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记住你》 1. 还没 [] 凌晨五点的希图斯太阳初升,夜晚的凉气逐渐被温热的气流所包裹。 随宁站在领取行李的地方等待工作人员检查结束。 现在正值希图斯战乱,所有来往希图斯的人行李都需要再加一次人工开箱检查,防止机器检测失误,有人私带危险物品。 在场十多个人也都表示理解。 检查随宁行李的是一位女人,随宁看不清她的长相但是也能够推断出这是一位希图斯人,标准的浓密黑卷发,穿着机场的工作装,从短袖口露出来的肤色颜色很深。 随宁看着她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仔细检查,在看到那个装满摄像仪器的箱子时能感觉到她手上的动作明显变得轻柔了起来。 很快她的行李就检查完毕了,那个工作人员把俩个小包套放到行李箱上接着推送到随宁的手中,习惯性地顺了一句, “欢迎来到希图斯。” 这句话飘进随宁的耳朵里时,她混沌了十几个小时的脑子才开始清醒过来。 她竟然真的来到战地了。 14小时前,北江市。 随宁坐在椅子上左手拿着一沓纸质文件,眼睛在文件与电脑屏幕上来回扫视,右手还时不时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篇是准备明天发出的新闻稿,她今天做最后一遍审稿。 “随宁,你跟我来一趟。” 新闻部老大孟舒瑶踩着一双细高跟哒哒地从会议室出来去往办公室,路过随宁的工位时表情还有些严肃。 随宁听到她的叫唤后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她,结果孟舒瑶走得太快,只给随宁留下了一个背影。 旁边的同事小吴看孟舒瑶的表情心里有些发怵,趴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地挪动着上半身到随宁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宁宁,我们是有什么新闻报道出问题了吗?” 随宁摇了摇头,光是听孟舒瑶的语气她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能让小吴问出这个问题那就说明情况不对。 她从小就患有严重的脸盲症连他人的五官都识别不了,更别说看到她们的表情变化了。 平时相处随宁都是倚靠发型和穿着来辨认,或者一些独特的细节,就比如她旁边的小吴。 她脖子处有一块很小的胎记,小吴穿衣风格和发型总是很多变,随宁每次都能认出她也就是靠这个胎记。 好在她不喜欢社交,私下没有什么需要记的人,这样也方便她把脑子全用来记忆工作中接触的人。 “她表情看起来是生气吗?”随宁问。 小吴停顿了一下,回道:“那倒没有,就是有点严肃。” “不过她本来长得就比较严肃,总之你进去的时候还是小心为上吧。” 随宁微笑着点点头,起身去往孟舒瑶的办公室。 走的路上她脑海中快速检索一番,他们最近的新闻播报都挺好的,还有几则消息爆了。 她忐忑不安地推门进入孟舒瑶的办公室。 “老大,找我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吗?”随宁问。 “不是工作的事。”孟舒瑶抬头看着她。 不是工作上的问题? 那是她报名希图斯战地记者的事吗? 几天前在希图斯前线的记者何止发来求助,表明需要北江新闻总部支援一位记者。 目前希图斯各地都在发生战乱,但是在那边的记者却只有他和一位外聘的希图斯记者,俩人没办法细致有效地报道更多有关战事的消息。 这个求助传来总部的当天孟舒瑶就询问了新闻部的人。 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报名,毕竟是去战区,可比平时报道黑心商家,倒卖偷窃这类新闻要危险得多。 去战地做记者就意味着随时可能没命。 结果报名的人比孟舒瑶想得要多,一共有三个。 随宁就是期中之一。 但是昨天报名结果已经公告通知了,选得是二组的一位会希图斯语言的男记者。 难道是结果有变化? 她又可以去了? 随宁也不想在心里乱猜测了,直接问道:“那是我又能去希图斯了吗?” 孟舒瑶听到她的询问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回答后随宁嘴角微扬,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些雀跃, “谢谢老大,我到那边一定会更认真报道的。” 从做记者开始,随宁的目标就是做战地记者,在之前总部就有过派遣记者到战地的情况,每次她都报名,但是次次都落选。 早期是新人没经验,后来是他们觉得男记者更适合去。 但是随宁觉得在这件事上其实是不需要分辨男女的—— 因为对和平的信仰没有性别之分。 看着随宁得偿如愿的样子,孟舒瑶还是你止不住地多嘴道: “小宁啊,你说你怎么就想着往危险的地方跑啊,你说你就留在北江做好你的新闻记者就好了。” 随宁不回应,默默地拉开前方的椅子面对着孟舒瑶坐下。 她知道孟舒瑶是为自己好。 大学时随宁来北江电视台实习的时候就在孟舒瑶的手下,后来研究生毕业进入北江电视台后又继续在她手下。 随宁认真好学,虽然脸盲但这个毛病从来没有影响过一次工作,每次只要有关人物采访时随宁都会事先做好充分准备,孟舒瑶也很乐意带着随宁这样的人。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孟舒瑶也逐渐把随宁当成自己的妹妹。 孟舒瑶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改变随宁的想法,这姑娘哪哪都好,就是轴得要命,她也只好停止住劝退的打算。 “虽然女记者的耐力适合在战场上报道,但是体力方面还是很欠缺的,你到那边记住要时刻保留体力方便跑,不要为了报道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 孟舒瑶说话随宁就在一旁乖巧地点头附和着。 “还有一定要和其他俩位记者同事配合好,尽量在安全区。” “好的,老大我知道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报名前她已经看过很多遍有关战地记者培训的视频,基本的注意事项都了解了。其他的突发事件只能等到了战场再随机应变。 “那去那边的时间确定好了吗?”随宁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孟舒瑶回道:“后天,到时候会有撤侨的飞机直达希图斯,你跟着一起过去。” “后天?”随宁语调稍变,继续道:“会不会有点迟?” 随宁没有问那个被选中的同事为什么没有去,也没有问怎么没有选另一个没有入选的记者,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时间越久变数就越大,万一明天结果又有变化了呢。 “我刚刚看了航班,今天晚上有一趟转班的航班可以到达希图斯。” 随宁举起手机界面到孟舒瑶的面前,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话。 孟舒瑶扫了一眼她手机后皱了皱眉,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就今天去吧。” “我跟那边的同事联络好,晚点把联系方式发给你。” “好。”随宁从椅子上起来转身朝着门走去。 “对了,你先从这里带一套设 2. 还没 [] 随宁听芬兰语最多的时候是在芬兰做研究生交换的时候,距离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 相较于面容记忆,声音记忆则是人脑最容易遗忘的,她没想到这么久了自己还能对某个声音感觉到熟悉。 这个男人之前和她认识吗? 胡思乱想间随宁看到眼前的人迈着步伐向着机场门口走去,她想探究的心也变得急躁了起来。 算了不管了! 随宁拉起面前的俩个行李箱飞奔到那个绿色身影面前。 “先生,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随宁想都没想直接用了中文询问。 沈祈安被冒出来的身影吓得双腿直接向后移动,双手不再觉得向上举了个投降的动作,也没注意听她说的话。 随宁以为他听不懂中文,于是又用芬兰语重复了一遍。 沈祈安听清楚问题后没有立马回答,而是低头打量着眼前的人。 小姑娘个头不高只能到他的胸口,长得很白净,扎着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辫,手上还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右手的行李箱上还印着北江电视台的标记。 战地记者? 沈祈安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淡淡的用中文回应:“你们记者也喜欢用这么老套的方式搭讪?” 随宁被反问的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 老套的方式? 他是以为她在搭讪? 随宁因为脸盲原因从小就很少主动与人交流,更别说问异性要联系方式了。 被面前的男人这么一误解,她不仅尴尬还油然而生一种羞愧感。 她挪动着嘴唇想要开口解释,结果沈祈安就被同行的伙伴叫喊着。 沈祈安看同伴那边情况有些着急,只好转身看着随宁,匆匆说了句,“抱歉。"拖着行李要离开。 随宁脑子里现在各种情绪参杂,但是那熟悉的芬兰语却一直萦绕,看着人要走她直接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有种强求的意味说道: “那个你走之前能用芬兰语再说一句话吗?” 沈祈安听到这个要求后看向随宁的眼神都变了,他一脸不解地盯着随宁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漂亮,细长的柳叶眼眼尾向下垂,左眼角处有一颗红色的痣。 沈祈安看着她嘴角努力上扬,佯装似的微笑总觉得她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但是看她的眼神又极其认真,还是顺着她用芬兰语说了句话。 “有缘再见。” 随宁如愿后也放开了拉着沈祈安的手。 看着沈祈安离开的背影,随宁回想着刚刚的那句话。 在被误会的羞愧感与为自己多次大胆行为而尴尬的双重情感冲击下,她竟然觉得这个声音又没有那么熟悉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随宁觉得自己刚刚那几分钟好像一个小丑。 就—— 有病! 她在心里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句。 沈祈安彻底消失在随宁视线中的时候,随宁的手机消息提示开始响了起来。 随宁把手机从包中掏出来点开一看,何止发来的消息。 何止:[我在机场门口等你,你直接出来就行了。] 随宁回了一句好的,又问了车牌后才把手机放回背包一侧的口袋中,接着拖着行李箱来到机场外。 她站在机场门口四处张望寻找何止的车子,何止也发现了她,站在车子前面朝着对面的她挥了挥手,喊了一声,“随宁,这里。” 随宁双手推着行李箱来到何止的车子旁,何止很贴心地帮她的行李都放进车中,放好行李后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本来以为你们要等下次撤侨时才会派人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何止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道。 随宁转头看着他,说道:“早点来也好。” 何止点点头附和着:“也是。”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随宁之前和何止完全没有接触,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闭上眼睛假装在睡觉。 何止也很识趣的不再说话。 一路上很平静,结果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随宁没有真的睡着,所以在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就立马感受到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站在车子前面站着俩位穿军装的人。 这是到检查关口了。 她从包里拿出入关证件连带着何止的一起从车窗口递了出去。 “Chineses?”那个军官问。 随宁回:“Yes。” 他看了看随宁,用带着希图斯口音的中文,不太熟练地说着:“我很喜欢中国,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可以去那里。” 随宁笑了笑,用中文回了句,“一定可以的,也欢迎你的到来。”随后接过证件。 她把何止的证件放回到车上的卡槽中。 何止开着车继续向前,随宁也不想再装睡了,于是坐直了身子开始观察车外的风景。 从入关口进入后,随宁觉得自己就像是进入了异世界,路道俩旁有一些稀稀疏疏的绿色植被,一路上都是被炮弹轰击的痕迹,坑坑洼洼的。 随宁盯着车前方的景象,是还没完全升起的太阳,最远处连接着凹凸不平的土丘。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分不清那到底是初升的朝阳,还是落下的夕阳。 而他们的车子就这样一往无前地向着那个方位追随。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了,随宁站在车前看着前方的大楼。 希图斯的建筑大多是低矮楼,但是对面的那栋却高大得突兀。 何止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似的,解释道:“那个楼是邬卡城的媒体楼。” “对了我们外聘的那个同事现在就在那边,等晚点他回来的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随宁点点头,“好。” “房间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在三楼。”何止领着随宁走进酒店。 “好的,谢谢,真的麻烦你了。”随宁小幅度地鞠了鞠躬。 “你需不需要吃点什么东西?”何止问。 因为已经是早上了,酒店的大厅有不少人在走动,餐厅的位置更明显。 随宁顺着何止的目光看向餐厅处,不过一秒又把视线收了回来,她摇摇头表示拒绝。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奔波,她现在身心疲惫,双眼都在疯狂打颤。 何止也不强求,直接帮她把行李送到了房门口,走之前还特意又说了一遍,“有什么问题就找我,不要见外。” 因为何止个方面的关心和照顾,随宁在异乡的忐忑不安被抚平了不少。 进入房间后困意就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随宁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也顾不上洗漱了,脱了鞋子倒在床上就睡。 这个时候的希图斯天气非常热,随宁睡着睡着就被热醒了,朦胧着眼睛起身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冷风后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的。 醒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处在黑暗之中,随宁以为自己还在家里,伸手摸了摸床头想打开台灯,结果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 这才逐渐清醒过来,她这是在希图斯的酒店。 她把屋内的灯打开,从床上下来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拿出洗漱的物品走进浴室后简单的冲洗了一番。 洗完后随宁感觉自己浑身都舒服了不少。 她把头发吹干净后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准备下楼觅食,在洗澡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叫了好几声了。 酒店提供的食物都是需要搭配奶酪或者芝士的,随宁实在吃不习惯这些,只能简单的拿了几片全麦面包和一份面,只不过没有加上芝士。 拿好东西后她开始寻找能坐下的位置,正好看到一角那桌的身影很熟悉,黑色T恤、短发、模糊的脸上还带着一个黑框眼镜。 是何止。 何止也看到她了,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随宁对他也不像白天刚见面那样生疏了,径直地走到桌子前把手中的食物放到桌子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hi,这就是新来的同事吧,我叫华温。”坐在随宁斜对面的华温热情出声。 随宁朝着他的方向看了眼,“你好,我叫随宁。” 客套的认识后,他们就开始先聊起来,不过大部分都是随宁在问他 3. 还没 [] “什么意思?”随宁不解地问。 “没什么。”沈祈安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在机场的那天上午,他坐在朋友的车上听到了何止喊了她一声,“随宁。”当时还不知道是哪俩个字,但莫名觉得应该是人如其名。 随宁见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继续追问,她不是一个对别人不想说的事情追问到底的人。 医院在酒店的不远处,随宁和沈祈安并肩走着,沈祈安还很贴心地帮他拿了三脚架。 街道俩侧的房子有一部分已经被轰炸过了,倒的倒塌的塌,在媒体大楼那个方位的受损最严重。 即使是这种情况四周的一些店铺还是照常开着,还有不少人猫着身子沿着墙面来来往往,好像一点都没被刚刚的轰炸影响。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他们已经习惯了。 走着走着一辆车从她的右侧飞快地驶过,车尾扬起大片尘土,她被呛的打了一个喷嚏。 一旁的沈祈安看到面前驶过的车后,想都没想立刻把手里的三脚架还给随宁,提着手里的药箱三步俩步地飞奔至车子停下的地方。 随宁也紧跟其后地向着前面快步走,接着就看到沈祈安和车里下来的一位医护人员一起推着受伤的人朝着一侧的医院大门跑,直到消失在她视野之中。 对于眼前的这个状况,随宁当然不会浪费。 她在医院的门口找了一个位置摆好设备开始报道,但是医院门口的情况又多又杂,固定的机位很受限,她只好撤掉三脚架,拿起相机开始全程拍摄。 在报道的短短几分钟内,医院门口的车辆又多了起来,人不断从车里被推进医院,一个接着一个。 镜头随意一闪都是受伤的难民,以及难民的家属。 随宁朝着医院大门走去,想要拍摄一些里面的情况,前脚还没跨进门框,就闻到一股刺激的血腥味。 气味从里面飘出来穿过她的鼻腔直顶天灵盖,她眉头紧皱屏住呼吸想要阻隔气味,但是没有丝毫效果。 不仅如此。 里面的哭喊声,惨叫声也伴随着而来,在各种感官的刺激下随宁身体都有些不适了,她强忍着味道进入大厅。 一进门就看到了极其血腥的一面。 一个被炮.弹炸了的人躺在大厅中央,医生跪在地上给他做紧急治疗,随宁条件反射般拿起相机开始拍摄。 患者被炸的有些血.肉模糊了,肩膀的连接处手臂皮肉脱离露出白骨,身体上还插着几个弹片,血汩汩地涌出,流过身体滴在地面上,一直流然后融入随宁面前的那一滩血浆中。 随宁紧闭了一下双眼,把视线从相机屏幕移到别处。 她觉得自己胃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翻滚,还想找准时机从食道向上喷出,她强压着恶心,平复内心,拿起相机继续拍摄。 她需要拍摄,这些受伤的人也需要。 如果不把这些拍下来那就真的没人知道他们正在遭受些什么。 相机不停地在录像模式和拍摄模式间切换,快门也被按得没有一刻停歇。 她此刻好像一个冷血的人。 随宁继续向里面走,大厅里的人很多她走的也非常不顺畅。 大厅靠墙的俩边都安装了一片蓝色的帘子,随宁歪头透过细缝看过去,每张床上都躺了受伤的患者,甚至有的床上躺了俩个。 随宁靠着一边帘子走,没走几步自己上衣的衣角就好像被人抓住了,她低头看向衣角,是一只沾满血的小手。 视线向上移动,一个长卷发的小女孩,握住她衣角的那个条手臂看起来没什么伤口,但是另一侧看起来很严重。 一个穿着白大卦的医生正站在床侧低着头帮她处理伤口,小女孩因为疼得受不了,嘴上不停地哭喊着,叫声可以称得上是嘶吼,强得她耳膜都快被穿透了。 随宁防弹衣下面的淡黄色衣角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不断揉搓。 衣服被扯得很用力,领口处紧紧勒着随宁的脖子,她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畅了。 随宁下意识想把衣服抽出来,但看到那只粘满血的手又于心不忍,只好朝着床边移动,减少衣服拉扯的距离。 “可以先让她抓一下吗?”本来还在低头处理伤口的医生突然出声。 随宁顺着声音看过去,是沈祈安。 “医院里面麻醉剂没有了,虽然给她打了镇定剂但是止疼的效果不大。”沈祈安继续解释。 随宁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关掉相机,把相机上面的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接着双臂张开抱住小女孩,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嘴里用英文不停地低喃着:“没事的,没事的。” 或许是她的宽慰起到了作用,小女孩的哭喊声也没有刚刚那么激烈了。 看人也安稳了不少,沈祈安才轻托着小女孩的手臂,继续进行伤口处理。 随宁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头顶,沈祈安的头发蓬松又茂密,没有一点秃头的样子。 医生的头发有这么多吗? 随宁在心里嘀咕着。 思绪逐渐飘远,随宁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把她楼得更紧了,她也更用力地回抱着她。 小女孩看个头也就六七岁。 “她没有家人过来吗?”随宁问。 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家属,但是这个小女孩四周没有一个人。 “没了。”沈祈安平静地说道。 “她父母昨天晚上送来的,抢救无效。” 随宁听后沉默了,她把小女孩朝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 小女孩还在不停地抽噎着,随宁手边没有纸巾,只好拽了拽袖口擦拭她的脸。 大约过了十分钟,沈祈安给小女孩包扎好,抬头看着随宁。 "谢谢啊。"沈祈安说。 "没什么的。"随宁说。 “那能麻烦你在这边照顾她一下吗?”沈祈安询问。 随宁点头,“可以的。” 见随宁答应后,沈祈安放心的离开这个病床朝着下一个走去。 随宁也不会希图斯的语言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只能维持站着的姿势,手上拍打后背的动作也没有停止。 不知道过来多久,随宁感觉自己的衣服向下扯的力量消失了。 随宁低头看着小女孩,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这是睡着了? 随宁小声的说了句,“睡了吗?” 小女孩没有给她任何反应。 随宁确定了猜想,她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到病床上,然后甩了甩已经发酸的手臂。 照顾完这边后,随宁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继续拍摄。 这间医院从外面看一共是五层,大厅已经被随宁拍得差不多了,随宁朝着楼道口走没准备去楼上看看情况。 这间医院从外面看就很破旧,楼道也是破旧不堪,一侧的墙上墙皮已经起来了,台阶上还到处是缺口。 随宁举着边相机顺着楼梯不停向上。 每一层都有人不停在哀嚎,情况都和大厅里的一样。 看着这些惨状,随宁的心被揪得更难受,这比她之前看何止传回来的那些视频还要残忍痛心。 等她把这间医院的每层都拍摄一遍后,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随宁又回到了一层大厅,她觉得再在医院待下去她精神层面会受不了。 这才是她来 4. 还没 [] 医院主体大楼后面是一个四周都是俩层小楼的院子,院子中间安札了很多帐篷,沈祈安领着随宁走向其中一个帐篷。 他掀开帐篷外的帘子示意随宁进去,待随宁进入帐篷后,他把手中的帘子找了一个位置固定好后也走了进去。 没有了帘子的遮挡帐篷里瞬间被阳光填满,随宁借着光亮扫了一眼帐篷内部。 正中间摆放了一个桌子,左侧是一个铁制的四层架子,最下面和最上面没有摆放东西,第二层的地方放了一个随宁很眼熟的医药箱,第三层则是摆了一些瓶瓶罐罐的液体。 在帐篷的最里面还摆放了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军用铁床,床上只有一张毯子。 这是他们医护人员休息的地方吗? 随宁脑海中不自觉地想到一个词。 简陋至极。 “随记者。”沈祁安从架子上拿过一瓶酒精递给随宁,说道:“先用酒精擦一下。” “好的,谢谢。”随宁把手中的相机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接过酒精。 随宁也没有查看酒精瓶上的浓度,以为是她平常用的的那种,就很自然地拧开盖子准备朝着手上倒。 沈祁安看随宁虎了吧唧要把酒精直接倒在手上,连忙出声制止,“先别倒。” 医院物资紧缺已经没有低浓度的酒精了,他只能拿一瓶相对能用的给随宁,但这也只能局部使用。 依照随宁那样用,她的双手估计当场就能灼烧起来。 随宁停下倒酒精的动作抬头看向沈祁安,眼神中充满不解。 沈祁安就这么在随宁的注视下拿出药箱中的绷带剪了一截递过去,“你那样大面积直接接触手得脱层皮。” “谢谢沈医生。”随宁尴尬一笑接过绷带,倒上一点酒精开始小心地擦拭着手上干了的血渍,擦到第三遍的时候血迹才完全消失。 手上擦完随宁还贴心给相机也擦了一遍。 见随宁已经处理好了,沈祁安从桌子边拿过一把椅子放到随宁面前,“你先在这坐一下,我去给你打水清洗酒精。”接着拿起角落架子上的塑料盆朝着门外走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随宁想着坐在帐篷里太无聊了,还不如跟着沈祁安。 沈祁安点点头,停下脚步站在帐篷外等着随宁出来。 随宁跟在沈祁安的身后边走边问:“医院这边的水管还能通水吗?” 希图斯今天早上受轰炸的影响已经停水断电了,她今天早上洗漱的水还是听了何止的提醒事先用大矿泉水瓶预留。 医院怎么还能出水?难道是政府单独给医院安排了抽水机? “医院有水车。”沈祁安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应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水车就停在医院后门的位置,他们到的时候前面有一位西图斯装扮的妇人在打水。 妇人打完水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沈祁安,她满脸笑意地用希图斯语对着沈祁安打了声招呼。 沈祁安也礼貌地回了她一句。 那位妇人走后,随宁问沈祁安:“刚刚那句话是你好的意思吗?” 沈祁安头也没抬的说了一句,“对。” 随后弯腰将盆放到水车后面的开关下,接着拧开开关,水顺着开关汩汩流向盆中,水车内的水已经见底了所以流速并不快。 随宁觉得既然已经在这采访了,会说英语虽然够用但依然不太方便,还是需要会些简单的希图斯语。 “那你能教我几句简单的希图斯语吗?”随宁弯腰看着沈祁安一脸真诚地发问。 怕沈祁安不同意她又继续发起攻略,“我看你说的挺好的,感觉特别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语气太过谄媚,沈祁安听后先是用鼻音嗤笑了一声,接着就是一阵连续的笑。 笑声轻盈欢快, 有戏! 随宁趁胜追击,“可以吗?沈医生?” “可以是可以,不过—”沈祁安停顿下来,想要逗一下随宁,结果对视上她的眼神后,瞬间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想怎么会有随宁这样的人。 做什么事情,提什么要求,眼神都能这么清澈直白,非常执着认真,让你只想快点满足她的要求,不想让她眼里闪过任何其他情绪。 最终他有些无奈地把口中那句“我也不是随便就教的。”变成了“不过我时间不固定。” “没事!我会经常来医院的。”随抢着说道,害怕下一秒沈祁安就不同意了。 “好,就依随记者的。”沈祁安移开和随宁对视的视线。 盆里的水已经够了,他关掉开关,端着盆朝着水车的一侧走。 随宁就乖巧的跟在他身后。 到花坛位置后,沈祁安把盆往台阶上一放,“就在这洗吧。” “好。”随宁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从沈祁安身后走到水盆前,也不矫情直接蹲了下去,快速把手洗完。 结束后俩人准备返回帐篷里。 随宁突然停下脚步,站在沈祁安面前举着手里的相机晃了晃,说道:“不介意我拍照吧,沈医生。” 沈祁安低头看了眼随宁又看了眼她手中的相机,用鼻音轻笑了一声,回道:“不介意。” 得到回答后,随宁朝着前面跑了几步转身看沈祁安。 他穿着白大卦,拿着蓝色塑料盆站在花坛前,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上一层金光,远处水车上还有位年轻男子挥动着手。 随宁把所有事物框入取景器中,手指按下快门,画面定格。 回到帐篷后, 沈祁安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随宁问:“随记者是第一次来战区吗?” 随宁点点头,“对的。” “那沈医生也是第一次来战区支援吗?”随宁反问。 “不是。”沈祁安拉过随宁身边的椅子和她面对面的坐着,“这是第三次。” “那你前俩次是什么时候啊?”随宁问。 沈祁安转头看着她,慢悠悠地说道:“随记者这是要采访我?” 随宁本来没有这个意思的但经过他这么一提觉得也不是不行,多点采访素材发回国也挺好。 “所以方便吗?沈医生?”随宁问。 沈祁安这次没有和她对视,轻叹了一口气,揶揄道:“随记者你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吧。” 随宁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这里医生的时间本就紧张,她又是提出教语言的要求,又是要采访,的确不太合适。 “那算—”她了子还没说出口,就被沈祁安打断:“总不能让我白干吧。” 随宁听后愣了一秒,不确定地开口道:“那我给你钱?”。 “随记者,我怀疑你在侮辱我。”沈祁安语气中充满埋怨,就好像随 5. 还没 [] “等我一分钟。”随宁站在三脚架前把相机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接着坐回沈祈安面前的椅子上。 “那我们开始了,沈医生。”随宁打开手机备忘录。 备忘录上有她刚刚去医院门口拿三脚架时整理的一些问题。 “沈医生加入MSF组织多久了啊?”随宁问。 “三年。”沈祈安答。 三年? 加入这个组织起码要俩年工作经验, 那他现在是多大了?随宁对这有点好奇。 心理这么想着嘴上也就问了出来,“那方便问一下沈医生的年龄吗?” 但是说完又觉得不是很礼貌,于是立马加上一句,“这个问题也可以不回答,毕竟年龄这个事情比较隐私。” “没什么隐私的。”沈祈安对于这个不是很在意,“29岁。” 26岁就去做无国界医生了。 还蛮厉害的。 随宁内心对沈祈安又有了新印象。 俩人的采访还在继续中。 “沈医生的本职工作也是医生吗?” “是的,目前在北江人民医院做心外科医生。” “沈医生是北江人?” “对的。” 沈祈安并没有把这个采访当成是官方的那种,只是俩个人的闲聊,他反问着随宁,“随记者是哪里人?” “我也是北江的。”随宁说道。 “那我们算是老乡了。”沈祈安语调上扬,好似对这件事情很开心。 “对的。”随宁顺着他说道。 思绪被沈祈安这一问打断,随宁停顿下来看了眼手机备忘录准备继续下一个提问。 间隙, 沈祈安视线不知不觉地移动到随宁脸上,随宁正好抬头,视线在空中交汇,俩人都没有第一时间移开,导致这个对视长达十秒。 最终沈祈安受不了了,移过视线手半握着放到嘴边咳嗽了一声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余光瞟向随宁的时候,发现她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刚的对视她就像是在看空气一样。 这姑娘真是做大事的人,沈祁安不禁感叹。 饶是他这样自我觉得脸皮厚的,对于这种情况都有些不好意思,她还真是不形于色。 随宁压根没有注意到沈祈安这边的情绪变化,准确说她就没有察觉到和沈祈安对视这件事情。 她一门心思全在采访上,哪里还会关注其他的事。 “沈医生之前说一共去过三次战区,那这次来希图斯的感受是怎么样的?”随宁继续公式化的提问。 或许是问的问题偏向严肃了。 沈祈安的脸色也沉下去不少,“这边情况相较于我一月前的时候,更加严重了。这家医院中各类药品都缺,最缺的还是类似于止疼剂以及消炎的药物。” 说完这些后沈祈安回了口气继续道:“药物缺少也还能活,但是水资源的缺少对于希图斯人民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 整个采访持续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但是随宁的备忘录上却记录了几页希图斯人民正在遭受的苦难。 “好的,谢谢沈医生接受我的采访。”随宁发自内心地对着沈祁安说道。 “没事。”沈祁安说:“你这个采访大概是什么时候会发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是今天。”随宁转头看向他,追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沈祁安摇摇头,“没什么问题。” 短暂的采访让随宁和沈祁安熟络了一点,她半开玩笑道:“你放心沈医生,我把你拍得特别帅,后期剪辑加工后会更帅的。” 沈祁安挑眉,又恢复了之前的语调,懒散地说了句,“也就是我本人长的帅,所以怎么拍都帅。” “……” 随宁不想再和他扯皮,站在一旁安静地收拾装备。 沈祈安不理会随宁的冷落,起身走到架子前,拿起一小瓶双氧水递给随宁,“这个给你,你衣服的布料应该可以使用。” 随宁自己都忘了身上还有血迹,没想到沈祈安注意到这件事了,她看着眼前的双氧水内心淌过一股暖流。 “谢谢。”她接过瓶子,放到之前拿回来的器材包中。 全都收拾完毕后,随宁打算离开医院去往的地方看看。 沈祈安也没有再休息,直接和随宁一同离开后院的帐篷,返回到医院的主体大楼继续下午的救助。 随宁依照着医院这条路继续向东走,正值中午,太阳炙烤着大地,路上的行人也比上午少了很多。 道路中间被炮弹轰炸出一个巨大的坑,裂缝从中间向四周蔓延直至随宁的脚下。 远处一辆车行驶过来,经过这个坑的时候车轮打卯了好几圈才成功开过去。 路边小道上瓦砾残片混合着铜制的弹片在鞋底的作用下和地面摩擦发出“滋——滋——”的声音,声音尖锐刺耳。 随宁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阵热风吹过,将她额头上的汗珠吹落到睫毛上。 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汗水顺着睫毛进入眼中,一股酸涩的不适感瞬间充斥着眼眶。 不得已只能在墙边找了个位置停下来,随宁拿出口袋中仅剩的一张纸擦拭着眼睛。 期间还不忘拿出手机查看有没有信号,在看到那流量那一栏任然没显示时,她心里像是被冷水从头到尾浇了一遍,拔凉拔凉的。 要是到晚上信号还是没有恢复的话,这些素材就不能及时发回国内了。 停了一会后,随宁收回手机起身视线扫了一圈,路对面是一堵面积超大的墙,目测比她住的酒店还要高,墙面通体都是白色。 她穿过马路走进一看,原来是一节城墙。 随宁在一侧找到了城墙的入口,沿着阶梯向上,在心里作用下,越往上她觉得越热。 站在城乡顶上四周眺望可以看到方圆几里的城区,最远处的地方看不清建筑,不过不停冒着灰蒙蒙的烟。 随宁没有听到声响,不知道是不是发生轰炸了。 她拿出相机投入地拍摄着,身上的衣服也在阳光和防弹衣的双重夹击下,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茬接着一茬的。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随宁才从城墙上下来。 她浑身的水分都快被蒸发掉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但路上营业的商铺中大多是单门面小铺,实在不适合休息。 随宁只好起身忍着燥热继续走。 终于在这条街的尽头拐角处,发现了一家咖啡店,随宁没有丝毫犹豫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店里的人听到有人进来,热情地用英文喊了一句,“欢迎光临。”。 随宁进入咖啡店的瞬间,凉风吹来,她那本来已经没有知觉像是死.尸一样的躯体终于又活了过来。 她径直走到靠玻璃窗的那桌,接着一阵狂刷手机。 随宁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移动信号那一栏,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带现金,要是手机信号再没有的话,她真的怕被人赶出去。 好在在店员拿着一个菜单走过来时,她手机的信号通了。 “你们这可以手机支付吗?”随宁打开手机翻看着,她总是会定期清理一些手机软件,不知道之前下载的国外支付软件还在不在。 站在桌前的服务员笑着道:“当然可以。” 等到肯定回答后,随宁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是什么软件都可以吗?可以使用zfb吗?”手机上的那个软件果然被删了,随宁只能抱着侥幸心理问一下。 6. 还没 [] 现场很混乱,有些伤势很严重的民众最先被救助,沈祈安和另一个同事则是留下来带一下伤势轻的人离开。 车准备离开的时候沈祈安看到随宁还在远处拍摄,他走到她的旁边,“随宁,你怎么还没离开。” 街道上的暴.乱还没有完全结束,远处时不时还有枪声传来,希图斯的军人在现场不停地护送着从店里出来的人群离开。 街道俩边的店面也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全都关闭了。 “哦,我很快就离开。”随宁关掉相机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沈祈安。 刚刚沈祈安下车的时候就提醒她让她早点离开,记者报道也不是拿命来报道的。 但随宁就是嘴上说着离开,行动上却一点没有变化,一直拖到最后。 “你上救护车一起走。”沈祈安不跟她废话,直接替她做了决定。 随宁视线投向救护车里,已经有俩个伤员了。 “会不会不方便?”随宁问。 “不会。”沈祈安继续道:“已经没有其他伤员了。” 随宁环顾四周,街道上的人已经撤离完了,只剩些穿着军装的人拿着枪在路上巡视着。 她点点头上了救护车。 "送你到医院门口,你早点回酒店吧。"沈祈安坐在随宁的对面,抬眼看了看她。 “好的,谢谢沈医生。”随宁说。 车子行驶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医院门口,随宁没有着急下车而是向车头挪动了一点,好让伤员可以最先下去。 等所有人都下车后随宁才从车上下来。 回到酒店后,夜幕已经降临,随宁最先进入浴室洗漱。 洗漱完后她坐在酒店的书桌前整理素材发回国内,素材太多,随宁想熬夜把所有的都整理出来,但是她的身体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最后她决定把今天的轰炸和暴.乱先整理出来发回去,其他的再慢慢发。 接下来几天的邬卡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街上的店铺也陆续开始营业,人流也逐渐多了起来,好像之前的轰炸和暴.乱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隔壁麦普城却与之相反。 尤其是最近几天,更是严重,随宁偶尔去城墙上还能看到战火的硝烟不断向上飘去,轰炸声隔着很远还能传到她的耳边。 麦普城城内的难民也是成倍的在增加,多到难民营已经安置不下了。 沈祁安所在的这家医院虽然很破旧但后院却很大,这家医院的院长也表示可以接受麦普城的难民。 于是今天上午接难民的车就到了医院。 随宁从酒店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同事华温,俩人就结伴去往医院,到医院的时候,医护人员在安置难民,但人手不足现场显得混乱不堪。 随宁走过去想帮忙,却被华温拉住:“你在这边报道,我去。” “你小胳膊小腿的淹没在人群中就没了。”说话间华温指了指随宁,俩手还在空中比划一个长度,动作做的还有些滑稽。 随宁被他的动作逗笑了,仰头看他一眼,模糊的脸上留着一撮胡子,再加上他今天可能是洗头发了,刘海蓬松的的散落在额头上。 在随宁的视角就好像好像一颗光滑的卤蛋上下长了黑色的毛。 “好,那你注意安全。”随宁对着华温说道。 华温爽朗地回她:“放心吧。”然后跑入人群开始帮忙维护秩序。 这次设备都有信号,随宁和国内的同事联系好开始现场直播。 设备刚按下开始,国内的接线画面就出现在随宁的设备上,“你好随宁,这里北江电视台,我是主持人叶浩。” 连线的人是随宁之前在国内合作最多的同事,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随宁内心抑制不住欣喜。 “你好主持人,现在这里是坞卡城医院救助麦普城难民的现场,下面由我来带大家看一下我们现场的情况。”和熟悉的国内同事说话,随宁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随宁将相机对准难民聚集的地方,自己则是站在画面的一角,报道现场的同时还讲解了现在希图斯的战事情况。 直播持续了半个小时,最后以叶浩的一句,“希望你平安归来。”结束。 结束后随宁没有立刻收起设备,而是转过摄像头对准前方的画面。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一群希图斯儿童在阳光的照耀下围成一团踢着皮球。 黄色的皮球已经漏气了,但是那些孩子们依然快乐的玩着,皮球被他们从左边踢到右边,又从右边踢回左边,在空中划下一道又一道的弧线。 突然黄色的球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朝着随宁这边飞来,吓得随宁抱着设备一个闪身向右侧迈出一大步,最终球滚落到她的脚边。 那群小孩也匆匆跑了过来,为首的孩子用希图斯语说了一句,“对不起。” 好在这几天随宁都跟着沈祁安学习希图斯语,这句话她听懂了,随宁对着为首的孩子摆了摆手,用希图斯语回了句,“没关系。” 捡完球后,那群孩子并没有返回去继续提,而是围着随宁好奇的打量着她的设备。 或许是没见过,在随宁收拾的时候,他们时不时的凑上来看俩眼,但又害怕再次误伤到机器,只敢离几步的距离观看。 随宁看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像是被拨动的琴弦一颤又一颤的。 她想让他们凑近回来看,奈何语言学的不深没法准确地表述,随宁只好用手示意第一个过来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这群孩子中最高的,随宁推测他年龄应该也是最大的,应该可以看懂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那个孩子看懂了,他激动地跑向随宁,随宁拉过他到相机前面,弯腰带他看相机中的画面。 男孩新奇的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屏幕,随后其他的孩子们也围了过来,对着这个没见过的东西手舞足蹈地谈论着。 离开时最大的孩子从口袋中掏了一颗糖出来递给随宁,怕随宁不要,男孩直接拉过随宁的右手把糖放到了她的掌心。 随宁看着手中的糖,这是希图斯特有的软皮糖,随宁在国内买过。 金黄色的糖纸包裹着里面棕色的糖,静静地躺在随宁的手中,也许是糖在男孩的口袋里放的太久融化了,随宁感觉到糖纸上黏糊糊的。 但随宁也不在乎,她拧开糖纸把里面融化一半的糖块放进口中,甜味瞬间充满整个口腔,比她之前在国内吃的那些还要甜。 今天人多医院一直到下午俩点才开始分发午饭,随宁随身带了面包就没有再去领医院发的。 她撕开自己的面包边吃边寻找沈祁安。 沈祁安每天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有空,所以随宁每次都在他吃饭的时候来找他学习希图斯语。 随宁从前面的主体大楼找到后面的帐篷,终于在一个帐篷里发现了他。 随宁站在帐篷口看着沈祁安站在最里面的床边,弯腰不知道在做什么,走进看才发现他在逗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 沈祁安用希图斯语低声对着婴儿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见躺在床上的婴儿嘴里哼唧着,手脚也乱晃着,看样子很开心。 “你刚刚说了什么?”随宁弯腰盯着在床上乐不可支的婴儿有些好奇。 沈祁安没有立刻回她,他攥着婴儿的手捏了捏,问道:“随记者找我有事吗?” 随宁转头 7. 还没 [] 车后面是封闭式,车顶没有开灯,出了坞卡城后,整个车厢陷入到黑暗之中,车内所有人都被未知和恐惧包围着。 车子似乎是行驶到了一片野区,道路颠簸不堪,时不时还有野兽的嘶吼声传进车厢。 随宁坐在最里面紧张地只能四处张望,但眼前一片黑暗,比她站在茫茫人海中看不清任何人的脸时还要茫然无措。 华温坐在她的旁边,察觉到她浑身紧绷,贴心出声缓解:“别担心,看时间应该很快就到了。” 他们已经开了大概一个小时了,战壕应该是在邬卡城和麦普城的中间,按车程算也是快到了。 “嗯。”随宁也在心里不停做建设。 没多久车子停了,驾驶坐的男军官示意众人下车,下车后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声。 随宁站在车旁眺望远方,远处一片荒芜,看不到任何人影。 男军官领着他们步行了五分钟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看起来是个枢纽处,一个四方的深坑,四周都没有亮灯,几个记者跟着男军官从一侧简陋的阶梯下去,才看清这个深坑的全貌。 这个深坑是个地下房子,四面都有门,但是在拐角处都连接战道,那些战道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之中。 男军官领着他们朝着正对面的门走去,“今天你们先休息,明天早上安排你们采访。” “是采访你吗?”一个F国的记者问道。 男军官摇摇头,“我不接受采访的。”又继续说道:“会给你们安排合适的采访对象的。” 那个F国的记者听后,也不再追问,只是回了句,“好的。” “你们今天晚上现在这间房中休息。”男军官推开门,领着他们走了进去,“地方有限,需要各位记者挤一挤了。” “没事。”跟过来的几个记者都纷纷表示。 男军官走后,几人进入屋内,屋内没有安装灯,进去后一片漆黑。 “看,桌子上有一盏油灯。”华温最先发现桌上的东西,他从掏了掏口袋拿出一个打火机走上前想要点燃油灯。 随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为他照明,油灯点亮后随宁关掉手电筒,屋内就只剩下桌上那一簇淡黄的火焰。 借着微弱的光亮众人开始打量着房间,除了房间中间的桌子,左右靠墙的俩侧有俩张床,床也非常的普通是用土筑起来的,床上铺着一层凉席。 “屋里有俩张床,正好就男女分开吧,这个油灯就继续放在桌子上。”华温最先出声决定。 华温身材强壮高大,再加上他留着一撮胡子总让人有种信服感,屋内的其他记者也没有异议。 来的记者一共五个人,除了随宁还有一个H国的女记者,她们俩人不约而同地走向左侧的床,剩下的三个男记者则去到右边的床上。 在这里即使是有军方在也不是完全安全的,所以随宁打算委屈自己一晚上,穿着身上的防弹衣带着头盔入睡。 其他人的想法和随宁一样。 希图斯的晚上温度不是很高,穿着防弹衣睡也不会很热。 “你要睡哪边?”随宁转头问H国的女记者。 H国的记者指了指里面,“这边吧。” “好。”随宁上床靠着墙面坐下。 她坐的这一头有个很小的方形窗户,随宁挪动着身子让自己靠近窗子,她把头支在膝盖上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色。 月光洒在漆黑一片的大地上,外面好似有风吹过,不远处树木随风摇曳,影子在地上肆意飘动,像是在翩翩起舞。 随宁就这样不知不觉中闭上了双眼。 早上他们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华温最先从床上下来打开房门猫着身在查看外面的情况。 一群穿着军装提着机.枪的士兵大摇大摆地跳进院子中。 随宁趴在窗户处也看到了。 紧接着昨天带他们来的男军官也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袋食物,对着华温说:“这些是你们早上的食物,吃完后我会安排你们采访的。” 华温结果袋子,男军官继续道:“如果你们想洗漱也可以,在最西边的那间房子中有水箱,你们可以使用。”说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提醒道:“不过要节约一些。” 华温点点头,“好的长官。” 男军官走后华温提着袋子回到屋内,把袋子中的食物分发给屋内的记者,每个人一袋面包俩个压缩饼干以及一小瓶水。 “随宁,你们先去洗漱吧,洗完后我们再去。”华温对着随宁和H国的女记者说道。 随宁点点头,和H国的女记者并肩离开了房间,到院子中就看到刚刚那几名士兵。 其中一个士兵看到她们后热情地打招呼。 随宁用从沈祈安那里学到的希图斯语回应着他。 听到她说希图斯语男人似乎很震惊,走上前来笑着道:“你是哪个国家的记者,还会说希图斯语。” 他说的太长了,随宁也有点听不明白,只能用英语解释:“抱歉,我只会一点点的希图斯语。” 男人听到她的回答后也不失望,而是用英语夸赞着:“哦,一点点也很厉害。” 被这么鼓励式的夸赞,随宁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只好抿嘴笑了笑。 看她们要洗漱,男人返回到对面的房间也不再打扰她们。 随宁和H国的女记者快速洗漱完回到之前的房间让剩下的男记者去继续洗漱。 都洗漱完后,随宁和华温蹲在门边吃边闲聊:“你说他们会给我们安排一个什么人来接受采访呢?” 这是随宁第一次经历这种采访,对此也非常好奇。 华温深思了一下,开始分析:“应该是会有话题点的,比如身份转变大的。” “理由呢?”随宁问。 华温看了她一眼,说:“希图斯军方也是希望我们记者可以为他们发表一些有利于他们的报道,如果只是简单的一个军人身份没有什么新闻话题度,但是如果他是一个由普通民众转变成保卫祖国的战士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当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国际舆论也会更偏向希图斯。”华温补充了最后一句。 华温的分析和随宁想的一样。 俩个国家发生战争,战地记者会是重要的一道线,因为他们手握着笔杆,他们所向世界传达出的信息是可能随时改变战争局势的。 当然这也是考验战地记者人性的时候,选择真相还是偏袒就看内心的信仰了。 “你希望舆论偏向你们吗?”随宁转头看向华温,但是也没有指望华温会回答这个问题,毕竟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隔了好久华温才说轻声说道:“我希望偏向民众。” “我也希望。”随宁话落,俩人相视一笑。 采访安排在东边的小屋,这个屋子比他们昨天睡觉的屋子要小一半,他们五个进入后,屋内瞬间变得压抑了起来。 几个人只好蹲下让屋内空间显得更大一些。 采访对象 8. 还没 [] 海德森带着他们进入树林,在大片一米高的灌木丛中有一条小道,小道狭窄几人只能成一队行走,随宁和华温俩人走在最后面。 俩侧的灌木丛不知道中不知道还长了什么植物,叶子锋利无比,枝干上也带着软刺,每走一步,随宁的腿都像是在历劫。 好在小道很短,他们很快就到了树林中心。 海德森站在一块凸起的树根上转头对大家说:“很快就穿过树林了。” “接你们的车在那个方位。”海德森朝着树林外一个方向指了指。 “轰—” 一声炮响从远处传来。 林子中瞬间冒出一群飞鸟。 几人下意识往地下一趴。 声音只响了一声,但是隔了几分钟,海德森才出声叫大家从地上起来。 “那边开战了,我们要快点走出去。”海德森大声说。 随宁也顺着刚刚声响的方向看过去,烟雾不断从地上向上弥散,越来越浓。 不知道什么时候炮.弹就会投向这片树林。 很快几人就到了出口处,对面是一大片黄土地,靠近树林的方向停着好几辆车。 “好了你们过去吧。”海德森说完后就返回到树林中。 这种情况也不适合那些有仪式的道别,随宁简单的说了句,“再见。” 分别后,他们五名记者朝着前方的荒地上跑,结果还没跑远荒地上空飞来炮弹。 地面瞬间塌陷一块,黄沙土被溅起。 五个人也被这突入其来的轰炸分散开。 随宁趴着的地方前面有一辆吉普车,为了安全起见随宁没有爬起来而是匍匐前进到吉普车的后面。 躲好后随宁开始找其他人。 华温和A国记者在吉普车斜前方的那辆车后面,他们离她最近。 H国的记者和F国的记者离她最远,但是他们俩离要送他们走的车最近。 周围的轰炸还在继续,而且离随宁越来越近,随宁蹲在车后,声音每响一次她心就被揪一次。 过了很久声音才小下来,其他离得近的几位记者趁着空隙飞奔至车上,最后只剩下最远处的随宁。 “随宁快点。”华温在车上朝着随宁喊叫。 随宁将头从车底慢慢伸上来,看向华温,然后视线又不停在车子与自己所在的地方来回扫计算着距离。 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随宁用废弃的吉普做遮挡弯腰跑向他们的车。 眼看车子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百米。 九十米。 八十米。 七十米。 很快了,还差十米。 随宁一路狂奔,就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她的肩膀处传来剧痛,她身后的车子被炸了,碎片刺入她的左肩。 一个踉跄,随宁摔倒在地。 华温就这样在车上看着随宁倒下,他跑到车头大声呼喊让司机帮忙。 开车的是一位军官,自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民众的。 他踩紧油门听从华温的指挥把车子猛地向后倒,最终在随宁面前停下,华温和其他几个记者互相帮忙,瞬间将随宁拉上了车后厢。 接着司机猛踩油门一路向前,炮火声在身后原来越小直到消失。 几个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但随宁最严重。 她窝在车后角落,肩膀出的血顺着插进去的车盖碎片不停地向下流。 “还好吗?”华温在一旁焦急地询问着。 随宁眨了眨眼,胳膊带来的疼痛使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华温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随宁,只好对着司机喊道:“快点!快点!” 一旁的H国记者和F也在因为刚刚跑的时候互相撞坏相机的事情争吵不休。 各种声音在随宁耳边响起,她感觉脑子快要炸了,她只好有气无力地喃喃了一句,“好吵。” 俩人被随宁的声音打断,双双看向她,最后都选择闭嘴给随宁留个清净。 车子飞快行驶,车轮与黄沙地不断磨出火星。 随宁闭着眼睛,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夜空了,繁星不停闪烁,黑幕盖过眼皮,华温的声音一直音绕在耳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宁听到了有人在叫医生。 是到医院了吗? 随宁想睁开眼睛看,但眼皮像是千斤重一般,她费尽全力也只能抬起一条小缝,从缝里她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跑了过来,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沈祁安安附身贴近随宁的嘴边。 随宁沙哑地说了个字,“疼—”接着便昏了了过去。 — 随宁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周围声音嘈杂。 “斯—”她睁眼从床上起身,肩膀的疼痛瞬间放大,拉扯着她的神经。 她视线环顾一圈,这是医院的大厅,除去帘子遮挡住的对面,她俩边的病床上都躺着人。 肩膀处的疼痛不足以支撑她一坐着,随宁只好重新躺会床上。 她眨巴着眼睛盯着床顶上的灯,她这个伤势应该不算严重吧,她不会很快要被送回国内吧? “醒了,随记者。”沈祈安走到随宁床边。 “沈医生?”随宁挪动着身子想要起身。 “你别乱动了。”沈祈安制止她起来的动作。 随宁没办法只能仰着头盯着沈祈安,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沈祈安的下巴。 沈祈安顺势低头看随宁,她从脖子到左肩膀处都被绷带缠绕,嘴上不停地叹着气,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随记者还真是厉害啊。”虽然随宁看着很可怜但沈祈安就是忍不住想叨叨她俩句,“这才一天没见,你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随宁没理会沈祈安的嘲讽,偏头说:“沈医生,你能帮我扶起来吗?我这样和你说话很不舒服。” “你—”沈祈安深呼吸一口气,无奈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还贴心地拿了个枕头垫在她的后背。 “随宁,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再晚送过来一会,你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了。”沈祈安语气严肃,脸上还带些怒气。 他支援过几次战区也见过不少战地记者,从来没见过随宁这样的,简直就是不怕死。 上午送过来的时候,车盖的碎片已经嵌如肉里很深了,伤口处的血也没有做止血处理,再晚点送来怕是会失血过多无法抢救。 “那沈医生你真厉害,我还活着。”随宁朝着沈祈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表情还真的是无所畏惧。 沈祈安瞥了她一眼,“你这样的情况需要回国,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是伤口面积比较大,而且希图斯已经没有消炎药物了,你留在这伤口可能会感染。” 沈祈安说了一大串,随宁只听到回国这俩个字,她眼神瞬间沉下去。 片刻后,她抬眸看着沈祈安小心翼翼地说:“我这个伤势应该不严重—吧?”说完还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真诚的笑容。 “你觉得呢?”沈祈安弯腰对上她的眼睛。 随宁感觉到他的视线后,扭头错开,“那最快多久能好?” “最少也要一个月。”沈祈安说 9. 还没 [] “华温。”随宁朝着大厅门口喊道。 因为声音小,华温只听到声音但找不到声源,只好伸着头四处张望。 他衣服还是昨天采访时穿的那件灰色T恤,外面的防弹衣没有脱下,手里提着的正是刚来那天何止留给她的医药箱。 随宁见状只好伸出右手招了招,好在刚刚休息调整后没受伤的右肩膀已经可以动了。 华温看到招手后提着药箱穿过大厅的人群走到她面前,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问题不大。”随宁不在意地摆摆手。 华温没接话而是打量着她包裹着的肩膀,不确定地继续道:“你确定吗?” 随宁点头,“非常确定。” “我觉得我还是需要问一下医生。”包扎面积很大,华温觉得不能只听随宁一人的言论。 “行吧。”随宁无奈。 华温把手里的药箱放到病床前的矮桌上,从另一个袋子中拿出他从酒店带过来烤面包递给随宁,接着又把甜粥拿出防盗标桌子上。 “谢谢。”随宁接过面包。 “对了你的情况我和何止说过了,他让我问你需不需要联系大使馆,他们明天在麦普有撤侨,你可以跟着回国。”没有能坐着的地方华温只好站在床头。 “不需要。”随宁果断拒绝,“我真的没什么事,不信你可以问沈医生。” “是吧沈医生。”随宁看向沈祁安。 沈祈安到随宁的身边还没搞清楚状况,一个问题就抛了过来,他抬头在随宁和华温间扫了一遍,就明白随宁问的是什么了。 随宁见沈祈安没说话心里有点着急伸手拽了拽他的白大褂。 “沈医生我这个应该一周就好了吧。”随宁直接替沈祈安说了个结论,现在只需要沈祈安认同就行了。 沈祈安撇了随宁一眼。 一周? 你怎么不说伤口能自愈? “shen.随宁这样需要回国吗?”华温在一旁开口。 “我们这边已经没有消炎药物了,物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补过来,她伤口面积大留在这会有感染的风险。”沈祈安没有理会随宁,如实告知。 “那我跟何止联系一下吧。”华温拿出手机低头要联系何止。 随宁咬着面包,从沈祈安手中夺过自己的手机,打开聊天框疯狂打字,最后按下发送,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何止那边最先受到随宁的消息。 [我不需要回去。] 接着就是华温的消息。 [医生建议是回国。] 最后在随宁据理力争下,她还是继续留在邬卡城,只不过近期不能外出报道了,这个结果随宁还是满意的。 讨论完去留的问题后,随宁就让华温先回酒店整理昨天采访内容。 “沈祈安你也太不守信用了。”随宁满眼怒气地看着还站在床边的沈祈安。 “明明商量好的,你怎么还临时反悔。”随宁继续抱怨着。 “哎,说错了。”沈祈安纠正她,“我可没跟你商量好。” “你前几天不是还夸我医格高尚吗?那我就更不能胡说八道了,这样对病人很不负责的。”沈祈安苦口婆心道,脸上一副我真的是为你好的样子。 随宁深呼吸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假笑,一字一顿道:“谢—谢—沈—医—生—。” “不谢。”沈祈安理所当然地应下,离开时步伐轻盈足以证明他的心情。 看着沈祈安离开的背影,随宁怀疑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怎么遇到沈祈安后情绪都变得不稳定了,放在以前她怎么会这么幼稚的和别人争论,关键还是自己不占理的事情。 在医院第三天的时候随宁就从前厅换到了后院的帐篷中,负责她的赫尔莉医生为她安排了一个人很少的帐篷。 早上的时候阳光非常好,随宁坐在帐篷口的马扎凳上和同帐篷的一位妇人聊天。 这位妇人穿的是希图斯传统的服饰,红黄相配的半袖连衣裙,头戴同色系的头巾,衣服和头巾上的刺绣精美细致。 妇人是麦普城一所中学的中文老师。 在朝阳下,俩人坐在帐篷前侃侃而谈,随宁想如果没有战争,她一定会是一位伟大的中文老师,当然现在也是。 “随记者需要我帮你换药吗?”赫尔莉医生路过随宁的帐篷询问道。 肩膀的药是昨天上午换的,现在也到了换药的时间了,随宁点头,“需要的。” 随宁起身拿开小马扎给赫尔莉腾出一条小道。 “好的。”赫尔莉跟着随宁来到她的床边。 随宁蹲下想要把床底的药箱拿出来,赫尔莉在一旁看到后制止了她。 “我来吧。”赫尔莉拿出药箱中的药和绷带开始给随宁换。 “赫尔莉医生给我换完药后要去哪?”随宁随口问道。 “去隔壁帐篷看看希耶娜。”赫尔莉说。 提到希耶娜随宁伤感涌上心头,她昨天特地问了沈祈安希耶娜的情况。 第一次见到希耶娜的时候她脑部就受了伤,当天进行简单的处理了,但没想到脑部受损严重。 前天随宁和希耶娜分开后,医院就安排了她的手术,谢天谢地手术很成功。 但是因为小孩子抵抗力差,再加上医院的环境以及药物的短缺,伤口还没愈合好就出现感染现象。 也难怪沈祈安会一直劝她回国,在这里伤口感染的概率实在太大了。 “那药物大概什么时候能到?”随宁问。 物资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赫尔莉也不瞒着她,“申请流程我们已经走完了,但是你知道的药品物资本来就很难,现在还是寻求国际帮忙,所以时间——” 赫尔莉话没有说完但随宁听懂了她的暗示。 现在希图斯各地都在发生战乱,食物别的地区可以快速资助过来,但是药品这些各地都紧缺,等待国际资助时间是很漫长的。 随宁看了眼自己药箱,昨天拿了一半给希耶娜用,现在里面所剩的也只够自己使用的了。 “我和你一起过去吧。”随宁整理好包扎处的衣服提议道。 “好。” 随宁跟着赫尔莉来到希耶娜的帐篷时,她正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个本子在涂涂画画。 看到她们来的时候,希耶娜放下手中的本子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在做什么呢?”随宁上前坐在她的身边,头歪着看她。 “我在画画。”希耶娜说。 “画画?这么厉害。”随宁夸赞,接着又问:“画的是什么啊?” “你。”希耶娜把本子展开放到随宁的腿上。 随宁低头看着本子里的画面,画面上有俩个小人,左边手里拿着一个四方的相机,这个应该是她,右边的小人一头黑卷长发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小裙子,这是她自己。 随宁伸手摸了摸希耶娜的脑袋,原本留在前面的长发也被剪成短发了,后脑勺的地方被推平,覆盖了一块很大的纱布。 希耶娜的药昨天晚上换的,赫尔莉现在就是来查看一下感染情况,庆幸伤口没有继续恶化,希耶娜今天的气色也很不错。 检查完后赫尔莉离开这个帐篷留下随宁坐在床边陪着希耶娜。 希耶娜所在这个帐篷是所有帐篷中最大的,里面都是像希耶娜这样大小的孩子,有一小半是受伤的。 赫尔莉被安排负责这个帐篷,帐篷里还专门给她留了一张床。 帐篷里那些没有受伤的孩子都在外面玩,剩下的这几个伤员都是沉默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整个环境安静得有 10. 还没 [] 在医院修整一周后,随宁的伤口好转也就返回酒店居住。 酒店里的她准备的食用水以及日用品也快没了,趁着现在还能买到东西,随宁打算找个超市买点东西。 她昨天询问了华温能不能帮她在城内找一辆车,华温今天早上告诉她车子已经找好了,九点半到楼下找车牌就行了。 随宁拿了自己的手机准备下楼,在看到门口挂着的防弹衣时她又后退了几步,思考着要不要穿。 最终她还是选择不穿了,毕竟也不是去报道,还是对自己的肩膀好一点吧。 到酒店门口的时候,随宁看到华温发给自己的那个车牌号,她走上前弯腰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车窗慢慢滑落,露出一张随宁感觉很熟悉的脸。 “上午好啊,随记者。”沈祈安侧着身子歪头笑着和随宁打招呼。 他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节奏欢快,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沈祈安?”随宁将脖子往里伸了伸,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沈祈安看着随宁那茫然的双眸,不满道:“随记者是鱼的记忆吗?” “就算我今天换了身装扮也不至于帅得让人认不出吧。”沈祈安继续自恋。 随宁尴尬地笑了俩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难得顺着他的话,“沈医生今天的确帅得难以辨认。” 今天沈祈安穿的和之前很不一样,上身一件花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扣紧,头发也特地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痞气十足。 相较于他平时穿的那些,随宁觉得这种风格才是最贴合他性格的。 “行,这话我爱听。”沈祈安赞同地点点头,余光看到随宁已经系好安全带,又问:“想去哪?” 随宁在脑中思考,但是她对邬卡城不了解,也不知道具体到哪里,只好讪讪地说:“要不你看着走?” 沈祈安鼻音嗤了一声,“行,那就跟着我。” 他启动车子拐了个弯顺着街道行驶,接着又拐入一个巷子行驶一段路后,车子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城区。 “去城东的地方买,那边目前没遭受轰炸,超市也比我们这个城区多。”沈祈安目视着前方,边开边解释。 “好。”随宁调整了一下坐姿,刚刚车子拐弯太多,她位置都做偏离了。 车子在柏油路山行驶大约一小时后,沈祈安右拐从大道上下来。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是在这待过很长时间吗?”随宁问。 她记得沈祈安说过希图斯刚开始战争的时候就来支援了,但是看着他对路况熟悉的程度应该不只是来支援这么简单。 “我之前在这里待过一年。”沈祈安回,接着像是想到什么又继续道:“和华温认识也是在那一年,到现在都有六年了。” “你和华温认识的这么早啊?”随宁惊叹。 她一直以为沈祈安和华温是在他第一次支援希图斯的时候。 沈祈安偏头看她一眼,“是挺早的,那时候正好是我研究生毕业。” “你23岁研究生毕业?”随宁惊叹不止,看向沈祈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按照之前采访的推测,她一直觉得沈祈安是23岁本科毕业,然后工作了三年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没想到那是研究生毕业。 “怎么这也很惊讶?”沈祈安笑了笑,“在你眼里我长得就这么不像学习好的?” “有点。”随宁没忍住心声,过了两秒又继续追问:“那你16岁上的大学吗?” “对啊。”沈祈安笑着道:“我初中跟着父母到芬兰,后来跳级读了高中,16岁时申请到了赫尔基大学,一直到研究生毕业。” “这样啊”随宁转头将视线移到前方,一脸认真地说道:“那也蛮厉害的。” “随记者是不是也在芬兰留过学?”沈祁安想到之前在机场的时候,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对的。”随宁回:“我在阿尔托做过一年交换生。” 沈祁安偏头瞟了随宁一眼,笑着道:“那我们也算校友了。” 阿尔托大学是由赫尔辛基工业大学、赫尔辛基经济学院和赫尔辛基艺术与设计大学合并而成的,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是校友。 “算吧?”随宁嘴角勾起,没有反驳。 听到随宁的认同后,沈祁安立马调侃着接上:“学妹你好,我是你的学长沈祁安。” 随宁鼻音轻笑了一声,故作淡定地回了个“哦”字。 大约二十分钟后,随宁看到车俩侧到处都是商店,知道车子已经驶入商业街了。 很快沈祈安将车开到一个大型超市门口。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拔下钥匙,对着随宁说道:“走吧。” “好。”随宁解开安全带和沈祈安一同下车。 沈祈安在入口处推了个推车,带着随宁朝着食物区走。 “你看看你要什么,拿了直接放车里,重的东西不好拿就喊我。”沈祈安偏头对着随宁说。 “好的。” 随宁走到货架前打量上面的东西,挑选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这个超市是个国际连锁超市,货架上还有不少国内的食物。 随宁看了一圈后,最终拿了几盒中式盒饭和一些压缩饼干,沈祈安挑的东西和随宁的差不多。 俩人还想搬几提瓶装矿泉水,但是小瓶装的已经卖完了,最后沈祈安搬了几桶大的矿泉水。 结账的时候,营业员突然告知说网上支付不能用了,需要他们用现金。 随宁之前从国内兑换来的现金早就用完了,今天出来本想去银行兑换的,结果一路上和沈祈安闲聊忘了这件事了。 她抬头看向沈祈安,祈祷他手里还有现金。 沈祈安没有回看她,直接拿出钱包,抽出里面的现金递给营业员。 东西快结完的时候,随宁突然拉了一下沈祈安,“等会,我能再拿一样东西吗?” “拿呗,我现金够。”沈祈安说。 那个语气豪放的就像小说里霸道总裁拿出一张卡对女主说“随便刷。”一样。 “好。” 随宁返回到刚刚的零食区,在货架的最里面找到想买的那袋糖。 “拿了袋糖。”随宁回到收银台举着糖在沈祈安面前晃了晃。 沈祈安挑一下眉没作声,把她手里的糖拿过来递给收银员,最后结完所有的账。 俩人推着满满一车的东西朝着门口走,结果到超市一楼的时候人群突然聚集了起来。 沈祈安下意识地把随宁拉到身后。 “啊啊啊——抢劫了——”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发生战乱,希图斯的治安也变得混乱不堪,不仅仅是外部带来的,内部也存在不少。 身为一名记者,随宁难免会有职业病,她拿起手机想要拍摄外面的情况,但是她和沈祈安俩人被人群挤到了最里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情况。 外面的叫喊声越来越大,在听到有人喊,“杀.人了。”时,沈祈安也着急了起来。 他转身扶着随宁的肩膀,说:“你在这边看着东西,我去前面看一下。” “我……”随宁挪动嘴角想要说话。 沈祈安像是料到她要说什么一样,他直接帮她分析:“我知道你想去前面拍,但是你现在肩膀没有好透,很不方便,万一再伤到肩膀的话,你是真的要回国了。” 随宁也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于是默不作声地点头同意。 安顿好随宁后,沈祈安顺着人群缝隙挤到前面,商场的大门已经被关上了。 一名超市员工正躺在超市入口处,腹部还被插了一刀,没有人敢上前对她进行救助,因为为 11. 还没 [] “有看到想吃的吗?”沈祈安把车速降到最低,时不时地看向车窗外的店铺。 随宁摇摇头,选吃的什么的嘴纠结了。 “你吃炒米粉吗?”沈祈安歪头问她。 “吃。”随宁有些惊讶,“这边还能有这种食物吗?” 在希图斯带着的这段时间随宁吃的最多的就是甜食,希图斯的人好像非常偏爱甜的东西,什么菜里面都放甜的配料。 “不过这个炒米粉里面不会也是放葡萄干吧?”随宁不确定地问道。 沈祈安笑了一声,说道:“去了就知道了。”话落他把车拐入另一条道。 十分钟后随宁站在沈祈安说的那家店门口,抬头看向门上的牌子。 正宗、新疆、炒米粉? 随宁皱了皱眉没说话,转头看向沈祈安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很正宗的。”沈祈安推开玻璃门领着随宁进去。 店里的装修风格和随宁在国内看到的那些在美食街看到的那些餐馆一样,简单但又给人一种食物很美味的信任感。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点,店内有很多空着的桌子,也显得店里有些冷清。 随宁和沈祈安俩人选了一个最靠里的位置。 “这家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会是你以前来这里的时候吃的吧。”随宁看着坐在对面的沈祈安问。 “嗯。”沈祈安回。 “这么久了,没想到店还在啊。”随宁说道:“那看来食物真的很好吃了。” 一家中餐店能开这么就说明食物的确还不错,不然早就因为生意惨淡而倒闭了。 “味道的确很好。”沈祈安说:“而且老板夫妻俩人都是新疆人。” 随宁笑了一声,“难怪写着正宗新疆炒米粉,原来真的是正宗的啊。” 沈祈安挑眉,语气傲娇道:“我还能带你吃难吃的。” “擦擦。”沈祈安抽出一张纸起身要帮随宁擦面前的桌子。 老板娘收拾的时候可能没注意,随宁面前的桌子上还泛着油光。 随宁低头看了看桌子,拿过沈祈安的纸,说:“我自己来吧。” 沈祈安也不跟她争,又坐回了长凳上。 等随宁擦完后,他才将菜单推到她的面前,“看看要吃什么。” 随宁拿过菜单翻看着,问道:“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看沈祈安一副轻车熟路的的样子,应该是不止来过一次,那菜单上的这些说不定都尝试过了,问他正好省去踩雷的步骤。 沈祈安瞟了一眼菜单后,给出建议:“招牌的吧。” “好,那我就点招牌的。”随宁抬头问:“那你要点什么?” “我和你一样吧。”沈祈安说。 “还要什么其他的吗?”沈祈安又问。 “没了。”随宁摇头。 “好。”沈祈安招手对着站在前台的老板娘喊道:“老板娘俩份招牌新疆炒米粉。” “华人啊?”老板娘眼中闪过惊喜。 沈祈安回应:“对的。” 得到肯定回答后,老板娘对着后厨喊道:“俩份炒米粉,加量。”说完后还朝着俩人笑了笑。 随宁转头也回了一个微笑。 因为单子少,后厨做的很快,老板娘从台子里走出来兼任服务员把俩份炒米粉端到他们面前。 米粉上冒着热气,香味顺着气体进入随宁的鼻中。 “好香。”随宁拿过筷子开始吃起来。 俩人吃饭的时候老板娘也端着一碗炒米粉在他们对面的桌子前坐下。 因为都是华人,几人就闲聊了起来。 “您怎么没有离开希图斯呢。”随宁问老板娘。 现在战乱希图斯本国的人都想着离开,更别说还是在这里的华人。 老板娘看着随宁说道:“快了,等下次撤侨我们就会离开了。” “说起来还有些不舍得,我们在这里呆了很多年了。”提到要离开老板娘的语气中充满不舍。 “那你们呢,怎么也还留在希图斯。”老板娘反问。 “我是战地记者。”随宁说完后,又指了指沈祈安,“他是来支援的无国界医生。” “这样啊。”老板娘的视线在俩人之间扫了俩眼后,说道:“你们真是般配啊,一个医生一个记者。” “我们不是情侣。”随宁解释道。 老板娘听到随宁的解释非但没有相信,还意味不明地说道:“我懂,我懂。还在接触时期是吧,我知道你们小姑娘不确定的事情都不爱说,我当年和我老公也是这样。” 老板娘喋喋不休让随宁连一点说话的缝隙都插不进。 最终随宁放弃挣扎了,她看向对面的沈祈安,只见他手握成拳抵在嘴边,肩膀还不停地抖动着。 随宁没好气地说道:“还笑。” 沈祈安摆摆手,立马坐直身子,“不笑了,不笑了。” 刚刚随宁想要据理力争但又无从下嘴的样子比平时相处中的她要鲜活灵动不少。 沈祈安觉得有时候看她吃瘪还挺有趣的。 “哎,对了,小姑娘你们这个情侣装是在哪里买的,我看还挺好看的,我也打算去跟我老公买俩套差不多的。”老板娘转身端着自己碗要离开的时候又折返到随宁的面前追问。 随宁也不在意老板娘的误解了,直接告知服装店的地址。 在收银台前要付款的时候,老板娘盯着俩人的脸,没忍住继续道:“你们俩是越看越般配,长得好看还有心怀大意,以后肯定是能携手走很远的路。” 沈祈安笑了笑,拿回老板娘找的零钱后,说道:“谢谢啊,老板娘。” 随宁站在一旁无奈地点了点头,最后也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最后随宁看老板娘一副还想要八卦的样子,她果断转身加快脚步走到门口。 在拉开玻璃门的一瞬间还听到老板娘对着沈祈安的那句友好建议。 “你可得加油追啊,小伙子。” 离开餐馆后,俩人沿着餐馆前的青石小道走,餐馆是在小巷子中,车子行驶不过来,沈祈安就把车子停在距离巷子还有一段路程的柏油路边。 因为老板娘的一连串误解,俩人的气氛也有些微妙。 沈祈安偏头看随宁,她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害羞了。 沈祁安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来缓解。 “那个——” “那个——” 俩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先说吧。”随宁说。 “行—”沈祁安拖着腔调,继续道:“你是想现在回去还是要在这边逛逛?” “这边有什么好逛的吗?”随宁问。 “出了这个巷子有一条集市街要去看看嘛?”沈祁安说。 “可以。”随宁点点头。 俩人并肩走出巷子后,进入集市街道。 集市街道相较于巷子里热闹了不少,街道俩边摆满了小摊,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不过这边的摊主并没有热情的吆喝,也不知道是战争的缘故,还是他们本身就不爱吆喝。 随宁瞟了眼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小摊,都是些当地的小吃,她没什么兴趣就慢步向前走着。 越过美食的那小节路段 12. 还没 [] 希图斯的战事越发紧张,原本在麦普城的火力现在也蔓延到了坞卡城,昨天晚上坞卡城内有俩片住宅区直接遭到了轰.炸。 随宁昨天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终于熬到早上可以去往现场报道了。 她拿过门口的防弹衣穿在身上,虽然肩膀处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在穿上防弹衣的那一瞬间,还是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阵麻麻的痛。 随宁伸手轻轻揉了一下肩膀缓解疼痛,接着拿过设备去往楼下和华温汇合。 “hi,随宁,这里。” 华温坐在餐厅中间的位置,桌前还坐着几个其他国家的记者。 这段时间在希图斯的相处,随宁基本能分辨出其他国家的那几名记者了。 随宁走上前拉开椅子坐下打招呼。 “现在不出发吗?”随宁问。 华温递给随宁一杯水,“先吃一点,不然等会体力不够。” 这次现场复杂,空袭面积大,波及到的人也多,报道应该会持续到晚上,要是早上不补充食物的话,到了现场很容易出事。 “好。”随宁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随后起身在取餐处简单地拿了些食物。 桌上记者们都在讨论布鲁利这次夜袭的事情,这种情况分明就是布鲁利故意为之,没有哪个国家开战会对准居民区的。 但这涉及到希图斯和布鲁利俩个国家的政治问题,作为记者他们也只能在这张圆形餐桌上窃窃讨论。 轰炸的区域很散,吃完后随宁和华温就决定分开去报道,随宁选择去西边的那边轰炸区。 出酒店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从医院回来的沈祁安,他穿着之前去商场一起买的衣服,随宁隔了很远的距离就认出他了。 “沈祁安。”随宁小跑了几步到他面前,问:“你今天休息吗?” 沈祁安点头,说:“嗯,上午休息,真好回酒店拿几件衣服。” 他声音嘶哑,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无力感。 随宁问:“是打算要住在医院那边吗?” 之前医院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沈祁安就住在酒店这边,偶尔需要他值班的时候他会选择留在医院的帐篷里。 但是这段时间坞卡城情况糟糕,医院里面的情况也更加严峻。 一方面因为药物短缺伤口感染的病例越来越多,之前感染的病人也在不断去世,另一方面新增的伤员越来越多,医院人手不够,所有人都陷入到无尽地忙碌中。 随宁在医院里帮忙的这几天,几乎看不到沈祁安的身影,他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去手术室的路上,就连吃饭时,她都找不到沈祁安。 不过昨天好像来了俩名支援的医生,接下来的日子说不定会好一点。 “嗯。”沈祁安回道。 看沈祁安满脸疲惫,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随宁也不想浪费他的休息时间,贴心说道:“行,那你赶快去拿吧。” 沈祁安抬了抬下颚,“好。”接着有转头看向随宁,说:“你是不是要去报道?” “嗯,去城西那一段。”随宁说。 “有车吗?”沈祁安又问。 他记得随宁是没有车的,城西距离这边太远了,肯定是要开车才能到。 “有的。”随宁从器材包里拿出一个车钥匙,按了一下,前面的白色吉普响了一声。 这辆车是随宁昨天去媒体局门口捡来的。 一般媒体局是有给他们战地记者配备车辆的,但是只能每个国家的记者配备一辆,他们官方配备的车辆都是经过改装的,具有一定的防弹性能,而且数量有限。 随宁知道数量有限所以一直都没有提出再去要一辆,但是最近这种情况她外出报道没有车子很不方便,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到媒体局。 没想到真让她走到运了,在媒体局门口看到一辆没有人征用的车,随宁向里面的人开口要了过来,他们也同意了。 看随宁的车是改装过的,沈祁安也放心了不少,嘱咐道:“报道时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沈祁安指了指她的肩膀,“注意肩膀,不要再二次受伤了。” “放心吧。”随宁自信满满地说道。 “对了,你也注意安全,好好休息。”进车之前随宁还是多嘴了一句。 沈祁安扯着嘴角,走到随宁的车前弯腰看向她,笑着道:“放心吧,有了随记者的关心,我好得很。” 随宁瞥了他一眼,这人怎么思维跳跃得那么快呢。 “好了,你快去拿东西吧。”随宁摆摆手催促道。 “唉。”沈祁安轻叹了一声,“好—”。 他起身从车前绕过站到酒店门口,最后直到随宁车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进入酒店。 随宁开车一路朝着城西走,上空的零散的有几架轰炸机,她在车里也看不清那个轰炸机是希图斯的还是布鲁利的。 路过城西的一片荒地时,随宁明显感觉到上空的轰炸机变多了,为了安全起见,她需要快速通过这个地段。 随宁猛踩油门把车速加到最高,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经凸起。 行驶时上空的轰炸机绕着车子飞得忽高忽低的像是挑衅一般。 这是布鲁利的轰炸机。 在确定这个结论后,随宁后背开始发凉。 好在上空的这几辆轰炸机没有后续动作,随宁安全开过这段路,很快便到达了轰炸机现场。 希图斯的军人开着坦克在轰炸周边巡查,其他的救助人员就在现场有条不紊地救助。 随宁来的早,现在轰炸后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消散,她站在外圈都被飘来的烟雾呛到。 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随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架好三脚架打算在外围先报道一番。 “大家好,我是记者随宁,现在我站的地方就是布鲁利昨天夜袭的居民区,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的居民楼已经全部倒塌,在轰炸之前布鲁利军方也没有以前通知当地人撤离,以及—” “Stop!” 随宁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结果被一个声音打断,她转头看向打断她的人。 一个拿着长枪的布鲁利军人走了过来。 随宁立马停下报道,向他说明:“我是记者。”说着好指了一下防弹衣上press的字母。 那名军官视线从随宁的脸上移动到防弹以上又移回脸上,“哪个国家的。”他态度极其恶劣。 随宁不敢怠慢,脱口而出,“华国。” 那名军官听后没有任何反应。 随宁站在他的面前头也没转就这么直直地和他对望,透过马赛克随宁都能感受到他眼中透出的杀气。 僵持了大约三十秒,对面突然举起长枪对准随宁。 随宁心脏瞬间骤停。 她的遗嘱应该放在衣服的夹层里了吧? 随宁闭上眼睛等待枪响。 结果却听到那名军官恶狠狠地说道:“把刚刚拍摄的那些全部删掉。” 随宁睁开眼睛愣了一下。 “快点。”那名军官提高音量催促着。 随宁这才反应过来,她快速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脖子,“OK,OK,OK。” 她颤抖地拿过眼前三角架上的相机,强装镇定找到刚刚的素材快速删除,删完后随宁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 “已经删完了。”随宁小心翼翼地说。 对面的人没理随宁一把夺过她的相机。 随宁慌乱的大脑中闪过的第一想法竟然是—他不会要毁了相机吧。 还好最后对面的人也只是检查,结束后把相机朝着随宁扔了过来。 随宁张着手臂去接,结果相机的长镜头直接打在了她的肩膀上,骨头于坚硬的镜头相撞,疼得随宁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看到那名军官走后,随宁立马找到一支希图斯的军队,跟在他们后面进入到轰炸现场。 每一座废墟上都有哭喊着的人,他们趴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扒拉着石块,想要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随宁拿着相机一路拍摄。 有些幸存的民众看到随宁是记者后都纷纷跑到她的镜头前诉说着他们的苦楚。 “我们不是恐怖分子,为什么炮弹要打向我们。” “布鲁利太没有人性了,为什么要轰炸平民。” “我们不关心政治利益,我们只想活着。” “谁可以来救救我们。” …… 无数的声音录进相机中,随宁沉默着听他们喊叫,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在她的内心疯狂蔓延。 随宁能做的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记录着他们的遭遇,记录他的的呼救,然后把这些传到外界。 最后不知道记录了多久,采访了多少人,相机的电池彻底没电了,随宁只好关掉相机。 今天希图斯的温度异常的高,明明已经过了中午,但阳光依然刺眼火辣。 地被炙烤得发烫,一脚踩下去,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发烫。 随宁找了一个墙角阴凉的地方,在旁边扒拉了一块不是很烫的石头坐下,从包中拿出水瓶想要补充水,结果一看瓶子里空空如也。 她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地舔着嘴唇,再不补充水的话,怕是要中暑昏厥过去了。 随宁拿着空的塑料瓶四处张望,在斜对面的位置有几间上层被轰炸但是最底层完好无损的房屋。 没有被炸的房屋说不 13. 还没 [] 沈祁安返回酒店后拿了俩件干净的衣物进入浴室。 这段时间在医院忙的他根本来不及洗漱,正好趁着早上医院还没有忙起来,在酒店洗个澡。 洗漱完后沈祁安感觉浑身舒爽了好多,他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返回医院。 本来上午是调整到他休息的,沈祁安想着先把衣物返回到后院帐篷中,然后在帐篷里休息一番,但看到医院门口突然多起来的急救车后,他果断放弃这个想法。 门人围着的人太多,沈祁安只能拎着包贴着医院的墙进入大厅。 回到休息室后,他把手里的包朝着自己的柜子中一放,拿起白大褂套上就要出门去往手术室。 开门时正巧遇到返回休息室的连至源。 连至源是沈祁安在北江人民医院的心外科同事,也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成员,前几天刚从国内过来支援。 连至源站在门口看着沈祁安手中还拿着行李包,一脸不解:“阿祁,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有了连至源和另外两个无国界医生的支援,今天院长特地嘱咐让沈祁安和另外一个医生休息调整整,不然过度疲劳也不方便做手术。 这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连至源看沈祁安这个状态,继续说教:“你休息不够能行吗?” 沈祁安瞥了他一眼,说道:“问题不大,还是先抢救吧。” “刚刚在门口是不是又送了很多人过来?”沈祁安问:“都需要手术吗?” “有几个需要。”连至源说。 “那我先过去。”沈祁安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向手术室。 “哎——不是,我——”连至源看沈祁安急匆匆地走,自己也下意识地跟着他去往手术室。 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去休息室喝水的,但是看着外面推进来的一辆辆担架车,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不喝也罢。” 沈祁安刚到手术室门前就听到有人喊他:“shen.这个需要急救。” 沈祁安拉开手术室的大门先一步进去,接着担架车后背推进手术室内。 “没有麻醉剂了。”一旁辅佐手术的医生小声对着沈祁安说道。 “凌晨的时候不是还有的吗?”沈祁安反问。 医院前几天刚集资了一批麻醉剂,凌晨他做手术的时候还有的,怎么才过去几个小时就没了。 “凌晨用的那个就是最后的。”一旁医生无奈说道。 “还有镇定剂吗?”沈祁安问。 一旁的医生摇摇头,“没了。” 沈祁安蹙眉,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患者。 这是一位救援过程中受伤的士兵。 士兵穿着军装躺在担架床上,身上多处受伤,胸部还有枪伤,目前还有意识。 沈祁安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那就这样做吧。” “给他拿一条干净的毛巾。”沈祁安说。 “好。” 没有麻醉剂的手术非常的艰难,手术台上的病人因为不忍疼痛开始疯狂乱动,要不是嘴里咬着毛巾,怕是喊叫声早已穿透整个手术室了。 手术台前的俩名医生直接上手把手术台上乱动的人禁锢住,方便沈祁安继续手术。 就这样沈祁安和另一位主刀医生艰难地完成了这场手术。 好在作为军人患者毅力坚韧,手术结束后还存在意识,手术也算是成功。 沈祁安松了一口气,想要走出手术室,门外的呼喊声再度响起。 接下来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患者进入手术室,但是因为药物以及环境等各种因素,最后能活着推出来的却寥寥无几。 沈祁安憋着一股劲待在手术室,他不记得今天做了几个患者了,只记得有生命从他的手中流逝。 终于手术室内的医生看不下去了,对着沈祁安说道:“shen.你先休息吧,换别的医生。” 沈祁安思考一刻,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好。” 趁着这一场手术结束跟着担架车走了出去。 到了门口后迎面就看到连至源推着一个患者走了过来。 “阿祁,赫尔莉说希望你可以做这场手术。”连至源从担架车后跑到沈祁安面前。 沈祁安看了眼担架床上的人,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连至源看沈祁安没说话以为他不愿意,立马出声:“要是为难,那就我来吧。” 沈祁安摇摇头,“把人推进来吧。”说着脚步沉重地走向光亮微弱的手术室。 - 随宁带着伤员回到mit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医护人员出来接他们了,她只好和男主人一起架着受伤的人进入医院。 到大厅的时候终于有俩位医护人员看到他们了,帮助他们把受伤的人放到了最外面空着的一个床位上。 随宁扫一眼大厅,医院大厅已经完全变样了,原本的病床现在都被改成了临时的手术台。 大厅里也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随宁想要离开医院,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夫妻二人,问:“你们是想回家还是在这边救助站?” 现在太阳还没有落下,要是他们俩人想回城西也是来得及的。 “不要,我们不回去。”女主人抢着说道。 那个样子就好像晚说一句随宁就会立马把人送回去。 随宁无奈笑了笑,柔声安抚:“别担心,我就是问一下你们想法。” “既然你们不想回去,那我去后院问一下还有没有能收留你们的地方。” 虽然城西现在有希图斯的军队驻守也有很多救助人员,但对于遭受惊吓的夫妻俩来说,再回去也的确需要勇气。 随宁也不强求他们回去,她领着俩人去往后院,医院又在外圈新搭建了很多帐篷,随宁挑了一个没什么人帐篷让俩人住进去。 “你们今天现在这里休息吧。”随宁对着俩人说。 “好,谢谢。”女主人腼腆地说道。 “没事。”随宁满不在意。 “对了,你们先吃一点填填肚子吧。”随宁从包里拿出自己没吃的俩袋压缩饼干递给俩人,说:“晚点这边会准备晚饭的。” “好的。”夫妻俩人轻轻点头。 “对了,晚上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直接去后面的帐篷寻求帮助。”随宁说。 后面的帐篷中住的是希图斯部队里的人,医院最开始成为救助点的时候希图斯官方就派了一支队伍来驻守,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不过平时白天这些部队里的人都不在医院,但是刚刚领着夫妻俩人过来的时候,随宁看到不少部队的人在院中巡视。 随宁简单地嘱咐完后,离开了后院,回到前厅去看望刚刚的伤员。 伤员已经在简易的手术台上完成救助了。 见状随宁紧绷着的神经也舒缓下来,脸上难得露出笑意。 虽然知道就目前希图斯的情况,在手术台上被救下来后面也不一定能活着,但是起码现在人是活着的。 随宁迈开脚步朝着门口走,医院这边没什么事了,不如回到酒店整理今天的素材,顺道看看华温有没有回来。 她脚步还没迈出大门,就听到尽头的地方有人在大声哭喊,声音很熟悉。 好奇心驱使随宁停下脚步,转身去查看发生了什么,顺着哭喊着她一路向里,在手术室的门口看到赫尔莉。 她的面前放着一辆从手术室中推出来的担架车,车上面盖着一层白布。 接着沈祁安从手术室中缓慢地走出来,他来到赫尔莉的面前,声音沉沉地说道:“抱歉,赫尔莉。” 沈祁安知道在手术前赫尔莉说希望他可以来手术是相信他的技术,所以在看到玛格雅被担架车推进来的时候,他坚定不移地选择留在手术室继续手术。 但是事与愿违,最终玛格雅依然没有被救活,她死在了这个夏天。 赫尔莉放下掀起白布的手,抬头看向沈祁安,抽噎着说道:“没事的,shen.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说完后看着躺在担架车上女儿的尸体,忍不住地又大声哭了起来。 沈祁安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还能开口再说些什么。 随宁也不是傻子,就眼前的情况她自然可以分得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没有上前去打断他们,只不过停不住肌肉记忆,拿出手机拍了几张。 大约过了五分钟,医院的大厅中有人在呼喊赫尔莉的名字,希望她前去另一间手术室帮忙。 赫尔莉止住哭声起身要去往大厅。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沈祁安突然出声,“我去吧。” 赫尔莉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没事的,shen.那个手术不是你的专项,你知道的。” 赫尔莉是脑科医生,让她过去做的手术一定是有关脑部的,沈祁安这个心外科怎么可能做得了这场手术。 最 14. 还没 [] “现在?”沈祁安停下手上的动作,歪头盯着随宁。 随宁抬眼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唯一有光亮的还是远处军区巡视用的红色激光。 “额…”随宁满脸尴尬,“现在好像不太合适,明天也可以的。” 这天怎么突然就黑了, 明明刚刚还有余晖的。 “嗤——”沈祁安见随宁满脸窘迫的样子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也不是。”沈祁安揶揄道:“随记者要是想现在约我,我也同意。” 随宁嗫他一眼,这油嘴滑舌的样子,怕是已经自我调节好了。 “那还是明天吧,晚上出门不安全。”随宁学着他的语调笑着道。 沈祁安扬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手上涂药膏的动作。 伤口正处在结疤的阶段,加上白天二次加重,随宁的肩膀一直处于又麻又痒的状态,冰凉的药膏涂在上面,一下子减缓许多。 “你这个伤口还是要重视一下的。”沈祁安盯着已经图完药膏的肩膀,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继续道:“不然会留疤的。” 之前受伤的面积就大,不过随宁体质好,恢复得快,只要正常修复就不会有疤痕,现在伤口再次裂开,留疤的概率也增加了。 “啊?”随宁神色顿了一下,担心地追问道:“有什么办法不留吗?” 人都是有爱美之心的,随宁也是一样,在身上留下这么一块疤痕,每天看着心里也会不舒服。 “现在知道担心了?”沈祁安没好气地开始挖苦:“早干嘛去了,让你注意肩膀,你是一点都没听进耳朵里。” 说话间, 沈祁安还估计加重了包扎的力道。 “疼——”随宁缩回肩膀,说道:“你公报私仇啊。” 沈祁安没理会随宁想要刀人的眼神,继续严肃地说道:“疼才知道长记性。” 随宁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讨论就任由沈祁安包扎,结束后,她低头整理衣服。 突然休息室的门被打开,连至源推门而入。 “阿祁,你怎么——”关心的话还没说完看的休息室里的俩人后,连至源立马缩回迈出的一脚,把门重新关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他在门外大声喊道。 随宁被这么一惊,尴尬地脸上泛起红晕,整理衣领的手也变得慌乱起来。 沈祁安见人已经穿戴好后,拉开门对着门外的连至源厉声道:“打扰什么?别胡说八道。” 连至源丝毫不在意沈祁安的训斥,嬉皮笑脸地走进休息室内,对着随宁热情地打招呼:“你好,我是前天过来支援的医生,我叫连至源。” 面对连至源的热情,随宁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礼貌地回应:“你好,我叫随宁,是来这边的战地记者。” “我知道,我知道。”连至源说道:“我们昨天在帐篷门口打过照面的,你可能忘了。” 不提还好这么一提随宁更尴尬了。 “呵呵。”随宁干笑了俩声。 “我还说做完手术回来给你点安慰呢。”连至源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祁安,继续道:“合着是有佳人安慰了,白瞎我马不停蹄地跑过来了。” “连至源。”沈祁安呵斥的声音加重。 他沉着脸,冷冷地投去一记眼光,说:“你那个张嘴要是不会说话,我可以帮你缝起来。” 连至源视线在随宁和沈祁安之间扫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话很不妥贴,立刻打起马虎眼:“害,你看我又多嘴了。” “那个随记者你别介意啊,我这个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连至源对着随宁说道。 随宁笑了一下,“没事。” 但却在内心悄悄下了一个定论——果然和沈祁安接触在一起的人,都多少有点油腔滑调。 “对了,阿祁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我们出去吃吧?”连至源看着俩人问道。 “要去吗?”沈祁安问随宁,接着又解释了一句,“医院的饭点已经过了。” “好啊,我没意见。”随宁说道。 反正回酒店不是吃餐厅中难以下咽的甜食就是吃屯在房间里的速食,不如跟着他们一起。 “我来的那天看到街道最前面有一家中餐厅看着还不错,你们有没有去尝试过。”连至源走在俩人前面,转身问道。 “没有。”随宁摇摇头。 她也注意到那家中餐厅了,但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去尝试过。 “你呢?阿祁?”连至源问走在随宁身侧的沈祁安。 “我也没去。”沈祁安说。 “那行今天我带你们俩去尝试一下。”说话间连至源一脸骄傲。 去往中餐厅的路上,连至源不停地在说话。 从工作聊到理想,从以前聊到现在,从自己聊了沈祁安。 不知不觉几人就已经坐到了餐厅的座位上。 “他有什么八卦的吗?”随宁坐在连至源的对面好奇地问道。 “八卦啊——”连至源留了个悬念,瞟了一眼沈祁安后对着随宁说道:“你想听哪一方面的。” 随宁皱眉笑着道:“他八卦很多吗?” “那可是——”连至源说:“很多。” 随宁记者的身份觉醒,追问道:“都有哪些?情史吗?” “你想听?”连至源招了一下手,示意随宁把耳朵伸过来。 在医院中连至源没听到过沈祁安有什么情史,不过追求他的倒是有不少。 沈祁安长像帅气,深邃的眼窝中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五官轮廓清晰,185的身高,平日里虽然是不可一世的懒散样,但有时候心思细腻,尤其是对待患者耐心十足。 这种强大的反差感把医院那些女生勾得五迷三道的,甚至之前还有患者为了追他都追到医院了,吵闹着非要住院。 用连至源的话评价——白大褂都挡不住他的骚气。 不过又说回来,连至源觉得他和沈祁安相比较,俩人也就平分秋色吧。 随宁忍不住八卦之心,把头往前凑了凑。 “随记者想听直接问我这个当事人啊。”沈祁安长臂一伸揽在随宁的面前,不着声色地把连至源挡了过去。 随宁见状,缩回头,尴尬地说道:“那不用了。” 八卦这种东西得是第三方说的才有意思,哪有直接和当事人讨论的。 “真不用?”沈祁安挑眉看着随宁。 随宁连连摆手,“真不用,真不用。” “没事随记者,下次你找我,我偷偷和你说。”连至源在一旁小声说道。 “好了,先看看点什么吧。”沈祁安出声打断。 桌上只有一个菜单,他只好把菜单放到俩人中间。 “我都可以。”连至源说道。 “那随记者你呢?”沈祁安问。 随宁低头看着菜单,这家中餐厅菜品很全,甜口的和辣口的都有。 “你们可以吃辣吗?”随宁问。 “你忌辛辣。”沈祁安直接戳破随宁想吃辣的美好幻想。 “我这个伤口应该可以了吧?”随宁小声地狡辩。 沈祁安瞪了她一眼,幽幽地来了一句,“你是在质疑医生吗?” “没有。”随宁语气坚定,然后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回复:“沈医生说的对。” 连至源坐在对面看着俩人的互动,“啧”了一声。 “还说你俩没关系。” 没关系的会这样? “闭嘴吧。” “别说话。” 俩人声音同时发出。 这默契十足的表现让连至源瞬间哑口无言。 “点菜吧,点菜吧。”连至源试图用催促来缓解自己现在的尴尬处境。 随宁翻看着菜单,“那我点三个清淡的吧。”继而又问:“三个菜够了吗?” 她看了眼身边的沈祁安,又看了眼对面的连至源。 “够了,再加一份饭就行。”沈祁安说。 连至源也附和着:“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