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 1. 口红 [] 今年的夏季来得格外迟,也格外冗长浓烈。 九月的夜晚,气温仍旧逼近三十摄氏度,丝毫不见初秋的轻寒。 宣宁背着吉他,沿毓蘩路走得不紧不慢。 独属于老街的昏黄灯光,从路两边如盖的法国梧桐之间罩下来,给她身上雪白的衬衫裙与乌黑的长发都镀了层泛黄的柔光,老胶片似的。 空气里细微的潮气,将气压压得有些沉。 恐怕要下雨。 宣宁抬头看了眼,只有梧桐枝叶间透出几团漆黑的夜空,看不见乌云。 她伸手轻拢了下乌云似的长发,让修长雪白的脖颈露出一些,一转身,跨入一道不太起眼的门,进了Le Vent酒吧员工区。 “六号台的客人又来了,你的演出时间一出就订的座,”刚从更衣室出来的云云抚了抚胸前的名牌,迎面遇见宣宁,冲她挤眼,“比前几次还早一些哦。” 宣宁冲她笑笑,没接话,也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进了更衣室。 云云的表情僵在脸上,随即翻了个白眼,不高不低说了句:“装什么清纯|学生妹,小心到嘴的鸭子飞了。” 隔着一道门板,宣宁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的笑容迅速淡下。 她放下背着的吉他,站到更衣镜前。 镜中的女孩,面容匀净,身量姣好,肌肤雪白,只是嵌在秀致脸盘上那双乌黑的眼睛,虽明亮如星,却显得过分冰冷。 没了笑容的伪装,像两汪幽深的冰泉,直勾勾的,令人完全看不透。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捋了捋,让长发一半垂在背后,露出戴在右耳的小而白润的珍珠,一半堆在左边肩头,乌云似的,柔软浓密。 指尖挪动,将已解开一颗扣子的衬衫领口往侧边压了压,露出左侧的锁骨。 白里透红的肌肤间,卧着一点米粒大小的,光滑的痣,带点朱色,恰盛在肩窝中,乍看不会留意,再看又风情别致。 素颜的脸孔上,唇角与眼角悄然调整一个细微的弧度。顿时,冰冷消失,只剩下一片纯然天真。 是那个人喜欢的样子。 云云说得没错,她这副样子就是装出来的,她就是要钓六号的客人。 不过,她想要的,可不是个区区三两回就上钩,要不了多久就一拍两散的普通金主——那太简单,也显得她自己太廉价,达不到她的目的。 既然另有所图,自然也要懂得静下心来,慢慢放长线。 宣宁仔细端详过片刻,确保没有破绽后,才拉开包,背着吉他,走出更衣室,绕出员工区,进入营业区。 Le Vent是开在五星级酒店里的清吧,平日鲜有喧闹,此刻晚上九点,客人不多,只坐一小半。 调酒师阿K刚刚给客人做好一杯鸡尾酒,见宣宁背着吉他出来,笑着打招呼:“小宣,听说你要走了?” 宣宁在吧台前停了停,点头:“嗯,今天最后一场,唱完就走了。” “因为要回学校上学了?”阿K多嘴问了一句,说完又觉得不对,“还是找到新工作了?” 这些学艺术、搞音乐的年轻人,哪个不是抱着一夜爆红当大明星的梦,到处演出、比赛、签公司,怎么会安安分分待在大学里上学? 他摇摇头,看一眼面前的女孩,心想大概是因为她看起来气质太干净,没有一点社会气息,才让他下意识觉得不一样吧。 “嗯,本来只是暑期兼职而已。”宣宁知道他的想法,也不否认,顺着他的话说,“我签了一家直播公司,星云旗下的新公司。学校还得上课,抽不出太多时间。” 阿K自动忽略后面半句,听到“星云”两个字,眼睛发亮:“星云好啊,大公司,说不定哪天你就火啦!” 不全是场面话,他见过各种各样在夜场演出的人,有初出茅庐的小孩,也有小有名气的音乐人,没一个像宣宁这样,长得出挑,歌唱得好,还沉得住气的。 宣宁笑笑,带着一贯的斯斯文文的劲儿:“那我就借K哥吉言。” 说完,看一眼时间,转身进入靠墙的小舞台,假装完全没发现阿K在她身后悄悄拿出手机发信息的动作。 舞台的光已经调好,略带冷感的浅浅蓝紫色,被几束不太醒目的暖黄色灯光稍稍中和,营造出梦幻迷醉的氛围。 她坐在高脚凳上,一条腿支在地上,修长而笔直,另一条腿则微曲着,恰托住怀里的吉他,模样专注。 细白的指尖,一边按住琴弦,一边轻轻拨动。 琴弦震动,轻缓的前奏过后,便是柔软的女声。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清澈的声线,气息充足,带着年轻女孩的纯,却不过分单薄,控制得恰到好处的钝感,介于丝绸与棉麻之间,令这缕嗓音显出特有的质感——一种不突兀,却能悄然闯入人心的辨识度。 宣宁抱着吉他,随着旋律轻柔摇晃,估算着时间差不多时,缓缓抬头,目光自怀中的琴弦挪向台下三三两两的客人们。 视线扫过六号卡座时,格外多停留了片刻。 舞台四周都有强光,她其实看不清台下情形,只能隐约看到那几个年轻的公子哥谈笑的身影,但这样就够了。 她没有流连,很快移开视线,重新专注在怀中的吉他上。 一切都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如她所愿,那几个年轻的公子哥正往这边看。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像——”有人仔细打量台上的人片刻,不确定。 “管这么多干什么,”旁边的徐铎杵了他一下,冲他使了个眼色,“跟咱没关系。” 他自觉失言,朝被围在中间的男人看去。 那人身子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从方才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好像没听见他们的话一样。 他一手自然垂下,另一手则轻搭在桌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面前的杯壁上缓缓滑动——一杯寻常的无酒精饮料,只被浅浅地饮去一层,漂浮的薄荷叶撞在透明的杯壁,在气泡的细微翻腾中一下一下浮动。 交错的灯光间,他的脸庞恰隐在一片暗影中,应当是极年轻的,英挺的轮廓十分模糊,看不清神情,唯有一双眼睛,映着流溢的光彩,正沉静地注视着某个方向。 他似乎是在看舞台上的人,又似乎是透过她看其他人。 “不过,今天这场好像是这姑娘最后一次在这儿演出了。”徐铎说着,又看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熠,犹豫着要不要把阿K发来的后半句话也一并说出来。 “今天是来见子遇哥的,别扯无关的人和事。”阴影里的白熠直起身子,啜了口杯中的饮料,淡淡移开视线,提醒他们。 提到周子遇,这几个纨绔心照不宣地集体沉默了一瞬。 也不过就比他们大了那么两三岁而已,周子遇已经是圈子里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 不但是因为他背后有周氏掌控的BST集团,更与他早早掌握实权有关。 和他们这些靠着家里背景,或在公司挂闲职混日子,或在外面投钱“创业”的纨绔不同,周子遇二十一岁从藤校毕业后,先在投行干了两年,随后就回归家族,从BST集团澳洲分部的部门主管到副总裁,三年多的时间,已将一干元老镇住,成了集团内部说一不二的太子爷。 老钱新贵,集于他一人身上,谁不得敬三分? 上月,他从澳洲分部调任回国,负责BST大中华区业务,如今已然成为S市炙手可热的人物。 在座几个,也是因为白熠的关系,今天才有机会,在这家他暂时下榻的酒店约他见上一面。 徐铎正是目前最有求于周子遇的那一个。 2. 机会 [] 宣宁颇为诧异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不禁眨了一下眼睛,水汪汪的眼里泛起两弯笑:“谢谢。” 白熠扯起嘴角,将盖重新合上,断裂的膏体被遮起,一支口红看起来完好如初。 宣宁想去接,他将手撤回些,在她眼前扬了扬:“摔坏了,我再赔你一支。” 他说的是“赔你一支”。 宣宁心中一动,笑着摆手:“不用了,我以后不会再来这儿了。” 不会再来,自然见不到了,除非—— 白熠看她一眼,笑意加深,将口红直接放进口袋,拿出手机,冲她示意。 宣宁有一瞬间沉默。 她可以顺理成章地加上微信,也可以直接亮出收款码,将口红折现,免去其他牵扯,这是他给的选择。 她当然选前者。 “宣宁。”白熠轻笑一声,低头看屏幕,念出这两个字。 “是真名。”宣宁捏了捏手机。 “很好听,”白熠并没有自报姓名,“跟你唱歌一样好听。只在这儿演出,不觉得可惜吗?” 他生一双桃花眼,加上年轻英俊的五官,笑起来时,隐约有欢场浪子的轻浮感。 女孩的眼中下意识露出防备,谨慎道:“谢谢,我不算专业歌手,只是暑期兼职而已,学校还有课业要完成。” 白熠看她一眼,笑意不减,耸耸肩,收起手机,也不再多问,似乎并不在意,也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宣宁捏着手机的那只手再次紧了紧。 她指了指吧台的方向,轻声道:“时间快到了,我得回去了,不打扰您。” 说罢,转身要走,却见有人迎面走了过来。 “阿熠,”来人是徐铎,眼神在这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揶揄道,“原来在这儿。” 他指指身后:“人来了。要不等你一会儿?” 顺着他的话,宣宁朝六号台的方向看去。 除了方才那几个纨绔公子,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男人。 有人要给他倒酒,他摆摆手示意不要,又简短地说了句话,那人便坐下不再劝,态度俨然十分尊敬。 他穿白衬衣,靠在真皮座椅里,后背也是半挺直的,看起来十分高大,举手投足,自带气场,明明与那些纨绔坐一处,无形中却泾渭分明。 不知是不有所察觉,他忽然侧目,朝走廊的方向看过来。 光影交错,宣宁看清了他的样貌。 五官棱角分明,自然属上乘的英俊相貌,只是未带笑意,透着成熟冷淡的气息,目光沉静幽暗,投射过来的时候,让人莫名有种被洞悉内心的感觉。 那眉峰微皱,像在看自己似的。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宣宁也感到心口猛跳一下,脚步不禁停下。 白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这就过去。” 他毫不留恋地绕过宣宁,跟着徐铎往回走。倒是徐铎,经过时冲她笑了笑。 宣宁这才回神,忙敛下眼,掩住其中情绪,避免露出端倪。 不论如何,今天的目标已经达成。 她没再刻意关注,回到台上,唱完剩下的两节歌曲。 结束时,已临近十一点。 六号台早已空了,宣宁背着吉他下台,轻扫过一眼,正要走,就被拦住。 “等一下,”云云放下托盘,从吧台后拿出个小手提纸袋,黑底金边,印着恒晖百货的logo,“六号台客人留下的,说是赔你的东西。” 语带讥诮,显然早看过里面装了什么。 宣宁知道,当她是主动搭讪,对方不领情,随手打发她。 毕竟,客人非富即贵,一支口红而已,若是有心,大可下次见面再赔,这么急着送来,可见不想牵扯。 她照旧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道一声谢,接过袋子转身离开。 只是捏着纸袋的指尖有些泛白。须臾,又松开些,重显浅粉的血色。 恒晖百货每晚营业到十点,通常会提前提醒顾客离开,十点以后还能送货过来,显然是动了特殊关系的。哪怕对于白熠这样的公子哥儿,只是动动手指、动动嘴皮,一两句话就能办到的事儿。 况且—— 她低头看纸袋里露出的皮质礼盒上的logo,近四位数的价格,对他们来说喝杯酒都不见得够,却是她摔坏那支的两倍。 回学校的网约车上,她拆开包装瞧。 甜心蜜柚,和她那支西柚色气质相近,是最近不少主播和博主都推荐过的热门色号,各大平台、商场都还缺货,这么快就拿到,大约夺人所爱了。 宣宁心中一动,点开小红书特别关注列表中,某个粉丝数近四十万的账号。 果然有一条四十分钟前才发布的笔记。 两张照片,一张是年轻女孩和一位气质极佳的夫人在夕阳下的合影,另一张是用口红在纸巾上画的笑脸图案,正是那支甜心蜜柚。 配文:“今日份好心情,来自淑兰阿姨亲自挑选的色号,和夕阳很配~” 原来如此。 她神色冷漠,对着重新收好的包装礼盒拍了张照,给白熠发过去:“谢谢您,只是比我摔坏的那支贵太多,实在不好意思。” 迟迟没有回应。 - 收到消息的白熠正坐在副驾驶座上,翻看集团内部群里的几份工作周报。 瞥见屏幕顶端的消息,没理会。 旁边开车的徐铎扫过一眼,笑:“难怪不跟他们转场继续,原来忙着工作呢,还真转性了?” 白熠扯扯嘴角,没应声儿。 他平日爱玩些,但对工作应当算是上心的,近两年进了星云,也没掉过链子,换作往日,有人用纨绔、花花公子来打趣,他不会当真,还会跟着调侃两句。 可今天,他却想起方才同周子遇说话的情形。 今晚的局,是为了徐家在沙湾的项目。 盘子太大,资金吃紧,眼看对家要出手,徐铎想争一把BST的投资,奈何吃了好几次闭门羹,这才请他牵线。 周、白两家祖上有些私交,他又因母亲的缘故,从小与周子遇相识,方能做个中间人。 周子遇大他三岁,从小有长辈的嘱咐,对他像对半个亲弟弟,一向是照应的,他开口,自然不会一口回绝。 席间,周子遇略看了几眼资料,并未给出直接答复,只是提醒,项目书中的几项数据要仔细斟酌,才能更有说服力。 两三句话,就给头痛了两个月的徐铎指了条明路。 才回来不到半月,那么大的集团公司,要熟悉业务都困难,他却只看两眼,就找到了徐铎他们的问题所在。 明明是同辈,却让人不得不佩服。 徐铎见他不应声,却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只当他 3. 偶遇 [] 第二天,宣宁照旧睡到日上三竿,才在郝昕昕的狂轰滥炸下起来。 “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今天会去,你急什么?”她睡饱了,站在镜子前打理头发。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像在撒娇。 “我怕你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愿意去试镜嘛。”郝昕昕凑过来,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忍不住夸,“要我说,你的条件比宋思妍好多了,要是早点开始跑组投简历,现在应该已经出名了。” 宣宁没说话,她没那么清高,当然想出名,之前不去,只是因为还没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那你现在怎么不急了?” 郝昕昕:“你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起来了我就放心了。” 宣宁也不化妆,素着一张脸,从衣柜里挑了一条稍贴身的短裙,简单的米色,没什么图案:“我已经请陈学长先帮忙填好表了,一会儿直接领号进去就行。” 陈嘉南比她们大一届,去年从编导专业毕业后,留校深造,借着导师的关系,经常帮学院举办各类活动,像这样规模稍大的面试活动,几乎都有他的参与。 最重要的是,他是宣宁众多追求者之一。 面试地点在学生活动中心,等宣宁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活动中心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都是校内校外赶来面试的,照此情形看,一天下来,少说也有数百人。 陈嘉南坐在门口的登记点,远远看见宣宁,就冲她挥手:“学妹!” 他把已经写好的表格和号牌递给她,拉她到一旁低声说:“里面的人我都替你打过招呼了,别紧张,至少今天这一关,没什么问题。” 他是校方工作人员,和剧组人员往来多,关系不错。 “谢谢学长,请你喝。”宣宁笑笑,将刚才在路上买的咖啡给他,一个人走进去。 她一点都不紧张。 来这里面试的,都是才过了海选简历这一关的,几乎没什么背景,这样的竞争,也算公平。 她一向清楚自己的资本,白纸一张,与这个角色适配度极高,再加上陈嘉南的推荐,要过今天这一关,并不难。 不出所料,接下来的面试很顺利。 负责现场的副导甚至多给了她一段台词,让她现场演绎——这是初选面试中少有的环节。 离开时,她基本已经确定,自己可以进入下一轮。 那才是真正的试镜,与各路早早入行,甚至成就斐然的演员一同竞争。 如果没有强大的助力,她甚至可能连总导演的面都见不到,就被无情淘汰。 而白熠,就是她的助力。 关于他的一切,她早已烂熟于心。 她知道他是星云集团少东家,知道他的父亲是星云集团董事长白礼璋,继母是传奇歌后舒淑兰,还知道他的心中,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 一周后,星云大厦。 距离上次通知的试镜时间还有一天,宣宁站在电梯里,盯着不断变小的数字,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靠着在直播公司兼职,她拿到了进出大厦的权限。 偌大的集团,这家小公司只在大楼里占据极小的空间,白熠所在的23楼,仍然遥不可及。 无法上行,她就把目光放在了地下停车场。 那里,是整个集团上下,不论职位身份高低,都有可能频繁出入的地方。 集团高管拥有更加隐蔽的专用车位,不过,白熠因近来常在影视投资事业部出入,与高管专区有些距离,因此常停在别处。 她观察了整整五天,才确定了位置。 “这个行业,讲究流量为王、粉丝经济,得和平台合作,和同行共享资源,小宣,你说是不是?” 电梯已进入地下,其他人陆续出去,剩下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趁机往宣宁身边靠近些,因常年熬夜而浑浊泛红的眼睛里,带着有几分不怀好意。 “是啊,郑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宣宁笑得礼貌,假装没看到他借故搭到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还是初秋,温度不低,她穿了件紧身吊带,外面是一件半透的轻薄罩衫,此刻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手在她肩上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两下。 “小宣,我看你很聪明,很有潜力,和公司里其他年轻孩子不一样,只要有人能带你一把,肯定能红!” 见她没有避开,郑势似乎尝到甜头,原本搭在她左肩上的手沿着后颈抚过,落到右肩,胳膊横亘,半揽着她。 宣宁忍着颈后迅速立起来的鸡皮疙瘩:“谢谢郑老师,只是,说起来容易,哪里找得到贵人带我呢?” 郑势是这家公司签下的知名主播之一,平时尤其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员工,公司里除了他自己的团队,其他女员工见他都是绕着走的。 今天他难得休息,又有宣宁这么漂亮的女孩愿意跟他一起吃饭,自然蠢蠢欲动。 叮—— 电梯抵达负二层,宣宁率先走了出去。 郑势紧随其后,这一次再伸手,直接放到了她的腰上:“小宣,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当你入行的领路人!” 这时候已经过了大部分集团员工的下班时间,停车场空了大半。 宣宁用余光扫视四周,瞥见某处不太显眼的一道熟悉身影,提着的心落了地。 她局促地笑笑,想要往旁边站些,恰好让郑势背对那个方向。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只是暂时兼职而已,郑老师帮我,恐怕有些浪费。” 郑势一下扑空,细滑的长发从指尖溜走,勾得他心痒难耐,干脆直接上前,双手皆握上她的双肩:“怎么会呢?我——” “不!”宣宁忽然提高声音,打断他,同时又往旁边退了半步,却还是没有完全离开他能触碰到的范围,“郑老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您了。” 郑势一愣,不明白刚才还顺从的女孩,怎么突然就要走,一时有种被人戏弄的愤怒。 “想走?我告诉你,别不识趣!” 他说着,原本没太用力的胳膊,直接强硬地要揽她的腰。 “别碰我!”宣宁紧张地声音有些抖。 她没有后退,而是伸手推他。自然是推不动他的,反而把自己推得脚步踉跄,朝旁边撞在了柱子上。 “啊——” 一声轻呼,肩上的包滑下,里面的东西跟着散落,连带她那件轻薄的罩衫也滑下一些,露出半边纤瘦的肩膀。 场面看起来有些尴尬和狼狈,郑势一下有点防备,大声道:“我、我可没推你,你别想赖在我身上!” “是吗?可是我看到的,似乎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一道隐含怒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紧接着,就见白熠快步走近。 他在 4. 怀疑 [] 有那么一瞬间,宣宁觉得害怕。 她知道白熠的一切,自然也知道周子遇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不但身份地位不同寻常,更重要的是,他并非白熠这样的花花公子。 同为家族企业,BST的规模、涉足领域,显然在星云之上,周家的局面,自然也比白家更加错综复杂。 和白熠在星云的顺风顺水不同,周子遇是在集团内部斗争中一路厮杀出来的。 生于顶峰,又见识过各种手段,自然早窥破了人性的阴暗,不会像白熠那么好糊弄。 此刻,他的车就停在那儿,也不知已看了多久,有没有发现什么。 宣宁站在原地没动,让自己保持和方才一样的状态,镇定地望过去。 那人坐在车里,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处。 她的目力极佳,即使在光线不太明亮的地下停车场,隔着数米,也能看清,他的眼瞳比寻常人更黑一些,一双眼睛格外黑白分明,看人时,有种格外的专注。 理智告诉她,他与自己素不相识,应当不会注意,他此刻看的,也应该是白熠才对。 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场实在让人无法忽略,又或许是因为她的确有那么点心虚,总觉得周子遇目光不善。 她垂下眼睑,轻声提醒白熠:“似乎是来找您的,如果您还有事,那我改天再——” “嘘——”白熠伸出食指,在她的唇上飞快地点了点,趁她反应过来前,迅速撤走,“已经说好了,别想反悔。” 宣宁呆楞一下,眼睫轻颤,脸一下红到耳尖。 一身冷白皮,在昏暗灯光下都挡不住的细腻,此刻像覆了透亮的晚霞。 白熠的手重新垂到身侧,食指禁不住轻勾一下。 “等我一下。” 他转身往那辆迈巴赫走去,在车窗边稍弯下腰,低头笑着说了什么。 嗓音不高,宣宁隔着距离,听不清楚,只是见到车里的男人终于移走了视线,这才悄悄松一口气。 很快,二人说完了,白熠看起来心情不错,退到一边,冲车里的周子遇笑:“那说好了,哥,明天见。” 周子遇没有说话,微微点头后,重新升起车窗。 车从身边开过,白熠回到宣宁身边:“走,带你吃饭去。” 倒和刚才说的不一样,不再提要她请吃饭了。 宣宁犹豫一瞬,到底没再说什么,跟着他上了车。一辆火山灰的帕拉梅拉,不算张扬。 她时刻谨记自己扮演的角色——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尽管有一颗想要进入娱乐圈的心,但还未经历太多人情世故,得有些必要的生涩。 不过,她也有分寸。 白熠这样的身份,身边从来不缺女人,用不着强迫任何人,若她推拒得过了,恐怕弄巧成拙,真将他推开了。 - 车厢里,司机看一眼后视镜,有些犹豫:“先生,还要去江心吗?” 周子遇闻言,拿起平板的动作顿了一下,回:“不去了,先回酒店吧。” 江心那套别墅是两个月前,集团人事任命下来的时候,他就让人收拾出来的。 房子数年没有入住,一直由家族专人打理,本来随时可以搬过去,只是恰逢几套家电、智能系统更新换代,再加上他回国的时间,比原定计划还早了不少,才耽误了一阵。 在酒店住了大半个月,今天本要搬去江心,但方才,白熠邀他明天在酒店见面,便还是再多住一日,以免奔波。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个电影剧组的试镜而已,大部分角色会在明天定下来,需要几方都达成一致。 BST也或直接、或间接地持股了几家影视公司,与星云一向合作紧密,这次的项目,就是由星云牵头,两方合作投资的,其中最大的广告赞助商,也是BST开发的几处旅游地产项目。 周子遇低头看了眼白熠早前发来的资料,叫《台风过境》。 过亿的投资额,对影视行业来说,是大项目,但对于BST集团来说,不值一提,根本用不上他这个大中华区负责人亲自出面。 只是因为白熠的关系,再加上星云近来有意争取BST的进一步投资,他才格外多关注些。 白熠这一年在事业上忽然用心了不少,这个项目是他一力促成,在业内算是备受瞩目。 先前,他在星云行事,多是白家父母在背后帮他疏通了各方,这回是第一次,白家父母不再插手。 想从中多分一杯羹的人,自然蠢蠢欲动。白熠经验不足,却不笨,知道找他这个“投资人”出来坐镇。 明天日程不满,的确有空,倒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时机有些不一样。 今天,他受邀来星云参观,早就在总裁办和白熠见过,一路下来,到停车场,两人都在一处,期间并未提明天的事,为何方才突然提了? 这其中,唯一的变数,似乎只有那个女孩。 他放下平板,视线望向窗外快速后退的街景。 那个女孩,他记得,上次在酒店,远远见到白熠同她说过话。 二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样貌极好,干干净净的素颜,气质恬静出尘,在人群里也十分出挑。 他们这个圈子,从来不缺漂亮女人,一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小姑娘,本不该引起他的注意。 不过,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比如刚才,她的出现,和后面发生的事,似乎有点太巧了。 - 夜幕下,白熠的帕拉梅拉平稳驶入高架。 宣宁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真的不会耽误吗?刚才那位先生,好像确实有事。” 白熠笑笑,没有看她,目视前方道路:“没事,那是子遇哥,今天来集团参观,刚才只是再打声招呼而已。他只是看起来有些严肃而已,其实没什么事。” 提到周子遇,他神色自然,有无意识的熟稔亲近,看起来毫无异样。 看来并没有怀疑她。 “那就好。” 宣宁彻底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像在确认什么,随即放松下来。 靠在副驾座椅里有点僵硬的身子,都比刚才软了不少,紧贴着靠背,有种舒展的柔美。 白熠余光里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只当她渐渐习惯了,不似方才拘束,眼角不禁浮现笑意。 年轻的女孩,还在校园里,单纯不经事,心思也简单,就像记忆里的某个人一样。 “宣宁,”白熠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在适应她的名字在自己的唇舌间出现。 顿一下,语气里带上明显的笑意,轻快道,“倒是你,上次不是说,不是专业歌手,学校里还有课业要完成吗?怎么又到星云来了,难道之前是骗我的?” 宣宁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却不否认:“上次我不知道您的身份,以为您也和其他人一样……” 她的声音渐渐低一些,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又不想破坏他的心情,便暂时住了口。 白熠笑意稍淡,很自然地想起刚才在停车场的所见所闻。 “不过,我也没骗您,我确实不是专业歌手。”还没等沉默蔓延开来,女孩已经重新笑起来,“和星云签约,只是因为这里有更好的设备,可以录一些我想唱的歌而已。” 她在星云的这几天,的确录了两首歌,不怕他查。 “不想当职业歌手?”星云也有专业唱片公司,尽管门槛更高,但以她的资质,不是没机会。 宣宁摇头:“唱歌只是为了纪念亲人而已,我其实不喜欢唱歌。” “我真正喜欢的是演戏,我想当演员。” 她说话时,眉眼弯起,漆黑的眼瞳闪着光芒,有种初出茅庐,而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又因纯然的向往,在大多数早已被社会现实、人情世故磨得失去光泽的人面前,显得格外珍贵。 车驶入一家私人会所的地库,白熠飞快侧目,看她一眼,笑意再度蔓延:“所以,明天要去试镜吗?” 宣宁倏然瞪大双眼:“是,您怎么知道?” 车停下,白熠没有立刻回答。 5. 试探 [] 老男人身材有些发福,再加上醉酒后脚步不稳,摇摇摆摆的身躯,压得宋思妍站不住。 细细的高跟摇摇欲坠,她的表情里有掩饰不住的不耐烦。 大约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一双眼睛烦躁地四下扫视,落到宣宁身上的时候,忽然僵住了。 眼里的不耐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和警惕,尤其在看到宣宁身边站着的白熠之后。 一个是年过花甲、油腻发福的老男人,一个是二十多岁、英俊多金的贵公子,对比过分鲜明。 宋思妍的表情很快冷下来,掩饰住刚才的狼狈,移开视线,不再与她对视,似乎在等着她当场给自己难堪。 宣宁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沉默不语,仿佛与她素不相识。 倒是那老男人,看着宣宁的眼神一点也不知遮掩。 白熠朝前一步,恰好将宣宁半挡在身后,阻断了对方的视线。 “刘总,好久不见。有什么事吗?” 他冲老男人略一点头,淡淡应了句。丝毫没有要回应方才的话的意思。 刘总见他态度不冷不热,面上讪讪:“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我们公司新签了个孩子,晏导的那部新片,前阵子联系过了,明天要去试镜,这不,想把孩子先带给你看看,是个好苗子,上个月才在一部短剧里演了个角色,表现很不错。” 这是为了往剧组塞人,特意攀关系来了。 他搭在宋思妍肩上的手滑下去,在她臀部拍了下,将她朝前推一把。 “快跟小白总问好啊。” 宋思妍被迫踉跄着上前,细长高跟在地敲出一连串“哒哒”声。 “您好,白总,我叫宋思妍。” 她笑得自然,尽力将刘总的轻慢带来的尴尬拂去,颇有种豁得开、想要往上爬的狠劲儿。 白熠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不过,也仅仅是一眼而已。 身在这个圈子里,这种为了钱、为了名利,而甘心委身老男人的年轻女孩,他不是没见过。这种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孩,他向来不喜欢。 “刘总看中的人,想必是有过人之处的。不过,试镜、选角,我一向尊重导演的意见,不方便插手。” 白熠说话直接,一双桃花眼还带着些独属于公子哥儿的气定神闲,不过,眼里常含的情已消失殆尽,丝毫没有给刘总情面的意思。 “时候不早,我先失陪,刘总请自便。”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他看也不看刘总逐渐难看的脸色,带着宣宁离开。 厅内的空气忽然静下来,服务生自觉地退到安全通道旁,不出声。 刘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胸膛也跟着起伏,大约是酒精的作用,怒气上头,指着早已闭合的电梯门骂。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就是仗着自己出身好点,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敢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要不是看他父亲的面子,谁买他的账!” 宋思妍站在一旁,没有接话,不想在这时候撞枪口。 “还有你,”但刘总没放过她,短粗的手指一转,摇摇摆摆戳到她胸口,“像个闷葫芦似的,连话都不会说,白养你!” 他下手重,宋思妍的裙子上下都短,被戳的地方也没有布料的保护,一下浮起好几个由浅变深的红印。 但她不敢躲,也不敢喊疼,只能忍着,等他这一阵怒火发泄完。 这样的场面,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老男人脾气大,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只是,今天被宣宁看到了。 像被人扒去最后的外衣,她仅剩不多的自尊,也被人踩在脚下,碾压殆尽。 - 回去的路上,宣宁有些沉默。 白熠以为她还在想刚才的事,轻声问:“怎么了,害怕?” 他没说害怕什么,但宣宁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把她当作单纯天真的女孩,看到和自己同龄的女孩,为了利益,出卖□□,委身一个可以当爷爷的老男人,总是要受到些冲击。 或许,还要因为他刚才的袖手旁观和冷漠态度,而感到害怕。 她的确是在想宋思妍的事,不过,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她只是在想,宋思妍靠那个刘总得来的机会,似乎和她一步步通过投简历、海选面试得来的试镜机会,没什么不同。 “没有,”她摇头,声音有点发闷,“只是有点难过。” 白熠了然,同她开玩笑:“你瞧,这部戏的竞争这么激烈,他们为了能有机会,都直接找到我面前来了。宣宁,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也求求我?” 没了在会所和刘总说话时的冷漠,那抹属于花花公子的不羁和多情的笑意,又重新浮现在眼底。 宣宁毫不犹豫地拒绝:“您身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刚才那个刘总,看起来也不简单,他们都没法让您松口,我怎么敢呢?” “别人来求我,我自然不会答应。但是你不一样。” 宣宁愣了愣,微侧过身:“您说的是真的吗?” 夜幕下,城市的灯光纷繁,从车窗外飞快流动而去。 白熠手轻松掌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倒不全是哄女孩的场面话。 这部片子,他是用了心思的,整个故事, 6. 试镜 [] 与别的剧组尽量压缩试镜成本不同,这一次,试镜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正巧,就是Le Vent酒吧所在的那一家。 据说,是因为这里就是剧组已经谈好的一大重要拍摄地,为了找到更合适的演员,试镜期间就先租用了几天。 宣宁很早就起来,却没有直接前往酒店,而是先在操场上跑步、拉伸、开嗓,直到觉得水肿完全消失,身体即将进入最完美的状态,才离开学校。 如她所料,来试镜的人不算少,但无一例外,都是没什么演艺经历的新人。 想必其他已出道的演员,早已在各自合适的时间,单独试过了。 宣宁在数十个女孩中间扫视一圈,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宋思妍,宋思妍也正看过来。 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随后同时移开,像昨天一样,仿佛素不相识。 在酒店高层的套房里,工作人员给所有人分发了试镜片段。 宣宁找了个角落,坐下仔细研究。 故事叫《台风过境》,正是开始于一个台风来袭的夜晚。 女主角姜紫荆是个出身普通的漂亮女孩,就读于名牌大学的她,梦想却是一毕业就和富二代男友结婚,成为一名幸福的家庭主妇。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杜宇出轨的真相,才明白自己早已经历背叛。 这一夜,台风降临,人人都在寻找栖身之所。满心伤痛的姜紫荆独自流落街头,在面对男友亲哥哥伸出的援手时,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 她以为自己在报复,其实,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试镜的片段,就是她跟着男友哥哥进入这家五星级酒店后,情绪从单纯受伤转变为妄图报复的时候。 台词很少,需要极强的表现力,对于没太多经验的新人来说,难度很大。 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宣宁眼睁睁看着两个女孩从套房内的那间主卧出来。 一个神情失望,情绪低落,一看就是没发挥好,另一个一脸茫然,显然来之前,没有做足功课,不太了解故事。 门开关的前后,宣宁错眼看了看,果然没见到白熠的身影。 屋里只有导演、编剧、制片,以及一位摄像在,架了监视器和简单的打光板。 晏秋华坐在监视器后面,一手撑在扶手上,指节支着额角,闭目皱眉,看起来十分头疼。 不一会儿,下一个女孩走了进去。 晏秋华抬头看了两眼,低头接电话,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在门即将关上之前,走了出来,一路离开了套房。 这一个也没看中。 宣宁低头看一眼手里的试镜片段,随手装进包里,起身也出了套房。 她排在倒数几个,还有很久才会轮到。 一楼大堂西侧的旋转楼梯旁,有一处供客人们休息、短时商务茶歇的地方,此刻坐了几桌,其中一个角落里,就有刚刚下来的晏秋华,和似乎才赶来的白熠。 宣宁背对着他们,点了杯美式,没有坐下,而是转身站到旋转楼梯下的隐蔽空间。 和酒店别处的金碧辉煌不同,这里没有暖黄色、撒了金粉的瓷砖,而是以灰色岩板为底,嵌了一方山水鱼池,十分别致。 不过,宣宁没有多余的心思欣赏。 还没站定,身后就多了一个满眼讥诮看过来的人。 “我还以为真的是个干净的小白花,原来背地里野心也不小。” 宋思妍照旧踩着细高跟,双手环胸,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不过,你可比我厉害多了,这么会藏,其实早就爬到小白总床上去了。” 宣宁掀起眼皮,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宋思妍心里含着昨天的屈辱,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言语更加尖刻起来。 “我就看不惯你这副清高的嘴脸,平时在学校里那么会装,还没人知道你这一面吧?你说,我要是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他们会不会像看我一样看你?” 宣宁侧过身,余光瞥见楼梯扶手边,露出的一寸鞋尖。 “思妍,我想你误会了,我和阿熠——和小白总,只是碰巧因为一些事情认识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宋思妍大大冷笑一声,环着胸上前一步,凭着细高跟带来的身高优势,压得宣宁成了明显弱势。 “你把我当成郝昕昕那种傻子?今天就试镜,你昨天晚上还和小白总在一起,怎么可能没有关系?难道你要告诉我,他连你要来试镜的事都不知道?” 宣宁一时无法否认,白熠确实知道。 “怎么,说不出来了?”宋思妍伸手在她肩上戳了两下,像是在发泄昨晚刘总对她的羞辱,“你昨晚很高兴吧?看到我那么狼狈,看我低声下气去求人,却连一个眼神都得不到,你很得意吧?” 她被压抑久了,忽然得到机会,能狠狠嘲讽别人,一时像开了闸的洪水,收也收不住,声音也渐渐变得尖锐,引起经过的服务生稍稍侧目。 宣宁垂下眼,面上压抑着受伤和怒气:“你想怎样?” 宋思妍挽了挽脑后的长发,嗤笑一声:“我是没机会拿到这个角色了,今天来面试,也不过走个过场而已。既然我没机会,你也别想有机会。” 宣宁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沉默着没有说话,余光却始终盯着扶手边的那寸鞋尖。 慢慢的,那人动了。 “这话就不太公平了。”白熠面无表情地站到两人面前,冷冷望向宋思妍,“凭什么你拿不到,别人也拿不到呢?” “小、小白总……” 宋思妍身体一僵,脸色一阵青红交加,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既然你刚才说,宣宁和我有关系,那我要让你看一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有关系’。” 他说着,握住宣宁的手腕,要把她带出去。 宣宁一愣,被他拉出去一步后,急忙后退:“不,你做什么?” 白熠回头,静静看着她:“宣宁,你努力了这么久,想要争取的角色,就这么轻易要放弃吗?” 他的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有平静的等待,等待她为自己的命运做出决定。 宣宁知道,若换成白熠的那位白月光,一定会拒绝。 但她不一样,她什么都没有,无依无靠,只有这一个机会。 面上犹豫一瞬后,她慢慢松了手上的力气,摇头:“不,我不要放弃。” 看着她露出坚定而渴望的神情,白熠轻笑一声,松开手,点头道:“跟我来。” 在宋思妍错愕的目光中,他带着宣宁,直接来到晏秋华面前:“晏导,我这儿有个人,我想,应该就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他说着,朝旁边让了一步,将站在身后的宣宁完全让了出来。 就这么短的时间,女孩已经没了方才的难堪和抗拒,就那么站着,因为骨架修长,身材纤细,已是亭亭玉立,十分吸引人。 但晏秋华看重的不是这些。 来试镜的多是电影学院、舞蹈学院的年轻女孩,个个长得好,尤其是舞蹈学院的女孩,更是身材比例好得万里挑一。 各花入各眼,她更关心的,是上镜之后的气质,与姜紫荆这个角色是否完全贴合。 虽然白熠来得猝不及防,但从他刚才突然离开座位开始,她就远远观察着那边的情况,亲眼看着这个女孩,从被人欺负得委屈,像小白花似的模样,一下子变得气定神闲,要努力争取的样子。 那双眼睛,眼瞳大而深,黑白分明,水光也深,天生就是会讲故事的。 正是她要找的,属于姜紫荆的气质。 “晏导,您好,我叫宣宁。” 晏秋华放下手中的咖啡,起身冲她点头,虽带着笑,但面上还是犹豫。 到底合不合适,不是光凭自己一眼就能决定的,还要再看这孩子在镜头下的表现。 上面还有制片和编剧在试其他女孩,出于尊重,她也不能一个人在下面就决定了女主角的人选。 可以,眼前这位小白总,身份实在特殊,在影视圈得罪了他,恐怕会走得艰难。她对此人不算太了解,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先拒绝。 就在这时,宽阔的旋转楼梯上,高大的男人从上面一步步下来。 “我看,还是应该公事公办,多考虑考虑。” 周子遇 7. 嘲讽 [] 其他人惊讶于周子遇竟然开口,却并未觉得他的话不妥,针对项目的情况而已。 宣宁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直接对上周子遇的目光。 “算不上多了解,只是把原著小说多读了几遍之后,我自己的一些见解。” 书已读了几遍,可见蓄谋已久。 周子遇的脑海里浮现的就是这个念头。 这个解释没有说服他,却让编剧很感兴趣。 “可是,小说里的姜紫荆,在一开始确实是被描述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孩。” 宣宁笑了。 “没错,书中从来没有明示过姜紫荆是个有野心的女孩。但从她前后言行来看,她一开始固然有些天真,这份天真,也只是因为对男友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考上名牌大学,不想着自食其力,而想要寄生在富二代男友的家庭中,可见是想要通过这条路,实现自己的阶层跨越的。” 这才是她觉得自己适合姜紫荆这个角色的原因。 才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太像了。 只不过,她的目的不是财富和名利。 “况且,我相信晏导的眼光,这两年的作品,都是在探索女性的社会角色和地位,如果姜紫荆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孩,没有深入挖掘的价值,也不会被晏导看中。” 编剧听罢,连连点头,冲晏秋华笑:“晏导,总算有个孩子明白您的用心了。这可是前几天来过的几位业内知名演员,都没有想到的。” 制片人冷淡道:“已经入行的演员日程安排更满,没时间深究而已,演技毋庸置疑。等定下来,有晏导调教,肯定没问题。” 果然是内部没有达成统一。 宣宁出来的时候,悄悄松了口气,和她之前预料的差不多。 有白熠的支持,加上晏导应当也对她印象深刻,应该十拿九稳了。 套房内其他试镜的女孩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两三个工作人员,正坐在一起核对信息。 宣宁没有逗留,离开套房后,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进了走廊安全通道边的一方空地。 这一层只有三间套房,楼层服务员的工作间在另一头,这里几乎不会有人打扰。 她忍了大半天,到了无人的角落,一下子觉得力气被抽了大半,身子往后倒,靠着贴了墙慢慢滑下去。 手机从包里掉出,她伸手拿起来,多了一条未读信息,来自昨晚才第一次发消息的那个对话框。 宋思妍:“戏演得怎么样?你的角色拿到了吗?” 宣宁:“拿没拿到,你不用管,钱两天内会打到你卡上,一分不少。” 那边沉默了半分钟,回了一句:“整整一百万,你不等角色定下,就直接给我?” 宣宁看着屏幕,轻轻笑一声。 她和宋思妍同学三年,却并不熟,顶多算无冤无仇,能有这一次短暂合作,全为利益驱使。 宋思妍急需用钱,去给病重的母亲看病,这才急着和刘总的公司签了合约。 谁知刘总是一个又抠门,又会拿捏人的老男人,既不肯借她钱,又拿违约金来要挟她不敢不听话。 眼看昨天的情况,她几乎不可能在《台风过境》里拿到角色,不如在宣宁这里赚一笔——一百万,刘总给她找的那些小角色,一整年也不知能不能赚到这么多。 “这就不劳费心了,你只管收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行。” 发完这句话,她就不再理会,而是点开了一份早就看过无数遍的资料。 照片里的女孩大约二十一二的年纪,乌黑蓬松的长发,清纯可人的长相,锁骨之下,一枚米粒大小的痣,看起来极有辨识度。 这就是白熠心中的那抹白月光,沈烟。 沈烟的母亲沈琴美,二十年前曾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女演员,也是白熠的继母舒淑兰的至交好友。 沈琴美早年丧夫后,退出演艺圈后,独自将沈烟抚养长大。十余年来,与舒淑兰始终来往紧密。 从中学起,沈烟就时常出入白家,与白熠也算发小。 大学期间,她答应了白熠的表白,与他在一起。期间,两人一起经历了她母亲沈琴美的意外去世。 这样美好的爱情,却没有终成眷属。 二人大学毕业时,白熠在校园操场上跪地求婚时,沈烟没有毫不犹豫地答应。 随后,便是两人分手的消息。 究竟为什么沈烟拒绝了白熠的求婚,宣宁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后来的白熠,也有过消沉低迷的日子。情绪恢复后,短暂相处过的几任女友,或者说女伴,多少都能从外貌上找到一点点沈烟的影子。 余情未了,这是宣宁从最开始就一直在利用的一点。 不过,和那几位在相貌上与沈烟相似的女伴不同,她的五官,和沈烟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她只是在气质上稍改变了自己,同时,在自己的锁骨处,纹了一枚朱砂痣——与沈烟相似却不一样,甚至更有记忆点。 在酒吧唱歌时,为了确保能引起他的注意,她特意挑了几首沈烟喜欢的歌曲,甚至还在唱腔上,做了很细致的调整。 一旦知晓他已注意到自己,她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沈烟的性格和经历上。 比如,她两次精心导演自己被人欺负的戏码,就是因为沈烟刚刚跨入白熠所在的那个圈子时,也曾被那些纨绔们排挤,是白熠帮了她。 这么看,这招虽然老套,但的确有效。 唯一的障碍,只有周子遇。 - 套房内,讨论还在进行中。 “晏导,我知道您有自己的艺术坚持,一心要找自己最中意的那个姜紫荆,但我也有我的考量。现在的市场,不是以前,起用没有任何观众基础的新人,那票房谁来抗呢?您别忘了,这也是一部商业片。” 制片人说得委婉,就差没说,他担心光凭晏秋华这块牌子,恐怕很难得到满意的商业数字。 晏秋华的脸色有些严肃,重新戴上刚才摘下的眼镜,沉默不语。 其实,制片人说得没错,她这些年,拿了好几个大奖提名,业内评价不错,但票房总是差强人意。 她自然中意宣宁,同时也担心,若真像制片人说得那样,以后的新作品,恐怕更难得到优质投资了。 白熠在旁,听得心中不快。 “商人逐利,我们自然想要赚钱。但我最初力推这个项目,倒真的只是冲着晏导的名声来的,若真能打磨出一部佳作,即便当时的商业表现差一些,后续也能带来更长远的利益。” 制片人紧抿着唇,忍住了到嘴边的骂。 一个集团太子爷,含着金汤匙出生,当然觉得赚多赚少无所谓,苦的是他们这些真正干活的人。 好在这里还有一尊大佛在。 他眼神转向旁边的周子遇。 “不知周总有没有什么建议?” 从刚才到现在,除了宣宁在时,周子遇曾说过一句话外,便再没开过口。 此刻,他也没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后,方淡淡说了一句。 “我只知道,作品是导演的。” 说完,不关心几人的反应,抬手看一眼腕表,在白熠肩上拍了拍,对他示意,起身离开。 时间宝贵,不能再用在这儿了。 - 宣宁靠墙缓了好一会儿,直到觉得腿脚开始发麻,才扶着墙要站起身。 忽然,走廊上传来被地毯吸收后发闷的脚步声。 被藏青色休闲长裤包裹着的修长双腿出现在她眼前。 宣宁动作一顿,慢慢抬头,顺着那双腿向上看去,正对上周子遇那双充满审视的漆黑眼睛。 “你的演技确实很好。” 他本就身材高大,此刻垂眼看着靠墙蜷缩在角落里的宣宁,越发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场,就连声音,都比平日更冷漠一些。 宣宁再度感到心头一阵烦躁。听出来了,这不是夸奖,是嘲讽。 她照旧扶着墙,小心翼翼站起来,直到双腿的那阵酸麻彻底过去,才完全直起身,直视他。 “我大概还没有正式做过自我介绍吧?”她拿出最标准的状态,微笑,“周总您好,我叫宣宁,今年二十一岁,是A大艺术学院表演系大四的学生。” 表演系的学生,演技好,天经地义。 女孩半仰着头,一张干干净净的素颜就这样,完整地呈现出来。 周子遇能看清她柔软嘴唇起伏的形状,挺翘鼻尖的莹润光泽,还有清澈眼眸中荡漾的狡黠。 “难怪。”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声音更冷一些,“既然是专业的,就应该用在正途上。” 宣宁扬眉,食指在脸颊上轻点一下,故作困惑:“您是什么意思?我用自己的专业,给自己争取试镜的角色,这难道不 8. 亲疏 [] 不过,白熠并非完全没有疑心。 临走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刚才那个女孩,是昨晚跟着刘总的那个吧?怎么没告诉我,你们认识?” 宣宁早想到有这一问,应答起来,全无对着周子遇时的紧张。 “是学校里的同学。”她已擦干眼泪,说起宋思妍,一开始有些怒气,“我平时与她不太熟悉,昨晚无心,撞破了她的秘密。本来,只是不想她觉得尴尬,才没当场与她打招呼,没想到还是被她记恨了。” 这是被人欺负后,十分自然的反应。 白熠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不是被记恨,而是被嫉妒。” 宣宁看着他,扯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娱乐圈里多得是年轻漂亮的女孩,这种背地里争抢、冷嘲热讽的戏码,白熠恐怕见过不少。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上层人,资源从来唾手可得,不会理解普通人的渴望。 她本来还打算帮宋思妍说两句,以防因为今天的事,对宋思妍今后的发展不利。 不过,现在她忽然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她只是凭着和沈烟的几分相似,才在他心中留下些许印象,根本没那么重要。在他看来,刚才直接把她带到晏导面前,已是替她出头了。 昨晚,他会当场发作,许诺给她一个交代,分明也只是因为作恶之人,是星云的签约艺人而已。 今天的事,多说反而是自作多情。 这一天,谁也没有提试镜的结果。 她不问,只要白熠没有主动提,就是好消息,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消息。 - 夜里,宣宁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 “宣宁,你不会惹什么麻烦了吧?”电话那头的女声懒洋洋的,含糊不清,一副刚刚醒来,还没起床的样子,“最近总是问我要钱。一百万,那可是你大学四年的生活费了!” “没有,姑姑。”宣宁看一眼时间,计算着时差,猜测她应当是刚醒来,看到自己发的消息,立刻打了电话过来,“这笔钱,我很快会还的。” 这是要给宋思妍的钱。等角色敲定,签约拿到头期片酬,就可以还上半数。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声音再传来时,已比刚才清醒了不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黎漪的语气有点无奈,这孩子但凡从她这儿多拿了钱,哪怕只比说好的生活费多一百块,也会记得还回来。 “你若只是要钱,姑姑不会干涉。只怕你真惹了麻烦,那我可救不了你。” “我知道,姑姑,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宣宁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只有黎漪听出来一点倔强的意思。 一声叹气传来,接着就是布料摩挲的声音,隔着听筒,都能让人想象出她揉着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对着天花板翻白眼的样子。 “算了,你的事,我是从来不多问的。一会儿就让人把钱打到你的卡上。” “谢谢。” 电话那头再没回音,只有黎漪扬起嗓子,用英文吩咐佣人的声音,很快随着电话的挂断而中断。 宣宁捏着手机,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趴在宿舍楼的扶栏上,望向深蓝的夜空。 天空中没有星星,独一轮明月,被初秋的晚风承托着,像极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她一个人坐在公园里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哭得凄惨。 小镇里生活简单,没有夜生活可言,才晚上九点,公园里已经空空荡荡,只有生锈的秋千摆动时,发出吱嘎的声响。 偶尔有路人经过,也是匆匆往家赶,不曾多往别处看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待了多久,久得她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台阶上,都快要睡着了。 是高跟鞋有节奏地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将她惊醒。 昏黄的灯光下,黎漪穿着精致的套裙,戴着齐整的首饰,手里提着一只小皮箱,里面装了她的全部家当。 “没出息。早就告诉过你不用去,非要自取其辱。” 黎漪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语气不屑。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时隔多年,宣宁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记得,那年,不到十岁的自己,抬头看过去时,没有犹豫。 “我不要。” 她是这么回答的。 黎漪点头,似乎生气了,又似乎没什么情绪,只是冷冷地对她说:“好,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每个月的生活费按时汇给你,有事给我电话留言。”她抬手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宣宁,再见。” 说完,提着小皮箱,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 记忆里,映在姑姑头顶的那轮月亮,又圆又大。 今天再看,她觉得月亮似乎变小了,不像银盘,只像一粒珍珠。 恍神的时候,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有新消息进来,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一条是到账信息,黎漪说到做到,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钱就已经到账了。 宣宁也没犹豫,直接把钱转给了宋思妍。 另一条是陈嘉南发来的通知,关于下周的BST集团助学基金成立仪式的准备工作。 A大是全国著名的综合性大学,各专业院系个个排在全国前列,而BST则是全球知名的跨国集团,这两年,优秀高校学生都以能进入其旗下公司为荣。 这次成立助学基金会,也是双方经过一年多的商讨合作,才最终敲定,对于双方而言,都是提升形象的好时机,十分重要。 陈嘉南作为校内学生骨干之一,又是编导系出身,导演过好几次大型活动,经验最足,这次活动也落到了他的肩上。 这事,宣宁昨晚已经答应了。 她能“帮”的忙,无非就是在仪式上担任礼仪队成员。 艺术学院在A大是个特殊的存在,因为专业原因,学校礼仪队大多都来自这里。 不是什么难事,他之前帮过她,她当然也要还个人情。 不过,有了之前和周子遇之间的不快,现在的她,看到BST,就下意识有点抗拒。 陈嘉南:“明晚集中顺流程,能来吗?” 其实这些在礼仪队的联系群都有集体通知,但他每次都会单独再给她发一遍。 宣宁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先查了查BST集团过往与其他高校、科研机构合作时,出席仪式的人,几乎都是一个姓魏的人。 她这才稍稍放心。 “谢谢学长提醒,我会准时参加的。” - 两天后,城南某处庄园内,一场私人酒会已进行过半。 白熠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周子遇从众人的攀谈簇拥中脱身。 两人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有端着香槟的服务生经过,白熠伸手取了两杯,递一杯给周子遇,冲他举杯。 “子遇哥,前天的事,我还没道谢。是我冲动了,要不是哥你提醒我,恐怕真要犯错。” 他说的是那天自己直接向晏秋华推荐宣宁,差点破坏了流程的事。 周子遇没有立刻回应,先举杯浅啜一口,才道:“没什么,我不太清楚影视行业的规矩,只是站在投资人的角度看,项目中的任何事,都应该由相对应的人决定,同时承担相应的责任。” 公事公办,这是他在任何时候都坚持的原则,也是他这些年来,能在错综复杂的家族内斗中,找到利益平衡点的原因。 白熠一向觉得佩服,闻言也有些明白了,尽管他对宣宁有所怀疑,但在几人商量意见时,他仍然是站在尊重导演意见的一边,直到出去了,才表达出不满。 不过,就是这点不满,对周子遇来说,已是极其罕见。 白熠没忘了白天自己说过的话,有必要同他解释。 “我明白,后面的事,我没太插手,而是请制片和导演重新核了预算、风险和预期收益,把数据摆明了,才由导演做的决定。” 周子遇淡淡“唔”一声,没问最后结果如何。 不必问,他也能猜到,自然还是定了宣宁。 那女孩的确很出挑,否则,他怎么会只在酒店远远看过一次,就记住了? 连他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晏秋华是真的满意她的表现。既然流程没问题,他也没理由再指责。 “不过,那天的事,确实是意外,错在我,宣宁没做错什么,她不过是碰巧提前认识了我。在此之前,她与我一点也不熟悉。” “是吗?”周子遇不置可否。 “真的,子遇哥,之前,我一共也只和她见过三次。”白熠说到这儿,忽然笑了,“说来也巧,这三次,哥你都在场。” 周子遇举杯的手顿了顿,随即移开视线:“好了,既然已经定了,就不说了。” 只要她不再动别的歪心思。 白熠想,这样应当就算解释过了。他也不再继续,转而说起别的事。 他们两个从小认识,可以说的话,自然不止公事。 < 9.甜点 [] 接下来几天,宣宁都留在学校,跟着礼仪队一起准备成立仪式。 整个仪式分成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双方领导致辞,举牌剪彩,宣告基金成立,同时给第一批获得奖金的A大学生颁奖。 后半部分,则是一场分享会,由BST此次的负责人与现场学生分享交流。 校礼仪队的成员不少,但这些艺术学院的学生,平时在校外的活动更多,因此每回到礼仪队用人时,都缺人。 宣宁被分到的任务,就是给BST的负责人递送颁奖时用的证书。 “到时候要合影、录像,放到校园新闻里,你上相,怎么拍都好看,我们可以轻松些。”陈嘉南是这么说的。 宣宁没当真。 她知道自己当摄影模特时,出片效果不错,有好几家小经纪公司都曾经对她主动抛出橄榄枝,承诺照着某些某些明星的出道经历,用照片帮她炒出热度,然后接偶像剧,走流量小花的路线。当然都被她拒绝了。 不过,像助学基金成立仪式这样的场合,要考虑的是两方领导和领奖的学生照得好不好,而不是一个礼仪队的女学生。 这算是陈嘉南的特殊照顾,既让她担任重要角色,又不用太累。 她留了心眼儿,先确认BST来参加活动的负责人是魏总,才应下来。 仪式定在周五上午,地点定在会议中心的大礼堂。宣宁和几个同学一起换好衣服后,去了化妆间。 她肤质好,几乎不必打底,挽好发后,只薄涂一层口红,稍描了眉,就算完事。 旁边担任主持的郝昕昕见状,笑着请她帮自己描眉。 她是学舞台设计的,平时也会来帮忙,普通话又说得好,常来担任活动主持。 “真羡慕你,底子好,”郝昕昕仰着头,抬眼看她靠近的面庞,“一点瑕疵都没有,眉形也好。不像我,怎么画都别扭。” “那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眉形。” 宣宁半弯着腰,一手轻轻托在她的下颚,另一手拿着眉笔,仔细勾画。 身上穿着礼仪队白底蓝花的旗袍,长至小腿,因微微前倾的身子而朝上拽了些,恰好露出两截完整的小腿肚,白藕似的。 “眉尾短几笔,线条就柔和了。” 她画得专注,声音也温柔,完全没注意到门口已站了人。 “陈学长,怎么不进来?”郝昕昕侧对着化妆间的门,越过宣宁,正见到陈嘉南有些出神,也不知在看什么。 听到声音,他回过神来,冲郝昕昕扬了扬手里的改过的串词稿:“其他不变,只有嘉宾介绍改了一下。” 郝昕昕正对着镜子端详画好的眉,满意地对宣宁道谢后,便低头看起稿子。 宣宁站直身子,收起眉笔,听到陈嘉南的话,不知为何,有种不对劲的预感:“嘉宾有变动吗?” “嗯,只换了一个,昨晚才收到的通知,”陈嘉南带着她往旁边站了站,“BST的魏总在外出差,来不及赶回来,所以他们的代表换成了新任的大中华区总裁。” 那就是周子遇了。 宣宁忽然有点头疼:“那岂不是很多细节都要改动?” 她在心里加了一句“麻烦”。 陈嘉南扶了扶额,眼眶下有熬夜的痕迹:“物料改了一些,不过,好在那边打电话来致过歉,也说好了,下午的分享会流程不变,工作量不大。” “学长辛苦。”见他没有急着离开,宣宁猜他还有话要说。 “没事。”陈嘉南冲她笑笑,声音放低一些,“宣宁,上次的试镜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宣宁点头,前一天晚上,她接到了剧组的电话。 “有结果了,已经约好,后天去星云签约。” 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算是有惊无险,宣宁只是松了口气,没有太多惊喜,倒是陈嘉南显得很高兴。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成,等你正式签约,我再请你吃饭,算是庆祝一下。” 宣宁冲他礼貌微笑,没有回应。 恰好这时,外面准备的物料出了点问题,有人在前面大喊“学长”,陈嘉南没工夫多说,匆匆出去了。 很快,礼堂中机位架好,参加活动的学生们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入场内落座。 唯有台下最靠前的一排座位还空着,那是留给双方领导的。 “来了来了,一会儿要上去了。”有人提醒大家。 郝昕昕站在帘幕之后,时刻留意台前情况,准备上去。 宣宁她们则跟着等在她身后,也恰好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一群人穿着正装,从礼堂大门进来,走在最前面的,就是A大的校长,和周子遇。 站在一群年过半百的中年人里,才不到三十的他,显得格外惹眼。 “这个BST的总裁,原来这么年轻啊!”郝昕昕忍不住低声道。 虽然年轻,但他生得高大英俊,行止之间,又从容不迫,与他人相比,毫不逊色,气场甚至隐隐有几分压迫。 宣宁不由想起那天在酒店,被他当面怀疑时的情形,那是比今日更甚无数倍的压迫,让她再度感到不适。 没时间多看,按照事先的安排,她和另外两位礼仪队成员须得分别站到座位旁,引导他们对号入座。 她负责的,正是最重要的二人,校长和周子遇。 有那么一瞬间,周子遇离她极近,几乎是擦肩而过。 她低垂着眼,站在座旁,稍弯下腰,一手指向座上的名牌,冲两人示意。 短袖的旗袍,修长的胳膊半伸着,裙摆侧边开衩,恰好到膝上三寸的距离,不高不低,十分衬身段。 本是中规中矩的统一服装,做工、面料皆很一般,可穿在她身上,仍旧引人注目。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子遇的脚步似乎有片刻停顿。 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却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看似没什么情绪,实则让人下意识怀疑,自己是否已被他看穿的眼神。 宣宁的心猛地跳一下,却强自镇定着,没有移开视线,仍旧与他微笑对视。 这一次,一切都是巧合,没有任何算计,她不该心虚。 “周先生,您请坐。” 礼貌又得体。 周子遇的眉峰飞快地皱了一下,视线从她身上的旗袍间轻扫而过,最终落在别处。 “谢谢。”他淡淡地说。 旁边的校长已转过头来,与他低声交谈,他再没看她一眼。 宣宁重 10.解释 [] 明明一点也不熟悉,但宣宁就是觉得自己看懂了他的眼神。 就如上一次,他从酒店离开前对她说的那句:“你最好不要让我抓到把柄。” 这一次,宣宁觉得,他一定在说:“你看,这么快就被我抓到把柄了。” 年轻的女孩,身边有不同的追求者,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尤其在一段感情出于萌芽期时,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没准会是个催化剂。 可是,她不觉得白熠有兴趣与别人竞争,尤其是和一个还未毕业的学生。 她有自知之明,一个暂时用来消遣的替代品而已,根本不重要。 更何况,由周子遇去告诉白熠,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说,会不会添油加醋,甚至干脆扭曲事实。 郝昕昕坐在宣宁对面,也跟着她往后看:“那个周子遇居然和校长来这里吃饭!难道咱们学校连专门招待客人的包厢都没有了吗?” A大素来倡导学生朴素节俭,心怀大志,学生们引以为傲,但也时常拿这个来开玩笑。 “活动要到下午,所以校方的正式招待是晚餐。”陈嘉南替她解惑,“本来午餐也在会议中心安排了包厢,但BST那边说,不用浪费,和学生们一起吃就好,所以才来了这里。” 会议中心也对外营业,这里的自助午餐虽然比不上五星级酒店,但性价比高。 他转头看宣宁,见她一直没动那份冰淇淋舒芙蕾,问:“不合胃口吗?” 中间的冰淇淋球已有要融化的迹象。 他知道她不轻易接受别人的礼物,哪怕是一杯奶茶、一份甜品,她不方便直接拒绝时,也会找机会还回去。 总是若即若离。 “学长,你也太偏心了吧!”郝昕昕看了一眼,直接道,“怎么只给宣宁拿好吃的?” 陈嘉南忙摇头解释:“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学妹你喜欢什么,正要问你呢,你说,我去帮你拿。” 郝昕昕嘻嘻一笑,当然不会为难他,指指旁边的水果区:“我就不客气啦,麻烦学长拿些水果吧,待会儿一起吃。” 陈嘉南赶紧去拿了一大一小两盘,大盘放在中间,小盘则单独给郝昕昕。 宣宁这才拿起甜品勺,挖了一勺冰淇淋,送入口中。 “谢谢学长。” 陈嘉南悄悄松了口气。 - 另一边,周子遇在校长和另外两位校领导的陪同下,取了餐,找到一处座位坐下。 他是今天的风云人物,刚一进餐厅,就已经引起不少学生的注意,一坐下,更是有人时不时转头过来看一眼。 这种被无数人关注的感觉,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熟悉。 但今天,他却觉得有些烦躁。 和商场上那些带着打探和索求的暗中窥视不同,来自学生们的打量,显得更直白和单纯,甚至还有一两个孩子小心翼翼过来,问他能不能一起合影。 他算半个公众人物,虽然不似白熠那样,在年轻人里知名度很高,但日常也会遇到认出他的人,一起合影是常事。 他没有拒绝,一一礼貌配合,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靠窗的某个座位。 三个人看起来有说有笑,十分熟络,唯一的那个男孩很会照顾人,又是取餐,又是递纸巾、添茶水,看上去两边都顾到了,并无偏颇。 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每次照顾左边的女孩时,都会格外多看她一眼。 他很快收回目光,不再多看,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紧绷。 “同学们这么热情,看来,对BST和周总,都很感兴趣。”校长目睹了两位请求合影的学生,又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笑呵呵道,“就是不知会不会打扰到周总了。” “您客气。年轻人热情是好事,不打扰。” 和这些年过半百的校领导相比,周子遇自己也是个年轻人,甚至这些学生中,兴许有不少人,与他年龄相仿。 几位校领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有些感慨。 “上午的新闻稿已经写好了,刚刚发送给周总的秘书,等我们两边都确认没问题,就可以正式发布了。”其中一个看了看手机信息,笑道,“A大和BST的合作,算是正式开始了,接下来,就剩实验楼的事了。还得感谢周总和BST的慷慨啊。” A大之所以如此重视这一次的助学基金,除了因为BST集团的地位,也是因为双方还有一份实验楼捐赠的协议,刚刚进入第一阶段商谈。 和其他企业捐赠一个实验室、一栋楼、 一片树林不同,BST要捐的,是一整个全新的实验楼,会配备最先进、最完整的设备,是许多师生都需要的——实验设备,可比楼珍贵多了。 周子遇稍客气道:“A大在全国声誉斐然,每年又有许多优秀学生进入BST工作,是我们借了贵校的光,也不为过。” “是双赢才对。”校长笑得更加开怀,说起自己的学生们,颇有些自豪,“我们的这些孩子,虽然年轻些,经验不足,但胜在底子扎实,又好学,都是可造之材,他们进入社会后,只要经过历练,一定会发光发热。BST就是一个锻炼他们的好地方。” 周子遇抿了口咖啡,朝窗边看了一眼。 那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换成了几个看起来是教师模样的客人。 他放下咖啡 11.礼物 [] “这是一个复杂的世界,存在许多我们难以预料的困难和挑战,但我也相信,这是一个机遇永远比厄运多的美好世界……” 周子遇清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上午的活动照片和视频,学生会宣传部早早发到学校各个平台的官方账号上,破天荒地引起不少转发,互动量比平时多了数倍,下午便再接再厉,现场视频发布更及时。 一时间,校内不少同学积极转发,宣宁就是不主动搜索,都能翻到视频。 她只看了几秒就退出。 平心而论,视频的确拍得赏心悦目。 和许多演讲人的慷慨激昂不同,周子遇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看起来沉着冷静。没有过多的情绪,语速不快不慢,嗓音低沉平稳,又恰好能让人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 可越是这样,宣宁越是一点也不想多听。 她放下手机,拍了拍脸颊,又回忆起中午与他在电梯厅四目相对时的情形,决心不再多想。 一个陈嘉南而已,总会解决的。 傍晚,宣宁在校区门口上了白熠的那辆帕拉梅拉。 高峰时期,交通主道附近不宜久停,他没时间多看,先将车从路边开走,待进了主路,等待起漫长的红灯,才转过头来,仔细注视她。 漆黑的长发,纯净的脸庞,白嫩的肌肤没有脂粉的痕迹和气息。 他的视线在她又一次乖乖抹了他送的那支甜心蜜柚的嘴唇上停留,满意于她每一次的用心。 宣宁上车与他打过招呼后,就没有再主动开口,宽敞的车厢中,沉默蔓延开来。 红灯转绿,白熠移开视线,发动车子继续前行。 “怎么不说话?”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十分闲适,语调也带着轻松愉快,显然心情不错,“才一周不见,不认识我了?” 好像他们之前很熟,又好像一周的时间,像山海将他们隔开了。 “没有,”宣宁摇头,语气里有没掩饰住的局促,“只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熠轻笑一声,觉得她像只小蜗牛,每次小心翼翼探头出来,好似要与你靠近,但一碰到触角,又立刻缩回去些。 是需要些耐心的。 “那换我来说吧。”他从车门边抽出一只小巧的购物袋,单手递到她面前,“送你的。” 他还在开车,宣宁不敢拒绝,连忙先接过来,捧在手里,才转头望他。 “——算是伴手礼吧。” 是一瓶香水,宣宁扫一眼英文标识,grapefruit,葡萄柚。 “你试试看。” 没有试香纸,她伸出左手,在腕上轻轻喷一下,静候片刻。 淡淡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先是柚子的酸甜,再是浅淡的迷迭香,与湿润醇厚的草木苔藓气息,像时动时静的少女。 宣宁想到了西柚色的口红,都是白熠喜欢的。 “怎么样,喜欢吗?” “嗯,喜欢。”宣宁眉眼弯起,将香水重新收回购物袋中,“不过,这可不是A市的特产。” “在机场买的,姑且算是机场特产吧。”白熠也同她玩笑,“我可把店里的香都试了一遍,闻得嗅觉失灵,才选了这一款。” “原来费了这么多心,”宣宁故作惊讶,“那我一定好好珍惜,一日三喷,风雨无阻。” 车又在长队中停下,白熠失笑,见她活泼起来,忍不住伸手,将她脸颊边的发丝掀开,指尖无意中在她的耳垂边触碰。 白皙的脸颊悄悄染红,无辜的眼神看过来,格外动人。 “我是认真的,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只好买了万能的香水,我觉得这一款很适合你。” 宣宁没有避开他的指尖,侧着头稍微后仰,靠在头枕上,倒像是主动在他手指尖蹭了蹭。 他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凑到鼻间嗅了嗅:“好香,果然没选错。” 说话间,气息吐在手腕内侧的肌肤上,惹得粉嫩的指尖动了动,抽手缩了回去,恰好擦着他的嘴唇而过。 “你会不知道该送女孩什么礼物?” 少女的问,揶揄中带着稚气,还有仿佛忍耐不住的酸。 白熠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一下,收回手,迅速跟上前车。 “我可从没给女人送过香水,宣宁,你是第一个。” 宣宁愣了愣,望着映在灯影下的侧脸,收回视线,叹一口气:“好吧,我信了。” 语气却是显然不信的。 白熠轻声笑她,却没再解释。 “不过,宣宁,你好像不喜欢化妆。”他想了想,几次见面,她几乎都是素颜,就连一开始,她在酒吧唱歌的时候,都没有浓妆艳抹。 “没有,只是时常偷懒而已。平时上课、排练,素颜更方便。” 她在心里说,其实只是因为知道他更喜欢素颜,或是日常淡妆的女孩而已。 面上却迟疑起来:“这样不好吗?我是不是也该好好化妆?” “不用,你这样就很好。” 晚高峰,等待的时间总是更长。 白熠打开了车载音乐。 悠扬的曲调,醇厚如酒的女声,颇有些缠绵醉人的味道,再加上复古的曲调,一听就是二十年前的老歌。 车内音响系统是经过特意升级的Burmester,效果堪比音乐厅,宣宁觉得几乎能听到每一条音轨。 这是—— “《浓情》?” 这首歌,她熟得不能再熟,说得却迟疑。 “对,二十年前的老歌,你知道?”白熠有点诧异,“我母亲总说,她在年轻人里,恐怕早没了人气,看来也不尽然。” 歌手不是别人,正是舒淑兰。提到母亲,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习惯的亲近。 宣宁看着前方道路的眼神空了空,笑着轻声道:“经典曲目,总是经久不衰,不会过时。” “对了,你也会唱歌。”白熠还记得他听过好几次她的歌声,回想片刻,道,“我记得你说,唱歌是为了纪念亲人。” “嗯,”宣宁看向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耀,“纪念亲人,他生前很爱音乐。” 歌声还在继续,白熠却沉默了。 他没有追问,只换了个话题:“你唱得很好,有的地方处理,倒和我母亲有点像。” 宣宁重新笑起来:“舒淑兰老师可是传奇人物,实在不敢说像。不过,我是野路子出身,自学的时候倒是模仿过不少知名歌手,淑兰老师的歌,的确也尝试过。” 她知道白熠说得没错,在某些特定的咬字和音色上,是有些像——这是她有意为之。 因为,沈烟的音乐,就是舒淑兰亲自教的。 白熠没再接话。 拥堵的车流移动缓慢,等两人到包间时,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 门一开,就有人迎上来。 “阿熠,就等你了。”徐铎上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不来,他们可不敢坐下。” 他的目光在看到跟在白熠身后的宣宁时,愣了一下,随即一副了然的样子,却没多说。 倒是里面有眼尖的人开始起哄。 “是为了接人耽误了吧?” “姑娘生面孔,怎么不介绍一下?” 白熠抿唇笑笑,却没回应,既没有向他们介绍宣宁的意思,也没有向宣宁介绍他们。 徐铎见状,转头赶人:“行了行了,都起什么哄,以后多相处不就知道了。” 这些人里,地位最高的,其实不是白熠,但他身后还有周子遇,那总是没人敢得罪的。众人知趣,纷纷闭口,不再追问。 “宣宁是吧,我叫徐铎,是阿熠的发小,你可以叫我铎哥。” 白熠睨他:“少占人便宜。”又转头对宣宁说,“别理他。” 徐铎嬉笑着把人拉进去。 宣宁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包间,第一次直面这个属于白熠,却不属 12.认识 [] 周子遇是从A大的晚宴上直接过来的。 席上除了白日陪同的几位校领导,还有几个商科与工科院系的领导,都知道他说一不二,界限分明的性情,本就没有在推杯换盏上多攀交情的打算,听他说还有别的事,又见他叫了别人来替自己的位,倒也没多留。 今晚来这儿,不为别的,也是为了这次和A大的长远合作。 姓魏的前几年给集团留下了烂摊子,近来知道自己要被调职,干脆破罐子破摔,替他得罪了好几家。 虽然得罪的都不是太大的人物,但是积少成多,日子久了,便是四面树敌。 他这个空降的大中华区总裁,总要做点什么稍作补救。刚好,今天这个局,就是他授意白熠替他凑的。 那边有两个人,不想通过公司的渠道联系,他就给他们个机会,走上白熠这条线。 若谈得好,A大的合作,分一些蛋糕给他们也无妨,BST再大,也不可能什么都独占。 只是,他没想到,刚一进来,在满室的纸醉金迷里,看到的就是坐在白熠身边的那个女孩。 中午才见她和男学生一起吃饭,受了那男孩献的殷勤,晚上就已经进了这边的名利场。 她同白熠挨得那么近,说话时注视着对方,有种说不出的自然和单纯的样子,与单独同他说话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真会演。 他脑海里冒出这三个字。 那边,白熠已经从沙发上起来,笑着引他进去,又给他递了杯酒:“哥,来了。” 身边的宣宁只好也同他打招呼。 周子遇接了酒,冲白熠扬了扬,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对着宣宁。 “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重音有意落在“这儿”两个字上,好像在暗示什么。 宣宁悄悄掐了下指尖。 白熠扬眉,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哥什么时候还见过宣宁?” 周子遇没有回答,只是举杯浅啜,目光看似从她的身上移开了,余光却仍捕捉着她的反应。 “是今天在学校,”宣宁笑笑,镇定地解释,“我是学校礼仪队的成员,所以今天上午见过周总。” 她精准控制住面部的肌肉,让脸颊保持松弛,极为自然地看着周子遇,舌尖却悄悄抵在齿后。 周子遇的酒杯慢慢从唇边放下,被轻轻托在掌中。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沉默着,到底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这样啊。”白熠笑了,在宣宁的鬓角捋了下,又给她递了一碟水果,才转向周子遇,“刚刚吃饭的时候还说到你了。” “是吗?说什么了?” “无非是A大的合作,今天的新闻嘛,总要说两句。” 周子遇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 他们说话时,声音不大不小,旁人自他进来,便早早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交谈,见提到这件事,有两个年龄稍长的男人一对眼色,便起身过来了。 “是啊,子遇,毕竟本来就是不少人关注的项目。” 要谈事,几人心领神会。 白熠自果碟中叉了颗草莓,递到宣宁的唇边:“等我一会儿,我和子遇哥他们去说一会儿话。” 红艳艳的草莓被含入口中,湿润的唇瓣在银色的小叉子上轻轻闭合,又带着那颗草莓,从叉子上一点点卸下来。 听到他的话,晶亮的眼睛抬起来,认真地点头,算是答应。 白熠看得眼角含笑,拇指飞快地在她唇边拭过,带走一片水渍:“真乖。” 旁边的周子遇漠然移开视线。 几人前后往露台去了,留下宣宁一个人,便有几朵解语花在她身边坐下。 其中一个戴着耳骨钉的女人回头看一眼露台,一手托着下巴,好奇地望着宣宁。 “你和周总认识吗?” 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打扮太过精致,美则美矣,少了些单纯,让她看起来比宣宁成熟不少。 宣宁摇头,她觉得自己和周子遇,完全称不上她说的“认识”:“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真的吗?”女人显然不大相信,“周总很少主动和别人说话。” 宣宁听出来了,她说的“别人”,特指女人。 “大概是因为阿熠吧。”她笑笑,找了个极合理的原因。 - 露台上,周子遇和几个人低声谈了许久,直到约好下次再凑局另聚,那两个人才心服口服、心满意足地离去。 白熠转了个身,背对着栏杆,轻轻倚上去,佩服道:“哥,我总以为这两个老狐狸很难对付,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把他们拿下了。” 这两个人,生意做得虽都不是最大的,但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很难一下子就让他们服气,偏偏被初入S市不久的周子遇,一下子就拿捏了。 “人都是有所图的。” “只是有的人更擅长坚持自己的利益,”周子遇喝着酒,语气平淡,没有太多情绪,“而有的人,更擅长隐藏自己的所图。” 白熠愣了一下,随即琢磨出意思来,不禁无奈:“哥,你这样,会吓到宣宁的。她很单纯,没有那些女人的心机。” 周子遇皱眉,转头透过半开的玻璃门往屋里看了一眼。 女孩坐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间,像朵小白花被塞进姹紫嫣红里,本以为会失了颜色,变得平淡无奇,谁知却是清水芙蓉,更加扎眼。 她微微笑着,不知道在和别人说着什么,看起来哪有一点被吓到的样子? “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白熠下意识信任周子遇,多问了一句。 周子遇收回视线,想起 13.同车 [] 白熠一路跟着,想把人送上车,可才到电梯口,已经被人拽着进去。 “别想跑啊。” 白熠实在无奈,只好隔着电梯门,对周子遇说:“哥,拜托你。” 年轻女孩深夜在外,总是要注意安全。 他信任周子遇,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才愿意把宣宁交给他,若换作这里的其他人,哪怕是徐铎,他也不见得肯。 一扇电梯门在眼前阖上,另一扇则无声打开了。 厅里剩下宣宁和周子遇两个人,还有一位伸手按着电梯按键的服务生。 周子遇率先走进去,转过身来面对着门的方向,见宣宁没有动,扬眉冷道:“还不走?” 宣宁赶紧走进去,特意站在离他两步距离的地方。 镜面似的电梯门映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一楼门厅外,周子遇的迈巴赫早已停在那里,司机见人出来,习惯性下来,打开后座右侧车门。 周子遇却冲他摆手,绕到另一边,自己拉开车门做了进去。 司机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的女孩。 二十来岁的样子,有点面熟。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能坐进周子遇的这辆车。 他没动,仍旧开着右侧车门等待。 那一边,周子遇已经坐定,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等着。 宣宁深吸一口气,从右侧上了车。 车门关上,空间密闭,沉默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迟疑道:“还是回A大吗?” 周子遇没有回答,拿出手机低头看着,手指移动,似乎在回复消息。 宣宁知道问题落到自己这里,便笑着冲司机回答:“是的,麻烦您,我住在学生宿舍,正好从西门进去也方便。” 那也是周子遇的目的地,A大的会议中心就建在校区西门内。 她说话时,温柔又礼貌,听得人下意识心生好感。 司机也不例外,隔着后视镜看过来,脸上已带了笑,语气不似方才的公事公办,倒多了点亲切:“明白了。” 周子遇回完了消息,抬眼从驾驶座上掠过,心里越发觉得这女孩太会迷惑人,连他的司机也没能幸免。 他不知怎么,心头又有些烦躁。 将至中秋,夜里凉快,车上的自动空调将温度、湿度都调整在最佳位置,但就是让他没法静下来。 “你今晚为什么来这儿?” 他右手手肘抬起,半支在后座中间的扶手上,忍不住扯了一下领口,再次问出方才一进包间,就问出的问题。 不过,这次换了个问法,没有当时那弯弯绕绕,让她害怕的暗示,而是单刀直入——就是怀疑她,居心叵测,千方百计,想要踏进这个名利圈。 宣宁沉默片刻,像是在忍着气似的,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与白熠的对话框,隔着扶手,递到他的面前。 “你做什么?” 周子遇皱眉,伸手挡住她的胳膊,想要推开。 他没有窥看别人隐私的喜好,平日视线一接触到不属于自己的屏幕,不论是手机、平板,还是电脑,都会自觉回避,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 宣宁没有退开,干脆转过半边身子,整个人朝他的方向歪去,腰侧靠在扶手边缘,左手举着手机,就这么坚持要放在他的面前。 “我只是想给您看一看。”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紧绷,完全没有方才的温柔礼貌,“若我说,我先前没有过任何明示、暗示,完全是阿熠主动邀我来的,您一定不相信。” 周子遇也仍抬着手,恰好托在她的胳膊上,略用了一分力道,没将她推开,也不继续施力,就这么与她僵持着。 她今日穿的是彩虹色的抹胸吊带,配上纯白的刺绣衬衫,衬衫的衣袖因她抬起的胳膊而滑下一半,被他托住的地方恰好一半隔着单薄的衬衫,一半则是裸露的肌肤。 一股淡淡的,混着草木湿润气息的柚子香味,悄然钻进他的鼻间。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掌心有点热,他没有挪开,就着她的手匆匆扫过一眼,看到了白熠的那句“晚上有空吗”。 “我什么都没说。”他移开视线。 但宣宁却继续把聊天记录往上翻:“还有之前的这些,您大可以看看,到底哪一句话,是不该说的,又有哪一句话,让您觉得我图谋不轨。” 周子遇紧抿着唇,心中不想看,眼角余光不免还是瞥到了只言片语。 的确没什么不妥,几乎次次都是白熠主动发起的对话,偶尔有照片,也多是风景、美食,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甚至有点像个普通的有些保守的女孩。 “如果您只是因为觉得我身份太过卑微,完全不配与您和阿熠这样的天之骄子、社会精英站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那恕我无法认同,更无法就此‘知难而退’。” 说完,她就要收回手机,重新坐直身子。 周子遇托着她胳膊的手收了回去,轻轻搭在腿上,掌心余温未散,仿佛一股滑腻。 他没有说话,表情忽然有些复杂。 就在这时,一直平稳行驶的车忽然急刹,同时朝右侧打了个摆。 巨大的惯性让后座上 14.相信 [] “是吗。” 宣宁自坐回去后,便一直望着窗外,好半晌才憋出这一句,语气闷闷的,听起来一点也不相信,还有些不服气。 自上车后就一直没有正眼瞧她的周子遇,终于默默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夜色下,能看到的只有朦胧的侧影。 周子遇觉得自己今晚不该饮酒,否则,此刻就不会被萦绕在鼻间的那种柚子与草木混合的香气而迷惑。 喉咙间有种不适的痒意,他抬手捏住衬衣领口,想要解开上面的扣子,却扑了个空。 最上面那颗扣子,原来早就被解开了。 他皱了皱眉,干脆挪下去些,把第二颗扣子也解开了。 “我不在乎身份和地位,哪怕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拥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权利。”他十分难得地替自己解释,“我在乎的是真心和诚意。” 后面的那句“你对阿熠,不见得真诚”,被他生生忍住了。 这是他自见到她以来,便存在心中的疑虑,今日,似乎产生了动摇。 宣宁望着窗外街景的眼神悄然露出冷厉的锋芒。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也很想问一问,既然身份和地位不重要,那为什么他只要求她对白熠真心,却不提白熠对她是否真心。 她有所图,白熠难道就没有吗? “陈嘉南,他只是我的学长,平时对我们这些学弟学妹都很照顾。但除此之外,他与我并无其他关系。” 过了许久,待车已从高架上下去,驶入经过A大西门的那条主干道,宣宁才重提了这件事。 此刻,距离抵达西门,大约只剩下十分钟。 “今天在会议中心,也不是提前约好,他是活动负责人,我和一同在场的那位同学,都是活动接待小组的成员,一起吃一顿午餐,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 人的内心,一旦有一丝动摇,就会如玻璃上的裂纹,再也修复不了。 周子遇忽然觉得,中午在会议中心餐厅看见她时的情形,变得模糊起来。 他记得,那个男孩对宣宁,十分殷勤,至于对其他人如何,却没什么印象。而宣宁对那男孩又是如何,他亦不清楚。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可以相信她的解释。 很快,车开始减速,慢慢拐弯,进入A大西门,道旁就是会议中心高高的台阶,司机将车靠边停下,冲后座的人道了声:“会议中心到了。” 他没有直接驶入一楼大堂门口,总觉得,大晚上,临近午夜,让小姑娘一个人走回宿舍楼,不太好,哪怕是在相对安全的校园里。 周子遇看一眼腕表,已近十一点四十,离宣宁的门禁只有二十分钟。 他刚要开口,吩咐司机先往学生宿舍区去一趟,把人送到楼下,眼角忽然瞥见前方高高的台阶上,坐了个孤零零的身影。 那人低着头,正坐在路灯下,看不清五官相貌。 但周子遇认得出来,那是负责今天白天活动的陈嘉南。 这么晚,那男孩在这里等什么? 总不可能是等他,活动早就结束了,校方的晚宴和明天的参观,都不再有学生负责。他能想到的,只有宣宁了。 到嘴边的话止住,他保持沉默,等着宣宁下车。 旁边的宣宁似乎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情形,也没有因为将她在离宿舍楼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提早放下而不快,十分自然地拎起包:“今天麻烦您了,谢谢。” 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又礼貌地站到一旁,似乎要等车先离开。 “开慢点。” 司机重新踩下油门前,周子遇忽然吩咐。 前方不远处的人站了起来,似乎有些诧异,随后朝这里走来。 车一点点驶过,在拐入会议中心门口的下客区前,他分明从后视镜里看见了,那男孩同宣宁说了两句话,随后,两人便一起往别的方向去了。 果然是在等她的。 周子遇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刚才的温热的酒意一下冷了,整个人清醒过来。 如果他没记错,今天白天,校方给他介绍校园情况时,似乎说过,学生生活区就在那个方向。 已经这么晚,那男孩还特意等着,两人一起回学生宿舍,怎么看,也不像是她说的“并无其他关系”。 刚才,他差点就信了她的话。的确是天生的演员。 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又或者是有所感应,已经走出去一些距离的宣宁,忽然回头,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 他紧抿着唇,不由冷笑一声,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 路灯下,宣宁看着一闪而过的车尾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这才重新收回视线,继续跟着陈嘉南往宿舍区走去。 “宣宁,这么晚才回来,叫我过来,有什么话要说?”陈嘉南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心头的热度一点点降下来。 他大约是二十分钟前收到她的消息的,只说约他到会议中心门口见面,有话对他说。 他本来已经洗漱好,看到消息,想也不想,立刻换好衣服,在室友诧异的眼光中,飞奔着离开,赶到这儿等着。 除了真的有必要,宣宁还从来没有主动约过他,更别说是这么晚的时候了。自知道她成功拿到了《台风过境》的角色,他心里便一直有种她即将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感觉,这样的女孩,不可能一直做个默默无闻的人。 他不想让她等,赶在她说的时间前两三分钟到了,果然没见到人。 他本是松了口气的,谁知,却看到她从一辆刚刚驶入校园的迈巴赫上下来。 那辆车,他记得,白天和领导们一同在会议中心门口等待时见过。 “学长,”宣宁沉下声音,用一种让人觉得陌生的冷漠语气道,“我只是想对你说,这两年,很感谢你的照顾,不过,我觉得我们之间,恐怕不会有结果。” 陈嘉南僵住了。 他感到自己仿佛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 第二天,宣宁如 15.设计 《狭路》全本免费阅读 周围还有其他人在,白熠耐心地等着,没有追问。 一直到显示屏出现数字“1”,宣宁率先走了出去。 踩在暖黄色的地砖上,有头戴礼帽的迎宾员替她打开一楼大厅的玻璃大门。 瞬间,夜晚的凉风迎面刮过。 主道对面就是宽阔江面,宣宁在门外空地上站定,也不管身上薄薄的衬衣是否能抵御秋日的晚风。 “‘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隔着川流的车辆,不远处的江面上,有轮渡缓缓涉水而过。 白熠与她并肩站着,像是在看风景似的,闻言无所谓地耸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留宿一晚。” 在他的房间,留宿一晚,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宣宁再次陷入沉默,好半晌,才轻声道:“如果我答应了,是不是就离结束不远了?” 像他在欢场上遇见的其他女人一样,看得顺眼,性格温顺,会讨欢心,便稍费些心思,见上三五次,算是“培养感情”,也吊一吊他自己的胃口,兴致到了高点,便是今晚的这一遭。 数番春宵,一个要钱,一个贪欲,互相给足了,就是一场好聚好散。 白熠不动声色,转头看她,对这个问题,只答了简短的“也许”两个字。 “也许?如果我表现得好,也能在你身边留的时间稍长一些?”宣宁轻笑一声,眼神流露出一丝失望和难过。 白熠不置可否,嘴角却悄悄扯了一下,情绪在无声中,已比方才好了些。 “那我要拒绝。拒绝了,应该能更久一些吧。” 她的声音闷闷的,适时表现出对他的依恋,果然让白熠恢复过来。 “开玩笑的,”他笑起来,走近一步,伸手捋她发丝,拇指轻轻蹭过细嫩的脸颊,忍不住流连,“我还不至于这么荒唐。” 才见过三五次,别的女人也许够了,但对她,他不知为何,愿意给更多耐心。 宣宁抬头望着他,一双经得起镜头考验的眼睛,水汪汪的,盛着一点小心的探究,像是林间的小鹿,小心翼翼打量忽然闯入的人。 “真的吗?” 又一阵风吹过,吹得她耳边的长发飞舞,挡住了半张脸颊。 白熠忍不住走近些,流连的指尖与秋风对抗,贴着脸颊拨开细碎的长发,俯下身去,吻了她。 宣宁下意识仰头,轻轻阖眼,纤长的睫毛在风中颤动,不知是不是因为微凉的秋意。 她的嘴唇是冷的,像覆了层霜,令他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肩背,这才留意到她的衣衫单薄,就那么站在风中,却还站得笔直。 “宣宁,”他在她的眼皮上亲吻一下,“你不相信我啊。” 被来自他的温暖包裹住,宣宁抖了一下,随即猛然清醒过来,颤动的双眼睁开。 耳边有汽车飞速驶过的呼啸声,她后退两步,离开他本就没有圈紧的怀抱,摇头:“不对,阿熠,是你不相信我。”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她深吸一口气,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便没急着质问,而是拉着他的手腕,沿着斑马线穿过马路,来到沿江的护栏边。 这里的风更大了。 她松开手,重新转身面对他:“你今晚对我那么冷淡,我能感觉到,还有刚才忽然那么问我——我想知道是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白熠的笑容慢慢淡了。 他已经打算不再深究,事情就那么过去,也许会在他的心里留下疙瘩,也许不会。却没想到,这女孩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 她能解风情,又时不时会露出独属于少女的鲁莽直率。 “宣宁,”他静静看着她,轻声问出了心中的芥蒂,“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他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慌乱,可她眨了眨眼,却忽然笑了。 “你是在问,那位学长的事吗?” 白熠皱眉,没有接话。 他其实不知道昨晚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谁,也没兴趣知道。学长也好,学弟也好,他都不放在眼里,更没兴趣和这些还在象牙塔里的孩子争什么。 他在乎的,只是她会不会真的如周子遇怀疑的那样,是个心思重的女孩,左右逢源。 “其实,昨晚,是我主动约陈学长见面的。” 和对周子遇一样,她也主动拿出手机,递到白熠面前,让他看清楚。 “他是个不错的人,对我的确很照顾,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让周总误会吧……” 白熠看了看她同陈嘉南的对话,中规中矩,界限分明,显然是对方一头热。 “那么晚,你约他做什么?” 宣宁收起手机,有些倔强地低着头:“我同他把话说清楚了。” “以后再也不用误会了。” 白熠有些惊讶。 “那我呢,你是不是也要同我把话说清楚?” 宣宁飞快地看他一眼,神情仍是倔强的,声音却没了底气:“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为了他,拒绝了其他不相干的人,只是因为不想让他误会而已。 白熠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直白真诚,就像当初还在校园时的自己一样。 周子遇的话在他耳边复又响起:“别着了她的道。” 可他现在,就是有种冲动。 “宁宁,”他从背后将她轻轻搂住,与她一同面对夜色下的江面,“你跟着我吧。” 夜风拂过,涉水的轮渡已然远去,清寒的空气里,似有长长的呜鸣。 - 宣宁几乎是踩着门禁回到寝室的。 宋思妍照旧不在,郝昕昕和齐菲正在进行惯例的卧谈会。 “这个博主怎么有点眼熟?” “好像是个新晋的带货主播,前阵子上过一次热搜,说是星云在直播领域重点培养的主播,粉丝不少,这么快就要糊了?” “本来也就是一阵风的事——宁宁,你回来啦,”郝昕昕探出脑袋,冲宣宁打招呼,“你之前不是在星云兼职过两周,这个叫郑势的,见过没有?” 听到“郑势”两个字,宣宁拿着浴巾的动作顿了下,点头:“见过一次,不过不熟悉。” 自上次星云的地下停车场那件事后,她就已经解除了兼职合同。 白熠答应过的,郑势的事,会给她一个交代,她一直记在心上。 “哦,也对,毕竟只有两周。”郝昕昕缩回脑袋,继续和齐菲说话,话题很快已经转移到别处。 宣宁却拿起手机,搜索起郑势的新闻。 “网友称郑势直播间买到假货” “郑势私收商家回扣” “郑势酒后失言称 16.慵懒 《狭路》全本免费阅读 接下来的两个月,宣宁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毕业大戏上。 至于经纪公司,出乎其他人的意料,她最终没有选同样抛出橄榄枝的星云,而是签了一家规模不大,还在发展中的公司,青禾。 青禾是由业内资深经纪人文希一手创办,旗下有数个已经成熟,咖位极高的艺人,独独缺少有潜力的新人演员。 为表诚意,签下经纪合约的当天,文希就给宣宁送了一份大礼——G家牛奶广告拍摄合同。 当白熠诧异她竟然没有选择星云的时候,她就直接亮出这份合同。 “代言?”白熠没有细看,只看了产品名称,有些诧异。 “当然不是,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新人,哪有资格?只是合作广告拍摄而已。”宣宁摇头,却没因此觉得羞愧,眼睛里闪着得意的光芒,“不过,那也是很难得的机会了。” G家牛奶是国民品牌,历年的代言人,都是圈内顶流,或是天王天后级别的艺人,才能拿下的,文希之所以能帮她谈下这个合同,就是因为其中一位刚谈了续约的代言人,正是青云旗下一位顶级艺人。 出演他们的广告片,曝光度不亚于主演一部反响不错的小网剧,是个很好的起点。 白熠似乎很喜欢看她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摸她的脑袋,点头赞同:“确实难得。” 眼看她的眼角越发弯得狡黠,他又转了话锋。 “不过,你若是想要,更好的我也能给你。” “我不要,”宣宁缩回脑袋,让他的手落空,“走得太快不好,德不配位,会遭反噬的!” 白熠失笑,摇头骂她不识货。外面有多少明星盼着能得到上位者的青睐,偏偏她不要。 不光不要他干涉这些,就连平时的约会,她也总是推三阻四。 她的时间,不是用在排练毕业大戏上,就是用在研读《台风过境》的剧本上。 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时,他看着她因为穿了不那么合身的舞台装,而摩得手肘下破了一大块,忍不住问她,为什么这么在乎毕业大戏。 要知道,演艺圈看重的,从来不是学历和成绩。 宣宁却说,她只是不想给自己的大学时代留下任何遗憾。 她将演出的门票交给他,前排中间的座位,视野极佳。 他没有接,只是看着她:“这样的场合,还是留给家人更好。” 宣宁摇头:“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白熠隐约想起她似乎提过去世的家人,到底还是接了那张票。 当天的演出十分顺利。 在一大群争着与自家儿女合影的家长中,白熠举着专程带上的相机,给还化着浓浓的舞台妆的宣宁拍下了单人照。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一个人,白熠总觉得太过形单影只,不由心生怜意。 宣宁却对那张照片满意极了。 按照文希的建议,将那张照片原封不动地发到了常用的两个社交平台上。 与毕业大戏同一天的,还有G家牛奶的那支广告播出,她需要做些准备。 夜里,白熠第一次带她去了自己位于城区的一套公寓。 十二层的大平层,紧临江边,从窗边俯瞰,恰好能将夜色尽收眼底。 他给她倒了酒,与她一同坐在大大的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点点灯火,在夜幕中流淌而过。 “阿熠,今天谢谢你。” 酒是普通的气泡酒,带着甜蜜的滋味,轻轻熏蒸上来,她忍不住把脑袋朝他的肩上靠去。 “谢什么?帮你拍了张照?”他轻笑一声,一手握住她的肩,隔着毛衣摩挲两下。 宣宁摇头:“谢谢你来看我的演出。”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又笑:“当了一晚上家长,实在够了。” 宣宁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似的:“那你可是第一个参加我的学校活动的家长。” 他捏住她的指尖,在掌心里摩挲着,闻言低下头,仔细端详她的神情,似乎在确认是否应当安慰她。 她的眉眼照旧弯起,并没有伤感之色,只是好奇:“我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也很早就去世了,一直很想知道,和家人一起参加校园活动,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阿熠,你大学毕业的时候,家人也有参加毕业典礼吧?” “嗯。”白熠回忆起自己的大学时代,眼底带了暖色,“我在国外念书,当时我父亲还在忙着工作,差点耽误了时间,赶到的时候,被我母亲好一顿训。” 当时,他父亲的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幸好有沈烟在,才替他解了围。 那时,沈烟也已经失去了母亲,和宣宁一样,一个人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 想起她,白熠的眼神有片刻恍惚。 宣宁听着他的话,在脑海中描摹当时的场景,叹道:“能跨过那么远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他们一定都很爱你吧。” 女孩的声音轻轻软软,也不知是带了羡慕,还是惆怅,听得白熠心尖发软,满腔怜意。 他伸手扶住她的脸颊,俯身去吻她的唇角,淡淡的酒意在呼吸间缠绕,明明是湿润的,却觉得渴得很。 “等到六月,你的毕业典礼,我也陪你参加。” 眼睫轻颤,一滴晶莹汇聚在眼角,摇摇欲坠,呼吸变得深深浅浅,毫无规律。 破碎之际,她听到自己低低地回答。 “好啊。” - 第二天,G家牛奶的新年广告已经在各大渠道、平台投入播放。 得益于各位代言人们庞大的粉丝基数,三个版本的广告,传播度极广,就连只在其中一版出现了不到十秒的宣宁,也引起了不少关注。 清早,周子遇坐在早餐桌边,拿着平板看早间新闻。 开屏照例有五秒广告,他正习惯性要点右上角的“跳过”,眼睛却忽然在图片上停住了。 那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带着纯洁无辜的笑容,明媚不已。 鬼使神差的,他的指尖偏移一分,按在了空白处。 页面跳转,进入某官方商铺,最上方正在播放这条广告。 笑容明媚的少女捧着牛奶,站在如茵的绿草间,仰头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乌黑的 17.搬家 《狭路》全本免费阅读 五天后,广告热度稍退。 文希按照事先的计划,在网络上放出《台风过境》的选角已定的风声。 她是圈内的营销老手,做得很有分寸,既给宣宁增加了曝光,又没有透露太多其他角色的确定情况,以免影响剧方和其他演员的宣传进度。 眼看春节后就要开机,剧方也通过官方账号发布了几位主演的信息,算是给之前适时放出的风声一锤定音。 晏秋华是块硬招牌,秦斯年和苏绎也都有一定流量,自然带出不少热度,再次为宣宁带来不小的关注度。 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几个社交平台的粉丝量,已经持续增长数万,后台也收到了不少私信。 两位男演员的小部分粉丝质疑宣宁作为白纸一张的新人演员,怎么会成为晏秋华的女主角,背后是否有资本运作。 与此同时,A大校内广场流传的帖子也被人翻了出来,里面除了宣宁在学校的活动、日常照片外,还有几张她从豪车上下来的照片。 车牌自然是打码的,但车型却能看出来,两张是白熠的那辆帕拉梅拉,一张是他的其他车,还有一张,却是一辆迈巴赫。 昏黄的夜里,车停在路边,年轻的女孩从车上下来,从角度和照片质量看,应该来自校园内的监控摄像头。 不过,还没引起多少关注,帖子和照片就已被删除。 那些质疑的声音,也暂时被相信晏秋华的选择盖过,毕竟,晏秋华是出了名的,不向商业化低头的导演。 一场极小的风波,不到半天时间就悄然平息。 但宣宁知道,这背后是文希帮她做了第一次舆论公关。以后,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开机前的这段时间,文希原本还打算让宣宁再在其他制作周期更短的影视剧客串一两个小角色,增加曝光度,被宣宁拒绝了。 她感念晏秋华的的信赖,想要让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做到尽善尽美,不想有一点分神。 文希能理解她的用心,没有勉强,只给她多谈了两支日用品广告,用来维持刚刚打出来的水花。 为了方便工作,宣宁请文希帮她在市区租了一套公寓。 离开的时候,正是寒假前一天,郝昕昕和齐菲也正收拾了行李回家,三个人一起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站在宿舍楼下,等着各自来接的车。 “宁宁,今天过后,要见面,大概就难了。”眼看车快到了,郝昕昕忍不住抱了宣宁一下。 她已经通过了考试,在一家剧院找到了工作,而齐菲则拿到了一家大厂影视制作部门的offer,年后就要先去实习。 明明还未到毕业的时刻,却已经要分开了。 齐菲也难得有些伤感,不过,很快恢复过来,拍拍郝昕昕的肩:“宁宁见我们难,我们见宁宁可不难——到时候,大屏幕上一定能常常见到。” 郝昕昕也笑起来:“对,宁宁一定会大红,到时候,我就可以和别人说,我大学的室友,已经变成大明星了!” 宣宁笑笑,没有回应,只是提醒她们,车要到了。 会不会大红,能不能成为大明星,谁也不知道,但她想做的事,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白熠开车过来时,就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路边,望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发呆。 他从车上下去,在她面前站定,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宣宁回神,眨了下眼睛:“刚才,我的两位室友说,我一定会大红,会变成大明星。” 白熠闻言,不禁笑出来,捏捏她的脸颊:“开心了?” 他打开后备箱,替她把行李箱放进去。前几天已经请人来,帮她把要搬的东西先挪去了那套公寓,今天便只有一只不算大的行李箱了。 等都收拾好,他再替她打开车门,一手护在她的头顶,让她坐进去。 宣宁忍不住轻轻捏一下他的手指,在他看过来时,冲他笑:“当然开心,我就是想要红,想要当大明星呀。” 她这么直接将自己的欲望说出来,反而显得格外率真。 “知道,小工作狂。”白熠点一下她的鼻尖,回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你会梦想成真的。” “为什么?” 白熠目视前方,想了一下,慢慢道:“因为,有的人,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哪怕暂蒙尘,也一样会闪光。” 对上旁边好奇的目光,他又解释了一句:“我母亲就是个例子。” 在认识白礼璋之前,舒淑兰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出道数年,一首传唱度高的作品都没有。后来签到星云旗下,有了更好的作品,才成就了后来歌后的美名。 宣宁顿了一下,似在回想,问:“你是说,舒淑兰老师?她从前也有过蒙尘的时候?” 年轻人,大约对老一辈的名人不是那么清楚,白熠点头:“嗯,这不是什么秘密,我母亲过去——在遇见我父亲之前,在事业上不太顺利。” 过了一会儿,宣宁才说:“幸好,我这么早就遇到了晏导。” “是啊,第一步很重要,一旦踏错,后面要付出太多代价,才有可能走回来。” 宣宁看着窗外,不知怎的,一会儿想起自己,一会儿又想起宋思妍。 自那次试镜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宋思妍。听说,她为了母亲的病,一直在两头奔波,再加上又接了好几部戏的配角,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学校,就连毕业大戏都没有参加。 不过,她不是宋思妍,没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 她收回视线,不打算再想下去。 可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许久不联系的宋思妍,竟然在这时发来信息。 “宣宁,你给我的钱,不会来路有问题吧?” 她皱了下眉,回了一个问号。 那边回复很快:“前几天有两个人找到我,问我哪来的钱交给医院。” “你说是我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