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姝难藏》 1. 踏雪赏梅 [] 《娇姝难藏》——左岸慕斯/文 2024.2.21 梅映雪并不喜欢踏雪赏梅的风雅事,她宁可窝在绣楼里,拥炉做绒花。 可赵大娘子的邀约,并不是她能拒绝的。 那日天气晴和,唯有朔风轻吹,卷落枝头的琼花,纷纷如絮佯佯飘落。 轩榭外是大片梅林,黄、白、红、粉诸色争艳,虬枝新芽别样奇巧。 踏雪赏花的小娘子们,笑声不绝如银铃般悦耳。看着一张张朝气又明艳的脸,赵大娘子的心情格外好,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温和。 扭头对上梅映雪噙着笑意的面容,不禁催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姐妹们都在外边玩闹呢,你也去凑个热闹吧!” 梅映雪娇憨地笑道:“映雪怕冷,想在这里陪着大娘子。” “嗐!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又不像我们这些老东西,怎么就怕冷呢?大太阳底下晒着,裹上你那件氅衣就不冷了。再说,我有什么好陪的?又不是七老八十离不开人。”赵大娘子在她手臂上推了一把,“快去玩吧!这样好的景致不常有,难得落了雪还没化,院子里梅花开得又好——你去帮我折几枝来,待会儿插在瓶里,带回去赏玩。” 赵大娘子热络地不容她拒绝,站在门前往远处张望,抬手指了指,“林子深处开得甚好,也少有人去搅扰,你喜静,索性走远些去折花,顺道去踏雪赏梅,好过拘在这里看我这张老脸。” 也好,自己一个人转转,强过与人笑脸应酬,梅映雪顺从道:“既然大娘子有命,待凝雨回来,映雪就去。” 赵大娘子才发现她身旁没有女使,“你那女使呢?也出去玩了?” 赵大娘子的女使绘屏行礼,笑道:“回大娘子的话,梅小娘子身边的凝雨妹妹,被绘墨姐姐叫去了,两个人去后边准备茶点,怕是要忙一会儿呢!” “这样啊!”赵大娘子指了绘屏道,“你去找把剪子,陪小娘子出去走走吧。”又对梅映雪笑道,“让绘屏陪着你,青天白日的,就在这梅林里,不用害怕。” 梅映雪不好再推脱,只能应着。 绘屏找来剪子,也将她的氅衣取来,连拖延的机会也没有了。由着绘屏替她仔细穿戴,二人辞别赵大娘子走出轩榭。 赵大娘子笑吟吟地看着她们往梅林里去,身影在梅树后隐没,眼风往旁边一飘,立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嬷嬷点了点头,转身往后边去了。 这片梅林占地数亩,各色花朵竞相绽放,连雪片都染上了梅的清冽幽香。一路走向梅林深处,雪厚得像毯,纤毫毕现,未曾被人踩踏过。 梅映雪慢慢深吸一口气,连沉闷的心境都为之畅快。 “小娘子,这边几支怎么样?”绘屏指着前边几支给她看。 梅映雪挑好的剪了几支,交给绘屏抱着。不然不觉到了最深处,一时之间辨不出方向。 绘屏忽然一拍脑门,“哎呀!奴婢的帕子搭在方才的梅枝上忘记取了,小娘子在这里先逛逛,奴婢去去就回。” 梅映雪迟疑了下,不等她点头,绘屏转身就跑了。 不是自家的女使,强求不得,她在原处等着,又剪了几支梅,双手冷得握不住剪子。 也不见绘屏回来,便将剪子挂在枝丫上,将才剪的花枝揽在怀里。双手拢起凑在唇边轻呵一口热气,搓揉起冻得发红的手指。 踏雪寻梅固然风雅,可寒冷也是实打实的。站得久了,冷意侵入氅衣,开始往骨肉里钻。 她自小畏冷,若不是赵大娘子一再催促,她是真不想出来。 拢紧身上的氅衣,梅映雪往绘屏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在树下慢慢走动,藉此驱散些许寒凉。 耳畔听到脚步踩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梅映雪抬头想唤绘屏,映入眼中的是个男子身形。 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松花色夹棉襕袍,衬着本就不白的脸皮,成了黄黑色。 是齐州通判家的衙内,亦是赵大娘子的干儿子,康秉成。 康秉成曾托人从中撮合,有意向她提亲。他是出名的的纨绔子弟,狐朋狗友多,还总往花楼里跑,正经人家的小娘子都远着他。 梅映雪婉拒之后,他还总是找机会堵她,令她不胜其扰。 这人说不通道理,还会胡搅蛮缠,梅映雪看见他就烦闷,下意识转身,拔腿就走。 “小娘子!你别走啊,我有话跟你说呢……你等等我……”康秉成追在后边,出声叫她。 梅映雪更加不敢停留,一手抱着梅花,一手拎着裙裾快步往前跑——唯恐被他追上,坏了清誉。 康秉成知道她落单,在后边紧追不舍,“你跑什么?我就跟你说几句话,我是喜欢你,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幸好这梅林里枝丫横生,又兼花团锦簇,梅映雪扭头,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暂时瞧不见他的身影。 又跑了几步,前边出现一排房间,是为游人休憩修建的。 因为此地偏僻,贵人们来赏梅,也甚少包下这边的房子——赵大娘子今日包下梅林,邀请城中诸位富户家的小娘子来赏梅,就是在梅林的另一边选的轩榭。 梅映雪早年来赏梅时,曾进去看过一回,知道里边的布局,可以绕到后门。此时被康秉成追得无奈,决定躲到里边,再从后门溜出去。 她快步跑上台阶,看见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心中庆幸,闪身进去反手关了门。 窗纸上透进来的日光,可以看清屋内的陈设并没有太大变化,或许久未有客人照顾生意,园主也懒得打扫,家具上都落了一层灰尘。地上倒是有些杂乱的脚印,想必只有定期巡视。 梅映雪绕过地屏,从倒座抱厦穿出去,到了后边的院子里。院中一株粗壮茂盛的红须朱砂,花朵红艳似朱砂染成,枝丫繁盛,盘恒院中,几乎占到半个院子。 梅映雪抬手拨开梅枝,微微侧头准备过去,冷不丁地面前出现一个魁梧厚实的背影。 身姿如松,裹在黑色团花锦袍中的腰背伟岸挺拔,腰间系着深棕色牛皮蹀躞带——分明是个男子! 对方显然也被她的动静惊扰到,霍然转回身! 他的身量极高,梅映雪的个头只到他肩膀。对方身上散发出阴鸷凌厉的压迫感,随着他的转身扑面而来! 梅映雪尚未从康秉成的惊吓中缓过来,又被这个男子身上的冷意吓到,心神一颤。 梅映雪只来得看清他狭长的丹凤眼,眸光锐利像两把刀子似地扫过来,她慌乱收回目光,低头退开不敢再看。 男子手中有纸张响动,似乎被他叠了起来。 “你是谁?” 男子的声音冷冽、低沉,像一头冷酷的狼,带着不容任何不速之客踏入领域的冷漠敌意,让人感到危险。 他从梅树旁绕过来,停在梅映雪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梅映雪很少见外男,又被他气势所压迫,头皮一阵发麻,情不自禁地又往后挪,却被一根树枝挡住。 她的目光只敢落在他胸口,不敢再往上移,“我……我……” 梅映雪嗫嚅了两声,没答出来,抱紧了怀里的梅枝。 “梅小娘子!你躲到哪里去了,是在这里边么?我就是跟你说说话,又不会吃了你……你再躲着不出来,可别怪我追上了,对你不客气……”康秉成抱怨着,已经追到抱厦。 梅映雪匆忙往抱厦看了一眼,想跑又怕会激怒面前的煞神,急得直咬嘴唇。 黑衣男子忽然走过去两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梅映雪的身形挡在身后。 他的体格高大,梅映雪小巧,又有花枝遮掩,康秉成追到院中,竟然没瞧见要追的小娘子。 < 2. 算计孤女 [] “赵大娘子太过份了!” 回程的马车上,凝雨听完梅映雪低声讲述,愤然作色,“她那个干儿子是个什么货色?鸡狗都绕着走的玩意儿,她也好意思撮合给你?分明是欺负小娘子没有爹娘撑腰!奴婢当时被支开罢了,但凡让奴婢碰见,非得挠他一脸花!” 梅映雪赶忙捂住她的嘴,同时用眼神示意,外边赶车的是胡家的家仆。 她母亲去得早,两年前父亲突然撒手人寰,来不及交待身后世,留下她一介孤女险被人算计了家产去,幸有父亲生前好友胡茂松伯伯出手相助,并收留她在家中,给她了栖身之所。 她寄居在胡家是客,而赵大娘子是齐州提举学事司穆提学的正妻。 提举学事司,掌管地方学子的授业和科考——胡家的两个儿子八月里刚参加完乡试,后边还要参加会试和殿试,少不得要请穆提学指点一二。 且赵大娘子和和胡妻郑氏交好。赵大娘子邀各家女儿来梅林踏雪赏花,先知会过各家的当家主母——康秉成的事,必然和郑氏通过气。 之前康秉成对她流露心思时,郑氏就有意促成。她以有孝在身拒绝,此事才被暂且搁下。 此次梅林赏花,她起初推辞过,郑氏却道:“你服孝三年,期限将满,可以慢慢和大家走动了。再这样拘着自己,不同人往来,手帕交也就彻底断了,以后连个说知心话的也没有。你父母在天上看着,必然心疼自责。赵大娘子这次只邀了城中几家小娘子前去,没有旁的家眷,难得她记着你,若是再拒,怕是脸上不好看了。” 梅映雪拒不了,只得前去赴约。说好的只邀了城中的几家小娘子,结果康秉成还是出现了,有意躲在梅林里堵她,若不是她跑得快,孤男寡女闹出什么来,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郑氏事先没有拦着,更没有提醒她当心,可见郑氏是默许了的。 她和凝雨背后议论此事,若被车夫听了去,必定会传进郑氏耳朵里。 凝雨也明白她们主仆的处境,人在矮檐下,怎可不低头?无奈地闭上嘴巴。 梅映雪望着窗上摇晃的水红色薄棉帘子,想到梅园的遭遇,还是觉得后怕,对那位凶相的黑衣男子也更多了两分感激。 马车隆隆驶到青龙街胡宅前停住。 梅映雪带着凝雨走进院中,郑氏早就站在厅堂里往外张望,看见是她们两个,微微失落,显然不是在等她们回来。 梅映雪上前行礼,“胡伯母。” 郑氏笑得心不在焉,“回来了,玩得可尽兴?累不累啊?”她的眼神总往外边飘,明显另有担忧的事,对梅映雪显得敷衍。 梅映雪含笑答道:“尽兴!赵大娘子张罗得周全,各家的姐姐妹妹们,也都玩得畅快。” “那就好。”郑氏又往外瞟了一眼,对她道,“想必你身子也乏了,别在这里站着了,快让凝雨扶你回绣楼上休息吧。” 梅映雪道声是,出于礼数,又道:“胡伯伯还没有回来么?听说东京有上差派遣而来,伯伯这两日要辛苦了。” 胡茂松在历城县做县丞,虽是微末小官,上宪们准备着,他也得候着随时听吆喝。 郑氏看了她一眼,不想多言,“身在公门中,万般不自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了,你且去吧,凝雨照顾好你家小娘子。” 凝雨应了一声,梅映雪向郑氏告辞,主仆两个离开厅堂,回后院的绣楼。 拐过垂花门,凝雨扶着她的手臂,凑近了轻声道:“看郑大娘子的脸色,似乎要有什么大事了?” 梅映雪垂眸看着脚下,青色龟背纹方砖铺成的甬路一步步踏过去,嘴唇微动,“八成是乡试的事闹大了——这个热闹我们凑不起,躲着些。” 八月秋闱之后,没过多久,坊间有传言,主考官和部分学子舞弊。一石激起千层浪,渐渐地风声越传越大,不少落榜的学子们联合起来闹。 府里将事情压了下去,并允诺会给一个结果。 查了一个月,上下官员的口径都是——考卷都采用弥封之法糊住姓名、籍贯,根本辨不出甲乙丙丁,舞弊一事子虚乌有,纯粹杜撰中伤。 事情有了结果,后边再有传谣的,都被抓了,事情很快揭过,大家都快忘记此事了。 除夕那夜,难得官家撑着病体大宴群臣,竟有言官死谏舞弊案涉及太子,求官家彻查!好好的君臣同乐,晦气收场。 小小的齐州城做为源头之地,风雨欲来,正月里就不太平了。 故此,梅映雪猜测,东京派来的上差,就是为舞弊一事而来。自古舞弊者,扰乱科考,动摇民心,朝廷都会从重惩治,前朝甚至有官员当场被斩! 凝雨也晓得其中利害,谨慎地点点头。 梅映雪看出她眉宇间有忧虑,担心胡家出事会牵连到她们二人。 四下里无人,她握住凝雨的手,轻声道:“别怕,你我只是寄居在胡家,闺阁女郎不牵涉科考,怪罪不到我们身上。我会尽快想办法带你离开,回到自己家里,就踏实了。” 凝雨回握她的手道:“奴婢不是担心自己,是担心小娘子你的家产,若胡家真出事,怕是一点都拿不回来,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 梅映雪轻声笑道:“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只求你我都平平安安,有手有脚总能生存。我会做小娘子们都喜欢的发钗,可以换取铜板,所以,我从不担心生计。” 凝雨想了想,踏实了许多,“对,离开胡家最要紧!” 她们主仆刚离开前厅,后脚胡茂松父子就回来了。 郑氏迎上前,带着女使接了他父子二人的氅衣,又遣人沏热茶。 看父子两人脸色都凝重,郑氏心里一阵发凉,“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么?” 胡茂松的目光落在长子胡青林脸上,“你去吴家打听的消息如何?” “他们也没有上差的消息,本地的酒楼、客栈都查访过,但凡从东京而来,登记在册的客人都没有符合的。”胡青林搓着手在碳炉上烤着,“又设法往京那边百般打听,只知是从皇城司暗中抽调的,并不知是哪一位——想必官家是为了厘清此事,也有意让他避着人。父亲那边,可有消息?” 胡茂松接过女使递上来的热茶,用盖子拨开浮叶,小口抿了一下。热流入喉,原本凉嗖嗖的胸膛终于暖起来。 “消息都差不多少。若真如此,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必这位是个狠角色!”胡茂松的眉头蹙得更紧,“打起精神来,咱们尽量在家里窝着,且让他们斗去。我会再让人去扫听——他不住酒楼、客栈,想必是在百姓家里猫着呢!也不知来了几日,扫听了多少消息。” 胡青林紧张地问道:“此次乡试,我和二弟都参与了,是不是也要被清算?” 胡茂松瞪他一眼,没好气地斥责道:“说什么晦气话?你和你二弟都是堂堂正正考的,查到头上也不怕!真有什么,大不了来 3. 脱身不易 [] 梅映雪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手里摆弄着一只淡金色绒花发钗。 廊上脚步匆匆,接着房门被凝雨从外边推开,又反手闩上。 躲进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凝雨也不藏着,露出笑容压着嗓音道:“小娘子,成了!‘袁小郎’来拜会郑大娘子了。过不多时,该叫你去认人了!” “来了?”梅映雪扬起粉嫩的脸颊,两颗乌溜溜的眼睛明显一亮。 “来了!”凝雨替她高兴,“奴婢躲在暗处,瞧得仔仔细细——他来了,郑大娘子也见了,这会儿就在前厅说话呢!只要他把玉玦拿出来,回头您把自己那枚也拿出来,往郑大娘子面前一递,她想不认都不成!” 梅映雪被她说得心神激荡,无心再做簪子,随手丢进簸箩里,转身去内寝拿玉玦。 再回来时,梅映雪心里跳得厉害,低声道:“能行么?不会被识破吧?大娘子精明得紧,可别发现咱们做局骗她……” “不会的!”凝雨摆手,笃定道,“您和袁小郎定下的娃娃亲是真的,咱们薛大娘子在时就定准的!只是袁小郎随父母迁居江南,隔了十来年,谁也不知道谁是什么样子。咱们找的这位小哥,走南闯北,也见过些世面,不至于就被一介内宅妇人看出破绽。再说,他手里所持玉玦,是照着您手里这枚打造的,咱们比对过,一模一样!有信物在,一定能瞒过去。” 梅映雪握着玉玦,给自己鼓气道:“一定可以!我必须借这次的机会离开胡家,不然再无翻身之日。” 胡家算计她的家产,她再是懵懂却不傻,多多少少看明白了。原想着,只要胡家人善待她,这些身外之物,就当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可胡家的胃口越来越大,她手里的田契一张一张都被索走,半年前连银楼也替她典卖了。 她年幼无依,自知斗不过他们,直到康秉成出现,几次三番骚扰,郑氏非但没有帮她排忧解难,反而默许康秉成的一些行径,梅映雪彻底寒了心。 康秉成是穆提学的干儿子,生父是齐州通判,只是他自己不成器,整日花天酒地地胡混。不过,在齐州地面上,亲爹和干爹这样的靠山罩着,他确实也不用费心,就比那些上进的学子们活得轻松自在。 梅映雪不想沦为胡家讨好康秉成的工具,决意离开胡家。 她去向郑氏提出想搬回梅家旧宅除服,被郑氏一通冠冕堂皇的道理拒绝了。 “你除服在即,马上就及笄了。身大袖长的女孩儿家,搬回旧宅去,身边没个长辈,若是有些心肠歹毒之辈,趁机使坏,污了你名节怎么办?我和你胡伯伯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父母交待?我们抚孤一场,将你养大,日后寻个好人家,好好发嫁了才算善始善终。你且安心住着吧,我和你胡伯伯定会为你的终身好好考量的。” 凭梅映雪如何再说,郑氏就是不松口,还瞪了凝雨一眼,“越大越不懂规矩,若是我家的奴婢,早就打一顿板子发落出去!让你家小娘子在这里站了许久,也不知扶小娘子回去歇息?” 梅映雪明白郑氏在拿凝雨敲打她。 父亲过世之后,胡家对外宣称抚孤,替她张罗家事,郑氏把梅家的女使、家仆都打发了。 当时有位乳母,是薛氏为梅映雪选的,两人感情亲厚,不想分开,也是郑氏从中拆散,硬把乳母发卖了。 后来梅映雪懂了,郑氏把她身边亲近的大人都打发走,就是为方便拿捏她。只给留下凝雨一个小丫头,翻不出什么风浪,还能在她犯错时,拿凝雨以儆效尤。 梅映雪不能明着和郑氏撕破脸,暗中想办法,让凝雨雇人冒充和自己定亲的袁岫峰。先认亲,再设法接自己回去成亲——这样郑氏就不能再阻拦她离开胡家。 两个人不能立时去前厅,会被郑氏怀疑彼此早有联系,又等了片刻,估计说得差不多了,只是郑氏仍未遣人来叫。 梅映雪将玉玦系在腰间的丝绦上,当作禁步,“我们自己过去。” 凝雨愣了下,“我们自己过去,合适么?”会不会显得轻浮? 梅映雪脚步不停地往外走,“这样苦等,怕是等不来消息。” 她不能不防,郑氏会从中阻拦,倒不如莽撞一回,就当偶然撞见,让郑氏来不及阻拦! 梅映雪和凝雨直接去了前厅,走到窗外没听到厅中有动静,不禁自忖:这么快就说完了?还是小哥被瞧出破绽打发了? 梅映雪走进厅堂,郑氏端着建盏在厅中坐着,面色不虞。她的陪嫁嬷嬷呵腰立在她身侧,正低声耳语。 见她进来,嬷嬷立刻站直身子,装作无事。 梅映雪的目光在厅堂中一扫,除了郑氏主仆再无其他人,内心顿时沉一沉:果真是来晚了,到底是低估了郑氏。 梅映雪面上不露,乖巧温顺的模样上前行礼,“拜见胡伯母。” “袁岫峰”来认亲,郑氏心里再膈应,面上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敷衍,“客气什么?你过来有事?”抬手向旁边的官帽椅上指了下,“坐下说。” 梅映雪自然不能直接提“袁岫峰”的事,被郑氏看破,再想离开就难了。她眉头轻蹙,露出哀伤神色,“再过六日,映雪三年的孝期就满了,该当除服。特意来向伯母请教相关礼数事宜。” 她说得哀切,郑氏原本绷着的脸色,明显松了口气。 郑氏也作出怜惜之色,“好孩子,难为你了,此事伯母都替你想着。怪我身边琐事多,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已经找好懂行的老人,这两日操办起来。” 郑氏说着,内心不禁感慨,刚领来时娇小圆润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抽条成大姑娘。 养在眼皮子底下,日日见着,反倒忽略了。今日“袁岫峰”的到来,反而提醒了郑氏,仔细审视才惊觉,梅小娘生得如此美貌惑人。 身量纤纤,裹在月白色素净棉裙下的身形玲珑匀称。云鬓雪肤,即使眉头轻蹙,也不减风致,反而有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之美。 别说康秉成了,自己一介妇人,乍然发现她的美,也觉得心动。 正欲开口,门倌忽然慌张地跑进院中,扯着嗓门嚷,“大娘子!大娘子!不得了,皇城司来人了……” 厅堂内众人一惊,立刻站起来往外看。 门倌刚跑进院心,后边追赶上来一位皂袍公差,从背后把他踹得扑倒,接着上前踩住门倌的后背,瞪圆了眼睛威喝,“狗娘养的,活腻了?老子活劈了你!” 公差说着拔出刀,梅映雪和郑氏等人吓地俱是一颤,也不知是哪个女使尖叫了一声。 凝雨冲到梅映雪身边,抱着她,和她靠在一处,主仆紧张地盯着闯进来的陌生人。 郑氏好歹是县丞家后院的当家主母,勉强壮着胆子,走到门前喝道:“大胆!你们是哪个衙门里的?可知这是胡县丞的宅院?” 甬路上人影晃动,有一人昂首阔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