教她,可颜正却没能活着回来。 颜正的动作流畅犹如水,每一刺、每一劈都展现出他高超的枪法技艺,枪身转动间凌厉如风,犹如钢铁般的线条在空中划过。 颜媚与他步调一致,力量不如他的大,但胜在劲巧。 颜家枪法乃是祖上独创,未的真理修习不易,纵使颜乔武艺不差,可她怎么也练不好。 一套枪法下来,颜正累的是气喘吁吁,问着颜乔道:“好看吗?” 颜乔朝着他们二人鼓着掌,由衷道:“哥哥和阿姐真是厉害。” 颜媚朝着颜乔笑道:“哥哥以往最怕练功,难得瞧着他这么卖力的舞枪,以后只怕要凭着你这句话,得意的尾巴都要上天了。” “怎会,我瞧着哥哥的底子不错,定然是厉害的。” 颜乔这话不假,她从小遵循师傅教诲,除了修习医术治病以外,便是练习武艺强身健体,在这方面她看的很准,她瞧着他们几人底子都不差。 只是她说这话时,眼底流露出失落来,颜正看的明白:“你可是想学这枪法?” 颜乔诧异地看着颜正,眼里满是光亮,只是她不敢应承,怕下一秒颜正会以她身子不好为由拒绝。 “你若是想学,等有空了我教你。”颜正说的毫不犹豫。 颜乔微微愣住,问道:“真的?” “答应你的事怎么会有假,”颜正拍了拍萧承景和楚临风的肩头继续道,“正好他们两个在,一起做个见证,我怎会骗你。” 次日一大早,颜媚便将颜乔给叫醒。 昨夜说好,今日楚临风做东,要请颜乔吃饭来着。 他们几人还在白马书院读书,难得还剩一日假期,便一大早来寻颜乔,不能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 颜乔昨夜思索许久,未曾入眠,直到快要天亮才昏昏入睡,感觉自己还没怎么闭上眼,就又要睁开了眼。 她已下定决心,要改变上一世的惨状,不能让父兄与阿姐战死沙场,要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还要全了萧承景的心愿。 等着她梳洗完毕,颜正和颜媚已经在院子外等候多时,他们二人起的早,因着还要练功,身上还穿着 8. 初下山(五) [] 见着人来,楚临风将颜正一顿抱怨:“你怎么来这么晚,我跟着三、乔妹妹可是等你们好久了。” 他这个妹妹,差点让自己招架不住。 颜媚向着颜乔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同风哥哥闲聊几句而已。” 楚临风将颜正拦过一旁道:“你这三妹妹嘴巴真是厉害,差点我都说不过她。” 颜正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戒备:“你欺负她了?”可转念想想又不太像,颜乔还冲他笑来着。 楚临风撇嘴,他哪敢啊,何况自己还说不过她,偏生她说的也对,他们跟着颜媚相处的越是亲近,越是对她不利。 “我可不敢。” 颜正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她奇奇怪怪地,你多留意留意她,可千万别叫她在都城里面学坏了。” 他没敢说,颜乔对他有敌意,不然颜正还要觉得他小心眼。 人已齐,一行人便朝着悦来居的位置赶去,萧承景估摸着已经等候多时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看着一大桌子菜,颜乔还是挺震惊的:“大早上就吃这个?” 颜正打了拳楚临风的腹部道:“不是说了你做东,怎么是萧承景请客?” 楚临风装模作样的抚着肚子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有钱,自然是找承景借咯,反正是要借,干脆就已他的名义请客好了。” “啧啧啧,”颜媚忍不住咋舌,“知道侯府有钱,也不至于大早上就吃这些吧。” 颜乔也仍不住点头,早年前,临安侯受圣帝仰仗,颇受恩宠,赏赐不断,在朝中也是风头正盛,只是在临安侯去世后,一切都变了。 她倒是觉得,这些钱省下来,以后用也是不错。 萧承景给颜媚倒了杯茶:“也是不知道小乔妹妹爱吃些什么,难得出来一趟,总要都尝尝合不合口味才是,才点了这么一桌来。” “也是,”颜媚转手将茶放在了颜乔的面前道,“点都点了,你就都尝尝,看哪样你喜欢,以后咱们常来。” 颜乔看着面前的茶,一动不动,抬眼又看了萧承景一眼,见他面色没有异常,便将茶水推自己远了些,对着颜媚点头,忽而在周围看了一圈道:“怎么不见江公子?” 楚临风道:“他母亲身子不好,要等会儿才能过来,咱们先吃先逛,一会儿在跟他汇合。” 颜乔点头,江有汜他的母亲好像身子一直不太爽朗,好像离世也就是这一两年的时间。 她的动作没有逃离开萧承景的眼睛,见她将自己倒的茶水不留痕迹地推了出去,半眯着眼看了她半晌,她似乎很是避讳与自己有关的东西。 桌上的菜,以前她都吃过,颜正忙着给她夹菜,倒是自己都吃的少了,悦来居的吃食贵,贵在稀少,郢都城虽物产丰富,但离海偏远,看着这满桌的山珍海味,定是要花了不少银子。 看着碗里堆满的菜,颜乔无奈的对着颜正道:“哥哥自己也吃点儿吧,这些够了,再多我就吃不下了。” 颜正这才肯作罢,他虽在都城之内长大,也不是时时都能吃上这些,加上母亲对他管的严厉,他也只有偶尔缠着萧承景请上一回。 等到一行人吃饱喝足,江有汜才姗姗来迟,头顶上冒着汗,瞧着是匆匆赶过来的:“对不住对不住,家里有事情耽搁了。” 看着桌上的菜傻了眼:“你们还没吃?”怎么还剩下这么多吃食? 楚临风给他打了碗粥:“姨母的病好些了吗?” “也都是老样子,药也吃了,总归是不见好。”提起这个江有汜便有些发愁。 “你要是有困难便跟我们说,别一个人总闷在心里。” 虽然楚临风年纪比江有汜大,可做起事情来,总不如江有汜老成,加上他的性子太闷,让着楚临风想帮忙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颜乔吃的太饱,给自己重新倒了被茶水,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景色,悦来居在都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上,大早上的人还不是很多,在冒着热气的小摊上买着食物,临街的柳树才刚刚发芽,四处飘荡着柳絮来。 江有汜点着头,不说一语,忽的想起来什么对着萧承景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听见人说,宋王归宁,人已至城门口,兴许会从这朱雀 9. 春日宴(一) [] 三日后便是宋王的归宁宴。 颜母特意找了裁制衣裳的娘子,来替她们姐妹二人做新的衣衫,这也是颜乔第一次在都城内露面,也应当要隆重些。 这两日里,颜正与颜媚白日里要读书,也便只有颜乔一人在家中,她得想个法子同阿姐他们一样,入白马书院才事。 只有晚上下了学,颜媚才能和颜乔聚在一起,跟她说着,今日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马书院乃是皇家书院,原是供皇亲国戚子弟学习用,圣帝好才,加之想为皇嗣亲选伴读,因而被圣帝看中之人的子女经筛选才能入内,也不是想入便能入的。 前世中,颜文康为了将颜乔送进白马书院没少费心思,最后礼也送了钱也没了,也是没有成功。 “听说过几日,安和郡主也会到都城里来。”颜媚跟着颜乔躺在被子里,熄了灯正说着话。 “安和郡主?”颜乔跟着念了一遍,脑海中立刻出现一张清冷的脸庞来,她的记忆要是没有错,安和郡主应当是鲁郡王之女林清也。 只是她想不明白,鲁郡王算是藩王,怎么会让安和郡主到荆南来,更何况,在她的记忆中,安和郡主只有一次来荆南,便是将宋王的骨骸送回时。 宋王赵观澜在和顺十年间,被送往鲁地,名义上是封地在此,实则上是在鲁地为质,那时荆南不算强国,内忧外患,需要鲁郡王在外把守,不得已才将年幼的宋王送了过去。 不曾想,在和顺十三年,宋王便在鲁地逝世。 而如今,宋王不仅活了下来,还在鲁地站稳了脚跟,荆南日益强大,不须质子在外,才将他召了回来。 可这安和郡主为何又要到荆南来? 难道是和宋王有关? “听承景说,安和郡主似乎对宋王有意。” “那岂不是——” 颜乔没有继续说下去,鲁郡王只有安和郡主一女,宝贝的很,宋王如今算是有了鲁地全力的支持,是除了太子和秦王以外,是对皇位有威胁的人。 临安侯府不对任何人站队,所以前世没少被太子和秦王打压,如今萧承景与宋王交好,岂不是会落人口舌。 颜乔不免觉得有些头疼,这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宋王,怎么似搅的不得安宁一般。 “算了,不说这些了,”颜媚翻了个身,朝着颜乔那边道,“你可知家中已为咱们俩定亲了?” 颜乔还没回过神来,就听着颜媚的话,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颜媚以为她不知,继续道:“就是咱们两个已于萧家和楚家定亲,只是还未决出谁定的是哪家来,你也见过他们几次了,可有喜欢的?” 颜乔怎么可能不知,说是当年颜母与嘉敏公主和楚夫人是好友,总是开玩笑称要给孩子定个娃娃亲,那时三人同年生出了三个男孩,也都是觉得可惜,好不容易颜母生了颜媚出来,女娃娃又漂亮的紧,都想定下亲事。 只是女儿只有一个,定个谁都不是,正好颜母肚子里又怀了一个,两家才稍微消停了会儿。 不过,嘉敏公主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因着担心萧承景,拉着颜母的手便要给他将亲事定下,颜母不忍好友带着未了的心愿离世,这才应承了下来,后来颜乔出生,加上当初定亲时并未决定谁给谁在一起,三家才一致决定,以后让他们自己选择。 颜乔顿了顿道:“阿姐明年春就要及笄了吧,若是有喜欢的,只管说便是,不必顾虑我。” “我不急,等着你及笄了,咱们再一道成亲。” “你要是等着我,只怕是要等成老姑娘了,他们与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与谁都是一样,可千万别迁就着我,你只管选你喜欢的。”颜乔劝说着,上辈子颜媚就是看出她喜欢着萧承景,所以任后来萧承景如何向她表露心迹都是无动于衷。 她还要趁早撮合他们二人才是,莫要让楚临风占了先机。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等你了,等你了解了他们,也了解了自己,咱们再来说。” 夜深人静,屋内呼吸声逐渐平稳,颜乔闭着 10. 春日宴(二) [] 直到宴会开始,颜媚仍旧在生气,一整个晚上气鼓鼓地坐在那里,颜乔安慰她许久也是不见成效,期间也瞪了楚临风许多次,这人是不是个傻的? 最后颜乔实在没有办法,说道:“要不,我替你打一顿他?” 颜媚这才笑出声来:“就你这身板,怕是十个都不够他打。” 这可不一定,不过她也没同楚临风比过,要真论起来,楚临风不是她的对手。 “要不试试,我在昆仑山上习——” “陛下到——” 颜乔的话被尖利的嗓音再次打断,她总是没有机会将自己身手不错的事说出来,仿佛一根刺扎在心里,难受至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她许久没有反应,颜媚快速地将她拉起,朝着地上跪去,颜乔的动作慢了一步,在一众人群中格外醒目。 萧承景不由一惊,目光飞速朝着皇帝看去。 圣帝已年过半百,膝下二十几子,尤专情于美人,颜乔今日装扮淡雅,但与其他人相比尤为不同,看着圣帝有些恍惚地神情,萧承景眉头皱的紧。 “众爱卿平身。” 圣帝朝着金黄的宝座上走去,只是在行至颜乔面前时,顿住了脚步,疑惑道:“这位是哪家的姑娘,倒是第一次见?” 皇帝哪里会记得大臣家中的姑娘,这话一出,明显显露出自己的心思来。 颜乔顿时低着头,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颜文康心中大惊,连忙跪在地上道:“是微臣家中三女儿,从前居于昆仑山中养病,这几日才刚刚回都城,长于乡野不懂礼数,还请陛下恕罪。” “原来是颜将军的女儿,那不是承景的——”站在圣帝身边的,正是前几日见过的赵观澜,此时一身白衣,手中执着玉扇,目光往返在颜乔和萧承景之间。 他话没有说明,可其中意味却是清晰,无疑指明了颜乔订婚于萧家,提醒着圣帝。 圣帝点着头道:“难怪瞧着眼生,听闻你师从玉龙道长?” 赵观澜这一句无疑打消了圣帝的心思,圣帝朝着宝座上走去。 颜乔跪在地上,答的恭敬:“是。” 圣帝笑道:“朕年轻的时候与你师傅来往过几回,是个仙风道骨的能人,又有一身好本事,不知你习得几成。” 颜乔摸不准圣帝的心思,只能小心答着:“师傅之艺臣女只能习的皮毛,不然师傅怎么也不会放我下山归来。” 圣帝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实诚,爽朗一笑,对着颜文康道:“我瞧你这丫头,颇得你的真传。” 颜文康只觉得背后的冷汗都要出来了,陪笑着道:“陛下莫要怪罪便是。” 圣帝大手一挥:“来人,赏,将年前进贡的那株天山雪莲拿来。” “多谢陛下。” 接下来的时间,颜乔吃什么都觉得食之无味,也不愿在殿内多待,仿佛多待一会儿,都觉得呼吸困难,便打算出去走走。 颜媚原是想陪着的,只是有几个玩伴在场,一时脱不开身,颜乔觉得不适不愿多等,便一个人出来走走。 出了殿门,呼吸着新鲜空气,整个人舒适多了,看来这样的场合,她往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因着还是早春,夜里带着些许凉意,加之宴会上穿的单薄,颜乔出了门,有了些冷意。 花园中到处是萤火般的灯光,颜乔想了想,朝着蜿蜒的小道上行去。 角落处是一片竹林,随着风刮过,响起簌簌声响。 她也是初次来御花园,倒是觉得新奇,四处走走看看,并未察觉出离着主殿越来越远。 “殿下乃是此番宴会的主角,怎么独自来这儿赏景。” 熟悉的说话声让颜乔停驻了脚步,四下看了一番,确没有见到人来,可她确定,这声音是萧承景没错。 “你瞧着今日我是主角?”回答的人自嘲道,颜乔算是听出来,这人是赵观澜。 “你这初回都城,没有根基在,自然不如他们的,等再久些,扎稳了脚跟便好了。” 颜乔听着二人说的话,宴会虽叫归宁宴,但属实赵观澜无关紧要,不如太子和秦王风头正盛,圣帝一生风流,膝下共有十七子,宠爱的也就属那么几个,宋王没有母族势力,加之远离都城已久,难免会如此。 赵观澜听着萧承景的话, 11. 春日宴(三) [] 颜乔不懂其中发生的事情,也不好贸然开口,时辰已经不早,两人一起朝着大殿走着,一时无话,气氛稍显尴尬。 颜乔回忆起从前,他们二人也是如此,没了其他人在场,总是没有什么话说。 “你笑什么?”萧承景不明她为何笑起。 颜乔侧着头不答反问:“景哥哥喜欢我阿姐吗?” 她说的这般直率,倒是让萧承景愣住。 “不若,我帮你吧。” 春日宴,乃是荆南一大盛会。 自归宁宴上,圣帝赏赐颜乔天山雪莲后,不知怎的,这一娇二悄的名头竟是传了出去。 今年的春日宴上,来的闺秀及世家子弟均是比往年多了不少来。 宴会场地特地选在了京梁湖旁,精巧的园林景观,周围围绕着高墙,两旁翠绿的竹林摇曳身姿,铺满了青石板的小径蜿蜒而过。 庭院的中心是一片宽广的草坪,点缀着五彩斑斓的花卉。 此次的宴会,是贺贵妃特意准备的,因着安和郡主来都城,连着场地也选的格外用心。 往年里颜乔参加的春日宴,哪里会有如此精巧的场地。 春日,除了万物复苏之外,另有相思之意,因着宴中也有一项传统,若是子弟中有心仪的对象,便将刻着自己名字的箭矢放入刻着女眷的箭筒之中,女眷也心属对方的话,便将箭矢取出,对方便可上门提亲了。 春日宴上每年定会出几对佳话来,倒是让人格外重视起来。 颜媚很少参加这样的聚会,只因这是颜乔第一次,也是为着由贵妃操持,总不能拂了贵妃的意思。 颜乔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便也没有什么人来往,又因着赵观澜在归宁宴上提过一嘴萧承景,倒是也没有人敢到她这里来投壶。 索性她也不在意,瞥了眼阿姐的壶里,倒是有两根来,颜乔约摸着是萧承景和楚临风二人来。 赏花玩水,吟诗作对。 后者颜乔做不来,前者倒是做的不差,拉着颜媚便要去行船。 颜正跟友人聊了几句之后过来,看着颜乔的壶里一根箭矢都没有,低声对着萧、楚二人道:“你们两个怎么搞得,一根都不给娇娇留?” 他们二人相视一眼,楚临风耸肩道:“我没想这么多。” 倒是萧承景沉默了片刻后说着:“我还没投。”他确实考虑到颜乔,没有将箭矢放在颜媚的壶里,但是他也没有想好,该不该放在颜乔那里,他也怕颜乔误会。 颜正惊讶:“那媚儿壶里另一根是谁放的?” “咻——哐!” 一声呼啸声过,一道白羽箭矢准确无误的落入了颜乔的箭筒里。 正说着话的人皆是一愣,颜乔侧头望去,赵观澜一身白衣手持着弓箭,正立在不远处的地方上,在他的身边,站着的便是安和郡主——林清也。 他——有病吧! 这个念头从颜乔的脑海中冒了出来,当着林清也的面也敢随意乱射箭矢,他不怕死,她可招惹不起。 “殿下好箭法。” 林清也对着赵观澜鼓着掌道,仿佛这箭矢是随意落在颜乔的箭筒里的。 颜正瞧着这出,可是不敢小觑,立刻起身挡在颜乔身前,附和着林清也的话:“殿下这手笔果然厉害,随意一射便是中了。” 也是将颜乔和赵观澜撇清关系。 赵观澜将手中的弓箭递给旁人道:“也不算随意射的,只是瞧着颜三姑娘这箭筒里空空如也,倒是觉得可惜,这般美人竟如此,也是显得都城里的人没有什么眼光了。” “殿下说的是,”萧承景闻言,将自己的箭矢放入了颜乔的桶中,“也是我们思虑不周了。” 颜乔震惊地看着萧承景,他竟然没有将箭矢给阿姐? 颜乔立刻转头看向颜媚箭筒里的箭矢来,那另外一支是谁的? 颜媚拿起箭筒里的箭矢来,赫然上面写着赵观澜三个字,顿时额上黒压一片。 赵观澜倒是不介意,对着身旁的林清也道:“这里也是无趣的很,不如咱们去别处看看。” “好。” 颜乔顿时觉得赵观澜一肚子花花肠 12. 春日宴(四) [] 直到看着船上的两个人越行越远,颜乔才长吁一口气出来。 “好些了没有?”颜正给颜乔倒了杯热茶,见她面色惨白,怪是心疼的。 颜乔捂着肚子的手松开,接过了茶水:“多谢哥哥,现在好多了。”她脸色白,也不是真病了,而是被吓的,她第一回做这样的事情,难免生疏害怕。 被萧承景发现了不要紧,要是叫颜媚给发现了,会不会怪她多事? 颜正着急的在她面前走来走去:“这楚临风办事怎么这么慢,大夫怎么还没有来。”恨不得自己立刻去寻大夫。 瞧着他着急的神情,颜乔倒是挺不忍心的,颜正对她是真的好,不管是哪一辈子,见他如此,颜乔开口道:“我差不多好了,哥哥莫要担心。” “你这病的这么突然,叫我怎么能不担心?”颜正眉头紧锁着。 阳光洒在湖面上,船行而过荡漾起阵阵波光。 “你是许了娇娇什么好处,肯让她装病帮你?” 少男少女站在船头之上,仍望向在岸边的人身上,颜媚目光落在颜乔的身上,问着身边的萧承景道。 萧承景低声一笑:“你看出来了?” 也不怪颜媚看的出来,只能说颜乔做的太过明显。 颜媚转过身,面对着他:“这我若是看不出来,算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萧承景也不明白颜乔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撮合他跟颜媚,难道她不想嫁人? “难道她喜欢楚临风?”颜媚喃喃自语道。 随之目光暗了一分,但很快又亮了起来:“现在咱们怎么办?”若真要是娇娇喜欢,她可以拱手相让。 看着这大好河山,萧承景道:“若是浪费了这良辰美景,岂不是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两人交谈间,没有留意到一艘小船正快速地朝着他们的方位靠近。 “大夫,你瞧出来她生的什么病没有?” 颜正问的急切,丝毫没有留意到颜乔眼神里的闪躲。 楚临风好不容易寻到了大夫,匆忙赶回来后,被颜正好一顿说教,此时脑袋里都还是蒙的,怎么这一回来,颜媚和萧承景还出去玩了? 大夫双鬓间头发花白,一手搭在颜乔的脉间,已经诊了许久,仍是未诊治出什么问题,这姑娘的脉象平稳,没有任何异常,甚至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要强健,只是她这面色发白额上还有冷汗冒出,不似有假。 咳咳! 大夫轻咳了两声,慢慢收回了手,对着颜正道:“姑娘这病我实在是瞧不出什么病症来,还劳烦公子另请高明吧。” 说完,便收拾着东西就要走。 叫颜正看的是目瞪口呆:“你这好歹是位大夫,还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怎么就要走呢,我妹妹她还生病着,你这怎么都要开出点儿药来吧。” 大夫收拾完东西朝着颜正拱手便离开,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颜乔不禁咋舌,这老大夫回去会不会觉得自己医术不精,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颜正还要朝着大夫追过去,好在颜乔拉住了他:“我真的已经好了,哥哥莫要为难大夫。” “不行不行,我去——,”颜正说着,瞧着从湖面上下来个熟悉的身影,瞧着是萧承景,便直直对着他道,“承景你回来的正好,快去宫里请个太医过来替娇娇瞧瞧,这庸医竟然瞧不出是什么病症。” 听见萧承景的名字,颜乔诧异的抬起头看了过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才出去多久? 萧承景面上一片紧绷,颜乔只觉得不好,忙朝着船上看去,直到瞧着阿姐从船上下来,没有任何异常,才又重新朝着萧承景看去。 还是楚临风看出他的异常来,朝着他走了过去:“怎么了?” 颜媚摇头道:“湖中出现刺客,暂时被封锁了。” 颜正这才停了要去求医的话来:“你们可有受伤?” “没有。” 萧承景眉目紧锁,朝着颜乔走去:“劳烦三姑娘随我走一趟。” 颜乔很少见他这般模样,当即站了起来点头道:“好。” “不行,”颜正拦在她的面前,“你这身子还病着,跟他去做什么,更何况这 13. 春日宴(五) [] 赵观澜三两句话,就将颜乔心中的气给消散了。 罢了,反正她也不会真的生萧承景的气。 颜乔先是给林清也诊脉,气息悬浮,的确是中了毒。 好在她身上有随身带着药的习惯,透明的瓶子中装着几颗绿色的药丸,正欲给林清也含住,手腕却被赵观澜一把抓住:“这是何物?” 颜乔看了他一眼,萧承景在后沉声道:“殿下。” 赵观澜这才将手给松开,不得不说,他这力量倒是挺大,颜乔的手腕被抓的有些疼,颜乔将药重新放回瓶中:“此药乃是师门之物,可让死人还阳有起死回生之效,殿下若是不信我,可重新去找旁人来替郡主医治,我也没闲心事事向殿下报备。” 说着,颜乔收回手,规矩回到萧承景身边:“此番就当我没有来过,颜乔告辞。” 颜乔范起倔来,谁也劝不动她。 “都是医者仁心,颜三姑娘就这样放着人不救吗?” “师门规矩,不救一心向死之人,宋王殿下既不想让郡主活下去,又何必浪费我一颗仙丹?”颜乔说的是咄咄逼人。 赵观澜终是被她给打败了,叹了口气道:“是我的问题,还请姑娘替她好好看看。” 颜乔看了眼站在床边的人道:“还请殿下出去,切莫关心则乱。” 门外枝叶沙沙作响,赵观澜边摇着扇边摇着头道:“你从哪里找来脾气这么大的姑娘?” 萧承景斜眼看了他一眼道:“殿下若是不放心,我再去找其他大夫就是。” “唰——”赵观澜将手中的扇子合上,指了指他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说不得,不过,她的脾气倒是跟你合得来,难怪是你未婚妻。” “殿下慎言。” “怎么我说的不对?”赵观澜轻笑一声道,“还是喜欢她姐姐?” 萧承景沉默着不说话。 “这也是姑母的不是,原是这颜家跟楚家先定的亲事,是姑母非要跟你也插上一脚,要是论先来后到,可不就是你跟这当初这还在肚子里的三姑娘?” “感情的事情哪里有先来后到的理。” “也是,这三姑娘不一定瞧的上你。” “你——” 萧承景被他这些话气的不行。 忽的从屋内传出一道闷哼声,赵观澜正欲推门,可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若是你再不进来让我诊治,怕你活不过明晚。” 颜乔的声音从门里面传出,赵观澜轻笑一声,这丫头倒是厉害。 萧承景脸色一变,先一步将门给打开。 屋内传出浓重的血腥气,林清也身上的箭矢已经被她给拔了出来,正在上着药。 萧承景将视线移向别处。 颜乔将伤口包扎好,洗净了手,对着赵观澜挑眉道:“坐下。” 赵观澜这次倒是配合,甚至伸出了手腕来。 颜乔面色沉静,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倒是让萧承景觉得她与平日里见的人不一样来。 很快颜乔便收回了手:“殿下可知这些刺客是何来路?” 赵观澜并未回答她,只是看了萧承景一眼,颜乔见他们不愿告诉自己,只道:“天下毒左右不过那几种,只是每个搭配不一样,毒量不一样,便差之千里,郡主身份尊贵,难道殿下想要她以身试毒?” 屋内一阵沉默,良久,赵观澜才对着萧承景道:“罢了,你带她出去看看吧,这伙人来的突然,我亦是不知他们是何身份,姑娘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或许能查出些什么来。” 颜乔点头,便转身出了门,仔细检查着地上的尸体,这些人身上均无伤口,瞧着不像是被制服,而是自戕。 “你怎么知道他们中了毒?”萧承景看着颜乔手法熟练的检查着地上的尸体。 “我在昆仑上修习十几载,总不能什么都没学会,辱没师门吧。”颜乔查探着他们的口鼻,发现口腔深处,毒性最强。 “这些人应当是死士,完成了任务后便服毒自尽了,”颜乔道,随后不解地问着萧承景,“郡主身上的伤口不深,且不在要害处,毒性虽强但要命的速度不快,若是要命,他们的任务应当还未完成才是,可他们如今都死了,难道重点不在郡主的命?” 她心中已经大概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接着在他们的身上查找着可以确认身份的东西。 “小 14. 春日宴(六) [] 颜乔见赵观澜许久未曾动静,便打算离开,刚一动身便听着他的声音传来:“我答应你。” “殿下爽快。”又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中的什么毒?”赵观澜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少女,林清也性子豪爽,甚少有见她这般安静的时候。 那些刺客身份隐藏的严实,他是丝毫未曾查探出来。 “那些刺客虎口、面颊、下巴处皆有厚重的茧,能造成这种的,便只有常年练习弓箭的人,羌族、蒙族皆习弓箭,他们大腿精实,且内里并无与马屁摩擦的痕迹,便是羌族无异。” 颜乔将自己的分析说与赵观澜。 “殿下回京不过数十日而已,便能招来远在千里之外的羌族,实在让人不解,而他们的目标似乎不在殿下,反而在郡主,更是让人疑惑。” 颜乔停顿了下来,赵观澜只道:“说下去。” 颜乔想了下,才道:“无非就是想挑拨殿下与鲁地的矛盾而已,其中道理殿下应当比我清楚,只是我想提醒殿下一句,殿下的事情与临安侯府无关,万不该将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 “得,是我思虑不周,将承景牵扯了进来,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可以将方子交出来了。” 颜乔勾唇笑道:“第三幅方子是没有的。” 赵观澜挑眉,看向颜乔的目光顿时寒光一片。 “不过,毒可以施针去除,我什么时候入书院,便什么时候为殿下和郡主施针。” 赵观澜冷笑一声:“我若是不将承景支开,姑娘便是不肯治病了?” 颜乔面上无所谓,站起身来:“也不尽然,依然会开幅方子给你,不过会由临安侯府转交给你。” “哼,”赵观澜哼了一声,“你不是说施针才能去毒?” 颜乔走到门前道:“方子依然能去除毒性,只是快慢与否,不过被毒性缠身,痛不欲生那便与我无关了。” 门外的天明亮地刺眼,赵观澜在屋里气的牙痒痒,这就是萧承景说的姑娘家性子单纯? 她这完全就是一个黑心的。 颜乔回了宴会上时,颜正急的没办法,竹林那边进不去,萧承景又不知去了哪里,这刺客是半天没有抓到,也不知道颜乔安不安全。 待瞧见颜乔的身影后,便急冲冲的朝着她冲了过去,关切地问着:“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颜乔对着他转了个圈:“我好的很,哥哥莫要担心了。” “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 这下颜正才放下心来。 看着她的身后,萧承景并没有跟着一起出来:“承景呢?” “宋王殿下有事情交代他做,他没有随我一起出来。” 颜正将她拉到一旁小声地问着:“可是刺客将谁给碰伤了,竟然还要承景出动?” 刺客一事,虽说受伤的是林清也,但目的却在于赵观澜和鲁地的关系,颜乔怀疑,是都城中的人与羌族有染,想要拉赵观澜下马。 不管是谁动的手,与他们几个而言,身份都太过尊贵,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 颜乔摇头道:“此事关系重大,哥哥莫要问了,我不会说的。” 此时,颜媚也走了上来,她方才与萧承景在一起,大概也知道些什么,也对着颜正道:“娇娇什么都不懂,哥哥问的太多,也对她不好。” 关于颜乔的安危,颜正自然是重视的,也就不好再问,只说道:“你只管告诉我,是谁受的伤,你去为谁看的病,这样我才好放心。” 不然她遇见了什么事情,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担心才怪。 颜乔叹了口气道:“是安和郡主。” 难得一场盛大的春日宴,竟然出了刺客一事,整个宴会场地被禁军团团围住,一时间议论之声鼎沸。 约莫半个时辰后,禁军才解禁来,颜乔估摸着是林清也醒了。 萧承景回到府中时,已经是深夜,只有父亲书房的灯还亮着,萧承景想着先去向着父亲回禀着发生的事情。 萧阳看见他,也不意外,放下手中的书籍道:“替宋王将事情给办完了?” 萧承景点头:“父 15. 白马书院(一) [] 林清也身子未大好,所以去白马书院的时间定在了四月下旬来,颜乔要跟着她一并入院,倒也还有几日的时间再休息一下。 这期间,她以萧承景的名义,入过宋王府一次,替他们二人施针祛毒。 林清也在都城并无住处,暂时住在宋王府内,赵观澜被关了禁闭,不便出门,也只有她上门了。 这期间林清也身上的毒性淡了不少,看来赵观澜没少想别的办法来替她祛毒。 林清也半倚在床榻之上,面色较前些时日看起来要红润上些许,优雅而慵懒地展示着她的姿态。 她的眉宇间微微带着忧郁,眼中映出柔和的光芒,宛如秋水般清澈深邃,尽管毒气侵袭,她仍然保持着那份娇媚和傲气。 “你就是颜乔?”林清也说话的声音不带着任何感情。 颜乔坐在她的床边,将带来的银针铺好:“是。” “我不喜欢你。”林清也说的真挚,叫人一时分不清真假。 颜乔轻笑一声:“郡主倒是直爽。” “是你以我要挟赵观澜,要他送你入白马书院?” “是。” 颜乔也没有瞒她,倒是让林清也说不出话来。 将银针轻轻扎进穴位,颜乔缓声而道:“郡主喜不喜欢我无所谓,给您看病,也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你不怕以后我针对你?”林清也动了动身子。 “别动,”颜乔轻呵一声,“银针移位,怕是神仙也难救你。” 林清也不敢再动,只听得颜乔继续道:“我既然能救郡主,自然也能害郡主,不妨想想看,若是郡主受伤,谁受到的惩罚越重?” “你——” 林清也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郡主也不想看着宋王殿下,这还没出禁闭,又被关进去吧。” 颜乔拔了手中的针,将银针擦拭干净,重新放回袋子里,说完便打算离开。 林清也气不过,将手边的茶盏朝着颜乔离开的背影便扔了过去,眼看着就要碰到她,只见她微微闪过头,轻松避开了她扔来的茶盏。 “郡主不妨省点力气,这毒还要几次才能清的干净。” 林清也撒在她身上的气,颜乔全数发在了赵观澜的身上,她连扎了三针,都听见赵观澜倒吸气的声音。 “对不住,手生了。”颜乔冷不丁地出声道。 赵观澜也只能忍气吞声,继续任她扎着针。 不过,颜乔技艺还可以,几针下来身上觉着松快了不少,最后一针,赵观澜倒是最足了准备,疼痛却没有如预料般来临。 扎了这么多针,颜乔心里也算是好受些,最后一针,便下手轻了些,好歹自己能进书院,也是他的功劳。 这下赵观澜便是不信她手生的话了,她的医术,的确是比自己找的其他人要强上许多来。 “下次施针是在十日后。” “多谢姑娘。” 从宋王府出来,颜乔想起了自己有些药材快要用完了,便打算去药材店补一些回来,颜母有些头疼的毛病,经常要喝点药才见好。 加上颜父常年在外征战,身子也有不少病根,颜乔打算好好为他们调理一番。 难得的好天气,颜乔买了点枣糕,打算回去跟颜媚一起吃,阿姐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这蜂蜜红枣糕。 快到药材店时,离的老远便听得有人哀求的声音。 “老板,麻烦再给我两幅药吧,日后一定将银子给您送来,我母亲这病一日比一日重了,您就行行好好吧。” “江公子,是真的不行,咱们店也是小本买卖,赊不起账。” “您若是但是我付不起钱,我拿东西抵押在您这里。”江有汜拦在药铺老板面前。 说起这个,店老板面色便有点为难:“唉,真不是我说,就你写的那几幅字,真没几个人看的上。” 江有汜面色通红,被人如此辱没,仍旧不打算放弃。 “哎哟,江公子你就别拦着了,我这还要去给人瞧病,可千万别耽误了。” 要说在他们几人中,对于江有汜,是与其他人不同的,颜乔心中唯有敬重,如此品行皆优、爱国为民的人,凭着一己之力独撑着荆南。 而年少时的他,竟过的如此凄苦。 怕耽误人看病,江有汜不敢再拦着店老板,老板马上朝着外面匆匆离去,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江有汜低垂着头,许久没有抬起来。 要说这店老板是真没个眼光,江有汜的字迹,待他高中后,可是翻了好几倍。 站了许久后,江有汜缓缓抬起头,整理了情绪后,方准备离开,可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一袭穿着春衣,面容靓丽的少女,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将他的狼狈不堪,悉数看在眼里。 江有汜面露窘态,对着颜乔低声唤着:“颜姑娘。” 颜乔朝着他微微俯身:“江公子。” 江有汜不好意思地说着:“今日的事情,劳烦姑娘不要告诉表哥。” 颜乔心中诧异:“既然是想给母亲治病,告诉他,不是能好的快些?” 楚临风对江家很是照拂,每逢佳节总是要送些东西过去,这些他们也都是知晓,生病是大事,怎么偏还瞒着他? 江有汜挠着头道:“家母久病不见好,已是拖着残躯,她亦是不想告知姨母,怕她伤心。” “我明白了,”颜乔点头,“我从小身子便不好,久病成医,也算半个大夫,若是不嫌弃,可以让我去给你母亲瞧瞧,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白墙灰瓦,院内柳树成荫。 江家虽然败落,但是清风如旧,家中虽简陋,但极具雅致。 颜乔替江母诊着脉,伤寒以至肺腑,却实是不好医治。 “伯母这病是有些年头了吧。”颜乔问着。 江母点头:“从前几年就开始了,每年冬天会严重些,等快到夏天便好些,只是没想到,今年开了春反而还严重了。” 江母边说边咳着,江有汜忙给母亲倒了杯热茶。 “颜姑娘可是瞧出什么病症来?”江有汜问着。 “大夫说的不错,是寒症来着,只是这病时间太久,寻常的方子不好医治。”< 16. 白马书院(二) [] 颜乔回了家之后,瞧着颜正和颜媚正在她的院子里等着自己,将买的糕点给了阿姐:“瞧见这家铺子买的人多,便买了些回来,阿姐尝尝,可还好吃?” 颜正瞧着她手上再无其他的东西,不高兴道:“就没有买给我的东西?” 颜乔今日出门是给他们打过招呼的,颜正原是打算跟她一道去宋王府中,只是颜乔不让。 颜乔一摊手:“本来是打算在买点吃食回来,只是路上发生了事情,给耽搁了。” “什么事?”颜媚将篮子里的枣糕,分了些给颜正,她瞧着颜乔身上没有受伤,平静地问着。 “我在药铺门口,遇见了江有汜。” “他母亲生病,在药铺也不奇怪。”颜正吃了口枣糕,甜的发慌。 颜乔摇头:“我瞧着他有苦难言。” 她没有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换了种说辞来。 “怎么会,他有困难不去找楚临风?”颜媚说着。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只是他说不好麻烦,我瞧着他担忧他母亲,便随着他回了家,替他母亲诊了脉。” “然后呢?”颜媚问的关切。 颜乔沉了语调:“确实时日无多。” “——” “——” 这些话,她不敢对江有汜说,她记得江母走的时候,他有多么的难过,任着楚临风他们如何劝道,始终是走不出来。 颜媚问着颜正:“这些我们要不要跟楚临风说一声?” 颜正思索了会儿,问着颜乔:“你可有把握能治?” 他相信,颜乔能治安和郡主的毒,也能帮江母留些时日。 颜乔点头:“可以,只是——”说的欲言又止。 颜正等着她的下文。 “只是江有汜他,不想让人的帮助。” 颜媚气的顿时觉得手里的糕点都不香了:“我去骂他,什么能有他母亲的性命重要。” 颜乔连忙拉住她,生怕她一时冲动:“我想了法子能让他暂时同意我替他母亲治病。” 颜正疑惑:“你能有什么法子?” “我让江有汜做教书先生,给他母亲治病作为报酬。” 颜正仔细想了想:“他答应了?” “勉强答应了,说是还要看家里同不同意。”颜乔将江有汜的困扰说了出来。 “罢了,就这样吧,不然以他那样的倔性子,真的等他母亲离世了,会觉得懊悔吧。”颜正答应着。 她知道,大哥会同意的:“好,那我便遣人同他说一声,只是此时还请大哥和阿姐莫要告诉风哥哥。” “我知道,既然他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你能医治便医治着吧。” 入学那日,颜乔起了大早,先是跟着颜母去了祠堂拜过,才跟着颜媚一起去了书院。 颜正怎么都不放心,非要将她送到女眷门口,才肯离开。 颜乔第一次进白马书院,也是好奇着,从外面看着,书院瞧着不大,但进了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 男眷和女眷读书的地方是分开的,可休息活动的地方是共用的,也就是说她可以在书院里面遇见颜正。 林清也一看见她,鼻腔里冒出一声冷哼,听着底气是身上好了不少,女眷读书的人数不多,加上她们二个也才十二人,颜媚带着她向着人介绍了一圈,有些人颜乔也都认识,只有一两个她不曾见过。 尤其是九公主,赵英媛。 在颜乔的记忆中,九公主早早去了羌族和亲,只是下场如何,那时颜乔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便不得而知了。 七公主赵从阳,她便见过一回,秦王得势时,没少在外耀武扬威。 颜乔跟着她们二人行礼,赵从阳无所谓的点着头,倒是赵英媛看着亲和,年纪小,模样也看着很是可爱,像只兔子似的,正想对着颜乔说话,却被身后的林清也一把拉走。 赵英媛两只眼睛睁的老大,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冲着颜乔无辜地摇着头。 九公主乃是宋王胞妹,也难怪林清也如此看护了。 “安和郡主这是什么意思?”颜媚不知颜乔是怎么来书院的,自然不知其中的意思。 颜乔笑道:“许是郡主怪我治病下手重了些。” 给公主上课的夫子也都是女夫子,荆南重文,女子亦可上学。 夫子教学是接着以往的教习继续讲授,倒也没有为难颜乔,也或许是知晓她学识不精,就连着课上提问也很少问她。 但林清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身为鲁地郡主,对她倒是期望颇高。 尤其是赵从阳,似乎总是跟她对着干,有股争锋相对的意思来。 “你刚刚课上是什么意思?” 这不刚下课两人便起了口舌之争,林清也课堂上一番话,暗指赵从阳借着秦王之势嚣张跋扈,在课上赵从阳忍了,但在课下她是绝对忍不了。 林清也是郡主,就连圣帝都要礼让三分,可赵从阳哪里会怕。 林清也收拾着桌上的书本,头也不抬道:“方才说的话太多,不知公主说的是哪一句?” 颜媚见这气氛不对,忙拉着颜乔就跑了出去,以免波及无辜,颜乔倒是觉得可惜,看不到这两人斗法了。 等下正好是蹴鞠课,两人索性便在外面等着。 今日春光正好,院墙旁边有一处凉亭,两人刚坐下,便听得从墙后面传来一阵猛烈的夸赞声。 “好——” “正是不错。” 传来的是男声,想来是男眷那边正在上着活动课。 颜媚朝着她挑着眉:“想不想看看?” 她确实是挺想看的,还没见过他们是怎么上课的。 颜媚倒很是熟练,带着她从假山上爬了上去,这一上去倒也是不得了,除了她们二人,还有几人已经在上面了,见着她们来,还贴心的让了个位置出来。 假山的高度正好与院墙的高度一致,站在上面能清楚的看见墙外边儿发生着什么。 蹴球高飞在天上,两队人马正奋力抢着球。 清一色穿着白衣,头上戴着红蓝两色抹额,颜乔数了数每队共七人一组,颜正、楚临风、萧承景都在一组之中,看了一圈,倒是没有见着江有汜的人影在。 颜乔看着人都是眼熟的,连着汝南王世子越嘉也在,只不过是在对立面而已。 场上十几人,风头正盛的莫过于颜正了吧。 一副好皮囊,肆意潇洒。 颜正一球射偏。 “哎呀。” 一道可惜声传进颜乔的耳朵,这才 17. 白马书院(三) [] “娇娇能不能行啊。” 就在她们刚刚偷看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三个脑袋来,颜正见着颜乔去了前锋,担心的不行,恨不得自己替她上。 哨声再次响起,颜乔故意慢了对方一步,对方抢了球得意的冲着她得瑟的笑了笑。 只是还未得意多久,球就被林清也给抢了去。 赵从阳紧跟着林清也,生怕她进了球,近身逼着她,林清也勾着球朝着后方踢了过去,眼见着球就要被对方抢了去,颜乔一把将球踢给了颜媚。 颜媚那边两个人守着她,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离球门近些时,将球又传回给了颜乔。 颜乔离得近,正想着将球踢进去,没曾想身子被人从后面撞了下,险些摔倒,脚下的球也被人勾走,回头一看,没想到会是林清也。 在原地愣了半晌,看着林清也,不是,她有病吧。 林清也回应着她的目光,冲着她勾唇一笑。 这一下算是激怒颜乔了,没等林清也回神,颜乔便朝着她过去,直直将她脚下的球给踢开。 旁的人看的直发愣:“她们俩这是怎么了?” 自己人先对着了? 赵从阳先反应了过来,拦着踢开的球朝着反方向跑去,一脚便将球给踢进了对方的门框内。 一比一平。 场上的人算是都看出来林清也和颜乔的不对付,赵从阳心里暗喜,幸好将颜乔安排在了她的队伍里。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倒是谁也不肯认输。 颜媚朝着她们二人走了过来:“就这么不想赢?” 赵英媛也拉着林清也的衣服小声道:“清也姐。” 林清也这才缓了神色道:“方才只是失手碰到了颜三姑娘,不知颜三姑娘又是为何?” “既然郡主是失手,那我便是失脚了。” 这话说的,连着远远的三人都笑了,他们都能看出林清也是故意的。 最后两人算是和解。 比赛重新开始,明面上这两人倒还过的去,私下里仍是暗暗较劲,比如林清也这次抢了颜乔的球,下一球颜乔一定会找她还回来。 颜媚只觉得头疼,光是对付对方就有的受了,偏生这两个人还较上劲了,索性到了最后也懒得管了,由着她们二人来。 球一直在她们二人间相互争抢,其他人插不上什么来,赵从阳气的在旁干剁脚。 眼见着球框越来越近,颜乔勾球用双腿夹住,一个转身躲过了林清也的围堵,趁着这个功夫,用脚一踢直接进了框内。 “娇娇厉害!” “好样的!” 颜媚兴奋地朝着她跑了过去一把将她给抱住,自己都没有想到,娇娇竟然会从林清也手中赢下这局来。 颜乔听着声音,看向墙边,三人从院墙外露出脑袋,还惬意地磕着瓜子。 胜负已分,赵从阳气愤地剁着脚,带着人走了。 “我怎么觉得娇娇这一招,看着有些熟悉?” 楚临风接着道:“不就是承景刚刚对付越嘉那招吗。” “是哦,真不愧是我妹妹,学的真快。”颜正颇有些得意。 这两个人每日都能听着他对颜乔的夸赞,耳朵都要生了茧子,跳下墙头便要离开,颜正跟在二人后头:“你们别走啊,等等我。” 下了学,颜乔在书院门口等了林清也片刻,才看得见她跟着赵英媛出来的身影,书院离皇宫近,出了门口便有人护送回宫。 林清也见着颜乔也颇为意外。 “今日要为殿下施针。”颜乔说着,林清也才想起来是到了时间。 其实颜乔挺喜欢林清也的,性子豪爽,做人不假,相处起来不累。 宋王府也不远,林清也并没有乘马车来书院,街上热闹繁华,林清也跟着颜乔走的一前一后。 “若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来书院,在鲁地就已经烦了要学习,到了这里竟然还要学。”林清也说的烦闷。 颜乔被她说的愣住,难怪林清也如此记恨她了。 颜乔努力憋着笑意,这好似是她的不对。 是她想要跟着阿姐他们,没有想到会害了林清也。 林清也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想笑就笑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既然赵观澜答应了你,我自然不能反悔。” 颜乔加快了步伐,朝着她追了上去,跟她平齐道:“是宋王答应了我,为何你又不能反悔?” 她确实是很好奇他们二人的关系。 林清也面上一红,微侧过头,浅咳一声道:“你是为了救我才提出的要求,自然是我来兑现。” 颜乔看破不说破,点头道:“原来如此。” 她的确是喜欢赵观澜的。 等去了宋王府,相较于上一次来的时候有重兵把守,今次来门前已没有了看守的人,圣帝这边看来是要将此事轻轻放了,赵观澜趁着阳光明媚,在府里摆弄些花草。 颜乔冲着他行礼,也只是客气的点点头。 颜乔扎着针,林清也拿出一副要上刑的架势,只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如愿到来,颜乔轻笑一声:“郡主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 “我这么针对你,你不记恨?”林清也诧异。 “记恨是有些,只是不一定针对你罢了,我与宋王殿下谈的条件,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 知道了她心中所想,颜乔自然是抓蛇要抓七寸。 “宋王殿下,不知这疼痛能忍几分。” “你——” 有了这番警告,林清也后来倒也没有为难她,平平安安的度过了段时日,慢慢快到了立夏。 颜乔与几人也逐渐相熟起来,赵观澜身上的毒已经清了,林清也身上的毒还需施针一次,只是毒气微弱,需要在半年之后再行施针,原是打算过了中秋便离开都城的她,也只能暂缓的脚步。 如此刚好,也是随了她的心意。 等入了秋,便是秋闱,要是颜乔没有记错,江有汜便是今年高中的状元,从此步入朝堂。 也不只是他,除了萧承景,其他人今年也纷纷有所成就。 而眼下,为了秋闱,也都是费了不少精力。 在秋闱前,书院里面还有一场比试,若是赢了能在殿前面圣时加分不少,如此书院里的其他子弟也都颇为重视。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棋,皆是这次比试的项目,另外再加上一 18. 白马书院(四) [] 身边还跟着几个她的玩伴,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对着身边的人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没想到竟然是个废物。” “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颜乔不免有些担忧,赵从阳在书院里面欺负人,也是常有的事,大多都是碍着她的身份,不能与她顶撞,只好忍气吞声。 只是她这个人,性子骄纵,也不是忍让便能摆脱掉她的,有不少的人,因为她的缘故,从书院里面退了学。 她也是怕着,江有汜若是看见她欺负人,要是被她给发现,会将注意力移到他的身上来。 听见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江有汜忙拉着颜乔走开,边走边道:“你别问了,真的是我不小心摔倒的。” 颜乔被他拉的差点摔倒,他何时有过如此仓皇的模样。 他受了伤,自然不能直接回家,不然江母要被他这模样给吓到。 颜乔调配了些治受伤的药膏,便遣了门房的小哥帮她回去取着,自己则跟着江有汜在书院里面等着。 她配的这药,搽了不出片刻,便能消肿止痛,这样他回去,也不会太过显眼。 “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自己搽药便好。”江有汜面上有些局促。 “你确定等会你自己能上药吗?” 他这额上的伤可不是一点,而是一大片来,自己搽药怕是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江有汜沉默了片刻后才道:“那就麻烦你了。” 书院门房的小哥去颜府也不是一两次了,听着是要为三姑娘拿药,怕出了什么事情,忙去禀告着夫人。 颜母一听着有人受伤,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颜正一下学就跑没影,颜媚出门买东西去了,颜母心里没什么主意,对着小厮道:“你快去回禀着老爷,叫他带着药去书院里面瞧瞧,可千万别出现什么意外。” 书房里,颜文康正和萧阳下着棋,萧承景在一旁看着,他不似颜正他们忙着学业,也就随着父亲来了颜家。 “萧兄这棋艺果然是厉害,正是让人自愧不如啊。”颜文康惊叹道。 萧阳摇头:“这局还未定胜负,颜兄说这话未免太早。” “老爷,三姑娘那边派人回来拿药,怕是出了什么事,夫人担心着,您这边儿得空能去书院走一趟?”小厮的说话声从门外响起。 颜文康一愣,放下手中的棋子问道:“娇娇受伤了?” 萧阳看了眼萧承景,萧承景摇头亦是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学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传话的小哥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只说是三姑娘的意思。” 颜文康颇有些担忧对着萧阳道:“如此便对不住萧兄了,我还是去瞧瞧娇娇的好。”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萧阳对着他摆手道:“你也不知是何缘由便贸然前去,若是孩子间的事情,你也不好插手,不如让承景去瞧瞧吧,真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去瞧也不迟。” 颜文康停顿,思索了番后道:“也好,你们年轻人总归是好说上话些,那边劳烦承景跑一趟了。” 萧承景看了眼父亲,父亲似乎挺喜欢颜乔的,连着贴身的匕首也送给她,甚至给机会让他们二人相处。 “举手之劳而已。” 萧承景关门离去,只是父亲大约不知,颜乔她暗地里正撮合着自己和颜媚。 “姑娘说,在柜子从上往下数第三行四格里,有个瓷花的小瓶子,就拿着这个就去就行。” 顺着小哥的话,萧承景找到了颜乔说的那个瓶子来,上面写着清秀的小楷:活血化瘀。 仔细回想了下,下学时的场景,怎么也想不出她是哪里受了伤来。 “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回来,难道没有找到?” 天色渐黑,颜乔不免有些担心,她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不会找不到吧。 休息了片刻,江有汜的心定下了不少,也没有了之前的慌张。 看着颜乔放在桌子上的书籍,看了起来:“你最近再看论语?” 江有汜的话语拉回的颜乔的思绪,组织了下语言道:“你读过论语吗?” “读过。”江有汜点头。 颜乔翻了几页道:“这学而篇里,有段话我倒是不明,你可能教我?”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颜乔将这段话念了出来,学而是论语的名篇,圣帝好学,今次的秋闱上便是以此句为考题,江有汜虽亦是得魁首,但答出的题不是圣帝想要的,遂将他放到淮州一带为官。 也是幸亏他自己本事不凡,在江淮立了几次功,才重新被召回了都城。 若是这次自己帮他一把,是不是会离权利更进一步,要是自己遇见了困难,他、会帮自己的吧。 江有汜给她解释着:“这段说的是,孝为仁义的根本。” “你、觉得这句说的可对?” 江有汜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茫然地看着她。 “一个孝顺的人,便不会欺君罔上,会成为一个规规矩矩的人,不会以下犯上,只是不论是非分明,不论事情对与错是否都要孝顺与恭敬?若是长辈犯了错,是否包庇?事小无伤大雅,事大呢,包庇便是不忠君,不庇护便是不孝,不孝便是无本,这样的话岂不是矛盾?” 江有汜沉默。 颜乔继续道:“若此题为上位者出,有汜可明白何为孝、何为本、何为立?” 她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圣帝不与旁人相似,他要的是绝对的忠君,什么孝义、什么仁义统统不在乎。 江有汜便是太过正直,才会惹得圣帝开始时不喜。 江有汜沉默良久后对着颜乔道:“你说的问题我回去仔细想想再来回答你。” 他不敢轻易回答,怕会让颜乔误解,但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圣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清楚?”颜乔问着江有汜,摸准上位者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竹林发出沙沙声响。 “你们也不看看地方,便在此处妄言?” 凌冽的男声打断了二人间的谈话,颜乔不用看便知道来人是谁,慌张地站了起来,俨然像个犯了错被人当场抓包的孩子。 萧承景确认周围再无旁人,只是这两个人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敢在书院里面公然谈论尊者,幸好是被他发现,要是旁人,只怕命早就没了。 颜乔低着头,话也不敢说一句,用眼神撇着他的神色 19. 白马书院(五) [] 颜乔赶回家中后,颜媚已经等候在了家中,她原是打算去书院看看是什么情况,只是母亲担忧的不行,她也不放心母亲在家中。 颜正还未归,她也只能在家中干着急。 颜乔先去瞧了母亲,颜母直直拉着她的手看了好几圈,见她人没事才彻底放心下来。 “你这孩子也不晓得给家里报个平安,让母亲好一顿担心。”颜母尤为担心颜乔的身体,好不容易将她从山上给盼了下来,可千万别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临下山前,她还特意问过玉龙道长,颜乔的身子能否适应在山下的生活,道长只说,她的命格损落不在此,活不活的下去就要看她自己。 道长是得道高人,她自然是揣摩不透道长的意思,只期盼着颜乔可千万想开着点儿。 颜乔亲密地挽着颜母的胳膊道:“母亲放心,我现在的身体可是比小时候强多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许是颜乔小时候太过脆弱,颜母对着她的身体格外重视,亦是有些敏感。 “我身上还带着母亲幼时为我求来的佛珠呢,有佛主保佑,一定不会有事的。”颜乔说着,将胳膊露了出来,正是当时她离开都城去往天门关时,送予萧承景的那串。 颜母见她时时带着佛珠,心中颇欣慰道:“你懂事,母亲就放心了,你自己一定要万事小心,可千万别受伤,但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与家里说清楚。” “我知道了,”颜乔撒着娇道,以前她与母亲,还没有这么亲密过,她以前害羞沉闷,也不懂与母亲如何相处,两人没有什么话说,即使是在一起,也是听着哥哥和阿姐说话的多,后来父亲和兄长去世,家里的气氛更是低沉,连着到她成婚,母亲也不愿出来送她一程,让她一直以为母亲不太喜欢自己,可眼下瞧着母亲对她的担忧,让她感觉母亲其实是爱自己的,只是同她一样,不懂如何相处罢了,“母亲,我这匆忙赶回来,还没吃饭呢。” 颜母一听,连忙去安排着给她做晚饭。 颜媚双手环在胸前,目光审视着她,始终不说一句,颜乔被她给看怕了,服软道:“阿姐,你这样看我怪吓人的。” “说吧,究竟是怎么了?” 母亲只关心颜乔有没有受伤,可却没有问到为何颜乔要回来拿药,是何人受伤,既然她没有事,那就是有其他人受伤了。 颜乔吐着舌头,看来哄着母亲的法子,对阿姐是没有用了:“是江有汜受的伤。” “他怎么受的伤?”颜媚亦是觉得诧异,怎么好端端的还受伤了? 颜乔摇头道:“他不肯说,只是说是自己摔倒的,我瞧着额上红肿一大片,倒不像是摔倒的。” 她估摸着会跟赵从阳有关系,但是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也不能跟阿姐说,不然凭着阿姐的冲动劲儿,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江有汜一贯嘴硬,他不愿说出来的事情,任谁也问不出来,明儿我跟楚临风说一声,叫他这段时日留下神,可千万别在秋闱前出了什么岔子才是。” 颜乔觉得,这事不用楚临风出面,萧承景就会做好,甚至还会查清楚,书院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惯是这样,担心着他们每一个人,为了他们做了不少的事情,可全然不会说出来。 萧承景回了颜府后,便去了书房寻着颜文康,到了才知父亲已经回了侯府,向着颜文康说明情况后便打算离开,颜文康出声叫住了他:“府里的三个孩子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沉稳,他们在外做事情不懂瞻前顾后,任由心情做事,你再外头要帮着盯紧些,还要劳烦你在秋闱前提醒他们惊醒着,尤其是颜乔,她刚刚下山什么都不懂,哥哥姐姐也没一个懂事的,也要麻烦你多多照顾。” “好。”萧承景点着头道。 得了他的应承,颜文康面上才有所缓和,他最担忧的便是颜乔,家里与她相处的时间不久,也是怕她与家里有所隔阂。 六艺的比赛,应该是秋闱前最盛大的赛事了。 一般持续的时日是四天,前三天比赛六艺,最后一天比的是武艺。 这礼、书自然是谁都比不过江有汜的,一日下来,便得了两个首名。 “有汜厉害啊,这才第一日就拿了两个,这几日结束,还不得多拿几个。”颜乔笑着恭维他。 江有汜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能拿的也就这两个了,其他的我不如表哥他们厉害。” “反正是组队,楚临风赢得,不就是你的吗?” 颜乔朝着比赛场下看去,离着赛场不远处的地方,围了许多人,不由得有些好奇:“那些人都围在一起做什么?” 江有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下注。” “下注?” “也是比赛的传统了。” 颜乔好奇,便跑过去瞧着。 “要我说,就应该压江有汜和楚临风,文有江武有楚,也算是一对劲敌。” “可这楚临风在这御和射上,与颜正和萧承景不分上下。” “是啊,萧承景和颜媚这组虽在势头上弱些,但也不能小觑。” “还有越嘉和夏丞,焦子虞和沈城也都是不错。” “那我还是下江有汜和楚临风吧,江有汜已有了两个首名,已是胜算极大。” 颜乔听着也觉得他们分析的不错,在抬头看着木牌上的赔率,江有汜他们是一赔二,萧承景则是一赔三,到了自己这组已经是一赔二十了,瞧不起谁呢。 要是她真的要比试,只怕这些人要输惨了。 “我下二十两。”颜乔看了眼木牌对着记账的人道。 记账的人瞧着是她:“颜三姑娘可是要下给自己?” “下在萧承景和颜媚上。”她说的确信。 “下定离手,拒不更改。”记账的人收了钱,给了她张凭据,颜乔有种要赚钱的心情。 她记得,萧承景一人也赢了两场来,赢得胜算也大。 待付了钱,回到位置上,江有汜见她满脸都是笑意,问道:“你可是下了注?” “是啊。” “下了谁?”江有汜问这话时,脸上微红,颇有些心虚。 “秘密。” 第二日比的是乐和射。 萧承景在琴上倒是一绝,江有汜的一手琴也是不错,原本以为这次赛事 20. 白马书院(六) [] 颜媚哈哈一笑道:“你从哪儿听到这么些陈年旧事,才不是这样子的,当初宋王要去鲁地的时候,陛下确实是想要几个世家子弟跟着他一同前往,原是越嘉也在列,后来宋王去求了陛下,让他一人前去便可,才免了他们几人。” 颜乔满脸都是震惊,为何这里又与她的记忆产生了偏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是这些异常,好似都是与宋王有关。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颜乔闷声道,看来有机会她要好好查查赵观澜才是。 最后一组,便是颜媚和颜正两个人了,颜媚上台前,颜乔给她加油打气:“阿姐你一定能赢的。” 话音刚落,头上就被人轻轻拍了下,颜正苦着脸道:“娇娇你可别忘了,咱们俩是一组的。” 是哦,她怎么将这件事情给忘了,只好狗腿道:“我也只是对阿姐说说,心里自然是希望哥哥赢的。” 现在说这话晚了,颜正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颜乔俏皮地冲着颜媚眨着眼睛,给她比着加油的姿势,她可是很看好阿姐跟萧承景的,在他们身上花了二十两,可得一定要赢。 两人上台,只能决出一人来,颜乔心里也颇为紧张,问着江有汜道:“你说他们谁会赢?” 江有汜仔细想了番道:“颜正吧,他的骑射很好。” “媚儿的也不差,她射的向来很准。”楚临风不同意他的话。 他们两人一人站一边,颜乔好奇地看着萧承景,挺想知道他看好谁来。 萧承景还在想着颜乔方才那些话是怎么回事,思绪有些飘散,颜乔出声问道:“景哥哥呢,你看好谁?” 萧承景这才将视线放回赛场上,看着第一箭已经射出的二人,是个平局来:“都行。” 楚临风嗤笑一声:“可不是都行吗,反正还有第二场,最后指不定是谁胜出了。”说着,冲着萧承景挑眉。 他们之中,论起箭术,谁也比不过萧承景来。 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第二箭上颜正稍稍领先颜媚两分,颜媚便开始心神不宁了,颜正见她如此,沉声道:“不过是个比赛而已,心思何必不宁。” 颜正对颜媚不同,格外严格些,对于颜乔则是宠溺更多些。 颜媚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明白。”她回答着颜正,即使说话的语气都在发抖。 颜正看向她:“专心,这样以后如何上战场。” 说着,颜正拉起弓箭秉着神色,弓箭拉满,朝着箭靶射出最后一箭,正中靶心。 这最后的决赛,颜媚是无缘参加了。 她也明白自己,心性不定,是最大的阻碍。 “阿姐,你也别太难过了。”颜乔见她沮丧,劝慰着道。 颜媚摇头:“哥哥说的对,是我太过焦躁了,不够专心,看来以后还要多加练习才是。” 最后的决赛,在一炷香之后开始。 颜乔忙着给颜正端茶倒水,按摩揉肩的。 楚临风羡慕道:“这有妹妹就是好啊,还能如此使唤。” 颜正将颜乔护在身后道:“这是我妹妹,你可别惦记,想要叫伯母给你生一个去。” “好了好了,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见着二人斗嘴,颜媚劝着,随手给楚临风倒了一杯水,“拿去吧,省的渴死你。” 然后给萧承景也递了杯去:“你也喝点吧。” 萧承景接过后朝着她道谢:“多谢。” 三人上了场,这剩下的可都是比方才厉害些的。 连着与他们竞争大的焦子虞和沈城也在,颜乔听着他们二人也是有望夺冠的。 剩下的人,颜乔倒是觉得都比不上他们几个。 难得见他们几个都在一场赛事上,颜乔拉着江有汜便去了前排,看的也清楚。 这焦子虞和沈城是不错,但是比起萧承景和颜正来说,始终是差了些。 第一箭下来,便是他们二人得了个平局。 萧承景的第二箭刚刚拉开弓弦,颜乔只觉得一道黑影从眼前快速闪过,直直碰到了他刚刚射出的箭矢上,箭矢快速的在空中旋转一圈后,直接落在了地上。 看台上一阵惊呼,怎么会这样? 萧承景也是不信,有些茫然地看着地上的箭矢。 箭已落地,已没了获胜的可能。 “唰——”的一声,颜乔看见颜正刚射出的一箭,得了十分。 他与萧承景之间隔着二个人,无声地问道:“怎么回事儿?” 萧承景摇着头,亦是不明。 颜乔看的清楚,这飞快的石子是从焦子虞的位置传来的,他跟沈城站在一处,沈城替他挡着身子,隐蔽的很。 萧承景下场,江有汜忙朝着他走了过去,他都没有明白,为什么这箭好端端的会落在地上来。 最后一箭,颜正遥遥领先,沈城排在他的后面,楚临风排在第三。 颜乔从地上捡起个小的石子握在手中,怕他们二人在生出事端来,也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会作弊。 第三箭,颜正心里也警醒起来,更是留意着周围,凭着萧承景的箭术,根本不可能让箭矢落地,除非是有人故意将他击落。 颜乔见着焦子虞打算故技重施,趁着颜正拉开弦的那刻,将石子打了出去,颜乔瞧见也跟着将手中的石子朝着它扔了过去。 可哪知颜正将弓弦拉满之后,没有立刻射出,反而又将箭收了回来,两个石子朝着他的位置,发出撞击声响,颜正回头一看,果然是有人使出了暗器来。 石子撞在一起后,不可控制,竟是打在了颜正的手腕处。 颜乔暗道一句不好,她原就是使出了力气的,碰在一起后力道更是加重,颜正吃痛,微皱起眉头,深吸口气重新拉起弓箭来,只是他拉起的弓箭,正在细微的抖动着。 颜乔抿着唇,她、好像办坏了事。 知道颜正奋力地将弦拉满,呼吸声都变得急促起来,直到手腕再也没有力气,才将箭上的弦射了出去。 “铮——” 舞动的旗帜挥动着:“十分!” 颜正手上的弓箭应声掉落,再也忍不住的捂着手腕。 颜乔立刻慌张地朝着他冲了过去, 21. 秋闱(一) [] 颜乔将药放在桌子上:“怕你夜里疼的厉害,熬了碗药,怎么样,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怕她不信,颜正还活动着手腕给她看看。 只是这筋骨刚刚回正,还需要好好休养段时日,以免落下什么毛病。 颜乔目光闪烁,面上欲言又止,颜正用手揉着她的头发道:“不要担心我了,我明白,这只是一场比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颜家人终究是要上战场的,能好好的在那里就好。” 他的这番话,不知道是在安慰着颜乔还是在安慰着自己。 “哥哥不觉得可惜吗,若是能在六艺上崭露头角,也算是为以后铺路了。” 颜正闻言,又恢复成以往浪荡模样:“就你哥哥这模样,到哪里都是风头正盛。” 颜乔被他这幅样子给逗笑了,是了,他不论何时都很吸引人的目光:“哥哥能想明白也是最好。”说着,将药拿过给他。 颜正接过药,一口喝了下去,爽朗道:“你还是仔细想想该要怎么应对明日的棋艺比赛了,我可是将希望都压在你的身上了。” 颜乔哑然。 颜乔除报了棋艺外,其他的都没怎么报名,报这个也是因为颜正非要强迫她报一个,不然她是一个也不会参加。 御术比赛上,萧承景不出所望的拿下首名,颜乔担心下午的比赛,连着都没有什么心思去看他是怎么获胜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抽签时竟然跟萧承景抽到了一组,颜乔立刻想找个洞钻进去。 妈呀,他们几人中,萧承景的棋艺最佳,江有汜次之,而她,两个人的尾巴都算不上。 她还记得第一次跟萧承景下棋的时候,没有章法,下出的棋子连着萧承景疑惑地问着,是不是确定要下这里。 后来她恶补了很久,终于是能见的人了。 黑子先行,颜乔先行一步。 萧承景紧随在她后面,跟萧承景一起下棋,颜乔总是瞻前顾后,下一步想十步。 “你确定要下这里吗?”萧承景犹疑地出声问着。 颜乔连忙将子收了回来道:“不能下这里吗?” 在一旁看着的裁判都惊呆了,还能这样子悔棋的? 萧承景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下在这里大约就要输了。” 颜乔观察了下棋面,将子落在其他的地方:“那就这里。” 萧承景又是一阵笑,还算可教。 就这样让了一子,颜乔最后还是输了,倒也是在意料之中,也没指望能下过萧承景。 这一局也是萧承景胜出。 一时之间,萧承景和江有汜各得两个首名,成了明日武艺炙手可得的人物,都在讨论着,明日是谁能获得第一名来。 只是这江有汜一点武艺也无,都不由得担心起楚临风能不能应付着萧承景和颜媚二人来。 第二日一大早,颜乔便被颜媚从床上给拉了起来,非要让她去帮自己抽签。 武艺的比赛与其他不同,是要组队的二人共同上台才行。 上台的顺序便是抽签决定的,获胜者便能参加决赛。 到了书院里面,等候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 颜媚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焦子虞气不打一处来:“要是抽到焦子虞他们二人就好了。” 颜乔跟着她的目光一起看了过去:“阿姐真想要跟他们一组?” “哼,”颜媚冷哼一声道,“想要将他们打一顿,给哥哥报仇。” 这样被人耍心眼子欺负,叫她忍气吞声,她是做不到的。 “好,我来抽试试。”颜乔看了眼正在摆放的竹签道。 按颜色分组,颜乔走近抽签台的时候,沈城正抽中了红色的竹签来,颜乔视线极佳,将手放入竹筒中,直到拇指摸到一小块凸起,才将手拿了出来。 一看,正是红色。 沈城还未离开,见着颜乔手中的竹签与自己手中的一致,颇有几分嘲笑道:“你哥哥他手那副样子,带着你还能跟我们打?” 颜媚站在旁边,怒气直线上升,正欲说话,却被颜乔给打断:“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哥哥的伤势如何我们会自己看着办的,你还是担心自己的比赛吧。” 说完,颜乔就拉着颜媚离开了。 颜媚脸上的怒气未消,不解地问着颜乔:“你就不该拦着我,让我好好将他教训一顿才是,见不得他那嘚瑟的模样。” 颜乔:“他们二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安什么好心,你若是冲动告诉他们,是你跟景哥哥对赛,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又想什么坏主意,以为是哥哥也好,你若是想要报仇,等下不是有的是机会吗。” 说着,将手中的竹签给了她。 颜乔说的有道理,等下一定要狠狠教训一顿。 萧承景他们四人来的时候,比赛已经快要开始了,楚临风忙着去抽签。 “哥哥要不要去抽签,或许咱们能赢呢?”颜乔对着颜正道,她要是动手,对上萧承景他们二人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颜正却是摇头:“不去了,就当是养伤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是轻快,但眼神里露着些落寞。 轮到颜媚他们上场时,颜媚挑眉对着萧承景道:“待会儿动起手来,可千万别跟我手软。” 她这话说的,萧承景还不是很明白,等上了场看见对面的人来,倒也明白了。 沈城看着身前的萧承景,顿时道:“分明刚刚抽签的人是颜乔,怎么变成你们了,你们作弊。” 颜媚立刻说着:“少拿你们的肮脏的手段来说我们,昨日哥哥受伤就弃了赛,你们不知道?” 颜乔在底下看着慌张的二人便觉得好笑,萧承景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心想,难道她是故意抽的签? 对方哑然,沈城气的牙痒痒,早知道是萧承景,他必然会先准备些东西。 颜媚看他早就不爽了,立刻抬着手朝着他而去。 她的动作敏捷,出手又快,沈城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她一掌击倒在地上,颜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子这么弱,可得好好练练才是。” “你——”沈城胸闷气短,疼的说不出来话。 随即目光又落在了焦子虞的身上,焦子虞目光阴狠,倒是先朝着颜媚而去,颜媚灵活地侧身挡住他的攻击 22. 秋闱(二) [] 颜乔正坐着好好的,突然身子被人撞了一下,一壶茶水往着她裙摆上直直倒了下来,打湿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人忙着道歉,头也不敢抬,唯唯诺诺地道着歉。 而始作俑者正大步离开,颜乔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无奈。 而眼前的人,颜乔只觉得声音熟悉,似是在那里听过。 “你怎么搞的?”颜媚拉开颜乔,看着她湿了一大片的群襦,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惹得在场的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连着台上打斗的人也慢了些。 “你把脸抬起来。”颜乔疑惑地出声问着来人,她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心里想的人。 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灰色麻衣,跟着记忆中穿着精致衣衫的人不同,直到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眸中,颜乔跟着对方同时道。 “阿衡?” “师姐?” 两人都愣住了,颜媚诧异道:“你们二人认识?”似乎还是昆仑山上的人。 颜媚打量着阿衡来,单看着五官,是顶顶的漂亮,组合起来也是精致的美人,只是这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显得有些狰狞。 颜乔点着头:“是我师妹。” 颜乔年岁比阿衡小,可是在辈分上算是老人了。 阿衡看着颜乔身上的湿润越来越大片,不好意思道:“我带了有衣裙来,师姐随我去换套衣衫吧。” 颜乔点着头,跟颜媚说了一声,便随着她离开了。 经过了喧闹,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路上,她在书院也呆了不少的时日,倒是不知还有这么一条路来。 “你怎么在这里,不在山上呆着?”颜乔问着。 “我跟着师兄下了山后,便来了都城。” “师兄也下山了?”她许久没有师门的消息,倒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些。 阿衡轻笑一声:“他在江陵建了个帮派,专门做些打家劫舍的行当。” “——”这要是被师傅发现,少不得要打断腿。 “你呢,来都城,还是放不下那件事?” 阿衡却是摇头:“原是跟着师兄一起,只是路上出现了变故,才到了这里。” 阿衡熟悉的带着她进去一处房间,找出一套精美的衣裙来。 拿在手中,还会隐隐的发着光,这料子甚是稀少,且金贵,颜乔看着她如今的打扮,又看着她手中的衣物,沉声问着:“你在都城中无依无靠,如今住在何处,哪里来的银钱买这些东西。” 阿衡听着她说的话,却是笑笑:“你放心吧,我现在在大理寺中,过得也算不错。” “那我怎么觉得,方才那撞你的人,跟你有仇似的。”要不是遇上了她,这高门里的贵女,哪个是好脾气的。 “唉,别提了,”阿衡也是觉得头疼,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将手上的衣物给了颜乔,“你先换着吧,我出门等着你。” 颜乔身上也确实难受的很,见她不想说也不好再问。 “你怎么再这里?” 一道男声穿透门,颜乔的动作顿了下。 “我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贵人的身上,正带着她来换衣裳。”阿衡回答的恭敬。 “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人说话颇带着责怪,颜乔这人向来护短,听着这话不免皱了下眉。 “可有责骂你?” “未曾。” 关闭的门,被人从打开,人从屋内跨了出来道:“谢大人不在前院呆着,到这后院里来做什么?” 颜乔听着声音便觉得熟悉,谢云可是前世里唯一能与江有汜平齐的人了,只是他对于前朝没有什么想法,只喜欢呆在大理寺中查探案件。 “原来这贵人,便是颜三姑娘,”谢云不动声色地挡在阿衡的身前,“如今谢某在书院任职,在这后院也不足为其。” 颜乔挑眉,倒是叫她忘记了,谢云在白马书院里任先生一职位,只教授萧承景他们罢了。 “过来。”颜乔严声对着阿衡道,她能察觉出,谢云对自己有所防备。 谢云朝着身后转身,他觉得她们二人之间很是熟悉。 阿衡看了谢云一眼,朝着颜乔走了过去,颜乔对着谢云道:“谢大人如今在大理寺任职,阿衡应当算是你的人,只是不知,若是我想要向大人讨要她,谢大人能否割爱?” 谢云怕是没有想到颜乔会向他要人,愣了片刻后道:“怕是颜三姑娘误会了,她,算不作大理寺的人,只是一名待审的囚徒而已。” 颜乔诧异的看着阿衡,眉头紧锁,阿衡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是清楚,怎么会成了囚徒? 怕她误会,阿衡忙道:“师姐莫要误会,事情已经快查清楚了,我只是暂时住在大理寺里,谢大人他对我很好的。” “闭嘴!”颜乔轻呵一声。 谢云这才明白二人之间的关系。 “颜三姑娘放心,等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后,她若是要跟姑娘走,谢某自会放人。” “好,她不跟我走也没有干系,想请谢大人明白,她是我的人,不可随意轻怠。” “好。” 等颜乔回了赛场的时候,几人都在原地等着她回来,颜正见着她回来,身上穿着这衣衫,在阳光下越发衬得人精致靓丽,夸赞道:“你穿着这料子真是好看极了,等哥哥攒钱给你也买一件。” 说着用胳膊戳着萧承景道:“你说娇娇穿这个好看吗?” 萧承景稍微一愣神,又即刻恢复了神智道:“你要买就买,问我做什么?” 见他不上套,颜正轻声“啧”了一声:“自然是问你借钱啊。”说的是理直气壮。 “——” “这比赛的结果如何?”颜乔忙打断着他们二人的话,她还好奇着结果呢。 “楚临风胜了。”颜媚说着。 “啊?”颜乔转头看向萧承景,见他眼眸里的失落转瞬即逝。 她这一震惊声,也是让萧承景忍不住看了过来。 颜正道:“你怎么奇怪做什么,他们功夫不相上下,楚临风赢也是很正常吧。” 颜乔不说话,只是脸上颇显得委屈。 江有汜在一旁看着:“你莫不是下注下的他们俩?” 颜乔重重地点着头,她确实是挺心疼那二十两的。 颜 23. 秋闱(三) [] “颜姑娘。” 清润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颜乔顺势看去,霎时呆立在原地,全身血液倒流,死死地拉住颜媚,不让她移动分毫。 管堰,这个让她憎恨了半辈子的人,如今重新出现在眼前。 颜媚诧异地看了眼她,瞧着她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担忧地问着:“这是怎么了?” 颜乔将手收回,摇头道:“只是瞧着那姑娘身上流着血,怪吓人的。” 管堰正扶着一位姑娘,姑娘身上浑身都是血,虚弱无比,正瘫软在他的身上,像是受了严重的伤。 颜媚道:“落石掉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他们周围,幸好管公子手疾眼快将管姑娘从马车上弄了出来,不然就要跟着马车一同落在了山下。” “只是管姑娘出来的时候腿受了伤,又没了马车赶路,我便邀着他们一同去龙华寺中,也正好给姑娘家治病。”颜媚继续道。 颜乔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是冷笑,阿姐待管堰这般好,可最后这人却是恩将仇报。 不动声色的将阿姐推到颜母的身边:“阿姐去瞧瞧母亲吧,我看着她像是不太好,我去瞧瞧管姑娘吧。” 颜媚有些不放心,颜乔继续道:“还是阿姐不相信我的医术?” 她的医术,颜媚自然是无话可说,转身看着颜母煞白的脸色,最后妥协地对着颜乔道:“好,你去瞧瞧管姑娘吧。” 颜乔打着伞走到了管堰的身边,他并未见过颜乔,面上都是戒备,他一手扶住管姝,一手打着雨伞,只是雨伞的大半都在管姝的身上,他的身上几乎都已经被雨水打湿,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之上。 他的目光冷漠,带着丝丝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颜乔不管他,直径朝着管姝而去,她腿上还有鲜血流出,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在脚下晕成大片血迹。 正想为她把脉,管堰将管姝的身子一带,躲过了颜乔的手。 颜乔微微一愣,似乎这管堰对她很是不善。 颜乔悻悻地收回手,正好,她亦不是很想为他们治病,她对管家的人恨之入骨。 只是人是颜媚救的,目前的样子还是要装的,从随身的药瓶里面拿出一颗止血药来,她并未直接给管姝服下,而是放在自己的手中道:“这是止血的药物,管公子可要让令妹服下?” 他不愿意最好,省了她一颗药来。 管姝见管堰一动不动,似乎二人之间有暗流涌动,低声叫着管堰道:“哥哥。” 管堰这才神情松动,将颜乔手中的药接过道:“多谢姑娘。” 颜乔并未过多停留,待她走远后,管姝小声的问着:“哥哥好似对这姑娘很是提防,你们二人之间以往认识吗?” “没有。”他们老家在青州,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来都城,哪里会见过都城的姑娘,只是这姑娘眼神里满是对他的恨意,也是让他不解的很,他们之前分明从未见过。 管姝言下颇有些自责:“这次也是我不好,明明你准备秋闱时间紧迫的很,还被我拉来龙华寺祈福,又碰到了这样的事。” 管家在青州虽也是世家,但他们这一支落魄的很,加上他们父母早年间双亡,这些年全是靠着叔伯的供给才能活的下来,只是哪有真心实意想要养他们的,也是活的艰难。 哥哥自从得了解元后,叔伯便再也不肯接济他们了,前些日子里,也不知哥哥从哪里来了一大笔钱,带着她一同来了都城,只是不论她怎么说,哥哥始终不肯告诉她,这钱是如何得来的。 进入龙华寺的小路,是条蜿蜒的楼梯,高直耸立,宛如一条青龙上云天,山中常年潮湿,石子路上有许多青苔,脚下湿滑,又下着大雨,更是要格外的小心谨慎,生怕一不留心便会从这路上跌落。 颜媚扶着颜母走在最前面,山路高远,颜母体力有些不支。 而后便是管堰带着管姝。 管姝身上的血已经止住,只是腿上还疼的厉害,整个人支撑在管堰的身上,从后头看去,管堰的身体正微弱的抖动着。 颜乔独自一人走在最后,向后望去,底下宛如深渊般的幽暗,仿若能将整个人吞噬进去。 颜乔忽的向前开口道:“管公子。” 管堰的身子一顿,侧着身子微微向后看去,他的额上沁着一层薄雾,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剧烈的强度,让他的胸腔起伏猛烈,他看着颜乔一脸的平淡,像是这高山对她而言不足一提。 颜乔向上走了几步,与他平齐:“我看着管姑娘虚弱的很,要不我帮你扶着吧,你也能休息会儿。”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罐来,将一颗粉色的药丸放入管姝的口中:“这是能缓解她不适的药物,能让她好受一些。” 她能感受到,自从管姝腿上的血止住以后,管堰对她的态度已经缓解了许多。 低沉的云层,叫人分不清现在的时辰来,周围尽是无边的黑暗。 管姝吃过了药,整个人清醒多了,也没有了方才那么的难受,能跟颜乔说上几句话:“颜姑娘的这药真是灵,这才吃了多长时辰,身上便觉得舒服多了。” 颜乔眼神往后看了一眼,管堰正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只是刚好对症而已,你身上的伤进了水,怕是晚上会起高热,等下进了寺里记得师傅给你准备些药。” 石子路下面越来越暗,管堰走在最后,似乎底下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将他吞没。 “颜姑娘还会看病?”管姝惊讶。 颜乔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幼时学过一些皮毛。” 忽的草丛便发出一声异响,颜乔闻声看去,一条青色的小蛇正从草丛便露出了头来。 心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脚步停顿,发出一声尖叫声来,在雨天里同样的清晰可闻。 颜乔脚下一滞,管堰的身子也跟着停了下来,见他没有跟上,颜乔的脚步又向后倒了几步,慌张地叫着:“蛇、有蛇。” 她丝毫没有留意到背后有人,连连向后倒退,管堰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人直直朝着自己而来,身上多了一股子力量,将他向后推到。 “颜姑娘。”管堰皱着眉叫道。 “管公子,有蛇。”颜乔听见他的声音,面上更是慌张,抓着他的胳膊,便是将他向后拉。 管堰何时与女子这般亲密过,不由地面上一红,将自己从颜乔手中挣脱开来,这一动脚步便开始凌乱。 脚下湿滑,只察觉到自己的重心越来越低,颜乔在身上的力量霎时消失:“管公子,你怎么了?” 24. 秋闱(四) [] 她不喜管堰,上辈子也曾关注过他的一些事情,他幼时过的凄苦,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后来秋闱中举,被太子提拔,成为了太子心腹,做事阴毒狠辣,无恶不作。 只对他的妹妹保留了一点软意,而他的妹妹好似最后下场不好,她妹妹原本是嫁给了太子手下,也是五品大员的夫人,只是最后不知怎么了,竟然死了。 后来管堰更是疯癫,做起事来不论后果,还是江有汜与太子谈了条件,才将他关押了起来。 只是太子后来与他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也不知太子斩杀江有汜,其中是不是有他的一份力。 夏季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夜里月光清朗,万里无云,映的寺里景色独特,颜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淋了雨,颜媚熬了点姜汤,给颜乔送来时发现她不在自己的屋子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回来,正好出门,瞧见外面进来了些人来。 陆陆续续几十人,身上穿着守城兵的衣服来,待看清领队的人,颜媚更是诧异:“你怎么来了?” 萧承景一身银色铠甲,出现在寺院的门口。 “听说寺下塌方,便带着人来清理一番,现在已经清理好,想着你们在上面,就过来瞧瞧。”萧承景面上带笑轻声道。 他的肩头是湿的,颜媚手中端着碗,朝着他伸了过去道:“给你喝吧,祛祛寒。” 萧承景一饮而尽,汤是温的,见她刚从屋子里出来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这姜汤原是给娇娇的,只是她这不在房中,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这碗已经凉了,我再去给她煮一些来。” 颜乔身子弱,受了寒生病了怎么办。 萧承景看了眼见底的姜汤,倒是给他喝了。 “正好你在,刚下过雨,路上湿滑的很,你替我去找找吧。” 颜乔顺着路,一直快要走到山顶上,站的越高离明月越近,沉闷已久的心倒是舒坦了些。 从山上朝下看去,灯火晏晏,良辰美景美不胜收。 颜乔往前走了一步,脚下是万丈深渊,就像是她的路,不知前路如何。 “颜姑娘。” 管堰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颜乔回头看去,他一手正端着药壶一手拿着碗,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管公子。” 管堰看着颜乔里崖边只有一步之遥,稍有不慎就要跌落,眉头紧锁:“姑娘,可是有何事想不开?” 颜乔轻笑一声:“我能有什么事,是你多心了。”往着山里多走了几步,将他手中的药壶打开,闻了下,是治疗风寒的药。 “颜姑娘对我似乎是不喜。”管堰目光落在颜乔脸上,想从她微弱的表情上获取丁点信息。 颜乔将盖子盖上,直视着他的眼,面无表情:“管公子想多了。” “小路一事,是你故意而为的吧,只是我想不通,你我分明是第一次相见,你为何想要杀我?” 他心里实在是想不明白,才会一直跟着她到这山顶上来,若不是见她快要走到崖边,他不会出声提醒。 “杀你?”颜乔又是一声笑,“是啊,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颜乔转身,面对着管堰,朝着他步步紧逼。 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颜乔笑颜如花的脸上,笑意并未到达眼底,而眼底里漏出的是凶狠的杀意。 管堰一步一步向着身后退去,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的凉风穿过脊梁,脚下的石块松落。 可颜乔仍是朝着他走近,伸出手臂贴进他的胸膛,仿佛稍微一用力他就能从这崖山摔落。 不禁有些后悔此番来找她。 “我想提醒公子一句,太子非良人,凤栖梧桐也应择良木而栖。” 管堰眉心一跳,她怎么知道太子一事? “你究竟是什么人?”管堰出声质问着,难道她要杀自己是跟太子有关? 颜乔收回手,头也不回的走掉:“令妹已等候多时,切莫让她忧心,公子做事自当深思熟虑,否则小心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还要连累令妹。” 黑暗的山顶之上,只留下了管堰独自一人,呆立在原地。 颜乔刚走没两步远,一道凌厉的声音叫住了她。 “颜乔。” 声音熟悉,颜乔侧头看去,萧承景一身银光铠甲,正立在月下,面容隽秀。 颜乔愣住:“景哥哥。” 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承景朝着仍在原地的管堰看去,问道:“那人是谁?” “是阿姐在路上救的人,名叫管堰。”颜乔不懂萧承景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他将自己与管堰的对话听进了多少。 只是看着他站立的位置,换作自己,只怕全都能听见。 她回答后,萧承景并未说什么,只道:“你阿姐在寺中等你。” “哦。”颜乔应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回到寺中。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若是他听见了自己的话,为什么又不问问自己为何要提及太子,与管堰不过是途中相遇,似有对他有所了解。 他不问,并不代表他不会想。 比起这般沉默,她更愿意萧承景问自己,至少这样,他还愿意相信自己。 而眼下,萧承景对她的身份,只怕是存了疑心。 颜乔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罢了,她也不懂如何该与他解释,也怕越解释越乱。 看着萧承景的背影,他的脊背挺立,穿着一身铠甲倒是英武的很,自己还从未见过穿着这样的他。 若是说起他穿什么色最好看的话,大约便是成亲当天的那身红了吧。 颜乔想着有些入神,到了地方也未曾发觉。 直到颜媚端着姜汤出来,才回过神来,接过了姜汤道:“多谢阿姐。” 颜媚担忧地问着:“这么晚你去了哪里?” 颜乔喝了口姜汤,胃里暖呼呼的:“我担心管姑娘的伤势,便去瞧了瞧她,后来看着寺中的景色不错,就去了山上看看,又遇见了管公子,跟他聊了几句。” 颜乔如实交代着,也算是说给萧承景听。 听她说起管姝,颜媚也有些担心:“管姑娘怎么样了?” “她受了伤又淋了雨,身子有些不 25. 秋闱(五) [] 萧承景当晚便回了都城,遣了人去调查管堰的身份,还有他与太子的关系。 第二日一大早,颜乔便醒了,夜里睡的不安稳,秋闱过后,都城便再也没有平静的时候,她梦见了许多以前的事情。 直到颂唱的梵音进入耳中,她才平静了下来。 反正也睡不着,她起来在寺中走走。 白日的寺中与夜里不同,即使是时辰还早,也有不少人前来礼佛,途径管堰兄妹二人的院子,见着大门敞开,却不见人来,走近一看,连着东西已经被收拾干净。 问着扫洒的小僧道:“这里面的两位施主,可是还在寺中?” “这两位施主,天刚亮便离开了。” 颜乔轻笑一声,竟然走的这么急。 等到了大殿之上,颜乔跟着殿内的僧人一起诵经念佛,整个心情觉得松快多了。 巳时刚到,颜乔站起身来,正想去找母亲和阿姐,忽的瞥见大殿的角落里坐着个姿态不正的和尚来。 这和尚不在寺里念经,却在这里偷懒,倒是要颜乔多看了两眼。 和尚也正瞧见了她,对着她笑嘻嘻地道:“姑娘,可要抽签,不准不要钱。” “不必了。”颜乔摇着头。 “姑娘这命格已于常人,若是不小心些,只怕是后患无穷。”和尚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颜乔止住脚步,惊讶地看着他。 和尚指着桌前的凳子道:“姑娘坐。” 颜乔低头想了番后,坐在了凳子上。 和尚将签筒放在她的面前:“世间万事,没有签文不可解的。” 颜乔随手将桶里的签抽了一根出来,放在和尚的面前。 “啧啧啧啧啧啧啧。”和尚看了半晌,冒着一连串的来。 “大师可解这签是上签还是下签?” 和尚笑了一声:“解签这么久,我还没见过谁抽的签这么差来,只怕姑娘心中所念所思之事,怕是做不成咯。” 颜乔一滞忙道:“大师可有解决的法子?” “要想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得要花点这个——”和尚笑得一脸谄媚,朝着颜乔伸出几个指头出来。 浪费她这么久的时辰,原来是个神棍,颜乔立刻站起身来,不听他的啰嗦,头也不回的走掉。 “师傅,你为什么不跟那姑娘说实话?”一直在角落里偷看的小和尚问着,连他都能看出这姑娘命格奇异,师傅却不肯跟她说实话,她的命格也不是几两银子便能解决的。 和尚重新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不急,还没有到时候,我跟她还会再见的。” 七月二十二,秋闱明日以至。 辛辛苦苦几个月,终于是到了这个时候,颜正三日前便离开了家,还要两日才能归家。 颜母从龙华寺回来之后,便日日吃斋念佛,盼着颜正能有个好前程。 颜乔也不愿再去白马书院,秋闱过后,他们几人都有中榜,亦都不在书院中,跟宋王知会了一声后,颜乔便呆在了家里。 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好似会有大事发生一样。 可都城内仍是一副太平景象,就如她的错觉般。 院士内,几人正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要是承景在就好了,好歹还能多个伴儿。”颜正坐在桌前,苦恼的将手中的书本扔在桌子上。 颜正性子最不收约束,越是临到紧要关头,越是起了反叛之心。 楚临风从书中抬起头来道:“你少胡思乱想,再不看明儿就来不及了。” 秋闱所有的学子都住在一个地方,所带的物品全要进过核查才能进入,为了防止作弊,就算是书籍也只能带规定的那几本来。 萧承景是皇亲国戚,不用参加这种考试,这也意味着,他不能靠自己的本事来入朝为官。 颜正心中烦躁,将紧闭的门窗打开,夏季闷热,在环闭的空间里更是显得幽闭。 刺眼的光从屋外照射了进来,颜正才觉得好了些。 江有汜正坐在窗边看着书,阳光直直进来,正好落在了书上,将文字映的格外显眼。 《论语》几个大字出现在视野当中,一下子忘了 26. 秋闱(六) [] 这是否过于巧合? 换作从前,他定然会以长久以来学习的来答题,可如今,听了颜乔的话,让他犹豫了。 站在上位者的角度,究竟是要听话的拥护者,还是能者居上? 饶是时间过半,他终究是没能下笔。 或许颜乔是对的吧。 时间流逝,江有汜思索许久,才敢下笔,纵使时间紧迫,他也不慌不忙,最让他担心的不是写不完,而是摸不准出题者的意图。 颜家早早就在院士门口等着了,颜乔还带了些吃食过来,闷了这么久,哥哥定然想念着外头的美食来。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萧承景也在外候着,他答应过颜正,等结束要带着他去悦来居吃上一顿。 “出来了,出来了。”其他在外等着的人,看着有人从里面出来说着。 直到里面的人连接不断的从里面出来,还是没有见着颜正他们的身影,颜乔垫着脚往里面看去,见着三人慢悠悠地走在最后端。 “有汜,方才我怎么见你迟迟没有下笔,可是不解?”楚临风关切地问着。 “不会吧,这题我都会,他会不解?”颜正张大嘴惊讶着。 江有汜摇头:“没有,只是没有想好怎么答而已,好在最后赶得及。” 他的面上忧心忡忡的,一副没有答好的模样,楚临风安慰道:“要是实在没有把握,过三年再来便是,你现在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江有汜哭笑不得。 他并不是担心这个,而是疑惑颜乔为什么会知道考试的题,只是这话他不能说给颜正听,不然他那个性子,定然是所有人都会知晓了。 “他们出来了,我瞧见他们了。”颜媚拉着颜乔,指着人群后面的三人道。 说着,拉着颜乔便进了最里面,颜正瞧着他们也是挺高兴,小厮跟着上去,将他手上的东西接了下来。 “果然还是娇娇最懂我,知道我这馋的不行。”颜正拿着买的糕点立刻咬了一大口。 却是怎么都不肯分给其他人一些。 “咱们走吧,景哥哥在前面等着你们,已经在悦来居给你们定了一桌,等着给你们庆祝呢。”颜乔道。 “承景也来了?”颜正找了一圈,瞧着萧承景正站在颜母的身边。 “我就不去了,要回去给母亲报了平安。”江有汜在后面低声道,再加上他现下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颜乔。 “我来时已经去瞧过伯母了,她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也同她说了,你会吃了饭再回去。”颜乔说着。 她这一出声,江有汜倒是不敢再说话。 一行人朝着悦来居走去。 他这模样,颜媚低声问着楚临风:“他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许是没有答好。”楚临风答着。 颜媚和颜乔均是一愣:“不会吧。” 要说是颜正没答好,颜乔还能信,江有汜没答好,怎么可能。 见着她们一脸不信,楚临风信誓旦旦道:“真的,我见了他好几回,都是没有下笔答题,直到快要到时辰了才下笔。” 颜乔不免担忧,难道江有汜受了她的影响,不知该如何答题了吗? 管堰跟在他们之后出来,管姝将他手中的行李接过,见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前方人的身上。 “哥哥不上去跟颜三姑娘打个招呼吗?”管姝问着管堰道。 管堰看着前面一行欢声笑语的人,收回眼道:“不了,咱们跟她不是一路人。” 江有汜落在了他们的最后面,见他郁郁不欢,萧承景停了脚步,跟他并排而行问道:“真的没有答好?” 他倒是不信楚临风的话,江有汜什么样的才情他是知晓的,断不会因为题难而不知该如何作答,更可况连着颜正都说不难。 江有汜摇头:“自然不是。” “即是如此,怎么还这么愁闷的模样。” 江有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看着前面颜乔的笑颜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承景并未催他,安静地跟在他的身边,等着他的下文。 江有汜停了脚步,终是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音对着萧承景道:“你还记得那晚在书院中,颜乔谈及尊者的话吗?” 那晚除了他们二人,也就萧承景在场了,这些事情闷在心里,他始终是觉得憋得慌。 “记得。” “此番秋闱的题,与那日她说的话,一模一样!” 萧承景惊住,眉峰高高隆起:“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