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爽文老太》 1. 第 1 章 [] 初夏时节,荷花飘香。 平塘镇顾家村,顾家大院,天色微亮,轻柔湿润的晨风从窗柩中透进屋里,轻盈盈的带着香甜沁人的花香。 乡村五月天气,东厢的顾家大儿媳苏氏如往一般早早起床梳洗打扮,顾家是平塘镇有名的富户,祖上出过举人,家境不错,家中光是良田就有几十亩,这还不说后山的两个果园,镇上一家米店,一家磨坊。 说起来,顾家在平塘镇上也有大宅子,去岁顾家老太爷去了,家里老太太也跟着病倒了,不愿在镇上睹物思人,顾家就关了镇上的宅子,一家人长住乡下老宅。 顾家老宅是座三进的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建房是用的都是好石材,青院落和墙用的青石,横梁两侧雕花绿瓦,门楼、前院、东西厢房、天井一应俱全,庭院深深,冬暖夏凉。 顾家家境鼎盛时,后院圈养着牛马骡子,一头骡子,牛羊鸡鸭之类的也养了不少,家大业大家务也杂,家里忙不过来,便在村中雇了十来户长工在田中耕作,月月拿工钱儿,日子也是安稳。 自从北面羌族打进来,北境烽烟四起,灾祸连连,老百姓逃难的逃难,躲灾的躲灾,连带着顾家的日子也不安生了。 今岁开春,平塘镇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股溃败散兵,因着平塘县地处偏僻,这群兵匪先了官兵,又对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下了手,在镇上烧杀抢劫,镇上不少富户屠了满门,幸而顾家大郎有武有谋,提前将村里的长工佃户集合起来,又在村道上设了套,加上县里的官兵来的及时剿灭了兵匪,才保住了顾家村的安慰。 饶是如此,经此一难,顾家村也损失不小,就拿顾家来说,镇上的宅子、米店磨坊被抢了,后山的果园和庄稼被烧了,家中牛马宰了,家中产业没了大半。 顾大郎是个铁血汉子,眼见家国飘零,民不聊生,当天晚上给家中老母亲磕了三个响头,带着村里几个年轻儿郎参军去了。 顾大郎一走,作为江家的长媳苏氏便每日早起,操持家务。 不光是她,家里的两个弟妹,不也是一早如此,出门打扫浆洗,喂鸡喂鸭、下厨烧饭,日日操心劳累忙得跟陀螺一样? 苏氏洗了脸,折了杨树枝刷牙,用粗盐水漱了口,回屋把一头乌发挽成髻,用一根雕牡丹花银簪子插好,出门往婆母住的厢房看了眼,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声。 苏氏心道婆母还没起,转头洗手进了灶房。 西厢房里,顾家二媳妇宋氏好不容易睡了个囫囵觉,外头鸡叫,浑浑噩噩爬起来,眼角瞥见床榻一侧呼呼打鼾的顾二郎,想起这厮半夜看书,吵的自个儿睡不着,气的伸手在男人腰上掐了一把。 谁知道,床榻上的顾二郎跟没事人一样,嘟囔了句“有蚊子”,翻了个身又睡了。 宋氏气的差点儿昏过去,随便梳了个发髻,连钗子也没簪,就“吱嘎“一声怒冲冲出了门,苏氏闻声出来,瞧她眼角上还带着黑青,就知道昨夜没睡好,就猜这是昨夜儿老二又挑灯夜读了? 果然她还没开口呢,宋氏就跟开了机关枪一样喷了起来,“大嫂!你来的正好,正好给我评评理,君彦爹是不是太过分了,我这一天天睡的比猪晚,起的比鸡早,都累成熊了,就想晚上好好睡上一觉,大晚上的君彦他爹非要看啥狗屁书,不让看还跟我急,你瞅瞅我过的这是啥日子,不行我得找娘说道说道去!” 说完,宋氏就想撒丫子往婆婆屋里冲,让苏氏给拦下了。 “娘还没起呢,你这没头没脑的闯进去,不得惹娘不高兴,到时候挨一顿骂,倒霉儿的还不知你自个儿?二郎就是那个脾气,打小爱看书,这不是明年就乡试了,二郎一鼓作气考上举人以后你就是举人娘子了,那多大的风光。“苏氏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弟妹给安抚好了。 说起自家那个书呆子丈夫来,宋氏就撇了撇嘴,跟大嫂倒苦水,“什么举人娘子啥的我不稀罕,君彦他爹好歹是个秀才,如今世道不好,咱家也不如从前兴旺,二郎去外头私塾当个夫子一月也能赚几两银,现在整天窝在家里啥也不干,光知道闷头读书,那书里还能看出金子来?” 弟媳吐苦水,苏氏这个长嫂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又说了几句贴心话,把宋氏劝回屋了。 宋氏声音大,初夏天气燥热,蝉声鸣鸣,生生把沉睡的顾家老太太吵醒了。 院子里的嘈杂声传来,帷帐里沈溪睁开了眼,看着头顶绣工精细的麻布帐子,幽幽叹了口气。 沈溪上辈子孤儿出身,是给御膳传人的师傅养大的,刚把师傅送走,清明节给他老人家上柱香的功夫,回家路上,倒霉催的遇见劫道的,就这么噶了。 等再次醒来,她就成了顾家的当家老太太。 顾家有三个儿子,顾大郎原本是衙门的捕头,身长九尺,力能扛鼎,一身的好武艺,沈溪穿来没几天就离家参军了,二儿子书呆子秀才一个,读了十几年书,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儿子倒是个做农活的好把式,就是脑子不怎么活络。 家中三子都已成家,大郎娶妻苏氏,育有顾家大孙女福姐儿,二郎娶妻宋氏,育有一子顾君彦,三郎跟妻子崔氏刚成亲,还未所出,三个儿媳妇虽性格迥异,对她这个婆婆却孝顺的紧。 穿都穿了,既然有命那就好好过。 再说顾家一家人对她这个老太太着实不错。 沈溪如今所在的朝代是大晋朝,大晋建朝数百年,也曾有过政治清明,百姓安居的盛世时代,不过如今的皇帝昏庸无道,无心朝政,整日盘桓在后宫嫔妃间,大晋的朝政全掌握在宦官手中,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 去年羌族趁晋王朝衰败,大肆南下纵兵抢掠,接连攻下边关数座城池,朝廷派兵增援,大败而归。 战乱让百姓生活更加沉重,腐败的朝廷犯了众怒,终于在半年前一支起义军揭竿而起,“狗皇帝昏庸无能,不把老百姓当人,咱们凭什么为他卖命!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老子反了!杀了狗皇帝,把羌族狗赶出中原!” 数月之间,浩荡起义军队伍迅速长大,前几日听村中自外乡逃回家的汉子说,起义军就是一群流氓地痞组成的,攻下一座城就烧杀抢掠,跟羌族狗比起来也没区别。 但是就是这样一支队伍,打起仗来却凶悍异常。 仅仅数月的功夫,起义军已攻下几个郡县,听说下一个攻打的就是平塘镇所属的北乡郡。 镇上人心惶惶,家中男丁都去县里打听消息了。 两天前顾三郎两口子也套了马车去了县城,三郎媳妇儿娘家就在县城,世道这么乱,她不放心年迈的双亲回家探望,二来顾三郎也顺便去县城打探一二。 不管咋地,沈溪能重活一次就很知足了,穿成老太太就穿成老太太吧,师傅有句话说的很对— —这人啊,活一辈子自己活得舒心,才是真的好。 上辈子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如今有了这热闹的一大家子,她还要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日上竿头,外头太阳热辣辣的,院中一丝风也无。 沈溪到底年纪大了,受不住热,稍微躺了躺,就慢悠悠床榻上起来,打算喝杯凉茶摇摇婆蒲扇凉快凉快。 苏氏 2. 第 2 章 [] 天边一道响雷闪过,“轰隆”一声在顾家厅堂上炸开,一瞬间四周亮如白昼。 宋氏抱怨着从侧屋出来,嘴里嘀嘀咕咕,“这雷咋这么响,差点儿把俩小的给吓醒.......”她在屋里打络子,没听见外头的声儿,还是沈溪唤她才出来,顾二郎早已经冲到雨幕中开门去了,宋氏急的在后面拍腿喊,“哎吆,外头下大雨呢!” 说话间,顾二郎干爽的长衫就被瓢泼大雨淋得浇湿,他也不甚在乎,家里就他一个男人,总不能让娘她们淋雨吧,顾家门闩一开,门外席卷的风雨差点儿把人刮走。 门口果然是带着斗笠身披蓑衣的顾三郎和崔氏,夫妻俩皆是普通的乡下短打,淋得跟落汤鸡一样,见开门的是自家二哥,为首的顾三郎便张嘴说了什么,外面风雨声太大,顾二郎没听清,又问了句,这次在风雨轰隆声中,他听得真真切切。 “二哥!不好了,郡城给叛军打下来了!马上就要打到咱们这里了!” 顾二郎的脸色顿时变了。 ******* 屋外的风雨忽然变大,吹打得家中的房门“咯吱咯吱”响。 顾家厅堂里新点了煤油灯,屋里只有顾三郎带着压制的嗓音。 顾三郎夫妻俩在路上走了一天才到现场,一进城门,他们就觉察出了不对劲儿。 往日县城那条大街都是热热闹闹的,今个儿却空无一人,平常摆摊的小商贩全都不见了,就是街道两边的茶馆酒楼也没开门,顾三郎转头就驾着马车往出城的大道上去,没想到大道上一辆接一辆的马车骡子,上头载着箱子粮食之类的,一打听才知道,就在前天晚上,北乡郡城已经被叛军给攻下了,郡守一家殉节,郡中府衙豪族都给洗劫一空,剩下一把火全烧了。 那一晚北乡郡屠城火光冲天,宛如炼狱。 县里的富户听说了这事儿,连夜带着家人奴仆跑路了。 平民百姓也跟着跑了,崔氏娘家也准备回老家去避难。 身处乱世,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顾三郎两口也不敢耽误,给岳父一家留下些盘缠,遇上大雨也不顾,赶着缰绳往顾家村狂奔。 顾家一家人听得心惊肉跳。 按照三郎打探来的话,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这里啊! 听说那群匪兵不光屠城,还下乡进村的抢掠,连襁褓中的孩童都不放过。 家中女眷想到那惨烈的场景,只觉得腿脚都要软了。 顾儿郎兄弟俩脸色凝重,不管怎么样,如今贼兵压境,顾家村是不能住下去了。 面对家中女眷不安的眼神儿,顾三郎斟酌道,“娘,现在北方全乱了,叛军一路北上,攻下北乡郡下一个目标就是京城,咱们这里是不能待了,不然迟早要遭殃。” 顾二郎也随声附和。 顾家三个儿媳妇心下又慌又乱,就算能逃,可是天大地大,能往哪逃,再说顾家这么大的家业说不要就不要了,婆母会不会答应……… 沈溪坐在夹缎薄棉的椅子上,窗外潮湿冰冷的雨丝争先恐后砸下来,顾家一家人心情忐忑,只见老太太目光沉静如水,“二郎三郎说的对,咱们南下去桃源县。” 桃源县? 顾家众人听到这话,眼睛就是一亮。 对啊,外祖家可不就是在桃源县?沈家当年在桃源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家中又只有老太太一女,当初老太太出阁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气派的很。 如今沈溪在桃源县还有一座宅院跟食肆,虽说是空的,可去了打扫就能住人不是? 再说了桃源县在魏王的封地内,魏王可是大晋朝的战神呐。 顾二郎当即道:“娘思虑得当。” 顾家众人也跟着猛点头,对,跟着娘走错不了! “………” 今晚天太晚了,外面还下着大雨,出门路上不安全,一家人便商定明天一早出发。 既然要跑路,那路上就得备好吃喝。 顾家诺大的产业最值钱的就是这座三进宅院,其他的烧的烧,没的没,若不是万不得已,谁又舍得离开故土。 逃难路上需要盘缠,沈溪唤了大儿媳苏氏,拿出一个香樟木雕花盒子,里面是有银票、一些散碎银子和铜钱什么的。 沈溪把雕花盒子递给苏氏:“秋娘,咱们家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这里头有一百两银票,几十两碎银,过会儿让二郎三郎套车,你和二郎媳妇各拿十五两银子送到娘家去,世道崩乱,算是咱家的一份心意。” 苏氏听闻差点儿落下泪来,“娘……” 沈溪拍拍她手,“好孩子,快去吧。” 宋氏知道婆婆的话,又是一通落泪。 顾二郎兄弟俩依言去了。 苏氏宋氏自娘家回来,把家中所有的白面都拿出来,还有几斤的猪肉跟晒干的梅菜泡软也切碎了,妯娌仨连夜在灶房中烙饼。 这一夜,顾家烙了几十张梅菜肉饼,还把家中的鸡蛋全煮了,另外蒸了锅窝窝头,用干净的包袱皮包起来留着路上吃。 大雨持续到半夜,第二天天擦亮的时候,雨停了。 院子里头灰蒙蒙的,夜月尚且还挂在天边儿,整个顾家村黑沉沉雾蒙蒙,空气里是凉丝丝的水汽和薄雾,顾家的一辆马车和骡子车已经掏好缰绳停在了院中。 顾家耕读传家,镇上的家业没了,村里果园田地烧了,暂时也无人耕种,粮仓里所剩粮食无几,原本养的牛马就剩这些了。 虽说骡子车老了点,可有了这驴车路 3. 第 3 章 [] 这一路行来,桃源县民风淳朴,生活安稳,南方终究是鱼米之乡,又是魏王的封地,到底比北方安稳多了,顾家一家子悬着心的总算是安稳下来。 江南七月多雨,昨日一场雨淅沥下了半夜,到翌日天明,天空中还漂浮着毛毛细雨。 顾家人自家准备的干粮早吃光了,顾家兄弟早早上路,寻到一处客栈,安置好家人,跟老母亲道了声,便去外面采买米面粮食。 沈溪上了年纪,一路上风餐露宿,哪里养的好身子,连带着精神也不大好,苏氏带着两个弟妹借了客栈的小厨房,由三儿媳崔氏掌勺,崔氏父亲开酒楼出身,崔氏也学了一手的好厨艺,起锅热油,下了碗热腾的羊肉面,汤鲜味美,潮湿雨天,老太太难得开了胃口,吃了一碗面。 剩下的面汤也没浪费,全进了福姐儿和顾君彦的小肚子。 俩孩子一顿面吃到撑了,傍晚时分,顾二郎和顾三郎赶着马车回了客栈,除了路上需要的粮食,还买了绿豆糕、红糖糕和饴糖回来,给老母亲和孩子甜甜嘴。 雨天湿冷,苏氏妯娌仨趁着夜色安静缝缝补补,书呆子顾二郎雷打不动秉烛夜读,五岁的君彦也搬了小杌子坐在边上,手里拿着本《千字文》翻来覆去的看。 倒是六岁的福姐儿性格活泼,抱着布老虎玩偶的青英挨着祖母自个儿顽。 宋氏给婆母送了碗滋补的汤,见顾二郎父子俩一本正经看书模样,忍不住嘟囔。 “一对书呆子,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会打洞!” 顾君彦板着小脸,“娘,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宋氏:“………” 次日一早,顾家人接着赶路,沈溪算了算,距离桃源县城只剩两三天的路程了。 当天天色已晚,顾家人赶了一天路没遇上客栈,便借宿在桃源县城外一户农家,因着路上准备的肉饼吃光了,就剩下几个窝窝头。 别说是大人了,就是福姐儿跟小君彦都吃的一脸菜色。 沈溪借了老大爷家的土灶,架上自家带着的大铁锅,三个儿媳妇把从路上山林中采来的菌子清洗干净,煨了一锅香喷喷的菌子汤。 锅里菌子汤咕嘟咕嘟顶锅盖一家人一口鲜热汤一口窝窝头吃得鼻尖冒汗。 老大爷老两口也得了两碗菌子汤。 那老大娘乐呵呵对沈溪道,“大妹子,你家儿媳妇手艺真不错,我老婆子还从未喝过如此鲜的菌汤呢,真是好福气” 沈溪也眉梢带笑,“都是好孩子呢。” 宋氏和崔氏听了婆母的夸奖,心里美滋滋地,连带着手下的活计都轻快多了。 顾二郎被打发去外头搬柴火,顾三郎正捧着碗菌子汤牛饮,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他们一家子离家走的匆忙,还没给大哥留信儿。 大哥参军在外,现在村里没有人烟,万一回乡探亲找不到家人怎办。 顾三郎跟老母亲道出心中忧虑,沈溪摆摆手,“三郎别急,我给那臭小子留了信儿了。” 顾三郎这才心安。 沈溪看三儿子这模样,心下便极为熨贴,儿子们感情好,比什么都强。 苏氏原本也担心这事儿,听婆母这么说,解决了心头大石,心情都顺畅了,也不去管婆婆给大郎留的什么信,反正婆母是识字的,当年老太太在闺中时,也有一番热情向学的好心境,每每沈老爷在家中读书,她便跟着几个字,天长地久的也就能读会写了。 自然了,老太太的能读会写跟正儿八经的文人比起来那是差远了,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不甚好看,不过总算是会写不是? ****** 北乡郡顾家村,曾经安宁美好的小山村,此刻空无一人。 七月初的日头还很燥热,此刻略显凋敝的顾家老宅门外,一行数十人,身着黑色劲装,骑着骏马,皆是锐意锋芒、刚毅肃猛的年轻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定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悍将。 不过这会儿,这群往日泰山崩于前也不改面色的精兵却看跟呆头鹅般,呆呆地看着院墙上写着的几个歪扭的大字—“狗蛋兔崽子,老娘带着一家子逃难去也,若要寻人,速滚来桃源县。” 不用想这么彪悍的语气,丑到不忍直视的字迹,一定是顾家当家老太沈氏的真迹了。 不过,这话应该要如何给将军带回去? 不若跟顾将军说,老夫人神机妙算,早在战乱前就带家人跑路了,让狗蛋……咳,将军放宽心,莫着急? 还是......... 带头的小参将颇为头疼地摸了把脸,□□的黑马不耐烦地尥着马蹄,他又摸了把脸对身后众人道,“走吧。” 他们此行前来就是为了把将军的家眷护送到边关去的。 既然老太太早带着一家人跑路了,他们回去也算是能给顾将军一个答复了。 ******* 此时的顾家一家人,辞别了善心的老大爷一家,已经坐在毛驴车上晃晃悠悠往桃源县走。 桃源县风景秀美,好山好水,跟前头在路上逃难不同,沈溪坐在毛马车上也不头疼了,顾三郎哼着曲儿赶车,就连往日困倦的福姐儿跟君彦,也靠在娘亲香香的怀抱里晃悠着小短腿儿,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自然了这一路上也有零星几个逃难的流民,不过跟前面遇到的流民比起来,路上遇到的流民衣着面貌明显好了不少。 因着北方战乱,这段时间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流民,为了避免细作混在其中进入,魏王下令,辖地内各郡县城镇门外都要安排守卫每天盘查来往流民,看到行事可疑、藏头露尾的人即刻抓获。 老驴车晃晃悠悠到了城门口,前头排头儿排着两辆马车,跟三辆骡子车,边上还站着个奴仆正满脸堆笑跟守城的门卫攀谈。 守城门卫大约是见惯了这类人,心不在焉搭着话,然后用手中的长矛把骡子车上的货物一一检查,最后看了眼马车里的富户及妻子儿女,这才放行了。 那奴仆点头哈腰跟着主人家走了。 轮到顾家这辆略显穷酸的马车,跟后面的老驴车,检查起来就简单多了。 这一家子粗布素衣的,灰头土脸的模样,一看就是因为战乱来投奔亲戚的乡下人。 “过吧。” 门卫放了行,老驴车哒哒哒进了城。 桃源县是座百年小城,南方自古富庶,靠着泉州海路,县上修了码头,各地船商接踵而至,一进城就是道道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除昼夜迎客的酒楼茶坊外,还有各种饮食小摊,叫卖各色美食。 宋氏一进城那眼睛就不够使了,不住感叹道,“哎呀,那船可真大,上头还有亭子哩!” 瞅瞅这繁华热闹的县城,她深觉自个儿跟着娘来对地方了。 人多了才好做生意,赚钱儿啊! 福姐儿也拍着小手乐,“祖母,大灯笼,大鱼鱼!” 顾君彦性子安静些,没跟堂姐一样一惊一呼的,不过小家伙儿也是不错眼的盯着码头上的船瞧。 兴奋的福姐儿在祖母怀里蹦上跳下的,沈溪险些招呼不住,只得握着她的小胖手,与小家伙儿细讲,“那大大扬帆、甲板很大的是商船,飞檐翘角、雕刻带花窗的是舫船,对,就是超有银子的地主家才有的........” 这一路走着说着,不知觉间就到了沈家老宅所在的乌衣巷。 大晋朝的城郡皆是官宦富豪住在北城,家底儿殷实些的便住在靠官衙近的南城,剩下的走街串巷的挑货郎,亦或是在天桥卖弄手艺的艺人,都住在嘈杂逼仄的小巷子里。 沈家祖上几代经商,自然该住在宽敞治安相对好的南城,况南城又靠码 4.第 4 章 [] 江南七月高温肆虐,沈家老宅门前的梧桐树知了仍旧不知疲倦的聒噪。 经过两天的清扫,老宅门前的杂草已经拔干净了,外面墙上的爬山虎跟藤蔓也清理掉了,看着很是清爽。 顾三郎把家里的那匹老马和骡子牵到院子的窝棚里去,抓了把从顾家村带来的干草喂驴,这里以前是堆放柴禾的,现在家里柴不多,暂时先做牲畜棚。 不然等哪天下雨,把马骡子淋着就不好了,这两个凹伙计老伙计在顾家十来年了,一家人对它们都有感情。 清晨阳光洒在院中的金桂枝叶上,留下斑驳倒影。 这两日顾家兄弟跑了县衙好几趟,晋朝的流民若是在某个地方长期生活下去,顾家这种离乡背井的就是流民了,必须到所在地方的县衙去落户。 这样才能成为朝廷认可的良民,不然就是黑户,黑户可是很悲惨的,不能开店铺,不能去外面做工,可以这么说,在大晋朝没有户籍,想生活下去都难。 落户也是需要人脉的,就比如苏氏妯娌仨想要在桃源县落户,要么自卖为奴,等主人家给落户,要么本地有亲戚给担保,方能去官府申请户籍。 这个事情并不难办,沈云溪是桃源县本地人,苏氏几个又是老顾家未来的儿媳妇,都是一家人,给县衙负责的吏官塞些银钱就办妥了。 大清早的,苏氏在厨房里烧水,原本放在驴车上的铁锅罐碗瓢盆、盐巴跟做饭的佐料之类的都一一安置好,灶台的四周也打扫的干干净净。 崔氏忙着烧早饭,顾二郎挑水,宋氏扫地一家人有条不紊忙活。 这两日,沈溪早早歇下,天不亮就掌灯,也算是休息过来 ,既然养好了精神,老太太就开始琢磨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 没办法,老顾家大家子人呢,老的老小的小,中间三个儿媳妇两个棒槌儿子,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她占了人家沈老太的位子,就得担起责任来。 昨天个儿老太太把一大家子召集起来,用以前沈老太的调调儿开了个激情洋溢的动员大会。 “孩子们,今个儿叫你们来,是有这么个事儿………” 老顾家一大家子刚开始还听得到云里雾里的,等到沈溪和颜悦色,娓娓道来,“娘啊在路上逃难这些日子,也算是活明白了,这人活几十年最重要的是啥,那就是一家子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在一块儿过日子,以前娘把这个家攥着手里头,这也管那也管,着手累了些。 现在娘老了,家里也管不动了,也不想管了,以后你们自个儿屋里头的事儿就自己管,咱们家你们都知道,现在不比从前了,想过好日子一家人心得往一块儿使,你们外祖留下的这点儿家产,除了这套院子,就剩下前街码头一间店面。那店面不小,娘在路上的时候,就打算好了,桃源县码头商来客往,每日都有十几艘货船停泊,无论货船上的伙计还是在码头做苦工的工人都是要吃喝的,咱家也没有别的手艺,现在天儿尚热,我想着收拾收拾开个小食肆,老三家掌勺,老大家的管账,老二家的负责采买,三郎力气大在铺子里帮衬,二郎放下秀才的架子,要么去寻个书院当夫子要么在家里抄书赚家用。 你们各房挣了钱,往后跟公中三七分,自己手里有体几,过气日子才有底气。” 沈溪话音一落,苏氏三妯娌既惊又喜,她们自打嫁到门便是婆母当家作主,做人家儿媳的遵循三从四德,嫁了人哪有自己当家的道理? 可现在听婆母的意思,是要放手当她们自己当家? 别说家中三个儿媳妇了,就是顾家兄弟也觉得此时不妥。 书呆子顾二郎正要长篇大论一番劝解老母亲,边上宋氏眼疾手快掐了他一把,顺便发出恶魔低语。 “顾老二,你敢胡说八道,晚上有你好看的!” 顾二郎:“.......” 迫于媳妇的威势,顾二郎赶紧闭口不言。 崔氏高兴过后,便是迟疑,她的手艺开店能开起来嘛? 苏氏宋氏也表示担忧。 沈溪就笑了:“这算什么?你们都是聪明孩子,老三家的厨艺没得说,你两个嫂嫂也是精能干的,娘对你们有信心!咱家小食肆只要开起来,生意绝对兴旺,到时候娘给你们一人开一间店,当掌柜娘子!“ 苏氏妯娌仨被老太太忽悠的心潮澎湃。 ”可不,娘说的对!大嫂算账最牛 !” “三弟妹烧的菜能香出一条街!” “二嫂最会讲价的!“ ”彼此彼此,英雄所见略同。“ 被完全忽视的顾二郎兄弟俩:”.......” 经过老太太一顿说,顾家仿佛平添了许多对未来生活的朝气。 就连沈溪的眉头也松快乐不少,陡然来了兴致,想去外头走走,两条鱼回家开开荤,江南鱼米之乡鱼也不算贵。 福姐儿在小榻上呼呼大睡,顾二郎兄弟俩本想跟着老母亲一道去,却给打发去清理墙壁的爬山虎。 老太太唤了大儿媳妇一道出门,老二家老三家的各有各的活计。 顾三郎只能去扛着梯子,和顾二郎一道哼哼哧哧把墙上爬山虎清理下来,江南多雨,墙角的厚青苔一片,这爬山虎藤条茂密,最能招什么壁虎、蛇的,壁虎还没啥,那蛇就怪吓人了,再说家里还有两个小的,遇上毒蛇那不是要玩球。 沈溪跨上竹篮刚想出门,顾君彦挺着小胸脯跟了过来,小嘴儿叭叭,说什么担忧奶奶和大伯母出门落寞,贴心表示要跟一起去。 其实小家伙儿就是想出门去。 苏氏忍俊不禁,沈溪摸摸小家伙儿的脑袋瓜笑,“这样啊,真是谢谢我们彦哥儿了。” 顾君安彦嘿嘿摆手笑。 老太太牵着孙孙的小手出了门。 出了乌衣巷,便来到了桃源县繁华的一条长街上。 沈家的小食肆以前就开在这条街上,长街靠近码头十分热闹,街道两旁林立着各色商铺,一眼望过去,叫卖声、还价声,街上腾起的一团团起锅的白气,夹杂着一弄堂的馒头、粽子、酱鸭、梅花糖饼的热闹劲儿,石头小脑袋转来又转去,稀奇的不得了。 一家三口踏着青石板路,来到摆着乌篷船的老渔农摊子前,苏氏心道果然是富庶江南,就是小小一只乌篷船,也自有一番丰盛气象。 老渔农摊儿上的鱼都是早上刚捞上来的,新鲜又肥嫩,沈溪挑了条花鱼,又要了条鲫鱼,花了八文钱,大花鲢糖醋,鲫鱼提回家煲汤,想到家中许久没吃青菜了,苏氏便去卖菜的婆婆那里,三文钱称了块嫩豆腐,另买了一把小葱,两个西红柿跟芫荽。 这一出门,花费四十文钱。 苏氏觉的这忒贵了,沈溪倒也没有儿媳那般心痛,银子就是赚来的嘛,这一路上走走看看,她对桃源县的物价也有了认知。 虽说现在北方兵荒马乱,但南方老百姓的生活还是蛮富足安定,百姓手里有钱儿,相对来说物价也高一些,就比如在北乡郡,馒头一文钱一个,肉烧饼只要三文钱,到了桃源县,巴掌大的馒头一个就要三文钱,带肉馅儿的烧饼就更不用说了,要五分钱才能拿下,倒是鱼啊虾啊螃蟹什么的,在水乡司空见惯的水产品就没有那么贵了。 不过,这年代,普通老百姓吃鱼也就是那么几个方法,要么清蒸要么炸煮,口感上自然没那么好,价格上不来也是正常。 回家路上,彦个儿看祖母婶婶辛苦,便懂事儿地提着沉甸甸的鲫鱼,乖乖跟着家人,小脚步哒哒哒的。 沈溪看路上的小娃娃手里不是捏着串糖葫芦,就是握着块米糕,低头看瘦了不少的彦哥儿,小男娃看到好吃的冰糖葫芦馋了,也只是偷偷多看两眼,不哭也不闹,然后继续哒哒哒提着鱼跟着她回家,心里便有些心疼。 从前顾家产兴旺时候,老顾家有田有牲畜,还有镇上铺子的收入,日子还是不错的,一家子想吃什么也为难。 自从一路逃难来南方,家里两个小的零嘴吃的都少了。 如今看顾君彦这小模样,沈溪便掏钱让儿媳买了几串糖葫芦,一俩小的一人一串,她老婆子一串,三个儿媳妇各一串,家里....... 彦哥儿看到婶婶递过来的糖葫芦,乌溜溜 5.第 5 章 [] 顾大郎今日一身寒光轻甲,走路铿锵有力,在稀疏的月色下,他一双肃杀的冷眸更显浓重,听了身边士兵的话,看了眼被押解在地的细作,嗤笑出声,“胡三,原来是你。” 那细作顿时冷汗涔涔,杀神顾大郎的名号,他可是听过的,原本只是一寂寂无名的乡下儿郎,第一次入阵,一人一马就孤军深入,在刀山火海、厮杀箭矢中,一长枪挑下了羌族大将的头颅,参军不过半年,便战功赫赫,死在他手下的羯族士兵无数。 更况此人冷酷绝杀,胸有城府,落在他手里比死还难受。 与其如此,不如他自行了断! 细作心一横,正待咬舌自尽,就被一道凌厉的脚风踢中腹部,他踉跄飞出去几米,抽搐几下,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支撑不住晕过去前只听到一道粗粝的嗓音,“看好他,别叫人死了。” “是!” “...........” * 桃源县,沈宅。 一家人吃了饭,晚饭过后,苏氏妯娌仨勤快收拾了饭桌,又去洗碗。 屋子里点了煤油灯,桌子上端了放五彩线团的竹筐,沈溪闲来无事,也拿了彩线打络子。 顾君彦小脸认真在桌前描大字儿。 福姐儿看弟弟用功,自个儿也捧着一本《三字经》,奶声奶气跟着念。 顾家一贯是耕读传家,顾家老太爷也是识文断字的,却没有文人的迂腐跟清高,在他这儿,家中儿女孙辈不论男女都是一样,顾家的二郎自四岁上起,就开始读书识字,女娃若喜欢读书也是可以读的,毕竟大晋朝民风开放,宫里还有女官哩。 说来,彦哥儿这小娃儿也聪明,不管学什么,一学就会。 顾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大喜过望,要知道家中三个儿子,顾大郎虽也聪慧,却一门心思在研习武艺,排兵布阵上,顾家村以前有位老猎户,听说以前是当什么副将的,年纪大了归隐田园,那老猎户一身的好武功,箭无虚发,顾大郎八岁上就是跟着老猎户打猎学武功。 顾二郎资质平庸,读了十几年书堪堪中了个秀才,顾三郎更不用说了,这家伙一读书就打盹儿,简直愁煞人。 沈溪打了会儿络子,只在家中看见三儿子,这会儿也想起老二没在家,问宋氏,宋氏就叉腰怒道,“这个驴粪蛋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吃完饭就不见人了,娘,一会儿君彦爹回来,您非狠揍他一顿不可。” 然后宋氏的就要去找老太太的鸡毛掸子。 一提到自家亲爹,顾君彦就低着头缩起命运的小脖子, 福姐儿也挪着小屁股,离祖母远远的,一脸“我很乖,祖母打二叔别打我”的小表情。 沈溪:“……” 直到一炷香过后,一身竹绿色长衫的顾二郎才背了满满一背篓竹笋进了院子,他刚进门,就把竹筐撂在地上,累的呼哧呼哧喘气,就这还不忘撅着屁股问候老母亲。 “娘,儿回来了。您睡了?儿还没给娘念画本子呢。” 被窝儿里的沈溪翻了个身,一想起接连几天,好大儿都跟苍蝇一样在耳边聒噪,老太太抖了抖,闭眼装听不见。 “嚷嚷啥,娘歇息了,” 屋里宋氏一阵风一样卷出来,身后传来彦哥儿难得一闻的大叫声,“爹,快跑,娘可气了!” 顾二郎一听,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顾不上文人礼仪,当即撒丫子溜了。 那家伙儿了脚步快的,宋氏连衣角都没抓住。 顾三郎看笑话不怕大,从门里探出头来,笑出一口大白牙,“二哥,跑快点儿再跑快点儿。” 顾二郎丢给弟弟一个白眼儿,没一会儿就被宋氏逮住,老实交待道,自个儿出门是给娘□□笋去了。 再说他媳妇儿也念叨,江南春笋鲜嫩,炒盘菜最下饭。 苏氏捂着嘴笑,崔氏冲二嫂挤眼睛,“二哥真是体贴,看看这好大一篓子笋啊,多喜人。” 平时大咧的宋氏红了脸,嗔怪的锤了一把顾二郎,“都怨你,怎么不早说。” 顾二郎:“……他也得有机会开口不是?” 顾二郎还在幽怨中,就听正屋的门一向,方才已经“歇下”的老太太扶着门框,对着好大儿展颜一笑。 “二郎买的笋在哪儿呢,老三搬凳子来,让我老婆子也瞧瞧。” “…………” 顾三郎欢快应了声,不顾心塞的二哥,麻溜扶着老母亲过来,又进屋给母亲倒了杯水。 顾家一家人拿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给笋剥皮,桃源县地处南方,常年有嫩笋,顾二郎买的孙,个个翠绿,好剥开的很。 一家人忙着,苏氏开口说家里的柴禾不多了,宋氏又絮叨上了,“哎哟,这城里好是好,就是开销太大了些,一根小葱也要花钱,咱家这点银子咋够花哟。” 崔氏就劝道,“二嫂,别忧心,娘说了,打算过几日就把家中的早食摊儿开起来,日后有了进项就好过了,家里菜园种些蔬菜瓜果,往后也是不用买菜的。” 顾三郎也道过来,“明个儿我去城外砍柴卖!” 顾三郎和大哥一样天生力气大,一上午能砍十来捆柴,桃源县一捆好柴要十文钱,留下自家烧的,一天也能赚百来文钱呢。 就是这活累,如今局势又不好,沈溪和家人都不同意他去。 顾三郎憨憨应了,眼睛却滴溜溜的。 福姐儿俩小团子听了这话,也哒哒哒跑过来,拍着小胸脯表示也要帮三叔砍柴赚钱。 宋氏“嗤”了声,斜楞眼儿看过来,“你们这两个小娃儿,还没树墩子高呢,是你们砍柴还是柴砍你们?” 福姐儿&顾君彦:“………” 呜呜,娘/二婶欺负小孩儿。 不管怎么说,有了俩小团子的插科打诨,老顾家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夜深了,刚精神抖擞的俩小团子小脑袋一点一点,这是困了。 沈家这一进半的小院子,沈溪睡在正房,大房住在东厢房,二房住西厢房,三房住后院,后院剩一间房暂时空着,前面的小食肆也空落落的,不过当初沈老太爷过世时,食肆里的桌椅板凳,烹煮用具都原封不动搬到杂房里去了,沈云清想明个儿起来好好拾掇拾掇。 苏氏盯着福姐儿洗簌干净,撵狗一样把闺女赶到床上睡下,然后去院中看家中的老马和毛驴跟几只老母鸡。 别看老顾家这一家子路上逃难吃喝不继,老太太可一点儿没委屈自家的几只老母鸡,照旧喂的肥嘟嘟。 沈溪拿着小铲子把院中的青苔铲平,几个儿媳妇挥舞着锄头翻菜地,一家子虽然累,脸上却洋溢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翼。 沈溪年纪上来了,打着哈欠过来道,“秋娘,你们别忙了,早点睡吧。” 三个儿媳妇笑应。 宋氏嘀咕了声,明个儿要办的事儿,洗了脚趿拉着鞋子回屋了。 苏氏和宋氏一直忙到亥时,县里的打更老伯都出来了,老伯胸前挂着竹梆,左手拿一根短棒,右手提着一盏灯笼,在江南水乡的夜色中,有节奏地击打竹梆,顾二郎去插好门闩,吹了灯回屋歇下。 几个孩子许是累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发出阵阵鼾声。 沈溪在正房听见了,笑了笑,没一会儿也入了香甜的梦乡。 * 翌日清晨,一家人许久没睡的这个安稳了,就是两个小的也比往常起的晚些。 崔氏醒来时,边上顾三郎的被窝儿里已然空了,本以为早起去厨房了,谁知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儿也瞧见人。 沈溪也出了屋,见她在院子里乱窜, 6.第 6 章 [] 顾家兄弟进门,沈溪正在屋里描画花样子,人老了,没点爱好还真不好打发时间。 幸好苏氏出嫁前绣了一手好手艺,有大儿媳陪着,沈溪闲来描几个花样子,苏氏只看上一眼,就能绣出栩栩如生的帕子荷包来,这不,前头老太太刚得了个绣了块枝翘红梅的帕子,那针角细密,红梅鲜活的不得了。 凡是见过的人都忍不住赞一句。 宋氏跟崔氏开了块小菜地,福姐儿跟彦哥儿则提着刚得来的竹编小鸟笼,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商量着要买只小花鸟来养。 顾三郎吼了一嗓门儿,一家子都从屋里跑了出来。 听顾三郎说要煮酸梅汤,俩小的更是乐得也不见眼。 天可怜见,老顾家一家子是北方人,以往都是在北方过夏,北乡郡的夏天虽热,顾家老宅冬暖夏凉,也不是能承受的。 七月份的桃源县热如火炉蒸笼,每天早上一家人睁开眼,就觉得自个儿如一片在炉上来回翻滚滋滋冒油的五花肉——熟透了。 五花肉还能打牙祭。 他们能干啥? 左不过让娘逮住多洗两回澡罢了。 想起这来,两个小娃娃就小脸幽怨。 老太太见了忍俊不禁,应了好大儿的话,崔氏就提了酸梅汤的食材就去了厨房。 福姐儿和彦哥儿两个小尾巴颠颠儿一同跟了进去。 沈家老宅厨房不甚大,顾三郎还能帮忙打下手,俩小儿纯粹就是来添乱了。 宋氏叉腰把俩小吼出去,又把跑路的顾二郎拎到院子里帮着拾掇小菜园。 今个儿顾家兄弟出去,不光买了米面吃用,还听老母亲的话,从摆乌篷船的货郎那里买了不少小菜苗回来,像是寻常的小葱、木耳菜、丝瓜、辣椒、茄子、苋菜、南瓜......... 反正只要货郎那里有的,兄弟俩各样全买了些。 因着买的菜种子过多,宋氏拿不定主意进屋来讨教婆母。 “娘,咱们头一茬菜种啥好?” 沈溪坐在阔亮轩敞的厅堂里,案桌上摆了香炉甜白釉瓷器,搭着银红椅搭,正拿着茶杯吃茶,闻言笑了笑。 “家中人口多,丝瓜、辣椒、白菜这种寻常吃的先种下去,南瓜也是好生长的,南方夏日瓜果不缺,自家种的够吃就行,不拘多少,就是家里的不爱吃了,想吃口新鲜的去外头买也有。” 宋氏想了想,又道,“不如再买些鸡鸭鹅来养,反正后院地方大,养了下了的蛋除了自家每月留着吃,余下也卖去城里,桃源县物价好,一升白米九文钱,鸡蛋两文钱一个,鸭蛋四文钱了!” 自家买了吃可不便宜! 老二家想的不错,沈溪自然应了。 宋氏得了婆婆的准许,兴高采烈出了厅堂。 顾二郎欲言又止。 福姐儿看的目瞪口呆。 彦哥儿挠挠小脑袋,“娘,这么多菜苗咱家种的下?” 养了大鹅再啄屁股咋办? 福姐儿跟着皱着小脸儿。 宋氏从杂物棚里拎出锄头铁耙来,“怎么种不下,咱庄户人家只要想中就没啥种不了的!” 她在乡下侍弄了一辈子庄稼了,这进了城也不能把老本行丢了不是? 再者在城里干啥都要钱儿,自家院里有洼小菜园,日后吃喝也方便。 宋氏豪情万丈,干劲十足势要把这巴掌大的小菜园给拾掇好,她麻溜儿把菜地里的小石、落叶枯草挑干净,还有些小杂草,见顾二郎还不动,瞪眼道,“干啥呢,老娘都忙活上了,你个驴粪蛋杵着干啥,不干活,以后别吃我的菜!” 顾二两扯扯嘴,心道你的菜吃的可真不容易,遂提着小铲子去铲杂草。 别看宋氏性子风风火火,说风就是雨的,她干农活确实极麻利的,不多时就跟顾二郎把菜地里的杂草馋净夯实,垦出一小垄一小垄的,条条顺顺看着就让人赏心。 宋氏很满意,在俩小惊恐的小眼神儿里嘀咕着,早知道就把家里的夜香留下了,菜地里不施粪就长不好,她双手合十,“我找娘去!” 顾二郎:“……” 最后宋氏没说动婆婆把夜香留下作肥,只能退而求其次,喊顾二郎从鸡窝里铲了鸡粪洒在菜园里,把小菜苗栽下去,又拿淘米水浇了,这才算完。 厨房这边儿,顾三郎打下手,苏氏按照比例,把干山楂、乌梅、豆蔻、陈皮洗净,洗去杂尘,在山泉水中浸泡一个时辰,泡好后倒进锅中加水跟冰糖、干桂花小火焖煮半个时辰,熄火后滤过渣,在井水中冰镇,一碗下肚清凉解暑、酸甜沁爽,真是爽哉。 一家人各喝了两大碗,还咂巴着嘴,意犹未尽,“哎呀,这酸梅汤咋煮的,比外头铺子里卖的都正宗。” 崔氏笑,“这是娘给的新秘方。” 一家人点头,福姐儿俩小也捧着碗牛饮。 沈溪不让多喝,酸梅汤虽好喝,却性寒,喝多了恐伤脾胃,俩小可怜巴巴扒着祖母的手撒娇卖乖,让亲娘给轰走了。 顾三郎本来想偷喝一碗,也让崔氏发现一并赶回屋,临走前扒门缝,“媳妇儿,你问问娘里头加了啥好东西,咋这么好喝。” 老三媳妇儿眼睛亮亮的,可不,这酸梅汁的味道比起娘家卖的可地道多了。 沈云清笑眯眯扶着儿媳的手坐下歇息,“其实也没什么,在咱们大晋朝酸梅汤自古有之,无非就是食材新鲜,比别家多些加了桂花跟甘草罢了。” 宋氏若有所思,突然拍手道,“清娘,如今天生热,你这酸梅汤如此好味道,不若咱们摆摊儿卖吧!” 来了桃源镇这些日子,桃源县随处可见有卖酸梅汤的小摊贩,前头家里买了消暑,味道不在地,价格倒挺贵。 一碗酸梅汤要四文钱! 可真贵! 不过现在宋氏不觉得贵了,自家要是摆摊儿卖酸梅汤,就冲清娘的好手艺,那还不赚翻了! 苏氏一面收拾厨房,一面笑,“弟妹跟娘想到一处去了,不过可不能光卖酸梅汤,咱家的小食肆想开起来,光靠酸梅汤可不行。” 宋氏就道,“那咱还能卖啥?” 沈溪微微一笑,“能卖的可多了,夏日炎热,咱卖酸梅汤跟凉面,秋日微寒,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醉蟹清亮,蟹黄满满溢出来,加上姜丝醋,吃一口满嘴留香,冬日大雪纷飞,灌汤包跟大骨汤最是暖身,或是来个羊肉锅子,汤汁翻滚,香气氤氲,清爽脆嫩.......”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三个儿媳妇儿嘴角的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躲在门后偷听的顾家兄弟跟俩小也哗啦啦分泌口水。 吸溜下口水,宋氏兴奋地直搓手,忍不住在院子里转圈圈,最后坐在院中的小板凳上一拍定板,“行,就听娘的,咱今个儿准备准备,明个儿就摆摊赚钱!” 沈溪笑着点头。 宋氏飞扬着眉梢,细细问了需要哪些材料,喊了顾二郎,然后便揣着钱儿和妯娌急吼吼出门了。 * 福姐儿和彦哥儿看着娘亲走了,颠颠儿从屋里跑出来,福姐儿仰着小脑袋问,“祖母,咱们明天摆摊赚钱钱,我跟哥哥也帮忙!” 老太太忍住笑,“你俩小不点能帮什么?” 彦哥儿不乐意了,挺着小胸脯道,“祖母我不是小不点了,爹说了,我是家里的小男子汉,要帮着家里多干活!” 福姐儿也抢着表功,“还有我,还有我,我也长大了,可以帮三叔出门砍柴。” 小眼神儿很怀疑的顾三郎:“..........” 不管怎么说,反正俩小打定主意要抱祖母的大腿。 为啥啊,三婶做饭这么好吃,还 7.第 7 章 [] “笑什么笑,你们眼睛也比我好不到哪去!今个儿是咱家食摊儿头一日开张,你们几个小泼皮在这笑甚,还不去做活,不然没早食吃!” 宋氏不能对着婆母和妯娌说什么,却能冲顾二郎发难,又看福姐儿跟彦哥儿在一旁偷笑,叉腰训道。 其实家中开店在即,顾家人昨夜心情都不平静,据说顾二郎吧,这厮灯下看书,看了半天,手里的书拿反了都不知道。 “行了,天还早,一会儿有得忙呢,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沈溪笑呵呵开口,顾家人也晓得,顿时如鸟兽散。 老太太长长的舒了口气,对着铜镜照照自己的眼,又想起刚才一家子的熊猫眼,也笑出了声。 自家一家人在桃源县安家不过数天,许是这段日子,又是战乱又是背井离乡逃难的,日子不太平,猛的要开店,一家子心里也忐忑了些。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的开头不是? 沈溪学着以前老太太的模样,双手对着厅堂的菩萨拜了又拜,嘴里念念有词,无非就是请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家人安宁康泰,家中的食摊儿开张大吉,财源广进,顺便保佑自家大郎那个兔崽子平平安安,老老实实当个大头兵...... 等拜完了菩萨,老太太心里真跟添了安慰似的,便雄赳赳气昂昂去了前门,帮着儿子儿媳妇擦桌摆摊儿。 福姐儿抬水,彦哥儿则哼哼唧唧拿着小扫把清扫门口。 厨房里头,崔氏和大嫂揉面、擀面、切条,一连擀了几大盖帘面条,做凉面所用的面条需要现在锅里蒸,蒸出来的面条吃着劲道,口味好。 宋氏把黄瓜、豆芽切成丝儿,昨晚泡好的黄豆煮成酱备用,拎了块肥瘦想当的五花肉洗净,剁成泥加葱、姜、蒜等在油锅炸炒,小火焖一柱香,不多时,沈家小院里就浓香四溢。 此刻,天边露出了鱼尾肚,鸡叫三遍,乌衣巷里娘子们起床洒扫,浆洗烹煮,褪去了夜的沉静,码头上也人仰马翻忙闹起来。 江南水巷顷刻间就有了烟火气,各类贩卖早食的商贩们忙碌起来,鲜花果铺,摊煎饼的、卖包子馒头的、粽子蛋饺的........酒楼的伙计们也精神抖擞,笑容可掬迎接客人。 乌衣巷位于长街东侧,临靠县城码头,算是桃源县数一数二的繁华地段,临近州桥码头,停靠在码头等待进货的客船上的船工也下船来吃早食。 说起来,在重农轻商的大晋朝,百姓们都以家中有田为荣,在客船上做工挣钱虽多,可是极累人,偏在船上却吃少喝,如今天气又热,船工们口腹之欲上来了,天天嚷嚷着吃不饱肚,每次在码头停靠的几天就是众人改善生活的日子。 这不,客船的船板还没放下,一群船工打扮的汉子已伸长了脖子往码头上眺望,七嘴八舌讨论着要去岸上吃甚可口美食。 * 沈家食肆门口,门口的那两颗桂花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灼热的阳光透过枝蔓洒下来,老顾家一家人摆好了摊,在树下支了长桌,桌上摆了一锅冰镇好的酸梅汤,是一大早添了桂花、甘草、冰糖熬制出来,在井水里冰镇了一个时辰,酸梅汤旁是凉面所需的肉酱跟切成细丝儿的黄瓜、豆芽。 长街上人头攒动,这奇怪的食摊儿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别人家的早食摊儿豆热气腾腾冒白气,这家格外不一样。 尤其这家早食摊儿前还站着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老太太身旁儿的粗眉大眼的年轻郎君笑盈盈招待客人。 边上一个起来极爽朗的年轻妇人带着两个玉面小娃娃跟一个身着长衫的读书人,手持白瓷碗,敲击叮叮当当,开口吆喝,“清凉爽口的炸酱凉面,六文钱一份,冰镇酸梅汤三文钱一碗,好喝消暑实惠多多。” 一位挎篮子的青衣小妇人带着稚嫩小儿路过,因天气热入蒸笼,稚嫩小儿叫嚷着口渴,青衣妇人便在小摊儿上买了一碗酸梅汤。 苏氏收钱,沈溪笑掀开冒凉气的木桶,顾三郎眼疾手快,给稚嫩小儿盛了碗沁红透亮的酸梅汤。 那小妇人站在木桶边,只觉到扑面而来的清凉感,跟稚嫩小儿一碗酸梅汤下肚,清凉甘甜,只觉暑气全消,忍不住又叫了一碗。 围观的人看了好奇问,“小嫂嫂,味道如何。” “味道甘醇还消暑,好喝!” 这样啊,那人犹豫了一下也掏钱买了碗酸梅汤,光有酸梅汤不过瘾,又要了份炸酱面。 宋氏眉开眼笑请客人入座,崔氏煮熟面条放在凉水中捞出,动作麻利淋上肉酱跟切好的萝卜黄瓜丝儿。 满满一大碗炸酱面摆在眼前,肉酱香浓,诱的人食指大动。 那人迫不及待拾起木箸挑起凉面送入口中,爽滑的面条配上鲜浓的肉酱,真是让人胃口大开,免凉面劲道香软,里面裹的黄瓜丝酥脆亮爽,又有鲜香辛浓的肉酱并些豆芽、黄豆香,当真美味解暑。 其他人看这人吃的这样香,便也没忍住过来掏钱要一份。 正好客船上的船工们抱怨天热,不乐意吃腻口的肉包之类,想吃口新鲜的,见这边热闹,过来一看就见老顾家一家人忙到团团转。 这会儿抻面的换成了大力气的顾三郎,顾二郎笨手笨脚跟着揉面,崔氏把面团擀成薄片,撒上干面,层层叠起切成细条,用双手拎起来抻,截去两头连接的地方后,就立刻放入早已沸腾的锅里。 面汤沸后,一旁的宋氏便捞出在凉水中沁过,盛在碗里浇上鲜亮的肉酱佐以时令小菜,然后交给两个五六岁的嘴甜小娃娃,送到客人面前,客人们大快朵颐,直呼痛快。 不行,口水要流下来了。 醒过神儿来的船工们撒丫子狂奔而来,把顾三郎给吓的,还以为是来找晦气的,差点儿抄着扁担打上去。 亏得沈溪拉了好大儿一把,才没把自家的摊子砸了。 因着炸酱凉面跟酸梅汤味道实在太好,来吃饭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食摊儿上的桌椅都不够做了,有客人索性就坐在家里搬来的小板凳上,照旧吃的很香。 今天是小食摊儿头一天开张,一家子没准备太多食材,不到日午(十一点),炸酱面就销售一空,连酸梅汤也剩了个底儿。 顾家便想收摊儿。 寻声而来的食客见次大呼遗憾,但也无法。 人家都卖完了还能咋办? 众人只得悻悻而归,问了明天摆摊的时间,暗道明天一定要早来! * 一家人喜庆洋洋收了摊,顾三郎挑着担子回院子,顾二郎也不用人招呼,自个儿同媳妇儿把桌椅板凳擦拭一新,关了店门。 沈溪团团转忙了一上午,捶了捶酸痛的腰坐在八仙椅上,然后宝贝一样搬出钱匣子,跟三个儿媳妇排排坐在一起开始数 8.第 8 章 [] 陆二郎惹的老母亲不快,这可犯了众怒。 娘可是家里的老祖宗! 陆三郎帮着老太太抓他二哥,宋氏也跳出来猛锤陆三郎。 “让你惹娘!让你惹娘!个驴粪蛋子脑袋!” 明知道娘最不喜欢别人往她老人家跟前凑,还颠颠儿黏过去,大热天的把娘气坏了咋办? 活该挨揍! 一天不犯傻就不痛快! 陆家其他人也用不赞同的目光”谴责“陆二郎。 “娘!儿知错了,儿知错了!“陆二郎抱着脑袋,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四处逃窜,惊起一院飞鸟,哪还有平日文人墨客的雅致。 老太太琢磨着也不能太过火,挥挥手“解救”下陆二郎。 就这样陆二郎也没讨到好,一整天的走到哪儿都讨人嫌,这家伙儿蔫了吧唧两天,随着自家生意的爆火,从早到晚忙到脚不沾地,也没时间自怨自哀了。 桃源县七八月的天气热到出奇,清早天还没亮,地面的热气就蒸腾起来。 如今是码头劳作的旺季,码头上的船只来往穿梭,一船又一船的船工纷至沓来。 陆家食肆靠着炸酱面跟酸梅汤打出了口碑,随着食客增多,沈溪又推出了开胃清凉的酸辣面,皮薄晶莹的灌汤包,以及消火味甘的乌梅山楂茶,以至于陆家小食肆一开门,就有大批食客伸长脖子排队等吃。 这给陆家妯娌仨乐的,把手下的面团揉的虎虎生风。 转眼城中佛寺节到了,按照沈溪早前的安排,这一日家中时食肆歇业,一家人去城外佛寺炒香祈福,看看法会。 大晋朝立朝三百年,历代皇帝都对佛家推崇备至,尤其是近几十年,国朝衰弱,北边羌族、匈奴对富饶的中原大地虎视眈眈。 百姓莫不是活的战战兢兢,生怕哪天繁华富饶的江南一片凋零。 如此,先帝特意定下了七月二十七这一日佛寺节日,这一日大晋朝,无论是皇家贵族还是黎民百姓都要焚香祭祷,去寺庙参拜,求得国泰民安。 陆家一家子早早赶了马车去佛寺,这一路上老百姓多的,几乎无处下地。 好不容易拜了佛焚了香,一家子护着老太太,陆三郎跳上马车就往家赶。 说是往家赶,其实路上是也是堵的水泄不通,县里一辆一辆马车,直到天擦黑,陆家一行人才进了桃源县县城。 在县城大道上又行了半个时辰,陆家的马车才进了乌衣巷。 “娘,咱到家了。” 苏氏下车,过来搀扶老太太。 这一路上可给沈溪累的够呛。 进了舒适的厅堂,沈溪靠在放了舒适座垫的八仙椅上长舒一口气。 她这把老骨头真是累啊。 “娘,厅堂风大,回屋歇着吧。” 崔氏进来,手里端着碗山楂茶并一盘子点心,沈溪也没觉得厅堂风多大,毕竟大夏天的,凉快凉快也好,便道。 “没事,你们忙去吧。” “也别太累。” “嗳。” 崔氏笑着答应了,脚下生风忙去了。 家里还真是忙呢,顾二郎跟宋氏出门采买,崔氏在厨房准备明天的食材,苏氏也闲不着,她搬了凳子坐在门口,一面看着福姐儿和彦哥儿,一面从筛子往外挑明天用的乌梅、山楂。 回城路上有卖鲜鱼的,顾三郎买了十几条鱼,这么大手笔的客户可不多见,卖鱼的老大爷直接送了一个木盆,把买来的鱼养在里头,一块儿带回了家。 顾三郎和宋氏提着鱼进门,福姐儿举着两串糖葫芦蹦蹦跳跳过来,“三叔,吃糖葫芦。” 宋氏粗声粗气赶人,“吃什么糖葫芦,婶婶我忙着呢,一边玩去。” 顾三郎笑容憨憨,“三叔不吃,福姐儿你们吃。” 他俩不舍得吃。 彦哥儿是个小聪明娃娃,他知道这是三叔跟二伯娘说的假话,一人给塞了一颗才算完。 顾三郎嘴里嚼着糖葫芦,笑道,“嗨,这还挺甜的,臭小子给祖母吃了没?对祖母你好,以后可得好好孝敬祖母。” 彦哥儿小鸡啄米点头,“以后我一定好好读书,多多挣钱,多祖母好,对爹好,对娘好,也对叔叔婶婶好。” 一家人闻言笑成一片。 两个小的在外头跑了半天,倒是精神十足,沈溪休息过来,对着院子里撒欢儿两小娃娃招招手。 ”祖母,三叔买的小鱼长肥了。“ 福姐儿迈着短腿儿跑进来,彦哥儿跟在后面,邀祖母一起去看鱼缸里养的鱼。 老太太可不想动弹,随手拿了块栗子糕塞过去。 家里两小娃娃顿时嚼的满口生香,满心满眼都是绿豆糕了。 沈溪唤了三个儿媳妇过来,各房给了一块好布料,并各一盒滋润的玫瑰花味的擦手油。 家中女眷加上陆家兄弟,整日在厨房忙活的,天长日久手难免粗糙。 苏氏妯娌仨收到东西都开心的很,婆婆把她们的辛苦看在眼里,这就好。 陆二郎、陆三郎更不用说,得了老母亲亲手做的头巾,乐得要上天。 家里两个小的也少不了,小家伙儿们各有一个小红封。 除此之外,老太太还问两小家伙儿喜欢什么。 福姐儿:“吃肉,” 彦哥儿:“炖鸡!” 行吧,俩小馋猴儿。 俩小流着口水咬耳朵,然后一块捂着肚子促狭道,“祖母,我们肚子饿了开饭吧!” 忙活了许久,一家子才惊觉还没吃晚食呢! 宋氏拍了拍脑袋,如今赚了钱了,她也不抠抠索索了,今个儿累,也不想下厨。 宋氏道今个儿二房请客,豪迈数出钱来,让陆二郎兄弟去外头买鲜虾饼跟凉茶来。 鲜虾饼鲜嫩弹牙,外酥里嫩,俩小很自觉去洗了手,才老实坐在饭桌上,各自捧着块鲜虾饼,跟四喜一起簇拥着脑袋瓜吃的喷香。 一家人吃了饭,各自回屋歇息。 苏氏跟宋氏烧了一锅热水,抓着两个小娃娃按着搓澡,这大热天的,俩小又欢脱,巷子胡同来回跑,身上都有味了,不洗澡可不行。 最近,老陆家的小食摊儿生意兴隆,食客络绎不绝,每日来的碗的食客都没地坐,家里人一天天数钱数到嘴巴合不拢嘴。 隔几天,陆家食肆新推出了麻酱凉皮跟葱油面,凉皮就是把把面粉调成糊状,盛入特制的凉皮箩里蒸成面皮,切成细款的条,把面皮切成半厘米宽的条,加盐、醋、酱、芝麻、辣椒油跟黄瓜丝搅拌,凉皮吃起来酸辣可口,鲜爽惬意。 不单是平民百姓爱吃,就是县里的富户也会遣小厮奴仆来买回府。 就在老陆家小食摊儿大受欢迎之际, 9.第 9 章 [] 沈大郎何许人也,也不是别人,正是沈溪的堂侄子,三角眼口中那俩腌臜老货是沈大郎的爹娘,原主的堂哥和堂嫂。 说起来沈家原本也是桃源县数得上的富商,沈家最兴盛的时候,不光有田有粮食铺子,还有酒楼。 奈何家中传到沈家老太爷,也就是原主的祖父那一辈就不好了,沈老太爷年轻那会儿就是个风流大少,勾栏瓦舍,烟花胡同的没少去,把家里的产业败了些许,后来才幡然醒悟,娶妻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就是沈溪大伯父,老二是沈父。 沈大伯自小会哄人,油嘴滑舌说出来能甜死人,又是家中长子,最得父母欢心。 沈父则踏实稳重,平时里只管钻研厨艺,沉默寡言,二老对这个锯嘴葫芦儿子就没有那么上心,等到二老临去分家产,家里的酒楼跟大部分产业自然是沈大伯的,分给沈父的就只一所宅院并一间小食肆和十几亩贫瘠的田地。 按理说,沈大伯手里握着丰厚的产业,只要不吃喝嫖赌,靠着手上的祖业就可一辈子丰衣足食,过富家翁的逍遥日子。 谁能想到,沈大伯也随了亲爹,打年轻起就不学无术,日夜流连于烟花巷柳,风流又败家,不过数年时光,家中的产业就作了大半去。 沈家大房日渐不振,反观沈家二房,却因在沈父的经营下蒸蒸日上,先跟县太爷成了八拜之交,后拿到了县城码头的船舶生意,赚得盆满钵满,成了县里首屈一指的富商。 饶是沈父意气风发,却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他成亲数年,妻也有,妾也有,唯膝下只有一女。 沈家二房家大业大,没有儿子顶家立业,总是白搭。 沈父年过四旬后,在某些事上渐渐力不从心,也歇了追耀祖的心思。 也罢,也罢,子嗣多少都是天注定,强求不得。 没有耀祖,总还有个亲闺女。 沈父挣了一辈子的家当,沈大伯说不眼红是不可能的,一来二去,沈大伯就时常往二房跑,话里话外语言亲昵,说什么老二啊,咱们可是亲兄弟呢,都是沈家的血脉,一家子骨肉,团圆又和气,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你连个儿子也没有,就一个没用的丫头片子,百年之后你那些产业也不能便宜外人,不如留给咱老沈家的长子长孙,让大郎给你披麻戴孝送终,所谓大郎,也就是沈大伯的儿子— —沈大郎。 对此,沈父呵呵冷笑,挥挥衣袖直接让沈大伯滚了 自家闺女自己疼,沈父知道沈家宗亲不是省油的灯,索性为闺女选了门当户对,品行端正的女婿,早早把给准备了十里红妆,把闺女嫁出去。 直到沈父老去,沈大伯上蹿下跳许多年,也没占到丁点儿便宜。 偏沈大伯贼能活,如今沈大郎都奔五了,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沈大伯仍旧惦记二房留下的那点财产。 当年沈父破釜沉舟,家中财产尽数都给闺女当了嫁妆,只剩下分家时分得的宅院和小食肆。 沈大伯一家天天做美梦,等什么时候把这食肆跟院子归到他们大房来。 谁能想到,几十年不见,侄女居然带着陆家人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开了小食摊儿,生意还这样兴隆! 这还了得? 沈大伯两口子平日里一贯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骨子里都是使惯了卑劣下作手段的,面上他们不显,私下里却寻了街上的一帮街溜子去砸陆家摊子。 孰料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几个街溜子就是一群软脚虾,摊子没砸成,惹了一身的骚。 几个街溜子冲到沈大伯家的迎宾酒楼又打又砸,沈大伯一家拦不住,眼睁睁看着自家酒楼里一片狼藉。 三角眼打砸完也不走,翘着脚坐在板凳上,吊儿郎当,皮笑肉不笑道,“沈掌柜,您看我们几个兄弟,这一遭受了许多罪,没有银子这事儿可不好办。” 沈大伯又惊又怒,脸色铁青,他婆娘刘氏嘴里骂骂咧咧上来厮打,让三角眼一脚踹翻在地,刘氏嗷一嗓子,坐在地上打滚撒泼起来。 沈大郎早不知道跑哪去了,沈家酒楼里乱乱糟糟,边上街坊邻居指指点点,沈大伯脑子嗡嗡作响,似乎隔壁卖醉鸡的死对头赵二还在人群里嬉笑........ * 沈家小食摊儿事件过后,老陆家一家人小日子风平浪静。 但沈溪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等沈大伯家的事儿传出来之后,沈溪恍然大悟,陆二郎大骂“无耻之徒”,陆三郎握紧拳头,宋氏在家中拍桌骂人,苏氏和崔氏也是满脸愤怒,福姐儿跟彦哥儿年岁虽小,却也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事情的门道,大坏人嫉妒家里赚钱钱,让坏人来捣乱了! 往后几天,福姐儿、彦哥儿小嘴巴抿的紧紧的,这几日不似以往活波,不是黏着祖母,就是跟在自家爹娘身后当小尾巴。 福姐儿也日日看陆三郎把家中的菜刀磨的蹭亮,也吵着要一把小木剑,老太太不解,问她做什么,小丫头眼神清亮,“磨刀,打坏人。” 沈溪:“.........” 老太太默默不语,心中有了打算,想等过些日子家中小食肆生意稳定下来,去寻个可靠的人伢子找两个伙计来,看店护院。 自从沈家小食摊儿开张了,客来人往的,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打交道免不了。 苏氏妯娌仨也会遇到几个白面书生,或是油头粉面的油嘴滑舌小郎,面上拘谨无冒犯之意的,她们还能与之笑盈盈做生意,若是遇到那轻言寡语、出口不敬的,便毫不客气一盆滚烫的面汤水泼过去,烫的那些人吱哇乱叫。 陆二郎跟陆三郎一个拎着大棒,一个挥舞菜刀,追出去老远。 那以后,桃园县的街溜子就全知道了,乌衣巷陆家摆摊儿的那三个娇俏娘子都是泼辣的不能惹,那家的婆母也是个母老虎,还带着两个舞棒耍刀的憨儿子! 老陆陆家一家子不好惹的名声传出去了,家中食摊儿的生意便好做不少。 这几日老天爷发威,白日太阳就跟个咸鸭蛋一样热辣辣挂在天上,那热的啊,隔壁张娘子家养的三花猫走在地上都给烫的喵喵叫,码头客船上爱吃的船工也不下船了,整日猫在船上了躲懒。 这大热天的,桃园县上饮食摊子经济萎靡,不论是卖蛋饺、包子馒头还是甜糕、粽子的,那都卖不起来了。 崔氏偶尔闲来无事,就在家做各种点心孝敬婆婆,什么荷花酥、藕粉糕、桂花烙,感个个不过拇指大小,配上切开的红艳艳西瓜,沈溪成日里吃点心乘凉,整整胖了几斤。 陆家小食摊儿生意依旧红火,概因家中凉面、凉皮肉夹馍,饮食清凉,不过食摊儿上只酸梅汤一类凉饮太过单调。 老太太若有所思,摸摸下巴,晚上在屋里捣鼓半天,第二天又推出了荔枝杨梅饮、山楂凉茶、薄荷雪梨茶还有老少皆宜的大号鸡蛋灌饼。 所谓大号鸡蛋灌饼,就是比后世的普通灌饼大一号,这不是天热嘛,大一号好卖还管饱。 以往的鸡蛋灌饼都是以面粉为主料,沈溪用绿豆粉跟面粉调和,摊出来的饼子香软不破皮,饼上开个十字花刀,浇上鸡蛋液、葱末,佐以自家调制的肉酱、虾酱或甜辣酱、麻辣鲜香,再来一碗清凉爽口的饮子,此系列一 10.第 10 章 [] 陆二郎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耳边响起,沈溪先是愣了愣,继而反应过来。 是大郎来信了! 老太太立马扶着儿媳妇的手站起来,苏氏脸上亦是带着喜色,厨房里的崔氏停了灶上的火,跟二嫂一会儿急吼吼跑出来。 “大哥的信!在哪呢?快拿出来给娘瞧瞧!“ 宋氏就是个急性子,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抓住陆二郎不撒手了。 陆二郎扬扬手,“在这儿呢。” 宋氏让他别废话,快快读信。 一身灰色短打的陆三郎跟在后面,笑着插了句嘴。 ”二嫂,莫着急,咱得先招呼外头的兵哥儿,大哥的信过会看。“ 兵哥儿?哪来的小兵? 陆家一家人目光疑惑,顺着陆三郎的目光往门外看去,才恍然发现,自家门口站着门一队手持长枪的年轻士兵,个个健壮威武,为首的是一身着银亮铠甲的军官,马蹄飞扬,风尘仆仆,一瞧便知是长途赶路,跋涉而来。 宋氏咽了咽嘴里的唾沫,喉咙干涩异常,颤抖着唇战战惶惶开口,“君,君彦爹,大哥犯了什么抄家灭门的事儿?” 咱们一家子可跑不掉了,这回完球了! 原本咧嘴笑的开怀的陆二郎:“........” “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大哥征战沙场,威震四方,如今已是北境赫赫有名的飞虎将军,何来抄家灭门一说?” 陆二郎皱着眉不悦呵斥,又是一副书呆子模样。 什么,不是抄家?大哥威风当将军了!要飞天了! 刚才还腿软到站不住的宋氏,立刻昂头挺胸,腿不软了说话也不打颤了,昂着头把陆二郎顶了个趔趄,喜庆洋洋回厅堂报喜去了。 “娘!大哥当飞天将军了,您快来瞧瞧!” “.......” 宋氏因为太过激动把飞虎将军陆大郎喊成了“飞天”将军,陆家一家人却没丝毫不悦,皆笑意盈盈,忙里忙外招呼门外的将士们。 门外将士一行七人,为首的名唤周校尉,生的宽鼻阔目,一手铁锤挥舞的出神入化,据说曾一拳头砸死过凶狼,是以也是位沙场上不可多得的好汉。 陆大郎对周校尉有救命之恩,便投到飞虎将军帐下,孝犬马之劳。 夏日热辣,闷如蒸笼。 周校尉一行在路上策马赶路,个个汗流浃背,口干舌燥,身上的铠甲都汗湿了,就这样也没有失了将士的威仪。 恰好陆家食肆有刚出锅的灌汤包,沈溪便吩咐儿子儿媳妇给周校尉他们准备吃喝,陆家人忙碌起来,一笼笼白嫩蓬松,皮薄馅大的灌汤包上了桌,酱肉香菇馅儿咬一口汤汁四溢,再来一碗沁凉的酸味汤,全身舒爽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些小士兵路上饿坏了,对陆家人拱手道谢后,便迫不及待洗了手就坐,纷纷从蒸笼里夹起一个个白胖的灌汤包,起先尝一口,面露赞叹,便飞快的大口朵颐。 周校尉三五口就吃光两蒸笼包子,一抬头对上小脸惊讶,惊叹“伯伯好能吃”的福姐儿,一张大黑脸顿时红到脖子。 周校尉尴尬起身,正欲道罪。 陆二郎眼疾手快捞起福姐儿,顺便把看热闹的媳妇一块带走了。 “老夫人,俺,俺让您见笑了。” 周校尉红着大黑脸,磕磕绊绊开口。 沈溪依旧笑眯眯模样,“无事,你们这群孩子在沙场上杀敌甚是辛苦,就要多吃,吃饱了才有力气保家卫国。” 老太太说完,又吩咐孩子们快准备好开胃的酸汤面、肉夹馍,苏氏熟练的应了声,带着弟妹们在蒸气腾腾的厨房忙活。 周校尉心中松口气,偷偷抹了把额上的汗,心中既感动将军一家人的热情淳朴,又为自己在老夫人面前的笨嘴拙舌而郁闷不已。 没办法,他就是个天生的粗莽大老粗,没参军前在乡下耕田养牛,当了兵上战场杀敌不含糊,叫他舌灿莲花,能说会道,着实难为了。 周校尉一行人在桃源仙并未多,吃饱喝足等精力恢复,便从马车上搬下来七八个木箱子。 据周校尉讲,这些箱子是陆大郎凭军功挣来的,此次随家书一并送回家孝敬老母。 沈溪点点头,没把这木箱子放在心上,却是心疼大儿子在茹毛饮血的北境,日日风餐露宿,杀敌保家,唤了儿媳妇来,把平日里给陆大郎做的衣裤鞋袜,连家里备好的金创药,苏氏一件刚做好的狐皮大氅和写好的家书包起来,交给周校尉带去雁门关。 “拜托周校尉了。” “有俺老周在,嫂夫人放心便是!” “老夫人,陆兄弟你们保重,俺走了!” 周校尉拱手冲陆家人一一告辞,累住缰绳飞跃上马,马蹄阵阵,一行数人很快消失在飞溅的尘土中 陆家人送走周校尉他们,陆二郎把大哥的家书念了一遍,苏氏许是得到丈夫的信儿,晓得陆大郎做了大将军,心中既喜且忧,一时间缓不过来,下午都提不起精神,福姐儿也是没精打采,嚷嚷着想爹爹。 沈溪叹口气,就把大儿媳跟小孙女唤道跟前儿,继续说了不少陆大郎儿时的趣事儿。 不是某年端午贪吃粽子,给陆家老爷逮住揍个屁股开花,就是十一二岁长成剑眉星目、俊美无俦的小郎君,白天不出门便罢,一出门便引的四里八乡的小娘子竞相投掷鲜花果子,每次陆大郎黑着俊脸在前面走,就有聪明的小娘子挎个小篮子,在后面喜滋滋把那些鲜花啊、果子啊小心捡到篮子里,然后去集市上叫卖。 大晋好风雅,转乱未起时,京城达官显贵聚集,上到豪门贵胄下到贩夫走卒,皆爱在家中插上一束鲜花,不为别的,就为学学文人骚客的雅致,毕竟香风熏得美人醉嘛。 那些小娘子每次去集市,那生意好得不得了。 北乡郡地处北方,不如南方繁花似锦,冬末春初,花儿还未绽放,有好些家中不甚富裕的人家家中没有暖房,买不到时令的鲜花,只退而求其次去买绒布做的假花。 小娘子们卖的那些芍药、牡丹、菊花啊,个个娇艳欲滴、含苞待放,一朵花就能卖上几十文,还搭几个果子,好看又实惠,可不是紧俏的很? 那些年啊,村中好些人家中改善生活全靠着陆大郎那张俊脸了。 老太太自个儿说起来还乐咪咪的。 苏氏差点儿笑到头掉,哪管得福姐儿听了老爹的糗事,捂着肚子小猫一样在榻上滚儿。 陆大郎可不知道自己让老娘给卖个底朝天儿。 边关都护府,江南还是一片花海微雨,雁门关外却已飘起了飞扬的鹅毛雪花。 边关气候是出了名的严寒恶劣,今年尤甚,往年要到十月份才下雪,如今才八月份河里就结了冰,草原上牛羊冻死不少,牧民日子难过边关就燃起烽火狼烟,关外牧草放羊数百年的羯族,最近跟发疯的野狼般一连数次对雁门关发起猛攻,都被大晋战士们给打回去了。 边关城内满目溯雪,路旁参天的古树也被白雪掩盖,天寒地冻,城外的羯族狗又不安分,城中百姓皆大门紧闭,在家中提心吊胆躲着。 不过这只是一小部分百姓,城中大多数百姓还是守成将士很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