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黛玉为后》 1. 第 1 章 [] 景平七年,三月十二。 晌午时分,屋外日头正和暖,叶淮的贴身大太监赵有德百般劝着他到外头散散闷,叶淮被吵的头疼,只得起身走至外头廊下。 廊下有几色鸟雀,是从前长宁公主养在自己院子里的,去岁叶淮搬来公主府后,长宁公主就遣人全搬到叶淮的院子里来了,说是给他解闷用。 暖洋洋的日头照的叶淮眯起眼睛来,耳边除了鸟雀的叫声,还有赵有德喋喋不休的声音:“公子近来只爱在屋里看书,这可不好,您该多出门走走才是,前儿殿下过来时还吩咐我们要多劝着您出门来转转呢。” 而叶淮恰好也并没有要在这里站定的意思,他只是在此顿了顿脚步,便自顾自的朝外头走去,赵有德笑着跟了上去,口中仍然不住口的念叨着:“公子别嫌老奴啰嗦,成日家憋在屋子里头,到底于身子无益,公子爱念书自然是好事,可您年纪这般小,保养身子该是要务才对,您从前不是最不爱闷在屋里,夫人总说……” 叶淮突兀的停下了脚步。 比起读书,叶淮的确更爱骑射。母亲颜氏常念叨着要他多读些圣人之言,多学治国之道,那时候叶淮总是不听,千方百计的要溜出门去。 可,那都是从前了。 叶淮的父亲叶锐被皇帝以谋逆大罪废黜了太子之位后,母亲自然也不能再被人称一声太子妃娘娘,赵有德以夫人称呼倒也没错。 但是,叶淮听着很不习惯。 垂眸瞧着院墙边的一株桃树,叶淮面上带上了黯淡。 “公子……” 叶淮不过九岁之龄,年前才大病过一场,赵有德顿觉失言,后悔不迭,生怕叶淮想起旧事再惹出病来,忙想劝说几句,忽听叶淮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身边伺候的一应人等都是母亲精心挑选的,可如今就只剩下公公一个人了。” 对于皇帝而言,即便是人证物证俱在的谋逆大罪,他依然是不舍得杀亲儿子,事情查明后,皇帝下旨将废太子及其妻妾儿女幽禁在了京郊别庄。 但东宫、詹事府及其太子麾下的其他人,皇帝却不会留情,流放杀头,没有谁能逃过皇帝的雷霆处罚。东宫伺候的下人更是首当其冲,几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叶淮身边伺候的所有人,除了赵有德得以保全一条性命,剩下的全部都被皇帝处死了。 赵有德含泪道:“老奴是又受了昭懿皇后的恩泽庇佑。” 昭懿皇后是皇帝元后,废太子的亲生母亲,已薨逝多年,昭懿皇后在世时就很得皇帝爱重,即便离世多年,皇帝的思念之情不但从来不少,反而愈加深厚。 因此,昭懿皇后的娘家儿女孙辈以及和她有关的其他一切人等,难免会被皇帝另眼相看几分。 当年叶淮出生后,重病在身的昭懿皇后喜不自胜,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太监赵有德给了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叶淮的母亲,使他好生伺候太子妃,后来太子妃又将赵有德给了叶淮贴身使唤。 念在昭懿皇后往日的情分上,皇帝便对赵有德网开了一面,查清他与废太子谋逆一事的确无关后,就将伤痕累累的赵有德送回了叶淮身边。养了三个月,赵有德才得以再次过来伺候叶淮。 叶淮出神道:“何止是你……” 昭懿皇后薨逝时叶淮还太小,他并不记得皇祖母的模样,但从小皇帝便总是说他的样貌既不与母亲相似,更不肖似父亲或者皇祖父,而是像他的皇祖母,已故的昭懿皇后。 叶淮从前很少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皇帝念叨昭懿皇后的次数实在太多,然而此次叶淮能够有别于其他庶出兄弟姐妹,没有和父亲一道幽禁在京郊别庄中,而是能在姑母长宁公主府中安身,显然是托了这张脸的福。 皇帝深切怀念已逝的昭懿皇后,对于相貌同昭懿皇后相似的叶淮,他也愿意高抬贵手,于是皇帝准许长宁公主无礼的请求,不仅许她抚养叶淮,还准她带着叶淮改嫁。 赵有德抹抹眼睛,刚想说句话宽宽叶淮的心,一抬眼却见一道纤细身影正往这边走过来,他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道:“是殿下跟前的述菊姑娘。” 叶淮眼神一动。 今日用过早饭,长宁公主便入宫去见了皇帝。 述菊走至叶淮跟前,恭敬的福身行礼后道:“公子,殿下请您过去。” …… 叶淮到时,长宁公主的小女儿将将睡醒,正扯着细细的嗓子哭叫。 长宁公主将襁褓中的小小婴孩搂在怀里摇晃着,嘴里轻哼着一首童谣,面上温柔慈爱,让叶淮不由怔愣住片刻。 自去年匆匆一别后,叶淮已近半年没有见过母亲了。 长宁公主瞧见了叶淮,便让奶娘将女儿抱下去喂奶。 叶淮忙道:“不急,姑母先瞧简儿。” 长宁公主仍将女儿交给奶娘,口中向叶淮问道:“没搅扰到你读书罢?” 叶淮道:“没有,姑母有话尽管吩咐。” 长宁公主说起话来慢声慢气的:“上午我入宫了一趟,陛下已经应允了我的请求,许我带着林家姑娘一同去扬州了。” 废太子谋逆一案中,长宁公主的驸马,时任吏部侍郎、太子府詹事的齐梁被皇帝以假传圣旨的罪名处死,齐家上下皆被罪及,流放云南。 皇帝震怒之下,下旨长宁公主与其和离,并在七天前的万寿节上重新为长宁公主赐婚。 “姑母往后既是林家姑娘的嫡母,她自然该养在姑母膝下。”叶淮道,“有嫡母在,养在别人家里算怎么回事?旁人岂不是要小瞧姑母,姑母的面子往哪里搁?” 长宁公主一笑,道:“正是这个理。” 皇帝为长宁公主新择的夫君乃是林如海,他是皇帝亲点的探花,皇帝钦赐的巡盐御史,皇帝一等一的心腹。 而林如海的女儿如今正养在她外祖母膝下,皇帝赐婚的隔日,长宁公主便派人往荣国公府去请过林家姑娘,但被贾家的老太君以林姑娘有病在身,怕过给公主,不便相见给拒绝了。 长宁公主虽无罪,但她的胞兄一遭落入泥地,这辈子就只能在京郊别庄幽禁至死,她跟前又养着废太子的儿子,如今也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如今真心与长宁公主相交的少之又少,宗室公主皇子们多是碍于皇帝赐婚的面子,不得不做些表面功夫,世家勋贵们,谁愿意上长宁公主府的门呢?贾家又向来不与废太子一派交好,如 2. 第 2 章 [] 荣国府。 贾母听罢王熙凤的话,皱了皱眉头,道:“你这话,确定属实?” 王熙凤道:“珍大哥哥同戴公公吃酒时,戴公公透了些口风出来,珍大哥哥听闻同林妹妹相关,因记挂着老祖宗疼妹妹,忙仔细问了几句,戴公公起初还不肯说,珍大哥哥百般恳求,又许了好处,戴公公才说了内里详情。” 贾母眉头皱的更紧,王熙凤见状更不敢耽搁,紧接着道:“珍大哥哥回府后忙将我们二爷叫了去,将戴公公的话一一讲明了,让我来回报给老祖宗。” “陛下今儿一下朝,长宁公主就入了宫,一个字都没说,就先哭了起来。陛下问是什么事,长宁公主就说自己堂堂元后嫡女,如今却要沦为全天下的笑话了。陛下便问此话从何说起,长宁公主说将来自己身为林家主母,林家姑娘却养在外祖家里,倒像她是个多糟践人的后娘,这事传到外头去,公主脸上不好看,已经出嫁的公主们,未出嫁的公主们,她们难道就不跟着丢脸么?就是陛下,面上也无光。”王熙凤口齿清晰,语速极快,“陛下听了这些,半晌没说话,长宁公主又哭昭懿皇后,陛下一听便松了口,许长宁公主带林妹妹回扬州。” 贾母脸色铁青:“好……好一个长宁公主!” 四王八公祖上都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到了太宗皇帝时,为了遏制四王八公在朝中军中的势力,太宗皇帝开始提拔新的武将,这些人里头最受太宗皇帝重用的有两位,即肃国公和毅国公,毅国公娶了太宗皇帝的嫡亲妹妹,是当今陛下的亲姑父。 当今继位后,为了压制以肃国公和毅国公为首的文臣武将,又开始提拔四王八公,以求取得两派间的平衡。 但,四王八公却总是居于下风。 当年太宗皇帝看重毅国公和肃国公,当今的元后昭懿皇后便出自肃国公府,是太宗皇帝当年亲自为陛下选的嫡妻。 四王八公之中的理国公府却只有一位贵妃娘娘,虽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底比不上皇帝元后尊贵。 之后,当今为自己的嫡长子选太子妃时,为了安抚老臣,又是从毅国公府所选。 眼看着,四王八公这边愈发不如人,却突然,废太子谋逆之事爆发。 废太子一系节节败退,四王八公在朝中便独领风骚了。 在这种情形下,贾母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外孙女落到废太子嫡亲妹妹手里,更别提,长宁公主跟前还有废太子的儿子! 皇帝赐婚之事必有内情,贾母想着,但那是林如海的事,同黛玉一个闺阁女儿并无半分干系,她不想自己的外孙女搅合到这些谋算中。 王熙凤问道:“老太太,您预备如何办?” 贾母坐直了身子,吩咐道:“凤丫头,你使人往南安王府下个帖子,鸳鸯,你将我那身衣裳找出来。” …… 赵有德仔细瞧着下人将饭菜摆好,一一用银针试过毒,才行至书桌前,道:“公子,该用膳了。” 叶淮正看《尚书》,听了这话仅敷衍的嗯了一声,便再无旁的动作,双眼仍然紧盯着书一动不动。 赵有德只好再劝:“公子,春日里还是冷,过会子饭菜怕是要凉了。” 叶淮看完这一页,才将书合上,起身去洗手。 赵有德松了口气,道:“今儿殿下吩咐人做了几样公子爱吃的菜……” 叶淮神色淡淡,道:“姑母费心。” 赵有德暗暗叹口气,他从叶淮幼时便贴身伺候,对小主子的性情喜好如数家珍,金尊玉贵长大的皇孙,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精细的,如今一遭跌落云端,哪还有那最好的由着他随意挑选呢? 幸而叶淮早慧,并不自怨自艾,而是打起精神,图谋后事,赵有德瞧着,总算觉得自己没有愧对昭懿皇后。 一时饭毕,叶淮起身又要往书桌前去,赵有德唯恐他积食,便抢先开口道:“公子,您用膳前,殿下着人递了话过来,说是荣国公老夫人往南安王府去了。” 叶淮脚下不停,随口问道:“她和南安太妃说了什么?” 赵有德回道:“她们说了什么并不晓得,只知道荣国公老夫人出来时脸色不怎么好看,紧接着又往理国公府去了一趟。” 叶淮停下,偏头问道:“如何?” 赵有德道:“更不好了,荣国公老夫人还去了北静王府,但……”他摇摇头,“回府时,老夫人险些站不住脚呢!” 叶淮沉吟片刻,笑了。 赵有德觑着他的脸色,道:“殿下故意使人将要带走林家姑娘的事透露给贾家,就是想瞧一瞧荣国公老夫人的反应,老奴却不大明白这是为何。” 叶淮到书桌前坐下,道:“皇帝赐婚,别有所图,是人人心里都清楚的,史太君不会不明白,她连姑母见一见她外孙女都不愿意,怎么会愿意让姑母将她外孙女带回去,在姑母手底下过活呢?” 赵有德点头道:“所以,知道殿下得了陛下的口谕,史太君必然想方设法的要斡旋此事,好让殿下不能带走她外孙女,但是,史太君愿意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叶淮笑道:“你认为姑母所谓乃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 赵有德忙躬身道:“老奴不敢!” 叶淮却不在意,依旧笑言道:“姑母之意,并不在史太君如何,而是要看史太君求的人。” “求……”赵有德恍悟,“是理国公府!” 理国公府出了位贵妃娘娘,贵妃长子乃是皇帝的第三子,仅比废太子小一岁,如今受封英王,颇得皇帝看重。 在朝中,四王八公向来是英王的拥趸,女眷中,这些府里的王妃诰命们自然为贵妃马首是瞻。 叶淮道:“史太君想求的不是理国公夫人,是想通过理国公夫人,求得贵妃相助。” 昭懿皇后薨逝后,皇帝另立新后,但新后不为皇帝所喜,皇帝更宠爱柳贵妃。若能让柳贵妃给皇帝吹吹枕边风,或许能让皇帝改变主意。 而柳贵妃,或者说是英王,他会如何呢? 他想让长宁公主带着林如海的女儿离开京城吗?他放心长宁公主手里多了一个对付林如海的筹码吗? 赵有德察觉到叶淮话中的深意,他不明白主子为何盯住了英王一系,小心提醒道:“当日诬陷太……殿下的首告,并不是英王,而是庄郡王。” 庄郡王是皇帝的第二子,与英王同年,但他的生母德妃为陛下厌恶,陛下迁怒于他,以至于庄郡王是陛下成年封王的诸皇子中唯一一位郡王。 庄郡王在朝中素来如同透明人,陛下不喜,他外家又已败落,底下更没有朝臣拥趸,只在府里养了几个幕僚,彰显下皇子的 3. 第 3 章 [] 紫鹃掀开帘子,黛玉步入室内,先同贾母王夫人等长辈行礼,又由贾母引着见了长宁公主府的来人。 来人乃是两名十五六岁的女子,方才在路上鸳鸯说此二人是长宁公主跟前的女官,黛玉怕公主府上认为自己没有礼数,上前便要行礼,却被其中一人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奴婢述兰,不敢当小姐的礼。”她指着身边人道,“这一个是述菊,还有在家里的述梅和述竹,我们四个是在殿下跟前伺候的,往后奴婢们自然要同小姐常相见,还望小姐不嫌弃奴婢们笨拙。” 述菊跟着述兰行了礼,礼数周全,俨然当黛玉是主子看了。 黛玉抿抿唇,才要说话,贾母已经拉了她过去,抢先道:“二位姑娘客气,我这个外孙女年纪小,又在我跟前惯了,就不去搅扰公主的安宁了。” “老夫人哪里话?”述兰笑盈盈道,“我们殿下同小姐来日便是一家人了,说什么搅扰不搅扰的,那可太外道了!” 天子赐婚,往后长宁公主就是林家妇,黛玉乃是林家女,她们可不是一家人么,这话说的让贾母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王夫人笑着接道:“述兰姑娘说的是,老太太心疼外孙女,一时竟把这个忘了不成?” 贾母瞧了眼王夫人,向述兰笑道:“一家人……是不假,只是公主少见玉儿,不知道这孩子向来体弱,最是经不得风雨颠簸,平日里连门轻易都不敢出的,我也舍不得她到外头去,见了人再受不住,老身可是心疼得紧。” 述兰笑道:“这都是没法子的事,陛下口谕,金口玉言,要小姐随我们殿下往扬州去,谁还敢抗命不成?老夫人放心,殿下已经命人将一切打点妥当了,小姐必然能稳稳当当的回到林老爷身边。” 黛玉听她们这几句话,心下明白,第一次长宁公主府来人,是长宁公主想要见自己,这一次,却是长宁公主想要带自己回扬州。 黛玉心头一动。 回扬州,回到爹爹身边去…… 自前年一别,黛玉已经有近两年没有见到爹爹了,她很是想念爹爹,也想要回到爹爹身边去。当年进京,黛玉便是不愿,只是爹爹百般相劝,自己不忍爹爹伤心才应允的。 外祖母待自己不是不好,可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黛玉还是想回到自己家里去。 况且,述兰并无隐瞒,已经说了这是皇帝的旨意。 金口玉言,无人能违! 黛玉无声的叹息一声,外祖母总是将自己当成孩子,明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却不肯先告诉自己,她一定还想着要用尽一切办法,好让自己能留在京城,留在她身边。 述兰很快就提了告辞,她们来本就只是为了告诉黛玉,三月二十那日长宁公主要启程去扬州,请林姑娘打点好行李,届时同往扬州去。目的达成,她们自然不会久留。 贾母靠在引枕上,怔然半晌,拉过黛玉的手,沉沉叹息一声。 …… 周瑞家的过来给王夫人回话,却见她有些怏怏不乐,忙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谁敢给太太气受不成?”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王夫人不介意同她说两句心里话:“陛下口谕,要林姑娘随长宁公主回扬州去,今儿公主府来人,请林姑娘打点行李,二十那日,好一同坐了船去。可老太太,却不怎么愿意呢!” 周瑞家的道:“才听那些小丫头子说,老太太院里来了公主府的客,原来是为这个来的。既然是陛下的口谕,老太太愿意不愿意,到底也没法子了啊。” “可不是!”王夫人愁道,“我只是怕老太太糊涂,执意要留林丫头,连累了这一大家子人。” 周瑞家的劝道:“太太多虑了,老太太不是那等糊涂的人,不说别人,只为了宝二爷,老太太定然也不会抗旨不遵的。” 提到贾宝玉,王夫人脸上露出笑来,口中却道:“宝玉啊,一日日的,我得为他发多少愁!” 周瑞家的笑道:“宝二爷天资聪颖,将来必然显身扬名,太太只管跟着享福就是了,哪里还用愁什么?” “我的宝玉自然聪慧,只是他身边却总有些人引着他不学好,小小年纪,倒学了个狐媚子样,引得宝玉眼里心里只她一个人,连我这个亲娘都忘了,哪里还有心思记着读书呢!”王夫人恨恨道。 周瑞家的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赔笑道:“林姑娘要回扬州去了,往后宝二爷可没人绊住脚了,必然能好生读书的。” 王夫人脸色稍缓,道:“这的确是桩大好事,只是……还是那句话,老太太那里,可不怎么愿意让她外孙女回去呢!” 说到这里,王夫人不免带出几分愤恨。 王夫人不喜欢自己的小姑子,更不喜欢小姑子所生的女儿,可偏偏,她婆婆最喜欢她那个小姑子,王夫人再恨也没法子。 更让王夫人没想到的是,贾敏那个短命的好容易没了,她还没来得及多笑上几声,她婆婆那个老太婆就忙着写信将跟她那个短命的娘一样病恹恹的小丫头接了来。 这丫头年纪小,却比她娘还可恶,一来就将王夫人的宝贝儿子给笼络了过去,让宝玉心里眼里就只她一个,连自己的亲姐妹都顾不上了。 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子样,王夫人恨得牙痒痒,奈何她婆婆那个死老太婆爱得跟什么似的,不要自己的亲孙女,偏偏将宝玉和那丫头养在自己院里,王夫人连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终于,王夫人在今天盼来了曙光,林家丫头要离了京城,离了她儿子,王夫人简直想请上两班戏庆祝,但想到她婆婆,王夫人心里到底还是不安。 周瑞家的眼珠一转,道:“老太太昨儿才碰了一鼻子灰,太太难不成这就忘了?” 王夫人眼前一亮,道:“南安王府、北静王府、理国公府她都求遍了,没有一个应声的,她还能去哪里?直接进宫去求贵妃娘娘吗?” 周瑞家的道:“理国公府的意思不就是贵妃娘娘的意思?老太太能递牌子进宫,可终究也是没用处的。况且贵妃娘娘跟前,太太不更亲近么?” 王夫人的大女儿贾元春,如今正在贵妃宫里做女官,颇得贵妃娘娘看重。 王夫人得意的抬抬下巴,想着若是老太太真求到贵妃跟前,那自己也得给元春写封信才好。 想到写信,王夫人又道:“让人给金陵写封信,请我妹妹一家上京来。” 妹妹家里有一儿一女,正好和宝玉做个伴,免得总是被别人家那不识相的绊住脚。 …… 乾清宫。 皇帝拿朱笔蘸了墨汁,提笔时忽然想到一件事时,便开口唤道:“李福。” 李福忙应声:“奴才在。” 皇帝问道:“才贵妃宫里是不是来人了?” 李福回道:“是,贵妃请 4. 第 4 章 [] 景平七年,三月二十。 京城码头边有座望月楼,名为望月,却不是为赏月而建,而是为了远行饯别之人有落脚说话之处。 雅间中,贾母眼中含泪,不舍的拉着黛玉叙离别之情。 贾母将说了许多遍的叮嘱之语又说了一遍:“玉儿记着外祖母的话,长宁公主虽是陛下嫡女,但咱们也不是由人欺负的,你若受了委屈,只管让人递信回来,外祖母拼了命,也要将你接回来!” 黛玉含泪道:“外祖母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定然会好好的,有爹爹在,我岂能受委屈?外祖母多虑了。” 贾母怜惜的看着黛玉,心道自古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林如海往后究竟会向着谁,那可是说不准的! 然而疏不间亲,外祖母再亲,到底比不过亲生父亲,贾母不好说这种话,只能再次叮嘱道:“无论是谁,让你受了委屈,你都要来信告诉外祖母。” 黛玉点头应了。 虽然屋里并没有外人,但以防隔墙有耳,贾母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公主身边想必跟着废太子之子,你记得,万万要躲着些他。” 黛玉又点头答应了。 废太子谋逆一案去岁闹得沸沸扬扬,黛玉身在内宅,都不可避免的听到了些许言语。 大逆不道之人,黛玉并不想与之为伍。 屏风外头响起敲门声,一个小丫头开了门,听外头人说了几句话,回来同鸳鸯说了。 鸳鸯进来回道:“老太太,长宁公主到了。” 码头风大,长宁公主已进了船舱中歇息,贾母领着黛玉的手进去,祖孙二人恭敬的行礼。 长宁公主话音平平,并无起伏:“林姑娘请起。荣国公夫人请起。” 黛玉一顿,几乎要抬头瞧一瞧这位公主殿下。 长宁公主又道:“赐座。” 贾母和黛玉谢座。 落座后,贾母先笑道:“公主大喜。” 长宁公主微笑道:“这些日子,倒有不少人给本宫送贺礼来,只是未见贵府中人,想必是老太君深居简出,不知晓本宫要大婚的喜事。” 贾母只是端端正正的坐着,道:“家中之事,老身多年不曾过问,都是小辈们不懂事,还请殿下勿怪。” 长宁公主含笑道:“今日老太君已贺了本宫,本宫自然知道荣国公府的心意。” 贾母恳切道:“殿下最是宽容大度,日后若是玉儿有言行不当之处,还望殿下宽恕。” “林姑娘日后就是我的女儿,老太君,咱们虽差了好些年岁,却都是当娘的人,你说,谁会真心责怪自己的孩子呢?”长宁公主轻柔道。 黛玉心尖颤了颤,她想到了自己的亲娘,往后就有另一个人能理直气壮的说她是黛玉的母亲了。 黛玉掐了一把手心,将满腔抗拒咽下去。 贾母看向长宁公主,她眸色温柔,倒不像在说场面话。 黛玉不过八岁之龄,长此以往,说不定真要被她骗住了。 贾母想了想自己让黛玉带走的丫鬟嬷嬷,安了安心,道:“殿下所言极是。玉儿往后就要有劳殿下费心了。” 长宁公主尝了口茶,道:“老太君太客气了。” “林姑娘。”长宁公主笑着看向黛玉,“我瞧你穿的厚了些,可是畏冷?” 黛玉起身答道:“码头风大,是以多穿了件衣裳。” 长宁公主温和道:“不必拘礼,你坐着便好。” 黛玉低眸谢过。 长宁公主又笑道:“你我往后便是一家人,你自在些,抬起头来说话便好。” 黛玉便将头抬起来,看向长宁公主。 只见长宁公主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风华绝代,使人见之忘俗,她嘴角带着轻轻的笑意,眼神温和又带着一股隐约的傲气。 “这样才好。”长宁公主满意的点头。 又叙过几句闲话后,长宁公主便着人送客,这个客自然只是贾母,不包括黛玉。 贾母不便再多和黛玉说什么,只吩咐人将黛玉的行礼收拾好送过来,自己带着丫鬟告辞而去。 黛玉目送外祖母的背景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 长宁公主并不打扰黛玉,等到黛玉低落的垂下脑袋,方慢慢开口道:“林姑娘,你爱喝茶吗?还是爱喝蜜水,奶茶?” 黛玉只得抬头回道:“敬听公主吩咐。” 长宁公主便道:“给林姑娘看茶。” “去叫淮儿和策儿来。”长宁公主吩咐完丫鬟,才对黛玉道,“简儿还太小,这会子正睡着,改日再让你见见她。” 长宁公主有一子一女,大的是儿子,名叫齐策,今年不过四岁之龄,小的是女儿,去岁十月才出生,如今还在襁褓中。 这些黛玉都是知晓的,但眼下黛玉更关注的显然不是这个,而是长宁公主口里提到的另一个名字。 “淮儿”。 废太子嫡出的长子,姓叶名淮,长黛玉一岁,如今正养在长宁公主膝下。 黛玉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她没想到,外祖母才说了要自己躲着些叶淮,自己却立刻就和叶淮见面了。 叶淮年幼,他父亲谋逆的事他必然不能够参与其中,但废太子如此无君无父大逆不道,他的儿子不定是怎么个飞扬跋扈不易相处的人。 黛玉心下不喜,只能暗暗庆幸,男女有别,不过是见这么一面罢了,往后就算在一座府里又能如何,必然轻易见不得面。 齐策不让奶娘抱着,自己抓着叶淮的小手指头,一步一步迈的极稳当。 叶淮怕他脚底下不小心,便低眸认真瞧着,直到两个人站定,叶淮才抬头道:“姑母安好。” 齐策有样学样,奶声奶气道:“母亲安好。” 长宁公主眼底透出层层笑意:“乖孩子。” 长宁公主拉过齐策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膝上,笑道:“这是齐策,林姑娘,你叫他策儿便好。”又哄着齐策,“策儿,这是姐姐,叫姐姐。” 齐策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瞧着黛玉,小声道:“姐姐。” 黛玉轻声回道:“策儿。” 长宁公主又指了指已在她身侧坐下的叶淮,道:“这是我侄儿,叶淮,他长你一岁,你叫他声哥哥罢。” 黛玉福身道:“哥哥。” 叶淮起身回礼:“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