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鸾》 1. 说亲 [] 元德九年,仲夏。 蝉声阵阵,暑气蒸腾,几个小丫鬟躲在檐下纳凉,一边打着蒲扇儿,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闲话。 “听说小姐昨日又欺负霍公子了?” “可不是嘛,这霍公子真是命苦,偏偏得罪了小姐,往后可真是有他受的了。” “小姐性子这般骄纵,谁能受得了,怪不得及笈了还未说亲,霍公子真是命苦啊,性子和善,就连对我们这些下人都是彬彬有礼,小姐怎么忍心磋磨这么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是啊,前些日子,我的脚扭伤了,霍公子知晓后,还派下人送药膏给我呢!” “上次我不小心把茶水洒到霍公子身上,他也没生气呢!” 假山后,绿树掩映处,两个女子停在那里,将丫鬟们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为首的女子,身着一袭镂金丝海棠缠枝月华裙,云髻峨峨,肤如凝脂,姿容妍丽,恍若明珠美玉,明艳不可方物。 此人正是丫鬟口中骄纵的小姐,季鸾,她乃是永安侯府独女,自小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她身后跟着的宝珠是个护主的丫鬟,听到这番话后,当即便欲冲上前去,“岂有此理,这些丫鬟躲在这里偷懒便罢了,如今竟还在背后嚼主子舌根,我这就去教训她们,小姐莫要生气!” 季鸾拦住宝珠,“教训她们有什么用,罪魁祸首是霍铖,真是没想到此人如此工于心计,不仅爹爹向着他,如今就连府中的下人都被他收买了,实在可恶!” “小姐,那我们还去不去向霍铖道歉啊?”宝珠问道。 季鸾咬牙切齿,“去,当然要去,否则岂不是又给了他向爹爹告状的机会?” 昨日季鸾在后花园偶遇霍铖作画,周围还有一众丫鬟下人们捧场,她实在看不惯他的装模作样,便故意将他画的画通通都撕碎了,然而,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下人,竟然将此事告知了父亲,父亲狠狠的训斥了她一番,并且要求她今日必须向霍铖道歉,季鸾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过来了。 没成想,此番居然无意间听到了府中丫鬟们的心声。 实在可恶! 明明她才是爹爹唯一的女儿,是永安侯府尊贵的小姐,然而这一切,自打霍铖进府的那一天起就变了! 季鸾十四岁那年,爹爹将霍铖从府外带了回来,还将他收作义子,从那以后,父亲就不再只宠爱她一个人,甚至还总拿她和霍铖比较,道霍铖聪明能干,文采斐然,性情温和,处事周到,而她则娇蛮任性,时常舞刀弄枪,不够端庄贤淑。 光是想起此人,季鸾便恨的咬牙切齿,她发誓,她此生都与霍铖势不两立! 霍铖住在永安侯府的东苑,他喜静,父亲便专门给他安排了一处清净的住处,让他能够专心读书。 季鸾还是头一次踏足此处,她虽然一直看霍铖不顺眼,却也不至于专门跑到他的住处欺凌他。 院外粉墙环护,院内芳草萋萋,假山高耸,怪石嶙峋,树木葱茏,碎石铺径,荷塘中长满了粉白色的荷花,偶尔一阵清风拂过,绿波荡漾,芳香袭人。 主仆两人越往前走,便愈发安静,连一个下人都看不到。 宝珠道:“这个霍铖住的地方还挺雅致。” 季鸾轻嗤一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同他这个人一样。” 说完后,她目光倏地凝住。 只见侧前方八角凉亭中,一个少年郎君正端坐在石椅上看书,他容仪如玉,眉目清俊,身姿清雅,远远望去,恍若仙人误入凡尘。 季鸾瞧见他便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是靠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才欺骗了众人,哄的爹爹对他千依百顺,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罢了,装什么清高? 霍铖望见她,放下手中书卷,上前行礼,“大小姐。” “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季鸾冷笑,“本小姐可不买你的账。” 像是没听出她的针锋相对,霍铖依然神态自若,嗓音温和,“不知大小姐此番来找我所为何事?” “是爹爹让我来向你道歉的,昨日我撕碎了你的画。”季鸾一脸倨傲,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眼前的少年生的眉目清隽,面上含着谦和温润的笑容,然而季鸾知道,这些不过是表象罢了。 他刚来季府没多久,季鸾就曾经无意间撞见过他面无表情杀人的模样,霍铖此人外表纯良无害,其实内心阴险毒辣,就像是一只蛰伏的狼,时刻等待着时机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季鸾瞪着他,“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在本小姐眼皮子底下耍什么心眼,否则,我一定要你好看!” 霍铖亦在打量季鸾。 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的闺阁小姐,娇矜明艳,像是枝头雍容华贵的牡丹,美的张扬而又明媚。 他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笑问,“我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 “装什么傻!”季鸾语气讥诮,“真是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滚出季家?本小姐看到你就觉得厌烦!” 她眉目凌厉生动,双眸圆润润的,踩着尾巴的猫儿一般。 似是觉得季鸾怒气冲冲的模样分外有趣,霍铖唇角轻勾,他倏地上前一步,微微俯下身子,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够听到的音调低声说,“大小姐不必担心,义父已经在为大小姐说亲了,相信大小姐很快就不用再看到我了。” 两人距离靠的极近,少年欣长的身影笼罩着季鸾,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季鸾耳廓,她的双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 季鸾又羞又怒,她气愤的退后半步,恶狠狠的瞪着霍铖,“你想等我嫁出去,你休想!” 霍铖微微扬唇,“难不成大小姐为了我,一辈子都不嫁人了?” 这个无赖! 看着他眸中的笑意,季鸾怒火瞬间被点燃,她红着脸憋了半天,最后只是恶声恶气的抛下一句,“你等着瞧!”便气冲冲的带着宝珠离开了。 * 季鸾离开东苑后,便直奔父亲季行的书房而去。 季行正坐在案前翻看画像,瞧见她风风火火的跑进来,面上露出笑容,“鸾儿来的正好,父亲请了媒人把京城所有身世清白的年轻公子画像都给寻来了,你来 2. 入赘 [] 烈日炎炎,暑气蒸人。 太师府院子中种着一棵小槐树,翠绿的树叶中点缀着一串串白里透黄的花,鸟儿在枝头啁啾鸣唱。 季鸾坐在树下的石椅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白净的脸庞上,姿色天然,妍丽逼人。 她委屈的哭诉,“谢昀哥哥,爹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凶我的,都怪那个霍铖,他一来,爹爹就变了,他再也不疼我了!”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少年,身着淡青色的锦衣,眉目清隽秀美,气质温润儒雅,此人乃是太师府的长子,谢昀。 谢家和季家曾是世交,两家大人年轻时候关系好,就连府宅亦是比邻而居。 季鸾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小时候,她时常来谢府,找谢昀和他的妹妹谢婉一起玩。 只不过后来,谢伯伯和爹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闹了矛盾,两人每次见了面就跟斗鸡眼似的,谁也看不惯谁。 不过这并未影响到季鸾和谢昀的感情,她每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总是第一时间来找谢昀倾诉,两家住的也近,走两步路便到了。 谢昀宽慰道:“鸾儿妹妹,伯父向来最宠你,你可是他的掌上明珠,又岂会不疼你了呢!” 季鸾哼了一声,“那他为何急着要将我嫁出去。” 谢昀叹了一声,“鸾儿妹妹,女孩儿,终归是要嫁人的。” 季鸾并不愿意嫁人。 她从小就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性格难免骄纵任性。 后来,大家都说,像她这样的女子是嫁不出去的,就算嫁过去了也定会被夫家嫌弃。 季鸾不明白,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嫁人?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她,倒不如一辈子做爹爹的掌上明珠,也好过去别人家被嫌弃! 可是如今,父亲竟也要逼着她嫁人! 季鸾鼻子酸酸的,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谢昀身上,眼睛突然亮了。 除了父亲,谢昀哥哥是对她最好的人了,若是一定要嫁给一个男子的话,那么她宁愿嫁给谢昀哥哥。 想到这里,季鸾一脸期盼的望着他,“谢昀哥哥,那我嫁给你好不好?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只想嫁给你!” 季鸾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两家离的这么近,往后她随时都可以回家,况且,她和谢昀哥哥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看都十分的般配。 谢昀一愣,旋即无奈一笑,“傻妹妹,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夫妻是携手一生的伴侣,须得两情相悦才是!” 季鸾蹙眉不悦,她都已经长大了,谢昀哥哥却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待,“我明白,谢昀哥哥,我真的喜欢你,想要嫁给你,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谢昀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生的极美,眼睛又大又亮,眼神清澈明净,里面有期望、急切,却唯独不见羞涩。 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 谢昀叹了一声,“鸾儿,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看待,并无男女之情。” 季鸾眨眨眼,所以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不免觉得有些遗憾,谢昀哥哥不愿意娶她,她一时半会要去哪里寻个合适的夫婿呢? 正思索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只见霍铖站在他们身后不远。 两人视线对上,他面露微笑,“义妹,义父让我来接你回府。” 季鸾瞳孔一缩,只觉霍铖的笑容分外刺眼,像极了是在嘲讽她。 他定然是听到了,听到了她被谢昀哥哥拒绝,此刻,他的心中指不定在怎么笑话她呢! 季鸾从未觉得如此丢脸过,面颊滚烫犹如火烧,她恶狠狠的瞪了霍铖一眼,起身飞快的跑了。 谢昀见状连忙站起身,对霍铖说道:“霍公子,鸾儿妹妹她虽然性情娇蛮,但是心眼不坏,还望你多担待。” “自然。” 霍铖拱了拱手,紧接着,转身追季鸾去了。 霍铖很快就追上了她,他拦住季鸾的去路,“大小姐跑什么?” 季鸾狠狠瞪他一眼,“方才看了我的笑话,你现在一定在心中嘲笑我吧。” 霍铖面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无懈可击的模样,“大小姐,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我讨厌死你了!”季鸾看到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觉得心头窝火,她忍不住扬手,想要给他一巴掌。 然而,还未触碰到霍铖,便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霍铖掐着她的手腕,淡淡望着眼前的少女。 她气的脸颊绯红,眸中还蕴着未干的水雾,两只眼睛里燃着火焰,正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 霍铖手劲很大,季鸾挣扎了两下,竟然都没有挣开,她怒不可遏,“大胆!你放开我!我是大小姐,你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谁准你拿脏手碰我的?” 霍铖扯唇笑了一下,他慢悠悠的松开手,神色自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大小姐,义父还在等着你。” 季鸾肤白如皓雪,此刻手腕上一圈红痕,便显得尤为刺眼。 她心里气愤的不行,恶狠狠的剜了霍铖一眼,继而越过他大步往回府的方向而去。 季鸾回到侯府时,已经是饭点了。 季行和继室周夫人两人坐在桌边,桌上摆满了一桌子精美的菜肴,瞧这架势,似乎已经等候她许久了。 季鸾的生母在生下她后不久就病逝了,后来父亲便娶了一位继室,也就是眼前的周氏,周氏生的不算貌美,然而性情却很是温柔娴静,将府中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她这个人安静话少,存在感也很弱。 季行瞪她一眼,“你又跑哪儿去了,一个女儿家,成日里出去抛头露面!” 话音刚落,霍铖恰好走进来,他微微一笑,替季鸾解释,“义父,妹妹并未出去,而是在谢昀谢公子家赏花。” 季鸾闻言没好气瞪他一眼,“要你多嘴!” 季行不悦,“鸾鸾,怎么跟你哥哥说话呢!” 季鸾冷哼一声,“他才不是我哥哥。” 见状,周氏连忙微笑着开口打圆场,“好了,既然孩子们都回来了,那就赶紧用膳吧,不然晚点饭菜都要凉了。” 霍铖微笑着在她身旁落座,季鸾瞪他一眼,霍铖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面上依旧挂着温雅的笑容。 季鸾气的咬牙切齿,在心中暗骂,“装模作样!” 讨厌的人就坐在身旁,再加上她今日本就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自然也没胃口再吃饭 3. 登徒子 [] 季行拿她没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季鸾次日便大张旗鼓的在盛京招亲,但凡年龄合适,相貌俊朗、又愿意入赘季府的男子,皆可以来参选。 世家贵族子弟自然没有几人是愿意入赘的,因此,来参选的几乎都是些寒门子弟,想着攀上永安侯府,这辈子便能够衣食无忧了。 然而,光是相貌长得好这一点,便筛掉了几乎三分之二的人。 宝珠将最后入选的几位少年的画像送入屋内。 季鸾一张张翻看过去,嫌弃道:“宝珠,你的眼光可真是越来越差了,这几个人,虽然说长相不丑,可是怎么也和俊美不沾边吧。” “小姐,冤枉啊!这已经是最好看的几位了。”宝珠委屈,“小姐你是不知道,今日来参选的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有好几个无赖泼皮,奴婢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难缠的人。”她拍拍胸口,仍然心有余悸。 “委屈你了,我的好宝珠。”主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要好,季鸾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不过这几个是真的不行,若是看到我找了个这样的夫君,霍铖那厮一定会在背后暗暗取笑我的,我季鸾的夫君,相貌一定要胜过他!” 宝珠刚端起茶上的茶喝了一口,闻言,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你没开玩笑吧?” 季鸾摇头,一本正经,“当然没有!” 宝珠苦着脸,“小姐,霍公子他这样的相貌,就算一百个人里也找不出一个,更何况还要愿意入赘我们季府的!” 季鸾垂着头,把玩着手中的赤金缠丝手镯,在心中埋怨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 虽然恨不得将霍铖大卸八块,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伪君子确实生了一副世间罕有的好皮囊,实在可恨。 “罢了,这事你看着办吧。” 季鸾趴在桌面上,神色恹恹,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还是尽早把婚事给定下来,无论如何,总好过嫁给三皇子。 见状,宝珠顿时有些于心不忍,她眼珠子一转,突然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姐,前些日子,你不是让我安排人跟踪霍公子吗?你猜我瞧见他今日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季鸾头也不抬,淡声问。 “他去了花月楼!”宝珠道。 “什么?” 季鸾猛地抬头。 霍公子平日里看着神仙般的人物,没想到居然也会去这种腌臜地方,其实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宝珠自己都吃了一惊,更何况是小姐呢! * 盛京的夜晚分外繁华,大街上买卖络绎不绝,两旁亭台楼阁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人潮如织,俨然一片盛世繁华之景。 花月楼就位于盛京最繁华的街道,门外站满了浓妆华服,巧笑嫣然的美人。 女扮男装的季鸾和宝珠刚走到门口,便立马有两个美人柔若无骨似的贴过来,“两位公子瞧着眼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吧?” 季鸾一惊,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对,我们第一次来。” “公子紧张什么呀?”美女笑着上前,揽着季鸾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里走,“来来,公子里面请,我们这边的姑娘都是最漂亮的,保证让你留连忘返!” 她求救似的看向宝珠,却见宝珠此刻也正被另一个姑娘缠着,显然是自顾不暇。 花月楼里面更是富丽堂皇,灯火如昼,放眼望去,到处皆是衣香鬓影的貌美女郎,鼻尖弥漫着浓烈的甜香,季鸾边走边四处张望,试图在人群中寻找霍铖的踪影。 “公子,找什么呢?”见季鸾注意力不在她的身上,美貌女郎娇声嗔道。 季鸾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看来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搞定这个女子,然后再去寻找霍铖,抓住他的把柄。 季鸾收回视线,学着那些纨绔公子的口吻,“没找什么,小美人,你的房间在哪?” “公子看着俊俏雅正,没想到竟也如此猴急。”美貌女子娇笑着推了季鸾一把,嗓音酥软,“公子随我来!” 季鸾随着美貌女郎进了一个房间,刚走进去,美貌女郎便黏上来,作势要去解她的腰带,声音娇滴滴的,“公子,奴家为你宽衣解带。” 季鸾抬手,一掌劈在美貌女郎颈边,她顿时软绵绵的昏了过去。 季鸾伸手揽着她,将她放在床榻上,“抱歉,姑娘,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话毕,季鸾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正准备继续去寻霍铖,这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阵喧闹声,“有刺客,抓刺客!所有人都不准出去!违者杀无赦!” 季鸾一惊,出什么事情了? 她眼尖的瞧见,楼下一队带刀护卫似乎正在搜查什么人,而为首的那人,季鸾不巧正好认识。 是兵部侍郎周熙的独子,周明诚。 说起来,季鸾和这个周明诚,也曾有些过节,大约半年前,周明诚曾在一次宴会结束后,将她拦下,面色微红的向她表露心意。 季鸾拒绝了他,然而周明诚此人像狗皮膏药一样,依然时不时的纠缠于她,季鸾不堪其扰,便趁他再一次纠缠时,当众羞辱拒绝,落了他的面子。 从那以后,两人梁子便结下了。 眼看着周明诚就要带人上二楼搜查,季鸾想也不想,便推开身后房间的门躲了进去。 才刚进屋,脖颈间瞬间多了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同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别动!” 季鸾浑身一僵。 “别出声,我不会伤害你。” 嗓音几乎贴在耳边响起,季鸾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她蹙紧了眉,试探着问道:“霍铖?” 身后的人一怔。 季鸾趁此时机,退后半步,转头恶狠狠瞪着他。 霍铖今日穿了一身黑衣,神情冷肃,眼神漆黑深邃,和平日里那温文尔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大小姐,怎么是你?”霍铖很快认出眼前这位男装打扮的人正是季鸾,他有一瞬间的惊讶,“你怎么会在此处?” 季鸾梗了梗脖子,一脸的理直气壮,“既然你能在这里,那我为何不能在?” 门外已经响起侍卫们的搜查声,隔壁的屋门被敲的砰砰作响,霍铖眸光微闪,他看向季鸾,“大小姐来的正好,能否帮我一个忙?” 季鸾观他神色,再联想到他方才的举动,电光火石般猛的反应过来,“门外那些侍卫是在抓你? 4. 受伤 [] “今日的事情,若是你敢说出去,我一定杀了你!” “听到没有?” 季鸾恶狠狠的威胁。 然而,对面的男子却许久都未作答。 季鸾正欲发怒,却见他整个人倏地直挺挺向她倒来。 季鸾惊骇之下下意识张臂接住他,两人齐刷刷的倒在床榻上。 季鸾怒不可遏,推了霍铖一把,“滚开!” 然而,男人身子一动不动,他乌黑长发扫在季鸾颈侧,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季鸾抬眸看去,这才发现霍铖闭着眼睛,瞧着像是昏过去了。 季鸾有武功傍身,力气自然比寻常女子要大些,她用力将霍铖推开,紧接着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躺在床上的男子。 他确实生的极为好看,此刻闭着眼睛,乌发如墨般散在枕间,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气质温润干净。 季鸾目光下移,注意到他的黑衣上凝结着暗色的血迹,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受伤了? 季鸾正想查看他的伤势,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貌美女郎缓步走了进来。 季鸾回过头,呆了一下。 女郎身着白裳,肤如白雪,发如墨垂至腰间,身段婀娜,浑身气质出尘,看上去温柔而又恬静,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这花月楼,竟然还有这般气质的妙人儿! 季鸾当即开口,“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溶月微微一笑,“你是铖哥哥的朋友吗?” 季鸾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貌美女郎居然和霍铖认识,而且听这个称呼,似乎两人关系匪浅。 “不是。”季鸾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静默一息,她才道:“他是我爹的义子。” 溶月显然知道她的身份,欠身恭敬行了一礼,“原来是季姑娘,我叫溶月,这里是我的房间。” 说完,目光落在倒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郎君身上,“铖哥哥受伤了?” 季鸾点了点头。 溶月正要说话,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在外催促:“溶月,衣服换好了没有,快些,王公子等着听你唱曲儿呢!” “来啦!” 溶月扯着嗓子匆匆应了一声。 话毕,她转头看向季鸾,美目中透着几分哀求:“季姑娘,我这边实在脱不开身,那些搜查的兵士们已经离开了,能否拜托你带铖哥哥回府,为他请个大夫。” 美人眉目温婉,一双水波潋滟的眸盈盈的望着她,季鸾顿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在溶月殷切的目光下,她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多谢季姑娘。” 溶月大喜过望,紧接着,她整了整着装,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快步走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季鸾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霍铖,没忍住又想起此人的可恶之处来了。 他今天晚上不知做了些什么,竟还惹上了官兵,方才,还那样轻薄于她! 想到这,季鸾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红晕。 她死死盯着躺在榻上的男子。 他的皮肤很白,睫毛纤长,鼻梁高挺秀气,看起来是很温润柔和的长相。 季鸾虽然想狠狠教训他一番,然而此刻人昏迷不醒,她自然也做不出欺凌一个病人的事情来。 “等你醒了,再找你算账!” 季鸾恶狠狠的瞪着他,说着,她突然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霍铖的肌肤很白,她才轻轻碰了两下,便浮现出一个红印子,季鸾嗤了一声,“真是比女子还娇嫩。” 说完,她又泄愤似的,加重了几分力气,狠狠掐了两下。 这时,床上的男子却突然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季鸾放在他脸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两人四目相对。 季鸾一僵,旋即,又羞又恼的移开视线,避开他清亮的目光。 “义妹?” 霍铖茫然的望着她。 季鸾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恼,“闭嘴!别乱叫,谁是你义妹!” 霍铖也不恼,他面色苍白的扯唇笑了一下,然后手撑着床沿想要站起来,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没忍住嘶了一声,重新跌了回去。 他只好看向眼前的女郎,朝着她伸出手,眉眼含着温润的笑,“大小姐能否纡尊降贵扶我一把?我们快些离开此处,以免夜长梦多。” 季鸾皱眉,原本不想搭理他,然而看到他含笑的眸子,再想到方才那位溶月姑娘的嘱托,只好不情不愿的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霍铖伤在腰腹间,他穿着黑衣,血迹并不是特别明显,起身时动作有些用力,似乎是又牵动了伤口,他蹙了蹙眉。 “多谢大小姐。”霍铖微笑着朝她道谢。 季鸾看到他这副虚伪的模样就觉得烦,然而她也确实不想待在此处了,一则害怕霍铖惹出什么麻烦连累了季家,二则也害怕周明诚去而复返撞见她逛花楼。 她虽然名声不好,然而却是个极好面子的女郎。 两人悄无声息的从后门离开了花月楼,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霍铖率先上了马车,旋即朝着她伸出手。 季鸾皱了皱眉,看都不看霍铖一眼,便身姿灵巧的自己跳上了马车。 瞧这阵势,连马车都已经备好了,看来霍铖今日确实是有备而来,他到底是来花月楼做什么? 季鸾开始兴师问罪,她气冲冲,“你今日去花月楼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还招惹上了官兵,我警告你,若是敢连累季府,我一定杀了你。” 面前的女郎凶巴巴的放狠话,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猫,霍铖笑了一下,“大小姐放心,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定然不会连累季府的。” 季鸾没好气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霍铖好脾气的笑了笑,并未作声。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路无话。 霍铖靠在车壁上,阖着眼,面色越来越苍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季鸾不经意间瞧见了,顿时眉头紧蹙,她用足尖踢了踢他的脚,“喂,你行不行?不会死在马车上吧?” 闻言,霍铖霍然睁开眼看向她,扯唇笑了一下,“大小姐放心,不过是一些皮外伤,死不了。” 5. 婉姐姐 [] 这夜,季鸾睡的极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 明亮宽敞的房间内,轻烟袅袅,屋里布置的分外雅致奢华。 红色纱幔随风轻拂,朦朦胧胧间,隐约能够窥见帘后交缠的两个身影。 男子身着一袭月牙白锦缎长袍,长发束起,眉眼清润干净,如美玉琳琅,赫然正是霍铖。 只见他微微俯身,目光缱绻的望向怀中女郎,雪白的面庞泛着薄红,眉眼间含着几分欲念。 而那女郎亦是粉面含春,一脸娇柔的倚靠在霍铖的怀中,一副羞涩乖巧的模样。 两人俨然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季鸾揉了揉眼,定睛看去,顿时悚然一惊,他怀中那个女郎竟然是她自己! 梦境瞬间崩塌,季鸾骤然惊醒过来。 她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得额头上都沁出了冷汗,一颗心咚咚直跳,像是快要从胸口蹦出来。 噩梦! 简直是噩梦! 都怪霍铖,若不是他今日在花月楼那样对自己,她怎么会做这么匪夷所思的怪梦! 季鸾神色呆滞的坐在床上,后半夜,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第二日,宝珠进来伺候季鸾洗漱,瞧见她精神萎靡,眼下青黑,顿时惊讶道:“小姐,昨夜没睡好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季鸾回过神来,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神色,“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宝珠闻言,便也没放在心上,她笑道:“小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公子已经通过了所有的考核,看来小姐你很快就能成亲了!” “是么?”季鸾兴致缺缺。 宝珠道:“当然啦,小姐,而且这次的这位公子,生的分外俊俏,虽然比起霍公子来说差了许多,但是也算是个翩翩郎君了,小姐你见了一定欢喜的。” 闻言,季鸾总算来了几分兴致,“哦?如此那我倒要去看看了。” 季鸾梳妆打扮了一番后,便来到了待客的正厅。 她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霍铖。 他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锦袍,泰然端坐,仿若巍峨青竹,神清骨秀,风采卓然,将其他人都比了过去。 而霍铖的右手边,坐着一位少年郎君,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左右,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确实相貌尚可,不过和霍铖坐在一起,未免有些相形见绌。 主座上,坐着她的父亲季行,此刻,他正和那少年郎君攀谈,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看来是对此人还算满意了。 季鸾收回思绪,施施然的走了进去,“父亲。” “鸾儿来了,来,快来见过这位萧公子。”季行瞧见她,连忙笑着说道。 季鸾走上前,大大方方的朝着少年郎君见礼,“萧公子。” 萧逸没有料到季鸾竟然生的如此好颜色,尤其是一双眼睛,明净水亮,顾盼有神,一时竟看的呆住了,等人走到了跟前,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红着脸站起身回礼,“季姑娘。” “小郎君,你真愿意入赘我们季府?”季鸾双眸明亮如星,她望着萧逸,笑着问道。 季行面色一变,生怕季鸾乱说话,连忙高声打断,“鸾儿,别胡言乱语!” 季鸾并不理会父亲,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少年郎君。 “自然是愿意的。”萧逸被她这样望着,白净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欠身一揖,语气真诚无比,“实不相瞒,我萧家原本也是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所以,我、我才……” 看着季鸾明亮的眼睛,萧逸一时竟有些说不出口。 他此次来京城,自然是来参加科考的,然而上京赶考的学生每年都有数万,他如今不过一介寒儒,又如何能够脱颖而出呢? 更何况,如今晋朝科考,大兴行卷之风,所谓行卷,是指在科考之前,应试举子将平日所作得意诗文,投送朝中显贵,增加及第几率。 所以,他才想着入赘季府,借着永安侯府的权势,说不定能够增加高中几率,就算没有考中,他一旦成为了永安侯府女婿,未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可是如今面对一个这么美貌的女郎,萧逸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时下,对于很多读书人来说,参加科考是唯一能够当官的途径,看着少年郎君结结巴巴的模样,季鸾展颜一笑,“我明白啦,你是想要参加今年的科考,对吧?” “对。”萧逸点了点头,顿了顿,他又急忙补充,“季姑娘,他日若是能够高中,萧某这辈子一定好好对待小姐,绝不相负。” “好,我相信你。”季鸾莞尔一笑。 若是有所求那便好了,如此一来,这场婚姻便是各取所需,季鸾也能够安心。 思及此,她转过身看向季行,“爹爹,我看这位萧郎君不错,就他吧。” 虽然有些不满季鸾以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然而招赘本就困难,如今能够寻到眼前这位萧公子这样出众的,已经非常出乎季行的意料了。 想到这,他点头道:“如此,那萧郎君就先在府中住下吧。” 季鸾看也看过了,正准备离开之际,突然和霍铖目光对上。 霍铖微微一笑。 季鸾想到那个古怪的梦,登时面色一变,她恶狠狠的剜了霍铖一眼,紧接着快步走了出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科考在即,萧逸自是每日待在永安侯府看书写字,他和季行约定好,待到科考结束后,两人便尽早成亲,以免夜长梦多。 季鸾如今解决了一桩心事,不由心情大好,便拉着宝珠一起去玉清楼听戏。 一路上,宝珠愁眉紧锁,“小姐,若是让侯爷知晓你来了此处,怕是又要怪罪了。” 季鸾嗔她一眼,“你都念叨一路了,放心吧,爹爹他不会知晓的。” “可是……” “哎呀,好了,别说了,我想吃东街的糖蒸酥酪,你去给我买吧,我在玉清楼老地方等你。”季鸾三言两语便将宝珠打发走了。 玉清楼是盛京最大的戏园,季鸾素爱听戏,是那里的常客,可惜季行并不喜欢她去这些地方,那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季行害怕她遇到危险。 季鸾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来到玉清楼的时候,正逢水镜班的戏班子在台上《满江红》。 今日登台的正是水镜班的台柱晏辞,他作老生打扮,唱腔激昂澎湃。 季鸾悄悄走进去,寻了个空位置坐下,安静听着。 “好!”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季鸾听的心潮澎湃,也跟着鼓起掌来。 中场休息的时候,季鸾眯着眼睛坐在看台上闭目养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蹙了蹙眉,也没怎么在意,毕竟玉清楼什么人都能来,每日都有人在这里发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 “放 6. 小住 [] 盛京城街边一家不起眼的酒铺中,三位女郎临窗而坐。 从戏楼离开后,谢婉便邀她们一起来这家酒铺,三人互相熟悉了一番,也算是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此刻正是日暮时分,淡黄色的光晕透过竹帘,照在她们身上,一派安静宁和。 这三位女郎,一个温婉似水,一个英姿飒爽,一个妍丽动人,各有各的风韵,酒铺的客人都忍不住悄悄看向她们。 季鸾对周围的视线一无所知,她此刻正拉着谢婉,义愤填膺的控诉着霍铖的罪行。 谢婉越听越好笑,“鸾鸾,你说的我都想见识见识你这位义兄了。” 季鸾不以为然,“见他做什么,他就是个伪君子!”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溶月和霍铖认识,而且似乎还关系匪浅,便凑上前,悄悄问溶月,“诶,你跟霍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他不是好人,你小心不要被他给骗了。” 溶月唇角微扬,无奈笑道:“季姑娘,我和铖哥哥很早就认识了,他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想必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季鸾冷哼一声,“哪有什么误会啊!是你被他骗了。” 溶月素来是个温柔的性子,也不会和人争辩,闻言便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瞧着她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季鸾有些担心,“溶月妹妹,今日那人乃是国舅的儿子,我和婉姐姐倒是不怕她,就是担心他再找你的麻烦。” 当朝国舅李恒,乃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皇上的舅舅,而且他的女儿李贵妃,如今正得盛宠,李贵妃的儿子三皇子,在朝堂上亦是势力不可小觑。 李恒把持朝政,权倾朝野,此人贪赃枉法,陷害忠良,铲除异己,令百姓深恶痛绝,季鸾对李家十分厌恶。 溶月轻声说道:“我不过花月楼的一个歌姬,今日两位姑娘为了帮我,得罪了季恒之子,大恩大德,溶月无以为报,又怎敢再让季姑娘为我费心?” 季鸾:“这是什么话,我季鸾既然管了此事,便自然会护你到底。” 谢婉附和道:“是啊,那个李裕,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查到你的身份后,定然还会去花月楼纠缠你的。” 季鸾倏地双眸一亮,有了主意,“不如你随我回永安侯府吧,他父亲权势再大,他也不能来侯府抢人吧?” 溶月柔声,“季姑娘说笑了,我乃是花月楼的歌姬,岂能说走就走。” 季鸾想也不想,“那我替你赎身不就好了。” 溶月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女郎,面露震惊之色。 女郎眉眼妍丽,色若春晓,美的明艳不可方物,不仅如此,她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溶月忍不住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她只是一个歌姬,可是眼前两位女郎,却丝毫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倘若……倘若当初家中没有发生变故,那该多好。 溶月垂下眼帘,“多谢季姑娘,只不过恐怕是要辜负季姑娘一番好意了,溶月此时还不能离开花月楼。” 季鸾不解,“这是为何?” 溶月面露为难之色,抿唇不语。 见状,谢婉道:“想是溶月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如此,那便不强求了,不过这段时日,溶月姑娘还是先躲一阵子吧,李裕那个人风流成性,过几日寻到新的乐子,估计就将这事给忘了。” “是啊是啊。”季鸾也在一旁附和,“你先随我去永安侯府躲避几日,你看如何?” “鸾鸾,你爹会同意?”谢婉笑着扫她一眼。 “这……”季鸾犹豫。 当初,季家和谢家两家乃是世交,关系极好,可是后来却闹掰了,正是因为谢太师不满她爹季行不敢对抗国舅李恒,选择明哲保身。 谢婉笑道:“还是去我家吧,若是季伯父知晓你今日得罪了李恒的儿子,只怕是又要怪罪你了。” “那好吧。”季鸾想到父亲,终是选择妥协。 三人一同去了花月楼,只说要请溶月姑娘去府中唱几日曲子,谢婉乃是谢太师的女儿,她给的酬金又不少,花月楼的妈妈自然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溶月回房间收拾行李,季鸾和谢婉两人便坐在楼下等候。 此刻花月楼里客人很多,隔壁桌突然有声音传来,“听说魏国前些日子又在我们边境骚扰,真是窝囊,倘若昔日的战神徐将军还在,他们也不敢如此猖狂了。” “慎言!你不要命了?徐闻他可是通敌卖国的罪臣,若不是他,岭南十万将士就不会死!”他的同伴压着声音,憎恶道。 闻言,季鸾眉头蹙起,当即便想要转过身争辩,见状,谢婉连忙按住她,“鸾鸾,此处人多眼杂,不要乱说话。” 季鸾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后,终是选择忍气吞声。 然而,她的心中却像是落了一块大石,堵得难受,她望向谢婉,自责道:“婉姐姐,我好恨我自己,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可是我却……我却没有勇气站出来替他正名。” 谢婉宽慰道:“鸾鸾,不要这样,这不是你的错,如今李恒势大,连你父亲都选择明哲保身,你一个女子,又能如何呢?” “我明白,我只是想起了徐伯伯,觉得有些难受。”季鸾垂着眼睫,轻声说。 徐闻和她的父亲季行,当初乃是八拜之交的结义兄弟,那个时候,徐伯伯还是晋国的战神将军,也是季鸾心目中的大英雄。 徐伯伯每次来的时候,总会记得给她带礼物,还说要教她武功! 可是没想到,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 她绝不相信,徐伯伯通敌卖国,他是被冤枉的! 季鸾正伤心着,谢婉突然用手肘撞了撞她,示意她往前看。 季鸾诧异的抬起头。 灯影重重,霍铖着一身天青色锦袍,一步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身后的一切画面像是倏地静止,视线中唯有走来的少年郎君,他置身于歌舞升平的繁华盛景之中,如雪中白鹤,美好而又清雅。 “大小姐,义父让我来接你回府。”他停在季鸾面前,笑着说道。 季鸾回过神来,顿时懊恼极了,她方才竟然被霍铖的美色所惑,一时失神。 她自然不会给霍铖好脸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霍铖眉眼含笑,语气温和,“大小姐一惯爱来这花月楼,不是吗?” 季鸾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揶揄之意,想到那日在花月楼跟踪霍铖的事,她便觉得气恼不已,“住嘴!你休要胡说 7. 玉佩 大小姐莫不是想要据为己有 [] 季鸾回到府中后,已经是戌时了,和霍铖分开后,她正欲悄悄溜回房,刚走到回廊处,身后突然传来季行的声音,“站住!” 季鸾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住脚步,她回过头的时候,面上已经露出了若无其事的笑容,“爹,怎么了?” 季行盯着她问,“你今日去什么地方了?” 季鸾装傻充愣,“没去什么地方啊,今日婉姐姐回京了,我就同她去喝了几杯。” “是吗?”季行目光难得有些严厉,斥责道:鸾儿,爹早就叮嘱过你了,不要惹是生非,你怎么就是不听话,那李恒的儿子也是你能够招惹的?” 季鸾不服气,她抬了抬下巴,下意识的争辩道:“爹爹,那李裕当众强抢民女,若是女儿不管,只怕是良心难安。” 季行呵笑一声,“这天底下不平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怎么管?你拿什么管?你还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啊?” 季鸾不认同,“爹,话不能这么说,既然这些事情让我撞见了,那女儿便不能视而不见。” 见她冥顽不灵,季行既无奈又生气,他长叹了口气,“罢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爹管不了你了,从今日起,你就别再出去惹事生非了,在房里抄书写字,好好修身养性。” “爹,女儿没错!”季鸾自是不服,大声争辩。 季行却不再理会她,转身径直走了。 季鸾气的跺了跺脚,将这笔账又算到了霍铖的头上,定然是他在背地里告状,将她的行踪告诉了爹爹。 一连待在府中多日,季鸾自是心情郁郁。 宝珠怕她闷出病来,便自作主张搬了把美人榻放在府中的庭院。 永安侯府庭院布局分外雅致,园中翠竹掩映,花木扶疏,假山怪石嶙峋,景致怡人。 季鸾靠在美人榻上,瞧着面前荷花池中的亭亭新荷,却是半点打不起精神,她神色恹恹的拿起一旁的绫绢扇覆面,“宝珠,什么时辰了?” 宝珠道:“小姐,已经巳时了,可要回房休息一会儿?” 季鸾神情倦懒,“罢了,回去吧,成日里待在府中,就算再好的景色,也看烦了。” 主仆两人正欲回房,季鸾蓦地瞥见不远处草丛中似乎有一个幽绿色的物什,她指给宝珠看,“那是什么?” 宝珠快步上前,将那东西给捡了回来,竟是一块碧色的龙纹祥云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光泽温润,一看便十分贵重。 宝珠将玉佩递到季鸾手中,“小姐,这玉佩我似乎在霍公子身上见过。” 季鸾端详片刻后,寒着脸,“这是蓝田玉,只有达官贵族才能够用得起,他一个乡巴佬,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宝珠觑了一眼季鸾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小姐,那些下人们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说霍公子是侯爷的私生子,莫非这玉佩是侯爷送给他的?。” “胡说八道!”季鸾攥紧了手中的玉佩,脸色瞬间变得分外难看,“那些下人嚼舌根的话,你也信?往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再让我听到决不轻饶!” 见季鸾生气,宝珠顿时讪讪住了嘴,她目光望向季鸾手中的玉佩,迟疑着开口,“那这玉佩可要奴婢去送还给霍公子?” 季鸾冷着脸,“不用,若是他问起来,你也只说没看见,知道了吗?” 瞧见季鸾脸色难看,宝珠连忙点头应下,小姐嘴上虽然说着不信,然而心中定然也是有所怀疑,否则又怎么会如此仇视霍公子。 待回到房间后,季鸾正要休息,却见屋中坐着一个女郎,女郎身着银白色骑射装,神采飞扬,英姿飒爽,正是谢婉。 季鸾惊喜道:“婉姐姐,你怎么来了?” 谢婉嗔道:“自然是来寻你的呀,你好些日子不出门,我整日里无所事事,所有才特意来寻你一起去后山骑马狩猎,你看我衣服都换好了。” 谢婉口中的后山,乃是京郊外的一处山林,那儿层峦叠嶂,风景秀丽,京城不少王公贵族平日里都会去那儿打猎。 季鸾叹气,“婉姐姐,这几日,爹爹不让我出门。” 谢婉冲她笑着眨眨眼,“没关系,我带你偷偷翻墙出去,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况且,季伯父今日不在府上,他赴宴去了,恐怕要深夜才会归来。” 季鸾只犹豫一瞬后,便用力点头道:“好。”她看向身后的宝珠,神情难掩激动,“宝珠,快帮我把我的骑射装找出来。” 见她一扫先前萎靡,宝珠自然也不好再阻拦。 她匆匆换好了衣服,两人一同御马出行。 霍铖自外归来,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烈日炎炎,霞光明灭,季鸾身着一袭暗红色骑射装坐在马上,长发扎在脑后,眉眼生动而又妩媚,如霞光般璀璨,闯入他的眼帘。 霍铖喊住她,“大小姐。” 季鸾瞧见他,面色瞬间垮了下来,“什么事?” 霍铖问道:“大小姐可瞧见一块玉佩?” 他的语气中难掩急迫,看来那玉佩果真对他十分重要。 季鸾面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很快,她又冷了脸,没好气,“没有,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别挡着本小姐的路!” 闻言,霍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欠了欠身,便让开了路。 两人打马飞快驶离了长街,谢婉笑着说,“鸾鸾,我看你这哥哥,也没那么讨厌啊。” 季鸾冷哼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这个人,可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纯良无害。” “哈哈,真没想到,你季大小姐有一天也会遇到克星!” “哼!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他给赶出季家!” 少女们的声音清澈空灵,如银铃般渐行渐远。 一直到申时,季鸾才回了府,她今日玩的分外畅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尤其是在得知季行外出赴宴,恐怕要明日方能回府后,更是心情极佳。 然而,刚回到房间,就瞧见一个不速之客在她的屋里。 霍铖一身淡蓝色锦袍,端坐在桌边,他身量修长,背脊如松柏般笔挺,浑身都透着矜贵之气。 季鸾觉得十分碍眼。 这气质,这姿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 季鸾脸色冷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霍铖瞧见她回来了,便站起身道:“把那玉 8. 遇险 [] 野狼朝着她扑过来,与此同时,季鸾也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噗嗤”一声,匕首准确无误的刺进了野狼的胸口,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发了狂般朝着季鸾嘶吼。 猩红的血液溅了季鸾满身,她却顾不得擦去,而是猛的拔出匕首,又朝着野狼狠狠刺了好几下,直到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季鸾这才停住了手中动作,无力的瘫坐在地。 天色已晚,再待在此处会有危险,只能够明日再继续来寻找那玉佩了。 季鸾叹了口气,她正欲起身离开,却蓦地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两只野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季鸾呼吸都慢了半拍,脑海中的弦瞬间紧绷。 眼前的狼目露凶光,张着的嘴中露出森森獠牙,看上去分外可怖。 定然是她刚刚杀死的那只野狼的嚎叫,引来了其他的狼。 季鸾蹙了蹙眉,在心中忖度着,她得快些脱身离开才是,若是一只两只,她还能够勉强应付,如果再多几只,她今日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被野狼撕咬分食,这死法未免太难看了些。 季鸾又在心中狠狠埋怨了霍铖一通,她跟霍铖定然是命里犯冲,早知如此,就不该一时冲动过来寻什么玉佩! 眼看着野狼渐渐逼近,季鸾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一刻也不敢松懈。 情势危急之下,一只长箭破空袭来,正中野狼胸口,野狼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 季鸾抬头望去,只见霍铖手持弓箭策马而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眸若点漆,英武不凡。 他展臂搭弓,又连发几箭,将身后那只虎视眈眈的狼射杀,动作行云流水,矢不虚发。 季鸾怔怔的望着他,她从不知晓,霍铖竟然还会骑马射箭,而且技艺还如此高超。 眼看着野狼倒下,霍铖这才驱马来到季鸾面前,朝着她伸出手。 季鸾看着他,半晌没有反应。 霍铖蹙眉,“大小姐还愣着做什么?想在这里喂狼不成?”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季鸾心中顿觉屈辱不已,她竟然被自己最厌恶的人救了,霍铖现在一定在心中狠狠的嘲讽她。 为何每次她丢脸的情形,总是能够被霍铖看了去?季鸾从小顺风顺水,却屡屡在他跟前摔跟斗,又怎么能够不委屈? 见她坐着不动,霍铖只好翻身下马,走过去拉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大小姐脾气?这里可没人惯着你!” 说完,他低头看去,却蓦地怔住。 溶溶月色下,少女坐在地上,咬着唇,眼泪无声无息的沿着眼角滑落,盈盈欲滴,看上去楚楚可怜。 霍铖心中一刹那间柔软下来,像是淅淅沥沥下了一场春雨,他叹了口气,在季鸾面前蹲下,目若清湖流动,“别哭了,是我不好,惹大小姐生气了。” 闻言,季鸾反而哭的更大声了,她一把抓住霍铖的胳膊,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霍铖一声不吭,只是目光温和的望着她。 季鸾松开他,抽噎道:“我恨你,你为什么不离开季府,你为什么要来和我抢爹爹的爱?你真的是爹爹的私生子吗?” 霍铖低叹一声,“抱歉,我现在暂时还不能离开季府,但是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义父的私生子,他最疼爱的女儿也永远只会是你!” 季鸾鬓发散乱,眸中泪光涟涟,裙摆上满是血迹,她垂着头坐在地上,身姿纤细柔弱,脸上没有平日里的张扬明媚,看起来美丽而又脆弱,她低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霍铖道:“是你的丫鬟过来找我,说你去后山找玉佩了,怕你遇到什么危险。”顿了顿,他嗓音低了几分,“不过一块玉佩,丢了就丢了,何至于此,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今日真的丧命于此……” 季鸾顶了回去,“若是我真的丧命于此,你只怕不知道多开心吧?” “我与大小姐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开心?”霍铖目光一错不错的凝视着她。 季鸾冷哼一声,“我每日戏弄欺凌你,我就不信你一点也不怨恨我。” 霍铖蓦地低头笑了笑,“我说不怨恨,大小姐恐怕也不会相信。” 季鸾怔怔的望着他,月光下,少年的笑容清润干净,眼底漾着柔柔的光,像是天上的星尘。 她的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是害怕霍铖察觉,她连忙低下头,好在夜色漆黑,叫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你放心,你的玉佩,我一定会给你找回来的。” 霍铖打断她,“明日我亲自来找,你不必担心。” 季鸾抿唇,“这玉佩真的对你那么重要?” “嗯。”霍铖声音很轻,“这是我母亲去世前留给我的遗物。” 季鸾一怔。 瞧着他寥落的侧脸,后悔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若是早知那玉佩是霍铖亡母留给他的遗物,她定然不会藏起来故意不给他。 季鸾双手绞着帕子,迟疑了一会儿后,闷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霍铖道:“没关系。”顿了顿,他展颜一笑,“只要大小姐往后莫要再处处针对为难在下就好了。” 季鸾听后心中不悦,她正欲反驳,却听霍铖又道:“大小姐,快随我回府吧,这儿不安全。” 季鸾点了点头,她正要起身,目光却倏地落在霍铖身后的树丛中。 继而,她霍然起身,几步飞奔上前,将草丛中一块碧色的玉佩拾起。 季鸾手中握着玉佩,回眸望向霍铖,脸上露出笑容,如春花般极致明媚,“霍铖,我找到了,你的玉佩!” 霍铖一怔,旋即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季鸾正要走过来将玉佩还给他,脚下却蓦地踩空,她尖叫一声,身体直直往下坠。 见状,霍铖想也不想,便上前想要攥住她,结果,两人共同失足摔进山洞中。 好在,这个洞并不算太深,季鸾摔在地上,她闷哼一声,脚腕处传来一阵锐痛。 霍铖的声音就在身侧响起,“没事吧?” “没事。”季鸾靠着洞沿坐下,她张开手,露出那块碧色的玉佩,“毫发无损,还给你!” 霍铖定定看她半晌,才伸手接过玉佩,他轻声叹息,“我是问你可有受伤?” 季鸾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 9. 回府 [] 翌日清晨,季鸾悠悠醒转,她一睁开眼,便瞧见霍铖背对着她,立在洞边。 日光沿着树影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整个人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长身玉立,广袖飘飘,仿若神仙中人。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他,想必都是被他这副皮囊给骗了。 季鸾准备站起来,腿腕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 “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了?”霍铖闻声回头。 季鸾咬着嘴唇,小脸煞白,“可能是昨晚掉下来的时候扭到脚了。” 霍铖在她面前蹲下,伸手便要去查看。 季鸾面色微变,狠狠拂开他的手,“你想干嘛?” 霍铖被她这一脸戒备的模样给气笑了,“我还能干嘛?自然是帮大小姐看看伤势!” 季鸾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双目紧盯着霍铖,“你别碰我,本小姐不用你看!” “行,倒是我枉做好人了。”霍铖勾唇一笑,站起身道。 季鸾冷哼一声,扶着洞沿慢慢站了起来。 霍铖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睨着她的动作。 被他这样盯着,季鸾只觉得分外羞恼,正欲转头斥责他,脚下蓦地一滑,整个人朝着霍铖的方向栽去。 霍铖伸出手将她揽在怀中,眸光戏谑,“大小姐这是投怀送抱?” 季鸾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她气的嘴唇都在发抖,“你!你胡说八道,你这个登徒子,我回去以后,便让爹爹将你赶出季府……” 她话音刚落下,洞外倏地传来许多道人声,其中有宝珠熟悉的声音,“小姐,霍公子―――” 闻言,季鸾心中一紧,看来是侯府的下人们寻来了。 担心他们两人这番模样被人瞧见,她下意识的扯了霍铖一把,两人顿时双双跌坐在地,霍铖的手还搂在季鸾的腰间,他的臂膀结实有力,紧紧箍着她, 季鸾觉得嘴唇干涩,心中发慌。 “放…放开!”她磕磕巴巴的开口,“他们来找我们了。” 霍铖偏不,他挑眉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怎么?大小姐怕了?” “谁怕了。”季鸾气急败坏,“本小姐只是不想跟你这种卑鄙小人有任何瓜葛。” 见她一副快急哭了的模样,霍铖松开手,退后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季鸾这才松了口气,扯着嗓子朝着外面喊,“我们在这――” 下人们循声寻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朝着山洞下放绳子,将两人都拉了上来。 “我可怜的小姐,你受委屈了。”宝珠瞧着季鸾狼狈的模样,一脸心疼,“不过幸好昨夜奴婢去寻了霍公子,拜托他出去寻你,否则小姐一个人待在这山洞中,定然是要害怕的。” 季鸾瞪她一眼,有气无力,“你安静些,我的腿扭伤了。” 宝珠惊呼,“什么?小姐,你的脚扭伤了?严重不严重?我这就扶你上马车。”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她的身上,季鸾深觉丢脸,闭紧嘴巴再也不肯吭声了。 季鸾上了马车后,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她眯了眯眸,懒洋洋的靠着身后的软枕。 下一刻,车帘被人掀开,霍铖施施然的跳上马车,在她对面坐下。 季鸾面色微变,“谁准你同我坐一辆马车的?” 霍铖剑眉微扬,“大小姐,马车只有一辆。” 季鸾瞪他,“你就不能骑马吗?” 霍铖笑,“大小姐,你这人能不能有点良心,昨夜我守着你,一整晚都没有合眼。” 季鸾心中别扭,脸颊微红,终究是别过脸不再多说什么。 安静半晌后,季鸾没忍住踢了踢霍铖的足尖,“喂,昨夜的事情不准告诉我爹。” 若是让季行知晓,她昨夜差点葬身狼腹,可就不止一顿家法那么简单了。 正闭眼小憩的霍铖霍然睁开眼,声音有点散漫,“大小姐这是在求我?” 季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做梦!我怎么可能会求你!” 霍铖冷淡一笑,继续合上眼,不说话了。 季鸾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心中又气又恼,她忍不住斥道:“霍铖,你算什么东西,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总有一天我会戳穿你的真面目,让所有人都看看,你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霍铖蓦地逼近。 季鸾一惊,声音戛然而止。 他捏着她的下颌,温热的气息拂在季鸾的脸上,令她脸红心跳。 “大小姐放心,我不会告诉义父,我也没兴趣夺走你的什么东西,大小姐既然知道我不是好人,往后便该离我远些,莫要再招惹我,您说是不是?大小姐?”最后的这一声,他的音调又低又沉,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霍铖的嗓音慵懒,在这静谧逼仄的空间中,听在耳中无端多了几分缠绵缱绻的味道。 季鸾撞进他的眼眸中。 霍铖眼睛很黑,像是剔透的琉璃,专心致志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温柔多情的感觉,像是清酒一般惹人沉醉。 季鸾心跳漏了一拍,她眼睫颤动,狠狠推了霍铖一把,“你走开,不准靠本小姐这么近!” 霍铖退后两步,弯唇一笑,“大小姐真是忘恩负义啊,昨夜是谁救了你,这么快就忘了?” “谁让你多管闲事了?就算你不来!本小姐自己也能够杀了那两头狼!”季鸾嘴上丝毫不肯吃亏。 见霍铖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季鸾烦躁的说,“算了,就当是你救了我吧,本小姐最是知恩图报,你想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离开季府。” 霍铖叹了一声,“罢了,既然大小姐如此不想看到我,那我答应你便是了,只不过,现在还不行,我答应大小姐,最多再过一年,我便离开季府。” 季鸾眉头蹙起,想到上次霍铖在花月楼受伤躲避搜查的事情,她瞪着他,质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事?我警告你,若是连累了季府,我一定会杀了你!” 霍铖垂眸,嗓音低沉,“放心,我不会连累季府。” 季鸾还想追问,却见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便只好压下了心头的疑问。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在季府外停了下来。 霍铖率先下了马车,旋即朝着她伸出手,“义妹,你的腿受了伤,我扶你吧。” 他神色真挚,语气关切,恍若只是一个关怀妹妹的好兄长。 季鸾瞧见他这虚伪的模样,气的 10. 赴宴 [] 三日后,季鸾收到了李贵妃派人送来的生辰帖子,邀她进宫赴宴。 季鸾本想随意寻个由头推辞了,来送帖子的下人却特意叮嘱道:“季姑娘,到时候还请务必赏脸,早就听闻季姑娘才貌双全,冠绝京城,贵妃娘娘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李贵妃乃是当朝国舅李恒之女,三皇子的母妃,她本就对李家人没什么好印象,尤其是在得知了三皇子想要娶她为妃的消息后,更是对李家人深恶痛绝。 宝珠叹了一声,“如今李贵妃圣眷正浓,若是不去,恐怕会得罪了李家。” 李家权倾朝野,把持朝政,皇上对李贵妃亦是极为宠爱,朝廷中甚至有不少传言,说是皇上有意废除太子,立三皇子为储君。 季鸾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永安侯府在夺嫡之事上,向来是保持中立态度的,父亲也不希望他们与李家交恶,否则若是有朝一日,三皇子真成了未来的君王,那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永安侯府。 况且,李贵妃指名道姓让她去赴宴,她就算是不想去也不行了。 到了赴宴那日,季鸾天不亮就被宝珠叫起来了,她睡眼惺忪的由着宝珠给她梳妆装扮,待到上了马车后,她这才发现车上竟然还坐着霍铖。 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直襟长袍,腰间系着玉带,身姿如松,气质不凡,像是从画中走出的清雅矜贵公子。 季鸾的瞌睡瞬间醒了,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瞧见霍铖这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季家的东西?他凭什么如此心安理得? 霍铖淡淡睨了她一眼,“自是去赴宴的。” 不过是父亲收养的义子罢了,若不是沾了永安侯府的光,他有什么资格去皇宫赴宴? 季鸾心气不顺,想说些什么,然而今日却实在没什么心情吵架,便干脆闭上眼睛假寐,眼不见心不烦!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季鸾下马车后,便和霍铖分开了。 宫门口此刻站了许多来赴宴的贵女郎君,锦衣华服,娇客如云,热闹不已,她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毫不意外并没有瞧见谢婉。 太师和国舅李恒乃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谢婉乃是谢太师的女儿,自是不会来参加李贵妃所办之宴会。 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络的打招呼,而季鸾的身旁,却是半个人都没有。 季鸾平日里娇蛮跋扈,况且季行又不拘着她的性子,便养成了肆意妄为的性子,琴棋书画她是一样都不懂,相反,她平日里就喜欢舞刀弄枪,因此和京城的贵女们关系都不亲厚。 季鸾习以为常,正欲跟在人群中进宫,一个嬷嬷突然笑着走到她面前,“这位想必就是季姑娘了吧,当真是闭月羞花之貌,贵妃娘娘已经等你多时了,快快里面请。” 季鸾认出此人乃是李贵妃身边伺候的赵嬷嬷,她客气的笑了笑,“嬷嬷费心了。” 赵嬷嬷领着诸位宾客们到花厅后便离去了,季鸾随意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周围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上前同她攀谈,季鸾心中轻快不少。 * 方才诸位宾客当中,赵嬷嬷独独对季鸾不同,席间的几位世家贵女们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当中的一位女郎忍不住开口道:“听说贵妃娘娘有意为三皇子选妃,心中中意的人选正是永安侯府的季姑娘。” 另一人接话道:“她那般不学无术,真不知道贵妃娘娘怎么会看中她!” “前段时日,听说她还在大张旗鼓的招赘,简直是离经叛道,骇人听闻。” “不过我倒是听闻,永安侯收养了一个义子,方才你瞧见没有,跟季鸾一同下马车的那位,俊俏的好像画中神仙一般。” “想必是永安侯也觉得这个女儿养废了,这才认了个义子,将来好继承家业,否则若是指望那位,想必再大的家业都要被她给败光了。” 季鸾平生最厌恶别人拿她跟霍铖做比较,听到这里,她冷笑一声,“我再粗鄙无礼,至少也不会在背后嚼人舌根?你们倒是个个自诩知书达理,怎么倒像是村口那爱说人闲话的长舌妇一般?” 此言一出,那几个贵女这才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季鸾,顿时面色大变,心中后悔不迭。 见她们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再吭声了,季鸾冷哼一声,心中依然怒气难消。 她并不在意别人说她不学无术,然而,她就是见不得别人都觉得霍铖比她好。 她实在不服气,凭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将来侯府的继承人乃是霍铖? 那个人就是个伪君子!卑鄙小人! 今日乃是李贵妃设宴,季鸾也不想在此关头惹出什么祸端,要不然,她非要好好闹上一场不可。 宴席很快就开始了,待到客人们都来的差不多了,今日宴会的主人李贵妃李瑶这才姗姗来迟。 李瑶已经三十多岁了,她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的宫装,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粉面含春,气质雍容贵气,岁月似乎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怪不得能够独得盛宠,多年不衰。 李瑶说了几句场面话,宴席便正式开始了,与季鸾同桌的是几位面生的姑娘,几人之间互相打了个招呼,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季鸾吃的正欢,突然听到季瑶提到她的名字,“永安侯府的季姑娘今日也来了吧?” 被当众点名,季鸾再想努力降低存在感也是于事无补了,只好笑着起身见礼,“贵妃娘娘。” 李瑶垂眸打量她半晌,“早就听闻季姑娘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季鸾抿唇一笑,自谦道:“贵妃娘娘谬赞了,臣女实在愧不敢当。” 李瑶笑着说道:“季姑娘不必自谦,我看你十分合我眼缘,我家征儿也到了该娶皇子妃的时候了,季小姐才貌双全,倒是与征儿十分相配。” 李瑶口中的征儿,正是三皇子明征,见李贵妃有意让季鸾做三皇子妃,周围的人皆是又羡又妒,毕竟如今皇上极为宠爱李瑶母子,说不定将来,三皇子可 11. 中招 [] 明征神色柔和,说出来的话中却充满了压迫感,“季姑娘,我怎么听说,你口中所谓的婚约,不过是前几日随便招赘的一个寒门子弟,季姑娘莫不是不想和我成亲,所以才随意找个人来当挡箭牌吧?” 屋内檀香浓郁,明征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季鸾不适的蹙了蹙眉。 她退后几步,不动声色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自然不是,臣女又不会神机妙算,岂能提前知晓贵妃娘娘有意让臣女和殿下成亲。”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明征轻叹一声,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的女郎。 她嫣红的唇瓣微抿,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引人采撷。 季鸾被他这样直白的目光看的有些羞恼,她早就想离开了,当下便不再忍耐,“殿下,臣女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刚站起身,忽觉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与此同时,体内攀上一阵阵陌生的奇怪的热意。 明征扶住她,嗓音柔和,“季姑娘这是怎么了?可要当心些,莫要摔了。” 季鸾强打起精神,抬目望去,只见明征正直勾勾的盯着她,脸上含着古怪的笑容。 这眼神,像是豺狼盯住了势在必得的猎物。 他竟毫不掩饰对她的觊觎之心。 季鸾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这屋内燃着的香似乎有些问题。 她应当是中了药! 季鸾心中陡然一惊,她挣扎着,想要尽快离开此处,声音含着细微的颤抖,“殿下恕罪,臣女身体不适,恕不奉陪了。” “季姑娘脸色不太好,要不还是我送姑娘回去吧。”明征的语气依旧温柔,然而他的手却像铁钳一般,死死的抓着季鸾细弱的手腕。 季鸾面色微变,想要推开他,四肢百骸不断涌上的陌生热意却让她使不上力气,脚下像是踩在云端上。 察觉到季鸾的抗拒,明征微笑道:“季姑娘,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其实本皇子已经爱慕你许久了,当初在盛京无意中见了你一面,从那以后,我脑海里都是你的一颦一笑,今日,你就答应我吧,往后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他语调柔和,眸中情意绵绵,季鸾却只觉厌恶不已,她冷了脸,眉眼间戾气横生,厉声道:“滚开!我好歹也是永安侯府嫡女,你今日若是敢碰我,我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只可惜她中了药,这番话说出来却是软绵绵的,犹如被拔了牙齿的老虎,毫无威慑力。 明征闻言冷笑一声,也不再伪装了。 眼前的少女,生的云鬓花颜,姿容绝丽,一双眸子水雾潋滟,含嗔带怒瞪人时,更是生动妩媚,看的人心痒难耐。 明征目光贪婪的凝视着她,面上是势在必得的神色。 他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想要娶季鸾虽然说是为了拉拢永安侯府,然而他也确实喜欢她的容貌,自从当初无意见了一面后便魂牵梦萦,时时刻刻惦念着,想要和她共赴巫山。 而今日,他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明征揽着她,凑在她耳畔低语,“我的娇娇,你就别抵抗了,实话告诉你,香里掺了宫廷秘药合欢散,若是不与男人做那事,就会暴毙而死,你别怕,我会很温柔的,待到生米煮成熟饭,你就是我的人了,到那时候,你就算不想嫁给我也不行了。” 季鸾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是真的没有料到,明征竟然如此大胆,想要以这种方式夺了她的清白。 这场宴席,根本就是一个针对她的阴谋,她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明征低头想要亲她的脖子,季鸾眸中闪过一抹寒意,她猛地拔下头上金簪,用尽全力朝着他的后背狠狠刺了上去。 “啊!”明征发出一声痛呼,他一摸,碰了一手的血,“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对我动手。” 季鸾趁他受伤,用尽全力将他推倒在地,紧接着,打开门狂奔出去。 暖阁外早就已经有明征的人在外守着,他们瞧见季鸾冲出去,俱是一怔,待到反应过来后,连忙快步冲了进去,“三殿下,你受伤了,没事吧?” 明征眉眼间满是戾气,面目狰狞,“本殿下没事,那个贱人跑了,你们快去追!她中了药跑不远!一定不能让她离开皇宫!” * 季鸾头晕目眩,脚下步伐虚浮,眼前的景物甚至都出现了重影,她咬了咬牙,一狠心拿起金簪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扎了下去。 疼痛让季鸾的意识清醒过来,她顾不得其他,只能横冲直撞的往前跑,一刻也不敢停下。 今日李贵妃在宫中设宴,她们定然提前安排好了这一切,一路跑来,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碰见。 季鸾晕乎乎的穿过一道回廊,正要继续往前跑,身后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拽了进去。 季鸾神色一厉,正要动手,一回头却见身后的人竟是霍铖。 霍铖伸手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几乎是在下一瞬,三皇子身边的两个侍卫也追了过来。 季鸾一阵后怕。 若不是霍铖,方才她肯定要被他们追上了,此刻脱离危险,季鸾再也支撑不住,方才拼命压制的热意此刻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无力的滑坐在地,呼吸急促。 季鸾面色红的像是煮熟的虾米,衣衫被冷汗浸的湿透,喉咙干涩,眼前的景物似乎都出现了重影,她脑中思绪纷乱,喃喃道:“热,好热,我好难受。” 看出她的异常,霍铖在她面前蹲下,定定看她半晌后,他眸中阴鹜,“他们竟给你下药了?” 季鸾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的浑身滚烫,像是烧起了一把火,眼前朦朦胧胧,仿若洇了一层水雾,她双眸盈满了泪,只下意识攥住眼前人的衣襟,“别丢下我,救救我。” 她如今还身在皇宫,若是落在三皇子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大小姐,你想我怎么救你?”霍铖轻声问。 体内的火越烧越旺,季鸾呼吸急促,难耐的热意将她的意识吞噬殆尽,她仰头望着面前俊美如玉的男子,红唇 12. 假成亲 [] 许是太累,再加上药物的刺激下,季鸾此刻已经昏睡过去了。 霍铖垂眸望她半晌。 女郎安静躺在榻上,容色晶莹如玉,白皙的脸颊上泛着一层淡淡的薄红,像是抹了胭脂,挺翘的琼鼻下唇若点樱,尤其唇角一点殷红色分外刺目。 是他方才咬破的。 霍铖眸光一暗,他俯下身,动作轻柔的为她穿好衣服,又细致的将她手上的伤口包扎好,这才走出内室。 此处乃是一座冷宫,附近半个人影都瞧不见,正因如此,才无人打扰。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翻窗爬了进来,面色古怪的觑他一眼,“公子,你和季小姐……” 霍铖眼锋淡淡扫去,“说正事。” 名叫玉祁的男人忙道:“公子,属下调查到,当年发生了那事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宫人都被遣散出宫了,不过卑职已经打探到几人的下落。” 霍铖点头,“那你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 玉祁:“公子放心,相信用不了几日此事便能有结果了。” 霍铖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这座寝殿上,金丝楠木的梁柱,檐下绘着精致典雅的彩画,水晶珠帘逶迤,紫檀木雕花牡丹刺绣屏风后的墙上,挂着笔墨生动的山水画,目之所及,处处透着清逸雅致,足以窥出当初住在这个宫殿的女子定然是个文静典雅的妙人。 他似乎透过眼前的景致,瞧见了一位身着宫装,婉然似水的女子,捧着书安静坐在窗边的倩影。 “啊!” 正神思恍惚,这时候,内室倏地传来季鸾的尖叫声。 “季姑娘醒了,那属下先告退了。” 玉祁神色微妙的看霍铖一眼,动作飞快的跳窗离开了。 霍铖走进内室,只见季鸾正呆坐在乌木鎏金罗汉床上,瞧着脸色不太好看。 霍铖唇角微扬,“醒了?” 看着他的笑容,季鸾只觉得分外刺眼,她气的抄起身旁桌案上的茶杯往他身上砸去,“你这个混蛋,你对我做了什么?” 霍铖侧身避开,杯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个圈后才停下来。 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大小姐,你莫不是忘了?是你求着我救你的。” 闻言,季鸾面色微变。 脑海中那些模糊朦胧的片段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中了药,三皇子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后来,她逃了出来,被霍铖攥进了房间。 她哭着求霍铖救他,还主动吻上他的唇…… 季鸾脸上血色全无,纤细的手紧紧抓着身旁柔软的被褥。 惊愕、厌恶、羞恼、难堪…… 一时间,万千情绪涌入心头。 她竟然和生平最厌恶的人做了这等丑事!而且他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兄长。 季鸾简直羞愤欲死,若是爹爹知道他们做出了这等违背人伦纲常之事!一定会狠狠的责骂她吧? 屋内陷入了寂静之中,谁都没有说话。 见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霍铖轻声唤她,“大小姐?” 季鸾猛地抬头,杀气腾腾的瞪着他,“此事你若是敢说出去,我一定杀了你,听到没有?” 明白此事对季鸾冲击不小,况且她今日亦是受害者,这会儿定然心里也不好受,霍铖放柔了语调,“大小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大小姐就权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不必放在心上。” 听他这样说,季鸾脑海中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斥骂道:“闭嘴!往后你也不准再提起此事,听到没有?” 霍铖莞尔,“好,我保证一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 季鸾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时,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就连霍铖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也半分没有觉察到。 这要是在往日,想必她早就气焰嚣张的囔囔着,再看就挖掉他的眼睛了。 今日却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霍铖回想起她今日的遭遇,眸中闪过一抹阴霾。 若不是他今日恰好去了一趟冷宫,只怕她如今已经落在三皇子的人手中了。 霍铖突然开口,“今日之事,你准备怎么跟义父说?” 闻言,季鸾猛地抬头,“不要告诉父亲。” 就算告诉了季行,也是于事无补,明征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朝堂之上李家势大,仅凭父亲一人之力难以抗衡。 父亲向来疼她,得知此事后定然会想方设法为她讨回公道,她不想父亲因为她,而招来祸端。 至少现在,还不是与李家对抗的时候—— 徐闻徐伯伯家便是前车之鉴,正因为与李家作对,才阖府被灭,满门抄斩。 想要让李家覆灭,此事得徐徐图之。 况且,季鸾更害怕,害怕她和霍铖的事情被父亲知晓。 见霍铖沉默不语,季鸾有些急了,横目瞪他,“不准告诉父亲,听到没有?不然本小姐杀了你!” 看着她眸中流转的光华,霍铖微微一笑,“我如今已经是大小姐的人了,自然是什么都听你的。” 季鸾气的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生的娇艳明媚,恍如枝头灼灼盛放的芍药,尤其是瞪人时,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像是浸透了水的黑葡萄一般,宜喜宜嗔。 霍铖笑了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大小姐张牙舞爪的样子,见她那般安静寡言,反倒十分不习惯。 “你笑什么?”季鸾被他笑的愈发怒火中烧,“你别以为发生了那件事情,本小姐往后就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休想!我还是一样厌恶你!” 霍铖笑道:“大小姐放心,我当然有自知之明。” 见他如此乖顺,季鸾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冷哼一声,扭头望向窗外。 和霍铖吵了几句后,心情出乎意料的竟好转了不少,事情如今已经发生了,她就算再介怀也是于事无补,应该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幸好这次没有让三皇子得逞,况且她也不算太吃亏,毕竟她也用金簪狠狠的刺了明征一下。 明征因为心虚,定然也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往后离三皇子远些便好了,季鸾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李贵妃和三皇子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她的婚事应该早些提上日程了,否则若是有朝一日圣上赐婚,她就算是不想嫁也不行了。 是时候该跟萧逸好好谈一谈了,季鸾在脑海中盘算着。 马车在永安侯府大门口停下,季鸾进了府后,便直奔东苑方向而去。 霍铖恰好也住在东苑,两人免不了要同行一段距离,季鸾突然叫住他,“喂,距离科考还有多久? 13. 奚落 [] 季鸾从萧逸这边离开后,回房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去了谢府。 这位季小姐乃是太师府的常客,府内的下人自然都不会拦她。 她一路畅通无阻,直奔谢婉的房间而去。 季鸾到的时候,谢婉正在院中练剑。 只见她手握长剑,身姿轻盈矫健,银白长剑在她手中变幻莫测,灿若游龙。 季鸾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待到谢婉放下手中剑,她立马鼓掌赞道:“婉姐姐的剑术越发好了,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呀?” 谢婉将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撩到耳后,笑盈盈觑她,“你不是进宫赴宴去了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听到赴宴这两个字,季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看出她的异样,谢婉一愣,“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季鸾叹了口气,将今日宴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谢婉。 当然,除了她和霍铖那事。 “什么?他们竟然如此卑劣?”谢婉气的面色铁青,“你放心,鸾鸾,下次见到明征,我一定替你狠狠揍他一顿出气。” 季鸾忙道:“婉姐姐,千万不要,他好歹也是三皇子,你别为了我惹上什么麻烦。” “别担心。”谢婉俏皮眨眨眼,“我当然不会傻到暴露自己的身份。”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会心一笑。 倾诉完后,季鸾心情也好转不少,这时候,谢婉突然问,“鸾鸾,那你的药后来是怎么解的?” 季鸾心中一紧,她咽了口唾沫,“我逃走后,回了府便立马让宝珠去药铺给我抓药,吃过药后便没事了,” “原来如此。”谢婉也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不懂这些什么所谓的宫廷秘药,她突然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好奇道:“鸾鸾,你的嘴唇这儿是怎么了?” “什么?”季鸾不解。 谢婉便让一旁的下人取来铜镜递给她。 季鸾接过看了一眼,脸颊霎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浮现起那如幻梦般的场景,两人躺在榻上,气息交缠,唇齿碾磨,霍铖的手轻柔而缓慢的描摹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令她浑身战栗。 季鸾在心中狠狠唾骂着始作俑者霍铖。 他是属狗的么?竟然把她的嘴唇咬破了,而且也不提醒她,实在是可恶至极。 “你怎么了?鸾鸾?” 谢婉诧异的声音将季鸾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放下铜镜,故作若无其事,“没什么,不过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谢婉也没多想,季鸾有些心虚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婉姐姐,溶月现在还住你这里吗?” 谢婉点点头,“你还没听过溶月唱曲吧?简直有如天籁,这会儿她应该在后花园练嗓子,走,我带你去听听!” 谢婉兴致勃勃的拉着季鸾往偏殿方向走去。 被她这么一说,季鸾也来了几分兴致,脚下步伐不由快了些许。 两人刚转过一道垂花门,远远的便听到女子清越的歌声。 溶月唱的乃是一曲《金缕衣》,她的嗓音清灵,时而如高山上的冰雪,清清寂寂,时而又如涓涓细流,婉转圆润。 待到一曲罢,季鸾和谢婉两人仍是意犹未尽。 她们正欲上前,却蓦地瞥见她的身后站着一位公子。 公子青衫如玉,萧疏轩举,正是谢婉的兄长谢昀。 溶月一回头,瞧见谢昀站在身后,亦是一惊,连忙欠身行礼,“抱歉,我不知道谢公子在此,叨扰了。” “没关系,”谢昀语调温和,顿了顿,又温声补充道:“姑娘嗓音很动听。” 溶月面颊微红,垂头缄默不语。 谢昀低头望她,看到她颤抖的睫毛,像是春日里的蝴蝶,扑簌着扇动翅膀。 阳光透过头顶的树梢洒落下来,被切割成一道道细碎的光影,她恰好站在光影之中,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留仙裙,俯身时低垂的脖颈莹莹如白玉,自有一股清雅温柔的气质,让人想起江南的朦胧细雨,缠绵动人。 “你怎么不继续往前走了?” 季鸾诧异,不明白谢婉为何突然停住了脚步。 溶月和谢昀两人,一个秀雅绝俗,一个容止端净,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 谢婉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她凑到季鸾耳边,小声说,“诶,鸾鸾,你有没有觉得,我哥哥和溶月有点不太对劲。” 季鸾一头雾水,“怎么不对劲了?” “就是、就是——” 谢婉“就是”了大半天,却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她总觉得,哥哥看溶月的眼神似乎和看旁人的不同,然而究竟有何不同,她又说不出来了。 “哎呀,哪有什么不对劲,你别瞎想了。”话毕,季鸾不由分说拉着谢婉走上前去。 谢昀瞧见她们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后便离开了,留下她们三个姑娘家好好说些体己话。 丫鬟们端了瓜果点心上来,三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分外惬意。 一直到日暮时分,季鸾才起身告辞,来了太师府这么一趟,她的心情此刻已经变得轻快不少。 回到永安侯府时,天边已经被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季鸾沿着曲折蜿蜒的回廊往前走,正要回房间去,突然听到侧前方的廊下传来争吵声。 她皱了皱眉,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庭院两旁绿树成荫,花木扶疏,萧逸站在一棵树下,背脊挺的笔直,面色发白。 而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仆从,周围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丫鬟仆从们。 为首的仆从生的精瘦黝黑,一脸的盛气凌人,“不过是个入赘的小白脸,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另外一个仆从阴阳怪气的讽笑道:“读书人嘛,心气高,说不定人家真能一朝金榜题名,当上状元郎呢。” “你也不瞧瞧,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比得上霍公子,做人得有自知之明。” “就是就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萧逸奚落。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况且萧逸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何能够容忍这些卑贱的下人这般侮辱?他攥紧了拳头,正欲发作,眼角余光却蓦地瞥见不远处,一抹紫色的身影立在拐角处的花丛边。 反驳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萧逸垂下眼帘,“我知道我样样不如霍公子,也知道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永安侯府带给我的,我萧逸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有朝一日,我定会千倍百倍回报侯府的。” 为首的仆从听后嗤笑一声,“说的好听,你一个穷书生,拿什么来回报?” “是啊,动动嘴皮子谁不会啊?”另一人也附和道。 眼见府中下人如此欺凌萧逸,季鸾再也忍不住了,她寒着脸走上前,“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瞧见她,众人面色皆是一变,连忙哗啦啦跪倒一片,“大小姐。” 季鸾面如覆冰,气势凛然,“他是我的未婚夫婿,你们如此欺凌他,莫不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下人们登时战战兢兢,“大小姐,奴才不敢。” 季鸾冷着脸,“下次若再让我瞧见谁敢看不起他,便杖责一顿后再发卖出府去,这次就算了,你们自己去找管家领罚吧。” 大小姐正在气头上,仆从们哪里还敢反驳,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垂着脑袋退下领罚去了。 季鸾这才转身看向萧逸,面上表情柔和不少,“萧公子,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萧逸自嘲一 14. 科考 [] 科考前一日,萧逸坐在房中看书,然而手中的书册却是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他的心中无缘由的惴惴不安,明日就要科考了,若是此次科考失败,他哪里还有脸面继续留在侯府? 正思绪翻飞,门外倏地传来一阵“砰砰”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分外清晰。 萧逸上前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面貌清秀的小丫鬟。 那丫鬟道:“萧公子,侯爷命我来给你送一碗银耳燕窝羹。” 萧逸连忙侧身,“姑娘快请进。” 小丫鬟走进屋,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燕窝羹搁在桌上,笑盈盈道:“公子吃过后便早些休息吧,奴婢预祝公子明日金榜题名。” “辛苦姑娘跑一趟了。”萧逸温和一笑。 他的视线一转,目光突然落在丫鬟手中的红楠木托盘上,只见托盘上还放着另外一碗相同的银耳燕窝羹,他眼眸闪了闪,“这一碗一定是给霍公子的吧?” “对。”小丫鬟笑了笑,“两位公子明日都要科考,这是侯爷特意吩咐厨房那边准备的。” 萧逸低头一笑,“侯爷真是有心了。” 屋内燃着灯烛,昏黄的烛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愈发衬托的少年如濛濛白玉,丰神俊朗。 小丫鬟看的呆了下,不由垂下头,面颊微红。 萧逸问:“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小丫鬟连忙答道:“奴婢小桃。” 萧逸道:“小桃姑娘,实不相瞒,我方才乃是在寻一块玉佩,那是我萧家祖传的玉佩,万万不能在我手上丢失了,不知道姑娘是否方便在屋子里帮我寻寻,我一时不慎,竟忘记放在何处了。” “当然可以。”小桃一笑,说着,将手中托盘搁在桌上,便开始帮萧逸寻起了玉佩。 窗外月明如昼,庭院内一片沉寂,眼看着小桃进了内室,萧逸突然动作飞快的将袖中藏着的一包药粉撒进托盘中的那碗银耳燕窝羹中,又飞快的用汤匙搅拌了几下,这才慌张的退后几步,站远了些。 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须臾,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朝着内室喊道:“小桃姑娘,玉佩我已经找到了,多谢你了,你快些给霍公子送去吧,不然燕窝羹都要凉了。” 小桃不疑有他,她从内室走出,端起桌上的托盘,欠了欠身便告退了。 萧逸望着她的背影融入漆黑夜色中,脑海中紧绷的弦这才松懈下来,方才太过紧张,此刻手心上满是黏腻的汗,令他十分不适。 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将袖中藏着的那包药粉打开,一阵风吹过,余下药粉顿时被风吹的杳无踪迹。 他前些日子总是失眠,药铺的大夫便给他开了这药,不过那大夫曾经特意叮嘱过他,不能一次性服用过多,否则便会让人昏睡不醒。 他并不想害霍铖,只是想让他好好睡一觉。 霍铖乃是季行的义子,哪怕他错过今日的科考,他照样可以拥有现在的一切。 而他萧逸则不一样,他只是一个赘婿,府中的下人嘴上不敢再说什么,然而心中个个都看不起他,他一定要通过此次科考来证明自己。 他一定不能输!一定! 月色如水,满地清辉,霍铖立在廊下,手中摩挲着一块玉佩,他的眉眼在清寂的月色下,显得格外疏离冷淡。 玉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公子,已经查清楚了,娘娘当年根本就不是自缢而死,她乃是被太后给害死的,她们逼着娘娘喝下了毒酒,事后又将所有知情的宫人都遣散出宫,企图掩盖此事。” 霍铖握着玉佩的手指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毕露,幽暗的眼底如淬寒冰。 身后玉祁怒道:“这个老虔婆,每日闭门不出,念经诵佛,原来内里竟然如此蛇蝎心肠。” 霍铖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玉祁见霍铖脸色不好,忙道:“公子,明日就是科考之日了,你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方才丫鬟奉侯爷之命给你送来了一碗银耳燕窝羹,你快些趁热喝了吧。” 霍铖转身走进里屋,他端起桌上的银耳燕窝羹上正要喝下,目光却倏地落在碗沿的一点白色粉末上。 很细微,不易让人察觉,然而偏偏霍铖却注意到了。 见他神色有异,玉祁诧异,“怎么了,公子?” 霍铖放下碗,声音平淡道:“被人下药了。” 玉祁面色一变,“什么?何人如此卑鄙!”他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人选,“定然是季鸾干的!” 霍铖蹙眉,“不会是她。” 玉祁不解,“公子为何如此肯定,那个季鸾打从公子入府后便处处针对你,前些日子公子又对她做了那事,她怀恨在心,所以下药想要害公子你参加不了科考也说不定。” 霍铖语气笃定,“她不是这种人,你去查查这燕窝羹还经过了何人之手。” “是。”玉祁嘴上答应了,然而心中却并不认同,在他看来,这下药之人显而易见就是季鸾,偏偏公子还要他去查清楚,罢了,他就去调查一番,到时候真凭实据摆在眼前,看公子还有何话说。 玉祁很快就去而复返,面上堆满了笑,“公子当真是神机妙算,下药之人确实不是季小姐,属下问过送燕窝羹的小桃了,她说她去给萧逸送药的时候曾经走开过一会儿,属下还调查到,萧逸前些日子出府找大夫开了些助眠的药物。” “这萧逸竟然如此卑劣!可要属下去教训教训他?” 他方才还信誓旦旦一口咬定说是季鸾所为,没想到竟然果真是他冤枉了季姑娘,他现在都没脸面对公子了。 霍铖神色未变,像是丝毫不觉得意外,“不必,如此蠢货,不值得我们花时间对付。”语气轻描淡写,显然没将此人放在心上。 玉祁只好道:“是,那公子你好好休息,属下就不打扰你了。” * 翌日,萧逸一大早便起来了,他洗漱穿戴过后,再三检查,确保要带的物什并无遗漏,这才走了出去。 季行早就安排好了马车,特意送他们去考场,萧逸走到侯府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他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季鸾,她今日穿了件碧 15. 狼狈 [] 科考的最后一日,季鸾早早的便拉着宝珠来到贡院外等候。 这些日子季行不让她出门,她都快要闷死了,今日,她借故说要去接霍铖和萧逸,父亲这才总算是松了口,还直夸她懂事。 贡院外此刻聚集了大片的人群,将两旁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喧哗声此起彼伏,两旁摆满各种摊子,食肆小吃,珠宝古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宝珠不由感慨出声,“好热闹啊,小姐。” 季鸾兴致盎然,“那当然了,科考一年才只有一次,每年的这个时候,京城总是人满为患,客栈里面住的几乎都是考生的亲朋好友。” 宝珠好奇的问,“小姐,你说这次萧公子和霍公子两个人谁能高中啊?” 季鸾冷哼一声,“不管谁能高中,反正总归不会是霍铖。” 宝珠不解,“小姐,你为何对霍公子有如此大的成见?依我看,这段时日,霍公子对小姐还是很关心的。”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季鸾脱口道,想起霍铖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她便气的咬牙切齿,“他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宝珠虽然不明白,然而瞧见小姐脸色不好,便识趣的不再多说什么。 …… “瞧一瞧,看一看,买一个状元结,保管你状元及第,高中魁首。” “诶,小娘子,要不要买一个状元结?” 季鸾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右手边的一个摊位上,只见上面挂满了红色的八宝吉祥纹双喜结,红色流苏逶迤垂下,在日光下精巧细致,色泽明丽。 瞧见季鸾眸中的兴味,那摆摊的小贩忙道:“小娘子,买一个吧,能保佑你的心上人状元及第呢。” 不过是讨个好彩头罢了,哪能买了就真的状元及第了呢。 状元饼、状元糕、及第粥……今日摊贩上的各色小吃,无不赋予状元及第的寓意,买的人更是不可胜数。 季鸾笑吟吟,“那就买一个吧。”说罢,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宝珠。 宝珠正要付钱,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扯了扯季鸾的衣袖,小声道:“小姐,只买一个不好吧?毕竟霍公子和萧公子今年都参加科考呢,万一到时候侯爷知晓了,只怕又要责怪你故意针对霍公子了。” 季鸾不耐,“那就买两个吧。”她不过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如今听到宝珠这么说,心中的那点儿兴味很快就淡了下来。 闻言,小贩笑的脸都开成了一朵花,“小娘子人美心善,小娘子的两位朋友也定能金榜题名。” 季鸾冷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如今爹爹本来就看重霍铖,若是他再蟾宫折桂,往后在季家岂不是气焰更加嚣张了? 想到这,季鸾冷了脸,扭头便往前走。 见状,宝珠连忙从小贩手中接过双喜结,快步跟了上去,“小姐,你等等我呀。” 她将双喜结塞到季鸾手中,“小姐何必动怒,就算不是真心实意的,做做样子也好嘛,至少让侯爷知晓小姐的心意。” …… “出来啦,出来啦!总算是结束了!”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 话音落下后,一时间人潮涌动,大家纷纷朝着贡院门口的方向挤去。 看来科考已经结束了,众人都争先恐后的上前,想要在第一时间迎接自己的亲朋好友出来。 季鸾蹙了蹙眉,随着人流往前,她被周围的人群挤着推搡了好几下,心中很是不耐,而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她突然发现身旁跟着的宝珠不知什么时候,竟不见了踪影。 季鸾心中骤然一沉,下意识停住脚步,四处扭头寻找宝珠的身影,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又踩了她一脚,将她的一只绣鞋给踩掉了。 季鸾面色一变,她连忙回头想要将地上的绣鞋捡回来穿上,然而这时候,身后的人群如潮水般又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她的脚下不方便,被撞的一个趔趄,摔倒在一旁卖糕点的摊贩底下,而她的软缎并蒂莲花绣鞋,此刻也不知道被人踢到哪里去了。 季鸾欲哭无泪。 那小贩非但没有半分关心,反而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姑娘,别挡在我摊子前面啊,你这样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季鸾眼泪在眼眶打转,几乎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貌美女郎狼狈的坐在地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一个手持折扇,瞧着便十分风流纨绔的男子停在季鸾的面前,笑着朝她睇过去一个暧昧的眼神,语气分外轻浮,“美人可需要帮忙啊?” “滚啊!滚开!” 季鸾正在气头上,瞪他一眼,斥道。 见她如此凶神恶煞,男子落了个没脸,悻悻然走开了。 季鸾这才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挪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她如今只穿了一只鞋子,实在是有碍观瞻。 季鸾素来好面子,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只穿一只鞋子在大街上到处乱走这样的事情来的,所以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宝珠能够快些寻到她了。 季鸾硬着头皮一动不动的坐在石阶上,素色裙摆逶迤垂下,她面色冷淡,日光下雪肤如瓷,灿若朝霞。 远远望去,女郎妩媚动人,姝色无双,然而偏偏脸上表情冷冰冰的,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无人知晓,季鸾此刻其实如坐针毡,她恨不得周围的人通通走光,这样就没人能够瞧见她此刻丢脸的一面了。 宝珠到底跑哪儿去了,怎么还没有找到她? 季鸾正心烦气躁,这时候,眼前突然罩下一片阴影,与此同时,一道温润含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大小姐,方才我过来的时候捡到一只绣鞋,你瞧瞧是不是你的?” 季鸾抬头一眼,顿时气红了眼。 眼前这人,身姿欣长,眉目如画,玉致风流,不是霍铖又是何人? 他的手生的好看,手指净白修长,骨节分明,那双握笔写字、拉弓射箭的手,此刻却正拎着她的绣鞋,绣鞋上大片红线并蒂莲花,栩栩如生,仿佛要翻飞而出。 霍铖竟然拎着她的鞋…… 这一幕给季鸾的视觉冲击太大,她脑子嗡的一下炸开,浑身的血液似乎一瞬间冲到了头顶。 季鸾简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 16. 生病 [] 那两个双喜结,季鸾最终一个也没送出去。 她回去后,还病了一场。 夜里发了高烧,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喉咙干涩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府中下人个个紧张不已,生怕大小姐出了什么事情,直到请了两三个大夫过来,都诊断说只是简单的风寒,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季鸾一整天都躺在榻上,大脑昏昏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浑噩。 季行心疼不已,特意告了假,守在她榻边照顾了一整日,一直到子时才被下人们劝说着回去歇息。 翌日,季鸾是被渴醒的,喉咙里像是着了火,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她发出的声音也是干涩而又沙哑的,“宝珠,水。” 话音落下后,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倏地揽着她的腰身,扶着她半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紧接着,又端了杯茶递到她的唇边。 季鸾大脑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就着那双手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凉茶入口,胸腔火烧火燎的感觉这才得以纾解了几分,季鸾抬起头,这才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霍铖。 “怎么是你?” 季鸾病中喉咙本就灼热,如今情绪一激动,发出的声音便显得尤为喑哑。 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话一出口,季鸾也察觉到了,不禁有些懊恼,抬头恨恨剜他一眼。 “大小姐病着便少说几句话。”霍铖将白瓷杯搁到一旁的桌案上,语气淡淡,“义父公务繁重,托我来照顾你。” 季鸾哑声质问,“为何要你照顾,宝珠她们呢?” 霍铖温声道:“我让她们先下去歇息了。” 季鸾冷笑一声,此人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实在可恶至极。 他平日里待丫鬟下人们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因此府中下人都对他印象极好,将他当成君子,对他毫不设防。 然而,谁又能想象的到,眼前这个外人眼中温润如玉,品性高洁的君子,其实内里是个下流无耻的混蛋呢。 霍铖又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端到她面前,“来,先把药喝了吧,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季鸾一想也是,便冷着脸从他手中接过药碗,然而,她才刚刚喝了一口,便苦的蹙紧了眉头。 女郎皱着一张小脸,两腮微鼓,整个口腔都充满了不适感,她想要吐掉口中的药汁,却又碍于面子做不出这种不雅的事情,她的眼里都被逼出了泪珠,乌黑的眼珠子水洗过似的莹润干净,瞧着可怜可爱极了。 霍铖被她逗笑了,他抿抿唇,“抱歉,我这就去给大小姐拿些蜜饯过来。” 季鸾有些不太高兴,他居然还敢笑话自己,实在可恶。 然而她还在病中,头昏昏沉沉的实在难受,便也就懒得同他计较。 霍铖很快就去而复返,他手中捻了一块蜜饯,动作无比自然的递到季鸾的唇边。 季鸾下意识的张开嘴,咬住蜜饯。 下一瞬,她猛地反应过来,霍铖方才居然用手喂她吃东西! 季鸾目光闪烁,脸颊霎时染上一层红晕,半块蜜饯含在口中,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好半晌,她才慢吞吞的将口中蜜饯给咽了下去。 霍铖似乎一点也没察觉他方才的举动逾矩了,神情坦然的望着她,“怎么了?” 季鸾瞪他一眼,然而她的一双眼睛水盈盈的,委实没什么杀伤力,她气冲冲,“没什么,蜜饯给我,我自己吃。” 霍铖低笑一声,将蜜饯放到她手中,又将药碗给递了过去。 季鸾干脆闭着眼睛仰头一口灌了个干净,紧接着,连忙拿出一颗蜜饯吃了下去,这才冲淡了些许舌腔中的苦味。 她将药碗推了回去,“好了,你可以走了。” “还发热么?” 微凉的手指蓦地触碰上她滚烫的额头,季鸾惊了一跳,浑身像是过电一般猛的颤栗了一下。 待到反应过来后,她气怒道:“霍铖!你若是再这样,我就……我就让父亲将你赶走了。”她气的胸脯不住起伏。 霍铖一脸无辜,“我怎样了?你是我的妹妹,我关心照顾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季鸾无言以对。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不对啊! 季鸾很快回过神来,她在心中胡乱的想着,旁的兄妹可不会滚到一张榻上,再说,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兄妹。 他才不配当自己的兄长! — 这两日,霍铖每日都来照顾她。 不管季鸾怎么骂他,他都无动于衷,季鸾索性懒得理会,由他去了。 到了第三日,季鸾已经不再发热了,只是喉咙还是疼的厉害,就连咽口水都跟刀子割一般难受,吃饭更是毫无胃口。 午膳时,她只是草草吃了两口,便神色恹恹的放下了筷子。 半个时辰后,宝珠特意给她端来一碗冰糖银耳莲子羹。 季鸾拿起调羹,尝了一口,羹浓味甜,清香可口,倒是很好的缓解了几分咽喉的不适。 见季鸾总算有胃口吃东西了,宝珠在一旁笑道:“小姐,多吃些,这药羹能清火滋阴,安神健脾,倒是十分适合小姐你呢。” “霍公子听说你吃不下饭,特意让人做了这药膳让我送来,霍公子真是个好人呐,这几日每天都来照顾小姐,我们这些做丫鬟的都自愧不如呢。” 季鸾手中动作一顿,“这是他让你端来的?” 宝珠笑道:“是啊。” 季鸾听后心情很是复杂,她实在不明白,霍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在人前维持他如玉君子的形象? 季鸾也没有再多想,又过了两日,她的病便彻底痊愈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病好了以后,季鸾想起来似乎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萧逸了,便向宝珠打探他的消息。 上次科考结束那日,她原本是要去接萧逸的,后来发生了那样的变故,她没能等到萧逸出来,便提前离开了,如今想来不免有几分愧疚。 宝珠:“小姐,奴婢这几日也没见过萧公子。”顿了顿,她语气含了几分不满,“萧公子也真是的,小姐病了这么些日子,他却连一回都没来看过。 17. 送伞 [] 萧逸顿时觉得天都塌了,嘴唇颤抖了两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郎君?你怎么了?” 紫嫣柔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眉间神色一厉,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令紫嫣忍不住痛呼出声。 “听着!今日这事,万万不可告诉旁人。” 紫嫣从小在青楼里长大,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见萧逸一脸紧张,心中顿时明镜似的,想必这位公子是个惧内的,背着家中妻子来花楼偷腥,自然害怕被发现。 她娇笑一声,“公子放心,奴家晓得。” 萧逸这才松了口气,他飞快的拿起一旁的衣服套在身上,动作匆忙,似是连在此处多待一秒都觉得煎熬。 紫嫣倚在床榻边看着,只觉得好笑,这男人昨夜在床上勇猛无比,要了她好几回,等到了白日,便对她避如蛇蝎。 眼看着萧逸穿好了衣服就要离开,紫嫣喊住他,声音娇滴滴的,“公子,钱还没给呢。” 萧逸脚下步伐一顿,他心下厌恶,只想快些给了钱离开此处。 然而,他翻遍全身却都没有找到银子,想必是这几日吃酒花光了。 萧逸急于脱身,只好解下腰间玉佩扔到桌子上,“这个给你,应该够了。” 说完后,快步走了出去,仿佛身后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紫嫣捞起桌上玉佩看了眼,玉佩是平安扣的形状,质地细腻,触感温润,看起来应该值不少银子。 萧逸一路疾走,步履匆匆,走到拐角处时,不慎和迎面走来的一个女子撞上了。 “公子,你没事吧?” 一道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没事。” 萧逸面上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慌,他连看都没看这女子一眼,便快步离开了。 溶月有些诧异的望着这个郎君的背影。 此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溶月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此人不正是季鸾姑娘招赘的那个未婚夫吗? 她当初住在谢府的时候,此人来谢府接过季鸾几回,溶月对他有几分印象。 她眉头紧蹙,停在原地若有所思,半晌后,才上前推开了紫嫣的房门。 紫嫣正坐在桌边对镜梳妆,瞧见她,眉梢微挑,打趣道:“哟,总算舍得回来啦?还以为你打算就此离开花月楼了呢。” 溶月心中想着方才的事,没有接她的话,“紫嫣姐姐,方才从你房间出去的那位公子,你们昨夜可有——” 溶月面颊浮起一抹红晕,她脸皮薄,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紫嫣嗔她一眼,笑的妩媚动人,“瞧瞧你,都这么年了,还是这么害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溶月怔在原地,季鸾的未婚夫婿竟然来花月楼眠花宿柳,此事还应该尽早告知季鸾才是,以免她蒙在鼓里。 然而她如今既回了花月楼,便不好再轻易出去了,溶月想了想后,将此事写在信中,派了身边的心腹丫鬟,将信送到永安侯府。 到了晌午时分,丫鬟过来回话,“季姑娘今日恰好外出了,奴婢正好在门口碰到了霍公子,便将此事告知于他,拜托他代为转交。” 溶月听后这才放下心来,霍铖知道了也好,他向来处事周到,此事定能得到妥善解决。 …… 霍铖站在窗前,凝望着外面连绵的雨幕。 盛夏的天气反复无常,晨起还是晴空万里,晌午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雨丝噼里啪啦打在院中的芭蕉叶上,又顺着叶尖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草叶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鲜亮异常,潮湿的水汽中隐隐夹杂着草木的清香。 “季姑娘今日出去了?” 霍铖突然出声。 身后的玉祁一怔,没明白公子怎么好端端的突然问起了季鸾,口中却飞快答道:“一大早便出去了,说是要去万佛寺上香祈福。” 霍铖道:“想来她应该没有带伞,吩咐下去备好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玉祁“啊”了一声,震惊的张大了嘴。 他从小就跟在公子身边,公子此人虽然外表看着平易可亲,然而他的骨子里却是冷淡凉薄的。 公子模样长得俊,没来侯府之前,便十分招小姑娘喜欢,甚至还有好几个胆子大的主动向他表露心意,都被公子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公子,你该不会真对季姑娘生了什么别的心思了吧?”玉祁没忍住问道。 上次两人发生那事,他倒是能够理解,毕竟当时季姑娘中药了,公子也不能把人扔着不管了。 霍铖淡淡扫他一眼,“别胡说。” 这就是否认的意思了,玉祁心中其实不太信,既然没有的话,为何这么关心季姑娘? 明知道季姑娘讨厌他,还偏要巴巴的凑上去给她送伞,这不是自找不快吗? 当然,这话玉祁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他是公子的侍卫,自然当事事听从公子的吩咐,于是,他只好不情不愿的出去让人准备马车了。 …… “小姐,雨下的这般大,我们该怎么回去啊?” 万佛寺。 宝珠立在檐下,望着眼前的重重雨幕犯起了难。 雨水如瀑布倾泻而下,沿着屋檐急速流下,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摊摊积水。 季鸾怡然自得,“凭栏听雨,倒也别有一番趣味,急着回去做什么?” “说的好,季大姑娘性情率直,不愧为将门之女。”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季鸾心底一沉。 竟是明征。 上次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却跟没事人似的,此人脸色未免太厚了些。 季鸾压下眸中的厌恶,回过头,欠身行了一礼,“见过三皇子殿下。” 明征微微一笑,“季姑娘不必客气。” 季鸾没有再回话,一片阒静中,雨水哗哗声便显得尤为清晰。 明征温声道:“季姑娘,上次那事是我唐突了你,本殿下在此向你赔罪了。” 季鸾心下厌烦。 这儿也没旁人,他这样装模作样的,不累么? 季鸾淡淡道:“三殿下,上次的事情,臣女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三殿下也不 18. 放榜 [] 季鸾靠在车壁上,回想着方才明征所说的那番话。 倘若他真的称帝,想必不会轻易放过她,如果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太子就好了。 似乎看出她在想些什么,霍铖突然道:“大小姐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季鸾一怔,“你说什么?” 他璀然一笑,嗓音低沉,却掩不住话中的狂妄自信,“我说大小姐可以放心,明征不会有君临天下的那一日。” 不知为何,他这幅成竹在胸的模样,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相信他说的话。 待到反应过来后,季鸾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方才居然下意识的便相信了霍铖。 如今李家权倾朝野,在外人眼中,三皇子将来坐上皇位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却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真是狂妄书生。 季鸾语气讥诮,“明日就要放榜了,你先祈祷你不会名落孙山吧。” 霍铖唇角微扬,“我会不会名落孙山还未可知,不过大小姐的未婚夫恐怕定是榜上无名了。” 季鸾不悦,“你凭什么这么说?” “大小姐看看这个就知晓了。”霍铖将袖袋中的信件取出,递到季鸾面前,“这是溶月写给你的信。” 季鸾有些意外,她飞快的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里面的内容。 季鸾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气愤恼怒之色,反而笑盈盈的望着他,“仅凭一封信,你凭什么断言萧逸此次榜上无名?” 霍铖莞尔,“若是他考得好的话,便不会去花月楼买醉了。” 季鸾明知道他说的有道理,然而却又实在不想在他面前丢了脸面,便冷着脸反驳,“这些不过是你的推断罢了!” 知晓她素来好面子,霍铖低笑一声,也不反驳,他话锋一转,“大小姐还打算和萧逸成婚?” 季鸾瞪他,“怎么?不行吗?” 霍铖笑道:“那大小姐还真是有容人之量呀。” 此人委实可恶,总是拐弯抹角的笑话她。 她恼怒不已,“这件事情,你不准说出去!听到没有?” 若是父亲知晓了,定然不会同意她和萧逸成婚,这样一来,她又要重新寻找夫婿,再说,她早就和萧逸事先说好了,两人之间互不干涉。 霍铖扬眉,“我不能看着大小姐如此胡来。”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婚姻大事,岂能够如此儿戏? 季鸾反唇相讥,“你凭什么管我?” 霍铖散漫笑道:“长兄如父,我是你的兄长,自然不能看着你行差踏错。” 听他这样说,季鸾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呸!你算哪门子兄长?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无耻小人罢了,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你赶出去。” 霍铖睨了她一眼,“好,那我等着那一天。” 见他一副云淡风轻,分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季鸾更加生气了,方才对他的那么一点儿微薄的感激瞬间烟消云散。 季鸾半警告半威胁,“你听着,若是你胆敢毁了我的婚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霍铖讥诮一笑,“大小姐就非他不嫁了?还是大小姐觉得,除了他,没人会娶你了?” 季鸾拿眼瞪他,气红了眼,“你胡说!爱慕本小姐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想要娶本小姐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霍铖朝她看去,深邃的眼眸像是暗夜的星火,明亮灼人,“既然如此,大小姐为何非抓着个萧逸不放?” “不用你管!” 季鸾说不过他,登时气急败坏。 霍铖但笑不语。 季鸾气闷,扭过头去不肯再理会他了。 马车在永安侯府门口停下,霍铖率先下了马车,下人连忙将伞递了过来。 霍铖接过伞,回头朝着季鸾伸出手。 潇潇暮雨中,少年郎穿一件竹青色的缂丝锦袍,手中撑着油纸伞,长身玉立,美好的恍若画卷中人。 季鸾刚刚在马车上跟他闹了不愉快,如今自然不想让他扶着下马车,然而,那些伺候的下人此刻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季鸾气闷,只好提着裙摆,踩着蹬具,自己下了马车。 霍铖在一旁为她打伞,“雨天地面湿滑,大小姐当心些。” 他话音刚落下,季鸾便觉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跌去。 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腰身,他掌心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到季鸾的身上,令她浑身一颤。 直到她站稳了,霍铖才收回手。 季鸾听到自头顶传来的一声悠悠叹息,像是一根羽毛,轻轻的滑过她的心间。 好丢脸。 季鸾的脸颊蓦地红透了,像是晕上了一层胭脂色。 季鸾回到房中后,很快就将萧逸的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翌日,天还没亮,季鸾便被宝珠叫了起来,她睡眼惺忪的由着宝珠为她梳妆打扮,俄而上了马车。 萧逸和霍铖两人早就已经在马车中等候了。 季鸾实在是困的厉害,一上马车窝在角落打盹,今日乃是放榜的日子,她一向爱凑热闹,自是不会错过,所以哪怕困的睁不开眼睛,也要跟着亲眼去见识见识。 萧逸坐在季鸾的对面,神色恍惚。 虽然明知道这次自己没有发挥好,然而他的心中不免还是抱有一分期待。 万一呢! 萧逸坐立难安,简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南院的墙下,看看榜上究竟有没有他的名字,也好过现在这样紧张忐忑。 不经意间瞥见对面的霍铖,只见他神色怡然自得,面上不见丝毫的紧张之感。 萧逸不禁气闷,他忍不住问道:“霍公子就不紧张吗?” 霍铖微微一笑,一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么再紧张也是于事无补,唯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闻言,萧逸心情有些微 19. 琼林宴 [] 季行得知霍铖中了探花,高兴的同时,眉眼间又含着一丝隐隐的忧虑。 待到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之际,季行望着他,欲言又止。 霍铖自然看的出他有话想要对自己说,便道:“义父,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便是。” 季行长叹一声,“铖儿,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这一点我早就知晓了,有时候,义父倒是宁愿你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过的平安幸福就好了,不过这总归是你自己的选择,义父没办法干涉,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往后切记不要锋芒太露,否则容易招来祸端。” 霍铖垂下眼帘,温和一笑,“我明白的,多谢义父关心。” “没想到这次萧逸竟是榜上无名。”季行语气有几分惋惜,“这些时日据我观察,萧逸此人脾气温和,秉性良善,若是他能够和鸾儿在一起,想必将来也能够很好的包容鸾儿的脾性。” 霍铖缄默片刻后,问道:“义父不反对他们的婚事?” “起初是反对的,觉得鸾儿又在胡闹,可是后来仔细想过后,又觉得招赘也有招赘的好处。”季行缓缓说道:“我只有鸾儿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简直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捧到她手里,等到她长大了以后,我才发现这个孩子被我惯出了一身的娇蛮脾性,我实在担心她往后嫁了人会被夫婿欺负,倒还不如找个赘婿,好歹还能继续呆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让别人欺负了去。” 霍铖听在耳中,心中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原来这便是世间的血脉亲缘之情,果真是感人肺腑啊。 季鸾恨他夺走了父亲的宠爱,其实这话何其荒谬,季行虽然待他极好,然而两人毕竟不是亲父子,总归是隔着一层什么,不如和季鸾相处时那般亲昵自然。 末了,季行慨叹道:“我老了,也没什么别的指望了,只希望鸾儿她平安开心就好。” 霍铖想起季鸾平日里骂他时候盛气凌人的模样,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义妹她聪慧伶俐,必不会委屈了自己。” “你说的也对,她那个性子,谁能欺负的了她啊?” 想起平日里季鸾对这个义子的百般欺凌与针对,季行不禁有些赧颜。 他话锋一转道:“罢了,萧逸榜上无名也没关系,只要他对鸾儿好就行了,更何况,萧逸他还年轻,就算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呢,他们的亲事,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时候该操办起来了。” 霍铖眸光微动。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他的半边侧脸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朦胧光晕。 他的另外半张脸隐在暗处,俊秀的面容透着几分阴郁。 招惹了他以后,还想要嫁给萧逸?大小姐真是未免有些太过贪心些了。 …… 烈日中天,蝉鸣阵阵。 曲江湖畔,此刻却是车马粼粼,人流如织。 今年专门为科举及第的考生们举办的琼林宴便设在此处。 霍铖身为探花郎,自然是要来赴宴的。 季鸾也跟着季行同来,她今日穿了件撒金的百蝶穿花鸾凤裙,朱唇皓齿,乌发如云,吸引了不少少年郎君的目光。 琼林宴来参加宴会的除了科举及第的郎君外,还有许多官宦贵族子弟。 在琼林宴上挑选一个合心意的如意郎君或者美娇娘,是多年以来众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因此,每年的琼林宴,都是车马骈阗,热闹不已,许多适婚的贵族子弟都想趁着今日寻一门好姻缘。 季行很快就和几位朝廷同僚聊到了一处,季鸾百无聊赖,和一众女眷坐在八角凉亭中喝茶。 女郎们手持团扇坐在一处,交头接耳,时不时偷偷拿眼去瞧凉亭对面的郎君们,脸上满是羞意。 一位身着彩衣,面容俏丽的女郎突然抬手往那边遥遥一指,雀跃道:“那位便是今年的探花郎。”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凉亭对面的湖畔,一位少年郎君站在树下,身姿清雅,皎如玉树。 她身旁的女子娇笑一声,“听说今年不过才十七岁,果真是年轻俊秀呢!” “这位探花郎乃是永安侯的义子,之前也进宫赴过几次宴,我早就看出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了。” 妙龄女郎们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的话题却都是霍铖。 今年的状元和榜眼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而且早有妻室,唯有霍铖年轻又俊秀,自然轻而易举的吸引了诸位贵女们的目光。 季鸾听在耳中,只觉分外不屑。 这些人只看到他浅薄的外表,又如何能够知晓此人内心的卑鄙无耻呢? 那个身着彩衣的貌美女郎乃是兵部侍郎之女明玉,她突然大着胆子走到季鸾面前,鼓起勇气问道:“季姑娘,说起来探花郎乃是你的义兄,你对他一定很了解吧,能否跟我们说说,他有没有心上人?” 正低头兀自吃着糕点的季鸾一怔。 她一抬起头,便对上明玉亮晶晶的眸子以及有几分羞赫的娇颜。 老天爷真是不公,霍铖那厮,竟偏偏生了一副好姿容,如今还高中探花郎,只怕现在京都的姑娘个个都恨不得嫁给他了。 想起霍铖平日里虚伪做作的模样,季鸾眨了眨眼,“他没有心上人。” 明玉还来不及高兴,眼前女郎倏地唇角微勾,笑的有几分恶劣,“姑娘,他虽然没有心上人,然而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他呀,平日里最喜欢寻花问柳,留连那烟花之地,实在不堪良配。” “什么?”明玉面色一变,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季姑娘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自然不是,我也是不想看着你踩入火坑,这才悄悄将此事告知于你,之前就有许多貌美女郎被他的外表给骗了,结果被他给始乱终弃了,听说他没来永安侯府之前就曾经有好几个相好的……” 季鸾说的正欢,突然瞥见眼前的明玉一脸古怪的望着她身后。 季鸾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只见霍铖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花丛边,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季鸾吓得脸色一变,惊叫出声,“你怎么在这?” 霍铖微微一笑,似乎并未听到她方才所说 20. 冤家路窄 [] 季鸾不欲跟他废话,扭头便朝着曲江湖畔的方向走去。 见状,霍铖唇角轻勾,跟了上去。 身后跟了个影子,季鸾想无视都难,她不得不停住脚步,回过头,面露不耐之色,“你跟着我做什么?” 探花郎生的俊俏,一路上不知多少女郎悄悄将目光放到他身上,他如今这样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平白给她增添困扰。 霍铖停住脚步,只是眸光熠熠的盯着她,也不说话。 季鸾被他的眼神看的心中发毛,正准备斥骂他几句,便见霍铖突然抬起了手。 季鸾以为他想要对自己动手,吓得闭上了眼睛,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耳畔响起一道低笑声,季鸾睁开眼,便见霍铖正挑着眉,一脸揶揄的盯着她笑。 他飞快的将她发间不慎沾上的扶桑花瓣拿了下来,放在指尖轻捻了捻,暗红色的花汁衬的那双手越发修长白皙。 一阵风拂过,花瓣悠悠飘落在地。 季鸾脸颊发烫,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霍铖好整以暇的望着她,眼底弥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方才大小姐以为我想做什么?” 季鸾脸上的灼烧感更甚,扭过头去不想理会他。 霍铖见她这样,便揭过此事不提,转而道明自己跟着她的原因,“大小姐,宴会上鱼龙混杂,我只是怕你又遇见上次那种情况。” “哦。”季鸾并不领情,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不过发生了方才那个小插曲,季鸾深觉丢脸,便也懒得管他了,任由他跟在自己身后。 曲江湖畔东面乃是杏园,此处聚集了许多世家贵族子弟,个个衣着华贵,气度矜贵。 季鸾在人群中一眼瞧见谢婉。 她双眸一亮,立马撇下身后的霍铖快步上前,拉着谢婉走到一个僻静无人处坐下,“婉姐姐,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不爱参加这些宴会吗?” 谢婉轻叹一声,语气十分无奈,“我原本也不想来,可是我爹非逼着我过来,还让我务必在今日的宴会上寻一位如意郎君,我想装病逃脱,没想到却被一眼看穿了。” 季鸾闻言“噗嗤”一声笑了,看来被逼着成婚的不止她一个,如今婉姐姐也有了相同的遭遇。 季鸾提起了建议,“婉姐姐,要不你也学我,招个赘婿应付过去吧?” “你以为谁都和季伯伯一样啊,对你有求必应。”谢婉嗔她一眼,笑骂道:“我爹要知道我有这个想法,非把我的皮给扒了不成,他呀,就是个不知变通的老顽固,成天念叨说当初就不该送我去习武,舞刀弄枪的,导致如今嫁不出去。” 季鸾莞尔,“女孩子习武多好啊,往后若是再碰到那些好色的泼皮无赖,便将他打的屁滚尿流!” 两人话刚说完,便瞧见一个眼熟的泼皮无赖近在眼前。 正是当朝国舅之子—前段时日在玉清楼调戏溶月时曾被谢婉教训过的李裕。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李裕显然也瞧见她们了,他颤抖着手指着她们,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好啊,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李裕的身旁跟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此人诧异的目光在季鸾和谢婉两人身上流连,似是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谢婉冷笑一声,“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有何可惧?” “是啊,我们上次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季鸾娇笑一声,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李公子就算是告到皇上那里,我们也是占理的一方。” 李裕自然知晓这一点,那日回府后,他便立马派人去打听两女的身份。 可是没有想到,她们竟然来头这么大,一个是永安侯的独女,另一个是谢太师的女儿。 他有心想要报复,然而两人父亲皆是朝廷重臣,并非平头百姓,况且父亲李恒素来不准他惹是生非,便只好暗自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时隔多日,琼林宴再遇,李裕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自己被打的屁滚尿流的情景,心中霎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甘。 季鸾拉了拉谢婉的衣袖,“婉姐姐,我们走吧。” 她才不想留在这里,任由旁人看猴戏般在一旁围观,更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李裕有任何纠葛。 谢婉点了点头,两人视若无睹的绕过李裕,径直往前走去。 见状,李裕气的面容扭曲,额头青筋暴起。 “这是怎么了?这两位小娘子哪里惹李兄不快了?”李裕身旁跟着的那位世家公子突然大着胆子询问出声。 此人乃是户部侍郎的庶子张钊,平日里时常跟在李裕身旁曲意逢迎,为其出谋划策。 李裕瞪张钊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你,上次跟我说花月楼有个美人,尤其是有一把好嗓子,唱曲时犹如天籁,本公子便想着,这样的妙人儿,若是能够与其共赴巫山,在床榻上时发出的嗓音定然极为美妙,便带了人去堵她,不成想,便是被方才那两个娘们儿给搅了局。” “原来如此。”张钊心中明镜似的,若只是被搅了局,李裕岂会如此生气?前段时日,李裕借口生病闭门不出,他暗中打听才知晓原来是被两个姑娘打的鼻青脸肿,没脸见人。 想必便是那一回了,李裕好面子,自然不会将此事和盘托出,张钊便也装作不知,笑着宽慰道:“李兄,你大人有大量,何必同两位小娘子计较,今日琼林宴圣上也在此,若是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好。” 李裕脸色阴沉,极为不快,“你当本公子是蠢的不成?这么浅险的道理我自然知晓,否则方才就不会让她们走了。” 对于李裕的恶语相向,张钊似是习以为常般丝毫不恼,他勾唇一笑,“李兄若是想要报复她们,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哦?什么法子?”李裕迫不及待的追问。 张钊沉默一瞬后,这才低声耳语道:“自古以来,女子清白最为重要,今日出席琼林宴的都是达官贵族,若是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清白,想必往后便再也没有脸面出来见人了。” 21. 刺客 [] “会是什么人?” 季鸾压低嗓音,有些紧张的问。 谢婉冷笑一声,“不知道,总之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我们静观其变,看看幕后之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季鸾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继续说说笑笑。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有刺客,有刺客!” 此言一出,在场的女眷们顿时如受惊的鸟兽般,乱作一团。 谢婉拉着季鸾的手,正欲离开此处,这时候,几个手持长剑的蒙面黑衣男子蓦地将她们围住,手中剑光一闪,便朝着她们刺来。 这架势,摆明了是冲着她们来的。 谢婉面色一变,当即抽出腰间软剑,与刺客激战。 季鸾跟着父亲学过武功,自然也能够跟刺客过上几招,她很快就发现,这些刺客似乎并不想要她们的性命,见她不敌,也没有乘胜追击。 那他们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她刚分了片刻心,眼前的刺客蓦地朝她袭来,却并不是想要取她的性命,而是步步紧逼,将她逼退至身后。 季鸾连忙侧身躲开,看着身后的湖面,她瞬间福至心灵,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这些刺客想要将她们推入水中。 女子被推入水中意味着什么是众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此刻也不难猜测的出来。 毕竟她们方才只跟李裕一个人起过冲突。 况且琼林宴乃是皇家宴会,恐怕也只有李裕这样的身份才能在此地安排这些刺客。 还真是胆大包天。 若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郎,只怕此刻已经如了李裕的意,落入湖中,名声尽毁了。 黑衣刺客们没法得手,慌的连招式都有些乱了,几人对视一眼,犹豫是否应该放弃,及时撤离。 见状,季鸾扯着嗓子大喊,“抓刺客!快来抓刺客啊,别让他们跑了!” 说完,她又冲着谢婉喊道:“婉姐姐,抓住他们,留活口。” “好!”谢婉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道,长剑在她手中翻飞,恍若游龙一般,剑光四射,杀气蓬勃。 她武艺高强,几个刺客一起围攻,都不是对手。 很快,宫廷侍卫们便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连忙加入战局,帮助两位女郎一起对付这几个刺客。 刺客很快就被制服,人群之中的李裕面色一变,他转头恶狠狠的瞪着张钊,“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现在怎么办?” 方才张钊为他想了这个计谋,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安排刺客,张钊便道,可以利用他的身份,去调几个巡防营的守卫过来。 琼林宴乃是皇家宴会,规模宏大,为了防止突发什么意外状况,宴会四周都安排了巡防营的守卫,严密防范。 张钊语气惊惶,“李公子,我也不知晓这位女郎竟然武功如此高强啊。” 李裕阴沉着一张脸,“我不管,总之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如今事情闹大了,若是父亲知晓了,定然不会轻饶我。” 张钊垂下眼帘,眸中满是轻蔑,果真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事情闹的这样大,只怕是连皇上都被惊动了,他却还在担心被李恒责罚之事。 …… 危机解除,季鸾快步跑到谢婉身旁,担忧的问,“婉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谢婉展颜一笑,双眸璀璨如星,语气中满是张扬自信,“怎么?还信不过我的武艺?” 季鸾樱唇微绽,“当然信得过了,我们婉姐姐这么厉害,就算是去战场上当那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也使得。” 两人正说笑,一位丫鬟打扮的女郎蓦地从身旁经过,肩膀撞了季鸾一下。 季鸾不留神,被撞的一个踉跄,小丫鬟吓得颤颤巍巍跪倒在地,一脸惊惶,“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见小丫鬟泪盈于睫,吓得不轻,季鸾连忙伸手搀扶她,“起来吧,我没事。” 小丫鬟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而季鸾垂着头,看着手中被方才那位小丫鬟偷偷塞入的纸团,若有所思。 她趁人不注意,将纸团展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行字:刺客、巡防营、李裕。 季鸾低着头,神思恍惚。 此时,李行和谢太师以及皇上、国舅李恒一干人等也闻声而来。 元德帝正值不惑之年,身着一袭明黄色龙袍,面容冷俊,不怒自威,他目光扫了一眼被侍卫们擒住的那些刺客们,怒斥道:“这是怎么回事?琼林宴上,怎会有刺客?” 琼林宴乃是皇上亲办的宴会,如今却出现了刺客,实在是有损皇家颜面,也难怪元德帝如此震怒。 元德帝身旁跟着李贵妃,她今日穿了件牡丹红烟罗宫装,宽大裙摆逶迤身后,整个人看上去明艳不可方物。 季鸾上前行过礼后,这才缓缓开口禀道:“回皇上,这些刺客乃是冲着我和婉姐姐来的。” “哦?此言何意?”元德帝探寻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季鸾回道:“回皇上,这些刺客并非想要取我们性命,据我观察,他们应该是想要将我推下湖。” 此言一出,四周蓦地一静。 在场的诸位大多都是高门贵族,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几乎是立马便反应过来幕后之人背后的用意。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究竟是谁,居然心肠如此歹毒。” “这人也太阴毒了吧,这是想要败坏两位女郎的名声啊。” 元德帝面色也极为难看,今日来赴宴的除了世家贵族子弟之外,还有新科进士们,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损皇家颜面。 元德帝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美貌女郎身上,语气沉沉,听不出喜怒,“你就是永安侯的女儿?” 季鸾还没回答,一旁的季行已经抢着说道:“回皇上,她便是我那位不成器的女儿,小女性格莽撞,让皇上见笑了。” 元德帝轻笑一声,赞赏道:“季姑娘胆色过人,处变不惊,谢姑娘武功高强,比起男儿亦是不遑多让,真是两位女中豪杰啊。” “皇上过誉了。”季行和谢太师两人异口同声道。 季鸾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突然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