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是粘人精（女尊）》 1. 第 1 章 [] 十一月，葭草吐绿头。 残阳西下，冬月里吐出“绿头”的葭草被映出霞色。对着美景纪璎的心情分外美妙，她在捡起在河流边快乐地挑选一块石头。 “璎姐姐。” 纪璎在前方认真选石头。傅珞发现成喜言已经来到此处，慢吞吞地挪动双脚来到她的身后，有些焦急地细声喊了一句。 “天色不早，璎姐姐该回家了……” 纪璎回望一眼如长在她身上的小尾巴傅珞，她在地上千挑万选选中一块心仪的石头，又在掌心垫了垫。 她没有应答傅珞，而是在河流边摆动身体，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姿势，最佳的角度将手中的石头投掷出去以求得一个吉利的数字。 傅珞见纪璎不似先前那般迅速应答，他的眼眶瞬时变得红红的。他再一次呼唤纪璎的名字。 “璎姐姐……” 这一次呼喊的声音更细声细气，生怕纪璎会因他的催促而厌烦、恼怒。 纪璎尚未给出回答，另一道男声陡然响起，愣是要喊到纪璎回答为止。 “纪璎！” “纪璎！” 纪璎投掷石头的动作一滞，她依旧目视前方，不回头，不出声。 “你听到就应我一声呀！”成喜言见纪璎不回应傅珞却对他的呼喊有反应，当下就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他得意地从傅珞身旁走过去撞击对方的肩膀，“我喊你一声你敢应吗？” 纪璎毫无反应，她手一扬起将石头丢出去。石头出手的一刹那，她屏住呼吸，对石头的飞行轨迹翘首以盼。 扑通、扑通…… 一、二、三…… 石头跳动的数字在上涨，纪璎不禁捏了一把汗。 啪，石头沉下去了。 成喜言快步跑到纪璎身后用力跺脚喊道：“纪璎！我喊你你听见没有！” “哎呀，小珞你看我打出去的水漂好看吗！”纪璎一甩衣袖，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傅珞身边。 傅珞肩头被成喜言撞那一下，只觉疼的厉害。他想要回答纪璎，嘴唇微张又在肩膀的疼痛下将话语咽下去。 他垂下头，身体微微颤抖。 纪璎见傅珞不答话，他只顾着右手捂住左肩。她身体微微向后仰试图看到傅珞的表情。“傅珞，我石头跳了八下，八下哎！” 纪璎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傅珞眼前晃了晃，“如何，我厉害吗？八次哎！” 傅珞深呼吸一口气，总算将疼痛压下去。他抬起头看纪璎时眼尾泛着红色。“厉害。璎姐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厉害。” “纪璎！你开春就该参加科举了，你怎能在这里玩乐！”成喜言谨记纪璎要参加科举考试这一事。他与纪璎自小一起长大，端的是青梅竹马的深厚情谊，他铁定要盯着她做功课。 正是因为有这段一起长大的情谊，纪父与成父两人都盼着能促成成喜言与纪璎的好事。成喜言又格外关心纪璎的功课进度，督促纪璎学习，他这一做法正中纪父红心。 他今日在纪父的指引下顺利找到河流边玩打水漂的纪璎和永远都跟在纪璎背后寸步不离的傅珞。 “谢谢成弟弟的关心。我这大病初愈的，实在不适合用功温书。”纪璎看了一眼傅珞不自然的左肩，眉头微蹙，“成弟弟要一起玩打水漂大可以大大方方来玩，何必如此激动。” “纪璎！”成喜言一听就知道纪璎是站在傅珞那一边了，他又是一阵跺脚，急得双脸通红，“傅珞他装的！我没有把他怎么样!” 傅珞手指用力掐住肩头，不让自己外露半分情绪。 纪璎听了成喜言的话，眉头并未舒展反倒皱得越厉害。成喜言的姐姐成吉言与纪璎是自幼相识又是书院同窗，且有几分交情在。 成吉言初入书院便对纪璎说，她那弟弟有一宏愿，惟愿嫁入一户好人家，妻主仕途坦途，步步高升，给他挣诰命。 纪璎当时还说成喜言志向远大。若是成喜言的目标不是她就更好了。她与傅珞、成吉言、成喜言都是自幼相识的交情。 他说话的声音温柔至极。“成弟弟啊，我真不是读书那块料。我不知家父与伯父说了什么，你若是要挣得诰命还得另谋高就。” 成喜言的脸憋得通红，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转身就要走。 傅珞心里记着纪父的叮嘱，还记挂风寒刚痊愈的纪璎不能吃冷食，又一次重复这句话。“璎姐姐……该回家了。” “得嘞。回家！”纪璎摸摸自己的发尾，亦步亦趋走在成喜言背后。 成喜言回头怒骂一声纪璎，“纪璎你混蛋！” 冬月里的天色暗得极快，纪璎没有再在河边逗留。 纪家与成家都住在同一条巷，她出于安全考虑，顺道把成喜言安全送回家之后才同傅珞一起回纪家。 她扯动傅珞的衣服袖子，没有碰到他的肌肤。“这天色昏暗别跟在我身后，不安全。” “是、是，璎姐姐。”傅珞险些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他一点一点地靠近纪璎。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从袖口擦过，感受到衣物被纪璎拉扯的紧皱感。每当他的手指在衣袖内划过质地柔软的衣物，就好像触碰到纪璎的手一般让他心跳加速。 因为离纪璎的距离比平常要近上许多，这好像是傅珞做的一场美梦，他屏住呼吸不敢惊扰在心上栖息的蝴蝶。 “小珞你说明年我会发多大的财？”纪璎此时此刻正做着明年自己躺在家中耶能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美梦。 “璎姐姐明年定是家财万贯……”傅珞似若星辰的双瞳波光一动，“也能、能觅得如意夫郎。” 纪璎挑眉轻笑问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傅珞连忙深呼吸，惊慌地说，“璎姐姐一定能如愿以偿！一定！” “你说的没错！”纪璎就爱听这话。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真的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吗！ “纪璎！士农工商，商贾是为‘下人’，你怎能如此——”成喜言知道纪璎看在两家人的交情上，不会放任他一个人独自回家。他一直留心纪璎 2. 第 2 章 [] 纪璎与许氏方一现身，祖父古氏一眼就瞧见她。古氏又眯了眯眼睛去瞧许氏。 “阿璎和小珞回来了。”古氏朝两个晚辈招了招手，宠溺地笑着说，“外头这么冷，快过来暖和暖和。” “祖父！”纪璎朝古氏行了一礼，连忙上前与古氏说话，“天冷了，祖父您可要多穿几件衣服。” “叔祖父。”傅珞上前对古氏腼腆一笑，“您可千万别着凉了。” 傅珞的祖父与纪璎的祖父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傅珞的父亲快要撑不住时才写信给傅珞的祖父，书信中恳求在他离世之后将傅珞接回家养着。 傅珞的祖父多年操劳被掏空了底子，他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遂即写信恳求古氏将傅珞接走。 是以，傅珞来到纪家，被古氏养在膝下。 距今已有十年。 “我身上穿了可多衣服，倒是你们——”古氏指着他身上的衣物，一手握住傅珞的手，另一只手握着纪璎的手，“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可不能疏忽对彼此的照顾啊。” 说着，古氏两只手的距离越来越近，快要让傅珞和纪璎的手叠在一起。 傅珞的双眼盯着纪璎越来越近的手，他不敢呼吸，也不愿意错开目光。 纪璎大笑着打岔，她另一只手放在古氏的手背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互相关心是应当的。” “听说成家小子来找小珞玩，没成想小珞已经和你出去玩了。你父亲告诉他，你们去了哪里。”古氏看了一眼许氏，对纪璎说道，“今日你们出门玩有没有见着成家的小子？” “见到了。”纪璎笑着说，“他对打水漂没有兴致呢。” “哈哈，还是要有相同的喜好才好啊。”古氏的目光落在脸颊通红的傅珞，“小珞与阿璎的喜好完全相同啊。说起来阿璎感上风寒那三日，可是多亏了小珞帮忙煎药。” “小珞是个好孩子。”许氏笑得有些勉强，“喜言那几日日日来问候阿璎。” 纪璎闻言，眼梢轻轻动了动，毫不吝啬地派发两张好人卡。“啊哈哈，无论是成弟弟还是小珞，大家都是好人啊。” 今年是纪璎穿越的第十八个年头。 没有人知道她穿越到一个闻所未闻的朝代有多阳光开朗！ 她本以为生在女尊世界，她可以逃离被催婚的命运，谁料还是被卷进这个“女大当娶夫郎”的漩涡之中。 纪璎已经与古氏、许氏说的很明白，她没有要娶夫郎的想法，同理他对傅珞、成喜言都是一样的态度。 她可以是看在表弟、朋友弟弟这样的身份帮忙关照一下傅珞、成喜言，会给嫁入妻主家的两人城要，唯独不会以妻主的身份给他们二人照顾。 那时的纪璎少不更事。 她直接把内心的想法说给纪家人听，免得耽误傅珞、成喜言。 那一次真的把纪璎干懵了。 古氏、许氏两个分外重视她婚姻大事的长辈已然陷入疯魔的debuff中，就连一贯不过问她喜欢谁的母亲、祖母接二连三对她进行开解。 得亏纪璎顶头还有一个大姐纪玹。纪玹、傅珞两人明里、暗里支援纪璎，这才避免纪璎在长辈的多番攻势下存活下来。 纪璎在前几年以要用功读书为借口逃过许氏、古氏多次催促娶夫郎这件事。 许氏有意促成成喜言与纪璎，他唤来下人把成喜言今日送来的芙蓉酥端上来。“这是喜言今日差人送来的芙蓉酥，阿璎不是饿了吗，快吃些芙蓉酥垫垫肚子。” “成家小子真是有心了，这芙蓉酥瞧着不错。”古氏对成喜言送来的芙蓉酥夸赞了一句，转头问低眉不语的傅珞，“阿璎你说呢？” 傅珞恭敬垂眼说道：“成弟弟的手艺很好，我看着就馋了。” 许氏手指捏着手帕放在嘴边有意无意露出笑容，他没有掩盖此举的目的。“阿璎你说呢？” 见状，纪璎到嘴边的赞美转了个弯。她要是敢说出一个好字，或者说看着开胃之类的话，保不齐就被许氏揪住“小辫子了。但凡他点评一句， 百分之九十会有人给成喜言传话。 纪璎心里默默叹一口气，刚刚还把成喜言惹生气，这回又说他做的芙蓉酥，难不成让人明天又送过来？ 如果真是这样做了，她倒觉得自己有点渣属性在身。 ”成家弟弟自然是好的。他这般有心，我日后定会把他当成亲弟弟来看待。” “是啊。喜言的手可巧了，他惦记着我呢。这不，他亲手做的芙蓉酥孝敬家中长辈，也给我送了一份。” 许氏目的没达成，还听到纪璎说出与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笑容一僵，咬着牙对着身体刚痊愈，面色有些许苍白憔悴的纪璎说道：“要我说娶一个能干的夫郎就是有口福。” “可不就是这样！不过夫郎该以妻主为重，这些芙蓉酥、榛子酥大可交由小厨房的人去做。”古氏听了纪璎的话十分欣慰的点点头，“会疼人的妻主可不会夫郎让太操劳。” “祖父、父亲，我有些事情要找大姐商量。我可记着大姐那的糕点！”纪璎觉得她现在所在的地方长出了针头，扎得她浑身不舒服。 她向古氏、许氏行礼告退前不忘给忐忑不安的傅珞找一个离开的借口。 “小珞若是没有要紧事帮我带东西给小妹。小妹说她很久没见你了。” 大姐纪玹比纪璎年长两岁。古氏、许氏皆知纪玹参加明年三月的会试，这会还在院子里温习功课。 会试的参加者为举人。 纪璎已是举人，她前些日子还说并不打算参加三月的会试，照着情形看莫不是她也要下场？ 许氏和古氏心里自有一番计较，他们二人都叮嘱身体还虚弱的纪璎不要太过用功读书，要多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 傅珞时常陪小妹纪珺玩。纪璎生病那几日，傅珞心系纪璎的病情，他把他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亲力亲为。傅珞与纪珺自然有几日没有在一块玩了。 纪璎和傅珞一前一后离开。 纪璎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找来一章跟在她身边的仆人绿芽。 绿芽见纪璎完好无损的回到纪家总算把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来了。“主子您下回别自个偷偷跑出去了。” 纪璎出门前把绿芽支走去给古氏送适合冬月使用的暖手炉，美名其曰这是纪璎这段时日的辛苦之作。 绿芽刚给古氏送了东西，另一头看门的护卫来说拦不住的二小姐跑出门疯玩去了。 登时就把许氏、古氏虎了一跳。要不是纪璎分外器重绿芽，又有古氏发话，绿芽这回就不会站在纪璎面前了。 “父亲罚你了？”纪璎看绿芽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十分吃力，“我出门的事连累你了？” 纪璎双瞳染上暗色，她在床上昏睡了几日，再醒来已然辨别不出自个成为庄周，还是庄周梦里那只蝴蝶，她坐在床边望着踩在地上的双脚，只觉得她眼中的世界摇摇晃晃，十分不真实。 她是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 纪璎这病一场，心灵变得脆弱了，便等身体好得差不多之后就想去外面走走。奈何古氏、许氏都坚决认为纪璎身体没有完全康复，忧心她又去外头玩到着凉，又感染风寒烧上几日。 纪璎不带上绿芽一同出门就是怕连累对方，她特地支使绿芽去给古氏送暖手炉。有古氏 3. 第 3 章 [] 纪珺没有继续说下去，她长舒一口气说：“另一瓶放我这。忍冬快带绿芽下去上药吧。” “是！” 绿芽、忍冬退下去没多久，有下人来告知纪珺，傅珞来找她了。 纪珺在古氏那院子呆着总会碰见傅珞。傅珞虽被人戏称是纪璎的小尾巴，可他也不是什么场合都能自由进出，唯有不限制男子出入的地方才能跟在纪璎身边。 若是纪璎去了傅珞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傅珞会在纪家陪纪珺玩，估摸着纪璎回到家的时辰在门口迎接她。若是遇见下雨天，傅珞便更有借口去找纪璎了。 傅珞一进来就笑着对纪珺说：“五表妹在解九连环？” 纪珺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她在傅珞进门那一刻起就在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是否有异。 她斜眼看了一下傅珞不太自然的肩膀。“是啊。傅哥哥要和我一起解九连环吗？” “好啊。”傅珞不加思索便应下纪珺的要求。 纪珺吩咐下去的热茶和糕点都被端上来，她屏退身边的下人。 傅珞有些紧张地看向纪珺。“五表妹？” 纪珺今年五岁，暂时还不需要这么避讳与傅珞相处。傅珞来陪她玩时，她向来都会留出一两个人在身边。 “傅哥哥可以自行去那小隔间上药，我不会被别人发现的。”纪珺将装有药酒的小瓶子往傅珞面前推过去。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可以。”傅珞犹豫着伸手握住寒凉的瓶壁，略带不安地说，“五表妹这是……为何给我一瓶药？” 纪珺错开眼睛，背过身不去看傅珞。“绿芽送来的。” 绿芽是纪璎的人。 傅珞想通这一点紧张地双手握紧药瓶。 纪珺的声音冷不丁的想起。“傅哥哥你手边有一方干净的帕子。” 傅珞听了纪珺的话，下意识地深搜去摸纪珺口中的帕子。在他困惑纪珺为何提及帕子时，他眼眶一热，一滴眼泪流出来。 “……” 傅珞咬紧下唇，弱弱地对闻声回头查看发生什么事的纪珺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傅珞眼眶似有水波荡漾，潋滟出流光。他不施粉黛而颜色如雪的脸上多了两道泪痕，一旦落泪眼睛尾部即刻泛起如同朝霞一般的霞色。 他在纪家这十年来，古氏将他视为同胞兄弟的唯一骨血看待，衣食住行样样不差。傅珞夜从未让古氏操心，乖巧、听话。 或许是多年居住在他人家中，只需细细端详便能发现傅珞两道弯弯似刘烨细长秀美的眉毛似蹙非蹙，眼底总有化不开的忧愁，情绪起伏较大时便会泪光点点。 纪珺本是听到抽泣声才回头查看傅珞究竟怎么了，后查看发现对方是握着药瓶落泪，一时不知道他是感动的落泪还是受伤委屈到落泪。 美人落泪极易引起旁人的怜惜。 纪珺语调有些冷漠。“二姐晚点会过来找我玩，傅哥哥你若是要道谢可以当面向二姐说。” “嗯？”傅珞听到纪璎会来这里，不禁心生期待，他的呼吸又是一滞，“我、我去上药了。” 傅珞脚步轻快，他静坐在小隔间的凳子上思绪混乱。此处有厚实的门帘遮挡，解开衣衫也不会感受到冷风侵袭。纪珺偶尔会在这处捣鼓她的稀奇玩意，是以地上还铺着软软的垫子，以免寒气从脚底入侵体内。 傅珞借着烛光看清肩膀的伤势，一片紫的发黑的淤青分布在肩头。他咬着下唇打开药瓶的塞子，浓重的药酒味瞬间扩散开来。他将药酒倾倒在掌心中，颤抖着身子按揉肩膀的淤青。 他越是按压此处，疼痛的刺激就越大。不多时，傅珞额头已经沁出一小片冷汗。 他倔强地咬紧牙齿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发现了。 她知道他受伤了。 只要想到这药酒是纪璎送过来的，傅珞就更有力气去按压淤青。 纪璎一走进纪玹的地盘就像一条吃饱后懒得动弹的巨蟒，一个人占用了一张太师椅不说，一双脚还搭在一方小矮凳上。“老大你这有什么好吃的？绿苔把东西端上来让我尝尝！” 绿苔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纪玹，在得到上司的点头才退下去拿糕点。 “怎么？你没有在母亲那吃芙蓉酥？”纪玹对纪璎这毫无形象可言的姿态视若无睹。她平静地坐在桌前看书，带有薄茧的细长手指翻到下一张书页，“你没吃饱？” 纪璎登的一下从太师椅上坐起来，双脚还将小矮凳踢翻在地。“大姐，你又知道了?” “呵呵，不止是我知道，小妹也知道了。” 纪璎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又躺下去，脚尖顶着小矮凳的横杠将其扶正。她的双手无力垂落，长吁短叹。“完了，这下子肯定是全家都知道了。” “成吉言那位弟弟找你了？” “是。”纪璎颇为头疼地捂住脑袋，“祖父何父亲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她有很多话都不适宜对别人说，唯有来纪玹这里发疯求安慰。“大姐你不也没娶夫郎吗？” “于我而言，现在最要紧的是三月的会试。”纪玹的手指曲起来敲了敲她对面的位置，“你是怎么想的？当真不考了?” "不考了！"纪璎的耳朵动了动。对着端上点心何茶水进来的绿苔说道，“绿苔把东西放老大桌面，对，就放在那里！” 绿苔对着纪玹桌面上几本书，迟疑地开口询问道：“主子？” “放这。你下去吧。”纪玹点点空出来的位置。等糕点何茶水都放道桌面后，她对纪璎喊道:“饿了就起来吃糕点。” "来了。"纪璎懒洋洋地坐起来，一副不想动弹的模样，她拿过纪玹的一件外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我参加科考是冲着秀才何举人去的，既然目标已经达成，我又不是老大，光宗耀祖、光大门楣的重任自然是要交到你的手里。” “既然如此，祖父、父亲会让你尽快定下来。” “饶了我吧。我对娶夫郎这件事没有多大的兴致。”纪璎一手支着头，一手捏着点心往嘴里塞，“祖父、父亲若是想要下一代，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们几个姐妹不好吗？” “在你决定参加科考那天就注定了你逃不掉了。”纪玹云淡风轻地说，“你不娶夫郎，老三、老四、老五还想娶呢。” 秀才本身就是一种资源，书生都想通过参加科举实现自己的家之。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能够金榜题名。壮志酬酬，一步登天。 何况，当上秀才还有不少福利，当地的媒人会将门槛踏穿，有的人追求三夫四侍，孩子夫郎坑头热。 纪 4. 第 4 章 [] 纪玹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的大拇指按压人中。 纪璎这脑子没有什么大病啊，就算一年疯玩了三百多日，一朝考试还能与老师对答如流的学生怎么会脑子有问题？ “你这次来寻我究竟是何是?” 纪璎没想到自己差点把纪玹气晕。她连忙跑去帮大姐按揉太阳穴，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一气呵成，不给人插话的机会。 “大姐你参加三月的春闱，若是顺利是不是会参加殿试，殿试过了是不是会做官？大姐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喜欢什么味道的花，喜欢什么样的佩玉？你若是什么都不知道，等你传出喜讯那一天，我一定会给你风光大办宴席！宴席上想吃什么？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纪玹听了半晌都没听到纪璎的目的是什么，她只瞥了一眼纪璎，如眼睛看了脏东西一样闭起来。“纪璎，你有事说事。” “哦！”纪璎眸光清澈潋滟,\"我想说的话可以归结为一句——姐姐，菜菜，捞捞！\" “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世人多敬重有功名的读书人，我若是从商，怎么都不会被歧视的太厉害吧?大姐姐，你妹妹我也想体验一下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感觉。”纪璎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噼噼啪啪地响，“大姐姐你最好是一路高升，平步青云，官至宰相……就是成为权臣，我在民间也好成为大富翁！” 纪玹在这越听越头疼，她双手拢着衣带起身，清冷的眉眼扫过纪璎身上松垮的衣衫，伸手帮她把衣衫整理好，轻飘飘一句。“我给你选七八个小侍服侍你可好？” 纪玹的嗓音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如同毒汁一样喷洒到纪璎脸上。 纪璎对此痛苦万分，不自觉颤了眉心。“他们会分走我的钱!我不认！” “你……”纪玹没有再说什么，她拍拍纪璎的衣领，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哎！大姐姐你要去哪里！”纪璎没有得到纪玹的肯定回答，着急地冲上去扑到纪玹背后撒娇，“大姐，你理理我啊！” “我去找小妹。”纪玹语调平淡，伸手就要把纪璎的手从身上掰开，“你也去。” “嗯？我不去。我去小妹那院子要是撞上父亲派来询问的人，那得有多尴尬啊。”纪璎嘴上这么说，实际行动却与说的不一样。 她还话里话外都在嫌弃纪玹走路走的慢。 “五妹妹能不能应付的过来呢？我太早去五妹妹的院子不太合适，那会直接被父亲派来查看的李管事看到，小珞也在那，万一被误会可就不好了。” “我们这个时候过去应该不会太晚吧？嘶，小妹要是应付不过来，直接把我卖了这可怎么办呢？不对，我现在过去正好赶上了，说不准我还可以收获五妹妹和小珞的仰慕！受了委屈的妹妹哭唧唧的说，姐姐我为什么不能出去玩，我能不能出去玩。” “等到身为姐姐的我出场一把推开限制妹妹人生自由的大坏蛋，说这是另外的价钱！我就如同五妹妹人生一道靓丽无比的奇迹之光降临，让我亲爱的五妹妹感受到姐姐如沐春风的温暖，妹妹一定会留下感激的泪水，眼睛里写满对姐姐我的脉脉温情！” 纪玹：“纪璎……安静。” 纪璎把见纪珺的画面设想得无比美妙，恨不得现在就抱着软乎乎的纪珺使劲rua。 “我的心肝宝贝甜蜜饯呀，姐姐我来了！”纪璎高高兴兴地来到纪珺的院子，她与许氏的心腹迎面撞上，脸上大大的笑容收了收，她肃声问道：“可是阿爹那有什么话带过来？” 管事的对刚刚到来的纪璎欲言又止，为难地劝说纪璎：“二小姐您是知道五小姐身子骨弱的，明日当真要带着五小姐体验寒冬垂钓？” 冬日垂钓？ 纪璎双眼立刻发光，她一下找到了可以做的事情。“这等雅事我怎么没有……可能错过！” 纪珺的年纪与纪璎相差十来岁，纪璎闲不住在家，三天两头都往外跑，偶尔会一把抓过平日里只能被“关在”不同院子的纪珺一块出门玩。 像绿芽这样的仆人跟主子一道出门，却不拦着主子做危险的事情，连累主子受伤，她自然是要受罚的。绿芽与忍冬在一旁候着，小声说道： “忍冬，若是我主子明日累着五小姐，你……”绿芽一听纪璎的话，登时傻眼了，她瞧瞧纪璎还在上涨的情绪，恨不得把她手中瓶子剩余的药酒都给忍冬抹上。 “这药酒你拿着，说不准明日就用上了。” 忍冬不明所以，她呆呆地接过绿芽的赠药：“啊？绿芽姐姐身上的淤青不要紧了？” 绿芽郑重其事地握着忍冬的手说：“不要紧，我得想想法子……” 管事的脸色一下青白交加，他是劝不住纪璎的。有纪璎在这顶着，纪珺的决定也不会那般轻易更改。 念及至此，管事的唯有把目光看向想来沉稳靠谱的纪玹。“大小姐，您看……” “我会劝她们不要去河流、江边垂钓的。”纪玹阖了眸，若有所思。 “劳烦回去与父亲说一声，买多些鱼回来投入家里的池塘。” 纪璎正在畅想明日外出垂钓要准备些什么物件，用什么法子钓鱼上来，甫一听到纪玹的安排，呆若木鸡。“啊？” “哎！”管事的听到纪玹的法子，立即眉开眼笑，“我这便去禀告正夫！” 纪璎眼瞧着管事的带着两个人像得救一样迅速离开，她伸手呼唤管事。“哎——等一下！” 啊，跑得更厉害了。 纪玹将纪璎的手按下来，“小五，垂钓是怎么回事？” 纪珺扬了扬手中的药酒瓶。“李管事按父亲的吩咐给我送蜜枣来了，一进屋就闻到药酒味。我便说是二姐明天要出去垂钓，特地在我这存放药酒，不小心被我打翻了一些才会有药酒味。” 傅珞身上搽了味道有些大的药酒，即便是窗户开了一小条缝也不会这么快散去气味。 纪珺低头摆弄手中的九连 5. 第 5 章 [] 不知是说昨天出门放风带来的爽快感，还是昨日无数次听到钱币的愉悦感作祟，纪璎一夜好梦。 她清晨起来始能看到融入雾气的天边山脉，尚且还显露出青黛色披上氤氲薄雾。 “主子您起来了？”绿芽正扶着房间的桌子轻轻走动，她走到即将熄灭的火盆，正要当其中添加木炭便听到有轻微的翻身动静。 绿芽一瘸一瘸地出现，她看见纪璎从床上起来，惊讶地说道，“您今日怎会醒的这么早？” 比起严格遵守作息时间起床、休息的纪玹，纪璎遵循想睡就睡，不想起就不起、晚睡晚起等很不规则的不健康生活。 是以，纪璎做出去书院读书的决定惊掉纪家上下所有人的下巴。 绿芽只要一想到纪璎昨天对她的好，今天就觉得精神十足，身上的伤不是伤，都是为主子纪璎挨打（划掉）可以豁出性命的证据！ 纪璎打着哈欠赤脚踩在地上，即使她再怎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肌肤的状态依然保持的不错，除了眼睛周边的淡青色。 纪璎眉深唇色浅淡，刚从梦中醒来还没有加上任何饰物的装饰，微光下的轮廓分明，她懒懒散散地依靠在床边全然没有素日里的暖意。“绿芽你怎么在这，我昨天不是让你今日休息吗？” 纪璎知道绿芽昨天受了罚，特地准了她几日的病假好好休息，这样才能更快的恢复健康。 晚上睡觉前绿芽还答应的好好的，谁想到一清早就看见她了。 “我没什么大碍，主子！”绿芽为了证明她还可以给纪璎做事，愣是原地跳了几下，看得纪璎眉毛直跳。 “好了好了。”纪璎赶紧让绿芽停下来，“你快下去休息，过几日有个诗会，我还需要你随我一块出门。” 绿芽忙不迭点头。“我晓得了！” 纪璎等绿芽真的点头答应才精神百倍地带上别的奴仆朝院子外走去。 纪璎这厢走出院子，另一头的傅珞双手抱着一个暖手炉吩咐古氏派来服侍他的小厮靛蓝。“璎姐姐昨日这么高兴且早早睡下了，今日必然会比往常要早上些许时辰醒来，她这般期待钓鱼，一定走的匆忙顾不上穿大氅。你快去找绿芽拿上璎姐姐的大氅。” 靛蓝是古氏留在傅珞身边的人。起初是为了照顾傅珞，靛蓝每隔上几日就给古氏汇报主子每日做些什么，吃些什么，有没有不长眼的下人怠慢了他。 随着傅珞的年岁渐长，更多的是放在关注傅珞与纪璎两人的相处。 古氏的意愿即是靛蓝心中所想，他乐得看傅珞关心纪璎，好让两人的感情升温。“哎，我马上去。” 傅珞检查一遍自己的服饰，小跑追上身影已经成为一个小圆点的纪璎。 家宅外面的街市已经有行人出动的声响，商贩、车马行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街市吆喝声和砍价声络绎不绝，显出十足的人间烟火气。 纪璎往一旁站着，看李管事指挥人把渔民今日一大早捞上来的活鱼拿进纪家。 l李管事一个岔眼险些把纪璎给看漏了。“哎哟？二小姐您起了?” “嗯嗯。”纪璎的眸子黑亮，纤细修长的手指指着从外头麦买进来的鱼，“这些鱼……” “二小姐这天寒地冻的，您可别想不开跳进池塘里捞鱼啊，会出大事的！”李管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老奴已经按照大小姐的吩咐给您准备了鱼竿。” “啊？”纪璎有些可惜的瞄了几眼活鱼，她拢了下袖子，抱紧双臂说道，“好吧。” 李管事定眼一看，这才注意到纪璎身上单薄的衣衫。管事张开嘴还没说出一个字，一道声音传过来。 纪璎先听到傅珞的声音，后看到傅珞的人。她诧异地站在原处等傅珞靠近。 “璎姐姐！”青灰色的天空下，傅珞披着火红色厚厚的披风跑过来。冷风刮起他的披风，一点寒风吹得傅珞直皱眉头，他把手中尚且还有热度的手炉放进纪璎的手里。他跑的急，气还没喘顺，手还有点颤抖。 纪璎的手很冷，她刚刚触及傅珞双手捧着递过来的暖手炉，轻轻一笑。“哎，你这手炉可真热啊，都把我的手指给烫红了。” 傅珞把暖手炉放入纪璎的手中，难免会碰到她的手指，他的脸上刚露出几分羞赧，听到纪璎的话脸色有些怅然。 “你这是怎么了？”纪璎观傅珞不说话，奇怪地弯下腰看他在想什么。一头简单束起的浓密、黑直的头发有一缕调皮的发丝伴着动作垂下。 傅珞移开眸子，语调像撒娇又像埋怨。“璎姐姐怎么忘了拿自个的大昌。” 纪璎理直气壮地回答。“哦。我出院子出的比较急，忘记了。” “我就知道璎姐姐是这般期待钓鱼，我已经让靛蓝去找绿芽取大氅了。”傅珞的皮肤很白，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许是在双唇上点缀了口脂，看上去唇色鲜艳，气色好极了。 “哈哈哈，小珞你真心细啊。你怎么知道我会起得这么早？” 傅珞小心翼翼地回答纪璎的问题，担心纪璎会因为他揣摩她的心思而生气。“璎姐姐昨日这样高兴，想来是早早睡下了。姐姐你这样期待钓鱼，自然也会先来门口瞧瞧。” 李管事是第一个发现靛蓝的人。 “二小姐，您的大氅。”靛蓝将纪璎的大氅双手奉上。 傅珞的手指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去拿起靛蓝手中的大氅要给纪璎穿上。 纪璎抬手阻拦了傅珞的动作，她将后者递过来的暖手炉归还回去。不等带出来的仆人上前服侍她穿衣，自个就穿好大氅了。 李管事瞅着纪璎身上没什么问题，忙给纪璎指挥人把鱼送到纪家的小池塘中。 她步履匆忙，快步离开。 傅珞的手缩了回去，他的双眼眸光没有那样闪亮，双手捧着没有那般暖热的手炉，肩膀沉了下去。 “璎姐姐，我已经让人在小池塘边架起一个小炉子，伯祖父前不久给我送了一坛用名贵药材炮制的酒，我从那酒罐子里取了些酒出来，一会姐姐尝尝？” “那酒你不留 6. 第 6 章 [] “喜言！不得无礼！”成吉言的眉毛直跳。她见到纪璎的喜悦被成喜言的狠话冲走了一大半。 靛蓝快步上前挡在纪璎和傅珞面前，有他在前面挡着就绝对不会允许成喜言靠近半步，更加不会出现纪璎被人欺侮的场面。“成公子您这话是何意？” 纪璎带出来的仆人同样一脸怒容地盯住成喜言看，全然没有对客人的尊敬。“成公子您凭什么这样说我家二小姐！你不能因为我家二小姐脾气好又是成小姐的友人就这样贬低二小姐！”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李管事正巧听到成喜言的话，她的眼睛登时瞪大了。她赶紧冲过来如母兽护住幼崽一样保护纪璎。“成公子您是正夫请来纪家作客的贵客，您慎言！” 成吉言这才惊醒过来，现在还有纪家的下人在场，并不是只有她们四个人的私下场合。 她的脸登时就黑了一下来。 成喜言的脸先是被傅珞威胁，后又被姐姐成吉言吼了一句，犹如一整桶冰水从头淋下来，他浑身湿透狼狈地望向表情纠不出错的纪璎。 他的脸一会红一会白。 他竟然忘记了这里还有纪家的仆人。 纪璎的反应过于平静，仿佛被成喜言侮辱的人不是她一样。她越是平淡风轻就越让成喜言觉得难堪。 “没关系。吉言难得来家里找我玩，是我父亲给你们发的贴子？”纪璎笑哈哈地对成吉言说道，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愉快，笑得很纯良无害。 “一会一起钓鱼啊，吉言。” “喜言。”成吉言看纪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争气的孩子，她的双拳又是握紧又是放开，来回几次，忍着怒气对成喜言说，“道歉！” 成喜言瞪大眼睛看成吉言，他像是听到一个令人十分震惊的消息一般，震得有些恍惚。“姐、成吉言——你让我跟她道歉?” 纪璎在充当成家姐弟的和事佬一样安抚两人的脾气。“都别生气，都别生气，既然来了就一起钓鱼啊。小珞在我家那池塘边上架上了炉子，待会我们可以烤橘子吃。” 成喜言梗着脖子冲成吉言喊道：“我不！” 成吉言的怒火在持续上升，她对顽固的成喜言扬起手。她的手手还没落下就被纪璎握住了手臂。 纪璎在李管事和身边仆人的保护圈里走出去。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劝成吉言冷静。“吉言你别冲动，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把手放下。” 两个人迅速跟在纪璎身边，张开双臂一前一后护着她。 纪璎身体的三百六十度都被李管事和仆人的手围起来。 成吉言：“可、他——” 他骂的是你啊。 成吉言写满生气的眼睛里在表达这样一个意思。 纪璎对成吉言点点头，她握住后者的手用力向下压。 我知道。 “我无言再和你一块钓鱼了，阿璎。”成吉言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这就让喜言给你道歉，道了歉我就带他回去。” “我要去告诉许叔父——”成喜言俨然被成吉言举起作势要打下来的手唬了一跳，他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成吉言会因为一个外人来打他。 傅珞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很想替纪璎找回面子。他看着面上不显怒色，一直在劝成吉言不要生气，保持冷静的纪璎，银牙一咬对气冲冲要冲去许氏院子的成喜言喊道：“表姑父是璎姐姐的父亲，成公子你这样欺侮璎姐姐竟然还想要去找表姑父主持公道？” 傅珞微微侧过身对着停下来的成喜言继续说道：“成公子您怎么能仗着表姑父对你的爱护去欺负璎姐姐？我们、我们爱——爱惜璎姐姐就像爱惜最珍贵的宝物一样。” 成喜言气的身体在发抖，他甫一转过头就看到傅珞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如刚刚傅珞在成吉言、纪璎没有看到的地方对他的威胁一样令人胆战心惊。 他扫视一眼现场的每一个人。从他一进纪家的大门开始生出来的喜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成喜言设想今天见到纪璎后，纪璎会在许氏的斥责下痛改前非好好读书，还会因为昨天对他的态度而道歉。 趾高气扬的气势不见了，成喜言红着眼睛做出跑出去的动作。 傅珞眼疾手快地抓住成喜言，他温柔的嗓音落在成喜言的耳边。“成公子莫哭，你若是红着眼睛从纪家跑出去，外头不知道会传出个什么来。” “你哭得这样厉害，成伯父会误会我们纪家怠慢了你，急起来找表姑父清算可是会撕破成伯父和表姑父的多年交好的情谊。” 傅珞微微向前倾，轻轻地拍打成喜言的后背，温柔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安分点。” 傅珞的眼睛像一柄淬了冰的刀剑，涂上靓丽色彩的手指抵在成喜言背后。傅珞略微有点长的指甲戳得成喜言有些疼。 成喜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被傅珞吓得做不出反应。 成喜言和傅珞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没有影响到纪璎和成吉言。 纪璎将成吉言的手按压下来之后，她借着两个人宽大的衣袖往成吉言的手中塞了一样东西。“你这就回去了？你要是有空可以随时来寻我，我们还是朋友。” 她嘴上说着话，手上的力度加大，硬是把成吉言推回来的东西重新塞回去。 成喜言最后还是没有跟纪璎道歉。后者依旧笑嘻嘻地送成吉言离开纪家。 纪璎站在门口朝成吉言挥挥手，热情地说道：“下次来玩啊，吉言。” 等成家姐弟离开纪家，李管事面上始终是黑脸一张，她嘴里念念有词说了不少话，又不忘宽慰纪璎。“二小姐您不是很想钓鱼吗？老奴已经给您备好了可能用得上的器具，鱼饵、鱼竿、兜网……” 靛蓝抓准时机对纪璎说：“二小姐您别生气，我们主子给你准备的饼子可好吃了，保准您烤了第一块吃还会想吃第二块！” “是啊，主子。您要是不高兴，我们可以钓起一条鱼送到五小姐的小厨房给五小姐做鲜美的鱼汤喝。五小姐 7. 第 7 章 [] 纪璎的声音如夏日解暑放置在身旁的冰块，冰冰凉凉的，又像是冬日让人头脑清醒的冰水。 傅珞有千言万语都难以说出口，他嗫嚅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这都在璎姐姐的预料之中吗？” 纪璎是不是看穿了成喜言的性格，所以才会有这一个局迫使他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傅珞不敢明面上去询问纪璎对他是持有什么样的看法。 他只要一想到纪璎今日说服了许氏，明日就可能说服古氏，他宛若坠身冰窖中浑身发冷。 池塘里的浮漂受到一个下沉的力，很快又重新浮动起来，这上下抖动的情况一出现，纪璎在这样着急的情况下迅速收线，漏听了傅珞的问题。 “啊，又让鱼给跑了！” 纪璎收了线，目光怏怏不乐地瞥向空荡荡的鱼桶，显然对这样的结果不太满意。 她发现傅珞的肩膀在颤抖。“小珞你这是怎么了？你觉得冷吗？” 傅珞觉着脸颊有些冰凉，继而额头被一只寒凉的手触摸。淡淡的香气拂动在他的鼻翼间。 “额头没有发烫，冷的紧。”纪璎随手把鱼竿丢到地上，顾不上什么近距离，伸手拢紧傅珞的披风，“小珞若是身体不适便回去休息吧。你若是难受的厉害，我现在就让人去请大夫。” “我没事。”傅珞在纪璎的关心下眨动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嘴唇微微向下一撇。 “璎姐姐，你早就猜到成公子会有这样的反应吗？” “嗯？”纪璎做完如上的动作，又伸手去探傅珞双手捧在手心的暖炉是否还有热度。 “我当然没有那么神。就好比如他昨天在我打水漂时候出现，他——” 纪璎停顿了一下，屈起来的手指指节从纪璎的肩膀划过，“你这受伤也不再我的预料之中。让你受伤实在是我的过失，真的很抱歉。”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对傅珞昨日被成喜言撞肩膀撞出一片淤青的愧疚和怜惜。 傅珞对纪璎的情绪感知更敏感一些，他当下就变了脸色。苍白的渐渐有了点粉色，他上去没有这么白得吓人了。 “璎姐姐，我没事。你能关心我，我很高兴。” 纪璎对傅珞这样高兴感到一头雾水。正常来讲被人连累受伤不是应该会生气吗？ 纪璎对傅珞的反应感到头疼，尤其是看到对方笑得眉眼弯弯，如果他背后有一条尾巴应该是在那疯狂的摇摆。 “不是？你为什么会这样高兴啊？” 傅珞理所当然地说:“因为璎姐姐你关心我啊。” \"可是你伤到肩膀了啊。\" “但是璎姐姐你关心我了。”傅珞坚持这一套说法，他真的很高兴，“你还让五表妹给我送药酒。” 不管是避免被长辈发现才通过纪珺之手送到他手里，还是借机帮他解围，让他从许氏、古氏身边离开，远离两人的“战火”，都足够让傅珞感到高兴了。 纪璎不懂。 纪璎不明白。 她的表情复杂，对傅珞这个反应一言难尽。“小珞你不能这样啊，你生气要说出来。如果你的性子还和从前那样软绵绵的，你会受欺负的。” “如果是璎姐姐欺负我，我也会感到高兴的。”傅珞在纪璎凝重地神色中说道，“若是换成旁的人，我不会任由他捏圆搓扁的。” 纪璎脸色一僵，现在真的是有一万个问号刻在脑门上。“你、你这不行啊。” 傅珞再一次强调。“行的！只要是璎姐姐！” 纪璎：“……” 不行，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原地吸氧了。 纪璎猜想许氏今日肯定会让成喜言来家里玩，还会让成喜言与她一块钓鱼。 纪璎从成喜言昨天表现出来的反应猜出对方已经很生气了，只要在这两天再稍稍刺激一下就可以让成喜言亲口和长辈说出“不愿意”、“不喜欢”三个字，就能达成纪璎本人的目的。 这是她依据成喜言的性格做的推测。 按照计划，纪璎可以趁势而上跟古氏一番详谈，顺手把古氏拉红线的想法也给打消了。 傅珞现在这不按常理出牌表达出来的喜好真的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纪璎收回自己的手，用力搓动。“就算是我，小珞也不能这样自愿挨打啊，我又不是那种跟你上演一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戏码’的人。” 傅珞少有的大胆的、直勾勾盯着纪璎看，他一只手抓住纪璎的大拇指说道：“我自小不得年龄相仿的人的喜爱，像我这样的人只有璎姐姐会心疼了。” “啊？啊？”纪璎震惊地看向傅珞，“你日后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了。你不能这样轻易被人pua啊！年龄相仿的人？你看大姐姐，她也对你挺好的。” 纪璎若有所思，她相互摩擦的双手不似刚才那样寒冷，她微微皱眉去拍打傅珞的脑袋。“傅珞啊，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真的很好了。” 傅珞忍不住像小猫一样回蹭纪璎放在他头上的手。“璎姐姐，我真的有这么好吗？” 纪璎很用力地点头。“嗯。” 傅珞的双眼惊讶地睁开，他一双湿漉漉的鹿眼期待的望着纪璎。“那、姐姐会喜欢我吗？” “喜欢。”纪璎暗自琢磨是不是长大以后大家表达爱的方式过于含蓄，这才导致傅珞患得患失。 “大姐姐、你和妹妹们一样都是我喜欢的手足。” “璎姐姐……”傅珞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姐姐、妹妹一样啊。 他的笑容慢慢敛起来，垂着眸子看被纪璎丢在地上的鱼竿，又看看池塘里边浮上水面吹泡泡的鱼。 纪家几个表姐、表妹都很好。傅珞联想到自己说不出口的心思，没有胆量在纪璎面前表露出他卑劣的性格，心里就分外难受。 没关系。 至少她说了，喜欢。 傅珞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即使他已经很努力让笑容的表现出开心，在纪璎眼里还是很勉强。 “璎姐姐……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喜欢吗？” 纪璎奇怪地看一眼傅珞。“你说的样子是什么？是那种很奇怪的模样吗？” “是、是……”傅 8. 第 8 章 [] 沉默是今日的池塘。 纪璎傻站在池塘边垂眸看空落落的网，上一刻还有鱼在里面晃动，下一刻鱼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纪璎一点一点把网兜的竹竿往里收，眼觑着网兜里自己越老越近。她的双眼如浸透着冽冽清泉，姣好的面容尽是对网里一窝鱼的不甘心，偏偏有两条鱼一上一下的冒出头。 一条浮上来，另外一条潜下去，过了片刻两条鱼又对换了顺序出现。 纪璎咬紧牙根，她觉得自己被两条鱼侮辱了。“我好像受到了嘲讽。” 她现在严重怀疑甩下去吃了她的饵料又快快乐乐逃跑的鱼就是这两条。 嚯，这波仇恨值可就拉满了。 “璎姐姐？”傅珞脸上浮现奇异的神色，他有些不安地喊纪璎，“姐姐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没怎么啊。"纪璎粲然一笑，她露出一个有些许嗜血的笑容说，“我现在就下池塘把这两条鱼给捉上来。” 傅珞听了纪璎的话，身体吓得颤抖，语气幽幽:“姐姐你说什么?” 谁敢想前一刻傅珞正在欣赏纪璎如画一样的钓鱼姿势，随后又看纪璎眉目温和高傲地睥睨池中的数条鱼，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世人，抬手一挥动便是什么聆听到下界的愿望施以雨露一般倾洒饼屑。 傅珞捏着板块有些冷硬的饼，他正想着要不要点燃炉子里的火给纪璎烤两张饼吃。谁想到纪璎忽然张开口扯下冷硬的一小块饼，反手抄起兜网就捞鱼。 怎么说呢，这就好像明明在说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的狼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下兔子。 性格多变的猎人抄起今日的胜利，纪璎话没有得瑟多久，猎物逃了。 猎物逃了便逃了，偏偏还回来嘲讽，生怕猎人不知道逃走的是哪个猎物一样。 傅珞心想，糟糕了。 纪璎那会还只是诧异网兜为什么会突然破裂，这下子直接就要冲下去跟鱼一起“鱼死网破”了。 “竟然敢对我开嘲讽?这不能忍，不管是不是这两条鱼，我都要逮住这两条!” 说完话，她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饼，马上嘴里又塞进了剩下的一小块。说话含糊不清的纪璎当下便脱下大氅，她还要继续解开身上的衣服，真的要准备下池塘了。 傅珞的目光望向池塘，又看看这青灰色的天，忙蹲下身去摸他的网兜。 李管事给傅珞也准备了一鱼竿和一网兜。 他出手快准又狠，唇角微微一弯就把纪璎要跳下去抓起来的两条鱼给捞了起来。“璎姐姐你看，我给你捞起来了！” “……” 纪璎眼神里似是喜似是悲，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怔怔地拽住自个的衣衫。 原先在一旁候着的两个下人一瞅着纪璎脱掉大氅，心中警铃一响，即刻一拥而上。 纪璎院子里的下人：“二小姐啊！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二小姐您不能跳池啊！您有什么话要说可以与我们说。”靛蓝一个脚底打滑冲到纪璎身侧跪下，不忘抱紧家中二小姐的小腿，“您想要什么鱼？表少爷一定给您捞起来！” 经靛蓝这一壕。又有几个人一窝蜂的冲过来，每个人的嘴里都喊着不一样的话，登时就乱成了一锅粥。 “二小姐你可不能有事啊！” “快去请五小姐过来！” “大小姐、大小姐！我去请大小姐！”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跑过来，一下就把纪璎包围起来。 纪璎幽幽一声道：“……我没事啊。” 傅珞忙把刚刚捞起来的两条鱼放入空空的桶中。刚刚还在网兜里剧烈跳动的两条鱼一入装有水的桶便成了游鱼，尾巴一甩，一游竟还有几分舒然自得。 他惶然不安地看向被被人抱住腿脚不能行动的纪璎。“璎姐姐你还想要跳池塘吗？” “不啊！”纪璎张开双手，腰部微微向前弯，声音高昂，“我没事啊！我可以跳——” 靛蓝死死的抓住纪璎的腿，高盛喊道：“二小姐！您不能跳!” “哦，我不跳。”纪璎看看手中的网兜，又看看被她甩到一边的大氅衣，“你们为什么觉得我要跳啊？” “您也不能有这种跳不跳的心思呀！” 傅珞注意到纪璎的目光，他忙去捡起被纪璎甩落的大氅，抖一抖灰尘便给纪璎披上去。“好啦，靛蓝还不放开璎姐姐的腿。” 靛蓝犹豫了一会，确保纪璎真的不会一松手就没有。“那、奴松手了。” 傅珞目光冷冷的射向被仆人仅仅扒拉的纪璎的腿脚，如玉的面容有些不愉，“得让璎姐姐穿回这件大氅，不能再着凉了。” 纪璎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我冷了。我想要穿衣服。” “哎！” 仆人们纷纷松开手，由着傅珞帮纪璎穿上大氅。 “璎姐姐您不能这样吓人啊。”傅珞眉头紧锁，手指微微收紧给纪璎系上系带，“这太危险了。” “是啊。二小姐您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拿自个的身体开玩笑。” “二小姐您想要那一条鱼？老奴这就给你抓上来!” "对对对，我们给您抓起来。" “不用不用。小珞已经给我捞起来了。”纪璎连连摆手，她活动一下四肢说道，“你们忙去吧。对了，给姐姐她们说——” “阿璎！”纪璎刚一转身就看到两个身影如同离弦的弓箭一样冲过来。 纪母一把抓住纪璎的肩膀，从肩膀一路捏着下去。“肩膀没事，胳膊没事，腰没事——你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我没事啊！”纪璎原地调一下，她脚一落地就用脚后跟撑地，双手掌心朝上张开，耍宝似的对纪母说，“没事。我只是觉得大氅有点碍事，脱开来捞鱼。” 纪母在许氏的房里歇着，她今早和许氏一起用早饭时听到李管事的话忍不住丢开一双著筷，她气得吃不下东西。 许氏同样气得快要坐不稳凳子。 她这头气还没消呢，又有人来传报说纪璎要跳池塘抓鱼。 “！！” 这吓得纪母、纪父两个人差点没晕厥过去。纪母忙安抚许氏两句，让许氏好生歇着，她去看看这二闺女是受了什么刺激。 纪母和纪玹是半途遇上的，两人的共同目标都是在池塘边上的纪璎。 母女二人愣是从纪珺跟前跑过去，一眼都没瞧见神色冷静、不慌不忙的纪珺。 纪珺目送母亲和大姐离去，她把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交给一名下人。“你把这个给池塘边上的二姐姐送过去，我去找父亲……不，我先去祖父、祖母那。” 说完又对跟在她身边的忍冬说道：“忍冬，你去父亲那。告诉父亲，二姐姐什么事都没有。我给祖母、祖父请了安再去父亲那。” 年纪最小的纪珺淡定自若地走向尚且没有被惊扰道的祖母、祖父的院子。 “你这……没事？”纪玹跑来池塘边上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形态，没有冷然自若之容的她忧心忡忡地摸着纪璎的额 9. 第 9 章 [] 傅珞呼喊纪璎是潜意识的依赖和本能的反应，他倾向第一时间向信任的人寻求帮助。 纪璎、纪玹、靛蓝三个人皆在傅珞身侧。纪玹、纪璎两人按关系来说是傅珞的表姐，即便血缘关系较远。靛蓝又是这些年一直在傅珞身边照顾他的人。 纪璎。 傅珞手上的鱼竿没有强大的拉扯力量，他本人依着惯性向后倚靠在纪璎身上，直至一条鱼从池塘里飞起来，鱼尾巴在半空中甩出一道闪着水光的弧线，傅珞才嗅到一股浓郁香气。 不止是香气，还有呼吸出来的热气。 傅珞的脑子一下就空白了，当下无法思考。他的注意力不是集中在纪璎近在咫尺的手就是站在背后的身躯。 自他长大以后，已经许久没有与纪璎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 傅珞不由得愣神，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眼尾微微泛着红，不知是冷着还是别的原因。 鱼从池塘出来落在边上在不停地跳动，不一会就黏上了地面的土。 纪璎在鱼上岸之后即刻松开了傅珞握在手中的鱼竿，屁颠屁颠地跑去解开鱼嘴上的钩。 她不得不使用两只手去抓住这条活蹦乱跳的鱼，差点没有被鱼的尾巴甩脸。 鱼嘴一张一合，大概是在用力骂她吧。 傅珞颇为遗憾地向后看了看，少了纪璎在他的身后，连风斗变得凌厉和更加寒冷了。 他敛眉垂眸看手中的鱼竿，情不自禁地把手覆在纪璎刚刚握住的位置，仿佛在握住纪璎的手一样。 傅珞双手握住纪璎曾经握住的地方，眼睛一瞬间又回到纪璎的身上。 纪璎把鱼放入靛蓝准备的木盆中。鱼刚刚下水，马上给纪璎扑腾出一身水来。 得亏她后退的迅速，不然就不是脸上和衣襟上这一点点水了。 “璎姐姐，我给你擦一下脸。”傅珞立即把鱼竿放在地上，拿出手帕小跑过去给纪璎擦拭脸上的水渍。 纪璎下意识地阖了眼，她的脸感受到手帕的柔软质地，又看见傅珞近在天边的脸，清澈的鹿眼里全是她的影子。 她准备向后仰的躲避动作愣是止在这一下。如果她真的向后躲了，傅珞又该委屈的撇嘴了。 纪璎悄悄看了看傅珞微微起了桃红的眼尾，抿进嘴巴等傅珞帮她把脸上的水擦掉。 傅珞把纪璎脸上的水痕擦干，他的手正往下顺手帮忙擦擦衣裳上的水珠。 “璎姐姐……” 纪璎这次真的后退一步躲开了。 傅珞傻傻的站在那里，伸出的手还没有收回去。无措又委屈地望着纪璎。 纪璎笑了笑说道：“没事，衣服上就这一点点，又不会浸湿里衣。” 她手上又湿又脏，鱼的腥味似有若无。 靛蓝见状，忙从装有清水的木盆舀起一瓢清水说道:“二小姐您洗个手？” 说完，靛蓝不停地向傅珞眨眼睛。 傅珞立刻反应过来，他接过了靛蓝的位置给纪璎清洗双手。纪璎瞅瞅靛蓝，又望向眼里含有期待的傅珞，她原处蹲下说道:“也行，那就麻烦小珞了。” 傅珞一听，眉宇眼间的忧郁立即散去，他浅浅笑着给纪璎洗手。 水从水瓢中流出形成一股细流直奔纪璎脏兮兮的掌心，不多时就将脏物一并冲刷带走。 “谢谢啦，小珞。”纪璎一洗完手就站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用力甩动她的双手。她对上傅珞准备给一条新手帕过来时，潇洒地往自己身上拍了拍，找出自己身上带出门的手帕说道：“我有手帕，就不用麻烦你了。” 傅珞有些失望地揪紧刚刚给纪璎擦脸的手帕，低低的应声。“嗯。璎姐姐不必和我这么客气。” “该谢谢的时候还是得说谢谢呀。”纪璎看向面色略微发黑的纪玹，“对吧。大姐?” 被鱼甩了一脸水且水珠快干掉的纪玹白了纪璎一脸，她捏紧糖炒栗子的袋口用力抖动几下。“你的东西，自己拿着。” “谢谢大姐姐！”纪璎惊喜地喊出声，甜甜的喊了一声纪玹大姐姐。 纪玹的脸色又扭曲了一下，手指蜷缩按紧手中的鱼竿。“不必客气，我回去温书了。” 纪璎一听，立刻慌了。“别呀大姐！” 她着急地抱住纪玹的胳膊说道：“老娘说你要盯着我。你知道我的，我还没给祖母送两条鱼呢。” 纪璎用力眨了眨眼睛，很努力地劝说纪玹留下来。 纪玹淡然的脸对上笑嘻嘻的纪璎，她又瞥向努力笑出来的傅珞。 “不，我不想。” “不！你想！”纪璎强行阻拦纪玹离开，她指着池塘很生气地说道，“我们家池塘的鱼总是欺负你可爱、美丽、善良的妹妹，你就不想着给妹妹报仇血恨吗！” 纪玹又一次重复。“不，我不想。” “不，你想！没有你我钓不上鱼啊，我的姐！”纪璎破罐子破摔了，索性整个人都挂在纪玹身上。她的双脚锁住了纪玹直挺、修长的双腿，双手扒拉在纪玹的身上，一副就是要耍赖皮的模样。 纪玹的额角冒出两条青筋说道:“傅表弟会帮你钓上来的。” “老爹的鱼已经送过去了。”纪璎抱紧纪玹不撒手，她还给大姐数数欠下多少条鱼的债要换清楚，\"那也不能都让小珞钓啊！祖母两条，祖父两条，母亲两条，小妹两条，你两条，小珞两条，我两条。\" 纪玹:“……” 纪璎继续在纪玹的耳边喊道:“这全都让小珞钓上来得让小珞吹多久的冷风啊，大姐！” 纪玹：“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傅珞听见纪璎提到他的名字，又听见对方在关心他，感动得他又差点流下小珍珠。为了不让纪璎失望，傅珞吸了吸鼻子说道：“我可以的，璎姐姐。” 纪璎板着脸，绝望地说道：“不，我不可以。” 最后，纪玹、纪璎、傅珞三个人以这样的顺序各自持有一根鱼竿在池塘边上钓鱼。 纪璎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看自己的鱼竿，心里面不断祈祷和催促鱼快点上钩。 识相一点就赶紧上钩啊！ 纪璎的双眼就快要凝结出一把锋利的刀刃，她的鱼竿毫无动静。 反观她身旁的纪玹，已经钓起了一条鱼。 纪玹：“呵。” 纪璎：“……” 傅珞：“璎姐姐别着急你会钓上来的。就算你钓不上来我也会给璎姐姐把鱼钓上来！” 这话该怎么说呢。 纪璎此人仿佛就是与钓鱼这项活动绝缘，无论池塘里的鱼多还是鱼少，只要是她出手钓鱼就没有一条能够钓上来。 只要是纪璎本人出手捞鱼，完好无损的网兜总会出现这个或者那个的问题，总归是不能有一条鱼被可以她成功抓上来。 越是有这样的怪事存在，纪璎就越是不信邪，但凡有钓鱼这样闲情雅致的活动她必掺一脚，她个人参赛回回都是以排名最后收尾。 “我也不能一直赖着你给我钓鱼啊，小珞。”纪璎悠悠叹了一口气，他也就只有跟傅珞凑成一个小队伍才有几率打破这个钓不起鱼的诅咒。 傅珞听清了纪璎的话，他说话的声音偏低，干巴巴地说道：“可、可以的。璎姐姐的话，我可以给你钓一辈子的鱼。” “嗯？”纪璎没听清傅珞说什么话，她转过头看嘴巴在动却听不清文字内容的傅珞。 本来纪璎可以看准傅珞的嘴巴，对着口型推出傅珞说话的内容。偏偏傅珞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他察觉到纪璎炽热的目光浑身都紧绷起来，后背开始灼烧发汗，狼狈地别过头。 傅珞这反映在纪璎的眼中就是不想答应但是不知道如何拒绝别人。纪璎的手指支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说道：“不妨事，小珞你不要勉强自己，我像钓鱼的时候大不了就去骚扰我亲爱的大姐姐！” 已经在很努力当背景板争取早一些把该钓起来的鱼钓上来就跑路的纪玹：“……” 纪玹越想越怒，把心里话一字一句告诉纪璎。“我是个大怨种。” 她又钓起了一条鱼。 纪璎在一旁海狗式鼓掌。 纪璎深情地对纪玹说道：“不，你是我最爱的姐姐！姐姐姐姐你真棒！” 纪玹：“呸！” 傅珞一时哑然，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出来的话，想要告诉纪璎的话堵在喉咙里。傅珞在想是不是纪璎不需要他了。 “小珞把鱼竿放下，我们把这钓鱼的光荣任务交给大姐姐！”纪璎还是顾及到傅珞肩膀上的伤，她向亲爱的大姐姐深情表露姐妹情之后火速收好鱼竿。她不光是把自己的鱼竿收起来，还把傅珞的一并收起来。 傅珞伸手去够纪璎拿走的鱼竿。“可、可是叔祖父的鱼——” “交给大姐姐！现在我们来烤东西吃。”纪璎带着傅珞围在加起来的小炉子边上，“我们一起慰劳亲爱的、大气的大姐姐！” 纪玹：“听不见、听不见。” 炉子一直有靛蓝在照看，纪璎和傅珞靠近就可以顺势在这烤暖。傅珞没有反着纪璎的要求去做事，他顺从地来到她的身边，余光正好能够看见坐如松的纪 10. 第 10 章 [] “祖父这问的是什么话呀。”纪璎漆黑如点墨的眼睛笑弯成弯月，微微透露着清冷和距离感，“什么是我任何看待小珞？这么多年祖父您还不了解我吗？” 纪璎哈哈地笑着，没有给出古氏想要的答案。 古氏看纪璎这反应，心知从前对纪璎和傅珞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插手过多了。 纪璎清晨与成家姐弟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已有李管事向他转述，天知道他听见成喜言这样嫌弃纪璎时候有多生气。若是成喜言在古氏眼前，他恨不得直接手撕了这个所谓的客人，成家的公子。 古氏气得直敲拐杖，他不得不在下人的帮助下把气理顺。胸口的难受劲总算减轻之后，他又是升起对许氏的不满。 许氏当年先后生下纪玹、纪璎、纪珝三姐妹时，古氏是高看了许氏好几眼，更是别提后来又生下两个孙女。 这放回他们乡，谁不说一句纪家有福气，谁不说纪家有五个女儿羡煞旁人。 都是许氏啊。 古氏越想越气，如果许氏在这地方没有遇上什么手帕之交，没有和成家那正夫再相逢，哪里会有成喜言和纪璎的事。 既然成喜言这样看不上纪璎，古氏想着就算直接和许氏撕破脸就撕破脸吧。成家那小子现在都这样踩着纪璎了，万一两人成了还不得踩在纪璎头上去？ 所谓的家和万事兴也得是完整的一头家才行。古氏这般想着便见到了小孙女纪珺。他见到小孙女的一刹那，什么气都顺了，什么气都消了。 他还没高兴多久，纪璎差点跳池塘的事传进古氏耳朵里了。 这能忍？ 这不能忍啊！ 古氏又想到了被跑到脑后的成喜言，他巴拉巴拉骂了一通才想起身边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 他的妻主脸色看上去也很不好。祖母把纪珺抱在怀里，又安抚了古氏一番。 两人都冷静下来后开始琢磨怎么样劝纪璎看开一点。 古氏问纪珺，纪璎谁不说喜欢成喜言。 纪珺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她对古氏说：“二姐不喜欢成家哥哥，他对傅表哥亦无爱情，但父亲和祖父都希望二姐姐做出选择。” 小孩子最不会骗人了。 古氏本是在气许氏自作主张，他看坚定的站在一处的纪珺，先是自己的好意不被人心领的懊恼，又想到纪璎近日的身体状况，今日反常的表现，心里更不是滋味。 古氏没有忘记方才与妻主、小孙女的对话，他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又一次冷着脸问纪璎，“阿璎对小珞是不是无男女之情，只有姐弟之情。” 纪璎微微瞪大眼睛，她对眼前的古氏有一种陌生感。 古氏是家里的大家长，他鲜少会问及这样的话。即便纪璎曾多次对古氏提及她对傅珞都是姐弟情，她只把傅珞当成弟弟看待，古氏依旧不相信。 这就和许氏一模一样了。 古氏和许氏都是捂住自己的耳朵，只想要听到纪璎说出他们想听的话。 纪璎又不能在这两个人面前闹得很大，这年头一个“忤逆”的名声砸下来，不死也得残。她还是珍惜这辈子对她很好的家人，每一个出发点都是为她好，除了极个别时候听不进她的话以外。 “是。” 纪璎一头墨色的头发被发簪挽起，五官精致，高挺的鼻梁，淡粉色的嘴唇说出傅珞最不想听到的话。“我真的是把小珞当弟弟看。” 说完，纪璎又看了一眼傅珞。 她在观察傅珞的反应。纪璎清楚地记得傅珞有一段时间是很讨厌她的靠近、接触，后来古氏开始想给纪璎、傅珞拉红线时，傅珞又有一段时间总是远远地站着可怜又委屈的望着她。 纪璎暗自寻思，是不是古氏的行为让傅珞觉得为难了？ 傅珞是不是不喜欢她？ 纪璎一拍手，她在傅珞眨着一双湿漉漉的鹿眼认为自己猜中了正确答案。 既然傅珞不敢跟古氏说，那么作为表姐的她替傅珞说清楚就好啦！ 傅珞应该真的是不希望和她捆绑在一块吧，不然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无所谓啦，纪璎猜测只要自己真的坚持不领许氏、古氏任何一个人的好意，假以时日一定她会是一个十分高贵的单身汪。 现在就是这个好时机了。 傅珞看向纪璎的目光又是眷恋又是痛苦，他终究还是听见纪璎这样说话。当古氏没有这样严肃的询问纪璎之前，傅珞还期盼着有一天真的能站在纪璎身边。 即使他认为自己的背景与纪璎相比过于寒酸，他与纪璎有着云泥之别，傅珞始终做不到放弃纪璎。 璎珞、璎珞…… 从傅珞遇见纪璎的第一天起，从纪璎教导傅珞读书开始，从…… 傅珞将自己当作是纪璎颈项上的珠玉，无论何时何地都想跟在她身边。 “璎姐姐……”傅珞的声音带上很明显的颤抖，他似画的面容和湿漉漉的眸子都如同今日被淡淡的青灰色笼罩的日色。 他抿紧嘴唇，眼眸含泪，只是轻飘飘看向纪璎的一眼都已经是花费了他无数力气。 傅珞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随着室内飘散的茶香一样飘远，变得很轻很淡。 古氏摸着傅珞的头发，傅珞对纪璎的情意，他是看在眼里的。正因为傅珞的用情至深，古氏才会相信日后傅珞能够把纪璎放在心上，放在最高的位置，可以把纪璎照顾的很好。 他虽十分疼爱傅珞，内心的天秤在傅珞和纪璎之间，他依旧是倾向于纪璎。 “阿璎若是你与小珞真的无缘，你能否向祖父保证会照顾好小珞？你能给小珞撑腰?” 傅珞伏在古氏的膝盖上，他小心翼翼地窥伺纪璎。在纪璎回答以前，他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胸腔内抑制不住对纪璎的期待，期待能够听到一个肯定的回复。 可是啊，傅珞还是觉得不甘心。 “会啊。虽然我上啃大姐姐，下啃各位妹妹，但是小珞若又是需要我帮忙，我肯定会帮的。”纪璎咧嘴一笑，又耸了耸肩膀说，“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虽然亲戚关系得往上追溯，纪璎依旧会在傅珞需要 11. 第 11 章 [] 如果纪璎什么都没提起，古氏还不会生出什么怨怼。偏偏纪璎她前脚刚说完对傅珞没有别的感情，转头又希望古氏能好好关心一下傅珞。 这都叫什么事！ 古氏生气地就要打一巴掌心思难猜的纪璎，最后还是没舍得打下去。“哎呀你这丫头你——” 他说着话，越想越气就真用手去抄起拐杖举起来。“你给老夫说真话，你是怎么想的！你胆敢骗我，我就一拐杖下去！” 纪璎瞪着一双清澈中透露着茫然的眼睛，她用双手捂住自个脆弱且不够聪明的脑袋。假设古氏真的一拐杖敲下来，纪璎还能救一救自己的脑子。 “啊?祖父您的意思是我不该问?” “……”古氏的拐杖落下又举起，他快被纪璎气得直冒烟了。 他们屋内的温度比外面高，很暖和。要是把古氏和纪璎的对话移动到室外，古氏每一回和纪璎说话都能喷出白气。 纪璎捂着头向后退了两步。“真的！要是，这是我不被允许问的事儿，我下次绝对不过问半句，不对，半个字！” 啪! 古氏的拐杖直接打在地上，清脆作响。 纪璎挑动眉毛好奇地走上前查看地面有没有被古氏敲裂，拐杖有没有被古氏敲弯。 古氏一口气喘顺之后，火气还没有消下去，没好气地问纪璎：“阿璎你在看什么?” 纪璎悄悄抬眼观察一波古氏的表情，她求生的欲望告诉她不要说真话，再说真话指定是挨打。 "没什么。我没看什么，祖父。" “哎！”古氏见纪璎把嘴巴闭得严实，想来也是套不出什么话了。 古氏瞪眼瞧纪璎，“你给族实话实说，你这么关心小珞是不是……” “是什么？”纪璎拉着小马扎往前两步靠近古氏，一副晚辈虚心请教的模样。 古氏的心里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现在就只想知道纪璎是什么想法。“你是不是心里有小珞？” “那得看祖父您是怎么定义这个心里有谁了。”纪璎继续扒拉坐着的小马扎，“您若是问我心里有没有您、祖母、母亲、父亲和几个姐妹，我铁定是说有。小珞在我这就等同于家里几个姐妹，没有生出第二种感情。” 古氏没有说话，他在判断纪璎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多次看纪璎的脸部表情，最后无奈叹气。 纪璎伸出手指继续说：“总之就是关心一下妹妹、弟弟，我绝对没有生出第二种念想，我可以发誓的。虽然我不知道小珞为什么忽然看上去这么伤心。” 古氏：“阿璎，你当真不知道小珞为何这般伤心？” “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纪璎认真思考片刻，“我是不是该换一个称呼？” 纪璎刚刚想到家里几个姐妹对傅珞的称呼不外乎是“副表弟”、“傅表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直接喊傅珞的名字。 她摩擦着手指说：“我们现在年纪都大了，我再喊这么亲密是不是不合适?” 傅珞称呼她要比另外几个姐妹亲近。他喊纪璎是“璎姐姐”，称呼老大纪玹是“大表姐”，就连年纪最小的纪珺都是喊“五表妹”，饼不会称呼“小五”、“小珺”。 “称呼这一时半会儿不改就不改吧。”古氏只觉得耳朵嗡嗡嗡的，他现在对纪璎没有那么稀罕了，“阿璎你去找别的人说说话，你祖父我要好好缓一缓。” 果然还是年纪最小的最贴心。 “祖父您哪儿不舒服啊！需不需要我出门给您请——”纪璎在古氏甩过来的眼刀子下认怂了，“哦，那我先撤了。” 纪璎一出来就看到在院子里散步的祖母和纪玹。两位一瞅到纪璎走出来，硬生生地抬脚拐了个弯，又原路绕了回去。 纪璎：“？” “不是，祖母和大姐你们两怎么见着我就走了呀！” 祖母两耳不闻纪璎事，一心只关心纪玹的三月春闱。“玹儿你……” “玹↑儿↓我在喊你你听见了吗~”纪璎知道自己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地扒拉祖母，她转道去祸害同辈的纪玹。 祖母怜惜地瞄了一眼不动如山的纪玹。 纪璎没听到纪玹的回应，她厚脸皮地对忍住翻白眼的纪玹说道：“哦，大姐姐你看我这一喊，是不是悠扬婉转！悦耳和谐简直就是人间仙乐。” “说人话，纪璎。”纪玹的呼吸已经变乱了，她不得不强行忍住训斥纪璎的冲动。 “哦。其实我没想着和大姐姐说什么。我不过是想找人说说话。”纪璎站直了身体，“再调戏调戏老大！玹↗儿↘” 纪玹：“……” 生气！ 祖母：“呵呵呵。” 祖母、纪玹、纪璎祖孙三人笑呵呵地走着。纪璎往前走了一段路，很快就发现站在檐下的傅珞。她看不清傅珞的眼睛里藏起来的东西，却能感觉到这个被家宅困住的人对纪璎生出的几分怨怼。 纪璎感觉到傅珞对她有些许埋怨之后，丧失了继续给纪玹分享生活的表达欲。 纪璎叽叽喳喳说话，纪玹听久了会产生一种错觉；当纪璎不说话了，纪玹又会觉得不适应了。她睨一眼忽然收声的纪璎问道：“纪璎你怎么不说话了？” 祖母比纪玹更早发现纪璎的小举动，她双手负在背后对纪璎说道：“阿璎过去瞧瞧小珞站在那做什么，大冷天的站在那一动不动，要是被你祖父知道又该心疼了。” 纪玹这才发现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傅珞，她默不作声地把手按在纪璎背后，往前用力推了一把纪璎。 纪璎踉跄两步，为难地望向纪玹。她想要跟纪玹说两句话，又碍于有祖母在，她到嘴边的话改成了询问祖母什么时候回老家祭拜祖先。“祖母您什么时候回去看家里祖、宅的风水啊？冬天行路不便，再晚些又快过年了，路途一去一回的——哇！” 纪璎话还没说完，迎面袭来一阵疾风，她连忙后仰躲过祖母的“疼爱”。 纪玹目睹纪璎在祖母雷点上蹦跶，一脸震惊地拉住宝刀未老的长辈。“你提这个做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让祖母忘记这个事啊！ 祖母心里这个刺终究还是没有拔掉，她经纪璎这一提醒更是觉得这根刺扎心刺人。“哎哟气煞我也！你们这三！回头我就让你们父亲、母亲、祖父给你们挑几门亲事！” 躺着也中枪的纪玹恼怒大喊：“纪璎！” 纪璎歪头看自家祖母，又看看孤孤单单的傅珞，憋不住心里话说了一句。“我咋觉得我又成了渣女？” “……” “纪璎你倒那边去！”纪玹指着傅珞所在的地方，“有什么话没说完的赶紧说，别在这火上浇油。” “好的！”纪璎马上朝纪玹、祖母作揖告辞，“我去也。” 古氏在屋里听见外头祖孙三人的动静。“幸好我让阿璎先出去了，否则这会被气的人还 12. 第 12 章 [] 纪璎不是想要把傅珞赶出纪家，而是认为傅珞不应该把自己封闭在纪家里。 “你不要像我们今日垂钓的池塘里面的鱼，终身都在那一点点地方游来游去，一点鱼饵料撒下去就被抓起来吃了。” 傅珞专注地倾听纪璎说话，他翻涌而起的种种思绪纠缠在一起，纷乱的毛线团在一处，不得其解。 即使纪璎此时说话如往常一样轻声平缓，落在傅珞这宛如风霜刀剑一样刺人。他微微偏过头回视，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于傅珞而言，他是心甘情愿地成为被放进名为纪家池塘里的鱼，生存的地方不如江海湖泊广阔也无所谓，他在小池塘里游得开心。 不为别的，只因为活在池塘里能够见到纪璎，能够和纪璎处在一块。他若是因为贪婪被撒入池塘的饵料吸引，落入网中或者是被人钓上岸也仅仅是因为投放饵料的人是纪璎。 纪璎垂钓没有鱼儿上钩也无所谓，傅珞将会是唯一一条愿意上钩的鱼。 傅珞看向纪璎的眼神里饱含深意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执拗。 因为纪璎希望他去外面看看，她说外面会有比她更好的人。纪璎已经是傅珞心里认定的最好的人。 如果这是纪璎希望他去做的事，他会去做。“我听懂了，二表姐。” “二小姐。”靛蓝来到傅珞身侧看见纪璎愣了一下，他连忙给纪璎行礼。 纪璎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她站在那浅浅笑着。 靛蓝却在纪璎的目光注视下背后发凉，急忙给纪璎解释自己刚刚去做了什么。“表少爷的手炉冷了，奴刚去刚给手炉加了些煤饼。” 傅珞：“是我与靛蓝说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 纪璎依旧在笑，她微微点头说道：“我等会要出门一趟，你想一起出门还是在家中休息？” 傅珞手里握着的手炉燃烧着的煤饼混合了香料，此时闻着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把纪璎的话谨记在心里，于是拒绝了纪璎的外出邀约。“我想在家休息，二表姐。” “哦，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吧。”纪璎首次被傅珞婉拒，心里生出些许不适感。往日就算她不邀请傅珞一起外出，傅珞都会主动跟上她。 纪璎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忽略了这次单独心动的微妙心理。她将这个感觉归结为“长大后遗症”，长大以后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和成长路线，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 她与傅珞分别后走出祖母的院子。纪璎很快就找到新目标，她走近拍打纪玹的肩膀问道：“哟，这不是我老大姐吗？你怎么杵在这里？” 纪玹瞥了一眼与纪璎分道走的傅珞，她对纪璎说：“父亲这会还没醒，你要出去还是在家等父亲睡醒？” “阿爹还没睡醒啊。”纪璎耷拉着脑袋想了想，“我还是出去吧，我有些事要找白掌柜。如果成家来人了，我让小五先给我拖着。” 纪玹睨一眼又给年纪最小的妹妹加上任务的纪璎，“你怎么又拉上小五了？” 纪璎：“难不成老大你能帮我看着？” “还是让小五去做吧，我要温书了。”纪玹立刻改口。 “得嘞。” 白掌柜名为白子桃，此人在当地有两家商铺，一家成衣店，一家专卖口脂、护肤品等日常护肤装扮的商铺。 白子桃是纪璎的朋友，纪璎与她有多单合作的生意。所以纪璎一到商铺找白子桃就直接跟对方明算账了。 “白掌柜在不在！我来跟你算一算账~”纪璎多日未见白子桃，今日一见表现得异常热情。小厢房内又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纪璎便不再跟白子桃客套了。 "老纪你来了！"白子桃见到纪璎来了，脸上立刻笑得跟花一样，“看见你活蹦乱跳的我真高兴。我家夫郎跟我说你病的很重，可把我吓坏了。” 白子桃朝纪璎迎面走去，两个人都热情地拥抱了彼此一下。 纪璎一听白子桃格外关心她，当下就乐了：“哎呀！既然白掌柜您都这么说了，我就给您算算这关爱费吧!” 白子桃当场给纪璎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老纪你这！” “来来来，还有我从家里过来这段路程可费劲了，我再给你算算行路费？哦，还有我们上个月护肤品售卖的分成，您看我病这一场那么严重，分成咱们就改成一九分吧！我九你一！” 白子桃：“……” 她立刻松开了纪璎，并且一把将对方推开。“不行！这是另外的算法！老纪你怎么还是掉进钱眼里出不来啊！” 白子桃被纪璎气得直瞪眼。若要问她和纪璎的恩怨情仇，那还得从很早之前说起。白子桃听纪璎这如同土匪进店一样搜刮的话，她没有气到那扫帚赶人已经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了。 她不否认纪璎对这店铺的帮助。那年要不是认识纪璎，要不是她和纪璎合作，白掌柜母亲留下来的这家店铺都保不住。 纪璎撑着桌子在那笑。“白掌柜大人有大量，我来跟你打听个事。” 白子桃白一眼纪璎，她坐在纪璎对面的凳子上说：“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是来问老成的事，对不对？” 成吉言的事传得这么广了？ 纪璎马上正经起来，端坐在椅子上问白子桃。“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打听老成的事？” “咱们三谁跟谁？我落魄那会你两陪着我，怎么说我也不能放着你俩不管啊。”白子桃呵呵笑起来，“何况您纪二还是我这铺子的金主。” “我病好之后，听绿芽说吉言也病了一场。”纪璎说起成吉言，眉头一皱，“她今早来家里看我了，我发现她身上的衣服不合身了。” 她今天一见成吉言就发现她瘦了许多，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变得松垮，束在腰间的腰带都能看出成吉言的腰瘦了一圈。 “嗯。老成病了一场，虽然病的没你重，但——病快没了。”白子桃一说起前些时候去成家找成吉言的所见所闻就生气，她用力拍击桌子对纪璎说，“那成家妻夫真是枉为老成的母亲和父亲！成喜言那臭小子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一到老成病了连大夫都不请，阿愁都快急哭了。得亏老成没出什么事。” 纪璎：“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我和我夫郎给老成请了大夫。我家夫郎对你们两个小的妹子真是掏心掏肺了。你和老成病的重，我又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家夫郎见我这样便日日去上香。”白子桃瞄了一眼气色不怎么好的纪璎，“你也是有福气的，傅表弟这样关心你。哦，对！我说少了什么。傅表弟呢？” 纪璎没料到白子桃会提起傅珞，干巴巴的回答道：“他在家。” “咦？他今儿没跟你一块出来？”白子桃猛喝了一口茶水说，“怪不习惯的，我都看习惯傅表弟跟在你背后当小尾巴了。” “嗯？白掌柜怎么忽然说起小……傅表弟了？” 白子桃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她被茶水呛到。“咳咳、你怎么叫、叫起了傅表弟?” 13. 第 13 章 [] “白掌柜你这话说的不对啊，自己人怎么能叫讹呢！”纪璎抖一抖双手的衣袖，她伸出右手，再伸出左手说道。“不过是右手的钱转移到左手上了！” “哎！你这纪二有够坏的！”白子桃对纪璎指指点点，她自个一个人又奈何不了纪璎，唯有转去拉拢三个人中身体最不好的成吉言，“老成你瞅瞅这个纪二！” “阿璎说的有道理。我这……”成吉言畏畏缩缩地把纪璎的银两塞过去，“左手回到右手。” 纪璎不动声色地把银两又推回去。“你收着，讲句真话，我都怕你在成家吃不饱，穿不暖。” 她提了提成吉言身上的衣服，出门还不披上件厚点的衣服。“反正是左右手，收着吧。” “不！”成吉言倔强地不收下纪璎的钱。她现在还能把纪璎的钱捂热，之后就不一定了。 成吉言小声嘀咕着。“这钱能不能留在我手里还未可知。” “什么呀！”白子桃一把子捞过桌面上被推来推去的银两，她磕不会管这个最后是推到成吉言身上还是推到纪璎的兜里，“既然咱左手和咱右手，咱们就不分你我了哈！” 白子桃加重音说道：“哈哈哈——全都是我的！” “啊？”成吉言愣神期间，全身上下仅有的钱落进了白子桃的兜里。 “这、这可行吗?”她眼神呆滞地瞥向仰天大笑的白子桃。 “这当然不行啊！”纪璎当下就跳到白子桃背后扒拉，“白子桃你个浑球球，快把钱给我吐出来！” 白子桃：“这不行！我好不容易才从你这抠门的纪二嘴里抠点钱出来！” 纪璎双手箍着白子桃的脖子说道：“那是我给成吉言的！” “都一样！我可以把钱拿去买人参之类的温补药给老成！” “啊呸！” “不可啊！”成吉言慌慌张张地扑过去，两只手又上又下，不知道是拦住纪璎还是在拯救白子桃，“请、请你们别打起来！” 纪璎和白子桃两个人胡打胡闹，成吉言在一旁劝了这个又劝那个。这场闹剧直至纪家有人来找纪璎才算结束。 纪璎和白子桃还在掐架。纪璎问从纪家跑过来的忍冬。“小五让你过来有没有说些什么？” “五小姐让我来告诉二小姐，成家公子和成正夫来家里了。”忍冬的小脸蛋被北吹吹的红扑扑的，她听纪珺的吩咐出来找纪璎，这可是她难得出门耍一次。 纪璎瞧着忍冬这张有点肉肉的小脸蛋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双手，她出手揉了揉忍冬的脸颊说道：“行，咱们这就回家去，还是说你想在白掌柜这玩一玩？” “忍冬药跟二小姐回去，忍冬要回去陪五小姐！”忍冬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她路上跑着过来都收不住笑脸。“五小姐还让我跟白掌柜说，白掌柜的夫郎也来家里作客了。” “啊？”白子桃原先听见成喜言和成父去纪家就一脑子火冒起来，她正想说要去纪家给纪璎撑场子。她听见自家夫郎在纪家，白子桃一下子就歇火了。 “我夫郎咋去了纪家？哎，他说去给傅表弟选个什么口脂还是抹粉，怎么去了纪家？” “何夫郎是去找表少爷哒！”但在家中遇上了……”忍冬自认为偷偷看成吉言的小动作没有被发现，“五小姐让二小姐何白掌柜快些过去。” 何夫郎是白子桃的夫郎。 “走走走！”白子桃马上拽着纪璎的手往外跑，她担心去晚了一步何夫郎就要被人欺负了。 成吉言焦急到上火，她刚一张口就咳得厉害。“咳咳——我、我与你们一道去。” “吉言你留在这喝口热茶，想吃些什么吩咐人去买。”纪璎把成吉言按回椅子上，不想让成吉言跟着一起跑来跑去。 “是啊，外头天冷风大，吉言你来这一趟都成什么样了？你可不能再吹风了。”白子桃配合纪璎的动作一起把成吉言按回去，她指挥着忍冬去把门打开。“小忍冬去把门打开。” 忍冬乖巧地点头。“好，我听白掌柜的。” “我要去！”成吉言的手指用力按住纪璎和白子桃的手碗，再一次重申她的个人意愿，“阿璎、白掌柜，我要去。” 纪璎急着要回家，她一见自己拦不住成吉言，只能由着对方行动了。 “老白，干活！” 白子桃的脸空白了一瞬，她等纪璎上手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明白了，老纪!” 成吉言害怕的叫出声。"哎——不是，你们两个——" 忍冬羡慕地看着白子桃和纪璎，她小手不忘把门给关上。她一直跑在纪璎背后，奈何她的小短腿比不过已经长大且又有大长腿的纪璎。 纪璎和白子桃两个人合力把成吉言扛起来一路狂奔。纪璎出现在家门口还差点北门口的仆人当成恶人。 门边上的人惊呼。“二小姐！” 纪璎摆摆手，来不及说话就扛着成吉言像一阵风似的过去了。 “呼呼呼——” “得！到地方了！”纪璎认真收拾一下奔跑过程中弄乱的衣服和头发，“姐妹们，我们要进去了。” 成吉言一路上脚不沾地，她却是三个人当中喘得最厉害的。她都记不清自己究竟吸进去了多少口冷空气，被两个友人晃了多少次。她的双脚沾地的一刹那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变得软绵绵了。 她气还没上来又急急忙忙跟上纪璎的步伐。正因为她是了解成喜言性格的人，成吉言才不能让纪璎第一个走进去。 纪璎尚未走进待客的前厅，她眼前就多了一道瘦弱的身影。前厅的气氛十分诡异，纪璎正要走到纪珺身边说悄悄话了解一下眼前的境况，面前的人忽然猛地一弯腰，身体竟直接摔倒。 白子桃惊呼，冲过去扶起摔在地上的成吉言。“老成！” 纪璎的瞳孔一缩，她看见成吉言摔倒还捂着肚子的场面，大脑一片空白。她很快就意识到一个事实，如果是她走在第一个进入前厅，那现在躺在地上的极有可能是纪璎而非成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