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冤种继女不干了》 1. 第1章 [] 1984年夏,榆城汽车站。 逼仄的候车室内人声嘈杂,座椅坐满人,不少等车的乘客或席地而坐,或随处站立,大包小包堆在身旁,顺手丢弃的瓜子皮果皮四处散落,地上脏乱不堪。 天气闷热,空气仿佛凝固了,酸臭的汗味儿、令人作呕的脚臭味儿,糅杂着呛人的烟味儿,简直让人窒息。 苏海棠蜷蹲在角落里,透过人缝朝外窥探,杜大山、杜建设父子一边往年轻姑娘脸上打量,一边朝她藏身之处走来。 再躲下去一定会被发现,她紧了紧握住衣角的手,猫着腰绕到两人身后,打算铤而走险溜出候车室。 “爸——她在那儿!” 岂料还没走出几步就听杜建设大叫一声,苏海棠后背一僵,撒腿就跑,偏偏快到门口时和人撞了个满怀,跌倒在地,还没爬起来就让追上来的杜建设揪住辫子,反剪住一只手臂按倒在地。 “臭丫头!”杜建设气急败坏,“你往哪儿跑!” 头皮和胳膊传来的双重疼痛让苏海棠瞬间泪崩,她拼命挣扎,扯起嗓子大声呼喊:“救命啊,人贩子打人了,救命——” 周围群众听见喊声立刻围过来,苏海棠用力仰起头,盈了满眶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粒粒顺着脸颊不停滑落,那模样即便一句话不说,也让围观群众动容,纷纷指责杜建设欺负人。 杜建设见惹了众怒心头发憷,钳住苏海棠胳膊的手不由一松,苏海棠顺势抽出手臂,连滚带爬地冲到距离她最近的农妇身旁,一把拽住农妇的衣摆哭诉:“婶子,他们是人贩子,他们要把我卖了,救救我吧——” “别怕姑娘,咱们这么多人瞧着呢,他们不敢!”那农妇扶起苏海棠,和周围人一同将她护在身后。 “你们别听她胡说,我是她哥。”杜建设见情况不对赶紧解释。 杜大山好不容易挤进来,也跟着附和:“是啊,我是她叔,这是我儿子,大家别误会,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人贩子。” “他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他们!”苏海棠用手背擦了眼泪,指着两人斩钉截铁道,“他们就是人贩子。” “苏海棠,又想挨揍了是吧!”杜建设气势汹汹,冲过去就要打人—— 苏海棠周围几个男人立刻挡在她身前,虎视眈眈瞪着杜建设—— “你干嘛!” “敢动手试试!”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你个大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你这孩子,可不敢胡说,”杜大山见情况不对一把拽住杜建设,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责怪道,“叔知道你想上大学不想进城打工,可这些年家里砸锅卖铁供你上学,日子实在艰难,你哥都二十好几还说不上媳妇为啥?不就是穷吗?如今你没考上大学,也该体谅体谅家里人,这工作一个月四十块钱,多少人抢破了头,要不是叔和介绍人关系铁,也落不到你身上,你听话,别闹了,咱得赶紧过去。” 一听这话,群众看向苏海棠的目光都是责怪。 这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多少人家的姑娘连初中都上不起,年纪轻轻出去打工挣钱贴补家里的比比皆是,这姑娘不但上了高中还想上大学,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大学没考上还不肯打工挣钱贴补家里,那可就太自私太不懂事儿了。 苏海棠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不能赢得信任,极有可能被杜家父子带走,她不能跟他们走,绝对不能! 她哭得越发伤心,话却说得条理分明:“各位叔伯婶子,大爷大娘,我一农村姑娘,想上大学不就是为了走出农村当城里人吗?如今没考上大学这条路算是断了,可要真能来城里上班,一个月拿四十块钱工资,那是多体面的事儿,不比在农村种地轻省?运气好说不准还能嫁个城里人吃商品粮,这和上大学的结果不一样吗?我为啥要跑?” “是啊,你到底为啥要跑呢?”杜大山百思不得其解,当保姆这事儿她明明很乐意,难道是今个儿早上出门前陈韭花说反正包吃包住,让她每个月把工资全部上交,她不乐意反悔了? 就算反悔,也可以直接说啊,干嘛装不认识他俩,还说他俩是人贩子,不对,杜大山猛然意识到苏海棠的反常,她胆小懦弱,沉默寡言,分明跟现在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能为啥,皮痒了呗,打一顿啥事儿没有!”杜建设正在气头上,没意识到苏海棠的变化,想到从小到大但凡苏海棠不听话,打一顿绝对服帖,又想冲上去动手,却忌惮周围人,只能狠厉地瞪着她。 周围群众却在回味着苏海棠的话,现在多少农村人进城务工,不就是冲着钱多体面又轻松吗,怎么会有工作不去,更何况一个月四十块钱,那可不是小数目,还有不少农村姑娘想嫁个城里人,就是嫌种地辛苦想把户口转到城里,这姑娘说的在理,群众用异样的目光看向杜家父子,信任的天平朝苏海棠这边倾斜。 这时,人群中挤进来两个车站保安,了解情况后让三人拿出介绍信。 杜大山掏出三封介绍信递给保安,保安仔细看过,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扫视,最后指着苏海棠问杜大山:“你说你是她叔?亲叔?” 杜大山一愣,叔确实是叔,但要说亲,这让他咋回答呢? “你姓杜,她姓苏,你是她哪门子的亲叔?还一家人?你别告诉我她跟她妈姓啊。”保安压根没等他回答,几句话怼的杜大山哑口无言。 “同志,我爸是她继父,不一个姓正常,”杜建设凑到其中年纪大些的保安身边,掏出一包红梅香烟悄悄往人手里塞,特意压低声音道,“再说都是本地人,你听口音也知道,你看能不能——” 保安一双眼滴溜溜乱转,手半推半就已经握住了香烟,苏海棠眼尖瞧见,立刻打断杜建设:“我妈早都去世了,我哪来的继父!那介绍信也不是我的,我的介绍信被他们撕了,他骗人!再说本地人怎么啦?本地人当人贩子就不犯法啦?” 周围人纷纷颔首赞同,苏海棠底气更足了:“俗话说得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连同乡都不放过,简直黑心烂肺丧良心,叔伯婶子,大爷大娘,他们今天能拐卖我,改明儿就能骗了你们村里的闺女媳妇,可不能放过他们。” “ 2. 第2章 [] 杜家父子为何非要送她去刘厂长家,苏海棠一清二楚,因为她穿书了,穿成了年代文重生女主的对照组。 书中原主也叫苏海棠,亲爹当兵驻守边疆常年在外,三岁那年亲妈病逝,为了有人照顾她,她爹又娶了邻村无儿无女的寡妇陈韭花,准备带着她俩随军。 成亲当晚,原主亲爹被部队紧急召回执行任务,本来说好了任务结束回来接她们娘俩,岂料三个月后只传来来原主亲爹牺牲的消息。 陈韭花为了抚恤金主动要求抚养继女,来年带着继女苏海棠嫁给了鳏夫杜大山。 这杜大山家乡闹饥荒,逃荒来到小林村,还带着个六岁儿子和四岁闺女,那儿子是杜建设,闺女正是重生女主杜春杏。 再婚后,杜春杏和苏海棠同为陈韭花的继女,待遇却天壤之别。 女主杜春杏有亲爹撑腰亲哥保护,从小到大嘴巴甜会来事儿,哄的陈韭花拿她当亲闺女疼爱,好吃好穿都先紧着她,啥活儿也舍不得让她干,把她养的跟旧社会的娇小姐也差不多。 反观原主,成了寄人篱下不受待见的小可怜,拖油瓶中的拖油瓶,吃不饱穿不暖,小小年纪不但包圆家里所有的活儿,还得去地里挣工分,从小苦到大。 女主和原主同时考上大学,陈韭花谎称原主落榜,转手卖掉原主的录取通知书,分出一半的钱给女主带去上大学,却让杜大山给原主介绍工作挣钱养家。 原主经杜大山介绍去城里红星皮革厂刘厂长家当保姆,岂料刚进刘家门,就被刘厂长拉进卧室强/暴了。 苏海棠穿来时正好在开往榆市的客车上,接受原主记忆,意识到穿的这本书她正好看过,知道刘厂长家去不得。 下车后,她趁着人多跑了,被杜家父子围追堵截,慌不择路下跑进了候车室,不过她原本就打算溜出去报警,如今虽然过程波折些,但结果一样,也算殊途同归。 一行人搭乘汽车站的客车前往公安局,苏海棠望向窗外,路边几乎瞧不见高楼大厦,路上也没有川流不息的高档豪车,不少人骑着二八大杠赶路。 路人穿着朴素,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纯粹的笑容,这是个充满青春和活力时代,也是个遍布机遇和希望的时代。 苏海棠满怀感慨,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一道清脆欢快的机械音:程序加载中……加载完毕,系统绑定中,绑定成功,恭喜宿主绑定走进新时代运动系统,在这里,你可以累计步数点亮技能树。 随即,她脑海里浮现一株毫无生机的大树,枯萎的枝条上不见半片叶子,树根部扎在一个圆形的进度条里,正中有个金色的数字零。 果然穿越自带金手指,都有什么技能呢?苏海棠一派淡定,嘴角含笑,默问系统。 系统:你的步数能推动进度条,每当进度条百分之百后,系统会通过预测未来随机为宿主点亮技能,我们的宗旨是,只要步子走得多,一切技能皆可得。 这样啊,苏海棠会心一笑:非人类技能有吗?反科学技能有吗? 系统:系统技能多如牛毛,只有宿主想不到,没有系统给不了。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苏海棠觉得自己这趟穿书之行可以躺赢了,哦不,是走赢。 二十多分钟后,一行人来到公安局,苏海棠下车走了几步,那株技能树下的数字果然随之增加,随着数字的增多,进度条中的金色液体也在缓慢增加。 这系统和后世走路挣钱的软件有些相似,不过功能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保安说明情况后先行离开,警察带杜大山和杜建设去审讯室,一个女警给苏海棠倒了杯热水,对她进行例行询问,让她叙述被拐的经过。 这里是警察局,苏海棠不能胡说,又怕承认说谎会让警察对她产生不信任的心理,干脆话锋一转直入主题:“同志,我要举报——” 女警原本埋头记录,闻言立时抬起头问:“举报?举报谁?举报什么?” “杜大山和杜建设父子俩打着给农村姑娘介绍城里工作的幌子,把人骗去城里,逼迫她们做那种事。” “那种事?哪种事儿?”女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就犯流氓罪的那种事儿。”苏海棠怕说的太直白惹人怀疑,斟酌着用原主脑海里这个时代的词语代替。 女警吓了一跳,连忙正襟危坐:“姑娘,你说啥?” “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苏海棠干脆又爆了个大瓜,“我还要举报红星皮革厂的刘厂长耍流氓和杀人。” “?!”现在可是严打期,流氓案已经非同小可,再来个杀人案还了得,她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大意,慎之又慎地问道,“你知道你再说啥吗?你想清楚再说。” “真的,真真的,比真金还真,”苏海棠从始至终都表现出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她直视女警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同志,红星皮革厂刘厂长耍流氓和杀人都是杜建设跟杜大山说的时候我偷听到的,我还听到他们收了刘厂长的钱,骗我去刘厂长家当保姆,其实是那个刘厂长看上我,想强迫我做那种事。” 信息炸裂,女警有些吃不消,她直视着苏海棠,见她目光纯澈,不卑不亢,丝毫不慌乱也不躲闪,显然并非说谎,那这可是大案,她不敢大意,立刻站起来:“你等等,我得先去汇报。” 苏海棠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仔细回忆原书剧情,为一会儿接受问询做准备。 片刻,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位身形高挑挺拔,眉目清隽俊朗,着橄榄绿短袖制服,戴大檐帽的年轻男警察大跨步走进来。 他一手端着印有‘为人民服务’红字的搪瓷茶缸,一手拿着记录本,走到桌边放下茶缸和记录本,拉开座椅坐定,取下大檐帽规规整整放在右手边,翻开记录本仔细阅读。 方才问询苏海棠的女警提着暖壶进来,端起桌上的搪瓷茶缸问:“沈队,还是老规矩糖水泡茶?” “嗯,麻烦你了李姐。”沈毅在看杜家父子的审讯记录,并没有抬头。 沈队?这么年轻就当队长,不是真有两把刷子就是后台够硬,苏海棠暗暗打量他,二十出头的年龄,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修剪整齐的寸头,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瑞凤眼,神采飞扬,像能看透所有伪装和欺骗。 “你说你是被拐来的?”沈毅合上记录本,抬头目视苏海棠。< 3. 第3章 [] 沈毅直视着苏海棠,目光坚定而锐利,像能洞察一切的谎言和虚假。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也不知是不是这套举报的说辞反复说多了,苏海棠突然就不紧张了,她坦然面对沈毅,从容不迫地说出早就编好的理由:“杜大山和杜建设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偷听到的。” 沈毅手指在记录本上一下下轻轻敲击,苏海棠听着有节奏的敲击声望过去,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修剪整齐的指甲呈现出健康的淡粉色,这手生的可真好,她忍不住在心里为他的手点了个赞。 突然,那敲击的手紧握成拳:“听来的,也就是没有证据。” 苏海棠心里头咯噔一声,她定了定神,目光从沈毅的手移上他的脸:“调查证据是你们警察的事儿,作为公民,我只有报案的义务。” 沈毅微讶,不由细细打量苏海棠,灵动的桃花眼,饱满的樱桃唇,她五官生的精致,属于一眼惊艳,且耐看的类型,只是皮肤粗糙头发枯黄唇色发白,瘦的好似麻杆,显然长期营养不良,倒是那双眼睛黑如点漆,炯炯有神,此刻正毫不示弱地直视着他,目光如炬,坦荡中又隐含挑衅。 倒是个有趣的姑娘,他暗叹,收回目光继续问:“怎么听的?在哪里听的?都听到什么?具体说说。” “我今年高考落榜后——” “你高考落榜?”沈毅表情怪异,突然打断她,“你怎么知道你高考落榜?” “我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啊,杜春杏三天前就收到通知书了,她和我报的同一所大学相同专业,”意识到沈毅不知道杜春杏是谁,苏海棠连忙解释,“哦,杜春杏是杜大山的女儿,和我同班,我高考630分,她才考了452分,偏偏她的通知书到了,我却没有,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 苏海棠之所以告诉沈毅这些,是为以后找录取通知书做铺垫。 沈毅从记录本中拿出一张对折的纸递到苏海棠跟前:“你看看这是你的吗?” “我的?”苏海棠接过纸打开一看,先是一愣,紧跟着立刻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她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她熟知剧情,知道原主考上了大学,只是通知书被陈韭花卖了,原本以为要拿到录取通知书还得费上一番功夫,没想到这么容易,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为了不引人怀疑,她双手如获至宝般捧着通知书,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十分激动,甚至还挤出几滴喜极而涕的眼泪,等气氛烘托的差不多才狐疑地看向沈毅:“林队长,这录取通知书怎么会在你那儿?” “杜大山身上搜出来的,”沈毅有心试探,倒没隐瞒,“他说他忘了给你。” 结合原书剧情,苏海棠恍然大悟,嗤笑道:“忘了给我?怕是不打算给我吧。” “你这话倒是有意思?说说看。”沈毅双臂抱胸,嘴角微翘,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海棠,显然非常期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杜春杏的录取通知书三天前就收到了,同一所大学的通知书,又是发到相同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我的通知书和她的应该同时到达邮局,并且同时送达小林村, 但这几天家里所有人都只说杜春杏考上大学,说我落榜,这不明摆着不想让我上大学吗,那录取通知书自然也不会给我。” 苏海棠再次借着听来的幌子,把书中剧情叙述给沈毅,“况且我听杜建设跟人吹嘘过,城里有人高价收购大学录取通知书,像我这种省会城市的大学,一张能卖八百到一千块,如果我没猜错,杜大山带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应该是来城里找买家的吧。” 苏海棠说的有理有据,推测更合乎情理,沈毅耐心听完,露出赞赏的目光,心道果然聪明,嘴上却不予置评,从旁边女警手中拿过记录本,打开那支黑色钢笔的盖子,准备亲自记录:“言归正传,还是先说案子吧。” “嗯,”苏海棠回想着原书剧情,再快速整合,让自己的叙述逻辑合理,“后妈嫌我在家吃白饭,让杜大山给我在城里找工作,昨天下午,杜大山说起工作的事儿,到红星皮革厂的刘厂长家当保姆,一个月四十块钱的工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我立马答应了。” 一个月四十块钱,相当于二级工资,一个保姆能给这么多?还包吃包住,一定有问题,沈毅一边记录一边沉吟。 “可到了晚上,我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不对劲儿,村里也有人去城里打工,一个月工资不过二十上下,也就是工地上的大工工资高些,可再高也不过三十,当个保姆一个月能挣四十块钱?是不是太多了些,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不放心,去找杜大山打听刘厂长家的情况。” 沈毅暗暗点头,不免再次对苏海棠刮目相看:这姑娘清醒敏锐,警惕心还蛮高。 “但当时天已经黑透,只有杜建设住的厢房还亮着灯,我就打算问问他,走到厢房门口,正要敲门,突然听到屋里的杜建设在和人说话,他说苏海棠胆小怕事,人又懦弱,不用迷药也能成事儿。” 沈毅奋笔疾书的手突然停住,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苏海棠,心生疑窦:胆小怕事?懦弱?他怎么丝毫没瞧出来,她家里人对她是有什么误解吗?还是她在说谎?说谎应该不至于,这谎言一问杜大山父子就能戳穿。 苏海棠直觉自己说了什么引起沈毅怀疑,不敢再说,迅速回忆方才说过的话,并未发现漏洞,她告诉自己不要太敏感,继续说下去:“我当时很害怕,没敢进去,躲在门外偷听——” “你还听到了什么?”沈毅暂且放下心中疑窦,打算回头再 4. 第4章 [] 离开公安局,苏海棠步行到汽车站,准备坐车回小林村。 车站大门东边,包子摊老板掀开笼屉,热气蒸腾,大包子白白胖胖,香气四溢。 苏海棠正好经过,香味儿直往鼻孔里钻,引得肚子咕噜噜直叫,原主今早只吃了半个野菜窝窝,一大碗清水似的玉米面糊糊,汤汤水水根本不顶饿。 “大叔,包子咋卖?”苏海棠不打算亏待自个儿的胃,决定吃饱了再回去。 “素包子一毛,肉包子三毛。”卖包子的大叔满脸堆笑,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倒笼。 可真便宜啊,苏海棠感慨,可原主总共只有十五块钱的私房,还是这些年背着陈韭花偷偷攒的。 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布包打开,里头分分毛毛厚厚一沓,她从里头数出六毛钱递给卖包子的大叔:“给我来两个肉包子。” “好嘞,”倒了笼屉,大叔用油纸麻利包了两个肉包子递给苏海棠,接过钱装进藏蓝色工作服的大口袋里,还不忘好心叮嘱,“刚出笼的当心烫嘴。” “嗯,谢谢大叔。” 原主平时别说吃肉,就是野菜窝窝都吃不饱,瘦成了麻杆儿,十八岁的年龄毫无少女模样,眉眼倒是极为俊俏,像缺水后蔫了吧唧的花骨朵,太瘦,得多吃点,苏海棠心想,十八岁,也不知个头还能不能再窜一窜。 刚出笼的肉包子滚烫,苏海棠用油纸包着,吹了几下,小口咬开外皮,肉香和着热气扑面而来,令人口齿生津,她怕烫,到底没敢直接吃,对着破开的口子不停吹气,待热气散尽才咬了一口,顿时满口汤汁,亮晶晶的油花顺着包子皮流下来,若不是垫着油纸,能弄一手。 苏海棠慢慢咀嚼,包子皮松软,肉馅足味道鲜,卖包子的大叔是个实在人,用了纯纯的五花肉,不柴不腻,除了葱姜蒜压腥提味儿没添别的蔬菜充数,好吃的差点儿把舌头吞了。 边走边吃,到售票窗口两个包子正好吃完,苏海棠顺手把油纸扔进垃圾桶,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洗的发白的粗布手绢,仔细擦了嘴和手,才排队买了一张去关家镇的票。 榆城没有直达小林村的车,她只能先去关家镇,再步行或搭顺风车回小林村。 车票七毛,还有二十分钟发车。 候车室里嘈杂闷热,气味难闻,苏海棠坐在候车室外的树荫下乘凉,候车室屋顶上大喇叭正播放着费玉清的《一剪梅》。 熟悉的旋律悠扬而动听,可惜音质不太好,时常有刺啦声盖过旋律,苏海棠并未用心听,倒也没在意。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去得跟陈韭花算账,录取通知书肯定是切入点,那么首先要搞清楚究竟是谁领取了她的通知书,她心中盘算着。 小林村的信件都是关家镇的邮递员统一发放,在关家镇下车后,苏海棠先去了镇上邮局,向工作人员出示介绍信,提出要查一查三天前谁领了她的录取通知书。 往小林村送信的邮递员正好在邮局,他拿出信件记录本翻找,五分钟后找到记录,把记录本递给苏海棠,让她自己看。 苏海棠接过本子一条条看过去,很快找到写着‘华中农业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连续两行,后头收件人一栏里分别是苏海棠和杜春杏,领取人一栏的签名都是杜春杏。 果然如此,苏海棠冷笑。 关家镇到小林村没有专线客车,平常村民来镇上,不是坐村里的拖拉机,就是村民的牛车,苏海棠在村里人惯常等车的大十字等了片刻,没看见村里的拖拉机或牛车,见天色不早,不敢再等,徒步回村。 一路上,她仔细回忆书中剧情,对女主也有了新的认识。 书中说女主杜春杏重生在高三下学期,因为上辈子的记忆,她凭借熟知高考试卷,提前通过问原主,弄会了不少还记得的考题,这才考上了华中农业大学。 书中模糊了杜春杏领取录取通知书的经过,只是一笔带过的叙述了陈韭花隐藏并卖掉原主的录取通知书的事儿,就连原主去城里打工这事儿,也是杜春杏貌似无意中首先提起的,后来原主出事儿,她还十分自责,如今看来,倒是耐人寻味了。 原主的录取通知书卖了一千块钱,陈韭花塞给女主五百块,让她上大学花。 女主怀揣五百块巨款进城上大学,出手大方又会打扮,和校内一些大院子弟打成一片,很快成为学校风云人物,后来又结识了城里有名的暴发户,毕业时靠着暴发户出钱,走了大院子弟的关系,成为班里唯一一个分到城里农业局的学生,班里同学无不羡慕。 结婚后,暴发户老公能挣钱又体贴,舍不得她做饭做家务活,专门请了保姆;继子更是乖巧听话,不但不用她照苏,工作后还把她当亲妈孝顺。 她有暴发户老公做后盾,事业节节高升,成了农业局副局长,风风光光过了一辈子。 而原主不但没上大学还进了精神病院,从精神病院出来后无处可去,在榆城当保姆刷盘子,摆摊卖茶叶蛋卖麻辣串,最后嫁了个扫大街的老男人,辛苦拮据了一辈子,妥妥女主对照组。 当初看书时,因为作者没有详细描述,苏海棠以为原主的所有不幸都是陈韭花和杜家父子造成的,女主只是好心办坏事,现在看来,女主十有八九也脱不开干系。 苏海棠不是原主,对照组是不可能做对照组的,她要主宰自己的命运,让那些想要害她,吸她血的人都付出代价。 回到小林村天已黑透,苏海棠走到家门口,院子从里头上了锁,屋里漆黑一片,想来都已睡下,她并没有敲门,根据原主记忆从竹院墙西北角的豁口处翻进去,直接进了厨房。 中午的两个肉包子早已消耗殆尽,这会儿她浑身无力,饿得前胸贴后背。 进厨房见灶上锅里还有些野菜粥,竹筐里剩两个花卷,她把野菜粥和花卷都热了,又从坛子里捞了两头糖醋蒜,剥了皮放在碗里,就着灶沿当桌子,坐在竹椅上吃起来。 陈韭花和杜春杏从不做饭,这饭的味道可见一斑,但饿极了也苏不上好不好吃,填饱肚子要紧。 苏海棠一口花卷一口蒜,再喝一口热腾腾的野菜粥,一会儿功夫两个花卷下肚,菜粥也喝了个精光,热出满身大汗,整个人却无比充实。 洗碗刷锅,又添了些柴烧了一锅水,天太热,不洗洗根本没法睡觉。 水开后,拿竹盆盛了半盆开水,再添了些凉水端进偏屋。 这偏屋原本是个放杂物的小凉棚,夏天闷热 5. 第5章 [] 第二天一早,苏海棠早早起床,院子里晾了一晚上的衣服已经干透,她换上后梳洗好去了鸡窝。 平时母鸡都是她喂,鸡蛋也是她捡,陈韭花懒,杜春杏嫌脏,俩人从不进鸡窝,昨天母鸡下的蛋十有八九还在鸡窝里。 从墙角拔了一把灰灰菜随便剁了剁掺了些包谷面放进鸡食槽,手伸进鸡窝里一摸,果然两个鸡蛋。 平时的鸡蛋都是杜春杏和杜建设吃,她虽然天天捡,却从未吃过,今天这两个她要全部吃掉。 先煮了浓稠适中,够一个人量的玉米糊糊,盛出来凉着。再用白面和面糊糊,两个鸡蛋全都打进去,切些葱花撒上盐巴搅拌均匀。 找出摊煎饼的鏊子擦干净,下头架上火,等温度上来涂上一层猪油,倒一汤勺面糊糊,用竹制刮板快速一转,等面完全凝固再翻面,热气从煎饼下扑上来,煎饼上三三两两的鼓起包,边缘逐渐呈现出金黄色,苏海棠看着火候,用刮板快速把煎饼两次对折再放在盘子里。 白面糊糊不多,只摊了三张煎饼,不过也足够她吃了,原主每天早起给一家人做饭,苏海棠可不惯着,她只做自个儿的份。 她又捞了些酸豆角清洗切碎,用干辣椒和蒜末炝油锅后爆炒,出锅再淋上些香油。 早餐做好后,苏海棠依然在厨房吃,煎饼色泽金黄,看着就有食欲,她火候把握的好,一口下去边缘口感酥脆,中间软糯弹牙,慢慢咀嚼带着葱香和小麦的清甜,口齿留香。 炒过的酸豆角酸辣爽口,蒜香扑鼻,光闻味道都让人口齿生津,吃一口瞬间引爆味蕾,慢慢咀嚼更是回味无穷。 最妙的是那碗玉米面糊糊,金黄细腻,清香扑鼻,慢慢吹凉了喝一口,既不会太稀也不会糊嘴,玉米的清香还带着淡淡回甘,中和了豆角酸辣对唇舌的刺激,顺着食道流入胃里,让人无比熨帖。 三张饼和一碗糊糊下肚,炒酸豆角也没剩下多少,苏海棠满足地弯了弯眼睛,打了个饱嗝。 洗好锅碗苏海棠背着背篓出了门,昨晚她思来想去,小林村周边多山,山中多野果,采摘回来制作成果脯或者蜜饯卖成本最低。 原主经常吃不饱,饿得厉害会上山找野果子充饥,所以这山上哪个月份,哪个地方有成熟的野果子没人比苏海棠更清楚。 上山后,苏海棠先摘了半筐野杜子,又摘了半筐野山楂,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热出满身大汗才下山。 沿路遇见不少村民,都问她怎么回村了,原来昨个儿原主跟着杜家父子前脚离开村子,后脚陈韭花就在村里嚷嚷开了,说杜大山花大价钱托关系给苏海棠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包吃包住一个月还能拿四十块钱,不大会儿功夫就在村里传开了,多少人眼红羡慕,这会儿瞧见苏海棠,自然要问清楚。 苏海棠计上心头,不厌其烦的跟碰到的村民解释,说她也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不出去打工,等着和杜春杏一块儿上大学呢,听到的村民心里头打起了小九九,都盘算着去杜家打听情况。 回到家,陈韭花才刚起床,苏海棠昨天去了刘厂长家,以后每个月家里能多四十块钱的进项,高兴的她连做梦都在数钱,这会儿蹲在院墙角落刷牙还在回味梦中的美事儿,听见脚步声一回头,看是苏海棠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连忙漱了口问:“你咋回来了?谁让你回来的!你回来干嘛?” “这是我家我想回来就回来,还用得着谁同意?”苏海棠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把背篓放进自个儿住的偏屋,去厨房拿了碗进堂屋倒水喝。 “小畜生,你疯了吗,敢这样跟我说话?”陈韭花匆忙涮了牙刷擦了嘴,骂骂咧咧跟在苏海棠身后,“是不是人家没看上你?你干活偷懒了?还是笨手笨脚摔坏人家东西了?” 陈韭花连珠炮似的追问,苏海棠充耳不闻,压根不搭理她。 “我说话你没听见?聋了还是哑了?”陈韭花等了片刻,见苏海棠丝毫没有要说的意思,又急又气,伸手就去揪苏海棠的耳朵。 苏海棠绕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手。 这可是陈韭花头一回揪苏海棠耳朵落了空,她愣了一瞬,总觉着哪里怪怪的,却没多想,以为只是巧合,毕竟原主向来只有站着挨打的份,从来不敢躲。 苏海棠往碗里兑了些凉开水,不慌不忙喝了半碗解了渴才故作恍然大悟:“原来你在跟我说话啊,我以为你在跟院子里的鸡啊,猫啊,猪啊说话呢。” “要死了,我跟那些畜生说什么话,”陈韭花一门心思都在那份工作一个月能挣四十块钱上,压根没听出苏海棠话里弦外之音的讽刺意味,“你回来工作咋弄?才上班第一天你就请假?要是扣工钱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苏海棠估摸着村民们过来打听她考上大学的事儿差不多也该来了,她再拖延片刻:“我昨天压根没去刘厂长家,我在城里和杜叔他们走散了,又找不到刘厂长家在哪里,只能先回来。” “走散了?”陈韭花将信将疑,一双眼睛钉在苏海棠脸上,割肉挖骨似的,不放过任何说谎的蛛丝马迹。 苏海棠十分坦然,直视陈韭花:“嗯,城里人太多,过红绿灯的时候有车经过,我不敢过,等车都过去就看不到杜叔他们人了。” “蠢货!你说你咋就这么蠢呢!”陈韭花没去过城里,但她听杜大山说起过,城里大街上确实有很多人,来来往往车也多,她信了苏海棠的话,却也更恨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