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降世之日》 1. 第一章 [] 昏黑的书房之中，只有电脑的荧光在闪耀。荧光照亮了一张圆嘟嘟的脸，鼻梁上挂着厚厚的眼镜，镜片后藏着一双专注明亮的大眼睛。 她似是陷入了思索，踌躇地咬住秀气的下唇，手指在键盘旁敲击着。片刻后，她摘下了耳麦，长长叹了口气。 该死，卡文了。 耳机里播放的音乐远离，环境音进入她的耳廓。哗啦啦，大雨声隔着厚厚的落地玻璃窗传入她耳中。 她捋了一下长发，向后瘫倒，靠在了人体工学椅的后枕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她感到腹内一阵空空，望了一眼时间：2019年12月20日，下午五点。 她今日一直在赶稿，午饭都没吃，这会儿真是饿极了。 于是挣扎着从椅子里站起身，先是喊了一声：“开灯，开窗帘。” 智慧管家立刻点亮了她书房的背景灯，而她书桌面对着的落地窗前的窗帘也向两侧退开，展露出外界的景象。 这里是十八楼，大雨倾盆而下，尽管有挡雨玻璃遮挡，随风而飘的雨水仍然在落地窗上印出道道细流。 临近落日时分，外面的天际灰蒙蒙的，视线很差。远处是海岸线，远眺似是能瞧见一团团的乌云凝聚在海面上，好似天要塌下。而往日里清晰可辨的跨海大桥几乎要被雨雾淹没而看不清了，只有桥身上的装饰灯带在大雾大雨中倔强放射出一丝微光。 她所居住的是滨海一处高档小区的公寓楼顶层，楼下的泳池往日里总有来客，如今空无一人。泳池旁的躺椅和遮阳伞在雨打风吹中凌乱不堪，物业似是也无心处理。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都三天了，一刻没停。”她嘟囔了一声。 随即她抓着手机出了书房，往开放式厨房行去。刚打开冰箱寻找食材，手机就响了，是她的编辑郝晴。 “喂，郝编。”她一边接了电话，一边从冰箱中取出了包菜和胡萝卜，还有昨天的一碗剩饭，又拿出了两颗鸡蛋，准备做炒饭。 “安羲，怎么样……喳喳……好了吗？” “什么？你那边信号不好，喂？”安羲蹙起眉头，顺手关上了冰箱。 “我说你……写好了吗？喳喳……”对方似乎换了个开阔地，但噪声依旧。 “你是说稿子吗？我……还差点……喂？” “你是不是……躲我呢……信号差……借口？” “不是，你信号真差，咱俩发消息聊，你甭打电话催我了。”安羲费劲道。 话音刚落，对面就断线了。安羲望着通话界面消失在手机上，一时无语。 下这么大的雨，出版社还要上班，真惨。唯有这个时候，她才庆幸自己是个职业作家，不用每天跑出去打卡上班。 “是职业恐怖小说作家。”她又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随即骄傲地扶了下眼镜，微胖的小肚腩在毛绒睡衣下挺了出来。 啊……炒饭还是少炒点吧，减肥永远在路上……她顿时泄了气。 她打开厨房平板，调出新闻，一边播放着，一边熟练地开始做饭，很快屋内便香气四溢。 【……笼罩东部沿海地区的大雨仍在持续，多地城市发生内涝，市民出行困难。各地陆续出台放假政策，并组织防洪防汛各项工作。请市民如无必要，减少出行……】 【本台快讯，近期我市各大医院均出现不明皮疹患者，来听采访。 记者：医生，请问这是什么传染性皮肤病吗？ 医生：目前还很难判断是否是传染性的，似乎也不能被归类为皮疹。这些患者身上会出现黑色斑点，并会逐渐练成线状，奇痒无比，我们从未见过，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据悉，患有该不明皮疹的患者，大多都是从事户外工作的人群。】 安羲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新闻，饭很快出锅了，她盛盘，刚放下锅，忽然听到一声爆响，从厨柜的下方传了出来，将她吓了一大跳。 她抚了抚胸口，探头去看那厨柜，下方竟然冒出水来。 “糟！水管破了！”她连忙扑过去，打开柜门，水立刻呲了她一脸。她慌忙用手去堵，却忽闻漆黑的柜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吱吱叫声。 什么玩意儿！老鼠？十八楼居然还有老鼠？！ 她身为恐怖小说作家，最突出的优点就是胆子大，儿时生活在福利院，也没少接触过这些生活在阴暗里的小动物，她不怕老鼠。 于是左手举着手机电筒，探身进去看，水糊掉了她的眼镜，以至于她眼前一片模糊。她只看到柜子深处确实有个黑麻麻的东西在乱窜，滑腻的表皮蹭过她的手，激出一片鸡皮疙瘩。 她狂骂脏话，拼命往柜子里钻，试图一边堵住呲水的水管，一边抓住那可恶的老鼠。手在胡乱摸索中，当真撞大运似的抓住了那个滑腻的老鼠形状的动物身躯，但这老鼠好大，她一只手抓不过来。 “啊~~~”她开始大叫发泄情绪，饶是再如何不怕，这手感也让她觉得极度瘆人。 她本想使劲儿把这肥老鼠拽出来，却突然听到那玩意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随即手上传来一阵剧痛，刺激得她下意识松开了手。 她吓得连连往外退，也顾不上堵住漏水的水管了。慌乱之中，她忽而看到一张可怖扭曲的人脸在电筒光芒照耀下嘶叫着一闪而过，但那人脸分明长在老鼠的身上。 “啊！！！！”她惊吓地大叫，从厨柜里猛得缩了出来，躲到了厨房中岛台旁，呆滞非常。 然而这怪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随即柜子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归于平静。 水还在哗哗往外流，安羲吓傻了。 …… 一个小时后，安羲总算平静下心绪。 她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吃饭了，看着自己刚刚紧急消毒包扎好的被咬伤的右手虎口，她在考虑要不要冒雨出门去打破伤风、狂犬疫苗和流行性出血热疫苗。 家里的用水总闸已经关了，水管也不再漏水，然而厨房已被淹得如同一片沼泽。她被迫反复拖地半个小时，才终于将水全部排干。随后也来不及洗澡，只是换了干衣服，擦干了湿发。 那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难道是我眼花了？还是写恐怖小说写到精神失常了？ 安羲开始反思。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再去碰那厨柜了，她用铁丝将柜门栓了起来，破掉的水管也得叫人来修。这会儿是晚上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打算先打个电话询问一下物业，让物业派人来维修水管。这里毕竟是高档小区，物业有专属管家服务，做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喂，喂？能听到吗？哎呀，急死人了，手机信号怎么差成这样。”安羲拨通物业的电话，但维持不了几秒钟，就断了，对面只传来喳喳的声响。 她只能发消息，但消息也半天发不出去，似乎连网络都出问题了。她去看了看智能管家的控制面板，果不其然，断线了。 “啊……糟透了。” 打小一个人过活的安羲决定自力更生，她拿上雨伞，穿好雨鞋，带上必备物品，打算出门，先去最近的医院打疫苗，然后回来再跑大商超买水管，自己回家更换。 一个人生活，再苦再难再怕，也只能靠自己。 她出了门，为防智能门锁也出问题，她还细心地专门带了钥匙。 一路乘电梯到了地下车库，车库里面已经开始淹水了，物业开了抽水泵，日夜不停地将渗入地下车库的水抽出去，目前还算好，只是地面非常潮湿。 她坐上自己的甲壳虫，冒着大雨往外驶去。走到小区大门，她被今天值班的保安招手拦住了。 这保安个子很高，穿着墨绿色的雨衣，雨衣兜帽罩在保安帽上，只露出保安帽的帽檐。雨水顺着她帽檐落下，如同瀑布。车灯照亮她，保安那张白皙的面庞在一身深色的衣服反衬下显得格外醒目，精致又没有表情的五官，仿佛是被神明用 2. 第二章 [] 黎师傅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但她骑车非常稳。哪怕是在没过踏板深的积水之中前行，她依旧将电摩骑出了陆地巡洋舰的稳定感。 安羲几次开口打破沉默，想缓解尴尬，但她的回应只有“嗯”这样一个简单的语气词。安羲虽然是个外向女子，但同时也很敏感，她心里嘀咕着是不是自己给人家添麻烦了，导致人家心情不好。于是最终也闭了嘴，不说话。 诚如黎师傅所言，路面上一片汪洋，积水基本没过汽车的排气孔，哪怕是电动汽车，也因为许多抛锚的车而被堵死在路上。救援拖车也开不过来，车主们也不能一直等在大雨之中，多数都弃了车，或在路边焦急等待，或乘坐其他交通离开。 夜雨倾盆，街道上出奇得静谧，只有哗哗的雨声在耳畔轰鸣，仿佛能淹没一切。街旁的商家大多闭店打烊了，为防街面上雨水倒灌，很多商家都在自家门口垒起了沙袋筑墙，有些事先没有准备的商家，则任雨水淹店也束手无策。 穿过熟悉的街道，黎师傅将她送到了最近的市级第二医院的门口，令安羲感到震惊的是，仿佛街道上消失的人全来了这里，第二医院之中人满为患。 所有人都显得焦急狂躁，不停的抓挠着自己的身子，部位集中在裸露在外的位置。 “挂皮肤科！” “皮肤科急诊！” 所有人都要看皮肤科，乃至于全医院的医生都要被调到皮肤科帮忙看诊。 安羲排队挂号，黎师傅则默默等在大堂的角落里。安羲注意到排在自己前面挂号的男子，他裸露在外的颈项上全是挠痕，在他不断的抓挠之中，逐渐由红转黑，出现了黑色的斑点。 安羲突然想起了新闻中的内容：神秘的黑斑皮疹。 天，不会是传染病吧，安羲神经紧绷，默默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突然想起了女保安提醒她保护裸露在外的皮肤，一时心惊，下意识又去瞧大堂角落里的女保安。 对方仍然在那里站着，正举着手机打电话。说是打电话，她也没说话，只是在静静听电话那头的人说。她的周身仿佛撑开了一圈静音力场，看上去与周遭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女保安难道认为下雨才是导致黑斑皮疹的原因？这怎么可能？安羲觉得这有些超出自己的常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凝望自己沾了雨水的双手，并无任何异常，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瘙痒。 安羲深呼吸，说服自己保持冷静，她的脑海太活跃了，总是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停不下来，这是职业特性。 她强压焦躁排着队，足足排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排到她。 “挂感染科打疫苗。”安羲说道。 窗口内的工作人员奇怪看了她一眼，但还是给她操作了。今日所有来医院的人都挂皮肤科，挂号处都忙得抬不起头来，只有安羲如此的特立独行。 挂完号，安羲急匆匆赶到感染科，这里只留了一个医生坐诊，安羲也是他唯一的病人。他看了看安羲被咬伤的右手虎口，有些疑惑道： “你确定是被老鼠咬的？” “是老鼠，很厉害的大老鼠。”安羲道，说这话时，她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老鼠那张古怪的人脸，她不敢说，怕被当成疯子。 “你这咬伤很像是犬齿造成的啊。” “不不不，就是老鼠，我修水管时被咬的。” “好吧，我给你开疫苗。” 打疫苗时，安羲向医生打听：“医生，今天医院里怎么这么多挂皮肤科的，到底是啥病呀？会不会传染？” “唉……我们也是一头雾水，听皮肤科的同事说，这种皮肤病前所未见，这么大规模的集中爆发，肯定是具有传染性的。但现在还不确定传染源是什么，没办法。小姑娘，你做好防护吧，最好戴手术手套接触外界的东西，戴好口罩。”这位感染科医生说道。 打好疫苗，这位医生还很好心地送了安羲两副手术乳胶手套和两副医用外科口罩。 安羲出门时，不经意瞧见医生的脖颈也有抓挠的痕迹，她有些胆颤。 门口，女保安正在等她，安羲连忙将口罩和手套递给她：“戴上，做好防护，这皮肤病可能会传染。” 女保安接过，道了句：“谢谢。”面上仍然毫无波澜。 这人情绪可真是稳定啊……安羲心下咕哝着。 …… 出医院时，雨好像下得更大了，大堂挂号排队的病人似乎比之前更多了。时间已到夜里10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安羲穿雨衣时，感到身上一阵瘙痒。她吓坏了，怕自己也被传染了。 但为了不给女保安再添麻烦，她没吱声，打算赶紧回家检查一下。 女保安稳定驾驶电摩，带着她往小区方向走。路过了附近一家大超市，发现超市居然还开着门，她停了车。 “我去买水管。”她简单解释道。 “等等，这怎么好意思。”安羲慌忙跟着她下车，蹚水往超市里走。 “那当然是你付钱。”女保安补充道。 这人的一本正经和毫不避讳的守财让安羲觉得有些好笑。 女保安进入超市，熟门熟路地拐去了五金区，并精准地找到了水管。 “等一下，你知道我家水管多少号的？” “我给其他业主修过厨房下水管，型号都是一样的。”女保安淡淡道。 “啊？你当保安的还会修水管？”这人真的是啥都会啊……安羲想起了物业经理的话。 女保安没接话。 这超市里也很热闹，大晚上的还有相当多的人在抢购生活物资，大概是这连日的大雨和积水吓坏了市民，大家害怕被困在家中没吃没喝。这坏天气让物流都断了，网购显然是不现实的，大家只能往线下店跑。 安羲心想自己家的食物也不多了，也得买一些，于是顺带着拿了一袋米，一些肉罐头和易储存的根茎类蔬菜，她要去拿泡面和速冻食品时，发现这些都被抢光了，补货都跟不上。 大桶矿泉水一桶也不剩，只有一些瓶装矿泉水，安羲拿了五瓶。薯片、饼干这些零食还剩下一些，安羲全都扫进了自己的购物车。 此外，她还将所剩不多的卫生纸和卫生巾一扫而空。 结账又要排队，排了半个小时。结完账都已经过了11点了，她和女保安各提着大包小包，艰难地上了电摩。 等到她们终于骑回家中，已经临近午夜。 “我随你上去一趟，帮你修水管。”女保安将电摩停在了安羲公寓楼的楼下，道。 “谢谢，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安羲发自内心地说道。 “你能让我今晚借宿一夜吗？我暂时回不了住处。刚才看了一下，岗亭也被淹了。”女保安随即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你家住在哪里？”安羲询问。 “在城南，我每天都要 3. 第三章 [] 安羲觉得，情绪稳定真的是一种很强的能力。她自己是个感知力和情绪波动都比较强的人，作为一个文艺创作者，这其实是一种天赋，但一旦遇到事情，这就是一种劣势了。 而黎和就好像是个稳定器，尽管与她相处的几个小时里，安羲遭遇了种种糟心事，甚至听到了自己无法承受的、天崩地裂的巨大噩耗。但有她在身边，自己竟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安羲问黎和，我们该怎么办？黎和的回答是修水管。 修水管不能回答安羲的问题，但却让当下茫然无措的安羲找到了一个情绪锚点。 她们简单擦了擦身子，也不急着洗澡换衣，先来修水管。 “你这拴着铁丝是做什么？”黎和蹲在厨柜门边，一边从安羲的工具箱中翻找工具，一边问道。 “防止老鼠跑出来……”安羲有些心虚地回道，随即她连忙补充，“你千万小心，那老鼠不知道还在不在里面，它很凶，可能会咬你。” 黎和道：“我带了防割手套，不怕。” 安羲于是举起家里唯一一支手电筒，给黎和打亮光。她不愿浪费手机的电量，因此将手机暂时封印了。 黎和用老虎钳剪开了铁丝，打开厨柜，安羲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黎和见光亮后缩，于是回头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安羲尬笑一下，只得将电筒往前探了探。 电筒照亮厨柜内部，里面除了湿漉漉的，啥也没有，坏掉的水管还在倔强地滴水。 黎和探身进去，观察了一下水管，道：“还真是被咬开了。” 说完这句话，她开始娴熟地更换水管，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她就搞定了一切。随即打开了总水闸，试了试厨房水台的用水，一切如常。 “好了。”她收拾工具。 安羲拿过她换下来的哪只水管，发现确实是被咬破了。这当真是啮齿类动物能咬出来的破口吗？老鼠牙再硬，也硬不过金属管吧。她感到很迷惑。 “咬你的那个东西不是老鼠。”黎和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安羲脊背发寒，随即很没底气地道：“黎师傅……啊不，黎和，我说出来你别当我是疯了，我看到那老鼠长了一张青面獠牙的人脸。” 黎和的反应只有一个字：“哦。” “我真看到了！”安羲以为她不信，再次强调道。 “嗯，如果是这种怪物，那倒是挺合理的。”黎和依旧十分淡定，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那畜生牙齿这么厉害，你手没被咬穿真是个奇迹。” “是哦。”安羲也觉得很奇怪，她的手确实没有被咬穿。几秒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吐槽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那是个怪物，地球上从来不存在的怪物！” “谁说地球从来没存在这样的怪物？生物亿万年演化，寒武纪大爆发，仙女木事件，都会导致地球上物种的新生与湮灭，这不奇怪。就算从前没有，以后也有了。”黎和道。 她说得好有道理，安羲无法反驳。 安羲不禁好奇问道：“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上一份工作是粉刷工。”黎和道。 “不是，我是说，你是不是当过兵？” “嗯，通信兵。” “是大学入伍的吗？” “不是，高中毕业后入伍的，我没上过大学。”黎和道。 “哦。”安羲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她怕自己说错话刺激到黎和。这人只有高中学历，谈吐却如此好，知识储备也很丰富的样子，果然学历不能代表一切。 “你该去洗澡了。”黎和突然道，“不然会感冒。” “啊！对。” 家里其实有两处浴室，但安羲将其中一个改造成储物间了，因为她常年单独居住，根本不需要两间浴室。 但如今情况特殊，家里来了新的住客。安羲本想让黎和先洗，但浑身湿透的她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黎和看上去比她抗冻，身为屋主，安羲也就不客气了。 安羲用保鲜膜将右手包了起来，抓了干衣服冲进浴室。没有灯，她只得把自己卧室的氛围灯放在了浴室做照明。这氛围灯是充电的，还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 万幸家里的热水器是太阳能的，暂时还能运转。水汽氤氲，混合着探照在瓷砖墙面上的星空氛围灯，制造出幻境一样的氛围。 安羲逐渐觉得恍惚，今天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场荒诞的梦，她当真怀疑起自己是在做梦，但右手的刺痛，还在提醒着她身处现实。难道这场雨当真毁天灭地，整个国家都瘫痪了吗？ 会不会是黎和说谎骗她？又或者是黎和的战友夸大其词了？也许很快电力就恢复了，生活供应也能跟上。 她心中始终抱有侥幸，不愿去相信当下的现实。 她长长叹了口气，举着右手，用左手艰难地给自己擦洗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洗澡水调得太热了，她突然一阵眩晕，紧接着耳边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呢喃声，仿佛有人在她耳畔气声耳语，但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懂，甚至根本分不清语言类型。 什么？我幻听了？ 她吃了一惊，关掉了淋蓬头，捋了一把湿发，抹去脸上的水痕。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只能听到水流哗哗地往下水道淌的声响。 迷幻的氛围灯光照穿透氤氲水汽，整个浴室是一片深蓝。脚下的防滑垫上，映着她模糊散碎的影子。她等了许久，身子都冷了，水汽都散了许多，也没有再听见那奇怪的呢喃。 她暗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幻听了。于是再次拧开热水，继续洗澡。 这一回，她开始哼歌给自己壮胆。她并不能发现，她脚下的倒影仿佛突然活了，从其中分离出一小团黑影，顺着她的脚踝、小腿，慢慢爬上了她的后背。 紧接着那黑影一瞬渗入她的后背，消失不见。 安羲觉得后背有点痒，探手过去挠了挠，祈祷自己千万别被传染了。 …… 安羲磨磨蹭蹭洗了将近四十分钟才从浴室出来，她擦着湿发，一走到客厅就吓了一跳，因为她看到黎和上身只穿了运动内衣，赤着脚在她的客厅里打空拳。客厅里黑压压的，只有一盏香氛蜡烛照耀出微芒，将她的影子在墙面上拉得很长。 她的空击动作很标准，又快又狠，步伐飘逸灵活，好像是特别练过的。不愧是当过兵的，可是部队里好像也不教拳击，她一个通信女兵还练这个吗？ 随即安羲就被她紧实有型的身材所吸引，她有着修长有力的四肢，平坦小腹上腹肌若隐若现，周身的肌肉线条非常好看。 安羲看呆了，心想这身材、这样貌，去做模特都能大赚特赚了，何苦还要在底层这样打工？ 黎和见她出来了，停止了打拳，抬手擦了擦汗。 安羲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洗太久了。你快去吧，这样会感冒的。” “没事，我这人从不生病。”黎和淡淡道了句，紧接着去了浴室。 “你可以穿我的浴袍，衣服洗了后烘干再穿！”安羲对着浴室喊了一声，但没等到任何回应。 她回 4. 第四章 [] 为了让安羲看到她后背的眼睛图案，黎和用自己的手机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奇怪的是，二人在照片里只能看到安羲脖子后聚集着一团黑斑，并不规则，完全看不出来是眼睛的模样。 “奇怪了……”黎和蹙起眉头，随即又对着自己的手臂拍了一张，同样的，她手臂之上的王冠纹路也不能看出来是王冠，只是一团不规则的黑斑。 为了确保不是黎和的手机出了问题，安羲也用自己所剩电量不多的手机给两人身上的奇怪图纹都分别拍了一张，结果相同。 “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完全超出了安羲和黎和的理解范围，安羲感到极度困惑不安。 黎和问安羲：“你家有纸笔吗？我把那眼睛画下来给你看。” “有，你等一下。”安羲连忙返回书房，打着电筒从摆放在打印机旁的一沓A4纸中抽出一张，随即拿了一支签字笔。 刚转身准备返回客厅，突地一头撞在了黎和的身上，她被吓得魂不附体，倒退了两步撞上了书桌，将笔记本电脑的休眠状态解开了，露出了之前一直在写的小说文档。 黎和不知何时跟着她一起进了书房，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安羲毫无准备，实在是有些太突然了。 “不好意思。”黎和平静道歉，半点情绪波动也无。 “呼……”安羲长舒一口气，想吐槽一句“你走路怎么没声啊”，但还是忍住了。 黎和拿过纸笔，刷刷几笔就在纸上画出了一只惟妙惟肖的眼睛。安羲能看出来她有绘画功底，应当是至少学过素描的。 这眼睛……看着有些可怖，并非是简笔画的眼睛，而是一只相当写实的眼睛。 由于签字笔只有黑色，黎和画完后还解释了一下：“这眼睛没有眼皮和睫毛，虹膜和上下眼睑布满血丝，一片血红。中间的黑眼球是重瞳，看上去就像是个数学中的无穷大符号。重瞳内还套着诡异的倒三角光圈。” 在她描述的过程中，安羲浑身鸡皮疙瘩不断泛起，她下意识地就不停用手去够后脖颈，摩挲着那里的皮肤，希望感受到那纹路。但摸上去，似乎只是平滑的皮肤，感觉不出任何凸起或凹陷。 漆黑的书房中一时陷入沉默，二人都被这诡异的现象所震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安羲才试着分析道： “之前医院里那么多人看皮肤病，那不明黑斑，是不是咱们这种？” 黎和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那些人的黑斑看上去似乎都是不具有任何规则意义的斑点，但我们身上却出现了具有特殊含义的纹路。” “可照片拍不出来？” “这说明，机械感光不能反应黑斑真正的形态，这些黑斑对光有影响。我们的眼睛能看到……这意味着我们的眼睛并非是因为感光这种自然原理而观察到了图纹。”黎和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分析道。 “我们的眼睛出了问题？”安羲疑惑道。 “不，不是我们的眼睛，是我们的大脑意识。”黎和道，“这当中一定存在某种原因。” “而且，这纹路到底有什么含义，为什么我们俩的不一样呢？不仅图案不同，而且出现的位置也不同。”安羲问。 “你是恐怖小说作家，写了那么多含有东西方民俗传说的故事，肯定对图纹学比较了解，你来告诉我。”黎和突然侧首看向安羲，唇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是恐怖小说作家？”安羲惊奇。 黎和指了一下亮起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道： “你文档名字标得很清楚《绮历怪谭》，Strange上最火的连载，我一直在追。女主周琦是个大学法医，经常遭遇各种怪事，很有趣。” Strange是国内最大的几家小说平台之一，其上的连载小说以恐怖怪谈、悬疑推理故事为主。 这个平台就隶属于安羲责编郝晴所在的出版社旗下，安羲也是从这个平台被发掘出来的大神作家。几乎连续五年拿到了Strange的年度最佳白金作者称号，并且已经有一整个系列的怪谈故事出版发行，并签约影视改编。 安羲阖上笔记本电脑，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些都有什么用，按照你说的，这场大雨如果真的摧毁了一切，我就算是世界知名大作家也没有任何意义。作家这个群体，求生能力很差的。” “我不这么认为。”黎和道，“这是一场不可以常理推测的灾难，一切都显得非常诡异，也许只有作家这种富有想象力又拥有很多无用知识的群体，才能更快地接受现实，分析古怪现象，得出应对之道，不是吗？” 安羲嘴角抽了抽，她总觉得黎和这话是在讽刺她。 不过她还是决定动用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使自己不显得那么无用。 “根据我对纹章学的浅薄了解，你手臂上这种王冠一般是欧洲王室的象征，代表着王权、统治力、征服。而眼睛……世界上关于眼睛的图纹实在太多了，且不局限于纹章，从远古图腾一直到现在的商标，都会出现眼睛。一般来说，眼睛代表着观察、凝视、通晓一切，总之和精神世界密切相关。 “至于眼睛的重瞳和瞳孔中的倒三角……这我也实在看不明白了，重瞳在古代是天赋异禀的象征，许多传说人物都是重瞳。但在现代医学看来，这是瞳孔发生了粘连畸变，是早期白内障的现象。 “倒三角……如果按照宗教神秘学的说法，在四元素论之中，倒三角代表水元素。同时也代表着女性，代表了万物之源－宇宙之母。” “哦，看来你这个图案意味着，天赋异禀的、拥有宇宙本源之力的洞察者？”黎和道。 “……”安羲一时无语，这话从黎和嘴里说出来，那股中二的羞耻味道感觉都不是很明显了，反倒像是某种论文陈述。 二人对各自身上出现的图纹分析完毕，突然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黎和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要不是身边发生了太多诡异的事逼得她不得不和安羲交流，她可能真的会一句话不说。 而安羲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对于自己身上出现的诡异图纹以及外界持续不断的大雨，她仍然不能以一种世界已完、末日已到的心态去面对，怎么好好的一切都完了呢？她的好日子才过了两三年，怎么就戛然而止了呢？ 她无法接受，心绪被迷茫、不信、恐惧和淡淡的愤怒所笼罩，也无心多聊些什么。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咱们要不还是早点睡吧，也许第二天早上雨就停了。”她道。 黎和沉默片刻，只道了一句：“好，我就在客厅沙发。” 说着便转身出了书房。 “我给你拿床被子。”安羲去找了被褥给黎和在沙发上铺好，她家的沙发本就可以睡人，当床也是很舒服的。 黎和看着安羲忙着给自己铺床，突然道： “我想看看你的小说……还没发表的部分。” 安羲愣住。 “也许现在不看，往后都看不着了。趁着电脑还有电。”黎和淡淡道。 安羲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行，你看吧，反正……” 反正如何，她没能说下去。她取了笔记本电脑给黎和，随后向她道了晚安，便关上了卧室的门。 躺在床上，安羲以为自己会失眠，本想闭着眼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可脑海之中紧绷的弦刚一松懈，她就突然失去了意识，仿佛一瞬被拽进了黑沉沉的深渊之中，开始不断下坠。 …… 黎和半靠在沙发上，将被子盖在肚子上，双腿屈起支撑着笔记本电脑，一页页地翻阅安羲的小说。 目前正在连载的部分，写到了女法医随队前往隐秘山村，查一个诡异溺亡的女尸。黎和继续读未发 5. 第五章 [] 刺痛从骨髓深处传来，黎和感觉浑身都散了架似的，酸软无力。她能感知到自己趴在地上，但大脑虚弱至极，除了微弱的触感给苏醒的意识一点反馈之外，眼耳鼻舌身，五感皆无法被调动。 她只能任自己趴在地上，缓慢地恢复，许久许久，终于听觉回来了，紧接着她的身子传来了冷暖的感知，有一丝冷，这令她感到困惑。 因为她的记忆已差不多恢复了，她能回想起此前发生了什么。她当时穿着浴衣，裹着被子，正在沙发上看小说，突然被袭击。紧接着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她晕倒了，当时穿着的只有一件厚浴衣，虽然是厚浴衣，也不能当成棉被来保暖，何况她还一直趴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她怎么会只有一点冷感的？难道是感触出问题了？ 视觉逐渐恢复，她能睁开眼了。紧接着有一股气劲从身体深处涌现出来，虽然四肢百骸仍然酸软，但她感觉自己可以尝试着爬起来。 于是她用力撑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却突兀地从地上弹起，仿佛装上了弹簧一般。身体笔直弹起后，她差点摔倒，努力维持平衡，发现自己竟然如不倒翁一般，在几近摔倒的情况下，强行将自己的身体摆正了。 “怎么？？？”她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那蔓延四肢百骸的酸软还残留着，但已然在迅速褪去，那股自身体深处涌出的力量源源不绝，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状态最好的世界级运动健将，只要她想，就能打破各种世界级的运动记录。 而她发觉自己身上的那件浴袍，已经被染成了黑色的，恶臭从她身上传来，又脏又臭的黑污从她毛孔之中渗出，遍布全身。她蹙起眉头，刚刚恢复的嗅觉似乎也增强了数倍，以至于她被这味道刺激得眼冒金星。 她连忙屏住呼吸，理智上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推测可能和她左臂之上的那王冠纹路有关。这王冠纹路突然爆发出骇人的能量，将她周身给易筋洗髓了？ 对了，安羲！ 安羲就倒在不远处的墙角，确实是她在晚上突然袭击自己的，可当时她的状态也明显不对。 而此时的安羲看上去非常糟糕，因为她周身都包裹在一层厚厚的棕黑色的恶臭油脂之中，身上的睡衣与黎和一样被染得脏污不堪。 “……”黎和不知该作何反应，两人身上的恶臭味熏得她快要再晕过去了。 她不得已退开两步，一时踌躇着，不知是该叫醒她，还是干脆离去算了。她为什么要袭击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黎和现在心里也没有底，她并不想将自己置于险境。 可是，她迅速评估了一下当前她留下和独自离开的收益，最终还是做出了留下来的决断。她当下需要安羲的物资，也需要她的帮助，这个女孩是个十分善良的人。黎和并无害她之心，也有些担心她无法独自生存，两个人协作，生存难度将会降低许多。 安羲此人虽有潜藏危险，但她不是不能应付，她望了一眼自己左臂那王冠图纹，决定留下。 她再次靠近安羲，蹲下身来，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刮出一块厚厚的油脂污垢。 安羲就在此时醒了。她苏醒后的反应和黎和差不太多，但似乎她的感官恢复比黎和要快一些，尤其是视觉。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黎和惊愕地看到她双眼变成了重瞳，并且瞳孔内还隐隐约约有个金色的倒三角出现，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的双眼就恢复了正常。 黎和惊疑不定地凑近了她的眼睛观察，试图辨别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靠坐在墙角的安羲迷茫地凝视着眼前满脸黑污的黎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即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个黑乎乎的人是谁，眸中透出惊愕恐惧的光芒。显然当下黎和的状态吓到她了。 她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惊叫，下意识抬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她似乎以为黎和要对她做什么，显然她并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误会！我可以解释！”黎和顿时头疼无比，又要费口舌了。 …… 一个小时后，二人洗澡完毕，换上干净衣服，来到了客厅。此时她们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当下是12月24日的上午十点多，她们二人在客厅里整整晕厥了4天时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竟然并未感到多么的饥渴虚弱。 热水器已经彻底失灵了，她们都洗了冷水澡，但意外的是并不觉得冷。二人的身体素质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客厅的窗帘是敞开着的，外面的大雨不知何时停了，那雨滴浓稠泛黑，挂在本来明净的玻璃上，干涸后好似无规律的墨痕，显得无比肮脏。二人只能从污垢的间隙之中窥视到外面的景象。 天黑压压的，乌云翻滚低垂，好似有魔物在其中蠕动。寂静笼罩在这片大地上，像是死寂，又好似是某种混乱的前奏。 从窗边回到了沙发上坐下，二人在微弱的烛光中面面相觑，彼此打量。 黎和浑身都精壮了一圈，体脂降得更低了，只是坐在那里，就好似蕴着一股无法言喻的爆发力。眉目显得愈发冷峻，气息渊沉，哪怕只是不言语不动作，也存在感极强。 打量着她，安羲会有种莫名的臣服感。 但变化最大的还是安羲，她本有些肥胖，可现在的她，竟然在短短四天之间瘦身成功。 她周身的脂肪都被榨油似的榨了出来，连五官容颜似乎都美了好几分。她本就底子不差，如今更出落成黛眉杏眼、肤如凝脂的大美人了。 她在浴室里洗掉了身上渗出并板结的二十多斤脂肪污垢，差点把下水道给堵住。照镜子时，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天知道她竟然看见了自己的腹肌马甲线！ 她自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过劳肥的状态，生活压力大，喜欢吃便宜又高热量的食物，睡眠不规律，激素水平不稳定，导致肥胖。 她都快忘记自己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并且，她的近视被治愈了，当下视力绝佳，根本不用戴眼镜。她的体能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常年的鼻炎咽炎带来的鼻腔堵塞感和嗓子不舒服的感觉都消失了，身轻如燕，此前她从未有一刻如当下这般感受到身体的健康舒服。 “你干嘛这样看我？”安羲有些受不了黎和打量她的视线，终于打破了沉默。 “你为什么要袭击我？”黎和直截了当地问道。 安羲语塞，她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我真的一点也不记得，我明明躺床睡了，再醒来就莫名其妙躺在了客厅里。”她小声道。她打心眼里仍在怀疑是黎和对她做了什么。 黎和无语半晌，最后道：“算了，总之我们俩身上都发生了很诡异的事。或者说……过去的一切常识都不再能解释接下来的发展了，我们得学会适应。” 安羲眸光闪烁，片刻后再次确认：“我写的小说真的成真了吗？”她第一次听黎和讲述时感到不可思议。 “是，我看你的小说，突然就被拉进了小说里的场景，成为了其中的女主，被黑影追杀。而你就是那个黑影。”黎和再次解释道，多费唇舌让她感到不爽。 “那应当是幻象罢。”安羲思索道。 “也许是，我肯定是被幻象影响了。这也许是你的超能力，将你的小说内容具象化为某种幻象。”黎和道。 超能力……听上去挺酷，但安羲笑不出来，她只想要她的日常生活回归。然而如今看来，过去的美好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那你的超能力是什么？”她不禁问。 “不知道……我感觉似乎是某种身体强化方面的超能力，虽然我没有试验过，但我有感觉，我的身体能力可能已经超出人类极限了。”黎和道。 二人交谈间，突然腹内传来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二人几乎是同步捂住了胃部。这种饥饿感发自灵魂，极其强烈，难以忍受，以至于她们几乎是下一秒就同步起身，往厨房行去。 冰箱断电了，燃气也断了。此前她们买回来的食物因为耐储存都还没坏，二人只得将所有的面包、饼干、薯片 6. 第六章 [] 遮光窗帘是不能作为降落伞来使用的，尤其是不能带着两个人再加上一个沉重的大背包从十八层落下不受伤，哪怕安羲家的遮光窗帘材料非常坚硬紧实。 但当下的情况特殊，安羲所在的十八层楼下恰好就是游泳池，窗帘提供的缓冲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她们下坠带来的冲击力。 而她们二人当下显然也不属于寻常人类的范畴，不知为何身体得到了加强，这是黎和敢于这么做的最主要原因。 不过，这仍然是一次赌命，为了活命，只能如此，留在楼上只是死路一条。 简易的窗帘降落伞在半空中打开了，黎和与安羲在坠落到水池上方越二十米时身形一滞，随即降落速度明显减缓，接着她们砸进了泳池之中，溅起大量水花。 落水的冲击不算大，黎和神志清醒，第一时间丢掉了床单，解开武装带。安羲看上去也在扑腾，她神志也是清醒的，但不会游泳。 黎和拽着她，将她带上了岸。 二人倒在水池边大喘气，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缓了片刻，忽闻楼上再传来一阵爆燃之声，有散碎的建筑碎片从楼上坠下。 黎和连忙拽着安羲向远处跑开躲避，二人浑身湿透，那水池里的水被黑雨灌注，如石油一般挂在她们身上，腥臭难闻。二人此时无心去管，只是默然注视着被大火吞噬的整栋高层住宅，心情难以言喻。 三十年贷款，五年写作奋斗攒下的海景大平层，就这样没了。 家没了……她还能去哪儿？安羲欲哭无泪。 “走吧，别看了，人只能向前走。”黎和不善表达情绪，只能用最朴素的语言安慰道。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安羲振作精神问。 “去我家，我有些装备想去拿。我们这身衣服也得换掉。”黎和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安羲手里湿透的登山包背在自己背上。 “不重的，我拿得动。”安羲道。 黎和没回应，也不打算将包还给安羲。安羲踌躇，还是让她背着了。 那里面的是二人当下仅有的物资，要说安羲从未担心黎和独吞，那是假的，她心中确实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安羲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她，这个人是当下她身边唯一能依靠的人。 安羲转开话题问道：“你家在城南哪里？” “城南车站附近。” “那距离这里真的好远。”安羲思索道。 她们所在的滨城，地图整体上像是一弯向东开口的不规则月牙，月牙凹陷处就是海湾。安羲所居住的小区位于城东北，月牙的上端向海部，而城南车站则在月牙的下部。 “确实很远，现在咱们得徒步过去了，如果海湾大桥能走，跑上半天应该能跑到，走吧。”说着，黎和已经向住宅区外快步走去。 安羲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黎和，你家里有家人吗？”安羲问。 “没有，我是孤儿，从十八岁起就一直一个人生活。”黎和简略回答道。 “我也是孤儿……”安羲有些吃惊地看向她。 黎和又不说话了，因为此时她正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环境。安羲于是也随着她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她们从东门离开了小区，安羲看到了自己停在路边的甲壳虫，被一层厚厚的黑雨污垢覆盖，鲜艳的红彻底变成了灰黑色。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告别了自己的车。 能见度太差了，二人出来时虽然是白天，可这四周昏黑得好似傍晚时的状态。而城市的所有灯光都熄灭了，再加上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浓浓的水雾，能见度只有眼前的几米开外。 这一路上所过之处，都是被黑雨污垢覆盖的景象。街道和沿街的建筑、车辆，埋在灰蒙蒙的板结壳子里，好似被火山喷发后的岩浆吞没了一般，一片死寂。 街道上不见任何活物，鞋子踏在地面上，黏糊糊又湿滑，极为难走。 走出去不过一条街道，安羲就看到了堆撞在一起的一辆大卡车和三辆小轿车，还有一辆冲进店铺的SUV。此外，还有爆燃之后被烧得只剩下空架子的写字楼，整一幅末日图景。 看着眼前逐渐在浓雾中浮现的凄惨景象，安羲不禁心生悲怆的绝望之感，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几天之内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跨海大桥走去，从大桥往城南才是最近的路程，而她们当前所在的位置距离大桥北部的上桥立交不远。 “这到底……还有没有活人啊……”安羲小声道，她有一种全世界只剩下她和黎和两个人的感觉。 “嘘，躲起来。”黎和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示意安羲噤声，然后领着她躲到了一辆路边的车辆后。 安羲此时也察觉到了异常，她的视线突然能穿透车子的遮挡，看到对面街道上出现了什么样的景象。 地面上的窨井盖被挪开了，有一个“怪物”从那窨井之中爬了上来。 那是个……人形生物？安羲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它，它匍匐在地上，四肢虽还是人类的模样，可皮肤上却覆盖着鳞片，分泌出某种黏糊糊的液体，看上去十分恶心。 它以鳄鱼般的姿态行走，头颅长得好似深海之中的安康鱼，下唇上翻，牙齿稀疏尖利，双眼分得很开，耳朵是鱼鳍的模样，奇丑无比。 它看上去像是还存留有一部分的智慧，从窨井之中爬上来后，四下张望着，似乎在判断四周的环境是否安全。 “你看到了吗？”黎和凑到安羲耳畔，以非常轻微的声音询问道。 安羲点头。她知道自己的超能力发动了，尽管这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 还未等黎和进一步询问，忽而她们听到了一声狂乱的嘶吼声。二人均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在她们来时的路上，浓雾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身影，正迈着奇快无比的步伐向她们扑来。 匆忙之间，二人只观察到那怪异身影的粗略全貌。 这也是个人形怪物，它约有两米多高，衣衫褴褛，已经成了布条般挂在身上，其上还沾染着与安羲、黎和一样的黑雨污垢。它裸露在外的皮肤鼓起许多脓包，不少已然溃烂流脓，头颅侧偏，从左侧脖颈处生长出一个硕大的肉瘤。 那肉瘤好似人的头颅，几乎与那人形怪物本来的头颅一般大，肉瘤之上的皮肤已然鱼鳞化，渗着恶心的粘液。而其上鼓起两个脓包，像是两只正在生长中的眼睛，看得人浑身不舒服。 安羲被这怪物骇得连惊叫都发不出来，一时间不能做出反应，而黎和反应极其机敏，迅速拽着她迈步逃跑。 二人冲出了躲避的车辆，借着浓雾的遮掩，试图绕开那匍匐的鱼怪，向大桥的方向逃遁。 黎和奋力奔跑，将自己目前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发挥了出来。 安羲逐渐跟不上她，尽管她也在努力奔跑，且速度比之人类最顶尖的短跑运动员也不遑多让，可黎和的身体机能超越她太多，她实在无法望其项背。 眼见着黎和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安羲慌忙要喊她。可这地面上黑雨形成的污垢太过黏腻湿滑，她脚底打滑，没能控制住平衡，霎时摔倒在地。 后方那个双头怪物已然嘶吼着扑了上来，速度同样惊人。安羲奋力站起身，余光瞧见那个匍匐的鱼怪正隐藏在浓雾中，一双眸子凝视着她所在的方向。 这家伙在观察她，它果然是有智慧的。安羲脑海里倏然间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后方的双头怪已然距离她只有一米远了，安羲连滚带爬地起身再次向前冲，怪物身上腥臭恶心的味道已经熏入了她的鼻腔，她本就感官敏锐，这下差点没有吐出来。 强忍着恶心，求生欲催动着她奋力奔跑。可那怪物的速度却愈来愈快，以至于那流脓的双臂已经好几次抓住了她后背的衣物，被她悚然甩脱。她浑身因恐惧而酸软，使不上劲儿，气息也愈发紊乱，越是如此，越是双脚打滑，越跑越慢。 死亡的威胁真切地笼罩在头顶，这绝非是她一个恐怖小说作家能够承受的恐怖，再如何自诩胆大，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惊叫着呼救：“黎和！救命！！！” 几乎就在她刚刚喊出声的档口，忽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她耳畔呼啸擦过，笔直地砸到了那怪物脖颈的肉瘤之上，将那肉瘤砸出了绿色的脓血。那怪物凄 7. 第七章（投雷加更No.1） [] 行走在大雾弥漫又布满建筑、车辆残骸的街道上，长久看不到远处的景象，又要随时警惕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这是非常耗神的一件事。精神时刻紧绷，会让人陷入无尽的焦躁之中。 黎和非常不爱说话，且情绪始终非常稳定。安羲却是一个在紧张时需要絮絮叨叨说话来解压的人。 但她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絮叨的冲动，因为她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安静前行是生存法则，无端发声暴露自己的位置，是找死行为。 黎和似乎知道她的情绪紧张，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两颗水果糖，塞到她手里。 安羲看着脏兮兮的手掌中那两颗外包装同样脏兮兮的糖，一时有些舍不得吃，存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她们小心穿出了小巷，好歹没有再遇险。不过，在路过巷子内一户人家的窗户时，看到那窗户之内有几道人影在徘徊，看上去状态明显不大正常，活像是漫无目摇摆着的僵尸。 僵尸……难道这种民俗恐怖小说里的东西也出现了吗？那也是超能力觉醒失败的人吗？安羲默默思索着。 穿出小巷后，她们抵达了一条名为“府前街”的街道。 这里是滨城有名的美食一条街，平日里总是人流如织，繁华新潮，如今却成了一片骇人的废墟。这里似乎发生了一场连环燃气大爆炸，一连炸毁了大半条街的铺子，导致铺面楼上的高层住宅都坍塌了，到处是碎裂的钢筋混凝土，填塞满了整条街道，以至于无处下脚。 黎和在前引路，安羲跟在她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越这片废墟。在残砖瓦砾之中，安羲看到人类的残肢，她心有戚戚。 这里的人应该都是一瞬被炸死的，这倒是不痛苦的死法，愿他们安息，不要变成那种怪物，那真叫生不如死。 “注意别被钢筋划破了皮肤。”黎和在前面出声提醒道。 谢天谢地她终于说话了，安羲于是道：“嗯，你也小心。” 二人又往前行了一段路，黎和突然示意安羲停下。安羲不明所以，黎和指着不远处一块坍塌的废墟道： “那里原来是派出所。” “是。”安羲想起来了，“府前街派出所。” “你能不能透视这些废墟碎块，看看里面有没有可用的武器，比如枪，没有的话，警棍、防暴盾也行。” 黎和当下手中没有武器，危机四伏，防身武器非常必要。 “我……我试试。”安羲不知道该如何发动自己的超能力，她瞪着那片废墟半晌，方才那透视汽车的能力没能发动出来。 “你的眼睛没有变紫。”黎和道。 “啊？我眼睛变紫了吗？”安羲疑惑。 “刚才我们躲在车边时，你的虹膜泛出了紫光。”黎和解释道。 安羲很惊讶，她实在搞不懂自己的超能力到底是什么，和眼睛有关？透视？还有，如若黎和说的小说场景具现是真的，那这也是她的能力？这……这该怎么使出来？ 是不是要结个什么手印，念个什么咒语来着？她抓耳挠腮。 黎和道：“你回想一下刚才透视汽车时的状态，去找一下那种感觉。” 安羲思索，她当时……只是很想看到车子对面那个怪物是什么样子的，于是盯着车子，自然而然就发动了超能力。 很想……可她现在也很想看到废墟之下的景象啊，难道是因为目标不够具体吗？她这回只是漫无目的地要去寻找什么，所以不能发动透视？ 她将自己的猜想与黎和说了，黎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找不到武器她也不强求，干脆就地取材。她搜集了一堆钢筋，徒手将钢筋捋直了，然后五六根一捆并在一起，用废墟里找到的破布条紧紧地缠起来，制造出一个约莫有一米长的钢筋棍子，棍子尖头的钢筋被她拧成了麻花，攒出一个尖刺。 这样的东西她做了两根，另外一根给了安羲，让她抓在手里用来防身。 安羲发现她那被烫伤的双手已经差不多愈合了，惊叹于她这强大的自愈能力。 “其实远程武器才是最好的，起码也要有能拉开五六米距离的中短程武器，手枪最合适。但……这也凑活着能用，就是需要加强观察，避免与怪物正面遭遇，能避则避。”她道。 安羲握紧钢筋，听从指挥。 二人继续出发，刚走出去没多远，准备从街角拐弯时，忽而从旁边残留的一处坍塌了一小半、但建筑主体尚算完整的糕点店铺之中冲出来一个人。 对方手里握着枪，瞄准了她二人，身上还穿着脏兮兮的、绷得紧紧的冬季执勤警服。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年纪，五大三粗，啤酒肚很夸张。 这人是个警察。 “放下武器！” 安羲和黎和当即丢掉了手里的钢筋棍，举起了双手。安羲紧张极了，这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警察要用枪瞄准她们？她们也没惹他啊。 等等……这个警察没有变异，难道是觉醒超能力成功了？还是说，他完全没被黑雨感染？安羲心中浮出疑虑。 随即她明白了警察的目的，对方直截了当地命令道：“把包摔过来！“ 他的枪口瞄准了黎和。 黎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未曾动作。对方急了，拔高音量再次逼迫道： “把包摔过来！不然我开枪了！” “你不是警察吧。”黎和淡淡开口了，“你这身衣服，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这把枪，是模型枪。我国警察的用枪普遍是64、92和05转轮，你这把模型枪是M1911，骗骗不懂枪的人可以，呵……”说到最后她弯起唇角，轻蔑一笑。 对方的脸上顿时非常精彩，恼羞成怒了半晌，下不来台，最后想着他一个男的还赢不了两个女的吗？于是想要以暴力取胜，怒吼着冲了上来，要强行抢夺黎和的背包。 黎和直接一个快到看不清的蹬踹，就将这家伙一脚踹出十米远，狠狠撞到了铺子墙面上。这家伙当即喷出血来，没了声息。 本来已然被压塌了一小半、摇摇欲坠的铺子肉眼可见地又歪斜了一点，尘土碎石扑簌簌从上面落下。 铺子里传出了惊叫声，那里面还有人。 安羲胆颤地立在一旁，她被黎和吓到了。 黎和重新捡起自己的钢筋棍，走了过去。安羲还以为她要下死手，但黎和只是将钢筋棍放在了一旁，将这家伙身上的警服扒了下来，拍去上面的灰，挂在了背包带的缝隙里。 她摸了摸对方被自己踹中的肋骨，大概是全断了，内脏也破裂了。在医疗系统全面崩溃的当下，恐怕已经没救了。但黎和对自己一脚踹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看上去依旧非常镇定。 “你留在门口守着。”黎和拾起钢筋棍，指了指店铺，打手势用口型道。安羲领会了她的意思，也捡起自己的钢筋棍走到了店铺门口，警戒起来。 黎和迈着战术步，悄声摸进了糕点铺子之内。安羲被她方才雷厉的杀行吓到，止不住心想：她该不会是进去灭口了吧。 她在外心惊胆战等了一会儿，黎和却扛出来一个晕厥的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让安羲感到非常意外。 这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8. 第八章 [] “邢警官，我是退伍老兵，你不必紧张。”黎和开口道。 “你们想干什么？”邢警官搂住两个孩子，护着他们问道。 黎和道：“这糕点铺子的承重墙已经开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塌，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你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黎和询问道。 “我……”邢警官的双手在颤抖，她的手因为挖碎石瓦砾，已然是血肉模糊，虽然用破布带简单缠了一圈，可这根本无济于事，她很有可能已经感染。 实际上，她已经在发烧了，体能下降严重，否则以她的身手，她未必会输给那男的。 “你需要治疗。”黎和道。 “你们有……消炎药吗？”她虚弱地问，左侧面部肌肉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这店里还有一些食物，我可以……和你们换。” 提议一出，黎和一时没有答复。 安羲抬手遮住嘴巴，偏头悄悄问黎和：“食物和药品等价吗？” 黎和摇了摇头。若要说在这末日里食品和药品是否等价，完全取决于交易双方对这两样东西的需求是否迫切。当前黎和与安羲是不缺食物的，但邢警官急缺药品，显然两者的交易是不对等的。 “你的问题不是消炎药可以解决的，可能有破伤风的风险，你的面部肌肉已经开始不自然地痉挛了。”黎和道，“所以，你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医院寻找药物。” “那风险太大了，我一个人做不来……医院……是灾情爆发后人群最集中的地方，那里……变异的人很多，会有数不清的怪物。我……不能冒这个风险。”她道。 这位警官对当前的情况有着出乎意料的真切认知，看来她的头脑很清醒，她知道当下这个世界上已经冒出来很多怪物，而那些怪物都是人变异的。 黎和看向安羲，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安羲自然是心有不忍的，她没看到也就罢了，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尤其是，她本就是孤儿。若是邢警官得不到救治，这两个小孩无依无靠，在这末日里没有大人护着，小孩子根本活不了多久。 想来，黎和应该也与她一般想法。 黎和思索了一会儿，道：“你现在还有力气走吗？我们现在要过跨海大桥往城南去，我家在南站附近，你知道，南站附近就有省立医院，那里肯定有药物。等到了我家，我就能拿到不少装备，应该可以闯一闯医院，帮你弄到点药物。” “我可以走……可以的……”邢警官立刻挣扎着站起身来，但很快她就大脑一阵眩晕，差点摔倒，还是身边的两个孩子扶住了她。 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 “要不，你们带孩子走吧，我……我就算了……我会拖你们后腿的。”她叹息道。 “这些天，你身上有没有痒过，有没有洗过澡？”黎和突然问道。 邢警官感到莫名其妙，但她还是道：“痒是有些痒，毕竟很多天没洗澡了……这糕点铺里哪能洗澡啊，何况这大冬天的，气温这么低，但凡脱点衣服都有感冒生病的风险。” “你先随我进来。”黎和扶住她，随即对安羲道，“你顾好孩子。” 安羲点头，黎和便带着邢警官进了店铺里。她们之所以一直在外面交谈，就是因为这里视野开阔，不容易被外界闯入的人堵门，且这糕点铺确实岌岌可危，随时会倒塌。 不过现在黎和需要检查邢警官的身体，她简单对邢警官解释了一句，邢警官于是脱去了身上的衣服。黎和检查了一圈，在她的后腰中央发现了一条荆棘纹，约莫五公分长，横向出现在她的后腰中央。 这个人也是被标记的人，并且她的超能力可能已经觉醒了一次，但是因为她一直处在虚弱状态，所以也只是发动了一次，之后在面对那个男人时，未能再使出来。 “你能掀开废墟，难道自己不觉得不正常吗？”黎和问。 邢警官一时语塞，她只是以为废墟压得不实，上头的东西比较轻，她才能侥幸顶开那些建筑残片。 “你看看你身上这些脏东西。这不是灰尘泥土，是你自己身体里分泌出的污垢。”黎和道。 邢警官感到十分愕然，按照黎和的说法，她这是……突然觉醒了超能力？怪不得黎和能一脚将那男人踹死，黎和也是超能力者。 黎和让她赶紧将衣服穿上，并道： “你还是跟我们走罢，只要能弄到药物，你就能恢复过来。你现在不是寻常人，咬咬牙，就能挺过来了。你也放心不下那两个孩子，不是吗？” “好，我跟你们走。我尽量不给你们拖后腿。”她说这话时，泛白的嘴唇在颤抖，眼中闪烁着泪花。 做了决定，行动事不宜迟。安羲和黎和将糕点铺里能带走的食物打了个包，又去搜了搜那男人的身，除了那模型枪，这男的口袋里还有一把弹簧/刀，此外还有一个钱包，里面有一些零钱和银行卡。 安羲发现这钱包里还塞着一张工作证，这男人竟然是一家大型物流公司——速达快递的仓储管理员，这工作证里应当是有芯片的，可以打开仓库。 安羲将这工作证贴身收好，她感觉这东西很重要。 黎和将随身带着的消炎药给邢警官服下两颗，缓了一会儿，邢警官的状况有所好转。 黎和又找了一根结实的木棍给她作为拐杖，准备停当，一行人再次出发。 黎和在前方探路，安羲断后，邢警官在两个孩子的搀扶下杵着木棍努力迈着步子，一行人的速度不算慢，穿过迷雾，继续向着大桥的方向进发。 邢警官做了自我介绍，她叫邢秋明，32岁，从警10年，最近7年都是在府前街派出所工作。她从事的是反诈和调解方面的工作，虽然受过训练，会用枪，但对枪支不算熟悉。会基础的格斗技巧，对付一般人还可以。 问及家人，她沉默了片刻，回道：“我家里有双亲，但在外地，现在我是鞭长莫及，这个事……根本不能多想。我还有个离了婚的丈夫，好在没孩子。不然我现在……恐怕真的承受不住。” 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孩子，对待身边的两个孩子就如同亲生的一般。 “邢警官，你比我大两岁，我叫你姐吧。”安羲笑道。她觉得这位邢警官很亲切，她虽然一脸脏污，容貌不大容易辨认，但一双眸子看上去却很温柔可亲。 邢秋明笑了笑，这么多天，她是头一回能轻松地露出笑容。 “唉，黎和，你多大了？”安羲问。 黎和头也没回地道：“31。” 居然比我大一岁，我还以为她比我小呢，安羲心想。 安羲又问了问两个小孩子的名字，男孩名叫赵天辰，8岁。女孩名叫李俊妮，7岁。安羲就喊他们小辰和妮妮，这昵称让两个孩子也露出了笑容。 小声交谈间，她们终于走上了通往大桥立交的匝道。往日里这都是车行道，跨海大桥可没有人行道，只有慢车道。如今，匝道连带着上桥的立交，都堵塞满了车子，绝大部分的车子里都是空无一人。但也能看到个别车辆中，有已经一动不动的遗体。 立交蜿蜒前伸，逐渐与大桥主体连接，隐没在了浓雾之中。除了三十米开外的桥面，更远处的景象已不能辨认。 空气里没有一丝微风，大气是凝滞的，黎和嗅到了腥臭的味道，这味道她很熟悉，是黑雨的味道，但要浓郁很多倍。她感觉不对劲，一时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走。 这 9. 第九章 [] 一行人进驻咖啡馆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色晦暗了下来。 这应该是黎和在清醒状态下经历的第一个夜晚，出于谨慎，她没有将行动安排在晚上，今晚只休整，为明天做准备。 黎和先进了咖啡馆所在的大楼搜索，大楼里空无一人，她先是找到了两把消防斧，随后又找到了一个铁桶，许多办公用的A4纸，笔，木质的桌椅板凳。将这些东西用一辆拖板车拖到了咖啡馆后场。 她用消防斧将木质的桌椅劈成大小合适的柴火棍，互相叠架起来，将几团A4纸点燃，丢了进去，就这样烧起了火桶。随即她打开了排气扇进行通风。 接着她们用咖啡馆尚未断掉的供水擦洗了自己的身子，将衣服、鞋子也草草洗了。黎和用自己的怪力将衣服拧得脱水，挂在火桶周遭，连同鞋子一起烤干。 拾掇干净自己后，她又给昏迷中的安羲擦身换衣，忙了好一通，才安定下来。 末日之下，要讲究干净，实在是件困难的事。但她们身上带着的黑雨污垢，腥臭味熏得人头晕脑胀，不洗实在是太难熬了。只能有机会就清洗一下，有一个干净清爽的状态，也能让人的情绪稳定下来，思绪清晰几分。 黎和现在急需一张地图，她的手机还剩下5%的电量，于是铺开一张咖啡馆的易拉宝，将其白底的背面作为画纸，找了一支笔，就着火桶的火光，将手机里的滨城离线地图手绘下来。 其实她手机里的离线地图不只是滨城，还有附近很多山野的地形图，乃至于十分专业的野战军事地图。但这些都已经来不及画下来，只能匆匆扫一眼，记下一些关键的数据。 她在绘制地图时，邢秋明已经将两个孩子哄睡着了。她没有多少睡意，于是坐到了黎和身边，看着她画地图。 看了一会儿，她感叹道：“小黎，你真的厉害，不愧是当过兵的。” 黎和没说话，笔下也未停。 “我有个问题特别好奇，你和小安是什么关系？” “我在她的小区当保安，机缘巧合就凑到一块了。”黎和简单回答道。 “哦。”邢秋明点了点头，这回答实在不够具体，也给她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 “那你说的回家拿装备，是什么装备？”邢秋明忍不住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憋了好久，身为警察，她有一种直觉，黎和这个人该不会非法持枪吧。 “你玩过CQB吗？”黎和头也不抬地反问道。 “啊，我知道。”邢秋明点头。 “就是CQB的装备。我就是干这个的，不过还在初创阶段。”黎和道。 “你是指户外拓展？” “对，我在南站国防园那里承租了一个场地，目前还在装修阶段，本打算明年的5月份正式开班的。我的所有装备都在那里。”黎和平静道。 “懂了，不过那些装备应该不具备杀伤力吧。”邢秋明道。 “不，我的场子里也包括射击馆，真枪、弩箭都有。”黎和道。 邢秋明震惊了，能开真枪射击馆，这必须得有军警背景的人才能行，审批手续极其麻烦，各种枪支也是层层核验。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退役女兵能开的吧。 黎和知道她的疑惑，于是终于抬眸，道：“我是和我战友合开的，资金大头和审批手续都是她跑下来的，她本事比我大多了。我不过是负责教学部分而已。” 邢秋明心中惊叹，她深知自己跟对人了，今天做出的决定无比正确。不过，她能感觉出来黎和今天其实在是否带她走这件事上存在取舍。她有些想知道黎和为何决定带着她这个病号走，还愿意为了她冒险进医院取药。 不过这个问题，她有些问不出口。 “小黎，我的事你费心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她拐弯抹角道。 黎和搁笔，吹了吹尚未干的墨迹，道： “我需要帮手，我觉得你很合适。” “嗯？”邢秋明疑惑。 黎和解释道：“你能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对两个孩子不离不弃，你的人品值得信任。我也是推测你能从废墟里出来是靠了超能力，确认了这一点，才决定带你离开。 “超能力，在这个世道上很重要，你有再多的物资，再多的武器，也敌不过超能力。所以，我认为如果在路上能碰到值得信任的超能力者，我应当争取让对方加入我的队伍，团结起来壮大我们的力量。 “但前提是值得信任，现在信任比什么都珍贵，甚至比超能力还珍贵。” 邢秋明抿唇，她很庆幸自己确实有超能力，也很感佩于黎和的坦诚。 “所以，我为你去寻药物，也是希望你能信任我。我们互相建立了信任，才能长久地合作下去。”黎和卷起了地图，“你身子不舒服，早点休息吧。” “谢谢你小黎，你是个明白人。”邢秋明由衷地说。 黎和淡笑了一下。 “那两个孩子，身上好像没有超能力，你打算怎么办？”邢秋明问出了一个略显尖锐的问题。 “我能庇护他们一天是一天。”黎和道，“我的终极目的是寻找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想你也是一样的，我们都需要一个安全稳定的环境活下去。” “谢谢。”邢秋明舒了口气，黎和说这话，就意味着她不会抛弃这两个孩子。 夜深了，黎和靠在沙发一角闭目养神。邢秋明和两个孩子都睡熟了，远处的火桶之中因长时间未添柴，只剩下余烬还在微弱地劈啪作响，整间屋子也彻底归于黑暗。 黎和却仍然保持着清醒，戒备着周遭的环境。 她的身侧就躺着安羲，黎和此前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并未发烧。她不大能判断安羲当下是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但想来如果她的超能力与精神世界有关，那么她应当具备不弱的抗性和自我恢复力才是。 忽而沙发垫子弹动，黎和立刻睁开了眼，就看到安羲在黑暗中坐了起来。 黎和戒备地起身，做出蓄势待发的抱架姿势，随时准备应对安羲的突袭。 但此时的安羲并非是那夜袭击她的状态，透过她垂下乱发的遮盖，能看到她那一双眸子半张半阖，虹膜之中闪烁着微弱的紫色光芒，神情无悲无喜，看上去就像是个人偶。 坐起身后，她没有其他的动作，就这样垂着头发呆。黎和疑惑地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安羲？”黎和终于出声呼唤她，“安羲？” 话音未落，安羲忽而张口，呼出了一个诡异的音，准确地说，非是一个音，而是一叠音。在黎和听来，就像是某种古老晦涩的语言，拗口至极，简直无法想象到底要将口腔做出怎样的姿态才能发出这一叠音。 黎和可以确定这语言并非是地球上任何一个民族的语言，因为这叠音实在太不符合人类语言的线性特质了，它是毫无规律的几个音重叠在一起同时发出来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是这样的，这完全违背了人类对时间的客观感知。 黎和也不懂安羲是怎么做到同时发出好几个音的，好像在她发出这叠音时，黎和自己对时间的感知也发生了扭曲。这叠音就像一个含有复杂信息的印章，一瞬就盖在了黎和的脑海之中，使得她眼前一阵眩晕。 这叠音，安羲连着发了三声。 此事完全超出黎和的认知，她拧着眉头，一时想不明白该如何应对。正无措间，安羲止住了发声，眸中紫光退去，她又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莫名其妙…… 黎和叉着腰在安羲身侧站了一会，干脆还是坐在了她对面，看着她，以应对她随时可能的异动。 她捋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左臂上的王冠纹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着王冠纹路的位置发生了偏移，向着她手臂的上端移动了不足一厘米的距离。 方才她给安羲擦洗身子的时候，发现她后脖颈的眼睛纹路也上移了不明显的一小段距离。 这个变化，让黎和感到有些不安，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论意味着什么，黎和相信世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天降超能力，这必然是双刃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她们就会遭到反噬。 思索了一会儿，毫无来由的，黎和本来还能支撑的精 10. 第十章 [] 黎和僵了片刻，便立刻推开了她，将她摔回了沙发里。 她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嘴，眸光颤动地望着沙发上的安羲，判断她到底是在梦游，还是处在清醒状态。 可就在她犹疑的空档，安羲却又如蛇一般缠了上来，搂着她又要索吻。 “安羲！你在干什么！”黎和怒了，干脆一个擒拿手将她双臂反剪，压制在了沙发上。 随即令她悚然的事发生了，安羲的双臂突然反关节拧转，本来面向沙发的头部也拧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黎和。她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无悲无喜，虹膜闪烁出的紫光越发妖异。 “嗬！”黎和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松手向后退开，与她拉开了距离。 安羲坐起身，拧转的手臂和头颅又转了回去，随即面向黎和。 她的身体发生了异变，皮肤仿佛擦了珍珠粉般反射出荧光，本就漂亮的面庞变得愈发美艳，她扭动腰肢，摆出诱人的身姿，唇角勾出魅惑笑容，施施然凝望着黎和。 黎和吞了一口唾沫，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她理智上意识到这是被魅惑了，但意识到了也无济于事，她的身体还是起了反应。 她凭着意志力强行扭转了视线，瞄了一眼不远处躺着的邢警官和两个孩子，方才她发出这么大的叫喊声，她们还是一点苏醒的迹象也无，难道是因为自己还在做梦？ 她刚要张口呼唤邢秋明和两个孩子，视线却又不由自主地转回到了安羲身上。安羲褪去了身上的衣服，香肩半露，双腿微张。 黎和强行扭转视线不再去看，额头渗出汗珠。她确信自己还在梦里，这一回，场景并未因念动而抽离，她依旧还陷在这个怪诞的梦境之中。 也许这是因为上一层红月梦境是深层梦境，状态更不稳定，所以一旦意识到这是个梦境便迅速抽离。而如今，她可能处在更浅层的梦境中，更易被控制。 我到底是在安羲的梦境里，还是在我自己的梦境里？谁在控制这个梦？她不禁开始思考。 答案呼之欲出，这个梦是她自己的梦，但明显受到了安羲的控制。准确地说，是某种力量通过安羲控制了她的梦。 对方有什么目的？此前它也控制了安羲袭击自己，企图勒毙自己。 现在它似乎发现了来硬的不行，开始施展魅术手段了。 该如何破这个局？黎和思索了片刻，决定冒险一试。她依旧努力维持着理智，却放松对身体的控制，向安羲走过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破局就得对付眼前的安羲。但这很难，她要做到思想与行为分离，思想上要保持极度的克制，身体却要与安羲亲密接触。 这比左手画圆右手画方还要难以做到。 她刚走到安羲身边就感到浑身燥热起来，理智在崩溃的边缘。对方则立刻缠了上来，皮肤柔软滑腻的触感刺激着她的神经，那红唇贴上她的唇，轻轻用舌尖挑逗着她的齿关。而她的双手已然摸进了黎和的衣服下摆，触摸上她的腰，并沿着裤腰内侧向下探去。 黎和努力绷紧身子，就是不开启牙关，反而一直试图咬自己的舌头。此时的她处在梦境中，虽然企图咬舌，牙齿却不听使唤，始终不能完全闭合。终于还是被对方挑开了齿关，那灵活的舌尖探了进来。 温香可人，轻吟娇喘，一寸一寸松动着她理智的弦。 还没到时候，必须得等……黎和的理智已经几乎要消失了，就像一个远在天边的画外音，正在逐渐淡去。 她的手已经在不自主的抚摸安羲的身子，并褪去她残留的衣物，身体也遵从着欲念，想要与进一步探索她的身子。 眼前的香艳景象，对三十年来一直单身的黎和来说，刺激有些太强烈了。 就在黎和脱去了安羲身上所有的衣物并将她压在了沙发上时，安羲终于出现了异动，她贴在黎和脖颈侧的唇瓣张开，神情狰狞起来，口中冒出獠牙，就要往黎和脖子上咬去。 而就在此时，黎和下了死手，忽而抬手一拧，将安羲的脖子狠狠绞断。 下一刻，黎和猛得睁开双眼，大喘一口气。她挣脱了这层梦境，苏醒了过来。 她还是身处于熟悉的黑暗中的咖啡馆后场，但不同于上一回，此时外面透入的天光已然微亮，黎明到来了。而她和安羲正纠缠在一起，两人的衣衫都脱了好几件，身上只剩下贴身的衣物。 安羲倒在她的怀里，还在沉睡。发丝轻轻搔着她的下颌，微痒。 黎和没有动，她怀疑自己此时还在梦境中，因为她记得安羲当时呼出了三声叠音，盖章一般盖进了她的脑海里，她怀疑这就是三重梦境的标志。她闯出了两重梦境，现在应当在最表层的梦境里。 这回是什么？她疑神疑鬼地四下张望，等待着变化的到来。 然而等了半晌，啥也没来。她反倒觉得有些冷了，不得不推开安羲，将自己和安羲的衣服分别穿好。 看着还在熟睡的安羲，黎和神情复杂。她余怒未消，有种想一巴掌抽醒她的冲动，但看着她无辜的睡颜，方才亲密接触的触感还残留在脑海里，她神思不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套给她当被子盖上。 “咳咳……”邢秋明醒了，她在黑暗里发出了咳嗽声，道，“抱歉，我不是要打搅你们的……” 黎和愕然，邢秋明醒了！那说明她现在应当不在梦境之中了。她终于松了口气。 随即，她突然反应过来邢秋明在说什么，面庞顿时涨得通红，连忙摇手道：“不是，你误会了，我这是……”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唉，你不用解释，我也不是什么迂腐的老古董，在这个世道，能有伴真是幸福的事。”邢秋明笑道。 完了，彻底百口莫辩。黎和捂脸。 “就是这当着孩子面，你俩还是注意点……”邢秋明小声提醒道。 黎和摆手：“别说了。” “噗。”黎和臊眉耷眼的模样与此前留给邢秋明的冷静理性的印象产生了非常鲜明的反差，邢秋明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气氛一时尴尬凝结。 就在这时，安羲终于醒了。她迷茫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沙哑着嗓子问了声： “我们这是在哪儿？”她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尤其是脖子好疼，好像扭伤了。 “三阳大道，咖啡馆。”黎和没好气地瞪着她道。 安羲拧着眉头坐起身来，疼痛让她不能好好思考，但她还是能感觉到黎和似乎气鼓鼓的，对自己口气不善。 这有些不大符合自己对她冷峻理性，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印象。 “安羲，你……还好吧？”邢秋明关心道，她感觉安羲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头疼，脖子疼，我们怎么来这里的？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我们不是在桥上吗？”安羲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邢秋明迷惑，随即怔忪地看向黎和。 她突然察觉到一个问题，安羲这样子好像是刚刚才苏醒，那昨晚黎和与安羲之间到底是怎么亲热的？难道当时安羲不是苏醒的状态？ 可她明明看到安羲脱黎和的衣服的……好诡异，邢秋明打了个寒颤。 “哼！”黎和轻哼了一声，像是在发泄什么不满。 但她懒得解释更多，只是道：“你还能醒来就好。我马上要去一趟市一院，给邢姐找药，这事儿不能再耽误了。” “等会儿……你一个人去？”安羲惊道。 “对，我一个人去。”黎和说着，已经在武装带上拴上了各种必需品，在外套口袋里塞进了一袋面包，喝下纸杯子里剩下的水，收拾装备准备出发了。 “我……我陪你去吧……太危险了。”安羲站起身，强烈的头疼袭来，她捂着脑袋痛哼了一声。 “你留下。有你在，更危险。”黎和望着她淡淡道。 哈？安羲不解此言，只觉得有些恼火，这一大早的黎和怎么说话这么冲的？自己哪儿惹到她了？ “要是到了今天傍晚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当我死了，不用再等了。”丢下这句冷冰冰的话，她就提起钢筋棍推门走了出去。 “欸！小黎，千万注意安全啊！不行就回来！不强求！”邢秋明一脸担忧地追了上去，高声叮嘱道。 然而黎和已然迈开大步急速奔跑起来，很快便消失在了清晨的浓雾之中。 安羲咬住了下唇。 …… 黎和按照早就规划好的路线向市一院的方向 11.第十一章（投雷加更No.2） [] 安羲狼狈地用双手扒开废墟，试图将那个被压在废墟下的人挖出来。泪水挂在她眼下，在脏污的脸庞上清洗出两道白痕。 “黎和……黎和！你给我……你给我撑住！”她一面哭喊着，一面加紧了手里的动作。 这个疯子，她到底在干什么？安羲简直要被她吓疯了。 她坚持要一个人去医院帮邢秋明取药，安羲尊重了她的想法让她去了。可等了一个小时，到咖啡馆门口查看情况的安羲却看到黎和莫名其妙地在咖啡馆附近打转。她的跑动速度非常惊人，可却跑出去一段路就转了回来。始终在三阳大道之上徘徊。 安羲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连忙冲出去打算拉住黎和。可黎和的速度太可怕了，以至于安羲都没办法拉住她，呼喊她也听不见。 这番动静让邢秋明和两个孩子都出来了，她们惊愕地看着眼前发疯奔跑的黎和，也茫然无措。 安羲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让邢秋明带上物资，领着两个孩子先往市一院的方向撤离，暂时离开黎和所在的地方。她下意识觉得现在的黎和很危险，不能靠近。 但她自己却还是留了下来，在远处街角观察，希望能想出阻止她的办法。 束手无策之际，黎和却自己停了下来，紧接着她怒气冲冲地冲进了咖啡馆，开始打砸。 她愤怒地嘶吼着安羲的名字，在店外的安羲吓得心惊胆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扑面而来的杀意。 但那嘶吼之中却带着绝望与无尽的痛苦，其中蕴含着极强的情绪感染力，穿透了安羲的心，惹得她落下泪来。她看到了黎和身上发生的变化，她已然逐渐不像一个正常人了，安羲知道不妙，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异变成怪物。 可她能怎么办？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黎和将整个店砸成了一片废墟，甚至一拳干断了承重柱，导致建筑倒塌了一半压在了她身上。 这下她终于消停了。 安羲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把她挖出来，她不能死！ 好在安羲感觉自己的力气又长了，哪怕是四五十公斤的大石块，她也能独自搬起来了。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挖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邢秋明和两个孩子也返回来帮她，终于找到了被压在最底下的黎和。 此时这个人已经是满身的尘土，面目难辨了。 安羲扑过去，回想脑海里的急救知识，先查看黎和的四肢躯干是否有严重的开放性伤口和骨折，确定没有后，自制担架，托住颈椎腰椎部位将她抬起来，送到安全的地方做进一步的检查。 以黎和身体的强硬，安羲检查了半天没看到明显的外伤，连擦伤都没有。 担架是没有的，但有用作地垫的大块帆布，她和邢秋明合力将安羲抬上了帆布，随即二人各抓住一头将黎和抬起转移。 此前邢秋明已经找到了另外一处相对安全的庇护所，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办公楼里，她们暂时在办公楼一层的大堂角落里安顿下来。 邢秋明立刻去打水，安羲除去了黎和身上的衣服，进一步查看她身上的伤。 透视就在此时发动了，安羲的视线穿透了皮肤的阻隔，看到了黎和身体的肌肉、骨骼、内脏的状况。 她的肌肉骨骼密度惊人，五脏六腑异常强壮，但是左臂之上却缠绕着一团黑色的物质，这物质真实存在，好似某种寄生物，可以被观察，但无确定形状。它渗透入黎和的左臂骨髓，沿着神经网络深入她的脑海。 “水来了！”邢秋明强撑着病体，努力提过来一桶水。这是个本就存放在大楼公厕里的拖把桶，但当下这种情况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邢秋明只是将这桶里外冲洗了一番，就拿来用了。 安羲用毛巾沾了水，将黎和浑身的脏污擦干净，目的是为了看清她身上皮肤的状态。她双眼紧闭，神情痛苦，皮肤之上那些黑纹如同章鱼的触手布满了她半边身子，看上去狰狞可怖。 孩子们感到很害怕，邢秋明带着他们远离了黎和，到别处去休息。 “邢阿姨，黎阿姨怎么了？”小辰问，妮妮也感到很困惑。 “阿姨生了怪病，没事的，安阿姨会看病，黎阿姨很快就好了。”邢秋明解释道。她似乎对安羲产生了误判，以为她是医护工作者，因为她方才对黎和一系列的救治措施十分专业。 妮妮却道：“黎阿姨会变成怪物吗？”小姑娘似乎看透了本质。 邢秋明一时语塞，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谎言是骗不了孩子的，孩子们迟早是会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的，且越是早知道，他们就越容易生存下来。 于是她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黎阿姨如果能挺过去，那她就不会变成怪物。” 如果不能呢？她没法说，孩子们也很贴心地没有再问。 …… 安羲感到束手无策，她脑海里的医学知识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完成对黎和的救治，何况现在的黎和恐怕不是任何医生能救的，她的身体处在一种最渊博的医生也无法理解的状态。 她将背包里所有的药都倒了出来，感冒药、消炎药、治疗腹泻的药……全是些常用的家庭药物，这些东西对黎和根本不起作用。 安羲焦虑地抓着长发，若是不管黎和，她势必要转化成怪物了。该怎么办？从纯粹理性、利益至上的角度出发，现在就放弃黎和，与邢秋明组队，带着孩子离开这里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她做不到，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罪恶，无法接受。安羲是一个打小就被遗弃的孩子，她发誓自己这辈子绝对不会做生身父母那样的人。如今若是就此抛下黎和，她心里这关过不去。 想不出办法，那就陪着她吧。万一她能自己挺过去呢？退一万步，就算她没挺过去，变成了怪物，要攻击安羲，安羲到时候再逃命也不迟。那时候她的心理负担也就小了很多。 安羲一咬牙，干脆就在黎和身侧盘膝坐了下来。她望着黎和那狰狞的半张脸，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前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生气发火？为什么会说自己危险？ 这些问题得不到解答，她心中的焦虑愈发加剧了。因为没了黎和，安羲实在没信心自己在这世道存活下去，从黑雨中相遇开始，黎和就成了她的主心骨、她情绪的稳定器，她那么厉害，懂得多、会得多，遇事那么镇定，简直是定海神针般地存在。 可这定海神针没能发挥多久的作用，不过一日就成了这副模样。 “你到底怎么了？”安羲喃喃问黎和，然而那人没给任何回应。 “安羲，你昨晚和黎和之间怎么了？”突然身后传来了邢秋明的问话。她安顿好孩子后，放心不下，又出来了。结果就听见了安羲的询问。 安羲一愣，反问：“我不知道，昨晚……我不是今早醒来的吗？” “我看到你昨晚……和小黎两人在亲热，互相脱了衣服……”邢秋明思忖着用词，慢慢说道。 “啊？？？”安羲满头问号。 “小黎似乎认为那不是亲热，还想对我解释什么。如今看来，如果你不是清醒状态，那昨晚发生的事就真的很诡异了。”邢秋明推测道，作为警察的基本素养就在此时体现出来了。 “我……在不清醒的状态下与她亲热了……”安羲懵怔地想了片刻，道，“黎和说我此前也曾夜里梦游般的去袭击她，像是被控制了一样。” “你在大桥上发动了超能力，看了一眼那迷雾中的大桥就昏了过去，我猜你的精神应当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如果你的超能力是精神方面的，那很有可能反向击发了你超能力的自我保护，在你完全不自控的情况下，超能力自行运转起来，对付起身边的人。小黎不幸中招了。”邢秋明继续推理。 “这，我的超能力本来就不怎么受我控制，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自己有什么超能力。”安羲无奈道，“不过你说得有道理，很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邢秋明道：“小黎现在这明显是精神受创，理智丧失发了狂。现在好不容易晕过去，我们想得恢复她的理智，帮助她治愈癫狂的精神状态 12.第十二章 [] 白日转黑夜，几乎是瞬息间的事。安羲的手表丢在家里没能带出来，手机现在已然没电无法开机了。身边的邢秋明和两个孩子和她一样，都没有看时间的工具，完全不知道现在几点。 她只感觉白天极其短暂，天亮了不过一两个小时，黑夜就紧接着降临了。 她们当下躲藏的大楼，似乎并不安全，能听到楼上时不时传来沉重的踱步声和古怪的嘶吼声。只不过传出这些声响的“生物”似乎并没有察觉一楼有了新的来客，都不曾下来。 她们并不敢上楼，只是确保了一层没有危险之后，躲进了保安监控室内。 黎和还在昏迷，这一次她受到了重创，恐怕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不过好在，不知道是不是安羲的消炎药起作用了，邢秋明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情况暂时没有那么危急。 她们将咖啡馆里的卡式炉和锅具带出来了。卡式炉的气罐还有一半剩余，大概还能用几天。安羲煮了一锅燕麦粥，融进去两片维生素片，与邢秋明和两个孩子分食，填饱肚子。 粥最后剩下一点，安羲又调了一些水进去，将粥调得稀一些，然后一点一点给黎和喂下去。黎和还不能主动咀嚼，但吞咽的本能还在，有流食入口，她还是会吞下去。 给她喂完食物，安羲用衣服做被子，给她保暖，然后便守在她身边，安静地等待黑夜过去。 黎和不苏醒，她实在不敢冒然行动。只有等她醒来，才有去医院取药物的底气。 安羲开始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知道黎和突然发疯绝不是毫无诱因，势必和自己有关系。自己已经两回突然失去意识，去袭击黎和。 这让安羲感到很不安。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控制住她的超能力？她暂时想不出办法。不过今天压制黎和身上蔓延的黑纹，倒是激发了她的灵感。 她觉得她的想象力是一种优势，她必须得更好地利用这一点。精神力虽然虚无缥缈，但若能具象化为实物，便有了操纵的依凭。 她看了一眼吃完饭后，累得已经支撑不住睡着的邢秋明和两个孩子，想着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就先练习一番。 安羲写民俗恐怖小说，专门研究过道家驱邪的一些法门，间接地也看了不少道士修行冥想的方法。 她自己也曾有一段时间尝试通过冥想调整她那糟糕的睡眠，所以对于冥想这件事并不陌生。 现在她重新拾起这件事，盘膝入定，平稳呼吸，摒除杂念，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气息上，想象气息于身体之中游走。 逐渐的，奇特的事发生了。安羲似乎能观想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她止住讶异的念头，维持住平静的心绪，心想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内观境界？ 这已经不是寻常范畴的冥想了，已经进入了玄幻范畴了。而这种观想，是她的精神力带来的特殊功能。她能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骨骼筋膜，这并非当真是“看到”，而更像是医院的CT扫描，是一种间接的“看到”，是精神力扫过后在脑中由“想象力”这一工具而具象出来的。 她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做到了精神力向内的内观，那么如果能够向外延伸呢？ 她闭着双眼，只想象自己的精神力变成了雷达扫描，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向外探射。起初，她能感觉到精神力的溢散，但相当涣散，不受控。 她深呼吸，再调整，集中注意力，将精神力凝练了一番，再次尝试探出。这一回，尽管眼前一片漆黑，可安羲的脑海之中却浮现出了外界的景象。那就像是闪烁着雪花的电视机一般模糊不清，但好歹她能辨析出外界的事物。 身边的黎和，不远处的监控控制台以及躺在控制台下安睡的邢秋明与两个孩子，都映入了她的脑海。 安羲感到很开心，她找到窍门了，果然想象力这个媒介工具必不可少！ 人类这种生物，但凡视觉正常，都会极度依赖视觉来认识世界，而忽视其他感官的发展。但实际上，如果通过特殊训练，人类的其他感官也可以达到十分灵敏的程度。更遑论安羲这种超能力者。 她知道自己只要勤加练习，一定能够更娴熟地运用自己的精神力。这就好比练习专项运动一般，熟能生巧。 她开始乐此不疲地练习起来，但这还是颇为耗神的，她估摸着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就感到无比疲劳，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这精神力和人的体能很相似，也分为抗性强度、绝对容量（力量上限）、耐力、控制力等多个维度的衡量标准，安羲知道自己现在不论那个方面似乎都很差。 此外，精神力和人的心理、情绪乃至于智慧密切相关。这些方面的指标也都会实质性地影响到精神力的强大与否。 所以如果能做到灵台清明、智慧通达、情绪稳定，想必精神力的发展也会节节高升。 今天对精神力的运用实在太过了，安羲感到很疲劳，思索到此，她已经是实在支撑不住。干脆躺倒在黎和身边，侧身和衣睡下。 也不知过去多久，从安羲的体感上来说，她似乎是刚躺倒，就突然被一阵噪声吵醒。 她很不情愿地拧了拧眉头，奈何眼皮沉重如灌了铅，根本睁不开。 那噪声却逐渐清晰地传入了她耳中：“安羲！快起来，有人来了！” 安羲浑身一震，终于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胡乱地去摸她手边的钢筋棍。随时随地防身，倒是已经刻入了她的骨髓，成了她现在的习惯。 提醒安羲的人是邢秋明，不过她还是提醒得有些晚了，因为她口中的来人此时已经站在了她们所在监控室的门口。 监控室的门是反锁着的，门外来人拧了拧门把手，打不开，于是她们听到了一个粗野的男人的声音： “大哥！这门开不了。” “开不了你不会劈开？！还要我教你？”另一个更加粗野的男声响起。 安羲此时终于能努力睁开双眼，她瞧了一眼监控室里的景象，两个孩子正在蹑手蹑脚地帮忙收拾物资。邢秋明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安羲的钢筋棍在她手里，她全身紧绷，随时准备给外面的不速之客迎头一击。 而黎和还未苏醒，安羲摸了半天，摸到的是黎和的钢筋棍。 她们当下被堵在这个屋子里，没有别的出口，穷途末路，只能与外面的来人正面遭遇。看来接下来动手无法避免，对方手中可能有斧子之类的利器，有些难办。 安羲当下的身体素质堪比全能世界冠军，但她并不会搏杀对抗，心中很没底。 “啪！啪！啪！”消防斧劈砍门锁的声响一阵一阵传来，砸在屋内几人的心上。他们绷紧了神经，纷纷贴到了靠门的墙侧，准备突袭。 安羲将黎和拖到了远离门的角落里。她得先对付眼前的人，才有那个能力去搬动黎和。 然而，就在门锁被劈开，门将开未开的档口，忽而外间传来了两个男人紧张恐惧的大吼： “啊！！怪物！” “快跑！” “啊！！大哥！等我！” “吼！！！”一阵刺耳的嘶吼声传来，仿佛某种野兽的咆哮，那所谓“怪兽”如同一台发狂的推土机，从门外的走廊上呼啸着奔跑而过，震得地板直跳。 紧接着，那怪物似乎在外面大堂堵住了那两个男人，她们听到了那两个男人凄惨的嘶吼声，持续了约莫几秒钟，惨叫声戛然而止。不久，她们听到了嚼碎骨头的嘎吱声响。 安羲和邢秋明简直头皮发麻，两个孩子也被吓得面无血色，拼命捂住嘴怕叫出声来，浑身都在发抖。 安羲努力平复恐惧的情绪，转动大脑，思索对策。当下那怪物还在大堂吃人，她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守在此处，等那怪物自行离去。二是趁此机会离开，从大楼后门撤离。 安羲和邢秋明在进 13.第十三章（投雷加更No.3） [] “走开！”一声怒吼裹挟着强劲的精神力冲击向那怪物，那怪物竟然忽而顿住了身形，迟疑地愣在原地。 “跑啊！”第二声大吼，如同洪钟大吕在邢秋明和两个孩子脑海之中震响，驱散了内心遮蔽心神的恐惧，三人顿时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撒腿就往安全出口冲去。 安羲就在门口等着她们，方才那两声吼，都是她发出的。 她们冲出了安全出口，安羲返身就将门关上了。接着他们撒腿沿路狂奔，一口气跑出去好几百米，直到确认那只怪物并没有追出来，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嗬……呼……嗬……呼，安羲……你……你了不起……”邢秋明死里逃生，一时之间气息无法平稳下来。但她还是向安羲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 安羲摇了摇头，她方才也并非是主观地发动超能力，只不过情况危急，自然而然就吼出来了。 “小辰、妮妮，你们没事吧。”安羲蹲下身看向两个孩子。 小辰吓得浑身都在发颤，站立不稳，坐在了地上。方才的惊悚不是这个孩子能承受的，所有人差一点就因为他的失误而没了，他这会儿连哭都哭不出来，神情已有些呆滞。 相反，妮妮现在在大哭，并躲进了安羲怀里。 安羲知道妮妮大概是没事，但小辰恐怕会出问题。她将小辰也拉进怀里抱住，然后将两个孩子的额头一起抵住自己的，将精神力探出，进入孩子们的脑海，抚平他们恐惧的心灵。 自从在黎和身上练习过后，安羲对于利用自己的精神力调整他人精神世界的做法，逐渐变得熟练起来。而孩子比成年人更容易操控，安羲不费多少力气，就让两个孩子所受的惊吓抚平，两个孩子就好像淡忘掉了方才那怪物的恐怖。 这并非是淡忘了一整件事，而是淡化了情绪，使得孩子们能够用一种更为平和冷静的心理去看待方才的怪物。 “谢谢安阿姨……”妮妮泪眼婆娑地呢喃说道。 “叫姐姐。”安羲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妮妮笑起来，吐了吐舌头。 “谢谢安姐姐。”小辰也道，他此时神情轻松了许多，也不再颤抖了，面色麻木呆滞的表情也变得自然活泼许多。 “小辰你要练胆量，以后我们可能还会遭遇更多恐怖的怪物，学会战胜自己内心的害怕，好吗？”安羲看着他的眼睛。 “嗯。”小辰认真点头，随即愧疚地低头道，“对不起……这回是我不小心……” “没事，谁都会不小心犯错，以后注意不再犯就是。小辰，妮妮，咱们都要变得更强，才能更好地活下去。现在不是以前的时代了，你们往后也不会在学校里上课。这一整个狂乱的世界，就是你们的学校，那些怪物，就是考卷上的题目。不管是你们，还是姐姐们，都要从头学习。” 两个孩子眸光颤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邢秋明神情怅然地叹了口气。大人且不论，在这个世道里，幸存的孩子们才是最为艰难的群体。 “走吧邢姐，我们干脆往市一院去，先在那附近找个地方扎营。”当下留在外面是不安全的，大雾仍未散去，夜色渐深，她们立在街道上，总能听到古怪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难以想象夜雾之中，是否有怪物在窥伺着她们。 安羲背着黎和，邢秋明再次牵住两个孩子的手，一行人辨认清方向后，向着市一院的方向行去。 半道上，她们翻跃了挡在路中央的车辆，又跳过了道路的裂隙，不久便看到了义平路的路口，于是拐了过去。 “嗯……我在哪儿……”就在此时，黎和醒了，在安羲背上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黎和？你醒了啊！”安羲惊喜地顿住脚步。 “……放我下来。”她道。 安羲小心地蹲下身，让黎和的双脚能触地。话虽如此，其实以黎和的身高，安羲背着她时，黎和的双脚离地也并不远。安羲自己的身高不算很高，但也有162公分。她感觉黎和的身高起码在一米七五往上。 黎和从她背上起身，晃晃悠悠地站稳了，安羲回身，就看到黎和抬起左手，用大鱼际按在左侧的太阳穴上，神情就像是个宿醉刚醒的人。 “感觉如何？”安羲问。 “我现在……还在做梦吗？”黎和迷茫地问。 “应该不在，因为我很确信我是清醒的。”安羲回道。 她话音刚落，黎和忽而放下了手掌，眸光倏然变得冷峻，凝视着安羲。安羲浑身一颤，感觉到她周身散发出的敌意与不信。 黎和环视四周，察觉自己居然在义平路上，神情越发凝重警惕。 她逼视着安羲，道：“你在前面领路。” “黎和……”安羲想要说什么。 “快点！别逼我动手。”黎和忽而爆喝一声，声音之中带有一种难以违抗的压迫感。 安羲被震得后退了半步，但很快稳住了心神。她没有再多言语，摊手示意自己无害，然后转过身，往前走。 前方邢秋明和两个孩子回头看着她们，对黎和的行为感到困惑。邢秋明用眼神询问安羲是否需要帮忙，安羲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往前走。邢秋明于是选择了沉默，领着两个孩子，默默地等安羲走到了她们身前，才跟上。 而黎和与她们拉开了大约五米的距离，默默的跟在后面，浓雾之中，能见度也就五米，这个距离上，双方都不能看清对方面上的神情。 猜忌弥漫，黎和不相信安羲，安羲却也有口难辩。而邢秋明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怎样调和这两人之间的矛盾。 就此默然地前行了一段路，一行人终于看到了市一院的大门。 黎和恍惚地立在门口，千辛万苦，她终于抵达了市一院。这是否意味着，她当真是处在清醒状态？ 不行，不能放松警惕，但也不能鲁莽行事。黎和吸取教训，小心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以冷静的头脑去分析眼前发生的一切。 “黎和……”安羲此时再次试图说话。 “闭嘴。”黎和却立刻打断她，安羲感到非常愤懑委屈，咬住了下唇。 “唉，小黎，你怎么能这样？安羲刚刚可是把你从怪物那里一路背出来，你失控了，也是安羲把你从废墟里挖出来，给你治疗的，不然你现在已经变成怪物了。”邢秋明看不过去，出言替安羲说话。 “是真的，安姐姐救了你。” “对！刚才我们遇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大怪物，也是她救了我们！” 孩子们也双双为安羲说话。 黎和双唇紧抿，仍然并未轻易相信。 “黎和，我知道我此前超能力失控，给你造成了伤害。我道歉……虽然我其实丝毫不知情，我现在已经学着去控制了，我希望……我们能把话说开了，你至少要给我说话的权利吧。”安羲道。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黎和问。 “我……”安羲语塞。 “我的脑子已经被搞乱了，我暂时找不到分清现实与梦境的锚点。何况，你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从我的角度，我是无从判断的。”黎和极为冷峻地分析道。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自证。”安羲无奈道。 既然你不信我，那我们就散伙吧——这句话在安羲胸肺间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她心里有一口气 14.第十四章 [] 天始终未亮，黎和与安羲在做入院前的整备。她们先在医院附近转了转，找到了一家卖箱包的小店，二人从店铺中拿出了合适的小型背包。 黎和找了个结实的腰包，有水壶位可以放她的水壶，同时利用保安配发的武装带，组合腰包制作出了携行具，用来携行她的钢筋棍。最后将手电筒卡在了肩头的带挂中，以腾出双手使用武器。 安羲有样学样，她找了个斜挎包，改造了一下包带，将手电筒卡在了包带上，这样手电筒就能在肩头点亮。 二人都在各自的包中存放了一些零碎的应急食物、药物和急救绷带。 准备完毕，按照计划，邢秋明带着两个孩子等在公厕这里，这里可以看到医院大门，如遇危险又能迅速逃遁。 安羲与黎和则前往市一院寻找药物。 安羲咬牙切齿地捏着手里的钢筋棍，恨不能回头给黎和来一棍子。奈何她打不过她，只能忍气吞声。 这家伙驱使她作为前哨在前面开路，难道她就真的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吗？是真心想自己死吗？ 安羲知道黎和仍然对当下的现实存在怀疑，她能理解庄周梦蝶带来的迷幻感，恐怕很久很久都无法摆脱。 但这也太过分了！ 她想要反抗，却只能屈从于黎和的“淫威”，可耻地再次选择了服从。 万般无奈之下，安羲只能摈弃杂念，抓牢钢筋棍，小心迈步走进了市一院的大门。 市医院的前院闸门是洞开着的，内里挤满了停得乱七八糟的车辆，几乎无处立足。安羲从车辆的夹缝中一点一点挤过去，心想自己若不是突然暴瘦，恐怕就要被卡住了。 安羲回头观察了一下黎和，这家伙在车辆之间灵巧地腾挪，或单手支撑翻身跃过、或干脆空翻而过，显得无比潇洒，根本不去挤那些车缝。 可恨！安羲更恼怒了。 “专心点，观察前方。不然被怪物偷袭，我可不救你。”黎和还不忘提醒了安羲一句。 安羲咬唇，转过头去，发誓再也不回头看她了！ 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腥臭血腥的味道，从医院黑洞洞的大门透出。自动门已然被砸碎了，内里无光，看不清前路。 安羲点亮了别在背包带上的手电筒。 光亮刚刚亮起，安羲就在光的尽头观察到了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她心狠狠一提，登时紧张起来。脚下的步伐有些迟疑地踏入了医院一楼的大堂。 脚下的大理石砖突然变得黏腻，安羲低头一看，地面上全是半凝固的血液，似乎还有内脏等腐肉。 她感到一阵恶心，这里是发生了什么大屠杀吗？ 尽管有着血液和散碎的腐肉，安羲却没有看到任何尸体，她不禁要想，难道是这里的人全被吃了，连骨头都没吐出来？ 还没等她想明白，忽而身后传来一阵劲风，她突然就被扑倒，连带着滚到了不远处的电动扶梯之下。安羲手里的钢筋棍甩飞出去，一次没用过，就这样寿终正寝。 安羲摔得发懵，紧接着就听到了“嘎嘎嘎嘎嘎嘎……”的诡异声响，很像是牙齿打颤时的声音，又好似某种阴险可怖的怪笑，十分高频地震动发出。 有怪物偷袭，是黎和救了她。 “注意观察！”黎和力气大到直接将安羲从地上抱了起来，扛着她向已经停摆的电动扶梯之上狂奔。 安羲被扛在肩上，稳住心神，随即发动了超能力。双目紫光绽放，她看清了那个隐匿于黑暗中的怪物。 那是个长着肉翅的蛇类生物，整体体型比亚马逊最大的蟒蛇还要粗一圈，长度一眼无法估算。 长尾末端有倒钩，倒钩之上还有响尾蛇一般的角质环，正是这响尾发出了那“嘎嘎嘎”的声响。 这蛇类生物的头部却并非是惯常的模样，而是一团如同海葵般四散张开的触角，内里有一圈圈的锯齿，与此前她们在办公楼撞见的猫怪腹部的口器很相似。 而这蛇类生物肚子鼓鼓的，好似个棒槌，像是吃掉了很多的人，一时间消化不完。 这怪物的移动速度很快，双翅一扇腾空后，尾部好似螺旋桨颤动激发空气推进，接着就好似箭矢一般飞射了过来。 “跳！”安羲连忙拍了一下黎和的后背，那怪物的速度比黎和要快，她若是再往上跑势必要被怪物堵住了。 黎和没有丝毫犹豫，就扛着安羲从扶梯上一跃而下，此时她们距离地面已经有四五米之高，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刺激得安羲肾上腺素飙升。 那怪物扑了个空，差点一头撞到扶梯上。紧接着扑扇着翅膀，调转方向，又是一连串“嘎嘎嘎……”的声响，它一头向黎和和安羲扑来。 黎和稳稳落地，强壮的筋肉骨骼卸掉了下坠的力道，紧接着就扛着安羲冲刺而出。 “药房在前面右拐。”安羲道。她以前来过市一院，知道这里的布局。 黎和的爆发力太恐怖了，安羲感觉她好像自从苏醒后，变得更强了。她几乎是几步就到了走廊尽头，跨出左腿滑步刹车，紧接着右拐入了通往药房的通道。 “快点！追过来了！”这一拐弯还是耽误了些许时间，怪物很快就追至，并十分灵巧地扭转身躯拐了过来。 “嘎嘎嘎嘎……”响尾声逼近。 “啊！！！”安羲吓得大叫，她此时是面朝后被扛着跑的状态，那怪物恐怖的触须眼瞅着已经逼近到了她鼻尖了，血腥腐臭的气息好似死亡之气，带给她极强的压迫感。 “进不去！”黎和怒吼了一声。她发现药方的门被死死堵住了，她短时间内是撞不开的。 情急之下她忽而似有所感，矮下身子，一个滑步挪动方位。肩上安羲险之又险与那怪物的触角擦过，浑身冷汗直冒。 黎和拧转身子，又一次左转，向着尽头的电梯冲去。电梯已经停运了，电梯门是敞开的状态，轿厢在上层，下方是黑洞洞的电梯井。 黎和没有丝毫的犹豫，扛着安羲就跳进了电梯井之中，在安羲的惊叫声之中，二人坠落到了下方地下一层，黎和一脚踩在了尸山血海之中，这电梯井里全是死人！ 那怪物的身子被电梯门卡住了，暂时过不了。它嘶叫着，又腥臭恶心的粘液从它口器之中溢出，滑落到电梯井底部。 黎和顾不上那些尸体，放下安羲，奋力扒开了地下一层的电梯门，拽着安羲爬上了地下一层，然后她返身，双掌摁住电梯门，使出大力将其阖上。 “嗬……嗬……”安羲跪伏在地，大喘气，半天没缓过来。这太刺激了，简直是在死亡边缘走钢丝。 黎和也叉着腰大喘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还不等两人平复下来，洞黑的地下空间里，传来了一声诡异的猫叫声，回声一圈圈荡开。 二人浑身一凉，黎和立刻关闭了自己的手电，随即拉了一把安羲，也关掉了她的手电，二人迅速伏低身子，小碎步跑向最近的一辆车。 这里显然是地下停车场，里面的许多车辆都还算完好，只是永远失去了它们的车主。 黎和与安羲躲到了车辆的底盘之下，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屏息凝神，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 很快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有什么巨物正从黑暗里探出身，向她们这里靠近。二人身处完全的黑暗之中，黎和发觉自己其实是有一定的夜视能力的，只是不及安羲那样看得清晰。 而安羲的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她看到车底前端的地面上，出现了两只硕大的蹄子，看上去比汽车轮胎还大。这蹄子看上去很像是羊蹄，但却完全漆黑，无毛，皮如枯木老皮，散发着腐尸的臭 15.第十五章 [] 静谧漆黑的地下一层停车场，黎和正在车底思索方才发生的一切。 让她确信自己当下并非处于梦境的关键，在于安羲自己也身陷险境，且一直不遗余力地帮助黎和。 在她曾经经历过的三重梦境之中，无疑安羲都处在一种置身事外的状态，至少她自己是没有死亡威胁的。红月梦境之中，那个闯入的狼人一般的怪物，一直绕着安羲躺着的沙发打转，却始终不曾袭击安羲。 而魅惑梦境之中，安羲是以幻术诱导黎和靠近，试图杀死她，黎和虽然做出了反击，但毕竟是在梦里，不能真正拧断安羲的脖子。 而在后来那个鬼打墙的幻梦之中，安羲干脆就消失了。 这三重梦境中，安羲也从未出手帮助过她。 不过让黎和感到疑惑的是，第二层梦境醒来时，她似乎确实真的苏醒了，安羲和邢姐都记得当时自己收拾东西离开咖啡馆的情景。她是在离开咖啡馆后，又一次陷入了幻梦之中。 这三重梦境难道不是层叠嵌套的关系？还可以断续发生的？ 安羲不受控所发出的三次“叠声神印”，对自己到底造成了什么影响？黎和总觉得并非单纯是制造幻梦杀死自己这么简单。 她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在于刚才她和安羲之间的配合。在被那个响尾怪追逐时，有那么几个瞬间，黎和好像突然能借助安羲的视角观察到身后的景象。 她之所以能那么精准地矮下身子，带着安羲险之又险避开响尾怪的袭击，就在于她提前借助安羲视角预判到了那怪物移动的轨迹。 她好像和安羲突然共感了。 但这发生只是一瞬的事，很快就消失了。她本没有在意，但刚才安羲在施展隐身术时，黎和清晰地感到了一种精神上的同频共振，她那带有精神力的言语，也对黎和产生了影响，自己发自内心地认同她，甚至达到了一种无我的境界。 那一瞬，她的精神好像被安羲同化了。她的精神力也被安羲调用，所以安羲才能顺利地完成了两个人的隐身术。 不过这一点，安羲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到。 黎和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她内心也存有些许危机感，如果自己的精神世界会一直被安羲控制、压迫乃至于彻底吞并，那自己岂不成了她的傀儡了？ 不行，她得始终保持自己的主体性才行。 如今看来，安羲的能力变化多端，有许多的应用方式。她可以制造梦境，可以利用语言文字具象化来进行攻击和防护，还可以帮助精神世界失控的自己恢复理智，并压制住暴走的黑纹。 黎和认识到她很强，假以时日，她会越来越强大。 自己到底该如何应对呢？和她继续组队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黎和不禁思索起这个问题。 在她思索这些问题时，安羲却睡得相当安然，毫无防备。她枕着黎和的胳膊，哪怕是躺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躺在散发着机油味的车底，也好似睡在香喷喷的柔软大床上一般安逸。 黎和幽幽叹息，算了，这人本质上应该对自己并无任何歹心，某种力量企图通过她来弄死自己，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自己如此防备她似乎只是徒增烦恼。 细细想来，安羲在这种环境下也能这样睡着，不怕自己把她丢下不管。她真的很信任自己。 而且自始至终，安羲都不曾向黎和提过任何她私人的要求，她应当也有很想去找的亲友吧，她却一直默默跟着黎和走，想来定是一直在迁就黎和。毕竟她认为她是要仰仗黎和，才能在这个世道更好地存活下去的。 在面对如此一个人时，黎和实在做不到扭头就走。她做事有始有终，既然最开始答应了要带安羲去自己家取装备，那就要做到。她计划将自己的训练场作为安全基地，安顿下来。 届时到底是要继续组队生存下去，还是分道扬镳，再视情况而定。 打定主意，黎和也不再犹疑迷茫了。 也不知在这车底躺了多久，就在她感到浑身僵硬，手臂发麻时，安羲醒转过来。 “可以了吗？”黎和悄声问。 “嗯。”安羲回应了一声，声音听上去还有些沙哑。 黎和收回手臂，刚准备率先离开车底，就被安羲拉住了。 “对不起，我以后会学着控制我的能力，我虽然还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我已经逐渐能使用我的能力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 应该……这话安羲说得没什么底气，黎和当然也不会轻易相信，不过至少她的态度是诚恳的，黎和觉得这算是给了她些许安慰。 “这些事等出了医院再说，集中注意力。”黎和说完，就悄然爬出了车底。 安羲咬唇跟上，二人的双眼此时已经适应了地下一层的黑暗。在遍布车辆的停车场中，能看到远处有个黑麻麻一团的怪物在游荡，沉重的脚步声能从地面震动上感受到。 二人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也无心去探索，而是趁着当下四周环境暂时安全的空档，飞快跑回了方才出来的电梯。但她们没进电梯，而是走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走楼梯向上。 二人采取了一种互相配合的战斗模式。安羲充当了黎和的侦查员，她的感官比黎和敏锐许多，视野更为清晰。而黎和相比之下，则是战斗素养和直觉更强。 安羲走在前面，黎和搭着她的肩膀紧贴在她身后，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并保护安羲。 安全通道里也并不太平，这里显然也发生过异常惨烈的屠杀，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血肉内脏，血腥味极其冲鼻。整个楼梯道都像是被某种体型巨大的怪物强行碾压通过了一般，楼梯扶手全部被挤得东倒西歪，残缺不全。台阶的直角也被磨平了，血水因此能更为顺畅地从其上滑落。 这些血液是上层落下的，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才能有这么大的血液量。 二人小心翼翼地踩着滑腻的地面向上走，安羲暂时没有动用方才的隐身之术，节省她的精神消耗。 二人行至通往一层的安全门旁，顿住了脚步。直至目前，她们尚未遭遇任何危险。安羲调整了一下呼吸，凝神，再次出言道： “我与黎和不可被观察到。” “我与黎和不可被探听到。” 一层隐形力场在二人周身释放开来，她们的身形从黑暗的楼道里消失了。但很快，安全门吱呀呀缓慢打开了，随即又缓慢地关闭，尽量不发出声响。 二人当下彼此间大声说话也不会被外界感知，但她们触碰第三介质所制造出来的声响，还是会被外界察觉的。安羲如果要消除她们对第三介质的物理影响，这就需要耗费几何倍数的精神力，以她目前的能力，连发动都做不到。 她当下能一直维持隐形静声，就已经很吃力了。 隐形的二人进入了一层，她们当前所在的位置，实际就是方才跳下去的一层电梯旁，距离药房并不远。 那个响尾蛇怪物已经不在此处了，但若是凝神静听，还是能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响尾声，这怪物显然一直盘踞在一层大堂，随时捕食那些试图闯入医院的人。 二人随即发现，方才那个洞开门的电梯，楼层板居然是亮着的，数字正从12一路往下降。 电梯居然还在正常运行。不过这里是医院，每家医院都有至少两套备用的发电系统，甚至有自己的发电机，在全市供电中断的情况下，还能独自发电。所以电梯还能运转并不奇怪。 “有人下来了。”黎和轻声对安羲道，她还是谨慎地选择了小声点。 “这医院里还有幸存者吗？咱们怎么办？”安羲问。 “静观其变，咱们先到开阔地去，免得和电梯出来的人在走廊上撞上。”黎和道。 于是二人向走廊尽头行去， 16.第十六章 [] 黎和松开了手，那两个被她捂着嘴的女人此时抖若筛糠，浑身瘫软，站立不稳，双双靠着墙滑坐了下去。 安羲与黎和并排站着，俯视着这两个女人，沉默半晌。黎和看了一眼女医生的胸牌，开口道： “王紫嫣，王医生对吗？” 女医生抬头看向她，随即点头。她看上去情绪已经恢复了不少，比身边的那个女人要好多了。 “你好，我叫黎和，黎明的黎，和平的和。这是我的伙伴，安羲。”黎和介绍道。 “平安的安，伏羲的羲。”安羲补充道。 王紫嫣点头，这两个人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心平气和地自我介绍，保持了起码的尊重态度，让王医生感到这两个人值得信任。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黎和询问那个女人。 “曲颖。”女人颤声回道，声音微若蚊哼。她虽然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可鬓边却还夹着一个蝴蝶发夹。那发夹并未能固定好发丝，凄惨地悬挂在散乱的一簇头发上。 “曲颖，很高兴认识你。”黎和拍了拍她的肩膀，“来，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呼——吸——呼——” 黎和帮着平复了曲颖的情绪，让她在短时间内能镇定下来，相对冷静地应对当下的状况。 此时的安羲，心生一种古怪的预感，她似乎能明晰黎和即将要做什么事，这好似是一种心灵感应，黎和内心的想法直接在她脑海中回响。 安羲知道黎和要说服眼前的两个人组队对付药房里的五个人。她沉默着，观察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否如自己所预判的那样。 “你们别害怕，我们并无恶意。我和安羲是超能力者，安羲正在维持一个静音隐身的力场，所以我们不会被察觉到。但她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时间紧迫，废话我不多说。王医生、曲小姐，你们二人应当也想尽快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对吧。”黎和道。 看二人点头，她继续道：“我们可以绕开盘踞在大堂的那个怪物，从后门出去。但，在那之前，我和安羲有一件事必须要做，就是进药房取药。由于我和安羲都不懂医药知识，这件事需要王医生帮助。 “现在的情况是那五个男人进了药房，我们现在进不去。我想问你们，那五个男人要做什么，你们清楚吗？” 王医生冷静回答道：“他们要拿走所有的药物，用这些药物作为资源控制别人，拉拢幸存者结成他们自己的势力。” 黎和点头，这和她猜得差不多。 “好，那么现在的计划变了，我们不进药房，就埋伏在外，等那五个人出来伏击他们。不过这件事我需要你们两人帮忙配合。” 王紫嫣立刻起身，她头脑清晰，知道现在最该借助黎和、安羲的力量来脱困。但曲颖却显得迟疑，她到底还是被吓破了胆，没有勇气去做任何事了。 此前发生的一切印证了安羲的预判，而此时她心灵微动，又产生了新的感应：黎和会抛弃曲颖，她认为她是个累赘。 安羲这回没有旁观，不等黎和说话，就抢先蹲下身，看着曲颖道： “曲颖，你是做什么的？” 黎和刚到嘴边的话被安羲抢了先，她抿了抿唇，默默打量安羲。 “我……是小学老师，我就来看个病而已，我……”她说不下去了，泪如雨下。 “曲老师，你恨不恨那五个人？”安羲显然也看出来曲颖遭到了□□，她理了理曲颖的乱发，帮她把蝴蝶发夹在鬓边夹好。 “恨！”曲颖流着泪望向安羲切齿道，但转而却又怯懦地低下头，“可我……” “我们现在不要你做任何事，你就在安全通道的门口等我们，确保通道的门一直敞开，能做到吗？”安羲道。 “能，能……”曲颖点头。 黎和眸光微动，心想安羲居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她起初就想让曲颖到安全通道等她们。伏击那五个男人的计划，黎和尚未明确，安羲似乎已经猜出来了。 于是安羲将曲颖送到了安全通道那里，撤掉了笼罩在她身上的静音隐身力场。她就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头蹲在角落里，安羲默默叹了口气。 这样软弱的人活在末日里太艰难了。安羲有心帮她，奈何事情的走向并未超出黎和的预判。 待安羲回来后，静音力场重新张开，黎和询问王紫嫣： “那药房内有什么特殊的存在？为何那怪物不敢冲进去？” “我也不知道。我是神经内科医生，看诊的地方在四楼，药房不是我管理的地方，医院陷入大乱时，我也不在药房这里。”王紫嫣道。 “那刚才你为什么能用你的工作证刷开药房门？” “这不是我的工作证，这是药剂师的工作证，他已经死了，我是从他尸体上摸到的。” “那些男的为何不自己来开药房门，要迫使你来开？” “因为我骗他们我是药师，这样我才有机会下到一楼来，有逃生的机会。至于为什么迫使我开，他们似乎并不相信我，所以事事都要我来自己来做。”王紫嫣直言不讳地解释道。 “楼上还有人？” “应该没有幸存的人了，楼上有个怪物一直在徘徊屠杀，尸山血海，血流成河，我们应该是仅存的人，躲在了医院财会室的防盗门后，才躲过一劫。” “你对那五个男人还有别的作用，是什么？”黎和问。 好直白的问题，但确实，女医生并未被性侵，这明显区别于另外两个女人，这意味着女医生在那五个男人眼里并非只有性价值，他们希望让这个女医生发挥其他的作用。 “我说了你们信吗？”王紫嫣反问道。 “你说说看。”黎和淡淡道。 “我能预知未来，又懂药物，这对那五个男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来说很重要。”王紫嫣唇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黎和怔然，安羲很快反应过来道：“不是他们迫使你下来的，是你诓骗他们下来的，你预知到了我和黎和在药房这里？你要利用我们对付他们？” “对，之前我对这个能力一直半信半疑，只是为了求生而不得不赌一把，但显然如今已经被验证了。”王紫嫣坦然道。 “前堂有那个怪物埋伏着，他们出来后不会往那里跑。我们只需埋伏在原地，就能伏击他们。王医生，那五个人里有没有超能力者？”黎和问。 “有，为首那个端着枪的家伙，他的力气很恐怖，而且似乎学过散打之类的功夫，他也很狠，杀人不眨眼。”王紫嫣道。 黎和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从自己的腰包之中取出了一捆绳索。这就是寻常的打包玻璃绳，还是红色的，她将绳子拉开，让安羲到走廊那一侧的拐角处等着，她自己在这一侧，将绳索铺在地上，各自牵住绳索一头。 这里视野非常昏暗，地面上又都是血污，这红色玻璃绳横在地面上，极易被忽略。 接着黎和让王紫嫣就站在走廊底端最显眼的地方，作为诱饵，引诱那五个男人来追，他们的注意力被王紫嫣吸引，自然就要忽视脚下。 布置好后，剩下的便是静静的等待。等了好一会儿，她们听到药房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噪声，还有人怒吼的声音。里面的人像是在打砸，又像是在互殴。 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消停了。奇怪的是，发出的这些响动，外面的那头怪物必定听到了，但怪物就是没有被吸引过来。 倏然间，堵住药房门的柜子突然开了，就好像被药房内的什么东西猛地吸了过去。黎和与安羲屏息凝神，静静观察着门口的动静。 方才被吸进去的柜子忽而又被吐出，恢复了原状，依旧堵着门。 这状况让她们完全摸不着头脑。正疑惑间，忽而有五个人从天而降，狠狠摔在了她们跟前的走廊地面上。这五个人正是刚才闯进药房的五个男人，全都死透了，且浑身骨骼关节都粉碎了，人就像软面条一般。 黎和、安羲、王紫嫣立刻望向他们摔下来的上方，就看到天花板上出现 17.第十七章 《自降世之日》全本免费阅读 [] 威胁巨大的响尾蛇怪突然被消灭了，黎和再次隔着袖子提起那怪异药箱，返回去找安羲和王紫嫣。二人眼下逐渐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过来了，黎和来不及和她们多解释什么，只道： “快撤，前堂现在安全了。” 说罢，抓起其中两个装满药品的包，率先拧身往外走。 安羲与王紫嫣也各自将剩下装了药品的包背上。刚准备走，安羲想起了还在安全通道等待的曲颖，便打算返回去叫她。 可她却被王紫嫣一把拉住了：“别去找她。” 安羲看着王紫嫣，起初疑惑不解，随即眸光震动：“你看到了她的未来？” “半分钟后她会死，你去了，你也会有危险。”王紫嫣道，此时她的虹膜泛出了金色的光芒，看上去诡异又妖媚。 安羲面现犹疑。王紫嫣笑了，道： “你不信？不妨等在这里，看我说的对不对。” “你是医生吗？那是一条人命，你为何如此冷漠？”安羲瞪她一眼，便甩开她，坚持往安全通道行去。 “这世道，一昧善良是无用的！你会付出代价！”王紫嫣在后面喊道，但却并未跟上安羲。 安羲胸腹间堵着一口气，但脑子是清醒的。王紫嫣的能力已经被验证了，因而她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可安羲是个不相信预言的人，换言之，她也不相信命运。她不认为这世间有什么既定事实，未来总会被当下的选择所改变。 如果曲颖会遭遇杀身之祸，那自己去努力救她，是否会改变王紫嫣预判的死亡未来？ 她谨慎小心地穿过走廊，安全通道门就在不远处，安羲并未看见曲颖等在门口。这让她心生疑窦，越发小心地靠近。 她也没有冒然呼喊曲颖，害怕出声会惊动什么怪物，同时她给自己叠加了隐身和消音的力场。 终于，她走到了安全通道门口，她不知道半分钟是不是已经过去了，但就在此时，一个圆球一样的东西骨碌碌从门内滚了出来。 那是一颗人头，血糊糊的面容无法辨认，但那鬓边的蝴蝶发夹却刺痛了安羲的眼睛。安羲浑身颤栗，双眼悚然地望向黑洞洞的安全通道内侧。 忽而一条滑腻恶心的长舌从门内探出，将那头颅一卷，就卷回了门内。安羲随即听到了吞咽的响动。 安羲感到一阵反胃，揪心不已。可事已至此，她只能缓慢向后倒退着步子撤离，未再冒险向前，也不敢转身将自己的后背留给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存在。 “嘎吱……”安全通道的门被缓慢挤开了，一个体型硕大的诡异生物从其中挤了出来，它的头部活似一只蟾蜍，但身躯却是混沌的一团烂肉，仔细看，这些烂肉实际包裹在它透明的身躯之中，内里混杂着人类尚未被完全消化的手足、头颅，全是它吞食的人类残躯。 安羲要崩溃了，当她看清这个异常恶心恐怖的怪物时，她的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无数临死前的惊惧叫喊，恐怖的死亡场面纷至沓来，疯狂冲击着她的心神。 她的隐身静音力场霎时溃散，身形显现出来。那怪物此前似乎确实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才会挤出安全通道，向她靠近。而如今看到她出现了，长舌立时如闪电般射出，就向她卷来。 “安羲！”黎和不知何时返回了，急速扑了过来，带着她翻滚躲避开，接着再次扛起她就飞快向外跑。 她的速度极快，而那怪物的长舌虽快却没能打中她，怪物本身移动过于迟缓，根本追不上来。 黎和扛着她从医院大门飞身而出，踩着院前广场上横七竖八的汽车车顶，一路跑到了外面的马路上。 身后的怪物并未追出来，安羲看着那黑洞洞的医院大门，心神悸然而久久无法平复。 …… 黎和带着安羲在市一院对面的人民广场旁的公厕前找到了王紫嫣，她身边的花坛上摆放着大大小小装满药品的包，还有黎和缴获的那支气-枪和两把砍刀。 邢秋明带着两个孩子已经收拾好行李在旁等待了，见到她们安全回来，两个孩子都高兴地跳起来。 这次勇闯市一院，收获颇丰。 王紫嫣正从这些包裹中整理药品，寻找破伤风疫苗。 “找到了吗？”黎和上前问。 “应该在这个包里，这里面都是从冷藏柜里取出来的疫苗，摸上去还是冰凉凉的。”王紫嫣道。 破伤风类毒素较稳定，可暴露于20℃的环境温度达数月，并可在37℃下贮存数周，效力仍不会出现明显的下降。在医院的储存规定里，破伤风疫苗会储存在零上2-8°的恒温柜里。 “找到了。”王紫嫣取出了破伤风抗毒素，由于邢秋明罹患破伤风已经超过24小时，且出现了破伤风症状，王紫嫣选择给她进行肌肉注射破伤风抗毒素。不过在那之前，需要给邢秋明做一下皮试。 万幸，邢秋明并不过敏。王紫嫣带着她去了厕所里，让她脱去裤子，在她臀部三角肌上完成了注射。 “我们得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我还得给她挂水，光是注射还不行。”二人出来后，王紫嫣对黎和道。 黎和道：“往前走一点，有一家卖包的店铺，之前我和安羲去过，里面算是安全的，我们去那里。” 王紫嫣点头，她在市一院上班，对这附近熟悉得很，她知道黎和所说的那家铺子。 她们将那个危险的异次元药箱用布包裹起来，塞到了登山包的最深处，随后收拾好所有的物品，将能合并的包都合并起来，弄成了四个大包，王紫嫣背了其中一个，先往那家店铺行去。 王紫嫣路过了安羲身侧，看着沉默不语立在一旁的安羲，她轻声道一句： “放心，我只是偶尔能看到五分钟之内的未来，我没那么神。” 安羲眸光瞥向她，王紫嫣笑了笑，擦身离去。 邢秋明背了一个大包，领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安羲身边。她注意到安羲魂不守舍的样子，关心道： “没事吧小安，在里面受伤了吗？” “没，就是被吓到了。”安羲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回道。 邢秋明一时语塞，只拍了她一下，道：“走吧。”然后便带着两个孩子前行。 黎和最后过来了，她身后背着最大、最沉重的那个登山大包，包侧面挂着两把砍刀，一手提着剩下的第四个包，一手还提着那支气-枪。 她将手中的包递给安羲，眸光定定的注视着她，好像在用眼神询问安羲是否安好。 “我没事。”安羲低声道了句，接过包来背上，迈步前行。 “你会没事的。”黎和道，“习惯了就好。” 她端着枪走在安羲身侧，眸光机敏的四下观察着，仍不失警惕。 “我习惯不了，也不想习惯，我怕习惯了，就再也不是……我自己了。”安羲道。 “你没能救她，而感到内疚？你并非主观上不想救，而是客观上救不了。”黎和想弄明白她当下失落颓丧的情绪，根源是什么。 “我不是内疚，我是感到很无力。”安羲垂头看着自己的交替前行的双足，“也很绝望，我不知道我们继续走下去，还会遇到多少这样的事，还会有多少人凄惨地死在我面前，而我无力施救。” 黎和思索了片刻，刚要开口，却发现安羲步伐缓慢落到了她后面，于是她端着枪转身面对安羲，倒退着走： “军事心理学上，有专业的词汇来形容你现在的状态，叫做战斗疲乏和创伤压力叠加。长久未能获得明确战果，对未来战况失去信心，身边战友死去 18.第十八章（投雷加更No.4） 《自降世之日》全本免费阅读 [] 关闭了卷帘门的店铺内一片黢黑，好在王紫嫣此前找到了店家所使用的一盏充电台灯，将其点亮。 借着这点光亮，王紫嫣为邢秋明配制了破伤风抗毒素挂瓶，为她打起点滴。 邢秋明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面色好了许多，她的身体在迅速恢复，精神头也好了。这很神奇，显然在药物的帮助下，她的身体正在快速杀死破伤风病毒。 邢秋明靠坐在墙角边，一边挂水，一边询问王紫嫣： “王医生，你也是超能力者？” “嗯，可以看见未来五分钟发生的事。”王紫嫣道。 “哇……这能力可真是不得了。”邢秋明惊叹，“那医院里那么凶险，难怪你能生还下来。” 王紫嫣没搭腔，眸中闪过恐惧的光芒，大灾降临后医院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恐怖，饶是她心理素质强大，也到了崩溃边缘了。这一回，她也是赌命一搏，一定要走出医院。 幸亏她赌赢了。 “那医院里的怪物，不像是人类变异的。”黎和插言道。 “我推测可能是异空间里直接传送过来的。”王紫嫣道，“那个药箱，可能是传送的源头，怪物都像是从药房跑出来的。所以我的预言能力启示我，药房是逆转局面的关键点。” 众人闻言顿时心中一凛，黎和当即要将那药箱子取出来丢出去。 “唉，等下。”安羲拦住她，“这箱子应该不会再传送怪物了，时空通道关闭了，或者说，只有我才能开启。我认为这东西留着作用更大。” “啥意思？”邢秋明没听懂，孩子们也一脸迷茫。 安羲道：“我抓住这个箱子，之后我们坠入了异时空，高速穿梭。我松开后，便脱离了异时空穿梭。奇怪的是，我、黎和、王医生三个人都没有遭到致命打击，只是像乘坐火箭后感到不适。但这个箱子却杀死了之前抓过它的那五个男人，也杀死了那头响尾蛇怪。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确实。”王紫嫣点头，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这箱子认你为主了？那五个男人被箱子排斥，所以死亡。而我和王医生，因为是你的同伴，因而不被认为是必须杀死的对象？”黎和道。 “应该是这样的。”安羲道。 邢秋明惊叹：“嚯，这箱子听上去还挺有智慧的。” 黎和将箱子递给安羲道：“既然如此，这箱子归你保管，就是你的武器了。” “呃……你们要不要试着也抓一下，也许我推测得是错的。”安羲有些心虚，这箱子真像个不定时炸弹似的，她带着不放心啊。 结果她的话，所有人都当没听见。 安羲满脸黑线，只得将被布包裹着的箱子接了过来，小心放在了自己背包的最底层。 孩子们好奇地张望，但被邢秋明悄声劝阻：“那箱子危险，只有安姐姐能动，你们都不能碰，知道吗？” 两个孩子点头。 王紫嫣转开话题：“那五个男的大概拿走了药房约莫五分之一的药物，应该还有很多没来得及取走，就被箱子秒了。但即便如此，取出来的药物也非常充足，我粗略盘点了一下，几乎是所有疾病领域的药物都有。黎姐，你看该怎么处置这批药？” 王紫嫣显然将黎和视作了当前这个小团体中的领袖。 “黎姐”这个称呼让黎和不适应地挑了下眉，她道：“带着吧，储存着，总有用处。王医生，我想问问你接下来的打算。” 王紫嫣直截了当，开诚布公：“我很担心我父母，我想去看他们。” 黎和问：“他们在哪儿？” “老两口住在城南的景秀花苑。”她道，“大灾后我被困医院，始终没机会回去。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说这话时，她的嘴唇在颤抖，努力忍住了泪意。 “景秀花苑距离我们的目的地也不远，正好顺路。”黎和道。 “你们也要往城南？” “对，我们打算去国防园，那里是我的训练基地，里面有相当多的装备，很适合改造成安全堡垒。我们本打算走大桥过海到城南，但大桥上很危险，过不去，只能绕远路了。”黎和道。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而问安羲：“安羲，你有打算去找的人吗？” “我……”安羲突然被问，一时语塞，略有些犹豫道，“我想去看看福利院的杜院长，我最好的朋友洛洛，还有出版社的郝编辑，她们算是我最亲的人。但她们……分散在城里不同的地方。洛洛在城东的一家公司做会计，住在工体大街那里的老小区。杜院长就住在福利院，在城西的康泰路。郝晴……她在大灾降临时很可能在出版社，但我也不确定，也可能她赶回家里了，出版社在凤凰路，她家在城南高新开发区那里。” 这下众人都犯了难。 黎和心想，怪不得此前安羲始终没提要去找亲友，这要找起来，恐怕极为艰难，让刚刚组队的队友为了她冒险到处跑，确实很难开口。 “没事，等我们到国防园驻扎下来，我陪你慢慢去找。”黎和道。 安羲点了点头，内心有所安慰。 黎和随即看向王紫嫣，道：“既然如此，王医生你愿意跟我们组队走吗？” “当然，跟着你们，我特别有安全感。”王紫嫣淡笑道。 “军人、医生、警察，这队伍简直是在集齐各种公职的人呀。”邢秋明笑道。 安羲突然又难受起来，如果曲颖还活着，她作为小学老师，孩子交给她来带肯定非常好。唉……她太脆弱了，在这末世里很难活下去，就算跟着自己几人走，自己几人也不一定就能保她周全。 安羲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黎和起身，将卡式炉、折叠锅和餐具拿出来，准备做饭，她打算用米饭和菜肉罐头做一锅焖饭，就算是对这次医院历险进行犒劳了。 饭煮上了，孩子们却又累得睡着了。安顿好孩子，大人们围着这微弱的卡式炉炉火取暖，享受着微不足道的轻松时刻。 邢秋明现在的心情很好，她好奇问：“对了，安羲，我一直没问你，你是做什么的？” “我……我写小说的，作家。”安羲略有些尴尬地道。 “怪不得……怪不得了！”邢秋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此前一直就推测安羲可能是搞文艺创作的，“你写得什么书，方便透露吗？” 没等安羲回答，黎和就道：“恐怖小说，她笔名叫九命猫。” “什么！九命猫？我知道九命猫，我看过那本《透明公寓》，印象深刻，写得很好吓人！”邢秋明十分惊喜，“安羲，原来你就是九命猫啊，幸会幸会。我才知道呢……” 安羲只是不好意思地摇手，随后瞪了黎和一眼。黎和一脸满不在乎，让安羲十分恼怒。 王紫嫣跟着道：“幸会，大神。我读过你的《第三阶梯》，写得很好，身临其境。” 安羲更不好意思了，只能谦虚几句，给自己找点台阶下：“现在这世道都成这样了，我们这些写书的根本派不上用武之地，都成了没用的人。但黎和就不一样，她是特种兵，在这种世道如鱼得水。” 安羲决定将火力引到黎和身上，谁让这家伙大嘴巴把自己的笔名说出去，她本想糊弄过去的。 她有些狡黠地乜了黎和一眼，却见黎和神情依旧淡然，不为所动，顿时不爽地瘪了瘪嘴。 “黎和，你是特种兵？！”果不其然，邢秋明震惊了，“我以为你只是普通的退伍女兵，这……女子特战部队就那几支，你老部队是哪家？” “猎鹰。”黎和简略地吐出两个字。 “我擦……你是武警！”邢秋明都爆粗口了。 “是。” “我家老爸也是老武警。”她十分激动，“厉害了，能被选入猎鹰，那地方贼难进，进去的都是尖子兵。干了几年？怎么没考武警军校就退役了？” “嗯……我高中毕业就进了武警，待了8年，有了些新的想法，就打算出来自己做事。”黎和道。 “哦。”黎和说得含糊，邢秋明心想可能有什么隐情，也没细问。 安羲却流露出十足的好奇心，只不过她 19.第十九章 《自降世之日》全本免费阅读 外面的大风刮了整整一天没停，卷帘门一直在抖动着，发出卡啦啦的声响，吵得一行人一直不得好眠。 饭吃完了，为了节省粮食，不到再次饥饿之时，她们不会再进食。 两个孩子吃饱饭后就又睡了，只有他俩能浅浅睡着。 邢秋明的点滴挂完了，她打了个地铺躺在地上，闭眼休息，虽然睡不着，但好歹也能养精蓄锐。 药物迅速在她体内发挥作用，她感到自己的力气在迅速恢复，体内似乎蕴着一股使不完的巨力。 王紫嫣自从大灾之后就没睡，困倦极了，混混沌沌的，睡一会儿就被吵醒，但随后没多久，就又昏沉入眠。她脑海之内无数的画面碎片正在不自主地整理归档，且这些碎片之中，以安羲的画面居多。 安羲的精神类超能力似乎与王紫嫣的预知能力产生某种程度的互相影响。 不过这一点，安羲自己却没有感知。她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看着黎和在整备现在的物资与武器。 那把气/枪，黎和将其拆开后，将里外仔细擦拭了一遍，检查了一下所有部件的工作是否正常，最后又熟练地将其组装起来。一共五盒气/枪子弹，共计一百发，被她整合到了斜挂胸前的背包带上，方便随时取用。 黎和丢给安羲一把强力弹弓，还有一袋钢珠，这也是强力的中远程攻击武器，很适合安羲这种眼力非常好的超能力者使用。 “会玩儿吗？”她问。 安羲道：“小时候跟着福利院的男生玩过，但很多年没玩了。”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下次遇到目标，就拿出来练练手。” 还是别遇到比较好，安羲默默想。 从那五个男人遗落的背包之中，还搜出了一个卡式炉和四个一捆的新卡式炉气罐，这是意外收获。 另外还有五个肉罐头、六包方便面、七瓶水，算是补充了一下众人当前减少的食品物资。 除了这些和此前清点过的药品，那五个男人就没有再带什么有用的物资。倒是身上的装备，没来得及一起扒下来，有些可惜了。此外，那五个男人身上很可能有打火机和烟，但她们也没时间取出来。 烟草在末日里属于奢侈品，也是有价值的东西。 黎和道：“我打算沿路找个户外用品店，大家身上的衣服装备最好都更新一下，你们身上最好也背上携行具，挂上各种急用的武器和工具，这样方便。 安羲点头。 忽而卷帘门发出一声“砰”的巨响，向内凹进变形了一大片，像是外界有什么巨物砸到了卷帘门上。这一声巨大的动静将所有人惊醒，大家均感到不安起来。 两侧的门缝更大了，狂风越发肆无忌惮地刮了进来。安羲透过门缝看到汽车被刮飞到了天上去。 “所有人动作快，整好物资，系牢背包，然后围成圈，互相牢牢抓住。”黎和立刻道。 所有人立刻执行她的命令，大家将各自的背包全部整好，封好开口，扎好固定带，紧接着团团围成一圈，两个孩子被黎和干脆用武装带绑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还将一长条尼龙带在众人腰间全部扎了一圈，用背包上自带的两个登山扣扣在一起。 “蹲下！全部抱头！”她高声喊道，不喊着说话，众人根本听不见。 此时大风已撕开了半扇卷帘门，狂风几乎要将这脆弱的建筑整个刮跑。哪怕有着四周围墙的遮蔽，但就一面呼啸而来的风，就已经将众人吹得蹲都蹲不稳，摇晃欲跌倒。 “呼啦”，卷帘门终于支撑不住，被彻底卷走，紧接着四面的墙壁出现了恐怖的裂纹，整栋门面建筑都摇摇欲飞。 在这样恐怖的天灾之下，哪怕有超能力也无法抗衡，人类的能力太渺小了，只能尽全力保护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是听天由命。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眷顾她们，轰然一声，头顶的建筑天顶被掀飞了，狂风毫无阻碍地轰击到了每个人身上，她们全无反抗之力，瞬息间就被卷入了空中。 所有人被狂风刮得根本睁不开眼，只能竭尽全力抓住彼此，试图维持彼此之间的联系。 大风刮在脸上，使得面部都变形了，极强的气压导致连呼吸都成了大问题，众人很快陷入了窒息缺氧的状态。 昏天黑地，东倒西歪，众人之间的尼龙带扣在那脆弱登山扣之中，可怜的登山扣也已变形，只是苦苦支撑。 黎和只能感到众人在空中打着旋飞，她睁不开眼，但能勉力对外界呼啸飞过的事物有所预判。她的身体还能在半空中努力做出拉拽这样的动作。好几次，她拽着安羲、邢秋明和王紫嫣躲开了呼啸飞来的建筑物碎片。 但她能做的事也就仅限于此了，在这飓风之中，她的力量太过渺小。 也不知道这狂风带着她们走了多久，耳畔的轰然噪音让她们几近失聪。倏然间，一切归于阒寂，她们当即失重坠落。 彼时，还保有一丝清明的只剩下身体最为强悍的黎和，她努力睁开眼，眼见着栓在一起的六个人要一起从高空砸向一幢建筑物的楼顶，她知道就算自己等人身体变异强大，摔下去也得死。何况她们还带着两个毫无超能力的孩子。 “安羲！安羲！！！！”她狂吼，拉拽摇晃着安羲，试图将她摇醒。那个神奇箱子在安羲的包里，那东西能救命，但似乎只有安羲能使用。 但是来不及了，下坠的速度太快，而安羲现在还处在昏迷状态。 “啊！！！！！” 黎和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她痛恨当下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自己的准备不足，痛恨这突如其来的末日，如果这就是她的终局，她会死不瞑目！ 她怒睁双目，打算就用自己的身体硬抗坠落带来的冲击。哪怕真的粉身碎骨，也要救一个是一个，将伤害降到最小。 作为一个军人，她永远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嘶吼叫醒了另外一个人——邢秋明。邢秋明暴睁双目，满目骇人的漆黑，同时从她的后腰急速生长出大量的漆黑藤蔓，这些藤蔓飞速在她们身下盘踞生长，延伸向她们即将坠落的楼顶。 于是她们突然就得到了缓冲，穿过藤蔓的弹性拦阻，她们最终在硬着陆之前被彻底拦下。 邢秋明控制着藤蔓将众人送到了地面之上。旋即那些藤蔓全部收缩回了她的腰际，消失不见。她后腰的衣物也完好无损。 黎和伏在地上缓了一口气，就立刻解开身上尼龙带的束缚。邢秋明也来帮她，二人无言地将安羲、王紫嫣和两个孩子平放在地面上，立刻对她们进行检查。 安羲和王紫嫣只是晕了过去，但两个孩子……已经没有呼吸了，脸颊是青紫色的。 邢秋明立刻对孩子进行心肺复苏，黎和也来帮她，二人努力按压、人工呼气，但两个孩子却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黎和逐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看着跟前的邢秋明还在不放弃地做心肺复苏，唇齿颤抖，一时心下酸楚。 “邢姐……邢姐，够了。”她颤声道。 “妮妮，妮妮！”邢秋明还在按压妮妮的胸腔，涕泗横流。 “邢姐！你让他们安心去吧！”黎和大声吼道。 邢秋明终于止住了动作，她看着两个孩子的遗体，弓腰俯身，崩溃地呜咽出声。 …… 黎和站在楼顶，狂风吹得她长发飞舞、衣袂猎猎。 她眯着眼向远处眺望。目之所及，满是狼藉。那巨大的龙卷飓风，遮天蔽日，以至于它还未到之处，天际都已然是黑洞如夜。 其体量根本无法估算，所过之处，建筑全部被卷入天空，后方拖出一条堪比大江大河般宽阔的废墟之痕。 黎和快速判断了一下当下几人所在的方位，她看到了滨城的地标性建筑——天宇帆船楼。那楼就在她们西南方不足一公里的位置。她们一下就被卷出去了好几十公里，从城东北被送到了城中，这里是繁华的市中心。 而天宇帆船楼这栋将近五百米的超高层建筑，即将被那飓风卷 20.第二十章 《自降世之日》全本免费阅读 邢秋明最后看了一眼小辰和妮妮，为他们理了理头发，抚了抚他们冰冷的面庞，随即起身关上了车门。 她脚步缓慢地离开车辆，向着远处走去。大概就在她走出去约二十米远后，黎和点燃了引导在外的汽油引线，火苗迅速窜出，冲向两个孩子遗体所在的汽车油箱。 “轰”的一声巨响，汽车爆炸了，燃起的熊熊烈火将后座上的两个孩子彻底吞没。 四人站在远处，默默注视着那辆车燃烧成灰烬，许久没有任何言语。 在这个世道里，遗体也可能被寄生，被操纵，被利用，成为某种脱离人之范畴的可怜生物。她们不希望这两个孩子的遗体变成怪物，故而选择了火葬。 愿他们都能上天堂，如果那天堂真的存在，来世不要再为人。这个世道，命如草芥，幸存的人都在苟延残喘，不值得走一趟。 “走吧。”也不知站了多久，火已经自熄，车子烧得只剩下一副黑黢黢的骨架，黎和终于沙哑着嗓音开口道。 “去哪儿？”安羲鼻音浓重地询问，她一直在悲伤流泪，方才止住。 “去商场里面，找一家户外用品店更换一下装备，顺便搜集一下其他物资。然后我们就从地下走，这里是市中心的地铁站，沿着地铁线，可以一路往南去，直通南站。”黎和解释道。 众人默然接受了她的安排。 黎和给其余三人安排了一下前进队形，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突袭，善于观察的安羲要打头阵，黎和紧跟在她侧翼，随时负责保护她，并进行全队指挥。 拥有极强黑藤蔓能力的邢秋明负责殿后，防范来自身后的偷袭，而有预知能力的王紫嫣则随在黎和身后排在第三位，随时提醒黎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让黎和能够综合研判。 此外，黎和还让安羲将那神奇箱子从背包的最底层拿了出来，就用登山扣挂在背包侧面，以便随时取用。此前她们从高空坠落时无法及时取出包裹自救之事，让黎和心有余悸，若是当真放着这个神器没用成就摔死，她真的会死不瞑目。 不过这东西毕竟是个双刃剑，对她们自己也会造成不小的伤害，拿出来后，还是要小心不要去触碰。 四人列好队形，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进发。她们穿过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打算沿着楼梯向一层的商贸中心行去。 这个商场的楼梯道比医院的看上去更正常一些，截至目前，她们尚未遭遇任何怪物，也没有见到死尸，甚至连血迹都没见到。 安羲率先推开了安全门，进入了商场的第一层。空寂的挑高空间立刻映入眼帘，灰蒙蒙的玻璃顶棚被黑雨污垢遮蔽，整个商场内部昏黑无光。 停摆的自动扶梯就在不远处的位置，众人快速出门，在黎和的指挥下迅捷机动转向自动扶梯下方的倾斜空间内躲避。她们现在无法确认这个商场内是否有其他生物或者人类存在，现在行动的第一要义就是隐蔽自身，尽量避免被发现。 她们在这个扶梯下方暂缓行动，立刻观察了一下两侧的店铺，并向挑高空间两侧望去，大概可以判断一层卖服装首饰，二层才有户外用品和体育用品店，再往上则是餐馆、KTV、电影院等场所。 黎和做了个向上的手势，她此前在停车场教了众人几个简单的军事战术手语，这并不难记，众人很快就学会了。 众人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呢，她们得往二楼去。王紫嫣立刻无声地用唇语对黎和道： 【我对这个商场熟悉，在二层东区，有户外用品店，我可以带路。】 黎和点头，竖起大拇指，表示可以。 黎和拍了一下安羲的肩膀，分开食指、中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示意她再做一次四周的安全观察。安羲仔细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举起大拇指，随即示意王紫嫣立刻前出，她与安羲紧跟在左右，邢秋明仍然殿后。 四人快速利用停摆的自动扶梯向楼上跑去，她们的动作快，但声音很轻，一直微微弓着腰以减小自身暴露的可能性。 她们攀上二层，沿着玻璃护栏绕过中央挑高的空间，沿着廊道向东区行去。 这里是西区，东西区是这个商场的两处对称的挑高商业区，若从空中俯瞰，就像是蝴蝶的一对翅膀向外舒展，中央挑高的顶棚安装了玻璃天顶，就好似蝴蝶翅膀中央的一颗晶莹的珍珠。 这东西两区的商铺都是围绕着挑高空间层叠向上的，当然商场还有以封闭走廊连接的外围北区和南区，那里的格局又与此处不同。 要到东区，得穿过西区廊道。 前方即将拐弯，黎和拉住王紫嫣的肩膀，让她顿住身形，别急着拐过去。她自己取出一只从咖啡店带出来的不锈钢勺子，向勺背上哈了口气，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将其背面擦亮，然后伸到拐角之外，通过勺背观察拐弯过去的走廊情况。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就蹙起眉头。她看到那条走廊上徘徊着四个如同僵尸一样的人，动作怪异僵硬，走三步回两步，撞上墙也不自知，看上去非常愚蠢。 这四个人身上都穿着商场工作人员的西服和保洁员的制服，看来是这个商场的工作人员。只是不知为何在别处不曾见到这样的僵尸，他们却集中在这条走廊上徘徊。 为了不弄出大声响，黎和决定远程干掉他们。是时候试试刚拿到手的气/枪了。 她单膝半跪在角落旁，装填好钢珠/弹，端起枪来，将枪伸出拐角，也不见她有多么仔细地瞄准，很快就扣动了扳机。 钢珠/弹精准的命中了最近处那个僵尸的头颅，喷溅出一串脑浆，那僵尸顿时应声倒地。 黎和没有急着再打，而是静静跪在角落里观察那几只僵尸的变化。 剩下的三只僵尸一动未动，像是丝毫未察觉到这响动。黎和让安羲也探头出去观察了一下，安羲看了一眼，扭头凑到黎和耳边悄声道： “别打了，这四个僵尸是被操纵着的。我看到了它们身后挂着线。” “线？我怎么没看到？”黎和奇怪道。 “那不是物理存在的线，你看不到很正常。”安羲道。 听她说得玄乎，黎和一时有些半信半疑。安羲摊手耸肩，这人又不信她： “你等着看，现在那线动了，那只被你打倒的僵尸很快就会再站起来。而且就像是被头上拴着的绳子扯着站起来。” 黎和听她说得如此详细，于是再次通过勺背观察，还真就让她看到了安羲所描述的场景。那只被她洞穿头颅的僵尸再次起来了，它的上半身先起来，下半身还软塌塌的像是没使劲儿，确实很像是被拽着头提起来的。 起来后，这僵尸开始向着黎和所在的方向走来，步履蹒跚，一步三晃，肢体看上去极其的僵硬不协调。 不止是这个僵尸，另外三个僵尸这个时候也转动身子向着黎和等人所在之处蹒跚而来。 黎和询问王紫嫣，是否能看到未来发生什么事。王紫嫣回应：“我刚才试过了，感觉灵感被遮蔽了，什么也看不清。” 黎和思索了片刻，做出了决断。由于这四个僵尸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威胁性，而她们要抵达的户外用品店在东区最内侧，又必须走这条走廊。她与众人商议直接穿梭，不理会它们。这走廊足够宽，贴着靠挑高空间的那一侧快速跑过去，这些迟缓的家伙应该追不上。 如果有突发状况，再行应对。 她们贴着栏杆，尽量保持与那些僵尸最远的距离，迅速跑步通过走廊。 黎和这回负责垫底，领头的换成了邢秋明，她们两人将安羲和王紫嫣保护在了中央。黎和不打头阵是因为她速度太快了，怕身后人跟不上，她在后面还能随时带着 21.第二十一章 《自降世之日》全本免费阅读 “事情还没结束。”当邢秋明完成了对这只紫蜘蛛的击杀之后，王紫嫣说话了。她的双目泛出了金色，被遮蔽的预知能力开始运作。 王紫嫣进一步解释道：“邢姐刚杀死的那只蜘蛛是另外一只蜘蛛产卵孵化而出的。而正是产卵的那只蜘蛛一直用丝线控制着那四个被下了虫卵的僵尸。那蜘蛛在商场的远处，现在丝线断了，它察觉到了。” “来了就一并杀了。”邢秋明扯去了身上残留的黏腻蛛网，方才的杀戮让她内心一直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心中的暴力快感还未散去，促使着她还想再找个对象练练手。 黎和道：“能不遭遇就不遭遇，先尽快去取物资。” 安羲嫌弃地清理身上的蛛网，听黎和这么说，她帮腔道： “确实该小心点，防不胜防啊，咱们对这些怪物有什么手段真是完全不了解。黎和说得对，还是别正面遭遇，能避则避，刚才咱们就是太莽了，才中招的。” 黎和问王紫嫣：“王医生，咱们身上应该中毒了，这毒素有影响吗？” “看来影响不大，至少不影响我的行动，我感觉应该是某种暂时性的麻痹毒素。”王紫嫣谨慎判断道，“只可惜已经没有医学仪器可以让我检查大家的身体状况了，我只能从自己的经验判断，这些毒素我们可以自排自解。” 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蛛网，也没去管那些仍然倒挂在天顶之上的可怜人，这些人必定已经遇害了。 刚准备走，安羲却突然出声： “哎，这蜘蛛眼睛……好像有点奇怪。” 她突然被蜘蛛背上的三对眼睛吸引了，这三对眼睛已然泛出了浑浊的死亡之气，但仍然能看到眼睛内里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倒三角符号。 这符号，和安羲后脖颈上的那个纹路——瞳孔中的金色倒三角有些相似。 这蜘蛛似乎存在某种精神上的力量，以至于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遮蔽王紫嫣的预知能力。而这种精神力量似乎与安羲同宗本源。 这个猜想让安羲感到愈发不安了。 “怎么了？”黎和蹲在她身边问。 “借我一下你的弹簧/刀。”安羲摊开手，扭头望向黎和道。 黎和将弹簧/刀递过去，安羲用弹簧/刀将这蜘蛛的一只眼球给挖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黎和一脸无语。 “我给你找个罐子，那几个男的在医院没拿福尔马林液，算了，将就着用吧。”王紫嫣倒是很自然地找个吃光了的黄桃罐头瓶子，让安羲将那眼球存放进去。 “安羲？你这是收集战利品啊？”邢秋明不解此行为。 “不是，我想……做点研究。”安羲道。 “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刚也想这么干的，不过怕你们不同意。”王紫嫣笑了。 “你俩倒是挺合得来。”邢秋明笑道。 黎和不悦地撇了下嘴角，起身道：“走吧，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唉，还给你。”安羲追在她身后要把弹簧/刀还给她。 黎和扭头乜她，面无表情道：“你自己留着吧。” 安羲心想：这人一定是在嫌弃这上面的蜘蛛粘液脏吧…… 趁着黎和背过脸去，安羲对着她后脑勺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来安羲，我帮你放背包里。”王紫嫣此时将那黄桃罐子用一个相对干净的塑料袋套起来封好，拉开了安羲背后的背包，将其放了进去。 “谢谢。”安羲道。 “客气啥。”王紫嫣招呼她跟上。 安羲见她将脸上的眼镜摘下来，清除上面的蛛丝，不由得问道： “王医生，你现在有超能力，洗筋伐髓过后，近视眼没有治愈吗？” “啊……我本来就不近视，这是平光镜，我戴习惯了，戴着安心。”王紫嫣道。 安羲点头，没有细问为什么要戴平光镜，为什么戴了就安心。以她粗浅的心理学知识，这可能代表着这位医生从前很不自信，不能直视别人，不愿和别人眼神交流，所以戴着眼镜做一定程度上的掩饰。时间长久，成为习惯，确实一直戴着会更安心。 当然也不排除是为了装饰。医生长得很俊，戴眼镜更衬出一种知性可靠的气质来。 就安羲看来，这位医生性格可以归为开朗且理性的，非常聪明，情商也高，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如何把握人心。且个子高又长得漂亮，没啥好自卑的，似乎与那种需要平光镜遮盖眼睛的不自信之人，性格画像不符。 而就当前的情况来说，医生一直戴平光镜还能一定程度上掩盖她发动预知能力时眼睛泛出的金光，这也是有作用的。 此前安羲对王紫嫣有些成见，觉得她有些冷漠，缺乏医生救死扶伤的精神。但相处下来，感觉她也没那么冷漠，此前提议点燃汽车给两个孩子火化的人就是她，她只是更透彻人事罢了。 这是个相当通透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安羲好奇问。关于王医生的个人情况，其实直到目前大家都问得不多，只知道她父母在城南。 “32。”王紫嫣回道。 “嘿！你和我一边大。”邢秋明笑道。“你几月份的？” “7月。” “我4月的，还是我大了点。哈哈，我这老大姐的位子坐定了。”邢秋明现在整个人显得松弛了许多，她调整得很快，心理素质不是一般强。 “那我就是小老妹了，咱四个人中我最小。”安羲道。 “哈哈，小老妹，小安妹妹。”邢秋明勾了一下安羲的肩膀，表示亲昵。 安羲有一瞬仿佛回到了福利院时，和蔼的杜院长也是这么喊她的。她一时鼻酸，越发担心起杜院长的安危。 “喂，走了。”黎和端着枪站在门口，冷言冷语地催促道。 邢秋明立刻服从命令跟上，王紫嫣也随在她身后，只有安羲不悦地缀在了最后。黎和这个人有时候可真扫兴，大家好不容易松快下来，彼此能交流一下感情，就被她生硬地打断了。 她这个性格不合群也不讨喜，真不知道她在部队里时是不是也这样。 一行人再次排好队列，由王紫嫣带队，往目标的户外用品店行去。 这一回半途再未遭到袭击，她们顺利抵达了户外用品店，但让她们心凉了半截的是，这店明显有了先客，店里的东西几乎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两个专业登山包，一些夏季的登山服和户外运动服，几双登山靴和涉水鞋，还有一些不大能用得上的登山杖等。 好在剩下的登山靴以女士的为主，先客似乎以男性居多。四人脚上的鞋子要么是普通的运动鞋，要么是皮鞋，早就破烂不堪了。如今能换上专业登山靴，也是好的。涉水鞋她们也没放过，一起拿走。 王紫嫣换了专业登山包，将她身上那个背着费劲的大挎包给换了。黎和搜集了一些被遗漏的安全扣和登山钉，这些东西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 而安羲拿走了登山杖，这玩意儿用来探路感觉不错。 剩下的衣服她们也一股脑拿走了，能换上的则换上，衣服不嫌多，这世道衣服动不动就会弄破弄脏，都成了稀缺物品了。 黎和在店铺角落的地板上发现了几个烟头，她捡起其中一根观察了一下，又将其放了回去，随即道： “之前来的那拨人，刚走没多久。基本都是男人，人数在6个往上。” 邢秋明走过来一瞧，笑着点头：“确实。” “这店铺只有咱们刚才来的那条道能抵达吧。这么一大波人，居然没有惊动走廊上的蜘蛛傀儡？”安羲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应该不是走那条路来的。”黎和走到店铺外，看了一下栏杆，道，“这上面有很新鲜的刮痕，他们有钩索，是直接从一楼爬上来的。” “好家伙，看来是有点本事的人。”安羲咋舌。 “当下能在外一直活动的人，都是有点本事的人。咱们最好还是避免与他们正面遭遇。”黎和道。 众人皆认可。 然而话音刚落，她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随即响起了“砰”“砰”震耳欲聋的枪声，这枪声被整个商场空旷的回声结构给放大了。 “怎么回事？”安羲吃了一惊。 “走，去看看。很可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