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作祟[男二上位]》 1. 楔子 [] 《自愿沦陷》 作者vb:@今又雨 2024.1.2/晋江文学城独发 多次修文,仅以晋江为正确版本,请支持正版,谢谢 赫尔辛基靠近北极圈,盛轲出发时套了件夹克,落地夏京后,让热气扑了一脸,他脱掉外套,先去厕所洗了把脸,再去取托运行李。 盛轲不用拉杆箱,只有两个登山包,胸前一个放摄影器材,背后一个放行李。常年出差,衣服少,一路走一路丢,一路丢又一路买。前一阵在深林拍摄,夹克后背被树枝刮花,他随手团成团,丢进垃圾桶。 刚下过雨,走出机场,迎面吹来的风清新湿润,消去的一身暑气。 他随手拦辆计程车,坐进车里,背后的包卸在旁边,胸前包放在地上,夹在两腿之间,手隔着包握紧放在最上面的礼物盒。 车子行出一段,盛轲觉出不对:“怎么没走建设路……” 司机说:“修地铁,走不了。听口音,你是本地人?” “是。” “有阵没回夏京了吧?” “一年了。” “难怪……三号线建一年啦,好多地方不能走,公交都改线了……” 司机抱怨修路带来的不便。 盛轲敷衍应和,盯着窗外模糊的街景愣神。 他这次是回来参加婚礼的。 新娘是他暗恋多年的姑娘。新郎是他的哥哥。 手机在兜里震动,盛轲没理会,仰头看,天空昏暗,霓虹亮起的城市像被无孔不入的信息网包裹着,所有人都被裹着。 钟聿的电子请柬就是这么送达的。 强盗一样闯进他手机。 他看得见,躲不掉。 离家太久,摸遍全身才找到钥匙。 推开门,客厅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全部人循声望向他。 钟姝瑶笑着迎上来,捏了捏手臂:“瘦了。一会我叫李姐买只鱼,今晚多做几道菜给你补补。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我认识路。接来接去的太麻烦了。” “一家人有什么麻烦的。” 客厅茶几摆满请柬喜糖,估计是在讨论婚礼的事,抬眸看到钟聿那张脸,盛轲就厌烦,恹恹地说累了,找借口回房休息。 回到房间,先将礼物盒拿出来,放到书架上层。 钟聿跟上楼,斜靠在门框,手敲了敲门。 盛轲眼皮不掀,瞧也不瞧,也不应声,继续低头整理包里的东西。 “你有空要多打电话回家,爸妈很挂念你。” “知道了。” “陈阿姨的女儿回国了,她想认识你。妈妈把你的联系方式……” 盛轲冷笑:“是妈妈着急,还是你着急把我推出去?” 钟聿错愕:“不愿意就算了。你这什么态度?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哥。” “你耍那些阴招的时候有想过我是你弟弟吗?”盛轲不留情面地揭穿他伪善的面具,别人不了解钟聿,这十几年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钟聿面色阴沉:“你什么意思?” 盛轲捏住他肩膀,凑到耳边,压着愠怒的声线说:“我回来参加婚礼不是因为你是我哥,是因为我喜欢她。” 他侧目,瞥见钟聿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如此近距离地欣赏素来沉稳的对手乱了分寸,心中暗爽。 盛轲甩门啪地关上。 手抓着短T衣角掀开,边脱边走进浴室。 旋钮转动,狭小的隔间登时雾气蒸腾,喷涌的热水浇到身上蜿蜒成溪流。 盛轲抹掉脸上的水,站在模糊的镜子前仰头刮胡子。他的发质又干又硬,洗完毛巾一包就干得差不多了,随手一抓自成造型。 这一年,不是住车就是住帐篷,热水澡和宽敞的床都是稀罕物。 穿着宽松的运动衫躺在床上,真是有回家的感觉,他却怎么都睡不着,怀念起弓身窝在车里枕星河而眠的日子。 躺了会仍没睡意,索性坐到电脑前整理照片。 高中同学在Q上问他要照片,要做电子视频送给贝语纯。 他拉开抽屉,找出三个移动硬盘。关于贝语纯的东西都是另外备份的,每年检查一遍,每个硬盘存着什么,他早烂熟于心。 还找到一个买来晨练用的MP3。 贝语纯喜欢听歌写题,晚自习用手机会被老师没收,盛轲就把MP3给她了。 毕业那天,别人埋头填同学录,她插着耳机流眼泪。盛轲问怎么了。贝语纯说歌词伤感。盛轲伸手去摘耳机,想听是什么歌。贝语纯躲开,说没什么好听的。那天班上女生哭倒一片,他安慰两句,她不愿意说他也没再问。 MP3还回来就放在抽屉里落灰。 此刻,MP3插上线,但充不进电。 也是,都六年没用了。 盛轲坐在电脑前选照片。 贝语纯的眼睛很美,杏眼微弯,像冷月,又像藏着漫天星辰,不笑时清丽,笑起来天真稚气。她自带聚焦,喧闹的合影中也美得独树一帜,仿佛春日盛开的茉莉,是无尽绿意里永远纯真的白。 他挑选几张打包发给同学。 躺到床上,仍拿着MP3琢磨。 贝语纯毕业那天听的是什么歌呢? — 次日,盛轲去找在电视台工作的高中室友樊宇。 两人约在广电大楼的咖啡厅。 盛轲掏出MP3,直奔主题地问:“借我台摄影机,顺便推家能修的铺子给我。” 樊宇拧眉,嫌弃道:“市场淘汰的玩意丢了罢。” “我有用。” “行吧。我给你问问。” “谢了。” 电子城没电器铺了,全是维修店,樊宇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能修的。 盛轲补充道:“里面数据还要留着。” 老板面露难色。 盛轲只好说:“你尽量吧。” 老板拆开MP3,鼓捣一番,再装好,插上充电线,屏幕亮了,能用了,但里面的数据也清零了,像他十二年的暗恋一样,什么都没能留住。 ~ 盛轲拎着借来的摄影机回家,门没开就听到里面的笑声。贝语纯来了。他顿住,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开门进去。 贝语纯和盛轲从幼儿园到大学都同校,自小一起长大,标准的青梅竹马。本科毕业后,她继续读研,盛轲签约地理杂志。两人很久没见,看朋友圈发的风景照,她以为在外奔波风吹日晒,盛轲会变糙汉,但没有,还像高中那样,白球鞋搭运动衫,时 2. 三角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的情节就几章,以大学和都市剧情为主 贝志良在家常提起盛豪这个中学同桌,成绩差,总抄他作业,但外向健谈,家里有钱,中学毕业去电视台边实习边学摄影,后来拿着人脉开广告公司,在夏京市混得风生水起。妻子钟姝瑶是大学老师,优雅大方。两人育有两子。钟聿大一些,盛轲和贝语纯是同学。 家长会多是钟姝瑶来参加,她喜欢穿旗袍,头发丝都透着优雅。 盛轲却天天在外头瞎玩,一刻停不住,踢球弄脏衣服,直接脱掉,蹲在水池边洗,随手一拧,不管干没干就穿上,非常随性。 贝语纯忍不住好奇,追着盛轲问:“你是你妈捡来的?怎么一点不像她啊?” 盛轲翻白眼,回家翻户口本自证。 — 学校组织亲子春游,他们一家四口都来了。 贝语纯好奇的大眼睛扑闪,一会看盛轲,一会看钟阿姨,一会又看钟聿和盛叔叔。 思考良久,得出一个震惊又合理的结论:“盛轲是盛叔叔生的,钟聿哥哥是钟阿姨生的。” 她昂起骄傲的头颅,等待夸奖。 然而四个大人笑得前仰后合。盛轲张着大嘴愣神。钟聿小声提醒:“男生没法生孩子。” “啊?我是妈妈一个人生的?” “也不是……”钟聿犯难,“再过两年上心理卫生课,你就知道了。” “好吧。” 一家四口都是高颜值本就惹人注目,盛轲又是显眼包,一家子走到哪,老师担忧的目光就追到哪。 贝语纯也在默默观察兄弟俩。 这两人外貌、性格和姓氏一样,一个随爸,一个随妈,若不是户口本为证,谁也不信他们是亲兄弟。盛轲奶奶是法|国人,他中了基因彩票,隔代遗传到奶奶的棕发,又天生好动,跑起来,发丝飞扬,阳光在他发间跳跃。 钟聿乌发柔软浓密,五官深邃却没有混血感,性子沉稳内敛,始终安静地跟在父母身边。 队伍按班级排列,贝语纯是六班,又走得慢,在长队最末。她背包,仰头看,山好高,她好渺小,脑袋沉,背后的书包也沉。 钟聿问:“包沉不沉?我帮你背?” 她狂点头。 贝志良却以她需要锻炼为由婉拒钟聿的好意。 贝语纯叹气,脑袋低垂,两手也垂着,几乎要拖地。 隔了会,压在后背的重量突然减轻,她随即站直,偏头看,钟聿的手垫在下面托住书包。 她喜笑颜开,刚要开口道谢。 钟聿嘘声道:“悄悄的。” 抵达山顶动物园,老师说可以自由活动,憋半天的学生四散跑开,家长紧跟在后又喊又追。 梁薇买氢气球绑在贝语纯手腕:“这里人多,不许乱跑。” 每个园区门口立着介绍牌,贝语纯认识的字有限,只会看图片,钟聿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只是听盛轲提过有个哥哥,今天一见竟然这么博学多才。这就是大三岁的世界吗!长大真好! 贝语纯眼中充满仰慕。 “贝语纯,你看那里!”盛轲扯她书包带。 贝语纯沉浸在讲解里,拨开他的手:“你好吵呀。我听不清钟聿哥哥说什么了。” “哦。”盛轲垂手沉默。 两人聊完,贝语纯想起盛轲,转头看,他还站在那,手肘撑着栏杆,手背托住脑袋,垂头丧气的,不知道想什么呢。按照以往,没人理他,他早跑别地玩去了。 贝语纯戳他胳膊:“你刚说什么?” 盛轲头扭向别处。 贝语纯又戳:“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让我说话。”语气特别理所当然。 贝语纯也委屈:“我哪有……” 盛轲忽然泄了气:“我说话。你千万别哭。刚有只狒狒吊树上晃荡,想叫你看。” 两人绕栏杆找狒狒,但没找到,贝语纯直叹可惜。 盛轲不甘心:“我去买可投喂香蕉片。等我。” 买完东西,拎着绕猴山一圈没找到贝语纯,其他人也不见了。绕出猴山,发现她站在休息区,对梧桐树唉声叹气。 盛轲跑过去:“你怎么了?” “气球卡树上了。” “他们呢?” “我爸妈和叔叔阿姨去买吃的,钟聿哥哥去借梯子,让我在这看着气球。” 梧桐枝叶繁茂,夹在高处的气球像掉进绿色画卷的红墨点,异常显眼。 盛轲卸包,撸袖子爬树:“我给你拿下来。” “不要啊!好危险啊。哥哥去拿梯子了……”贝语纯脑袋乱作一团,手足无措地站在树下喊,她越喊,盛轲越起劲,把叫喊声当助威,三两下爬上树,伸手去抓气球绳。 贝语纯胆颤心惊,凝神屏气,生怕呼吸会把他吹下来。 盛轲骑树上晃腿炫耀:“我拿到了!” 他可真猛啊。 贝语纯佩服,也担心地咽唾沫。 盛轲昂头:“贝语纯我厉害吗?” “你快点下来啊!”贝语纯急得满脑袋汗,这人却不依不饶,满脸写着‘求夸奖’,真是想把他四肢卸下来,让他不再惹事。 “盛轲!”冷漠的声线夹杂愠怒从身后传来。 盛轲如耗子见猫般愣在那,忽然没了声。 贝语纯真切感受到什么叫血脉压制。 钟聿把借来的梯子靠树架好,平静下令:“下来。” 盛轲不情不愿地扶着梯子下树。 钟聿看穿他的小心思,厉声:“不许跳。一步一步慢慢下。” 盛轲安全下树,贝语纯跑过去,两手攥拳轮起,风车般在他身上乱锤。 破气球哪有人命重要。要是真为个气球摔伤,她这辈子都要活在自责懊恼中。可她为什么要懊悔啊!都叫他不要这样了,是盛轲不听她的,他活该 3. 三角关系 [] 贝志良在员工体检中查出肝癌。 梁薇震惊,贝志良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生活习惯非常好,怎么可能会得肝癌,一定是哪出错了。 再换医院做检查,贝志良不仅确诊恶性肝癌,还是难治的三期患者,没有手术机会,只能选择放化疗抑制癌细胞生长和扩散,延缓死亡。 两人彻底透心凉。 梁薇在医院陪护,贝语纯一个人待在家。 晚上,她睡不着,躺床上叹气。楼下野猫在打架,又咬又叫的,叫声凄厉,听得她背脊发寒,缩了缩脖,裹紧被子,心中害怕又担心,爸爸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住那么久的医院。 ‘铃铃铃——’ 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吓得贝语纯惊声尖叫,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拿起听筒,声音都是抖的:“喂?” “贝语纯!” “盛轲……”刚才有多害怕,这刻就有多嫌弃,“有事?” “就……” 支支吾吾的样子一点不像他。贝语纯更好奇:“到底什么事?” “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你打过来就为这个?” “你今天在少年宫没什么精神……也不说我彪了。” 贝语纯噗嗤笑了:“有病。这么喜欢被骂。” 盛轲问:“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吗?” “才不怕呢!我超大胆的好吗!” “叔叔有说什么时候出院吗?” “不知道呢……”贝语纯手指绕着电话线叹气。 “拿三好学生奖状去给他看,心情好恢复得快些。” “对噢!算你聪明一回。” “我学了首新歌,你听吗?” “好呀!” 盛轲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歌。 唱的是周杰伦的《晴天》。最近学校广播站总有人点这首,盛轲边抄作业,边跟着哼。他说要唱,贝语纯就猜到是这首。 听着歌,贝语纯脑袋里全是盛轲,因为他总唱,也因为歌词前半段很像他。 他也为她逃过课,贝语纯请假在家休息,盛轲跑到她家问她怎么没去学校。贝语纯懵圈地说她忘带伞淋雨生病了,盛轲挠头喃喃怎么不告诉他呀。最后梁薇送他去学校,又和老师解释,只记他迟到。 歌曲后半段有股淡淡的悲伤,好在盛轲嗓音清亮,弥补了悲伤。贝语纯听不懂歌词,为什么下一场雨,好朋友就分开了呢?下雨就打伞呀,瞎淋什么呢。 反正她和盛轲不会分开。 这厮包里总备着伞,足够他俩撑的伞。 “盛轲,你唱歌好好听呀!” “那我再唱一遍?” “好呀!好呀!” …… 贝语纯半夜被渴醒,伸手摸台灯开关,发现灯还开着,话筒放在枕边,一直没挂,仔细听那边也没挂,微鼾夹杂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特别清晰。 她轻唤:“盛轲?” 那边被子摩擦话筒,窸窸窣窣。 他声音模糊,小得几乎听不见,像呓语:“贝语纯……” 她问:“你还没睡?” 被子又在话筒边摩擦,他好像是坐起来了,声音清晰不少:“太困了。我想睡了。你呢?” 怎么会没挂电话呢,她模模糊糊地回忆,大概是盛轲唱歌很好听,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我要睡啦!你快睡吧!” 那边重重应了声,紧随响起微鼾。 他又睡着了,电话还是没挂。 贝语纯笑,声音轻些:“盛轲。晚安。” — 贝志良没能撑过这一年的冬天。 贝语纯没心思读书,期末考考得很差。英语阅读有一篇是关于父亲的,她看得眼泪连连,卷子湿透,满是褶皱。老师安慰她很久,亲自送她回家。 梁薇常在半夜对着贝志良的黑白照片说话,贝语纯做不到,她的爸爸会在她难过的时候拥抱她,才不是那张冷冰冰的照片。 盛轲说:“可以写信,然后烧掉,叔叔就会收到的。” 贝语纯嘘声:“骗小孩呢。” 盛轲解释:“是真的!我每年清明都给舅舅写信,烧完第二天他会托梦给我。” “舅舅在梦里和你说什么了?” “教我数学题。” 实在是太想爸爸了,哪怕是假的也想试。贝语纯足足写了十页纸,用漂亮信封封好,贴上爱心贴纸,找出点蚊香的铁盆,烧信给爸爸。 盛轲抱来寒假作业,跟着一块烧。 贝语纯不解:“你烧了,开学交什么呀?” 盛轲把卷子投进火盆:“这是复印件。我烧给舅舅,让他帮我写,等他托梦告诉我答案。” 卷子多,火烧得旺,滚滚浓烟钻出门缝。邻居阿姨觉出不对,立刻打电话通知梁薇。 梁薇赶回家,东西已经烧完,屋里白烟未散,火盆里厚厚一叠黑灰,依稀能看见纸张的印记,两个孩子脸颊也扑着灰。 她气极,平生第一次骂贝语纯。 “贝语纯,火是你能碰的吗?房子着火不仅你俩有危险,全楼都有危险,你做事怎么不动脑啊!脑子白长的?爸爸走了,你就要闹翻天是不是!”她边说,边戳贝语纯脑袋。 盛轲揽责:“梁阿姨,不要怪她,是我……” “你放假不在家写作业跑我们家干嘛?她都让你带坏了!” “我……”盛轲被逼退至墙根。 贝语纯捂着耳朵喊:“够啦!” 梁薇暂时熄火,愣在原地。 贝语纯抹泪:“我知道点火不对,我以后不会了。妈……”她仰头,“爸爸走了,难过的不止你!盛轲没有错。这段时间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 梁薇打开门:“小轲先回去吧。” 那天晚上,梁薇和贝语纯聊了很久,把家中困境告诉她,贝志良人走了,留下的事不少,梁薇忙得脑袋都乱了,她和贝语纯道歉,把她送去外婆家。 周末,贝语纯回家拿东西,途经家附近的小公园,看见钟聿提花洒站在草坪上浇水,他身边放着袋肥料土和铲子,两手手套脏兮兮的。 她走过去:“钟聿哥哥,你在这干嘛?” “给槐树加点养料土。我答应贝叔叔要 4. 三角关系 [] 这两年梁薇捧着化工资料四处找机构鉴定,四处碰壁,她边求人边学,学得越多,越是恐慌,觉得什么东西都有毒。 新房买完,立刻请人做甲醛含量测定。 装修后,又请人来检测一遍。在家门口摆紫外线消毒仪,客人来都要消毒才能进门,离开还要把他们使用的一次性物品带走丢弃。 渐渐的,贝家再没客人,盛轲来也只能在公共区域,不可以进贝语纯房间。 梁薇觉得屋内空气不流通,有害物质会沉积,让贝语纯戴着呼吸面罩睡觉,面罩下的长软管放在窗边,这样睡觉也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了。 “我妈变态了。”贝语纯明白妈妈的担忧,可这么多束缚要把她捆窒息了。 盛轲问:“那怎么办?” 贝语纯望天:“不知道。” “你这学期不来少年宫了?” “不去啦!妈妈请老师来家里教我了。但……” “怎么了?” “不想学钢琴了,好累。”新老师很功利,不断强调考级和比赛的重要性,仿佛学琴就是为了考试加分,贝语纯越学越觉得没意思。 盛轲在少年宫先后学过钢琴、游泳、书法、国画,现在又要换油画,因为油画老师会带学生去公园采风。钟姝瑶竟然能接受这么无厘头的换课原因,贝语纯惊讶又羡慕。梁薇常拿盛轲举反例,说他没耐心,将来会一事无成。贝语纯反驳说他每天都很开心。梁薇揶揄说这叫没脑没心。 贝语纯仰头长叹:“我也想学油画。” “很好啊。老师说下周要带我们去爬山。” “我不是想出去玩!”贝语纯本就喜欢画画,现在梁薇以颜料是化学制品,有害健康为由没收掉全部水彩,她更不敢提这事。 “我拿报名表给你?” “我回家问妈妈吧。” 回到家,换课的事刚说出口,梁薇就炸了,重心长地劝:“你马上要考十级了,现在放弃多可惜呀。是不是盛轲……” 贝语纯否认:“是我自己想学。美术老师说我有天赋呢。” “老师为了推课都这么说。” “钢琴老师也说我有天赋。” 梁薇眼尾堆笑,捏贝语纯手指:“妈妈是学琴的,你有没有天赋我还看不出来吗?你虎口宽,手指修长,多适合学琴。别瞎想,跟着老师好好学。” “我知道啦。” “纯纯乖。” 不能学画在预料内,贝语纯还是控制不住地难过,找了一堆理由自我安慰,好不容易把这事放下,美术老师送的画展门票又把她的学画瘾勾出来。 盛轲刚打完球,趴在水池边洗头,凉水直接冲过脑袋,顺着脖子润湿衣领。 贝语纯找出毛巾丢给他:“擦擦吧。” 盛轲满脸水,眯着眼问:“怕梁阿姨不让你去?” “肯定不让我去。” “我有招。” 盛轲擦干头发,毛巾挂脖,坐到她身边,贴近她耳朵,把冥思苦想的妙计告诉她。 贝语纯被馊主意惊掉下巴:“我妈不是傻子。” “画展时间短,撑三小时就好。你想不想去画展?” “当然想啊。” “那就试试。” “算了吧。肯定行不通。” — 周末学校有事,梁薇要出门,晚上才回来,贝语纯动心了。得到消息,盛轲带道具赶来,从阳台翻进书房,布置好一切。 贝语纯拉开条门缝,朝客厅喊:“妈。我要练琴了。要录给老师听的。你不要打扰我噢。” 梁薇背着身在厨房洗碗:“我不会。” 贝语纯锁好书房门,翻阳台离开。 盛轲叮嘱:“看完画展马上回来。” — 梁薇给几个艺考的学生上完指导课,在食堂打包两份饭菜提回家。一开门,女儿还在书房练琴,屋内琴声阵阵,她舒心不少,轻叩房门:“纯纯,别练啦,出来吃饭吧。” 琴声没停,反而大了些。 正纳闷,房里怪声怪调地回:“我不饿。练一会再吃。”嗓音低,语调却尖,像捏着嗓子说话。 书房是磨砂玻璃门,钢琴正对房门,贝语纯穿着家居裙坐在琴凳上弹琴,那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梁薇又叩门:“妈妈要进来了。” 背影微震,似是被吓到,但仍稳当地坐在那,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 转动门把手,门锁着。梁薇立即警觉,屋外这么闹腾,屋内琴声没有丝毫变化,那里坐的绝不是贝语纯,可能是个糊弄事的假人。 不对,假人怎么会动? 梁薇想明白了,拍门喊:“盛轲。出来!” 屋里人按停录音,摘掉假发,走过来开门。 果然是盛轲。 贝语纯的家居裙穿在他身上又紧又短,只到膝盖,样子特滑稽。 梁薇气笑:“这是谁的主意?” “我的。” “你还挺仗义。贝语纯呢?” “……”盛轲低着头沉默。 知道撬不开他的嘴,梁薇掀开饭盒:“饿了吗?” 盛轲咽口水:“不饿。我不会说的。” 梁薇笑:“我不问你。过来坐着吃吧。” “真不用。谢谢梁阿姨。我先把衣服换了。”盛轲又咽口水,转身进屋换衣服。 ~ 贝语纯进门先取了导览手册,沿着参观线往里走,遇上群艺术学院的学生。这是她第一次看画展,怕露怯,低头装作看手册,慢慢蹭到他们身边。学生走,她也走,默默跟在那群学生后面。 油画色彩绚丽,贝语纯看得心花怒放,也忘记了时间。待走出会场,天已经黑了,她打车,着急忙慌地往家赶,双手在胸前合十,祈祷妈妈还在学校上课。 夜幕下,她慌里慌张地跑,迎面撞上来接盛轲的钟聿。 钟聿问:“你怎么满头是汗。” “呃……我……” “你在这,盛轲呢?你俩不是约着一起写作业吗?” 贝语纯尴尬极了,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脑袋一片空白,编不出理由。 “你相信我吗?” “信。” “那就说实话。” “好吧。”贝语纯将事和盘托出。想学画、看画展、骗妈妈……全交代清楚了。 离家门越近,她心跳得越厉害,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有种不详的预感。门缝下透着光,梁薇果然回家了,她完蛋了。 站在家门口,她却后退一步,躲到钟聿身后,揪他衣摆,“怎么办呀?” 钟聿叩门。 低声安慰:“没事。我来说。” 门开了,梁薇脸阴沉沉的,但面对钟聿,不得不扯出笑脸:“钟聿来了?” 钟聿推贝语纯进门:“我带她去看画展,现在送她回来。” “什么画展?” “现代艺术展。在会展中心那。我们在上美术鉴赏课,老师推荐的展子。语纯说她有兴趣,我就多买张票,带她去看。” 梁薇不信:“那……盛轲是怎么回事?” 贝语纯倒吸凉气,心又提起来。 钟聿丝毫不慌:“我早和语纯说梁阿姨这么善解人意肯定会让她去,可能是您之前不让她学画,她觉得您不会同意才和盛轲想出这招。梁阿姨,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梁薇知道其中有猫腻,重要的是孩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不再计较,以父母会担心为由打发俩兄弟走。 钟聿不放心:“梁 5. 三角关系 [] 这天,贝语纯照常去找他,刚踏进门就感受到周遭异样的目光。 盛轲正低头抄东西,熟悉的脚步声渐近,他嘴角微勾,捏紧笔,笔尖在纸上磨出火花,纸上的字龙飞凤舞,完全没了章法。 “你等我会。” “嗯。我等你。” “我~等~你~”多事的男生捏着嗓学,充斥嘲弄的尖声细调惹得前排同学频频回头,后排一片男生吹哨哄开,“女生都等着了,你还写啥啊!” “盛轲快背包跟她回家。” “你俩回家都干嘛呢?” 贝语纯羞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两手愤怒地攥紧,一只捏爆兜里的纸巾袋,一只绕紧书包带,头也不回地逃离是非之地。 她越走越气,手愈发用力,指关节微微发白,指尖都疼了。踢了脚墙根,怒气一点没泄出去,脚尖又开始疼。 真傻,跟死物置什么气,该锤爆那群多嘴的人。 她恶狠狠地想。停在走廊尽头,抬眸回望,盛轲这蠢人也没来追她。 班里哄声四起—— “盛轲还不去追!” “大帅哥可别让人甩了呀。哈哈哈……” “盛……”最先捏嗓学舌的男生踩着书桌下层踏板,倚着椅背后仰,对上盛轲那双阴沉凶戾的眼,倏地没了声,默默咽唾沫。 男生心虚,脚底打滑,椅子腿晃荡,险些摔倒,手扶课桌坐正后,仰头虚张声势,一开口却结巴了:“你、你干嘛?” 盛轲没说话,居高临下地盯着男生看,阴冷的神情如漫天乌云,遮天蔽日,暗雷涌动。 男生破罐破摔:“你想怎样?” 盛轲下颌微抬:“去和她道歉。” “凭什么?”男生哼哼。 盛轲抄起桌上的铁笔盒。 男生瞬间慌乱:“盛轲!你别乱来啊!” 盛轲高大的身影将男生和课桌完全拢住,男生两条挡在面前的细胳膊,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两手握住笔盒,拧着劲掰,硬生生把笔盒掰弯了。原子笔笔壳裂开,笔盒里发出微弱噼啪响声,在骤然安静的教室格外清晰。 男生额角冒汗,怔在原位,艰难咽唾沫,舌头打结,结巴得更厉害:“我、我、我……开、开、开玩笑的。”他讪笑,企图蒙混过关。 盛轲冷冷道:“不好笑。”手攥紧笔盒,锈铁相碰的咯吱声生像钝刀子磨肉,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去、道、歉。” 男生识相地起身追出去。 盛轲回眸,冷厉的眼神扫视后排。 方才起哄的男生全紧随其后地追出去。 清校铃响,各班剩的人不多,十二班门口的走廊却排着长队。十几个男生低眉顺目地站在贝语纯面前,逐一道歉。 贝语纯惊着,后撤一步,站到台阶上。目光越过十几个乌黑的头顶,看到盛轲赶羊似地站在队末,昂着头,眼神狠厉如皮鞭,审视着每个人。 这些男生和她说完对不起就回头瞧盛轲。 他哼笑:“看我干嘛?你们跟谁道歉呢?” 男生转回来:“贝语纯。这样可以吗?” 盛轲跨步携风,走到台阶下,按住刚闹得最厉害的两个男生后勃颈,手掌施力:“道歉不鞠躬哪来的诚意?” 两个人抗不过他的力气,被压弯了腰,咬咬后槽牙,最终还是松了口:“对不起。” 贝语纯哪见过这架势,愣怔住,面颊抽搐,表情尴尬。觉得自己像港剧里的大姐头,站在庙街祠堂接受马仔膜拜,牛高马大的盛轲就是她身边最忠诚的打手。 她陷入幻想,一会傻乐,一会抿嘴敛笑,一会又低头沉思,真把自己当话事人了,脑袋里组织发展宏图都出来了。 盛轲打断幻想:“你乐什么?” 做大事的人要有度量。 贝语纯浅咳,端着架子,大手一挥:“罢了。罢了。” 一群男生登时作鸟兽散。 盛轲挎包蹭到她身边:“不生气了吧?” 贝语纯说:“我以后放学不来找你了。就各自回家吧。” “你还没消气?我再逮他们回来道歉。”他跑起来比脱缰野马吓人,贝语纯得在屁股后安俩气动阀才能勉强追上吧,她及时揪住他书包带,“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 盛轲站定:“你说。” “你训练时间越来越长了,我每次都等你,好浪费时间的,想早点回家练素描,我周末还要交素描作业呢,我答应妈妈要认真学的!咱们周末再约?” “不行。我周末要去体校训练。” “啊?” “省里选青少队,青训课在体校上。” “那约暑假吧。” “成。” 盛轲不在,耳根忽然清净了,贝语纯不适应,心里空落落的。 这才刚开学呢,一下支到暑期,也是没想到。不过她和盛轲约着也没什么正经事,男女生兴趣差得远,盛轲好动,她很宅,她只是习惯和他待一块,哪怕她写作业,他在旁边打电动,贝语纯都特安心。 家属楼在高中部后门,她经常遇见钟聿骑车上下学。这学期,钟聿住校,估计会很少见了吧。贝语纯想着,从怀里掏出钥匙,刚插进去,门就开了。 钟聿坐在饭桌边:“语纯回来了。” 梁薇催:“去洗手。” 贝语纯进屋,木讷地点头打招呼:“钟聿哥哥好。” 洗完手出来,桌上的饭菜碗碟都摆好了,她坐到钟聿身侧:“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呀?” 梁薇往两人碗里夹菜:“家里做的怎么都比食堂好些吧,以后钟聿中午会到咱们家吃饭,妈妈中午要去给艺考生上辅导课,让他陪你待着。我会把饭菜放冰箱,你俩回家自己热热吃。” “我都初二啦!不需要人陪。” “你进厨房我不放心……”梁薇见贝语纯脸色不好,话锋一转,另找理由,“钟聿成绩好,让他给你补补课。你看你期末物理考的。” 被当众揭短,贝语纯觉着臊,两手捂耳,龇牙晃脑:“不听不听,唐僧念经。” 钟聿:“物理不难的。我慢慢教你。” 梁薇忙不迭地给他夹菜,肉片炒蛋在饭上堆成小山:“太好了。阿姨就等你这句话呢。” ~ 两人的关系靠盛轲维系,半生不熟的,单人书桌挤了两个人,挨得这么近,贝语纯局促不安,藏在桌下的手小动作不断,一会捏解压爆爆球,一会扣桌底的螺丝钉。 钟聿瞧出来,不动声色地挪凳子坐开些。 “我看看你物理作业本?” “呃。嗯。” 物理作业错得多,好多红叉,她不情愿,翻书包磨时间,撇嘴想了想,钟聿不会笑话她,难题怎么都得解决,不如趁这个机会问清楚。 她拿出作业本:“我有好多不会的。” 钟聿:“没事。我教你。” 钟聿撕下一页草稿纸,把解题思路详细地写出来。 钟聿侧着脸,五官线条突出流畅,鼻梁高挺支着眼镜,长睫浓密,蝴蝶翅膀似的,一下又一下地轻扑。怎么男生会有这么长的眼睫毛呀,不会扫到镜片吗。 她盯着他出神。 “我脸上有题么?” “!!!” 偷看发痴被抓包,贝语纯瞳仁震颤,脸颊微烫,一阵猛咳,借口倒水,迅速逃离房间。 关上门,她背靠门,捂胸口深呼吸,心跳快得要按不住。 钟聿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处变不惊的,能照顾每个人的情绪,让所有人满意。 可贝语纯仰头细想,方才那 6. 三角关系 [] 脚腕太疼,贝语纯没矫情也不再逞强,趴到他背上,环住脖颈:“谢谢你。” 钟聿利落起身,背她慢慢往家走。 双脚离地,身体悬空,要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一个人身上,需要深厚的信任。 钟聿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当下的无奈选择。 贝语纯有些别扭,吸气收腹,保持间距。 瓷砖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贝语纯眼晕脑胀,不由得往钟聿身上贴近些。不知他用的什么沐浴乳,外出这么久仍有皂香,苦橙的酸涩挑动嗅觉,明净干涩,越嗅越迷恋。 她喃喃:“你身上味道好香。” “咳、咳……”钟聿一阵猛咳。 贝语纯伏在他背上挨颠:“你怎么了?” 钟聿偏头躲了下:“你在我耳边说话。痒。” “对不起。” “嗯。” 贝语纯垂眸,瞥见他微微泛红的耳廓,过敏反应似的,从耳朵蔓延至后颈。这两人真是两个极端,钟聿身形偏瘦,皮肤异常白,成绩又好,如书里走出来的文弱贵公子。 男生的身体真奇妙。 钟聿看着瘦,背她的这刻却很有劲,她手臂内侧贴着他上臂,能摸到他也是有肌肉的,藏在衬衣下隐隐发力。 “你多高呀?” “一八三。怎么了?” “你又长高了。真好呀。男生长好快。盛轲一年长了十公分。我今年一点都没长。呜……好惨的。我也想长高。” “早睡多运动多喝牛奶。” “我看你也没运动呀。” “我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钟聿莞尔一笑,不再回答。 贝语纯噘嘴,陷入沉思。 近两年没长个,听朋友们说来月事就不再长了,为此她很忧愁。 贝语纯问:“钟阿姨平时在家都做什么给你俩……” “贝语纯!”嘹亮的叫喊从远处飘来,中气真够足的,整个小区都飘荡着他的叫喊。贝语纯眉尖微蹙,嘴角却勾笑,聒噪惹人烦,但这人是盛轲就莫名安心了。 他跑近,一身运动装束,挎着水桶运动包,一看就是从体校直接坐车过来。 贝语纯蹬腿,从钟聿背上跳下:“你找我?” “嗯。借作业……”盛轲瞥了眼钟聿,声音渐小。 钟聿没说什么,注意力都在贝语纯红肿的脚腕:“你脚腕还疼么?” “不疼了。谢谢你。” “盛轲。跟我回家。” “哦。” ~ 两站路的距离,两人没坐车,一前一后地无言往家走。 训练一天,两腿肌肉酸胀,盛轲跨着步走,两手交叠地托住后勃颈,时不时侧目瞧钟聿,好奇今天吹的什么风,只会刷题的人也出来逛街? 他漫不经心地问:“你俩今天干嘛去了?” 钟聿淡淡道:“随便逛逛。” 随便逛到晚上八点?这句敷衍的回答让盛轲瞬间怒火中烧,他提前完成训练任务,就为到这见贝语纯一面,结果梁薇连家门都不让他进,他站小区巴巴等了四小时,喂了四小时蚊子。 手不由得抓紧书包带泄愤。 两人是通过盛轲认识的,他是搭在两人之间的关系桥梁,现在贝语纯和钟聿绕过他一起出去玩,盛轲很是吃味,觉得被排挤、被抛弃了。 — 周日,贝语纯上完素描课,送老师离开,在小区门口遇见盛轲。 “咦?你怎么来了?” “找你借笔记复印。” “离期中考还一个月呢。” “马上升初三,该认真读书了。” “你又不用中考……” “读书不是只为考试。” 这么成熟的话竟然会从他嘴里说出,贝语纯嘴巴微张,愣怔几秒,小跑两步跟上,拍着他肩膀,笑眯眯地:“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借你吧。” “你昨天和我哥去哪玩了?” “去看雕塑展。” “怎么会突然跟他一起去?” “可能我学画,他觉得我看得懂,就叫我一起去。” “这样。” 两人边聊边进屋。 梁薇瞥见盛轲,先是一怔,匆匆转走目光,指指腕表:“纯纯别忘记英语视听的时间。”说罢,嘴角扯笑,侧身放他们进房间,“盛轲来了呀。” 盛轲再蠢也看出对方隐隐下了逐客令,心里难受,出于礼貌,仍笑着问好:“梁阿姨好。” “来这和爸妈说了吗?” “说过的。” 梁薇像是怕他不能领会,又明示一次:“门口路灯坏了,别太晚回家,路不好走,爸妈也会担心的。” 盛轲道明来意:“我来找语纯借笔记复印的。不久待。” 后三个字戳破梁薇话里话外那点小秘密,她脸上险些挂不住,只尴尬笑笑:“你们聊,我去洗点水果。” 两人进房间,贝语纯找出笔记本给他,向他说明几种记号笔代表什么意思,又告知他哪些是重点,要先看。 梁薇送水果进屋,在屋里待了一会才走。 门一关,贝语纯随手落锁,心里烦,忍不住抱怨:“离英语视听课还三小时呢,催什么呀。” 盛轲自嘲:“防我呢。” 贝语纯不解:“防你什么?” “防我带坏你。” “瞎说什么呢。” 书桌边有一沓草稿纸,密密麻麻写着许多物理公式,是钟聿的笔迹,规规矩矩的小楷,像打印体,非常好认。 盛轲拿起翻了翻,他的笔迹占掉大半本,心中醋意翻涌,酸酸道:“梁阿姨肯定不这样对我哥。” 贝语纯锤他:“你真是想多了。” 盛轲机灵躲开,握住她手腕,压回膝盖,身子趁势前倾,两人的距离倏地拉近,鼻尖几乎挨上。 贝语纯瞪大眼,全身石化。 盛轲勾唇,笑容痞邪:“你怎么想的?咱俩还最好吗?” 贝语纯狠狠剜他一眼,抽回手,甩了甩:“无聊。” “我妈真没那意思。” “我证明给你看。” 盛轲起身,打开房门:“梁阿姨,期中考结束我和语纯想一起去灵犀山玩,可以吗?” 梁薇稍顿,可能是婉拒的理由没想好,几次张嘴都没说出来。 盛轲补充道:“我哥也去。” 梁薇明显松了口气:“行吧……你们怎么突然想去那了?” 盛轲说:“去文曲庙求个好成绩。” “嗯。去吧。早上去。早点回来。” “好的。” 盛轲回屋,转身的瞬间,脸上表情有些微妙,胳膊轻撞贝语纯肩膀,挑起的眉尾似乎在说‘看吧,我说的对吧’。 他抄包挎上:“走了。可别让你妈给我明着下逐客令。” 梁薇听名变色的脸几乎是把‘讨厌盛轲’四个字刻脑门上。贝语纯找不到理由为母亲辩解,也不知如何安慰盛轲,只剩一声轻微的叹息。 小小的叹息钻进盛轲耳朵,心尖似是被揉了下,酸酸麻麻的,撇了撇嘴,暗叹自己的没用,梁薇的态度又不是贝语纯能决定的,他有什么资格跟她置气。 他抬手,捏了捏贝语纯的脸,虎口托住她下颌,手指抵着嘴角往上提,捏出个笑脸。贝语纯笑得勉强难看,他却笑得很开心:“没事儿。我只在意你。” 语气混蛋得欠扁,眼神却该死的认真。 搞得贝语纯想揍他都下不去手,愤愤偏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烦人。”随手勾起桌边的钥匙包,“走吧。我送你出去。” 盛轲背身,手挥了挥,潇洒道:“不用。我认识路。” 大门关上,贝语纯脸阴了一片,塑胶拖鞋用力踩在地上,踩得震天响,带着满腔的愤怒怨恨走向梁薇:“妈!你干嘛这么对盛轲啊!人家又没做什么。” 梁薇无辜:“我对他怎么了?他哪次来我不是端茶洗水果?难道要我给他捏腰捶背才算热情好客吗?” “那倒不用。你对他们兄弟俩保持一个脸色就行。”贝语纯直戳重点,将要求清楚告知。 梁薇啧声,没反驳,也没答应。 隔了会,她冷声:“你真是要注意了。青春期……离这些小男生远点 7. 三角关系 [] “你又要借什么呢?”贝语纯对盛轲了如指掌,他刚开口,就从字里行间精准捕捉到他的真实目的。 电话那头笑声浅浅。 贝语纯更笃定她猜对了,大方道:“说吧。我什么都借。” “借你十分钟吧。” “啊?” “心情不好。十分钟夸夸我。” “嗷?” 贝语纯面颊微抽,很是诧异,想了几秒,猜大概是被梁薇下午的举动伤到了。这么粗线条的人语气低微地求安慰,真是有点可怜。 她清嗓,认真道:“你体育好,棕发肤白,长得帅,身材好,会弹琴,会书法,会画画……” 停顿会,挠挠头,再想不出来了。 “这就完了?” “昂……” “这都没半分钟。” 抬眸瞧时钟,分针走不到一圈,讨饶的语气带几分娇:“哎呀。反正你就是很好。” 贝语纯的夸奖是最管用的灵丹妙药,烦躁全然消去,盛轲嘴角勾了勾,说话都带着笑:“成。放过你。你刚跟谁通话呢?” “你哥啊。我问他物理题呢。”贝语纯合上练习册,话筒那边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试探性喂喂两声,没得到回答,下意识拍话筒,“电话坏了?” 那边有声了。 不爽与不甘交织的声音低沉阴冷:“为什么问他?” 为什么偏偏是钟聿? 盛轲背脊微塌,跌坐到桌边,手握着桌角,捏得咯吱响。 贝语纯茫然:“没为什么啊。” 笑着调侃:“不然问你吗?” “确实。没法问我。”盛轲败下阵。 “早点睡。挂了。”他说。 “喂不……”话没说完,话筒里就剩嘟嘟嘟的忙音了。 什么鬼。专程打过来只为要一顿夸奖? 真这么难受吗…… — 次年三月,初中部的电子显示屏开始滚动播放中考须知和百日倒计时。特长保送生已经确定,名单上的学生提前去高中报道,参加训练。 盛轲没去,继续在初中部上复习课。 贝语纯以为他是有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了,不用再去练,在这休养生息。谁知,他读的比班上大多数人认真,随堂测验没过,老师说他不用留,他却主动留下补测到合格才走。 贝语纯不解:“我要是你我就回家睡觉了。” 盛轲挑眉:“运动员精神没听过?” “没有。” “拼搏进取,追求卓越。” “德性。” 贝语纯觉得这厮在装逼,撑不过三天。 然而盛轲战士般奋斗到最后一秒。 中考前一天,贝语纯紧张得快吐了,吃不下饭,睡不着,也看不进书,怕梁薇唠叨,找个借口去盛轲家躲清静。 她查往年的分数线,估算需要多少才能进一中。 盛轲坐旁边安稳如山地低头看书。 没有考试压力真爽啊。 她暗想。 钟姝瑶上楼叩门:“我做了蛋糕,你们下来吃点吧。” 贝语纯应好,拍盛轲后脑勺:“走呀。愣这干什么。你真的在读书吗?”她耐不住好奇,伸脖凑近,脸几乎要贴书,“真是在写题呀。” “盛轲,你怎么了嘛?心情不好?” “没有。” 他低头垂眸,不瞧她。 贝语纯背身,手抓着书桌,慢慢躺下,枕在他大腿,脑袋压着书不让看,逼他回答。她眨眼,盯着他神情复杂的脸。 盛轲漆黑的眼仁震动,转头避开,悄悄红了耳尖。 他托住她肩膀扶起身:“别闹。” “好吧。我下楼吃蛋糕啦。”贝语纯开门下楼。 隔壁房门也开了,钟聿下颌微点算是打招呼,单手插兜地跟在她后面下楼,经过盛轲房间,倏地停下,倚在门边,指节叩桌:“小轲?” 盛轲抬眸,恹恹应:“哥。” “语纯问我好几回你怎么了。” “真没事。” 盛轲重复两次,见他仍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口不肯走,只得解释:“文化课成绩差,借着总复习补补。” 钟聿揉他脑袋:“有不懂的就来问。” 几人在楼下喝茶聊天,笑声阵阵。 盛轲默默关上房门,拉开抽屉,拿出一份体检报告。体育生的检测比普通体检项目更多,拿报告那天,医生和教练把他单独叫进诊室,说他有心脏杂音。 医生问:“你家有心脏病遗传史吗?” 盛轲愣怔:“我舅舅是心脏病去世的。和这个有关系吗?” 医生不敢确定,多开几个更为详细的检查给他。 盛轲问:“我是不能练体育了吗?” 医生安慰:“心脏杂音情况很多,分生理性和病理性的。你再检查一下吧。” 根据几项检查报告,医生排除掉病理性原因,说他的心脏结构没有问题,不用担心。 担忧的种子在他心底日渐生根发芽。 钟志遥去世时年仅二十六岁,还在读博。 来吊唁的人无不叹惋。 在他印象里,舅舅高大威猛,常把他扛在肩上带出去玩。 心脏病发只在一瞬之间,同学说当天上午人还好好的,下午刚进实验室就捂着心口喊疼,没一会就晕倒,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盛轲犹豫很久,拿体检报告叩开父母房门:“妈。咱家有心脏病遗传史吗?” 这个病是钟姝瑶的禁区,几欲解释,频频张嘴又合上,靠在椅背长吁短叹。 瞥见那叠报告,她反问:“是体检报告有问题?” 盛轲把医生说的如实转告她。 钟姝瑶打开书柜拿出个文件夹,里面装着盛轲的病历本。钟志遥的骤然离世给一家人敲响警钟,他们每年都做体检,重点检查的就是心肺功能。 钟姝瑶说:“算有吧。舅舅还有两个关系远些的亲戚都是心脏病去世的,所以妈妈很担心,让你们每年去体检,都是没问题的。你不要担心,你练这么久体育,包括这次医生也说没有问题,不是吗?” 竟然积攒了这么厚一叠,盛轲颇感意外,接过文件,仔细翻阅。早年报告的原始文件有些模糊,钟姝瑶夹了份扫描件,诊断栏写着‘房间隔缺损,范围较小,低于2mm,有自愈距离’。 他惊着,心真似缺了角,一抽一抽地疼:“这什么意思?” 钟姝瑶解释:“新生儿缺陷吧,医生说心脏在发育过程中有一定的修复能力,小的结构缺陷会自行闭合。后几年再检查,已经完全长好了。” 钟姝瑶收好文件:“真没事。你要是有心脏病,妈妈肯定不让你练体育。” “要是不放心。咱就不走这条路了。”她看穿他的心思,摸了 8. 三角关系 [] 高二的寒假放得奇晚无比,还要上素描课,仅剩过年那五六天休息,这么短的时间,贝语纯也不想要,她想放假,想出去玩,但不喜欢春节放假,因为要走亲戚。刚落座,关于成绩和未来的关心纷至沓来,她一个头两个大,尬笑应付。 她好羡慕钟聿,钟聿成绩好,遇上什么样的亲戚都只有被夸的份,不像她,一问成绩就哑口无言。 钟聿悉心辅导她两年,她提礼物去他们家拜年。 提前说过,盛轲早早等在车站。 他拉开袋子,瞄一眼,撇嘴抱怨:“梁阿姨也太偏心了,一点都没给我的。” 贝语纯伸手翻了翻,一只钢笔、一罐茶叶、一盒酥糖、一套护肤品,明显那盒糖是给盛轲的,却偏偏买了他会过敏的花生酥。 “我妈不知道你对花生过敏。” “有次我去你家,她拿花生包给我,我说过的。” “多早之前的事了,可能忘了吧。” 贝语纯匆匆换话题:“你哥什么时候开学啊?” “元宵后。” “放这么久啊!大学真好!我也想上大学!” 盛豪和钟姝瑶去朋友家了,只有兄弟俩在家,钟聿在楼上打电话,站在二楼走廊,和贝语纯招招手就关门进屋了。 客厅电视连着游戏机,为了接她,盛轲挂机一局,屏幕上全是队友的谩骂,他抄起耳机,对话筒喊:“吵什么吵什么。我这有事。一会我赔你们个春节限定皮肤。” 贝语纯说:“你玩呗。我自己待会。” 电视屏上的弹幕炸开,一条接一条地—— “嫂子好!” “你小子竟然有女朋友啊!” “住一起?” 还有豪气的队友送爱心烟花,在屏幕中央炸出‘百年好合’的祝福语。 贝语纯脸红滴血,浑身都热了。 盛轲连骂几声‘傻逼’,拔掉连接线,关闭屏幕:“网上认识的无聊网友在鬼扯呢,你别放心上。” 桌上的手机叮铃咚隆地响,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没完没了。 贝语纯努嘴:“你不接?” 盛轲无奈抄起,看也没看,随手划开,贴到耳边,烦躁道:“谁啊!干嘛!” “呃……妈。”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个人都乖顺了,背过身去继续说,“语纯过来了。嗯。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怎么了?” “我妈说他们要很晚才回来,让我把外面的衣服收了。” “叔叔阿姨要很晚回来啊!那我回家吃饭吧。” 盛轲挽留:“就在我家吃。” “你会做饭?” “我哥会。” “这么厉害!” “我也会一点。” “真的假的?做的能吃吗?” “之前去外地比赛,我会在宿舍煮夜宵。” “煮什么?” “方便面……” 贝语纯翻白眼:“我也会。” 他仰头喊:“哥!爸妈晚上不回来!我要去超市买东西。你需要什么?” 钟聿开门出来,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小声点,侧身和那边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慢悠悠走下楼:“你去买点青菜。我把肉拿出来解冻。” 贝语纯挽袖:“钟聿哥哥我帮你!” 盛轲扯住她:“陪我去超市。” 钟聿下颌微扬,示意她坐:“纯纯是客人,坐着就好。” 盛轲眉毛轻挑,语气很酸:“纯纯?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钟聿没接茬,转身进了厨房。 贝语纯撇嘴:“很奇怪吗?” “要不要跟我去?”盛轲又问一次。 贝语纯犹豫一会,穿鞋跟他出门。 一路上,盛轲就‘纯纯长纯纯短’,连说天气好,都要加个‘纯纯你看’,他咧着嘴笑,语调阴阳怪气的,贝语纯有几次把‘纯纯’听成了‘蠢蠢’。 她捂住耳朵:“你好烦啊。” “他能叫我不能叫?” “叫吧。叫吧。” 进超市,她弯腰系鞋带。 盛轲推购物车在前面边等边催:“好了吗?我哥还在家等你呢。纯纯。” 贝语纯忍不住,抓住购物车用力一推,震得盛轲差点摔倒。 他握紧购物车,勉强站稳,抬眸,疑惑不解:“你干嘛?” “你不会是在吃你哥的醋吧?” “我没有……”盛轲推车往里走。 贝语纯追上:“不就一个称呼嘛。你哥教我物理,听到我妈这么叫,就跟着这么叫了呗。你也可以叫我纯纯。不要这么阴阳怪气。正常叫。” “我叫的不正常?” “不正常。酸得很。纯纯~~” “我没有。” 盛轲嘴硬不承认,却神色微变,拿着罐饼干低头看配料表躲尴尬。 回来路上,盛轲两手都提着东西,贝语纯要拿一袋,他死活不肯,两大袋都死死攥手里,努努下颌,提醒她注意看路。 “你和你哥关系不好?” “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贝语纯思索片刻,也只能模糊地说:“感觉吧。没小时候好?你不怎么说他。你哥也……很少提你。” “都有各自的事。以前他要参加各种学科竞赛,我要训练,现在他去外地上大学,我得上素描课。”盛轲抬脚展示脚上那双大红大绿的撞色运动鞋,“我哥送我的。” “那你还吃你哥的醋。”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盛轲落脚低头,忽然不说话了,两人并肩走出很长一段,才缓缓开口,终于肯承认心底的酸涩醋意:“因为你。所以不一样。毕竟我和你是先认识的……” 他竟然会想到这层,贝语纯讶异:“当然不一样。钟聿是哥哥。而我们是朋友。”她顿了顿,“你懂吗?” 盛轲笑开。心彻底落地,她只当钟聿是哥哥。 他耳尖红红的,贝语纯忍不住伸手,盛轲觉察到也侧身低头靠过去。耳朵好软,温热的,摸着挺好玩的。 盛轲眉尖蹙起,偏过脸瞧她。 橘光红霞中,盛轲棕发飘扬,像顶着团烈火,两个人的脸 9. 三角关系 [] 升高三的暑假,贝语纯收拾行李,准备去京北参加艺考集训。集训长达小半年,衣物塞满两个行李箱,梁薇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 贝语纯晃着她的手求:“妈,给我个锻炼机会吧!大家都自己去呢!” “大家?还有谁?” “呃……” 沉默一阵,梁薇挑眉:“盛轲也去?” 贝语纯极不情愿地点头。 果不其然,梁薇听到这个消息,更坚持要跟着一起去,眉尖微蹙,心生狐疑:“你这么不想我去,你俩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怎么可能啊!”贝语纯大叫,觉得母亲在无理取闹。 梁薇不依不饶:“你俩打算怎么住?” 贝语纯说:“艺考机构有宿舍,我们的集训地离京北理工挺近的,钟聿哥哥在那附近租了一套房,盛轲说也可以住钟聿那,他暑期要回夏京嘛,房子空着。” “对哦。钟聿在京北念大学。”梁薇豁然开朗,“我给他打个电话。” “妈。你要干嘛啊?”贝语纯追在后面问。 梁薇让她别管,关进书房打电话,书房门隔音太好,贝语纯贴门贴得脸都扁了也没听到一丝一毫,妈妈能和钟聿说什么呢? 咣当—— 门开了。 贝语纯脚下趔趄,扶门站好:“你和他说什么了?” 梁薇说:“我拜托钟聿照顾你。他答应我这个暑假不回夏京,待在京北,照顾你和盛轲。” “那你?” “我不去了。我去顶多陪你两个月,开学也得回来上课。” “耶!耶……”见妈妈神色不对,贝语纯敛笑解释,“我长大了嘛,第一次自己出门,兴奋一下。嘻嘻。没有别的原因嗷。” “最好是。”梁薇捏她脸,“艺考也要考数学,有不会的赶紧让钟聿教你。这么好的资源,你怎么一点不会用啊?天天和盛轲混能学到什么!” 贝语纯打抱不平道:“盛轲真的很努力,他现在成绩不差,快跟我差不多了。” “说明你退步了。” “哎呀,我去整理行李了。”贝语纯自知争不过,摆手回屋。 梁薇拿出几盒自制鱼肉松:“钟聿那有冰箱。带点吃的去。” — 七月,两人乘机抵达京北。 北方的夏天又热又燥,热空气里似飘扬着熟面粉,只是呼吸,体内的水分就被瞬间抽干,嗓子眼沙沙的,说话都会疼。 飞机餐配的矿泉水盛轲没喝,揣兜里带下机,他拧盖,递给贝语纯:“喝点润嗓。” “谢啦。”贝语纯猛灌几口,咕噜咕噜的,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喝饱水,从搁浅濒死的状态恢复过来。 “别盖。我也要喝。”盛轲直接抽走水,捏着水瓶底,仰脖把剩下的喝完。 “可是……”我是对嘴喝的。 贝语纯来不及提醒,眼睁睁看他三秒喝完半瓶水,咽唾沫暗叹这人是属水牛的吧,怎么这么能喝,还喝这么猛。 盛轲将矿泉水瓶拧成一团,垫脚抬手,投篮似地丢进垃圾桶。 啧。又耍帅。 贝语纯扶额,戳他后腰:“行李出来了啦。” “我帮你。”盛轲快走两步,一个接一个地取下两人的行李箱,贝语纯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被归拢到他左手,右手则拖着他自己的。 贝语纯伸手:“我拿一个吧。” 盛轲下颌微扬,指箱上装摄影器材的行李袋:“帮我抱贵重物品。” “好的!”贝语纯不敢怠慢,两手紧紧抱着行李袋。 钟聿在机场外等候,一看到两人,立刻招手示意。 贝语纯脚步轻快,叫他名字回应。 盛轲咳嗽:“我摄影器材很贵。” “噢噢噢。”贝语纯深呼吸,慢慢走,抱器材的手又紧了紧。 三人打车去钟聿租住的房子。 小区挨着理工大,租住的多为学生,钟聿刚掏出卡要刷门禁,出来的人认出他:“钟聿。你也没回家啊?” 钟聿说:“我朋友和弟弟来京北参加艺考集训,要住我这。” 同学打量一眼两人:“姐弟俩啊?准备考京美?” 什么姐弟? 贝语纯被这个奇怪的称谓搞懵。 盛轲随口应了:“我考摄影。她考美术。” 同学点点头,和钟聿寒暄两句,侧身擦过,走出小区。 贝语纯低头郁闷,仍沉浸在那个称谓中纠结。怎么那人一看就说姐弟啊!她长得这么老?她明明比盛轲还小一岁呢!真是郁闷到呕血了! 钟聿租的是个一室一厅,屋内陈设简单洁净,厨房都窗明几净的,灶面摆满调料罐,常用还能保持这么干净,足以说明他的细致程度。 钟聿指沙发:“我睡沙发。”又指里屋,“纯纯睡我的床。小轲就辛苦点,打地铺吧。我买厚垫铺地上了。” 盛轲对打地铺没意见,对钟聿也住这有点意见。 拧眉撇嘴,十分不解:“放暑假你不回家?” 钟聿答:“我答应梁阿姨在这照顾纯纯。刚好我学校有点事,留下跟老师做个项目,我和爸妈说过这个假期不回去。” 贝语纯摆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麻烦你。” 钟聿抬手要摸她脑袋,手刚伸过去,在半空被盛轲拦截。 盛轲两指并拢,指侧打在他腕关节,发出轻微又闷的‘砰’。 钟聿眉尖轻蹙,不悦的情绪在深眸中一闪而过,收手揣进裤兜。 盛轲插嘴说:“帮我找个地方放摄影器材。要安全点的地方。这可是我的宝贝。” 他说这话时,手暗暗搭在贝语纯肩膀,侧过脸点了下,说的是贝语纯怀里抱的东西,眼神却落在贝语纯身上,锐利的眼神充斥着生人勿近的警告。 练习跳高多年,盛轲身材精壮,一八六的身高,又穿着气垫篮球鞋,挺直背脊,比钟聿还高些,他昂着头,盛气凌人地瞧他。 钟聿像是只把他当空气,眼皮不掀,一眼也不看,随手指了个高处让他放摄影包,说要去楼下超市买东西就转身离开,留下两人收拾东西。 再牛的招数打在棉花上也没响,只有憋屈无语的份。对方不接招,盛轲翻白眼,自知无趣地收回搭在她肩膀的手,弯腰把三箱行李推进屋。 贝语纯蹲在行李箱边把东西拿出来。 盛轲勾过个小凳子塞给她:“别蹲着。累腿。” 兄弟俩的明争暗斗她根本没注意到,一心一意地收拾行李,噼里啪啦地,和摔东西差不多。 盛轲躲远:“谁又惹你了?” “你哥那个傻子同学啊!” “什么同学?” 盛轲一脸懵。 贝语纯更来气。这么可恶的称呼,他竟然接受了!难道盛轲也觉得她看着比他大? 她大叫一声发泄愤怒。 盛轲惊着,贴在墙边:“到底怎么了?” 贝语纯咬牙切齿:“就刚进小区碰上的那个傻子啊!他竟然说我们……我们俩是姐弟?啊!!我哪里看着比你大了哇!!” “嗐。我当什么事。”盛轲松了口气,蹲下边收拾,边说,“他断错句了。我哥的意思是,你是他朋友,我是他弟弟。那人听成朋友和朋友弟弟来京北集训。” “哦……原来是这样。”解释很合理,刚才钟聿确实是这么说的,不爽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贝语纯喜滋滋地往床上一倒,“坐飞机好累啊。不想收拾了。盛轲帮我把剩下的东西放柜子里。” “你睡吧。剩下的我来弄就好。” “好呀!谢谢你!”贝语纯踢掉拖鞋,钻进空调被,右手攥拳锤了下胸口,又朝盛轲挥了下,“谢啦。bro~” 盛轲搅了条抹布,把腾空的柜子擦两遍,湿一遍,干一遍,再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放进去,然后拉合行李箱,推到墙角。 整理好东西,贝语纯已睡熟。 盛轲伸手把她扎眼的刘海拨到侧面,指尖轻点下前额作为她不自己收拾的惩罚。贝语纯眉尖只不过生出两条细微褶皱,盛轲就慌了神,收回捣乱的手,帮着掖被角,隔被压后背轻拍安抚,见她呼吸恢复平稳,悬着的心才落地。 他轻悄关上房间门,坐在客厅摆弄单反相机。 写生培训有许多外景课,相机里存了一堆素材,一多半是贝语纯的照片。 他的喜欢明显又小心,相机没有锁机码,谁拿去一翻就知道,贝语纯天天和他粘在一块,有无数次机会看相册,但一次都没翻过。 想到钟聿用的称谓。 这下纠结的人变成他了。 这大概就是大三岁的成熟吧,钟聿比他先意识到日常称呼的细微差别,早就不再以妹妹称呼贝语纯,刻意忽略掉年龄和朋友哥哥这些隔阂。 钟聿在洗脑自己,也在洗脑贝语纯。 明里暗里告诉贝语纯两人的关系是平等的。 这么一想,钟聿真是好可怕的对手。 七月盛夏,盛轲坐在没开空调 10. 三角关系 [] 没有盛轲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贝语纯也没考虑过。 高考结束铃响彻校园的那刻,学生发疯般冲出考场,将备考室里的书撕了个粉碎,再不用穿统一的校服,也没有了未成年的种种限制,懵懂的青春好像在交卷这刻终结。 她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泪,侧身穿越人群,逆流上楼,抓住和同学对答案的盛轲,焦急询问:“你考得怎么样?” “还好。”盛轲神色轻松。 报的几所院校两人都通过专业考核了,现在就看文化课成绩。 盛轲基础不扎实,成绩跟过山车似的,时好时坏,京美对文化课要求高,她忧心忡忡,身边的呆头鹅却吊儿郎当,还有心思考虑暑假去哪玩。 贝语纯气死了,撇嘴喊:“盛轲!” 盛轲惊着,愣怔几秒,匆匆和同学告别,挎包跑向她,捏了捏她嘴角,嬉皮笑脸地凑近,贱嗖嗖地问:“谁欺负我家小公主了?说出来,我肯定揍得他满地找牙。” 贝语纯抓住他右手,慢慢捏成拳头,再握着他手腕抬起,挥向他侧脸。 力道轻,只是轻轻滑过。 “打你自己。” 盛轲笑:“我怎么招你了?” “盛轲,你要是没考上京美,别去其他学校了,复读一年,再考来京美找我吧。”自私荒谬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却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盛轲通过了四家艺术院校的专业考核,她凭什么要人家吊-死在一棵树上。 说完就后悔了,贝语纯愧疚低下头。 但盛轲答应了。 贝语纯笑笑:“我开玩笑的。” 走廊里人来人往,细碎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盛轲抬手覆上她头顶,拇指压在她前额揉,贝语纯扑通乱跳的心似乎也被安抚到。 他嗓音低沉而坚定:“我认真的。” 贝语纯的心好像在这刻融化掉,眼泪再绷不住,如决堤的洪水猛兽,疯狂掉落。 盛轲俯身低语地哄了很久,送她回备考室:“你安静坐一会。我那边收拾好就来找你。” 家属楼挨着学校,贝语纯没住校,大部分复习资料都堆在家里,备考室只有一叠总复习卷,现在没用了,她懒得整理,直接丢进垃圾桶。 教室吵,她插上耳机,抽出收集好的同学录翻看。 她最早给盛轲。 他磨蹭到最后一个交还。 同学录翻开,他在第一页,练画几年,字迹工整不少,填的内容却无比简单—— ‘最大的爱好:给贝语纯拍照 如果有时光机,你想去哪里:有贝语纯的任何时空 最喜欢的一首歌:《晴天》为什么喜欢:贝语纯喜欢听我唱这首 最重要的人:贝语纯 你的理想是:和贝语纯一起考上京美 你和我的关系是:发小、死党 你最想对我说的是:遇到什么都不要怕,因为我会在你身边’ 反面留言板上画了贝语纯的漫画头像,Q版的她穿蓝色校服,扎马尾,咧着嘴,笑容明丽。 别人的同学录都在填个人资料,希望贝语纯记住他们,而盛轲的同学录写满她的姓名,他的喜好、理想全都与她有关。 MP3里只有《晴天》这一首歌,静不下心时,她会插着耳机反复听。 这刻,她听着歌,眼泪再次决堤。 “怎么又哭了?”盛轲背包立在桌边。 贝语纯仰头,视线模糊,哭得没法呼吸,断断续续地说:“你要是真考不上怎么办啊……” 盛轲手掌贴在她侧脸,轻轻拂去泪水,伸手揽进怀里。周围人被他的动作惊着,投来惊讶、艳羡、好奇的目光,他照单全收,毕业在即再没什么可顾虑的,搂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 高考放榜日,贝语纯查完自己的,赶紧打电话给盛轲,听到他也考得不错,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两人都被京美录取,贝语纯在造型学院,盛轲在设计学院。 京美按学院招收学生,学生要在基础部学习一年,期满成绩合格后,根据专业课与文化课的综合成绩排名再选专业继续学习。 暑假两人约着一起出国旅游,梁薇不同意,没收贝语纯的护照,她没去成,盛轲和室友去欧洲玩了大半圈,快开学才回来。 贝语纯提前去学校报道,宿舍都收拾好,接到盛轲的电话,说他在女寝楼下。 她跑下楼,气喘吁吁的:“咦?你怎么在这?我前天去你家,钟阿姨说你还在国|外玩。” 盛轲指身侧的行李箱:“我昨天回夏京的,今天凌晨到京北,再不来赶不上开学了。喏,我给你带的礼物。” “什么东西?” “这个。” “一个行李箱?” “里面全是。” “啊?!” “我们学院还要开会,先走了。” “那我整理好再把行李箱还你?” “一起送你。” “噢。好吧。” 毕竟去那么远,带回来还得报关,不能带很多吧?她握住手柄一提,大吃一惊,这货竟然把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提回宿舍,她两手勒出红痕。 箱子两侧都塞满东西,一边装着零食日用品,一边是泡沫纸包装的艺术品。他还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她撕开泡沫纸,有一套银质茶具,一个木雕娃娃,几串宝石手链。 室友瞪大眼,直呼贝语纯好有文艺情调,上学还带这么多艺术品装点宿舍。 贝语纯笑:“不是。我朋友去欧洲旅游给我买的纪念品。” 郗子娟好奇:“你朋友学艺术的?” “嗯。在设计学院。” “也是我们学校的啊?刚才站楼下等你的那个男生?” “是。” “男朋友?” “不是。发小。” “那干嘛拿到学校来,你放假还得背回去。” 贝语纯漫不经心:“想第一时间给我吧……” 郗子娟表情变化很精彩,从震惊转成羡慕,八卦道:“这男的对你是真爱啊!” 又来了,贝语纯无奈:“真不是。很熟的朋友吧。” “朋友做不到这份上。” “我俩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两人的关系不是三言两句解释得清楚的,她懒得展开,只是喃喃:“就是不一样。” 相识的十五年,两人是最亲密的朋友,拥有的东西都能共享。 她的好只对盛轲。 盛轲理应这样对她。 郗子娟语重心长道:“反正我对朋友做不到这些。报关很麻烦的,又不是挣钱的代购,谁遭这罪。长点心吧。我刚草草看了一眼,他长得还挺帅。你不珍惜,开学绝对一票女生排着队追他。” 贝语纯皱眉:“不至于吧。” 郗子娟一语成谶。 新生军训,盛轲作为旗手,昂首挺胸地走在设计学院第一排,一圈操场走下来,确实是这届新生中最亮眼的,排在贝语纯身侧的女生小声讨论他,准备去校园墙投稿问他。 校运会更是出尽风头,体育生的体能来和普通生比,简直是把人按在地上摩擦,短跑、长跑、跳高、接力赛,各种金牌拿了一串,稳稳把设计学院送上金牌榜第一。 郗子娟咽唾沫:“你这发小好强。” 贝语纯摆出同款震惊脸:“我也没想到大家这么弱。” 运动会结束,新生活动告一段落,正式开始上课。 两个学院课程安排不同,周末还有社团和院系活动要参加,只有几次基础课大课碰上了,盛轲扬手和她打招呼,然后随同学走到教室后排。 周五下午课少,两个人约着去学校附近的美食街逛逛。逛街是次要的,主要是长期黏在一块的人同校还碰不上面有点怪。 晚上还有课,两人随便找家人少的店。 厨房连接大堂,老板拎锅颠勺,炒得火热。 两人点的餐食很快端上桌,盛轲点的木须肉盖饭,额外加一份肉,浇头堆成小山,他拆开快餐筷,俯身低头吹散热气,用筷子往嘴里扒饭。 他不挑食,胃口好,运动量大,吃多少也不担忧会胖,吃什么都津津有味。贝语纯就喜欢看他大块朵颐的模样,感觉特香,特畅快。 贝语纯脚尖踢他鞋:“盛轲。” 盛轲抬头,抽纸擦嘴又擦手,勾勾手指,见贝语纯没反应,也不废话,伸手拿过她的冰红茶拧开,再推到她手边:“开了。” 动作自然流畅到像练习了千百遍。 两人之间不拘泥于俗礼,举手之劳,微不足道,他不需要她道谢,甚至不需要她记 11. 三角关系 [] 北方很干燥,热空气里似飘扬着熟面粉,只是呼吸,体内的水分就被瞬间抽干,嗓子眼沙沙的,说话都会疼。 尤其是从公共澡堂出来,周身热气蒸腾,似要把身体里最后一点水分带走。 贝语纯不适应北方的澡堂,没隔间、没浴帘,大家站在成排的淋浴头下坦诚相见。每次洗澡,她都避开室友,独自去,和陌生人站一块,总比遇上熟人好。 这天,她提筐去澡堂,路上遇见盛轲。 他也是一个人。 两人打个照面,转身低头去往各自的澡堂。 洗完澡,贝语纯穿好衣服,提筐去公共区域吹头发,盛轲翘脚坐那玩手机,头发蓬松,应该是坐这有一会了。 他拿着瓶矿泉水走过去,拧盖递给贝语纯:“喝点润嗓。” 贝语纯猛灌几口,咕噜咕噜的,搁浅濒死的细胞都喝饱水,重新活过来了。 “别盖。我也要喝。”盛轲伸手抽走水,捏着水瓶底,仰脖把剩下的喝完。 “可是……”我是对嘴喝的。 贝语纯来不及提醒,眼睁睁看他三秒喝完半瓶水,咽唾沫暗叹这人是属水牛的吧,怎么这么能喝,还喝这么猛。 盛轲将矿泉水瓶拧成一团,垫脚抬手,投篮似地丢进垃圾桶。 啧。又耍帅。 贝语纯扶额,快速吹干头发。 两人并肩走出澡堂。 贝语纯抱怨:“我知道哥哥为什么在外面租公寓了。啊!我也不想住宿,想住哥哥那。哥哥那离咱们学校也不远,我一会打给他问问,能不能让我偶尔去那住。不想天天洗澡堂。等到冬天更冷,还得走出来洗澡。” 盛轲安抚:“多洗几次就习惯了。” “不管。我想住哥哥那。想睡席梦思。想要独立卫浴。”贝语纯扥他衣袖,小声求,“你陪我去。我一个人不好意思。” 盛轲求之不得,脸上却摆出为难,勉强答应:“行吧……” — 周末,盛轲说要去帮贝语纯搬行李。 他在同届里太耀眼,目标太大,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女寝楼下,两人马上会成为全校的八卦谈资,她吓死了,赶紧打电话叫他别来,在后门见面。 贝语纯拉箱朝远处喊:“盛轲!” “我帮你。”盛轲快走两步,接过她的行李箱,两个行李箱被归拢到他左手,右手提画板。 贝语纯伸手:“我拿一个吧。” 盛轲下颌微扬,指箱上装摄影器材的行李袋:“帮我抱贵重物品。” “好的!”贝语纯不敢怠慢,两手紧紧抱着行李袋。 钟聿的公寓位于两所大学中间地带,从京美过去,坐车坐两站还得往回走,太麻烦了,两人选择直接走过去。 钟聿站在路口等,看到两人,立刻招手示意。 贝语纯脚步轻快,叫他名字回应。 盛轲咳嗽:“我摄影器材很贵。” “噢噢噢。”贝语纯落下脚跟慢慢走,抱器材的手紧了紧。 小区紧挨着大学城,租住的多为学生,钟聿刚掏出卡要刷门禁,出来的人认出他:“钟聿。你这是?” 钟聿说:“我朋友和弟弟也在京北上学,要住我这。” 同学打量两人:“姐弟俩啊?哪个学校的?” 什么姐弟? 贝语纯被这个奇怪的称谓搞懵。 盛轲随口应了:“京美的。” 同学点点头,和钟聿寒暄两句,侧身擦过,走出小区。 贝语纯低头纠结那个称谓,郁闷不已。怎么那人一看就说姐弟啊!她长得这么老?她明明比盛轲还小一岁呢!真是郁闷到呕血了! 钟聿像是猜到两人住不下去宿舍,会住到他这来。公寓重新装修了,客厅换成沙发床,里屋的大床变成两张单人床。 钟聿指里屋:“你和小轲一人一张床。上次我功课也忙,没照顾好你。” 贝语纯:“哪里的话。上次都是哥哥……还有盛轲做饭。我什么都没做呢。” 钟聿抬手要摸她脑袋,手刚伸过去,在半空被盛轲拦截。 盛轲两指并拢,指侧打在他腕关节,发出轻微又闷的‘砰’。 钟聿眉尖轻蹙,不悦的情绪在深眸中一闪而过,收手揣进裤兜。 盛轲插嘴说:“帮我找个地方放摄影器材。要安全点的地方。这可是我的宝贝。” 他说这话时,手暗暗搭在贝语纯肩膀,侧过脸点了下,说的是贝语纯怀里抱的东西,眼神却落在贝语纯身上,锐利的眼神充斥着生人勿近的警告。 练习跳高多年,盛轲身材精壮,又穿着气垫篮球鞋,挺直背脊,比钟聿还高些,他昂着头,盛气凌人地瞧他。 钟聿只把他当空气,眼皮不掀,一眼也不看,随手指了个高处让他放摄影包,说要去楼下超市买东西就转身离开,留下两人收拾东西。 再牛的招数打在棉花上也没响,只有憋屈无语的份。对方不接招,盛轲翻白眼,自知无趣地收回搭在她肩膀的手,弯腰把三箱行李推进屋。 贝语纯蹲在行李箱边把东西拿出来。 盛轲勾过个小凳子塞给她:“别蹲着。累腿。” 兄弟俩的明争暗斗她根本没注意到,一心一意地收拾行李,噼里啪啦地,和摔东西差不多。 盛轲躲远:“谁又惹你了?” “你哥那个傻子同学啊!” “什么同学?” 盛轲一脸懵。 贝语纯更来气。这么可恶的称呼,他竟然接受了!难道盛轲也觉得她看着比他大? 她大叫一声发泄愤怒。 盛轲惊着,贴在墙边:“到底怎么了?” 贝语纯咬牙切齿:“进小区碰上的那个傻子啊!他竟然说我们……我们俩是姐弟?啊!!我哪里看着比你大了哇!!” “嗐。我当什么事。”盛轲松了口气,蹲下边收拾,边说,“他断错句了。我哥的意思是,你是他朋友,我是他弟弟。那人听成朋友和朋友弟弟在京北读书。” “哦……原来是这样。”解释很合理,刚才钟聿确实是这么说的,不爽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贝语纯喜滋滋地往床上一倒,“不想收拾了。盛轲帮我把剩下的东西放柜子里。” “你睡吧。剩下的我来弄就好。” 贝语纯踢掉拖鞋,钻进空调被,右手攥拳锤了下胸口,又朝盛轲挥了下:“谢啦。bro~” 盛轲绞抹布,把腾空的柜子擦两遍,湿一遍,干一遍,再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放进去。 整理好东西,贝语纯已睡熟。 盛轲伸手把她扎眼的刘海拨到侧面,指尖轻点下前额作为她不自己收拾的惩罚。贝语纯眉尖只不过生出两条细微褶皱,盛轲就慌了神,收回捣乱的手,帮着掖被角,隔被压后背轻拍安抚,见她呼吸恢复平稳,悬着的心才落地。 他轻悄关上房间门,坐在客厅摆弄单反相机。 写生训练有许多外景课,相机里存了一堆素材,一多半是贝语纯的照片。 他的喜欢明显又小心,相机没有锁机码,谁拿去一翻就知道,贝语纯天天和他粘在一块,有无数次机会看相册,但一次都没翻过。 想到钟聿用的称谓。 这下纠结的人变成他了。 这大概就是大三岁的成熟吧,钟聿比他先意识到日常称呼的细微差别,早就不再以妹妹称呼贝语纯,刻意忽略掉年龄和朋友哥哥这些隔阂。 钟聿在洗脑自己,也在洗脑贝语纯。 明里暗里告诉贝语纯两人的关系是平等的。 这么一想,钟聿真是好可怕的对手。 夏末秋初,盛轲坐在没开空调的房间,突如其来的凉意由心底侵袭四肢百骸,学校里喜欢贝语纯的男生不少,勇于表白的也有,这些小男生和钟聿比起来算个屁。 钟聿提着两大袋东西回来,一袋是给两人的日用品,给贝语纯买的粉色,给盛轲买的蓝色,另一袋是些速冻食品,全是两人喜欢的。 盛轲斜靠在厨房门,看他把那些东西一袋袋塞进冰箱。 钟聿撕开烤箱表面贴膜:“新买的。和家里的型号一样。你喜欢吃菠萝包,有烤箱方便加热。” 行李箱有个东西是盛轲特意买的,上次来京北他就注意到了,买回来一年都没找到机会给钟聿,现在拿出那个东西:“哥。给你买的加湿器。你说早上会流鼻血,大概是这里太干燥了,你插上这个睡会好很多。” < 12. 三角关系 [] 这人是冻傻了吗?说的什么蠢话?她怎么一点听不懂?? 贝语纯鼻尖透红,呼吸冒着浅浅白气,睫毛挂着白霜,眼睛像是被黏住了,睁不开,眯着眼,难以置信地仰头瞧他。 盛轲指背刮她鼻梁。 他的手好热。 贝语纯被激得浑身打颤,真奇怪,冻过头竟然会有灼烧的感觉,鼻尖又热又麻。 “你里面是不是穿很少?”盛轲一语中的。 贝语纯语塞。 盛轲脱外套:“我这件卫衣给你穿。” “不用吧。一会就下山回去了。”贝语纯摆手,原地跺脚,企图通过运动让全身热起来。 盛轲垂眸沉声:“不穿我就扛着你下山,让大家都来围观你。” “你!不要啊!干嘛这样……” “你现在就冻成这样,傍晚会更冷,下山还得走一个多小时,你挺得住?” “我挺……不住。”贝语纯噘嘴,再不愿意也得认清现实,她体力不如盛轲,一会更冷了,真有可能得他……可是为什么是扛,不是背啊!扛着多难看啊,像个沙袋。 “为什么不是背我下山?” “你穿上,我背你,不穿就用扛的。自己选。” “你少一件不冷吗?” “不会。” “那好吧。” 贝语纯拉开拉链,脱掉羽绒服,接过他给的卫衣。 “贝语纯你真敢啊!零下就穿这样出门?” “我哪知道这么冷。” 卫衣还带着他的体温,往身上一套真是暖和多了,四肢的血液瞬间通畅,她边围围巾边问:“围巾给你?” 盛轲摇头:“算了。你还需要戴着别人的围巾。别给我了。” “对噢。”贝语纯解开交缠的围巾,“哥哥,围巾还给你。” 钟聿拿过又围回她脖颈:“你更需要。这么不听话?不是让你多穿点吗?”说着,他点了点她鼻尖,掏出两个未拆封的暖贴给她暖手。 贝语纯害臊地缩脖:“我下次不会啦。” 盛轲重咳两声,咳得过于用力,让口水呛着,手攥拳地捂着嘴,咳个不停。 贝语纯拍背顺气:“你呛风了?” 钟聿揶揄:“让醋呛着了。” “我、我……”盛轲又咳又喘,喝水才压下去。 此刻,夕阳垂落,圆润的橘子半隐在远山之间,霞光穿透重重叠叠的雾气落在雪地,像落下无数星点,闪闪烁烁的。 盛轲按住快门抓拍。 贝语纯窜进镜头,侧身对着夕阳张大嘴:“我要把夕阳吃进去!你会拍吧?!” 盛轲圈手指比‘ok’,指挥道:“往前。再往右。好。站那别动。3。2。1。拍了!” 钟聿掏手机帮着拍了几张。 贝语纯说:“哥哥拍的要发给我噢!我要发朋友圈!” 盛轲不悦:“我拍的不能用?” “哎呀,你相机里的还得通过电脑传输过来,留着放电子相册嘛。你放心,回头我上传到空间,肯定写个感谢本人的御用摄影师盛轲同学。哈哈哈。” “御用?你这是夸还是损?” “绝对是夸啊。” 钟聿催:“拍完了。赶紧下山。” 下山的路陡斜,贝语纯拄着登山杖走得小心翼翼,花了足足两小时才下山。 待走出山门,天完全黑了,枫山处于市郊,还得走一公里去车站,路灯稀疏,视线昏暗,贝语纯心里没底,伸出手一边一个地挽住两人。 “你俩别离我太远。我害怕。” “这里会不会有蛇?” “有。”盛轲摸她后脖颈。 肌肤忽然贴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贝语纯大叫一声,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钟聿瞪他一眼,训斥:“天黑路滑,别这样捉弄人,很危险。” “听到没有!哥哥说很危险!”贝语纯吐舌。 盛轲撇嘴:“知道了。” 刚拄着登山杖走了那么久,手一直露在外面早冻过劲了,这刻心里害怕,只想快点走完这段路,竟没觉得冷或疼。 倒是兄弟俩先注意到。 钟聿脱掉一只手套套在贝语纯挽着他的右手。 盛轲也没戴手套,索性牵住她左手揣进棉衣兜,慢慢捏紧,把体温一点点渡给她。 走出一段,一辆的士迎面驶来,盛轲赶紧伸手拦停。 回到住处已是晚上九点。 盛轲挽袖进厨房:“我要做宵夜,你俩有什么想吃的吗?” “等吃的人不挑嘴!嘻嘻。”贝语纯解围巾,折好抱在怀里,“哥哥的围巾还有你的卫衣,我洗完再还你们吧。” 盛轲指脏衣篓:“丢那。反正都是用洗衣机洗。” 贝语纯自告奋勇:“这周的衣服我洗吧!” 钟聿笑:“那辛苦你了。” 外头寒风凌冽,冻得五感都变迟缓,抱着换洗衣物进入开好浴霸的浴室,感官瞬间苏醒,身上流汗,费了好些劲才脱掉卫衣。 白卫衣应该是刚洗过,带着些许干涩的皂香,而钟聿的羊毛围巾使用过柔顺剂,又围了那么久,浓郁铃兰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能散去。 洗完澡,两个人衣物带有的特殊香味总算消散,贝语纯吹干头发,没什么胃口吃宵夜,随便应付两口就回房睡觉。 躺到床上,枕巾同样有股铃兰香。 贝语纯侧脸埋进枕头,仔细嗅嗅,可能是用久了,味道很淡,估计上一次负责换洗床单枕巾的人是钟聿吧。 平时一直闻着这股味道,难怪没觉得围巾沾染的铃兰香浓。 她闭眼,带着一身疲惫沉沉进入梦乡。 漆黑的夜,寒风阵阵,眼皮好沉,她眯着眼,眼前却雾气蒸腾,呼吸都冒白烟。身上穿得很厚,还是好冷好冷,贝语纯惊着,顿时瞪大眼。 她竟然坐在冰堡里! 半圆形的冰堡砌在冰面,目之所及的一切全是冰做的,连盛放柴火的都是冰碗,再低头,身上穿着羽绒服棉裤,戴着耳包帽子羊绒手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她还是贝语纯。 可眼前的是什么鬼? 她穿越了?拥有瞬移超能力了? 她怎么会在这? 记忆断节,完全不记得之前在哪,睁眼就在这了。 好冷好冷。浑身冻得直哆嗦,她打了个喷嚏。 “纯纯。”熟悉的铃兰香幽幽贴近她。 冰堡内仅靠一盆柴火照明,视线昏暗,她都没注意到身边还有人,听到钟聿的声音,本能扑进他怀里喊:“哥哥快带我回家!我不要在这里!” 钟聿环手抱住她,柔声安慰:“好。我们很快会回家。” “喂!我也很冷!你怎么不抱我?”愠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浓浓醋劲。 贝语纯扭头,更震惊了:“啊!盛轲!你怎么也在这?” 盛轲翻白眼:“我不能在?” “也不是……”贝语纯脑袋乱哄哄的,要问的都被打乱的了,低头沉思一会,“这是哪里啊?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钟聿说:“南极。来旅游的。” 盛轲补充:“冰堡过夜是附赠的体验项目。五十万一晚。” 贝语纯惊呼:“什么!竟然花五十万来遭罪。这是哪个蠢人的主意?!” 兄弟俩异口同声:“你。” 贝语纯更无语:“你俩也不阻止我,就陪我一起发癫?” 兄弟俩同时点头,重重应‘嗯’。 贝语纯语塞。 感觉头顶盘旋着无数乌鸦。 ‘嘎嘎嘎——’ 什么鬼东西!心内音还有放出来的吗? 贝语纯抬眸,循声望去,竟然是一群企鹅,丰腴圆润黑白椭圆团子,一摆一摇一扭地从冰堡敞开的圆拱门前经过。 啊?企鹅是像鸭子一样嘎嘎嘎叫的吗? 越来越荒谬了! 该不是在做梦吧! 贝语纯打自己,好像没感觉?还是太轻了? 她舍不得下重手,勾手指召唤:“盛轲过来让我打。” “为什么?”盛轲嘴里嘟哝,抱怨怎么挨打的不是钟聿,身子却诚实地往她这靠。 冰上铺着毛毯,移动受阻,他两手撑着地面慢慢挪过来。挪的过程手扯毛毯,不小心打翻冰碗,冰碗倒扣,瞬间扑灭火苗,屋内顿时昏暗一片,只剩惨白月光幽幽照进来。 “啊!傻子盛轲!看你干的好事!” “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敢狡辩!可恶啊!快让我打一下!” 贝语纯扬起手,重重落下,却打向虚无,轻飘飘的,仿佛抓了团空气。她猛然惊醒,坐起身,再一次睁开眼。 这一次,她回到钟聿的出租屋卧室。 穿着睡衣,背后一身汗,吓的、无语的,也是热的,北方的暖气真足,在屋内穿着春秋的衣物就够,她擦了擦汗,果然是梦。 下意识摸了摸脸。 嗯。还是贝语纯。 就是嘛。企鹅怎么会是鸭叫啊!盛轲怎么会……嗯。他确实毛躁。现实这样,梦里也是如此。 贝语纯转头,盛轲横七竖八地歪头睡在垫上,被子踹掉大半,这人睡姿也是乱得可以。 盯着他,贝语纯莫名开始生气。 为他乱动破坏那团火,也为他破坏掉价值五十万的南极之旅。 哼!虽然是梦,可扑火的事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她扶额,一阵无语,被自己的荒谬气笑,探身伸手给他拉上被子盖好。她掀被要下床,腿刚动,大腿内侧忽感一阵湿润。 不好,是大姨妈提前来了! 贝语纯夹腿,慢慢起身,开衣柜拿内裤,翻布兜找卫生巾,上次用完忘记补充新的,只剩护垫,她懊恼地拿了三张,祈祷挺过今晚。 推开门,蹑手蹑脚地溜进厕所。 换掉内裤,贴前面中间后面各贴了张护垫,又拿出脸盆洗脏裤子。 她拧干裤子,要去阳台晾晒。 钟聿靠在墙边,温柔的眼神满是询问。他看一眼就懂了,什么都没说,侧身让她过去,拿来暖贴和红糖问她是否需要。 贝语纯道谢收下。 长大了,有些事没这么难以启齿,但也有点尴尬。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瞧他。 护垫窄,一下子贴了三张,在裆部摩擦,很不舒服,每走一步都感觉垫的东西错位了,犹豫片刻,她转身跑回客厅,低着头支支吾吾:“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楼下便利店买……卫生巾?” “可以。” “谢谢你!” 贝语纯在小腹贴了暖贴,抱腿坐在沙发上等。脚边的被子暖暖的,她随手抓起披到身上,又是铃兰香,好让人安心。 她裹紧被子,笑了笑。 隔了会,电话响。 她划开接听:“哥哥!” 钟聿问:“要什么牌子?夜用还是日用?要多长的?” 贝语纯:“七度空间的吧。338夜用和245日用各买一包。” “紫色包装和粉色包装?” “对的!” 钟聿多拿两包,去前台付账。 收银小哥:“给女朋友买呀?” 钟聿手腕转动,悄悄把话筒转向耳后,远离嘴,轻声应‘嗯’。 钟聿指保温柜:“红糖豆沙包还有吗?” “有的。我再给你热一下?” “好。要两个。” 收银小哥用纸袋装包子,丢进微波炉叮三十秒,再装袋交给钟聿:“一共37元。这么体贴,你女朋友真幸福。” 手机仍在通话,钟聿肩膀夹着手机,从钱包掏出张五十:“不用找了。” 通话一直没挂,贝语纯听见他走出便利店,走过无人的街道,拉开生锈的楼道门,皮靴踩在水泥地砰砰响,踩亮楼道灯,一层层走上楼。 她跑去开门。 “别站在外面。冷。”钟聿挂断电话,快走两步,推她进屋,“我还买了两个红糖包子。” “谢谢哥哥!我一会转钱给你。” “跟我不用算得这么清楚。” 贝语纯换好卫生巾,吃掉两个红糖包子,暖贴起效,热烘烘地暖着小腹,全身都舒服了,她回房间,钻进被里,再次进入梦乡。 这次她睡得很安稳,没再梦见荒唐事。 — 或许是前一天爬山着了凉,红糖包子的效力只维持到中午。 下午素描课,贝语纯浑身发凉,背脊冒汗,小腹闷闷地疼,画画的右手颤抖,左手按在小腹揉,但收效甚微,还是很疼。 郗子娟悄声问:“你来那个了?” 贝语纯艰难点头。 “要不你请假回去休息吧?课上讲的我明天告诉你。” “好。谢谢你。” “没事。” 贝语纯举手叫来老师,把身体状况说清楚,请病假回家。 得到允许,先发短信告知盛轲,再收拾书包离开。 她站在校门口犹豫,是要回宿舍还是去公寓,宿舍近,公寓舒服。 “贝语纯!”身后有跑步声逼近,扬起的风吹到她手臂时,肩上忽然轻了,背包被他挑到身上背着。 “你不上课?” “少上两节无所谓。我送你回去。” “其实……” “别说了。我抱你。” “啊?” 盛轲动作神速,话音刚落,她就身体一轻地腾空而起,被他打横抱着,贝语纯两手环住他脖颈,脚趾在鞋里绷直,浑身血液蒸腾:“你……这……我……” 盛轲说:“垫着那玩意岔不开腿吧?背你不方便。” 轰—— 贝语纯的天塌了,脑袋里电闪雷鸣的,脸更是红得几欲滴血。震惊又迷惑。他怎么会知道啊!她没有弄脏床单呀,也没告诉他。 盛轲浅咳,撇过脸,小声解释:“我……早上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你丢那个了。” “很疼吗?” “嗯。” “去我哥那?” “嗯。” “靠着我舒服些。” “好。” 贝语纯偏头,靠在他肩膀,鼻尖抵着他侧颈,他的体温好像高于常人,搂着很舒服,像抱着个暖水袋。她收紧手,脑袋埋得更深,烫烫的呼吸喷在肌肤:“盛轲。你好暖和。” “是嘛?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暖和?” 贝语纯头晕脑胀,浑身都烫。 盛轲给她量体温,果然是发烧了。他下楼买退烧药,又去超市买食材。 回到公寓,钟聿已经在厨房煮饭。 他说:“我回来的时候买了红糖炖蛋和退烧药,她吃完药去休息了。她生病了,晚上简单点,就吃青菜瘦肉粥吧。” 钟聿又抢在他前面。 盛轲颇为不爽:“你怎么知道她发烧?” 钟聿说:“昨天爬山穿得少,早上又流鼻水 13. 三角关系 [] 晚上,贝语纯发消息给敖菲吐槽今天的盛轲有多么傻X,她实在不愿用这个词形容他,可此刻再找不到什么词更贴切,参展专用的墨水特难洗,回来洗了好久,几乎洗脱层皮才勉强洗掉,细嗅还一股难闻的墨水味。 贝语纯在聊天界面疯狂输出—— [贝壳]:盛轲真是讨厌鬼!气死我了! [菲菲]:这不是赶巧手上沾墨水了嘛,不然他肯定不会甩开你。哎呀,要不暗示再猛一点? [贝壳]:还要怎么猛啊?! [菲菲]:明天咱们约去主题鬼屋玩吧?我再叫几个在京北读书的同学一起。鬼屋乌漆嘛黑的,你就直接往他身上扑,狠狠抱住他! [贝壳]:啊?!我这……做不到啊…… [菲菲]:你俩毕业那天不是抱挺好的嘛? 毕业那天,她是真的难受,情绪上头,脑袋往他怀里一栽,寻个发泄口,根本没想那么多。要在意识清醒的情况抱他,心里有道坎似的,怎么想怎么奇怪,盛轲也会被吓到吧,会觉得自己有病吧。 敖菲发来无数条‘贝贝冲!’鼓励她。 沉默的这几十秒,贝语纯却想到一种最糟的情况,如果盛轲毫无反应怎么办?她真的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吗? — 敖菲高中参加了很多社团,人脉广,几条信息出去,瞬间召集到一个team去玩主题鬼屋。 贝语纯半夜听到猫叫都会吓得睡不着,竟然会来玩这个,盛轲两手插兜,凑到她耳边插科打诨:“你要是害怕就跟紧我。我保证不笑你。” 贝语纯锤他:“我不怕!” “那我走了。”盛轲长腿迈开,跟上前面的大部队。 贝语纯撇嘴,极不情愿地捏了下他卫衣下摆,盛轲随即放慢步子,站在入口处等她慢慢走过来。 鬼屋的主题是废弃医院,几人是医院的实验品,需要找线索在规定时间内逃离医院。入口是一间实验室,侧面有个玻璃缸,荧光绿的药液中泡着个假人。日光灯频闪,忽明忽暗间,似乎有人在看他们。 刚开始,贝语纯就害怕了,担心NPC会从奇怪的地方跑出来吓人。 她抱紧敖菲胳膊:“你怎么选这么吓人的主题?” 敖菲推她:“你去抓盛轲啊!” 贝语纯指实验桌:“他都上桌了,我上哪抓啊!” 不知道是谁猜测日光灯上会有线索纸,盛轲一个箭步翻上桌,举着手在天花板一阵摸索。 敖菲无语,今天这个局纯为两人设的,是个人都知道贝语纯胆子小,盛轲怎么跟不长脑似的,放着英雄救美的机会不要,偏去解他不擅长的谜题。 本尊不解风情,她这个CP头子也没办法。难绷。 隔了会,盛轲真摸出张纸条,跳下桌,把线索分享出来。 敖菲的无语缓解几分,趁机把贝语纯推到他身边。 几人按线索一路找门,找密道,一道道通关,期间有两个NPC出来吓唬人,一个隔着玻璃门只吓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敖菲,另一个躲在桌下,要出来的时候自己磕到头,嘭咚一声,反而逗得他们大笑。 按地图,还有两道门就能出去了。 一直沉浸在剧情中的贝语纯猛然想起今天的任务,盯着盛轲的背影犹豫,深呼吸几次,暗下决心还是要拼一把。 她趁几人不注意,手摸开关,迅速把灯关了。 嚓—— 房间陷入黑暗。 几个女生惊声尖叫,男生们瞬间慌神,潦草安慰别怕肯定是NPC在搞鬼。 贝语纯脚跨步,头顶风,直奔盛轲而去,两手一环,从背后抱住他,害怕抱错人,手贴着卫衣兜摸了摸,嗯,厚卫衣、有腹肌,个高没脑子,是他。 盛轲当即石化,僵直在原地。背后有两个团子,圆的,紧紧贴着他,他从没这么希望自己要是个没知觉的植物人该多好。房间昏暗,他看不见,凭感觉抓住缠绕在腰间的手,往外用力掰。 身后人嘤呜一声。 是贝语纯。 他愣住,身体更动不了了,呼吸都艰难,想到紧贴的两团是什么全身似被滚油浇过,他拍了拍她手腕,微微侧身,把她拉到身边,俯身低语:“别抱这么紧。我很难受。” 比预期的更糟糕。 他不是没反应,他是不喜欢。 贝语纯彻底松开手,别过脸,悄悄抹了把泪。 敖菲摸着墙找电灯开关,摸着摸着,摸到一处软物,这软物怎么还有长须,她拿过上一关找到的荧光条贴到眼前,眼前出现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浑身是毛。 她吓得大叫,喊着有鬼。 几个人明知道是NPC,在黑暗中听到这种尖叫吓得不行,也跟着叫。 贝语纯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直挺挺倒进NPC怀里。 NPC戴着夜视仪,黑暗中也能看清几人,牢牢接住贝语纯,小声问她没事吧? 是个温柔的女声。 多种委屈涌上心头,贝语纯抱着她崩溃大哭。 盛轲跑过去,伸手要拉她被甩开,他摸到开关按了两次两次都没开,哭声就在耳边持续不断,他朝着监控镜头的方向比暂停手势。 嚓—— 监控室那边操控开灯。 房间亮了。 贝语纯在NPC怀里哭得昏天黑地,NPC一脸懵,招手唤敖菲,两人一左一右地把她抬出去,盛轲没心思玩,跟着出去,剩下的人继续游戏。 贝语纯眼睛哭得红肿,捂着脸不让看。 盛轲买来瓶冰水:“敷一下?” 眼泪就是为他流的,看到他就来气,想狠狠踹他一脚,她没理他,转身到另一侧,靠在敖菲肩膀。 敖菲瞧明白,找理由把盛轲打发走。 她问:“他没反应?” 贝语纯小声说:“他掰我手了,说很难受,不让抱。呜……他就是拿我当兄弟而已。无语……” 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就越生气,气自己的没出息,别人对她好点,她就以为是喜欢,一腔热血地撞上去,撞了个头破血流,真难堪啊,贝语纯。 敖菲一头雾水,直叹男生真难懂。 几人通关出来,一人得了个通关奖章,贝语纯和敖菲也拿了个安慰性质的徽章。上面是个小丑头像,咧着红嘴唇笑,仿佛在嘲笑没出息的她。 出门那刻,贝语纯就把徽章丢进垃圾桶。 几人在附近商场吃饭,然后各自回学校。 回程路上,贝语纯和盛轲坐同辆公交车,但一句话没说,各自沉默着,仿佛都想要忘记今天的事。 到学校,盛轲要送她回寝室。 贝语纯婉拒,一个人走了。 盛轲回寝,站在阳台用凉水冲头。 寒冬腊月,冲得耳朵红肿,皮肤刺痛,心里都长出冰刺才抖着手关掉水。他用毛巾包头,坐在宿舍低头反思。反思自己怎么会这么肮脏。贝语纯抱他的那瞬间,他险些起反应,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想到这里,他重重锤了下桌面。 贝语纯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独自哀伤。盛轲做事毛躁,心思却细腻,不知道有没有觉察出她这个拥抱的小心思?今天过后,她要怎么当做没事人和他相处呢? 手机震动,是敖菲。 估计是打来安慰她的。 她划开,贴到耳边。 “不用安慰我。我不想聊这件事。” “那你就考虑下钟聿吧。” “胡说什么呢。” “我认真的。” 有些事敖菲没告诉贝语纯。 那日她在图书馆对题目骂骂咧咧,早知道要学高数,死也不报这个专业。 忽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落在眼前。 她抬眸:“学长?” 钟聿手压着本笔记:“我的高数笔记。里面有期末考范围,你可以拿去复印。” “啊!谢谢学长!那我……” “不会的可以问我。” 钟聿主动加了她。 两人专业不同,但大一基础课大差不差,她在钟聿那搞到全套笔记,学院有什么加综测的活动,钟聿也会转发告知她。 室友都觉察出这个学长对她不一般。 敖菲说是高中学长。 其实全靠贝语纯的面子。 学院活动,她拦住钟聿,问出心中困惑:“学长,你是喜欢语纯吗?” “是。” “那要我帮你传达什么吗?” “不必。” 钟聿说:“因为你是她的朋友,我会尽可能地帮你。但追她是我自己的事,我也不希望别人插手。还有事吗?” “没有了。” 他的伸手只是建立在爱屋及乌的原则上,不需要回报,也不是刻意的讨好。只一句,说清帮她的原因,也表明他的态度。 这一句也改变了敖菲的阵营。 她站在宿舍阳台,朝京美的方向双手合十地道歉:“盛轲对不起。不是我不帮你。是你哥太强了。” 她的闺蜜不可以受伤,她这个CP头子也不能磕BE。比起态度模糊的盛轲,现在她更喜欢简单直接的钟聿,钟聿成绩好,样貌佳,理工大表白墙关于他的投稿很多,哪里都不比盛轲差。 盛轲和贝语纯是青梅竹马。 钟聿和贝语纯也是啊。 她趁机狂推钟聿:“学长在我们学院超强的,创新赛的企划书还拿到了企业投资。修两门课程,两门绩点都高得吓人。你跟他不也是认识十几年了吗?你初中物理是不是还是他辅导的呀?” 贝语纯应嗯:“是。他理科很好。高考理综卷是全省前十。” 敖菲倒吸冷气:“天呐!这么强!你怎么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啊!我都要爱上他了。” “那我介绍给你?他还单着。” “你怎么油盐不进……”敖菲急得语无伦次,要不是钟聿交代这些事他要自己做,真想把钟聿的心意一股脑告诉她。 贝语纯现在对情情爱爱一点没兴趣,觉得男生都是大傻子,盛轲是,钟聿也是,都是傻子,她才不要和他们谈情说爱! 失恋…… 呸。 失个屁,不过是她会错了意。 贝语纯不再想这事,另起话题:“菲菲,你们学校图书馆有没有《美术简史》这本书呀?我们图书馆都被借走了。” “我不知道唉。” 14. 三角关系 [] 那天之后,贝语纯和盛轲、和钟聿线上线下都没说话,也赶上期末考,大家都在忙总复习。放假前,贝语纯去理工大还书,避开钟聿,托敖菲转交。 回夏京的飞机上,她与盛轲狭路相逢。 上个月,盛轲问过她机票的事,她说学院的期末考安排还没发布,她约好和同学一起走。现在,她孤零零地站在客舱,谎言不攻而破,面上挂不住,别脸转走视线,低头去寻座位。 盛轲换到她身边:“你寒假就在夏京待着吗?” “不然呢?”贝语纯不解,春节假除了在夏京走亲戚还别的选择吗? “我和同学要去南美采风,要不要一起?” “算了。我不爱折腾。而且……我妈大概不让……” “不是我俩单独,还有五六个同学,你也认识的,有男生有女生。” “我知道。不是这个问题……”贝语纯捧着脸,陷入沉思,面对盛轲,有些事可以安心地坦诚相告,“妈妈一个人照顾我很辛苦的,我不是因为怕她才听话,是心疼她所以听话。” “是这样……我还以为……”见她脑袋偏向别处,盛轲捏了捏裤子,抿唇沉默。梁薇管得非常严,有一阵母女关系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盛轲以为她的听话都是不得已,想带她出去透透气。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贝语纯。 “学画的费用高昂,爸爸不在了,妈妈工作日要上课,周末还会去电视台接编曲和演出的工作。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享受生活。” 越长大越能体会母亲的辛苦,尤其是这学期贝语纯在同学的介绍下接了个兼职,教初中生素描。 对方不开窍,她想了很多办法,上三次课就告诉家长她无能为力辞职不干了,而梁薇的工作每天都要为教学烦心,有努力但没天赋的学生,也有在课堂上吵闹的学生……好不容易有个周末,还得去电视台做兼职。 如果有时光机,她要穿回每个和梁薇吵架的瞬间,狠狠打自己一巴掌。 三个小时的飞行旅程,贝语纯拿出平板练习板绘,盛轲仰头靠在椅背闭眼小憩,眼珠盯着眼皮滚动,明显是在想事,但他不说,贝语纯就当做没瞧见了。 抵达夏京,盛轲问:“一起打车回去?” 贝语纯说:“妈妈会来接我,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盛轲婉拒:“那我自己走。” 走出托运大厅,梁薇就站在第一排。 “妈!” “纯纯。” 盛轲颔首:“梁阿姨好。” 梁薇礼貌笑笑:“你爸妈会来接吗?” “会的。” “那我们先走了。” 贝语纯把行李箱放上后备箱,回身挥手:“盛轲,拜拜~” 盛轲扯出个微笑,站在道边挥手回应。 的士拐弯,消失在视野,盛轲背脊微折,倚在墙边,仰着头想事。 大学新生体检,他的体检报告仍有存疑项。他的心脏结构好像天生和常人不一样,医生说没事,是正常的生理性杂音,听闻他有心脏病家族史又陷入沉默。 检查做了一堆,得到的结果模棱两可。 这种钝刀子磨肉的感觉最痛,他什么都不敢说,也没法做。 樊宇问他为什么上大学还不和贝语纯表白? 他能吗?他有这个资格吗?他要怎么说? 告诉她,他有心脏遗传病的可能,可能会在某个时刻突然离开,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吗?还是要她等等自己,等到舅舅那个年纪还没病发是不是就安全了? 兜里手机震动,家庭群里的人聊着各自的事,父亲忙于工作,母亲在忙论文,唯有哥哥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回夏京,需不需要接。 多可笑的一句话。 京美的期末安排表就在群里,手指滑动两下就能看到。 航站楼站满接人的家属,这么多人里没有一个专程为他而来,在那站了许久,只不过添了两张住宿广告。 转为艺术生,他才发现自己如此敏感、忧郁,想要被重视,被关注。 贝语纯下飞机,看到梁薇就兴奋得不行。 谁不想有盏灯永远为自己亮着。 可他给不了她这样的承诺。 — 盛轲和同学出游,盛豪和钟姝瑶带着礼物去生意伙伴家拜访,只剩钟聿一个人在家过春节。 贝语纯提年货上门:“哥哥新年好!” “进来吧。” “谢谢。” 贝语纯解围巾,换拖鞋进屋,饭桌上放着中午吃剩的东西,只有简单的两盘炒菜,今天可是初三啊!她家冰箱塞满美食,梁薇还每天做好吃的,说是要弥补她在外地上学的苦。 “春节呀。你怎么不多做点?” “一个人,做多吃不完浪费,而且洗碗洗锅也是我做,算了吧。” “叔叔阿姨晚上也不回来?” “回不来,在外地。” “噢。好吧。” 贝语纯把年货交给他,把梁薇叮嘱的事一字不漏地复述。 “呼……总算说完了。我妈说了好长一串。怕你不会做。你要是不会再打给我吧。”贝语纯常来,没把自己当外人,自己去厨房拿纸杯倒水,顺带瞧了眼冰箱,有点空,厨房也没囤菜。 “菜场要初七才开张,你这几天怎么办?” “门口超市明天会恢复营业。” “这样……” “纯纯,晚上留这吃吗?” “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不过只有家常菜。” “可以啊。在这吃家常菜,总比去餐馆看亲戚脸色好。” 打开电视,每个台都在重播春晚,很无聊。 钟聿指连接的游戏机:“要玩吗?” “我不太会啊。”她拿了个手柄,把另外一个递给钟聿,“你陪我。” 贝语纯操纵的角色死的特别快,她下线了,只能捧脸看着钟聿玩。男生好像有这方面的天赋,钟聿摸两盘就初见技术流的痕迹,但为了照顾她,每次她一死,钟聿也放弃命值陪她重开。 玩不好,还拖累人,贝语纯丢掉手柄:“不玩了。破游戏没意思。盛轲为什么这么喜欢啊!” “对了,他有联系你吗?” “没有。估计玩疯了吧。” “他可烦人了!”贝语纯一个鲤鱼打挺,从懒人沙发上欠起身,“前两天给我发了个短视频,去许愿我变成小猪猪。气死啦。外面讯号不稳定,长途话费还贵,都没法打电话去骂他!” 钟聿丢手机给她:“用我手机打。我话费多。” “啊!谢谢哥哥!”贝语纯算了下时间,那边大概是凌晨,按盛轲的尿性,估计正猫在酒店整理照片,她打过去,响了大概半分钟,那边懒散接起,“找我干嘛?” “盛轲!” “嗯?”电话那边闪过一丝迟疑,又很快反应过来,“你在我家?” “是啊!妈妈让我过来送年礼。” “就钟聿在家?” “嗯。你爸妈去外地了。” 贝语纯蹙眉,觉得好像耳鸣了,怎么听到他在那边骂艹?听错了吗? “我哥在家干嘛呢?” “在收拾房间啊。”贝语纯偏头,瞧了眼在厨房洗碗的钟聿,他系着围裙,有股岁月静好的贤夫味,看着就心情舒畅,她不由得笑了,但想到电话里的讨厌鬼,嘴角又撇了撇,“喂。你怎么不许愿自己变成猪啊!” “许了呀。一起变成小猪。小猪多幸福,吃了睡,睡了吃。一辈子没烦恼。” “我才不要变成猪!那长胖就要被吃了啊!” “不会。可爱的小猪不会。” “傻子。” 这人是童话世界来的吧,怎么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贝语纯无语。 “你晚上回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啊!为什么?” “现在路上人少不安全。我得知道你安全到家了。” “等我回家,你那边都很晚了。” “没事。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