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戈》 1. 第 1 章 [] “小姐,不好了,老爷给你定给了户部侍郎的儿子朱无永了!”咋咋呼呼的小侍女赶忙跑进房间,气喘吁吁道。 可一旁的小姐却坐在桌子旁绣着刺绣,阳光很轻柔地洒在她素白色襦裙半边,面纱下的脸有些看不大清,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眸,“纤云,你怎么那么急?” “哎呀,小姐,不好了,老爷将你许配给户部侍郎的儿子了!”纤云急得跺脚。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我听从父母的就好。”谢知禾声音很清很温柔,颇有种流水漱石般的轻柔。 “可是,那个朱无永可是咱们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整天游手好闲不说,他还经常强抢民家妇女,在外花天酒地,都年近三十了没半点功名不说还养了一堆外室!”纤云急的跺脚,“老爷夫人怎么可以把你许配给怎么个又老又丑又花心的人呢!” 谢知禾放下手中的刺绣,看向窗外的天空,院里的大树依旧挺拔,蝉声阵阵,“或许这就是命吧。” 她抬手遮了下那面纱下看上去若有若无的疤痕,“再说,像我这样的,又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丑呢。” “小姐。”纤云的眼眶里全是泪水。 窗边的光洒了她满身,窗外有鸟飞过,一片绿意盎然,花开的正好,可她心里却是一片荒芜,“这辈子,就这样了。” 刺绣的针轻轻落下,就像她这一生,太轻太轻了。 纤云看着谢知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觉得谢知禾这么好的人不该这样,然而她只是一个丫鬟,她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小姐,夫人叫你过去。”大夫人的丫鬟过来传话。 “知道了。”谢知禾从容回道。 宅院内庭,夏日炎炎。 谢知禾向主母行礼,递了一盏茶,“禾儿问母亲安,母亲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给禾儿。” 主母看似满意地点点头,“禾儿你今年都十六了,也是该嫁人的年纪了,你父亲给你定亲夫婿是户部侍郎的长子朱无永。” “是,孩儿知道了。”谢知禾很恭顺,眼眸低垂。 “虽说你是庶女,生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疯子,不过好在你这些年在我的教养下也算得上是端庄得体,虽是个庶女,但也堪称得上是大家闺秀,也不枉我的苦心栽培,作为你的主母我给你也备了两箱的嫁妆。” “谢母亲。”谢知禾低下头,长长的眼睫毛簌簌而动,她那面纱也跟着往下垂。 若不是脸上那块疤,她也绝落不到这丑八怪的名号。 思及此,王氏不禁有些得意,高高在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温顺的狗,“那朱公子虽说年龄有些大,行事也有些浪荡,但作为俗语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当了朱家的媳妇儿,你一向恭谨知礼,应该也知道该如何行事吧。” “是,孩儿知道,出嫁后夫为妻纲,无论夫君怎样,禾儿都会真心对待。” “切莫丢了我们将军府的脸,好了,就这些,你且退下好好收拾吧。”王氏轻轻吹了下茶,淡淡的波纹在水面上荡开,照见一个严厉充满威压感的眼神。 随后谢知禾退下后,她便将谢知禾给她倒的茶交由下人倒掉,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厌恶。 “阿娘,你干嘛这么嫌弃大姐啊,我觉得大姐很好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的小女孩儿跑到母亲旁边,“有次我受伤了,还是她给我包扎的呢。” 王氏由先前威严主母形象一下子换成了一副慈母形象,她宠爱点了点小女孩儿的头,“你呀,净在角落里给阿娘躲猫猫。” 随后抬头看着谢知禾早就消失的背影,有些愠怒道:“以后少跟你庶姐玩,她可跟你不一样,她骨子留着贱货的血!”她说这话时语气有些激动,眼神也变得恶毒,像条毒蛇一般,一时吓到了女儿,看着女儿有些闪躲的眼神,忙调整过来,一脸慈爱望着小女儿,换了一种语气道:“你怎么能跟她玩呢?你得多跟你亲姐姐玩,蓉儿才是你亲姐姐。” “可是二姐太坏了,还是大姐温柔。”小孩子一脸天真看着娘亲。 “可你大姐是个丑八怪,跟丑八怪玩你也会变丑,你要当丑八怪吗?”王氏捏着小女的鼻子。 “啊,不要,沐儿不想变成丑八怪。” “那你还跑去跟你大姐玩吗?” “不去啦。”牙还没长齐的小女孩儿声音甜美。 “好孩子。”王氏浅浅笑着,手腕上的佛珠衬得她笑容菩萨般仁慈。 *** “我说小姐,你都要嫁给那样一个人了,你不急啊,还绣什么啊?”纤云看着谢知沐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要不我带你逃吧,你当初救我于街头,我拼了这条贱命都不让你跳进火坑。” “逃?我能逃哪里去,我逃了家里怎么办?父亲已经接受了朱家给的聘礼。”她裁好了针线,摇了摇头,“纤云,你还小不懂这世间的道理,这世间女子做不得自己的主。”随后她将绣品递到纤云手上,“这个是我绣的,到时候送给父亲母亲还有几个妹妹那里。” “我才不送!”小丫鬟气呼呼道:“她们待你这么不好,为什么还要如此真心待她们?” “其实他们这样待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有吃有住,衣食无忧,我已经比大多数人幸福多了。”随后她看向窗外落下的花,颇有些感叹:“其实你有所不知,我的生母是个青楼女子,被我父亲带回家后不久就生下我,之后不知怎的就发疯还伤了主母,而我脸上的疤痕就是我的生母发疯造成的,所以,主母能如此待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也在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感恩。” “可他们虽给你住所,提供衣食,却并未真心待你啊,否则怎么将你嫁给这种人。”小丫头气得面红耳赤。 可谢知禾却示意她不要说了。 “小姐啊,你怎地如此心软。”纤云看着她惋惜道。 “好了,走,陪我去市集逛逛吧,我想去买点布料,做些衣裳。” *** 京城大街,车马如龙,繁华昌盛。 谢知禾身着月白色百褶裙,只一支素净簪子就将长发盘起,本是最为朴素的着装可却因为她这恬淡高雅的素质而显得不凡,身段更是窈窕,又戴着面纱只一双无辜清澈、柔弱动人的双眼露在外面,让人不住想去窥探。 “小娘子,可否赏脸听曲啊?”一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身着锦绣的油腻公子走上前想牵起谢知禾那洁白娇嫩的手,却被纤云一把拍下。 小丫头挡在小姐前,一双眼睛怒视这个比她还高的男子,没有半分畏惧,“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哎呀,我不过是想和这位小娘子喝喝茶,听听曲,能干些什么来?”油公子一笑眼睛就眯成缝透着股猥琐气质,他拿着扇子想先调戏一番这个挡在前面不识好歹的小丫头。 结果没想到纤云直接一把将扇子拿过来撕掉踩在脚下,“我呸,你个大猪头,离我家小姐远点,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哟,你这个小妞还挺有脾性的,知道小爷我是什么人不,知道我爹是谁吗?”油公子一副小人得意的表情。 身旁小厮赶忙就来扇风,“这可是我们朱公子,户部侍郎的长子,邀你们家小姐那是赏脸。” 谢知禾一脸不可置信,她没想到竟然当街就碰上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更没想到这个未婚夫竟比传言般还要不堪。 纤云强撑住场子,“呵,户部侍郎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我家小姐可是当朝谢将军的女儿!” 油公子听了这番话竟收起架子来,“莫非是谢府嫡长女,早就听闻谢府二小姐才貌双全,今日得见真是幸会幸会。” 谢知禾见他这副表情心里直泛恶心,但还是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厌恶,开口问道:“朱公子不是与谢府长女订婚了吗?为何还这般放荡。” “谢府长女?那个疯子生的女儿?她怎么能与二小姐你相提并论呢,听说那个庶女脸上还有块疤,长得是奇丑无比,我本有意娶姑娘为妻,哪知道谢府将这么个狗都嫌弃的玩意儿硬塞给我,下聘礼那天本公子都不想去。”油公子正说着突 2. 第 2 章 [] “谢知禾,你为何不争。” “谁,谁在跟我说话!”谢知禾睁开双眼,一时间有些诧异,她站起身来,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这……这是哪里?我是已经死了吗?” 突然谢知禾手腕上出现了一个淡蓝色手环,谢知禾有些不解,触碰了下那个手环,一道蓝色屏幕突然显示出来。 “谢知禾,世事不公,你就没想过反击吗?” “我?我一个弱女子,能反击些什么?又该反击些什么?只怪我自己命苦,是个庶女还是个……”谢知禾下意识去摸自己的伤疤,却发现自己的伤疤的触感好像没有了,她急忙跑去水中看,那水面上呈现出一个模糊的倒影。 虽然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不俗的美貌。 “这……这是我?”谢知禾有些不可置信。 “这当然是你。”系统的声音毫无情感,“从现在开始,你重生了。” 可谢知禾却并没有特别兴奋,光有美貌又有什么用呢? 她还不是得嫁给让她恶心的人,在这个时代,像她这样的弱女子除了嫁人还有别的出路吗? 系统检测到宿主没有生的欲望,系统重启,开启由恨而生模式。 “谢知禾,你就这么懦弱吗?你就不想为你死去的娘亲报仇?” “报仇?谁不知道我生母是个疯子,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住处还将自己女儿的脸划花。”谢知禾自嘲笑了笑,她就是个疯子的女儿,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怜爱。 “不,真相并非如此,你就没想过你生母是被人给逼疯的吗?而且你的生母也并非什么青楼女子。” “你什么意思?” “你的生母本该是个和亲公主,由你父亲护送可你父亲却起了贼心犯下大错,为了弥补这一过错,他将你生母与一青楼女子互换身份,他将你生母囚禁起来,又把她给毒哑,之后你父亲娶了主母王氏,而王氏嫉妒你母亲的美貌将她逼疯,她为了保你性命才划伤你的脸。” “可笑,若我生母真是和亲公主,又怎会轻易被我父亲同一青楼女子掉包。”谢知禾语气坚定,可心中却有些许动摇。 “那是因为你父亲用感情欺骗了她,你母亲才心甘情愿与一青楼女子调换,事后那青楼女子到了皇宫后不久突然暴毙身亡,而你母亲就成了你父亲包养的外室,之后不久还怀了孕,那时你父亲对你母亲还算好,也没有娶正妻,日子过得也算不错。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皇帝下令攻打小月国,而你母亲就是小月国的公主,她哭着想去求见皇上却被你父亲拦下,他将你母亲囚禁起来,再之后你父亲歼灭小月国立了大功,皇帝赐婚王氏嫡长女,你母亲知道后悲愤交加生下你,天天咒骂你的父亲,因为你父亲之所以能如此顺利歼灭小月国全凭你母亲的曾经跟他说的那些故事。” 她以为她奔向了爱情,跟他讲述着家乡的趣事,却没想到被他推进了深渊,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故乡和自己的亲人们。 之后的故事,谢知禾也能猜到了。 父亲对生母的咒骂感到厌烦,于是下药毒哑了她,毕竟,他喜欢她,或许不过这具皮囊而已再掺杂着那么可怜的真心。 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海誓山盟,她对他是爱情,可他只是肤浅的喜欢,更多的是自私。 再后来,他娶了王氏,而王氏是个精明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她的存在,便开始折磨她,将她一步一步逼疯。 再美的皮囊,也架不住她是个疯子,他开始厌烦了。 而王氏也知道时机到了,于是放火说是她发疯自己放的,而在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她选择将生的机会留给她的女儿。 “即使她最后真的成为了一个疯子,可她是真的爱你,如果她还在肯定不希望你就这么死去。”系统的声音一字一句像是在敲击谢知禾的心,“不然,为什么在大火覆灭的时刻,你这个话都不会说的婴儿会活下来,而她却葬身火海。” 伪善的主母,无情的父亲,冷嘲暗讽的妹妹…… 凭什么? 凭什么死去的人是我? 凭什么你们可以稳坐高台享受你们的荣华富贵? 地底的哀鸣谁又来替她伸冤? “哈哈哈哈。”谢知禾笑得有些癫狂,笑着笑着眼泪划了下来,“我竟认贼做母这么多年,我竟还感恩他们,可笑,可笑啊,哈哈哈哈哈,谢知禾你怎么能那么蠢!” 不一会儿她的眼眶布满红血丝,她有些癫狂看着系统,“所以,你是来帮我的吗?” “是的,宿主,如果你有什么想学的技能我都可以帮助你达成,比如医学,看透人的心思或者其他,但是你只能从中选择一样。” “我只能选择一样吗?” “是的,宿主。” “那我要选择武学,我不想这么柔弱,不想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想保护自己还有我身边的人,还有……我要亲手将他们都送进地狱。”她说最后一句时咬牙切齿。 “可是宿主,你不是相当大夫吗?不然也不会偷着看什么医书。” “这个目标我自己达成。”谢知禾的语气很坚定,明明外表还是个柔弱的小姑娘,可骨子里的坚韧又让她变得坚强。 “好的,宿主,心愿已达成,掌握技能:轻功。抱歉!系统能量不足,即将关机,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之后手镯的蓝色荧光消失了,看上去跟普通的手环没什么两样。 她一双素手接触的河水都浸染着日光,这一次,她要重新活一回。 她眯起眼看着从高处射下的阳光,虽刺眼灼热,但她的心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翻涌。 几块小碎石随瀑布泉水落下,谢知禾突然变得很敏锐,一掌接住碎石又将其碾碎。 她绕到一处地形还不错的地方,抬头望了望上面的悬崖,很高,不过索性还有些树木可以借力,不知为何她感觉身轻如燕,轻功突然就无师自通,借着树木和崎岖不平的石头,她竟真的慢慢爬了上去。 于此同时,悬崖另一端的男子系统响个不停,“警报,警报,宿主姻缘绑定的另一半即将离开!” 男子不耐烦睁开双眼,一时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还活着。 他拔下剑,胸口处的伤口竟然自己愈合了。 “宿主,你再不起来,你媳妇儿就要跑啦。” “谁,谁在同本王讲话!”李定酌环顾了四周发现没有任何人,突然手腕上一道粉红的光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什么?” 李定酌刚想摘下,突然一道粉色屏幕显示在眼前。 “宿主,求你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见不到你媳妇儿了。”一个很可爱又带着些许央求的声音传来。 然而李定酌只皱了下眉头,“你到底是何物,还有本王何曾娶妻。” 李定酌想把手 3. 第 3 章 [] 月上柳梢,庭院深深,只听蝉鸣声阵阵。 谢知禾戴着面纱,就从长廊中缓缓穿过,却不巧与某个人相逢。 “大姐,你怎么在这儿啊?”面前的女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她就是府里的二小姐,父亲的掌中之宝,将军府的嫡长女——谢知蓉,虽很少出门却在外有着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与谢知禾这身可怜兮兮的朴素穿搭不同,谢知禾头戴的可是京城时新的翡翠珍珠琉璃钗,穿的是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上面的彩绣和花样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亲手绣的。 谢知蓉本就姿色艳丽,穿上这锦绣衣袍就更显得像这花丛中最耀眼的牡丹,富贵得直逼人眼。 “听闻姐姐在京城街道上偶遇了自己的未婚夫婿,还被当众羞辱一番。”谢知蓉语气上扬,尽管依她的地位她根本就不用理会这个可怜兮兮、无依无靠的庶姐,可她就是自尊心作祟。 而且她的自尊心建立在别人的痛处之上。 纤云想上前为自家小姐辩解,却被谢知禾拉住了,“我这副模样,朱公子看不上我是应该的。” 谢知禾并没有表现得很生气,反而一副软弱模样,叫谢知蓉这夹着针的讽刺全都扎在了棉里。 “呵,真是无用的东西,好歹你也是将军府的小姐,怎的如此轻贱,旁的这般羞辱你你竟还受着,活该你被未婚夫嫌弃。”谢知蓉一向直来直去,她被将军府里上上下下都给宠坏了,跋扈骄傲得很。 “妹妹说的是,若我有妹妹这般的容貌和身份又怎会受人轻贱。” “你也配?谢知禾,你连我身边的丫鬟都不如,还配肖想拥有我这般的容貌和身份?我就不该来找你,真是晦气。”说完便趾高气扬地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我呸,就她这样跋扈根本就配不上自己的身份,小姐你别听她的,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纤云连忙安慰谢知禾。 可谢知禾眼里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的委屈,如月光般清冷看着庭外盛开的花,“她现在根本就不是我要斗的对手,所以我无需跟她计较。” “我现在当前要做的是——退婚。”她轻轻折断了那枝花,唇色比那花色还要红艳,而眼神比月光还冷上几分。 纤云立马靠近,“小姐需要纤云怎么做?” “这退婚一事不能由我去说,得由朱无永他亲自吵着闹着去退婚,他本身就厌恶我又喜欢我二妹,你说要是我二妹有嫁给他的意愿他还会娶我吗?只怕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着要退婚吧。”谢知禾轻轻勾了下嘴唇,像极了恶毒的女配。 “可二小姐怎么可能会有这个意愿呢?她心比天高,只想嫁给皇子。”纤云不解。 “她当然不可能,但是我们可以让朱无永误以为谢知蓉喜欢他,像朱无永这种自大又爱痴心妄想还没半点脑子的废物草包,给他制造这种幻想很容易。”谢知禾的眼神清冷,不带半分怜悯。 “小姐,你……好像变了。” “那你怕吗?我以后要走的路可是很凶险。”她淡淡的笑,明明还是那个看上去柔弱易碎的人,却又仿佛多了几分蒲草般的坚韧。 “不怕,再难我都陪你走下去。”夜很黑,昏黄的烛火照不明小丫头的脸庞,但眼睛很亮,如同夜里的星子一般,那是谢知禾的星光。 *** 夜半三更,谢知禾趁着府上人都熟睡之际,轻功走上屋顶,偷偷拿走了谢知蓉的贴身手帕,之后依照谢知蓉的字迹写了一封书信,再打扮成一个丫头模样,将这一起交由了朱府守门的小厮,还花了钱打点。 果然到了白天,朱无永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他爹去退婚还要改娶将军府的二小姐。 他爹自然没有那么厚脸皮,退了人家大小姐的亲立马迎娶二小姐,但又犟不过这逆子,只好先答应儿子去退亲,虽说谢知禾只是个庶女,但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庶女,朱老爹也清楚就自己儿子这副德行娶到谢知禾就不错了,哪成想他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逆子!逆子啊! 可又架不住朱无永是他结发妻子的唯一孩子,如今妻子已经不在了,他曾答应妻子无论以后怎样都会好好待无永的。 朱老爹去将军府前思量再三,只着一身简单长袍,带着些许厚重点的礼来向谢氏赔礼道歉,要退回婚约。 被退回婚约在这时的大盛国对于姑娘家来说是件会被人耻笑的事,这会让这个未出阁的姑娘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况且谢知禾本就相貌有缺陷,经此一事,恐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朱老爹有些愧疚,他知道谢知禾是个好姑娘,才会想方设法跟谢家搭上这根红线,哪成想儿子就是个只看外表的蠢货,若真娶了谢知蓉这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回家,朱府还有得安宁吗? 但无奈他架不住朱无永天天没出息在家里嚎。 “实在对不住,是我那儿子身体最近出现状况,大夫说他近期不宜娶亲,所以……老夫只好厚着个脸皮来退亲。” “退亲?你把我谢家的女儿当什么,是你想结就结,想退就退的吗?”王氏端坐在高台,冷这个脸,语气态度很强硬。 “夫人稍安勿躁,朱某自知这事有亏于你们家,于是带了几分薄礼,还请笑纳。”说着便让随行小厮打开盒子。 里面的夜明珠着实耀眼,王氏心里有些激动但还是耐住了,一脸淡定看厌了的模样。 其实谢知禾以后会受什么样的影响会被人怎样耻笑她根本就不在乎,她所在乎的是这个温柔亲厚的主母形象,倘若谢知禾真一辈子也嫁不出去到时候丢的也是谢家的脸,可她若嫁出去了,以后她怎样都与谢家无关。 她看着手中的茶杯一时有些拿不定,突然门口小厮来报,“夫人不好了,朱家公子来咱家了,说是要上门向二小姐提亲!” “什么!”王氏手中的茶杯一时没拿稳,怒视着台下的客人,眼睛好像都快被瞪出来了,“朱大人,你儿子到底干什么好事!” 随后,主院众人慌慌忙忙跑到前院来。 只见朱无永身着红衣,身后一群小厮抬着聘礼,说是要向二小姐提亲,身后还一堆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朱老爹只觉自己脸都快被丢尽了,连忙上前要拉儿子,可朱无永躲开了,还当着众人面拿出谢知蓉的贴身手帕和书信,“看,这是二小姐亲手递给我说愿意嫁给我,这就是证据。” 听到这话,谢知蓉听的脸都红了,气得想从门走出来暴打这个油猪头,“本小姐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个油头满面的家伙。” 可丫鬟和小厮都拦着谢知蓉不让她出来,“不行啊,小姐,夫人吩咐不让你出来,外面街道上很多人都过来看啊。” “我不出来任由那家伙拿着我的东西乱说啊!”谢知蓉挣脱不过几个丫鬟,愤愤道。 “我妹妹从未说过这种话!”就在这个时刻,谢知禾站了出来,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畏惧,正义凛然道:“我妹妹从未说过要嫁给你这种 4. 第 4 章 [] 这几日谢知禾一直都把自己锁在房里,外人都觉得她是在为那桩婚事伤心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虽然这件事该被谴责的应该是朱无永,谢知禾应该是个受害者,但是大家讨论最多的还是谢知禾,对她的外貌还有庶女的身份极尽羞辱,都说谢知禾就是个“不被要的女人,连朱无永都看不上。”,有的将话越传越离谱,明明谢知禾只是脸上有块被烧毁的疤痕,人们却传成了“谢知禾丑如夜叉。” 当然更为过分的是一些个贩夫走俗在私底下的讨论,“哎,听说那个谢府庶女长得特别丑,但是有次在街上看到她身材还挺不错的,要是给我做媳妇儿,我也勉强可以考虑一下。” “就你,人家虽然是庶女,但好歹也是将军府的人,娇生惯养的,就算她嫁给你,你养的起不。” “就这种娘们,老子娶她算是不错了,她还敢提什么要求,乖乖在家呆着伺候公婆、织布刺绣还有给老子生几个大胖小子,要是不听话老子抽她,管她是什么小姐。” “啧啧啧,还是你老刘威武。” “那是,还能让一个娘们骑在头上?” 而对行事荒唐的朱无永大家却极为包容,最多就是说上一句,“朱家公子向来如此,浪荡惯了。”,或者是“朱无永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就配跟那个庶女在一起。” 谢知禾压根不在乎外界这些传言,她只呆在房里专心看书,对外还是装作一副受欺负委屈的怨妇模样,这样既符合外人认知的那样,又没人会自讨没趣打扰她了。 “小姐啊,你都脸上的伤都好了,为什么不说啊,你明明比那个谢知蓉漂亮多了。”纤云有些发急,她自己被羞辱倒是没事,可是她听不得别人对谢知禾的半分诋毁,可她又不能做什么只能默默生着闷气。 * 她原本就是条贱命,父母为了给弟弟挣得读书费用将她给卖到窑子里去,她拼命跑才得以挣脱跑到了京城,成了闹市中一个脏兮兮跟狗抢东西吃的贱小孩,苟延残喘地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活着。发疯喝醉的人嫌她晦气心情不好踹她几脚,大部分的人都嫌她脏绕道而行,只有谢知禾不一样,那是第一个愿意走近她的人,还给她包子吃。 还是肉包子,纤云第一次吃到肉包子,哪怕包子烫的汁液都流出来了烫到嘴里起泡了她也要一口塞到嘴里,明明她就比谢知禾小一岁,七岁的小姑娘,可是看上去却还不如那些五、六岁的高,她警惕地看着谢知禾,可谢知禾又递给她一个包子,“慢点儿吃,别噎着,你要喝些什么吗?” 不是想象中的踹一脚发泄也不是破口大骂而是很温和地看着她,谢知禾的眼睛是她见过最干净清澈的,就像是日光下刚融化的雪那般。 等她吃饱后,谢知禾拿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丝毫没有嫌弃她这副比狗还脏的样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介绍一下,我叫谢知禾。” 她愣住了,良久都没有说话。 谢知禾还以为她是个哑巴,“你没有家吗?” 她点了点头。 “那你愿意跟我回家吗?”8岁的谢知禾向她伸出手,即使戴着面纱也能感觉出来她的温和的笑意,就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 她接过了她的手,可很快就有个嬷娘来了,连忙分开她们的手,对谢知禾甩着脸色,“我说你个小娃乱跑什么,还跟这种脏东西在一起。” “嬷娘,我想带她回家。”谢知禾拉着嬷娘的衣袖,可怜巴巴望着她。 “你以为你是谁?这事只有主母说了算。”嬷娘根本就没有把谢知禾当成一个主子,而是一个无知、任她拿捏的小孩,而谢知禾确实也无力去对付比她高这么多还这么狡猾的嬷娘。 她攥着手里的吊坠,思忖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将它塞到嬷娘手里,那是她生母的遗物,“求求你了嬷娘,这个送你好不好。” 嬷娘看着手里的那个吊坠,粗糙的手一遍遍去把弄,心里乐开了花,可还是装作一副不耐烦、拿小孩子没办法的样子:“行行行,不过这丫头太脏了,得带回去洗洗。”嬷娘上下打量的眼光让纤云很不适,谢知禾见状将她挡住,“正好我身边没个贴身丫头,让她做我的贴身丫头行不行,行不行吗?嬷娘。” 望着手里那个吊坠,嬷娘只好松了口,“行吧,回头我跟夫人说。” “谢谢嬷娘,我就知道嬷娘最好了。” 时至今日,纤云还能记得谢知禾牵起她的那双手,时隔那么长的岁月,还是能感受到温度。 “哇,你好漂亮啊。”看着收拾干净的纤云,谢知禾由衷夸赞道,“我这里有个好看的发簪,送给你。” 纤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可谢知禾给她戴了上去,“很好看呢。” “谢、谢谢。”纤云的脸上一阵羞赧,她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 “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我……我的名字叫念弟,我不喜欢。”她低下头,那个倔强被人踢、死都不肯低头露出半点祈求目光的贱小孩儿居然会在此刻低下头。 “念弟,那你有弟弟吗?”谢知禾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 纤云却扭过了头,语气很冷淡:“我没家人,我家人抛弃我了。” “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今天读到一句诗我很喜欢,你看纤云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嗯!”她猛点了几下头,“那个……你给嬷娘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没什么,就一个小吊坠而已,不必在意。”谢知禾一脸风轻云淡。 可纤云到底还是在意上了,大半夜为谢知禾偷回那个吊坠却被发现,是谢知禾认下这个罪陪她一起罚跪叫人不要把她赶出去,从此以后,纤云就把谢知禾当成了她生命中第一重要的人。 纤云说谢知禾是她唯一的家人,可谢知禾也未尝如此。 * “在想什么呢?”谢知禾打断了纤云的思绪,“你倒的水都漫出来了。” “哦哦。”纤云急忙收拾好桌子,“对了,小姐,我想起多年前你送给嬷娘那个吊坠是不是你生母的啊?不然主母也不可能给你这种贵重饰品。” “都过去了,就不提了。”谢知禾依旧看着书,她总觉得以后像这么能安安静静看书的日子不多了,所以倍加珍惜。 “小姐,你还能看得下去书啊,你就应该摘下面纱让她们看看你有多漂亮。”纤云噘着嘴。 “你呀。”谢知禾拿笔轻轻敲了敲她的头,“让你平时好好看书你不看,关键时刻沉不下心来。” “看书有什么用,看书又不能保护好小姐,我只要保护和照顾好小姐 5. 第 5 章 [] 但老太太只是心里对谢知禾感到惋惜,并没有说些什么,她毕竟只是个庶女,相貌有缺,靠婚姻是不能给家族里带来些好处了。 “我从寺庙祈福这些天回来怎么不见风儿?”老太太望着这些个人,颇有些不满。 “风儿他跟父亲去军营历练了,还未曾回来。”王氏赶忙回答,在外人眼里,她可算得上是一个好儿媳。 “什么?他才多大,就让跑去那种地方,那可是我们谢府的独子,就这么丢去军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老太太有些焦急。 “正因为是独子才不能溺爱,得要多加历练才是,何况老爷他心里有数,定不会叫风儿做那些危险事。”王氏声音温和,颇为达理。 老太太将雕刻精致的拐杖抬起向地上一撞,伴随着一句:“胡闹!” “老夫人莫生气,外头酷热还是早些回府去的好。”王氏贴心的扶过老太太,“有什么话我们进屋再说。” 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满,谢知蓉看不惯祖母这种样子,也为母亲抱不平,于是发声道:“祖母,我们大家都在外面等您这么久了,这天又这么热还是早些进去比较好,何况弟弟他出去历练也是好事,要是一直不舍得不忍心,教出来的孩子最后多半也是个废物。” “好了,蓉儿!不管怎样都是应该的,为娘平日都是怎样教导你的。”王氏佯装生气的说着谢知蓉,可谢知蓉压根不在乎。 她刚才那一番话直戳老太太的肺管子,因为老太太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个废物畏畏缩缩不成大器,还未深入敌营在半路上就被斩杀,哪像谢钧,年纪轻轻,仅凭借几千人马就深入地势险峻的小月国,斩首国王后又烧旗,不到几天时间就一举攻下小月国,成了大盛国里最年轻最受皇帝器重的将军,一时间风光无俩。 谁又知道这样的功名建立在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身上,可当时的人知道谢将军性情中人,男子汉大丈夫,带回来个青楼女子怎么了,哪一个英雄身边没个红袖添香的美人? 当然美人最后变疯子那是后话了。 要不是谢钧的庶母逝世得早,张氏又是他的嫡母,这个家的祖母恐怕也轮不到她张氏来当。 之后张氏为了控制谢钧想让谢钧多多帮扶张家,就想给府上塞她张家的人做妾,再慢慢将王氏这个正氏妻给拉下,可谁曾想这个王氏看上去是个贤妻良母,心胸大度,其实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这个家里除了进过那个青楼女子再没什么女人能在谢府呆上个把个月,更别说孩子了。 不过那又怎样,不管怎么说她张氏名义是就是这府上最长的长辈,而大盛国宣扬的风气就是以孝治天下,不孝之人是要遭人唾弃的。 仅凭借这点,她谢张氏就可以姿态高傲,所有人都必须顺着她,不然就是不孝。 任凭你王氏再有手段,我都活这么久了,还能治不了你? 的确,王氏没像她装的那样有孝心,但是这贤妻良母、孝顺知礼的壳子她得做下去,但她不是没有手段,长时间以来这两人的关系能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老太太就算再不满也奈何不了王氏。 谢知蓉跟在母亲后面,心里颇有些怨怼,“不过一个将死的老太太,还不是我亲祖母,这么嚣张。” 她小声嘀咕着,却被母亲身旁的丫鬟给碰了下手,那丫鬟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呵。”谢知蓉很不屑,还翻了个白眼。 她谢知蓉可是将军府的嫡长女,京城的第一美人,生下来就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向来骄傲不凡惯了,才不管什么孝不孝顺的好名声,她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才不会委屈求全装作喜欢的样子,所以她从来不讨好祖母,要不是母亲非要她来门外迎接她才懒得出来。 谢知禾在她后面,一言不发,只沉默走着路,却在思考众人之间的各种小心思。 老太太一心想给府上塞她张家的人,所以对王氏不满,而王氏呢?她也有她的手段,绵里藏针、笑里藏刀说的就是王氏这样的人,而谢知蓉呢?她的心思都不用怎么猜,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像她这么骄傲跋扈的人,要是下嫁那还好说,可她偏偏自命不凡,非要嫁给那些宫里的侯爵皇子,可像她这种性格又怎么会斗得过那里面的女人,最终也会自取灭亡,所以,谢知禾根本就没考虑要去对付谢知蓉,但要是谢知蓉做的过了,惹到她了,她可不打算向往日那样以为忍让,她会反击回去。 谢知禾边走边盘算着,就她的处境,要实现对王氏还有她父亲的报复,投靠祖母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可她不能太明显,王氏她现在惹不起,而且祖母也未必信任依赖她,一旦触及到她的利益,像谢知禾这样的庶女是可以随时被抛弃的。 这也就是谢知禾一个庶女的处境了,存活已经足够谨慎,更别说复仇了,她的每一步都必须足够小心。 *** 谢府内宅,庭院的主厅,祖母端坐在上方的位置。 旁边的丫鬟婆子已经布置好了果蔬和糕点,葡萄什么的都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最为解暑,旁边两侧还有丫鬟扇风,然而仍是这样也压不住老太太的火气。 底下的孙子辈人也就谢知蓉、谢知沐、谢知禾三人坐着,谢知禾坐在最外面靠门的一端,最为酷暑,而谢知蓉是嫡长女,自然坐在靠主厅下面写的位置,众人的桌案上都摆放了水果,看上去都是一样的,却又有些不同。 其他人桌上的葡萄都是新鲜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而谢知禾桌上的葡萄一看就是快坏了那种。 不过,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 “你该知道我们谢家子嗣单薄,而将军也正值盛年,是纳妾生子的大好年华,你身为这府中的主母、谢将军的正妻难道就不知道要为将军纳妾吗?”老太太的语气满是责怪。 “儿媳不是没有物色过,只是夫君他并没有此意,而且夫君他现在也在军营上想是无暇顾及这些事。”王氏回 6. 第 6 章 [] “侯府的邀请帖子已经下来了,老夫人可是要为这场宴会准备些什么,春花好去准备准备。”小丫鬟年纪不大,扎着个双环髻,眼神清澈,一副天真模样却又听话懂事、聪明机警,老夫人喜欢得紧。 “我年纪大了就不必去了,听说这场赏荷大会就是侯爵夫人为物色将来儿媳妇所办的,来的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姑娘还有些青年俊秀,我一个老太太去参和这种热闹作甚。”老夫人抬眸,看着谢知禾,握着她的手,温和道:“孩子,有阵日子没见,多大了啊?” 老太太向来不关心谢府的那些个孙女,今天见谢知禾一片诚心颇有些许动容,许是年纪大了容易被这些细微举动给感动。 “回祖母,禾儿今年正值二八。” “十六啊,那正值碧玉年华啊,我有意让你去赏荷会,不知你作何想法。” “使不得啊,祖母。知禾只是一个庶女从未去过什么朱门大户办的宴会,再加上我相貌丑陋,怎好意思去那种宴会。能在府里陪着祖母已经是知禾的幸运了。” “之前没去过不打紧,这不去一次长长世面,散散心也是好的啊,况且你怎么能算上丑陋啊,既然上天让你脸上的疤慢慢消失,那就不要沉湎于过去的自卑,去看看吧,孩子。”老夫人那爬满皱纹的手很温暖。 “可……可知禾愚钝且见识短浅,恐去了给谢府丢脸。”谢知禾低着头,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像只乖顺、惹人怜爱的兔子。 “哎,不打紧,不打紧,春花!” “奴婢在。”小丫鬟眼神很亮,声音也清脆。 “明天起你去知禾院里教导她一些宴会需要注意的礼仪。”她说完后又温声对谢知禾说道:“这是春花,聪明伶俐又忠厚老实。你别看她年纪小,跟着我可见过了不少大场合,对于这方面的礼仪规矩,她还是很懂得,明天我让她去你院里教导你,你们若相处融洽,我便将她送给你了。” “这可使不得啊,祖母,若是您把春花姑娘给了我,您又怎么办呢?” “哎,我院里丫鬟多的很,而且我年纪也大了,这小丫头跟着我有些浪费了,倒不如让她跟着你,你日后若嫁得好人家,记得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就行。” 谢知禾仍有推辞之意,但老太太握着她的手,“你就收着吧,可不许再推脱了。” “谢祖母。” *** 出了祖母的清雅堂,谢知禾沿着小径向自己的依云阁走去。 “纤云,明日春花会来怎么阁中,我们要谨言慎行,或许祖母是好意,但是我们不能太大意了,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知道了,小姐,对了,我觉得老夫人现在对你挺关心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活得自在点,以后我们得多去老夫人房里走动走动,有了老夫人的庇护,看谁还敢轻慢我们家小姐。”纤云叉着腰笑吟吟道。 “你呀。”谢知禾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其实祖母将她身边的春花派过来就有向别人宣告我不再是没有靠山的庶女的意思在,只是,这府上总归是由主母把控的,既然今天去了祖母这里,那么晚些时候也该去看看主母。” “可是小姐,主母她不是很喜欢你。” “喜不喜欢的没那么多必要,主要是不要让主母觉得我是在找祖母当靠山就行,她多疑且爱猜忌,我现在不能得罪她,就算是烦她也不要让她对我产生怀疑。” “可是小姐,老夫人知道后就不会生气吗?她们两向来不和。” “怎么会,我只不过是一个孤苦无依、没有靠山、只能从夹缝里生存的庶女罢了,而且王氏也必然不会对我有好脸色,我要让老太太心甘情愿做我真正可以坚守的靠山。” “小姐……”纤云觉得谢知禾太累了,不免觉得有些心疼。 是啊,这些人对她根本就没有爱,她在府上一无所有,要找靠山也只能拿出些筹码或者因为一些矛盾利益冲突,她觉得谢知禾活得太累也太让人心疼了。 同样都是十六岁,二小姐就可以无忧无虑、肆无顾忌做事,闯出祸来也有人给她兜着,她还有弟弟妹妹,每年生辰主母都会给她大肆操办。 可谢知禾呢?一直都是由嬷娘教养长大,而且嬷娘对她也不算好,长到现在了,也从来没有办过一次生辰宴会,也根本没有人关心她,哪怕从小养大她的嬷娘想的也是怎么从谢知禾身上搜刮些好处来,比如每逢过年发放补给和炭火时,嬷娘总会偷偷藏一部分,给谢知禾的碳也是最不好用的,到了冬日里,碳生不起火,她只能哈气搓手同纤云一起取暖。 “对了,纤云,我不是说教你轻功吗?今天晚上拜访主母后我带你去后山那边展示一下我的轻功。”谢知禾突然回头牵起了纤云的手,“反正现在没人,我们并排走走吧。” “好。” 夕阳将两个少女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说到底,她们都只不过十五六的少女而已。 *** 夜黑风高,适合做贼,哦不,适合爬高看星星。 夜深,院里嬷娘睡下后,谢知禾带着纤云偷偷溜了出去。 “小姐,这墙也太高了吧,我们要不要还是——”纤云话还没说完,只听一阵强风吹过,她回过神看的时候,谢知禾已经在墙上了。 她向她伸出手,一脸风轻云淡,“来吗?” 纤云看了看墙又抬头看了看上面的谢知禾,一时间呆愣住了,“小姐你、你怎么上去的?” 谢知禾笑了笑,轻松一跃便翻了下来,仿佛这五尺多高的墙就是个小石墩高度,“我教你啊。” “嗯嗯嗯!”纤云一脸崇拜,眼里放着光一样。 她接过她的手,登上了房顶,风很大,吹散了夜的薄纱,星子很亮。 “我从未看过如此广阔的天空。”纤云感慨道。 “是啊,终于不再是四角的天空了,这里的天空没有边际,这里的风也是自由的。”谢知禾躺在屋檐上示意纤云也一并躺下。 “小姐,这……似乎有些不太符合你平时作风,而且……” “试试吧。”说着谢知禾就拉下纤云,两个人一齐躺在屋檐上。 弦月挂在树上,仲夏夜的蝉依旧不停叫唤,风吹着檐铃,再无其他人的声音,世界空空荡荡,好像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小姐,这种感觉我从未有过,说不上来的感觉,很想大叫,但是不能。” “终有一天能的,终有一天,我们不会困在四方的宅院里,可以不必保持端庄姿态,可以放肆大声喊叫。” “小姐。”纤云 7. 第 7 章 [] 翌日清晨,露水从梧桐叶上滴答而落,院中的鸟开始叫唤。 纤云模模糊糊睁开了眼,只见谢知禾坐在桌边安静地看着书,“可算醒了?” “小姐,我昨晚……好像梦见跟你一起爬屋檐了,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纤云嘟囔着。 “是啊,梦中是不是还有个小丫头抢着要喝酒,说要保护我来着。”谢知禾淡淡笑着,眼中有几分不怀好意。 “啊?小姐你真坏。” “好了,起床收拾收拾吧,今天咱们院里要来新人了。” “哦,对了,是春花姑娘,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呢。”说着纤云拍着自己的脑袋,就要起床,却发现旁边的桌上有碗汤。 “喏,醒酒汤,给你熬的,怕你睡醒了还不清醒,快喝吧,以后别喝酒了。” “谢谢小姐,我就知道小姐对我最好了。”纤云捧起那碗汤,心里暖暖的,她想,要是能和小姐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 是啊,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 *** 晚些时候,春花姑娘来了。 只带了些许包裹,看上去温良无害,只见她垂着眼眸恭恭敬敬向谢知禾行了个礼,“小姐,我来服侍您了,还有下午开始我们的教导吧。” 谢知禾对她印象还算可以,“嗯,去吧,纤云你去帮帮春花姑娘,就带春花姑娘住在你旁边那屋。” “是,小姐。” “谢小姐。”春花很懂礼,也不愧是老太太赏识的丫头,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府上的大丫鬟了。 谢知禾品了一下茶看着她们都出去后就接着看起了书,虽说这大盛国对读书人极为尊崇,只要是男子都要读书,管你是什么身份,哪怕是个农民也不能目不识丁。 但是对于女子,却不要求她们读那么多书,对于平民女子,便只要求她们织布、处理家务、照顾公婆和丈夫、教养孩子之类,对于豪门大户的女子,要求读书,但只要求读女戒和女德,女红是必须掌握的。 在思想上,这个时代的女性就已经被囚禁于宅院之中,她们唯一能向上爬的机会就是婚姻。 可是再好的婚姻啊,也不过是从一个囚牢爬进另一个更好更精致的囚牢罢了。 她们只能祈愿嫁给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然后一生都得依附于这个男人之上,若是这个男人不思进取、花天酒地,女人只有默默忍受、抱怨苍天不公的份儿,若是这个男人呢?仕途一帆风顺,且一辈子宠着身旁的这个女人,看上去这个女人很幸福,但实际上呢?他们的关系真的对等吗? 男的把女的当成宠物,放进宅院让她们相互争风吃醋,然后“宠物们”就会为了得到主人的垂怜开始相互残杀,开始追求主人所喜欢的,努力变美让主人更宠爱自己,把自己套在主人为她们制定好的完美准则里,什么三从四德,什么温柔乖顺,她们自己又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呢? 每每想到这里,谢知禾都为之惋惜,自从她重活过来后,她开始没有像以前那样循规蹈矩,温柔乖顺,她会翻上屋顶,看看这么大的京城,她会看些兵书,尽管那些不是一个女子应该看的,她也会开始思考些什么无用的问题,尽管男人们可能会更喜欢无脑一心只思考怎么取悦他的女人…… 她合上书,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她身为一名女性,也同情女性的遭遇,可大盛国有千千万万的女性,跟她谢知禾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庶女,想帮又能帮些什么,在日后的计划中,她自己都要靠美貌、乖顺的性格来取悦男人从而利用那些男人来实现自己的复仇以及达到自己想要的自由,没办法啊,这个时代,她也就只能这样做了,但所幸的是,她不止有美貌,她还有力量足以自保。 她看着窗外,阳光透过树梢洒落在地上,斑斑驳驳的光点随着光也一起摆动。 她只希望她身边的小丫头能快快乐乐的,这也是她力所能及的事以及力所能及能保护的人了。 *** 下午的时候,谢知禾跟着春花姑娘来学习插花的礼仪。 这时谢知蓉前来登门拜访,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听说你也要去赏荷会,呵,就你这样的,也想去赏荷会?我劝你还是别去给谢府丢人了吧,我到时候可不想跟你一起,也不想让人知道我有你这么个庶姐。”谢知蓉一上来就开始言语攻击。 不过谢知禾早就习惯了,也并不予理会。 “二小姐,大小姐这次去赏荷会是老夫人叫的,而且老夫人还特地派了奴婢来指导大小姐关于宴会上的礼仪知识。”春花不卑 8. 第 8 章 [] 黎明还未到来,谢知禾坐在离谢府有些远那大树枝头看着旷野上渐渐升起的日光。 “小姐,我已经立了两个时辰的马步了!”底下的纤云喊道。 这时谢知禾只轻松一跃便跳下了那大树,她身着紧身衣,束着简单的马尾,也不带面纱,整个人精神奕奕,“不错,今日表现还算不错,明天继续,长此以往,你肯定就会成为我们大盛国第一位女侠。” 纤云只是低头憨笑了一下,又抬起头:“小姐,我不懂,为什么我们现在不直接就逃离谢府呢?” “我有仇还未了解,现在的我还太弱了,就算逃离了谢府,我也不能确保到底能否自立于这世间,这盛国啊,女子终归是要难些,哪里都不是家。”谢知禾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的手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细嫩如水仙般清雅,不染尘埃。因为这些夜晚的不断砍柴的磨练,也磨出了些水泡。 是的,挑水劈柴——这个跟大家闺秀,阁楼里的姑娘完全不沾边的活儿。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更有效的磨炼自己的臂力,只能想出这种笨拙的法子来,一开始的她连斧头都拿不起来,两只手一起发力才能挑得动半桶水,但是现在的她终于能劈好柴了,也可以挑得动一整桶的水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再也没发亮的手镯,并没有叹息,只是淡淡看一眼,她并不祈祷它会突然出现。因为系统给了她绝顶的轻功后让她重生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这个镯子也就没发过光了。 谢知禾并不打算依赖于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现的系统,她自知什么东西都是靠不住的,重生一次,总会明白些东西。 她能依靠的、该依靠的都只有自己。 她看着手上的一些水泡,有的破了流出脓水来,与异物接触时很疼,不过再过些时日这些地方就会生出茧子,再然后,她就能轻松提起两个水桶,轻轻松松就能劈一捆柴来……到那时候,她的手就可以不止拿那些针线之类的东西了,或许她可以拿那些刀戈之类只有男子才能碰的东西,想到这里,谢知禾便攥紧了手心。 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一个词,一个与她完全不沾边的词——力量! “走吧。”说罢,谢知禾便带着纤云轻功飞上屋檐,在那里她们看见了日出,那第一缕阳光落在她的眼中,不同以往的阳光,经过那四角屋檐淡薄的雪折射到她的手心,微弱得教人绝望。 白日里的谢知禾依旧保持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柔弱庶女形象,没人注意的时候便偷偷看着那些女子不能看的书,什么书都看,医术兵书天文地理……合上书的那一刻,她不仅感慨道这世界的广大,却又可惜女子在这世间处处受阻,同样是人,同样生于天地。 凭什么男子可以建国立业、兴国安邦、可以一展宏图一展抱负,而女子就只能屈居于宅院之中,辅佐丈夫孝顺公婆就是顶顶好的美德了,历史上有抱负的女子不是没有,可男子的抱负便是抱负,女子的抱负便是痴人说梦。 有抱负有计谋的男子为史书豪杰,而这样的女子只会成为千古罪人、一介毒妇,只有“停机德”这样才是女子该有的美德。 像谢知禾这样的小姐是必定要读女德女戒的,从小就被教育要辅佐自己的夫君,要学那乐羊子妻子那般的“停机德”,日后又要做个慈母。 可谢知禾却不甘,凭什么那些好女子不能自己施展抱负,偏要去辅佐自己都不能左右的丈夫?若丈夫没什么出息,日后又要寄希望于自己的儿子。 一辈子都依附于他人而活,一辈子都找不到自我,一辈子都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谢知禾正愤慨着,却听见春花姑娘的敲门声,“小姐,我们继续学习宴会该有的礼仪吧。” 谢知禾忙收起那些“大逆不道”的书,戴上那白色的面纱,轻声细语道:“来了。”,行动又弱柳扶风。 春花见了她,看见她湿红的眼眶,还以为谢知禾还在为前段时间被退婚的事情而伤心,忙宽慰道:“小姐,这次赏荷会上有不少贵人公子,更有各个大家的小姐们赴会。” 说了这些,春花姑娘顿了顿又接着道:“老夫人已经把我送给姑娘您了,从此我便是这府上的丫鬟了,此次赏荷会我也会跟着小姐的,还请小姐莫为过去那些事烦恼。” 谢知禾淡淡笑了笑,随后取 9. 第 9 章 [] 一年一度的赏荷大会再次召开了,这侯府夫人喜莲又喜热闹最是和善大方,每年这个时候就会办一次这样的盛会,京城有头有脸的小姐公子们都会来,有时候就连那宫中的皇子公主也会来凑这个热闹呢。 不过,今年的赏荷会倒是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往男眷女眷都是分开来,今年也是如此但是双方只隔了一个帘子,她打算举办一场诗会。 因为今年侯府夫人想着要为自己家的公子物色一位佳人。 “杨柳枝头,夏日廊坊,莲花微微晃,蜻蜓立枝头,才子佳人来相会。” 乔夫人拿着书踱步走在这下了雨的侯府走廊中,边走边吟起了诗,背后只留一个丫鬟跟随。 “夫人,好诗啊。”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从尽头传来,侯府夫人在抬眼便撞到了他有些硬的胸膛,手中的书就这么跌了下去,她没来得及捡,一时有些羞怯躲开他的目光,只低头道:“我哪会作什么诗,都是随口胡诌的。” 男人向下看去,“夫人才情在我看来,无人可及。” “竟说胡话,我不过渔夫之女,哪来的什么才情,你可别取笑我了。”她虽这么说着,却已经满脸羞红,像是醉雨的海棠花般娇艳,旁边的丫头知趣退下了。 “可在本候看来,夫人之词最是可爱。” 一旁隔了一个过道的慕娩看到了,“父亲母亲这可真是……” “老爷夫人伉俪情深,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姻缘呢。”一旁的侍女疏影道。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走吧,我们改道吧。”慕娩无奈笑道。 “小姐你可不知道这京城多少女子都羡慕夫人的好姻缘呢,当初老爷下江南时遇见夫人,两人一见钟情便定了姻缘,据说那时正是莲花开的时节,后来老爷还写了首词呢。” “才子佳人锦字笺,西窗月,独自画船眠。”疏影一脸向往。 “父亲的词倒也不过尔尔,倒也不必把你迷成这样吧。”慕娩有些生气,“我平日里作得那些词句不比父亲的好多了,倒也不见得你如此欣赏。” “老爷最让人迷的可不是词啊,小姐你这就不懂了,要是能嫁得老爷这般丰神俊朗、才华横溢又忠于一人的男人倒是此生无憾了。” 慕娩却不以为然。 只听丫鬟贴过来低声说道:“小姐你可知夫人明天举办的荷花会是何意图吗?” “知道啊,不就是给我哥找一个好妻子吗?不过我估计他也没多大兴趣,娘对诗词有兴趣喜欢风雅,他可不一样,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总把自己折腾得脏兮兮的,这赏荷会的姑娘怕没有合他眼缘的,再说,每年赏荷会来来往往都是那些人,我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小姐,今年赏荷会夫人只在男眷女眷中间加了一道屏扇,到时候隔着那道薄扇就可以见到那些男子了,来的可都是王孙公子般的人物,难道小姐就不想物色一下未来的夫婿吗?”小丫头附耳说道。 “好啊,你原来存的是这番心思。”说着便佯装要“欺负”一下这个小丫头。 “小姐,我错了我错了,别挠了,我怕痒。” 慕娩这才罢了手。 “不过小姐,你真不想嫁个好夫婿吗?” “女子干嘛非要嫁人,京城里的男子不过如此,论作词作诗还没一个能入我的眼的,要不是我是女子不能参加科考,唉。”说着便是一声叹息,“要我嫁那种男人,整日里为鸡毛蒜皮的事操心,倒不如做个尼姑清静,黄卷青灯,与古佛相伴倒也自在。” “小姐,你又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了,好好的小姐怎么偏想去做那尼姑?” “世不遂我愿,不如去做个尼姑呢。” “怎的如此悲观,这世上男子并不都是茫无所知之辈,也有像老爷那般的好男子啊。是小姐才情过高又不肯低头,才会看不清明珠找不见意中人。” “疏影,我悲的不是这个……罢了,听说这谢府今年要来两个小姐?”慕娩对谢府嫡小姐倒是有些印象,不过不是什么好印象。 “嗯,好像是谢府的庶长女会来,就是那个前些天被退婚的女子,倒也是可怜,我要是她啊,估计会躲在屋里一辈子不出来,但是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来这种地方,怕不是也想找个好夫婿?咱们夫人倒是个不看重门楣嫡庶的,什么人要不拒。” “疏影!过分了。”慕娩打断了她的话。“那谢府小姐被退婚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就不能来赴宴?” “……听说她脸上还有疤,这种人来宴会无非就是想找个好夫婿,我看——” “无论美丑,无论身份,这世上的女子都有追求美好爱情的权利,这并没什么好取笑的,你自己都心向往之怎么会取笑别人呢?”慕娩的语气有些斥责。 “可小姐你刚刚还说不屑于在赏荷会上找夫婿。”疏影倒是有些委屈了。 慕娩自知说不清楚了,“罢了罢了,再讲估计你也不会懂这些,你去研墨吧,我准备作画了。” 一张白色宣纸铺开来,慕娩挽起袖子便作起画来。 看起来弱柳扶风的人,下笔却是干脆果断,寥寥几笔便绘出了雪梅图。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慕娩题上了她最喜欢的词,一笔一画,遒劲有力,,超逸绝尘,尽显风骨。 旁边是她亲手调的梅花香,夜里正暗暗浮动着。 她这个人啊,最喜欢的还是梅,尤其是雪夜中的梅。 她落笔,只听丫鬟们夸赞着“好看”,却没有一人真正懂她。 “唉,小姐你是不是忘记盖章了,小姐素来都会往自己的著作上盖上自己亲刻的梅花章。”疏影有意向其他丫鬟们展现出自己对慕娩的了解。 可慕娩接过印章却没盖下去,而是将那张画纸烧了去,那灯芯中的火苗顺着画纸蹭蹭地往上帐,那火连雪将那梅都一并烧了去,只剩下一些灰烬。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啊?”大家有些不解。 可慕娩只是淡淡说道:“这画画得不好,这字写得也不好,不如烧了去,化成个灰烬随风散去,倒也干净。” 手指间还有着火的余温,她遣散了丫鬟们,一个人坐在窗前叹惋着。 丫头们只当她们小姐多愁善感,不食人间烟火亦不知何谓真正的愁。 “吃不饱肚子, 10. 第 10 章 [] 谢知蓉自然是比谢知禾早到的,扶着丫鬟婆子的手缓步下了马车,看着也是端庄知礼的,毕竟平日里再怎么骄纵的小姐也是知道规矩的。 她暗暗发誓这次可绝不教那侯府小姐慕娩耻笑了去。 上次就因为作词做不好,还读错了字,误把“只恐双溪舴艋舟”中的“舴艋”读成了“蚱蜢”,可让人耻笑过一阵子。 “不就是京城第一才女比起我这第一美女的称号又有什么了不起?而且这诗词本就不是女子该擅长的。”谢知蓉这样想着。 周围的目光仿佛都聚齐在她身上,她颇有些得意昂着头便往里走,不一会儿却都见里面的人向外看去,说是来了个神仙般的人物。 谢知蓉当场就有些不服气,“我倒要看看,怎么个神仙人物?” 谢府另一顶显得颇为寒酸的轿子停在后面,出来个风姿卓越的仙子人物,谢知蓉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她那庶姐吗? “她脸上不是有被火烧的痕迹吗?她不是丑八怪吗?”谢知蓉攥紧了手心的手帕,跺着脚咬牙小声说道。 碧落连忙回话:“那跟小姐您自是没法比的,她再怎么好看也只能算得小家碧玉,比不得小姐您雍容华贵,您才是芙蓉之姿,至于他们不过是图新鲜,好奇那丑女怎么就变成美女而已,左右也是当个笑话看的。” 碧泉也跟着回话道:“小姐您可是将军府的嫡女,万不能自跌身份啊,稳重些。” 谢知蓉这两贴身丫鬟都是王夫人教养出来的,拿得住谢知蓉这脾气,也识得局面。 谢知蓉听了这话,心里暗暗有些不爽倒也没说什么,这时李湘湘跑了过来,这李湘湘的出身不比将军府却也是有头有脸人家出来的,是个怯懦圆滑的人,平常惯会巴结,可那些个世家小姐们都不好拿捏的,可偏这谢知蓉,看上去不好接近,实际上就是个老虎似儿的猫,顺着毛摸好说话得很。 李湘湘知道谢知蓉此时心情肯定不爽,往常万众瞩目的京城第一美女就这么突然被比了下去心情必然不甘,于是便道:“姐姐,那谢知禾不是前些日子刚被退婚了的吗?怎么好意思来这里?”说着便不会好意笑了起来。 谁知这竟然触了谢知蓉的霉头,连忙甩开李湘湘道:“这又如何?还有,她是我姐姐,你怎么喊她名字是不是太不礼貌了,就算她是个庶女,也是我将军府的人,还轮不到你这么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置喙。” 说着便甩她而去,谢知蓉讨厌谢知禾,却不会拿这件事来取笑辱没她。 这李湘湘倒是自作聪明了,连忙追了上去,“姐姐,我错了,是妹妹不好,心直口快,将才说错话,惹恼了姐姐。” 可谢知蓉并不怎么搭理,又忙着去跟其他家的小姐说话去了。 慕娩在树下高台处站着,自然也留意到了谢知禾,但并未上前搭话,她不是个主动性子,而且这么做也有失了她侯府嫡女的身份,但见那谢知禾行为得体,一举一动颇有大家风范,又觉得她太适合做自己画中的人物,不免就心生好感有意靠近,于是打算在姑娘们抽花签时靠她近些。 这抽花签是今年才有的活动,原是慕娩的突发奇想,乔夫人也觉得好,便准了,任由这些姑娘们增进感情。 这抽花签是在怡然亭举行的,亭子很大,又有荷花可以观赏,姑娘随意坐喜欢跟谁在一起坐便跟谁在一起坐,不论身份阶级没那么多规矩。 丫鬟们便在亭外们候着。 这李湘湘自然是靠着谢知蓉坐的,一脸的谄媚样,慕娩不喜这些人,正想着如何开口跟谢知禾开口交流时。 只听得一位不知从何处来的紫衣小姐先开了口,“都说这侯府门口来了个神仙似的人物,我起先还不信,现在见了倒是信了,东南江府,江黎,幸会幸会。”这紫衣女子笑得灿烂大方,透着股洒脱之气。 说着便行了礼,但一开始下意识是要抱拳随后反应过来行了闺房女子的礼,谢知禾也回了礼,“不过中人之姿,比不得江黎姐姐眉目俊秀,还带着股英气和洒脱。”谢知禾说这句时是真心带着羡慕和敬佩的,她总觉得江黎身上散发的气质很是与众不同,带着股风拂过草地般的自然清爽,与在座的大家闺秀们好像都有所不同。 “哪有哪有。”江黎连忙摆手,后又发现自己幅度过大了连忙收了回来。 谢知禾注意到这位江黎姑娘的手,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的手,上面有着许多茧还有许多细微的伤疤,再看这皮肤,也没有那么细嫩,不禁起了疑心。 这时慕娩开口了,“江姑娘不必拘礼,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姑娘,外男进不来,更没有嬷娘看管,自在些便行。”话虽这么说,却隐隐有些不满情绪在里面。 “这位?”江姑娘看着慕娩行礼问道。 “我是这侯府小姐,名慕娩,招待不周,还请谅解。”慕娩却没诚心道歉这个意思。 “怎么会,怎么会,听说慕小姐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啊,幸会幸会。” “那里,虚名而已。”慕娩这话可听多了,靠着谢知禾左边便坐下了,可话却有些不饶人,“江家小姐好像是第一次来这赏荷会吧,听说之前一直患病不曾出过门,沉苛数月都未能起身,今日一见,这身体倒是好得很那,莫不是之前都不屑来我这赏荷会。” “怎么会,怎么会,之前确实病得重,这不是来了个神医把我给医好了吗?你看我现在生龙活虎的。”江黎笑着道。 她知道慕娩是在生她气,气她这么多年都不往来,小时候她们玩得很好,那时江黎是大姐姐,慕娩就爱跟着她在后面跑,可突然有一天这大姐姐消失了,还一次都不来也不见她,慕娩生气这都是情有可原的。 江黎着实想不到,那个追着她跑的小白兔竟长这么大了,还有些小性儿,着实……可爱,就是有些可惜今年错过了这个小姑娘的及笄之礼。 谢知禾坐她两中间,总感觉气氛有些微妙,但是能看出来,这两人都是些纯善之人。 直到丫头呈上花签,气氛才热络起来,慕娩喜欢梅花,自然是想留着梅花花签,可是抽得什么签也是看机缘的,她也不是那种弄虚作假的人,在这么件事上耍心机。 只听这丫头道:“夫人道,雅座无趣,各位小姐好不容易齐聚一堂,也是缘分,不如抽花签喝小酒,待到午后再行令赏荷作词,晚间还有灯火表演。” 接着便有丫鬟们呈上些糕点和水果,这些糕点水果全部由莲花型玻璃盏所呈装,酒杯也是有莲花图案,可见乔夫人对莲花真是喜爱至极。 接着丫鬟呈上花签:“这花签有二十余根,有支是莲花花签,若有姑娘抽得此签,夫人是有赏的,在晚宴会由这位小姐作莲花仙子,便是今日宴会的主角了。” 那丫鬟接着道:“夫人说这抽签顺序由这骰子决定了,从东南角姑娘的林姑娘开始计数,若骰子点数为1,那便是林姑娘了,若是2,便是她旁边的李姑娘了,按着圈来数。” 众人觉得这倒是有趣。 这骰子一转,竟真是个一。 林姑娘摇下一个签,菊花签,上面的题诗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她并未念出来,只淡淡一笑,便坐下了。 众人见不是莲花签倒也没怎么在意,且这工部侍郎之女林致之不爱说话,也不喜跟其他小姐交流,大家也都不跟她玩笑,不过林小姐也不在意这些,她总喜欢坐在一角落呆呆看着房檐或者什么斗拱角落,倒是“人淡如菊”,也自然没太多人关注。 下一个签是江黎抽,掉落的是木兰签,上面的题诗是——聚散古今难必,且乘风、高咏木兰花。 江黎没什么大表情,慕娩倒是笑了笑,“木兰,倒也跟你相配。” 再下一个便是慕娩了,这可有些缘分了,她抽中的正是所喜爱的梅花,上面的题诗是——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江黎道:“也确实没有比梅花更适合你的了。” 中间又轮了好几个姑娘,都没有抽中莲花签。 眼见这抽笺里的花签越来越少,抽中莲花签的几率越来越大了。 下一个便是李湘湘了,她很是激动,将这抽笺筒摇了又摇,巴不得抽出一个莲花签压这所有人一头。 结果掉落的确实苔花签,这种小花也配作签? 再看题诗——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李湘湘看着这诗,自嘲勾了勾嘴角,笑着道:“就知道 11. 第 11 章 [] 四个姐妹相谈甚欢,天文地理、诗词歌赋、医学建筑什么都聊,尤其是聊到建筑这块,一贯坐在角落边、不怎么言语的林致之眼里竟闪起了光,讲起这件事来滔滔不绝,口齿伶俐得很。 众人皆是打趣,说这林姑娘还真是个痴的,不爱胭脂俗粉不爱诗词书画,偏偏爱这些个木头石头做的玩意儿。 林致之却反驳道:“这可不单单是木头做的玩意儿,这不仅是有技术更有它的艺术性在里面,包含着前辈们的智慧和心血,就单单说这榫卯结构,以木构架为主要的结构方式,不但可以承受较大的荷载,而且还能允许产生一定的变形,在地震荷载下通过变形抵消一定的地震能量,减小结构的地震效应,岂不是绝妙。” “确实妙极。”慕娩回应道,“你看那里就是,全凭木件多与少、高与低、长与短之间的巧妙结合所构成,这也是林姐姐所说的榫卯结构啊。” 众人随着慕娩所指的方向看去,“确实,之前倒是不曾注意到,这样的建筑倒是也别具一番美。”谢知禾补充道。 “看来,各位妹妹们皆是聪明伶俐啊。”江黎淡淡笑着,依靠着柱子旁,看似潇洒但眼神却隔着淡淡的忧愁,她看见远处有大雁飞落。 她们这边只能算是闺阁闲谈,而连接着同一个荷塘的另一侧院子里的男子们就是“高谈阔论”了。 他们都有理想有抱负,就算喝个酒听着曲子的无聊消遣都可以被说成是文雅高尚,而她们却没有谈及梦想的权利,讨论的也该是庸脂俗粉、家长里短或者作几首闲诗也就再无其他。 外院的男子们少年意气风发,说着“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话,一些人想着做官科考还是等着世袭爵位,还有一些人夸夸其谈,说着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美事,而一些人开始抱怨,近些年来的科考越来越难,机会越来越难把握。 可是,另一侧的她们,连机会都没有。 这其中,最为可惜的便是江黎了,她明明白白看见一条路,那条路走得极为艰辛,是自己用双手真刀真枪拼出来,到头来,也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世人只知道江家有位公子十几岁便参军,征战沙场虽马革裹尸人未还,却是顶天立地好儿郎,殊不知那征战沙场的“好儿郎“竟是位姑娘。 她原本该是江府的嫡大小姐,可惜生母去世,家里来了个继母,对她很是冷淡。十几岁时家道中落,朝廷征兵,继母不舍得儿子,她便主动提出替弟从军,那时的她一心想远离这种宅院生活,为自己拼搏一番,那时的她天真地想着这样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结果呢? 上天仿佛给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弟弟因病去世,继母又为她定了亲,她不得不假死脱身回去成亲。 可她好不容易才在这军营里站稳脚跟,将将才在一场战争中崭露头角啊,自己又不得不把这一切埋葬,亲手砍掉自己的翅膀。脱这身戎装,埋那红缨枪,惜别这战马,再着钗裙,再施着粉黛,抬着绣花鞋再回到那高门大院里去。 年少时她想,战死沙场也比在高门大院仰头看天光郁郁不得志死去好,但是,万般不由她。 她上战场本来就是顶替自己弟弟上去的,这是犯了欺君之罪,就算拼死拼活侥幸挣得军功皇上不怪罪她,活着回去了,街坊邻居又该怎么看她,是觉得她英勇非常不输男子呢?还是嫌弃她是个沾染了沙场血腥的女匪头子呢? 呵,从小她就比一般的孩子强壮些,6岁便打跑个大恶霸,可女孩子觉得她太不端庄,男孩子嫌弃她太粗糙,也就慕娩喜欢跟着她,当她是个英雄。 现如今江府衰落,继母给她定了亲,希望通过姻缘来挽救江府,还说让她可怜可怜自己的父亲,可怜可怜这个家。 可是,又有谁来可怜她呢? 江黎不知道说什么,她不喜欢宅院里的那些阴谋算计,也压根算不过来,她已经不想跟继母再争辩着什么,要嫁便嫁,反正嫁谁不是嫁呢? 只是看着这些妹妹们,突然又感觉看见些希望。 是的,在这个时代,女子二字好像天生就是有罪过的,要她含辛茹苦,要她逆来顺受,要她贤良,教她淑德。 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时代环境下,也依然会有这么群天真可爱的女孩子 12. 第 12 章 [] “昭仪公主到!”太监奸细的声音传来,随后走来的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莹白如玉的手指上捏着一把红色的团扇,上面绣着红色的牡丹花,百褶裙都是牡丹的花色,头钗却是山茶花的样子,不细看看不出来。 昭仪公主虽然不是皇后亲生,却也是当今圣上最为疼爱的女儿,明明是极为娇艳的长相却有着天真可爱的气质,也难怪招人喜欢。 “不必多礼,都起身吧,本公主这次一时兴致来这赏荷宴,算来,上次来这宴会时,还是十六岁时,如今已经两年了。” “公主芳龄永继。”乔夫人道。 公主只是淡淡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看出来,这院子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美人啊,比这池子里的莲花倒还好看呢。” "哪比得上公主呢?" “乔夫人,无须这么多礼节,当我是个小姑娘就好。”公主朝她笑着,确实很是可爱,一双眼睛如同小鹿一般,干净又纯粹,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样子。 她一扫人群,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有些失望,这里面没有她想见的人,不一会儿她便拉起慕娩的手,“上次见妹妹还是十三,今年已行过及笄之礼了?” “劳公主记挂,已行过及笄之礼了。”慕娩笑着,心里明白,公主哪是来找她的,分明是想找她那个不靠谱的混账哥哥,可是慕云川这厮,一听说娘办这场赏荷宴是为了给他找媳妇儿的,不知道就躲哪去了。 “本宫要跟慕娩姑娘说些体己话,你们都不用跟着了。” “喏。”说着这些太监宫女行礼全都退下了。 说着,慕娩便带公主到了自己的闺房,屏退了丫鬟们,现在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了,昭仪公主才开口问自己最关心的事:“你哥哪去了?” “不知道,他鬼混从不与我说。” “那?本宫听说,这次赏荷宴夫人是想给你找嫂子?” “可不然呢?”慕娩看着她坏笑。 “那你哥,可有中意的姑娘。”说这话时,公主倒有些害羞。 “他啊,感觉还没开窍,幼稚得很。”说到这里慕娩看向她,“我不明白,公主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还有,如若你真看上他了,何不直接找你父皇,让他赐婚?毕竟你是你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了。” “你这丫头,跟你说这情爱你也不会懂。就只知道看那些没什么用的书。还有啊,公主也不是你想的这么自由轻松,什么宠爱,不过都是虚的。”说着她便坐上了床,双腿悠悠荡着,“我的婚事全凭父皇做主,他让我嫁谁我便得嫁谁,他是绝不可能将我许给一个侯府嫡公子的,你知道吗?现在边关局势并不乐观。”说到这里,公主便皱起了眉头。 “怎么突然说起这国家大事?”慕娩有些惶恐,要知道昭仪看她读书还教她不要读那些女子不该读的书,如今突然论起这种事,倒真是不太像她。 “父皇的意思是求和,过些时日,宫中会开一场盛宴迎接外使,那乌苏国的王子好像也会来,估计是会和亲,你知道嫁到那里的命运会怎么样吗?” “听说那里是收继婚制,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娶其妻妻之。” “对啊。”说着公主便抓住慕娩的手,眼中的泪就快要落下,“我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一辈子回不到故乡,还得忍受这么不讲伦理的规矩,倒还不如死了干净。” “公主不必这么悲观,皇上这么宠爱你,定不会忍心让你和亲去那么远的地方,更何况,我大盛人才泱泱,又何须你一个女子牺牲自己幸福去换得短暂的和平,再说,这种委屈求来的和平真的会长久吗?”慕娩看着她安慰道。 “你不懂,皇族无情,不是说说而已。如若要将公主和亲,适龄的只有我和昭蕙,昭蕙是皇后亲生定会被保下,而我生母不过卑贱的宫女而已,我看似风光受宠实则无权无势,若是将我和利益相比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 慕娩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什么个结果,只是抱着她。 “不过,有办法。”昭仪擦了擦眼泪。 “有办法让皇上改变和亲想法吗?” “不,和亲的不一定非得是公主,那些个高门大户之女也可以,我打算邀几位女子入宫,请她们赴宫宴,若是她们能在宫宴上吸引那乌苏国的王子,令王子心恻最好不过,不过放心,我不会拉你下水。”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可是,那些女子就不无辜吗?”慕娩对于这样的行为有些愤懑。 “那又怎样,难道我就不无辜吗?我就该去和亲吗?”昭仪看她这态度不禁有些生气,头上的步摇晃了几许。 “就没有办法阻止和亲吗?” “妹妹,你太年轻,这些又怎会是我们能阻止的?我只想保全自己。” “以这种方式吗?” “不然?”昭仪公主站了起来,面上冷了几许,“慕娩,你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入宫,因为在宫里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时,屋外传来声音,“公主,小姐,晚宴 13. 第 13 章 [] 夜色渐深,华灯初上,高朋满座。 随着宾客们一个个都入席,这侯府的晚宴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座位是按照身份尊卑来排的,虽然候府夫人不注重这些,但礼不可废。谢知禾和江黎坐在下席位,公主自然是在最上面,次之就是侯爷和夫人…… 丫鬟们就在主子身后站着。 至于慕云川,慕娩想他是不会回来了,估计回来少不了要被母亲一顿教训。 周边便是莲花池了,美食伴随着莲花的阵阵清香,灯火下的美人也都尤为明艳,案上红漆盘内梅子红、樱桃红,美酒清甜,众人喧笑,江黎也与谢知禾碰了一杯,互相道了一声好。慕娩和林致之相隔就远些了,原本也想来碰杯的,但擅自离席总归还是有些失礼的,何况公主还在。 侯爷与乔夫人碰了一杯,道:“只盼好景常相伴,年年岁岁如旧。” 乔夫人清眸浅笑,拂袖饮下清酒。 坐高位的公主看似端正,心里倒也是羡慕,她内心其实更向往一种安宁,一种平平淡淡的安宁,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把酒赏月说俗话,但这对她来说太奢侈了,这宫中,最奢侈的就是真情了,连亲情都可以如此淡漠,更何况这男女之情。 她喝了酒却解不掉心中苦闷,今夜花好,只是月不圆,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心里念着:“慕云川啊,慕云川,你到底跑那里去了?” 公主有些烦闷,用桌板上的水渍正要写出这个名字,却被贴身宫女清咳制止了,于是连忙擦去了。 只听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舞女们一个个迈着轻盈脚步赤足上了场,她们围成一个圈,又有一群人跳着滚灯舞跑到了最外圈,灯火照美人。 真真应了那句,“翡翠如灯夜,花古代丰年,翩若游龙戏凤。” 正当众人为此赞叹之余,只见那中间的莲花开了花瓣,花芯中缓缓走出一个天仙似的人物,月光照在她那身华服上,更显光彩照人,那花中女子眉目如画,只见她翩然起舞,舞裙像那莲花花瓣般层层叠叠叫人惊艳,莫说那男客了,就连女宾都移不开眼。 这位天仙似的人物便是谢知蓉了。 谢知禾心想:“原来这就是乔夫人说的赏了,抽中莲花签,便是当今年的莲花仙子了,只不过,是福是祸倒还说不准。” 只听台上的公主不住称赞,“想必这便是将军府嫡小姐吧,倒不愧有这第一美人的称号,真像那仙界下来的莲花仙子呢。” “公主谬赞。”谢知蓉连忙行礼,心里却是压抑不住的开心。 “来人啊,赏。”说着这小太监便端来一个莲花式样的簪子,一看就是顶好的玉雕刻而成。 “谢公主。” “这簪子是宫中最好的工匠雕刻而成,也只有你才能配的上它。”公主笑着,心里已经有了一番算计。 谢知禾大概能猜到了。 谢知蓉下了台后是一脸春风得意,高昂着脖子,修长的玉颈上挂着莲花坠子。 与此同时,隔岸的小船上,有两个男子正下着棋。 一个放荡不羁,叼着根草半躺着,满头的星子落入水中,一阵清风吹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那河边的芦苇就此低了下去,池中不时传来蛙鸣。 少年连连挥手,“又被你骗了,下不过,下不过你,输了输了。” 说着摆手躺下了,枕着手臂看着天空,眼里满是明亮澄澈,在黑夜里像宝石一样发着光,笑起来时还会露出几颗虎牙,“再说,你是齐王殿下,输给你我也不丢人。” 而对座的男子身着紫衣,虽是简单样式,却藏不住矜贵气质,宽肩窄腰,气度不凡,腰间还挂着一把佩剑,比起对面倒是沉稳得多,也冷得多,他落下那最后一子,淡淡道:“今夜你家府上办宴会,你身为侯府嫡子不呆在自家府上,偏要来找我下棋,不怕侯爷还有夫人找你算账。” “算就算呗,我又不是没少被打过,皮糙肉厚得很。”慕云川看着天空,道:“那宴会属实无趣,估计又是要作诗什么的,我哪会啊, 14. 第 14 章 [] 赏荷宴已经过去段时间了,但谢知蓉的风头不减。 莲花台下,惊鸿一舞,至今还有不少人夸谈说她是天上的莲花仙子,再加上还被公主赏识收到了入宫的帖子,已经有人在私底下议论说这谢知蓉恐怕会是未来的皇子妃,更有人说她会是未来的皇后。 这家世、样貌什么都不缺,听说父亲在边关又打了胜仗,不日后就会回京。 想来这将军府就快出现个皇子妃了,未来的皇后。 然而,这都是表面的风光,暗处不少势力暗自涌动。边关小胜,可国库却日渐空虚,若是再打下去,国家会吃不消,所以,昭仪公主说皇帝会选择一人去和亲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知禾放下了书,靠在窗边借着皎洁的月光看着江黎的来信,信上说她要定亲了,要嫁去一个远方的大家族,届时会离开京城,不过七夕她们还能见一面。 望这信上字迹,谢知禾知道,这一面,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窗外树木簌簌,檐铃随风而动,看着天上弦月,不知为何有些悲凉,可明明她们才见过一面。 她还记得江黎那爽朗明媚的笑容,她记得那天赏荷宴上,她们言笑晏晏、谈天说地的样子,现在想想却有些意难平,人生如是初见。 日后她们的结局会怎样? 想到这里。谢知禾竟落下泪来,她许久都没流过泪了,重生以来她反复告诉自己要心狠要坚强要无情要报仇,不要像过去那样,那样太傻太弱了,她要做那燃烧着欲望与血泪的曼珠沙华。 可是啊,怎么可能就因为一次重生,就将自己的善良心软一面全部泯没呢? 彼岸花,世人形容其色残阳如血,但也有它也有自己的温柔。 窗外传来脚步声,只见窗上人影,婢女柔声问道:“小姐,可还好?” 谢知禾听出这是春花的声音,连忙擦了擦眼泪,道:“进来吧。” 春花近日来有些奇怪,只见她小心翼翼进了房门又轻轻关上了,有心事的样子,“小姐,可是伤感?” 谢知禾不清楚她是敌是友,伪装出一副失魂落魄伤心样子来,这府上,除了纤云,她暂时还不能相信其他人。 只听春花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那个……我白日里发现你房间里藏的那些书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春花眸光真诚,只见她拿出一个花签,“这个是我从宴会上捡来的,是别的小姐不要了的,我才敢捡来。” 谢知禾接过,她记得,这是李湘湘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她不要了,那你便拿着吧。”说着便扶着窗沿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春花连忙关上窗,“夜里凉,小姐身子弱,还是不要吹风了。” 灯火摇晃,谢知禾将江黎寄来的书信折叠起来,原是想烧了的,可后来一想,或许以后连信都寄不了几封,还是留着吧。 以后看着故人的字迹,见字如面,还能想起对方的音容相貌来。 “那个……小姐,你能告诉我这签上完整的诗句是什么?”春花有些腼腆,耳朵全红了,声音越来越微弱,但还是大着胆子鼓起勇气往下说:“上次在亭外听见慕小姐说起这句诗,有些喜欢,只可惜我不识字记性也不大好,还是算了……我只是个婢女,就是斗胆想来问问,小姐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着便要走。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谢知禾站起身来,恰好春花回头,谢知禾冲她笑了一下,“这是一位叫袁枚的诗人写的,花签那句是诗的后两句。” 春花下意识默默念着这几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回复,“谢小姐。” “无妨,我看你好像是喜欢诗句?” “没有没有,我哪配啊。”春花慌忙否认,又觉得有些心虚,“我只是觉得这几句很美,很有生命力,就像那天小姐们谈论很多道理一样,我觉得那天的小姐们都很鲜活很有生命力。” “生命力?”谢知禾倒是没想到这个词。 “是我不会用词,不知怎么形容,只是小时候家里种田的,我就很喜欢看土里长出的那些小麦,很旺盛很有生命力,一大片一大片的,尤其是在夏天,风一吹,那绿得都晃眼睛,还有啊,我家里也时常长青苔。”说到这里,春花的眼神中都透着股光,说起话来就有些喋喋不休。 但是谢知禾并没有嫌弃,很认真在聆听,“我还从不知你的过去,京城的环境干燥,很少长青苔,你家在南方?” “是啊,我家是水乡,有很多小溪、河流,还有棱角吃,跟奶奶做手工,跟娘亲学刺绣针织,夏时还会跟伙伴们去河里抓虾翻石头摸螃蟹。” “很好的时光啊。”谢知禾倒是有些羡慕,她还从来没下过水见过这些风光,童年也没一起玩的伙伴,更没有对她慈爱的长辈。 “是啊,那时我的父母还都在,只是后来赋税越来越重,家里养不起那么多人……再后来,我就来这里做丫鬟了,老太太对我很好,小姐你也很好。”说到这里,春花流着眼泪。 谢知禾轻轻帮她擦去,“没事,等你攒够了钱,就回家吧。” “可是……奶奶不在了,父亲不堪重负累垮了身子,母亲也已经改嫁,我只能呆在这里了。” 谢知禾抱着她,原来这个懂事伶俐的小姑娘命竟也这么苦,要是她家没有遭遇这些变故,那么她现在也会是个开开心心,有爹娘依靠的小姑娘吧。 她突然又想到自己,如果自己生母没有去世,自己过去的那些年会不会好过些,好像也不会……她渴望父母的爱,所以之前才会如此懂事,恪守孝道,活得谨小慎微。她把王氏当成亲生母亲那样去孝顺,哪怕王氏根本就没把她当成这谢府的人对她还总是有些嫌弃,她还是会尽力去讨好主母,哪怕主母给她定了那么个破烂姻缘,她都能接受,甚至还觉得主母是在为她考虑。 现在想来真是太蠢,谢知禾将快落下的眼泪顺着眼尾向上抹去,她不允许自己再流泪了。 既然重生一次,那就要好好活,她不再去奢求别人的怜悯与爱,她根本不需要,对,不需要。 想到这里谢知禾握紧了自己双手,她要一步步扎实自己,变得更强大,然后找曾经欺辱她的人算账,她要将自己的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她不愿意再去做这规矩的顺从者,不愿做他人的附庸…… 她不要做谁谁的女儿,谁谁的妻子,她只会是她自己,谢知禾! 这晚,她送给春花一本诗词本,“以后每天戌时,你来找我,我教你识字。” *** 第二天早上,谢知禾起了个大早,和往 15. 第 15 章 [] 王氏坐在正堂主位,居高临下看着谢知禾,眼里带着股轻蔑。 可谢知禾却不卑不亢。 这着实让王氏有些不爽,就像心头扎进了一根刺一样,王氏皱着眉头,她隐约感觉到现在的谢知禾跟之前那个唯唯诺诺小白花的样子有些不同了。 “我的眼睛好着呢,倒不劳你费心了。”王氏把茶放在一边,语气有些冷漠。 “女儿也是为您着想。”谢知禾略微低了下头,做出一副谦卑样子,目光却停留在正堂的熏香炉上,香烟袅袅,散发若有若无的气味。 王氏的头有些疼,“我身子好着呢,退下吧,以后不用来给我请安服侍了,我看见你这副样子就烦心。” 这回府上也没其他人,王夫人倒是不屑于再装作一副贤母模样。 “那禾儿便退下了。”谢知禾还是那一副端庄姿态,抬脚迈出门槛后,脑子里想的是那个香炉。 听府上老人说湘夫人下场凄凉,成了个疯子,被关在一个破落的小院子里,冬天里连个好的炭火都没有,冷得身上都长了许多冻疮,可是那个破落的院子里又怎么会熏着香。 谢知禾知道,那香定然是有问题的,听说东南国有一种香无特别的味道,但闻久了就会人的精神问题出现状况。那么这次,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会慢慢讨回这一切。 风吹过,吹得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谢知禾踏进那片被烧过的荒院子里,那里的门一推开,就呛了一股子灰尘。 屋子里被烧过的痕迹依旧明显,已经看不到什么完整的物件了,就算有,想必也被处理掉了吧。小院里,结着的蜘蛛网在阳光下泛着光,这庭院,竟连棵树都没有,只一片小池塘,飘着落花落叶,是从外面落来的。 房梁坍塌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可看的,谢知禾就坐在小池塘的一个小石头上,她在想,湘夫人,也就是她的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她那时太小,根本记不得湘夫人的样貌,更可笑的是,她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府上也没有一个人知道。 她被接到府上的时候就是个哑巴了,大家只是听将军喊她湘儿,所以才叫她湘夫人,多可笑啊,这个女人在府上呆了这么久,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别人对她的形容也是一个疯子。 更心寒的是,就连她的女儿,也曾以为她是一个疯子。 这是谢知禾多年后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因为此前她一直都和其他人一样讨厌自己的生母,她曾怨恨过,为什么自己的生母会是一个疯子?为什么她要出生?为什么她注定得不到别人的爱,哪怕她再努力懂事? 她轻轻拂过这里的一墙一瓦,那砖就好像被人拂过很多遍一样,很是光滑。 等她再往前,却突然发现有一处地方刻着那么几个小字,好像是拿石子刻的,但不妨碍那字迹端庄娟秀,像是那人一笔一划认真刻下的,只见上面写着:唯愿吾儿,岁岁平安。 谢知禾将额头贴在砖头,眼角湿润,那一刻,隔着时空,她好像感受到了母亲手掌的温度,原来,她也是被爱着的。 多年前,有那么一个女子,失去亲人失去自由失去声音就这么孤寂地被关在这么一处狭小天地,那时候她的身边也就只有女儿了吧。 那是她在这黑暗里唯一的慰藉了,而她也将自己所有的温柔与爱都给了女儿,不然谢知禾怎么可能会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还不夭折? 众人都说她是个疯子,可是在这场大火中,活下来的怎么不是自己而是还是个小孩子的谢知禾,她是个疯子又不是个傻子,难道不知道自己跑吗? 谢知禾放下手指,靠着墙慢慢倒下,她紧紧抱着自己,就好像有娘亲抱着的那样。 她也是有娘亲疼爱的啊。 *** 与此同时,王氏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问阿嬷道:“阿嬷,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啊,怎么都有白头发了?可我今年也才三十六啊。” “怎么会,夫人只是最近太过操劳,奴婢这就帮你拔掉。”阿嬷淡淡笑着,“奴婢再帮你梳发,给你盘一个好看的发髻。” “你知道吗?今天我在那小蹄子身上好像看见了那女人的身影,她们长得可真是太像了,我恨,我真的好恨。”说着王氏竟落下泪来,“我恨,凭什么,我才是他谢钧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的妻子,可新婚之夜他居然把我晾在房中,居然去找那个女人,去找那个下贱的外室!哪怕后来那个女人哑了疯了,他还会去找她,把我冷落在这房中,你知道那一晚上,从天黑等到天亮多漫长吗?” “有那么几次,他终于来找我,可竟是因为那女人惹了他,他才来找我发泄,凭什么!他把我当什么?”说到这里,王氏恨恨抓着桌子,指甲划过,留下印记 16. 第 16 章 [] 池中的莲花已经开始凋零了,有锦鲤轻轻顶着水面,这人间便落下一场雨来。这雨,可又是打下好几片花瓣来。 谢知禾伸手接过这雨,那雨水顺着指缝流下去,落在那青石板阶。纤云举着伞,“小姐,回去吧,这雨有些大了。” “走吧。”谢知禾闻着空气中湿润的味道,“京城,好久没下雨了,这一场雨过后不久就到秋天了吧。” “小姐,明天就是七夕了,这可是全城闺阁小姐们最盼望的一天,这天,姑娘们可以随意走动,还可以向织女姐姐乞巧,哦,对了!乞巧市上肯定又会有不少好玩新奇的东西吧,好期待啊。”说到这里,纤云脚步便轻盈了许多。 “明天我有约了,你和春花去吧,看到什么好玩的别忘了给我带一份,对了,我要一份王二娘家的麦糖,记得给我带。” 可纤云却有些委屈,“小姐,你不与我去?” “嗯。”谢知禾安抚摸了摸纤云的头,“明天,有个很重要的约。” “和谁啊?之前的乞巧节都是我们一起过的。” “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小姐你什么时候交的朋友,莫非在那天的赏荷宴?”纤云一时好奇心上来,“是哪家公子?” “不是公子,是一位小姐,再过不久,她就要嫁人远去了,所以,想在七夕那天见上一面。”谢知禾语气平静,眼里却是隔着水雾一样的忧愁。 她不像纤云那样活泼,她的心事和感情还是喜欢藏起来。 “这样啊。”纤云听到这番话立马低了头,“那就祝那位小姐嫁得良婿。” 雨还在落,她们的脚步远了,青石板的泥土都被冲刷到干净,人渐渐少了,水里鱼儿都欢快起来了,泥土里植物享受着片刻的雨水,万类霜天竞自由,独她哀愁。 慕娩在屋里看着江黎的来信,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林致之呢?不知道拿小刀刻着什么东西,她想送给江黎,而江黎呢? 她摸着那身旧损的战袍,不知道是该带走还是找个地方埋了。 结了婚,就该和一些事告别了,江黎还是选择将那战袍烧了。 不管怎么样,她去过那窗外,见过那沙场月光,也曾一把红缨枪抵挡十余人,这辈子也算是值了。而且,在婚前还遇见了这么几个知己,幸甚至哉。 又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可是看那战袍烧到一半时,她还是不顾着烫将那袍子从火盆里拿出来,一个劲儿想扑灭,红缨枪已断,战马已失,沙场月已变成西窗月,她就这么点念想了。 可当她扑灭火之后,已经不剩什么了,只有一地灰烬,风吹吹,便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 入宫的轿子在今天来了,昭仪公主说喜欢谢知蓉,想与她一起过乞巧节,谢知蓉当然是一脸得意,头也不回就这么上了轿,一句话都不同自己的娘亲说。 王氏心里埋怨着,觉得谢知蓉真是愈发放纵了,不过是与公主攀上了些交情就这么得意傲慢,以后也会是个白眼狼。白眼狼便白眼狼吧,王氏觉得,依谢知蓉这性子,真入了宫成了皇妃,凭她的那点心机也活不了多久,她死了倒是不打紧,重要是她要能嫁得皇室应该能给家里带来些好处,那么儿子的路就会好走些。 她这么恨恨想着,反正她又不止谢知蓉这一个女儿,沐儿可要比她聪明懂事多了,也更讨得父亲欢心。 其实谢知蓉在上了轿子后,是有掀帘偷偷看母亲一眼的,可惜王氏不曾回头。 “小姐,外头风雨大,还是放下吧。”嬷嬷如是说道。 谢知蓉便放下了帘子,眼眶湿红,眼角的泪有些挂不住,一个劲儿那手扇着,“我,那个本小姐,眼睛进沙子了,想吹风扇扇。” 可嬷嬷像是看穿她似的,但也拆穿她,只递了个帕子,“这天气,流眼泪很正常。” 谢知蓉看着递过来的手帕,抬头看着,嬷嬷笑得很温和,脸上的皱纹有着岁月的沉稳。 “谢谢。”谢知蓉扯着嘴角笑着道,在此之前,她从来不与人说过谢谢,是府中最张扬跋扈的大小姐,妹妹不亲,弟弟不爱,就连下人表面逢迎私底下也在埋怨说她脾气不好。 不过,她确实脾气不大好,却也不像外在表现的那么恶毒无礼,她只是讨厌那些虚情假意的爱,却矛盾地希望着所有人爱着她,哪怕虚情假意,也可以骗骗自己。谢知蓉很无奈也很纠结,其实,她也没那么让人讨厌吧,可是,她的行为,又很难让人去喜欢。 嬷嬷看着一边,没去看谢知蓉,她能看出来,谢知蓉是个要强的人。 谢知蓉当然知道嬷嬷是故意的,突然觉得心很暖,但一想到,一个陌生人都能对自己如此,而亲生母亲呢?头也不回,是因 17. 第 17 章(gl) [] 江黎虽是笑着的,可心里却是愁苦。 夜越来越深了,慕娩还是没来,也是很好,就这样吧。 她送走了林致之和谢知禾她们,一个人在这亭子中喝闷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前路道且长。来!我干了!”江黎躺在亭子栏杆上,举杯对月,笑得放荡。 但杯中酒照出来的眼神却有些悲戚,她仰头,闭眼喝了下去,好酒! 在睁开眼时,却见故人就站在眼前,那人一身素白清丽衣裳提着一盏昏黄的灯,如皓月般冷淡,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阿娩?”江黎一时有些愕然,眯了眯眼,下意识抬手拿手臂挡了挡自己这副醉样,随后笑嘻嘻给她倒了一杯酒,“给,我的喜酒!” 可慕娩并没有接,脸色有些阴沉,她将那酒杯打翻。 “阿娩啊,这是杯好酒,很贵的。”说着,江黎便弯腰去捡,她刻意避开慕娩的目光。 “你……之前不是这样。”慕娩终究还是开了口,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的眼中更多是对江黎的心疼。 江黎有些温热的手抚着她的脸颊,目光温柔,一种哄小孩的语气道:“好阿娩,别哭了,好吗?” 她的身高要比慕娩高出一个头,慕娩抬头看她,一如多年前。 *** 那年,她9岁,她14岁。 她犹记得,那年寺庙的枫叶很红,但都不及那个仗剑的红衣女子鲜艳。 慕娩小的时候便体弱多病,没少因为这个被人笑话是个病秧子,身子不好本该在家里好好呆着,但她骨子里偏是个不服输的性子,经常女扮男装溜去学堂同那些男子们一同学习策论作词之类。 后来被发现,夫子便嘲讽她,说她做的诗句都太小气,以后也就只会写写闺怨诗,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她不服。 直到哥哥的同窗,也就是她一直爱慕的人这么说道:“你家小妹写的词倒是婉转清丽,在闺阁女子中也可以称得上有才了,但……也就这样了。” 慕云川倒有些不服,“我小妹若是个男子,以后必定中状元。” “呵,也就是你了……这么宠你妹妹。”宗政冷哼笑道。 “笑话,那可是我唯一的亲妹妹。”慕云川倒很是得意。 那天慕娩就躲在墙角,一切都听得清楚,原来,自己一直看不上的草包亲哥哥这么维护自己,而自己一直崇敬的人,居然这么看不上自己吗? 慕娩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宗政了。他才华横溢,作诗策论样样都拔尖,她是个慕强之人,自然就留意到这个宗政公子,之前还时不时去模仿他的诗句。 现在在他看来,自己不过东施效颦吧。 自那以后,慕娩就很少作词看书了,都是干些一个病秧子小姐该干的事,她心里一直暗暗羡慕那些身体康健的人,某个秋日下午,她去了万山寺祈福,为自己也为了她那因闯祸跟人打架结果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哥哥。 她很久没出来了。 那天万山寺的枫叶很红,清晨一声钟鸣伴随着鸟声轻啼。 “不及飞鸟浑自在。”慕娩看着天空中飞翔的鸟感叹了一句,上了香之后却有些迷了路。 只见角落里有那么几个小男孩竟欺负一只猫,慕娩当然看不过去,也不顾疏影的阻拦冲了几句,“喂,你们在这里欺猫,不道德吧,而且这里可是寺庙!” 她挡在那只战战兢兢的因为腿受伤而不能动弹的猫咪面前,正义凛然,而疏影有些害怕便跑了。 “哟,我当谁呢,原来是侯府那个病秧子啊。”前头的男孩子轻蔑笑了笑,“前些天还被先生从学堂赶了出去。” “就是,一点都不安分。”旁边的男孩子附和道,他们都不喜欢慕娩,之前他们在学堂里垫底也就算了,可慕娩是个女孩子啊,来了学堂后,他们还在垫底,他们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比一个女孩子差,一直都想报复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可慕娩不认输,直直看着他们,没有半点胆怯。 这反倒让他们有些被挑衅的生气。 “我可不打女的,可你太不安分了,我替你父母教训教训你。”说着前面的男的撸起袖子便要揍她。 慕娩闭上眼睛,可想象中那一拳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却听见那个男生“啊”的一声惨叫! 她睁开眼,抬头,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她的面前,她单手钳住那男孩胳膊,一个拧转便让那孩子叫苦不迭,“小弟弟,欺负女孩子可是不对的哦。” “你是个什么人,赶紧放开本少爷,小心本少爷让你——”男孩神色痛苦,“啊啊啊,痛!” “你刚说什么,让我什么?”江黎淡淡笑着,手上的劲儿可一点也不小。 另外两个小跟班见状赶紧跑了,小少爷连忙留着泪道:“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啊。”江黎坏坏笑道。 “我错了!” 江黎放开他,将他往慕娩那边一甩,那男孩便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向她道歉,快点。” 男孩儿有些不服气,江黎便踩着他的脚踝。 “我错了。” “大点声,没吃饭啊!”江黎双手抱胸冷冷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不敢找你麻烦了。” “滚吧。”江黎将他踹开,那男孩儿便一把鼻涕一把泪跑着跌着离开了,很是狼狈。 这时,慕娩抬头,只见江黎蹲下,温柔向她伸过手,眼神清澈,“没事吧。” 风声翕动,吹响了寺庙屋檐下的风铃,在她眼中落下几分秋色来,一时间,不知是风动还是心动。 慕娩别过了头,耳朵有些红,“没、没事。” “你是在保护这只猫咪吗?”江黎开口问道。 “嗯。” “看起来是只流浪猫啊,这么瘦弱。”说着江黎便摸了摸慕娩的头,“我知道这寺庙有个和尚还挺喜欢小动物的,我们把这只猫咪交给他吧。” “好。”慕娩声音有些微弱,她抬眼只见那少女冲她粲然一笑,如朗月入怀。 她们便在一起度过了一个下午,她带她爬树梢,走屋檐,站在高处看底下,恰好有片枫叶落在她的肩上,她便垫脚摘下,那片枫叶,直到今日,她还留着。 江黎感受到慕娩的眼神,回头看她。 “你叫什么?”慕娩抬头问道。 “江黎,你就叫我江大侠吧。”她笑得恣意坦荡。 “女子也可以当大侠吗?” “当然,我可就是这么个桀骜不驯的样子,才不会拘束于闺阁之中。”说着 18. 第 18 章 [] 谢府,偏院小宅里。 谢知禾灯下看着朋友的来信,素手展开信笺。 江黎最后决定选择逃婚,无论怎样都要为自己一搏。 哪怕每次反抗结局都以失败告终,也不能放弃一丝希望,屡战屡败也要屡败屡战。 她的笔迹遒劲有力,一看就是有些力气的,再加上之前一些观察也能看出江黎此人与别的闺阁女子有所不同。 原来如此吗?之前替弟从军。 正想着,谢知禾便把那信纸给烧了,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提笔给江黎写信。 信的内容不是要规劝江黎认命嫁人,而是再帮她想逃婚的一些计策。 她本就属于沙场,那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写完了就塞到信鸽的腿上,这个鸽子是慕府的信鸽,想来现在慕娩和江黎应该在一起吧。 其实江黎要是狠心一点的话,大可以对江府不管不顾,没必要接这个婚约来延续江家的寿命,她为这个家实在付出太多了。 可他们却觉得理所应当。 呵,偌大一个家族竟靠一个女子撑着,却又漠视她的付出,真是可笑。 想到这里,谢知禾突然想起了谢知蓉,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依照她那性子,很容易得罪人吧,不过公主应该会保下她。 再过不了多久谢均领兵归来,母亲的仇她可没忘记。 事情很快就要来了。 要快点成长变得坚强起来才行。 这样,当危机来临的时候,才不至于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谢知禾看着自己的双手,已经生出茧子了,比之前更有力了,是不是能尝试着拿起武器了。明天乔装出去一趟买把剑吧。 谢知禾这么想着,吹灭了灯。 月光皎洁,她抬眼望向明月。 愿一切顺利,朋友平安能够获得自己真正的自由。 也愿母亲,能够好好安息——请您一定要看着,看着我怎么把欺负你的人全部都清理干净,卑鄙者说谎者负心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复。 谢知禾原本双手合十朝着月光虔诚祈祷,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攥成一个拳头。 翌日清晨,谢知禾束了胸扎起了头发,干净利落像个清秀小生,对着镜子谢知禾还是不太满意,又拿着眉笔将自己的眉毛画的很粗,贴了些胡须,扑了些粉遮盖住自己白皙的皮肤,显得蜡黄,将自己打扮成一副邋遢汉模样。 “小姐,你这是?”纤云有些不解,“咱们要出去的话用得着装扮成这样吗?” “不是咱们,是我。” “你不带我?”纤云听了这话有些小情绪。 “小阿云,你就呆在我房间里吧,装成我,不要露馅了。” “哼,别的都好说,咱们院里本来就没几个人,倒是那老太太塞过来的春花怎么说?” “她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我昨天给她布置任务,教她抄写诗经,抄完再来找我,所以今天她大概是不会有空了。”谢知禾得意笑了笑。 “难得你这么信任她,她才过来多长时间,你又教她识字还那么信任她。”纤云说话带着一股酸味。 谢知禾戳了戳她脑袋,“你呀,还不是你自己不愿意学,怎么,还看不惯别人学了?” “我……”纤云一时语塞,小声嘟囔了一句:“学那玩意儿又没多大用。” “好了,我要出去了,再晚他们都醒了。你躺床上装作不舒服的样子就行,天黑前我就回来。”说着,谢知禾便翻身出了窗。 自从会了轻功以后,她的行动就越来越自如了。 别说翻窗了,翻墙对她来说都家常便饭了。 外人眼里的她还是那个贤良淑德、任人欺负、楚楚可怜的谢知禾,实际上她早就成了离经叛道的……女流氓? 谢知禾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自己,反正不是书中的“窈窕淑女”这类的好词了。 这一刻谢知禾才感觉到书里对女子赞美的词实在是贫乏单一,而关于男性就多了,骂人的词围绕女性的倒是不少,比如婊子、□□、娼妇……呵呵,迟早要改变它。 一想到自己身边还有慕娩这样拿着笔杆子的才女,突然又感觉没那么悲哀了。 阳光洒在青石板阶上,卖包子早点的小贩在摊位上吆喝着。 谢知禾以男子的身份就这么大摇大摆走着,很是自在,终于不用忍受一些指指点点和别人的评头论足了。 谢知禾觉得自己应该再痞气一点,于是又叼了根草,腰间还挂了个酒壶,走起路来更加放荡,做出一副看什么都不满的表情。 但这样并没有引来什么非议,反而让别人觉得她不好惹,不像什么好人,于是都绕着她走。 看到这样的效果谢知禾也很意外,还记得自己8岁那年就开始被嬷嬷教导着学各种礼仪,学不会就打,每次年夜饭宴席上都要保持端庄,小心翼翼做着姿态,就算没人注意也要保持得体,不然就会被人耻笑了去。 但是现在呢?原来一个闺阁小姐还不如一个邋遢汉自在。 什么破规矩礼仪,谢知禾想,迟早要将这些同自己那些繁琐的珠钗服饰一同踩在脚下。 好吧,谢知禾承认自己越来越离经叛道,像个疯子了。 疯子就疯子吧。 等到事情都结束了,那就尝试一下,看看一个疯子能有怎样的活法。 她就这样走进了一家铁匠铺,准备做一把适合自己的兵器。 兵器铺里的那些兵器都不太适合她,或者不大趁手,她还是想要一把剑,一把拿着趁手点的剑。 她拿着林致之帮她设计的图纸找铁匠,说要做这样的一把兵器。 那街角处有家王家铁铺,是很多年的老招牌了,里面的老铁匠也做了很多兵器了手艺很好。 那老铁匠见了一眼,抬头看她,眼神有些奇怪,但还是笑呵呵道:“公子稍等,那边有凳子。” 谢知禾见了凳子后便抚椅准备坐下,骨子里规矩和气质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而这铁匠显然也看出了些端倪。 谢知禾翘起了二郎腿,想尽量掩饰自己刚才的行为,不过有些刻意了。 “你是个姑娘吧。”铁匠戳破了谢知禾拙劣的伪装。 谢知禾没回应,而是拿出了一袋钱,“我想,来者皆是客。” 那铁匠却把图纸退还给谢知禾,“你走吧,我这里不做这把剑。” “我可以加钱。” “你要这把剑做什么?你自己用?”铁匠看着这张图纸,“男人不会用这样的剑。” “对,他们是不会用。”谢知禾点点头,“至于 19. 第 19 章 [] 谢知禾左脚踩着朱无永,右手将剑拔出剑鞘。 朱无永瞬间慌了神,汗水不停流,在太阳底下的脸油光发亮,家丁们围成一圈纷纷不敢上前。 “你敢,本少爷是户部侍郎之子,你个贱民——” “啊!”话未说完,朱无永就感受到一阵撕扯痛感,面前是蹦出一片血红色,再看他的手已经没了。 紧接着就是周围群众的喧闹声,还有人大叫着:“杀人了!” 谢知禾眼神冰冷,一个用力将朱无永踩在地下起不来。 她将剑抵在朱无永脖子上:“我劝你们后退,让出一条路来,不然我保证不了他的另一只手或者某一条腿什么时候断掉。” 众人听言,只好让出一条路来。 谢知禾拎起朱无永来,此刻的朱无永两股战战,左手连忙抱着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泪眼模糊,活像个被扔进水里又捞出来的油猪,那还有刚才在大街上无赖无耻调戏良家女子、装风光公子的模样。 其实原本,谢知禾是没有朱无永高的,但这头油猪太没骨气了,软着身子被谢知禾挟持着走。 没过多久,官府的人来了。 呵,贵家公子强抢民女的时候他们不在,现在倒是来的积极。 谢知禾边走边冷眼看着他们,但凡有一个上前,谢知禾便会捅朱无永身上,因为此前看过些医书,所以谢知禾知道怎么捅不会把人捅死。 虽然谢知禾很想把这猪头给捅死,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但是当务之急是自保要紧,等到了那处悬崖,谢知禾有信心凭借自己的轻功逃身。 就在谢知禾觉得一切都天衣无缝的时候,不远处几个弓箭手正对着她。 就在弓箭手的箭盯紧了谢知禾的心口,正准备发箭出去的时候,忽然眼前一晕倒了下去。 “菜鸡。”慕云川拍手道,“本少爷一人就撩倒了三个,看来这京城护卫队弓箭手察觉能力不怎么行啊。” 随后他看七皇子李定酌,“看来你这些年在军营没白练啊,动作比我还快,一下子放倒十人。” 李定酌并没怎么言语,只是看着那个挟持着朱无永的“邋遢汉”,又看了看自己手上那个系统手环,若有所思,心道:“为什么叫我救他?” 系统并没有说话。 倒是慕云川开口了,“想不到京城竟然出了这么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位仁兄虽胡子拉碴不加修饰,但确实是实打实的好汉啊,敢在京城大街上动刀剑。” 说完便愤愤攥着拳头,“这个朱无永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怕给我们侯府惹麻烦,本少爷早就那把刀把这种人渣给阉了,之前夜晚给他套麻袋让他给跑了,结果这小子以后都不敢走夜路了,没想到,这次大白天的,就在大街上就被人砍了手。” 李定酌没理他,轻身上了房檐。 等慕云川回头看,他人都不见了,只好摆手抱怨:“又丢下我跑了?真是冷血的家伙。” 谢知禾已经把那些人逼退很远了,手上沾满了鲜血,不过这血全是朱无永的,她挟持这头肥猪到了悬崖边。 朱无永一见背后是悬崖,两眼一发黑,吓得腿发软跪倒在地,连忙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叫他们都退的远远地。” 谢知禾那么一瞬间有过心软,毕竟她从没杀过人,谢知禾的剑贴近了朱无永那粗壮肉厚的脖子,这家伙肉太厚,半天才划出一道血痕来。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朱无永这辈子就是花心了点,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谢知禾听了这话,呵呵笑道:“你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辱了那么多姑娘的清白。” “我发誓,我发誓我肯定不会了,求好汉放过,我肯定好好补偿她们。”朱无永连连点头,全身都打着颤。 “呵,补偿?”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谢知禾拿剑的手已经有些不稳了,这也是她第一次拿剑也是第一次用真正的剑,虽面上冷静,但心还是有些虚的。 幸好这次做了伪装。 她不可惜朱无永的命,这种人留在世上就是个祸害,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去祸害无辜的妇女?江山难改,本性难移。 可是,朝廷命官之子死了,官府一定会严查的,谢知禾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杀了他!”这时候,谢知禾的系统开口了,“宿主,这种人,你不杀他,他日后还会作恶的,何况他之前就已经残害了不少女子了,他曾经把少女的尸体埋在后院当花肥,那些少女也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是这个畜生也没放过 20. 第 20 章 [] 慢慢地,谢知禾又感觉自己恢复了点知觉,她感受到了温暖的火光在周围跳动,还有柴木被火烧开的声音。 “劈——”的一声,渐出零星的小火花。 她睁开了双眼,这是哪儿? 没有想象中漆黑一片,这火谁烧的? 她的目光从眼前那个小火堆移开,看向前面那个看不大清面容男人,洞口已经封闭了。 “你是谁?”问这话时谢知禾看了下自己的衣着,没人碰过。 那男子朝她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谢知禾的心悬了起来,整个人立马警觉起来,她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敌是友,有何意图,更不确定没有武器的自己要如何自保。 差着几步的距离,男人停下了,火光将那男人的面容照应得清晰起来,看上去应该不是个俗人,是敌的话,不好对付。 男人找了个地方坐下了,声音淡漠:“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杀了人,而且那个人是朱大人的儿子。” 谢知禾压着嗓子继续装作男音说道:“所以,你是来抓我的?” “呵,我倒没那么无聊,那个人死不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李定酌轻蔑笑了一声,“还有,你是个姑娘吧。” 此言一出,谢知禾下意识裹了裹自己的衣服往后退了几步。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什么小人。”李定酌只是拿着木棍扒拉着火堆,“还有,外面的人可能正在搜查你,我建议你现在还是不要出去。” “这里是我进来的那个山洞?”谢知禾还是跟这个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是,你很聪明。外面有个机关,可以打开山洞门,你刚误触了机关打开了这个山洞,现在我把这个山洞门关闭了。” “可我的剑还插在……”谢知禾有些担心,因为这把剑离洞口机关很近。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将那把剑扔下面去了,又托人搬来了具尸体替你背锅,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早就血肉模糊了,官府那些人大多昏庸不会细追不放的,他们只是办事的,只想有个交代。” 谢知禾松了一口气,“谢谢。” 但依旧没有放下警惕,毕竟,她不可能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人的善良。 她表面温和低垂眸光,实际上在用余光去扫荡这个山洞寻找打开洞门的机关。 “不谢,你那把剑,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不用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救我?”谢知禾很冷静。 “……无聊。”李定酌懒得编个什么理由。 “不对,你刚才明明说你懒得朱无永的死,那可是朝廷命官之子你都没兴趣,可见你不是什么好事之人,又对官府有所了解,我想阁下应该非等闲之辈,我们之间非亲非故,您怎么可能会闲的无聊跑过来救我?”谢知禾说着,心里盘算着套这个人的话,看看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呵,姑娘,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还有,我既然救了你,就无需问这么多吧?” “未必,我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救另一个人。” “那我要是说我是这山洞主人,看你误入躺在我这里所以顺手救了你呢?”李定酌想着,反正这人上来后就累的睡着了,大概也不会清楚这山洞里面原先有没有人吧。 “不可能,我进来之前这个山洞不可能有人。”谢知禾很坚定,火光落在她眼中很亮。 “姑娘缘何这么肯定?” “我进来之前这个山洞是没有火的,先生也不必说什么这火是我进来后生的,还有,没猜错的话,先生身份不凡,轻功也不错,不然不会在这个位置设个机关,还能找人往下扔尸体在这么多官府兵在场情况下。” 李定酌看她的眼神有些欣赏了。 “当然,公子要是不想说自己身份可以不说,我也无心打探,只是想知道公子到底有何目的,公子不说我也不会强求,你看出来了,我只是一个女子,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只想保全自己性命而已。” “你倒是有意思,若只想保全自己性命的话又为何去杀朱无永,你跟他有仇?不过看你在大街上的表现也很可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好!套出来点有用信息了,这人是在她在大街上就开始注意到她了——谢知禾心想,果然人只要多说些话就能套出点信息。 但是李定酌捕捉到了谢知禾眸中一闪而过的那点狭光,谢知禾正打算再开口时却被李定酌打断了:“我劝你还是不要费心思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没心思害你就行了。” 谢知禾没说话了,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角落,对于这种捉摸不透的人物还是少说少错,卖弄小聪明或许还会惹恼他。 李定酌闭着眼,散发出一种威压来,却突然开口问道:“不冷吗?” “啊?”谢知禾有点意外,这是关心吗? 这个看上起冷心冷脸的人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谢知禾有点琢磨不透,这人绝不是同朱无永那样的废物。 “不冷。”谢知禾飞快回复道。 山洞潮湿阴暗,明明生了火,谢知禾还是更习惯于在一个阴暗湿冷的角落里呆着,这不是刻意更多是一种习惯。 骗人,明明受伤的手还在微微抖动。 李定酌没揭穿她,只是将火往她那个方向拨弄了些许,又将火生的旺了些。 “等到这根木头烧完时,外面的天就该黑了。”李定酌漫不经心拨弄着火。 谢知禾知道他的意思,等天黑,就好脱身了。 不然自己这一身装扮还有血迹,很容易被认出来。 “多谢,若日后有缘相聚,小女子一定会报此大恩大德。”谢知禾一脸真诚,心里却盘算着千万别跟这种人缠上关系,否则以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明明一开始还戒备想套话呢。 “现在言谢有点过早了。”李定酌说这句时自己都没注意到内心那一丝隐藏因喜欢而产生的坏心思,但他很快收了回去。 “那……公子是想?” “我很好奇,姑娘身手不错,应该是习过些武,为何拿剑的姿势都不对。”李定酌说这句时语气明明很平淡,可不知为何,越是平淡越让人感到威压。 “我从未习过武,这身手嘛,大概是天生的。”谢知禾强迫着自己眼睛看着他,这样就不会显得心虚。 虽然谢知禾把自己化得很丑,但那双眼睛……李定酌不大好意思了,他偏过头,“这样啊,姑娘如此天赋,又有如此胆量,不学武可惜了。” 可惜……? 谢知禾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你不觉得一个姑娘习武会有失体面吗?”谢知禾还是没忍住这样问了。 “为何失体面?习武本就是好事,人人都有习武的权利,读书也是。”李定酌说完这句时想到自盛国女子的处境和自己的母亲,“抱歉,我忘了这件事本就对你们很不公平。” “没事,谢谢你。”说这句话时,谢知禾眼眶有些湿红,这次的道谢,是真心的。 李定酌却不能坦然接受,他总觉得话语跟行动比起来太轻太轻了,而且这本就是该有的尊重,没什么好谢的。 火渐渐小了下去,李定酌走到洞口左侧,向某个地方按动下去。 轰隆隆地一声,门开了。 “以后想来随时来吧,我不常在这里。对了,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会送你一把趁手的武器。”说着李定酌沉思片刻,“不过,你或许会遇见一个奇怪的人,不过别担心,她没什么恶意,如果你真的想学点什么武功的话,可以问她,她会很高兴的。” 望着月光下这人挺拔的背影,谢知禾不禁思考,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要我拉你上去吗?” “不用。”谢知禾拒绝得很干脆,对于轻功她还是很自信的。 她快得像一阵风,不一会儿就爬了上去,“公子可要帮忙?” “呵。”李定酌有种被小看的感觉,不一会儿也上来了,不过确实没谢知禾快,这点他承认。 “接着。”说着李定酌向谢知禾扔了个小药瓶,“治疗伤疤很有效。” 末了,又添了一句:“我这人,不喜欢帮人,但一旦决定要帮便会帮到底。”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连声再见还没来得及说。 谢知禾停在原地,拿着这瓶药,仔细闻了闻,居然猜不出来这药到底有何制成,香味独特。 月凉如水,一切都静悄悄的。 谢知禾换了身干净衣服,将那身带着血迹的衣服一把火给烧了,做好这一切时偷溜回了宅院,依旧是翻墙,她轻轻掩了门窗,回了房。 纤云见了她连忙抱了上去, 21. 第 21 章 [] 叶落台阶,天气转凉,风拂过池塘泛起淡淡涟漪,谢知禾撩动了被风吹乱的头发。 是的,她又来到了那个荒园,这是她母亲生前最后一段时光呆的地方。 谢知禾想事情的时候习惯来这里,也没什么人打扰,大家都嫌这里晦气。 这些时日,京城出了几件大事。 一是这江家小姐大婚之日失踪,江家主母不愿错失这桩婚事竟然想着拿丫鬟来替嫁结果被发现,闹了个大笑话。 二是这京城有名的才女也是侯府嫡女慕娩竟然选择去游学,而且说走就走,只给家里留了封信,这把老侯爷气个半死。 哪有姑娘家的自己跑去游学,真是荒唐! 老侯爷火冒三丈,前段时间他还看中了个女婿,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想着才子佳人正是般配,结果女儿跑了。 慕云川还来了句:“反正天高任鸟飞,放心,妹妹聪明得很,不会出什么事的,而且游学不是很好吗?又不是跟什么男人去私奔,你至于嘛。” “你给我住嘴!”老侯爷伸手将一个茶壶甩飞过来,没砸中,他望着这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逆子,一时怒火中烧,之后病倒在床。 这件事大家议论纷纷,谢知禾看得清楚,慕娩是她们中年龄最小的,才情容貌家世都有,京城无数男子仰慕,想娶她为妻,觉得慕娩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妻子,但事实证明,阿娩是最有脾气和主意的,她身子骨虽弱,可心志非常人能比。 这件事风波很大,很快就把第一件事给盖了过去。 可是啊…… 谢知禾拨了拨茶。 谁能想到,这江府出逃的新娘与这无数人仰慕的才女一起跑了呢? 谢知禾笑了笑,抬眸只见一排排大雁飞过四角的小院,天边的云正烧得火红。 还真是,天高任鸟飞。 正想着,忽然听得外面一阵敲锣打鼓声,丫鬟小厮们齐齐赶往门边,看来,将军府的波澜也要来了。 门前太监的嗓子尖细,宣读着圣旨。 谢知禾在一旁的大树那里看着,反正她一个庶女,平常没人会注意,来不来都没什么所谓。 内容大概就是将军前方有功,圣上将会于三日后亲自去城门迎接并于宫中操办盛宴为将军接尘,以庆祝将军凯旋。 还有一条圣旨,是册封的谢知蓉的,大概是说将军府嫡女谢知蓉端庄大方,知晓礼仪,被封为郡主。 太监念完圣旨后,底下人跪着一片念着皇上万岁万万岁之类的话。 谢知禾没在意这场面,她又看见到了谢知蓉,她跪在最前方接过圣旨,姿态端庄得体。 她看着比以前成熟了,按以前的话,谢知蓉遇到这种事绝对会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并没有……反而是一旁的王氏藏不住笑意。 门前接过圣旨的少女站得挺直,戴着华贵的首饰,穿着粉色襦裙,依旧清纯动人,却不同往日闪着明艳自信的色彩。 谢知禾不知道她这个嫡妹在宫中这段日子遭遇了什么,只觉得现在的谢知蓉好像不是原来的那个谢知蓉了,有些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来那点不一样。 她知道自己将去和亲的命运吗? 谢知禾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宫里的人都回去了。 王氏大喜说着今晚要在府里好好庆祝一番,她拉过谢知蓉的手像一个慈母一样,可谢知蓉却默默抽开了。 一旁的小妹见状,兴冲冲拉着姐姐的裙摆,“二姐你总算回来了。” 谢知蓉没什么反应,她其实也知道谢知沐不喜欢自己,过来拉招呼不过是看着母亲的表现。 倒是没见谢知禾,这样的场面居然会缺席躲着不来,有点不像她,她可是再谨小慎微不过的人啊。 谢知蓉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对于自己这个庶姐的关注。 站在高处的谢知禾有些困惑,按照公主的计谋,谢知蓉被封为郡主是为了之后的和亲。 将军凯旋,郡主和亲。 明明打了胜仗为什么还要和亲? 谢知禾想起上次遇到那家贫穷妇人,丈夫打仗多年未曾归来,也不知丈夫还能不能回来了。 谢知禾在京城的这处院落呆的太久了,以至于连自己国家的根本局面都看不清,虽然这不是这个时代妇道人家要关心的,但谢知禾还是会忍不住去猜想。 读书让她清醒的同时也让她感受到了痛苦,不过,总比从前的麻木要好太多了。 从前的她只想着规规矩矩度过一生,在家从父,出嫁随夫,之后便相夫教子。 现在的她,得知了真相想着要报仇,为了报仇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那么报仇就好了啊……为什么现在会想这么多复杂的东西,谢知禾锤了锤一旁的柱子。 只听到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宿主,你很迷茫吗?” “不,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宿主,我能看到你的心,其实你根本就是个心软的人。” “不,心软是最没用的东西,而且我为什么要对他们心软,他们是怎么对待我母亲的,又是……怎么对我的。”谢知禾说这句时抬头望着天空不想让眼泪落下,“我已经杀过人了,我不怕手上再沾上鲜血。” 说完这句,她的眼神变得狠戾起来,“我要让他们得到该有的报应。” 王氏房里的让人闻了易怒伤神的熏香依旧在烧,将军三日后也会回京,到时候不愁没有机会去报复。 “宿主,我会站在你身边帮助你变强,这是我这个系统的宿命,所以,无论你准备做什么,我都会尽可能给你提供情报,现在,谢知蓉准备去你房里,你多保重。”系统说完,彼岸花的形状闪了一下便再次消失。 “谢知蓉?她找我做什么?”谢知禾蹙着眉头,往常谢知蓉找她都是来找茬,现在谢知蓉都是郡主了,难道还想来找她麻烦? 谢知禾边想边用轻功躲避着人群回到自己的小院。 不久,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谢知禾,你给我出来。” 谢知蓉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的盛气凌人。 “不知郡主找我何事。”谢知禾依旧不卑不亢,她知道谢知蓉根本不想承认她这个庶姐,所以从来就没有自称过姐姐。 “我问你,公公来宣读圣旨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来。” “身体抱恙,何况我这种人物,来不来都是一样。” “你……我不管,你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一份子,我的……那个疯女人的女儿,你身上留着我父亲的血——” “郡主想怎样,直说就好。” “本主不想怎样,就想问你,知错否?”谢知蓉想起自己现在郡主的身份,端起了架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来找谢知禾干嘛,虚荣显摆吗?可自己一个郡主有必要同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计较这么多吗? “知错。”谢知禾回答。 这么多年,谢知禾大概也能拿捏住谢知蓉的性子,那就是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谢知蓉本性其实不坏,顶多是脾气不好 22. 第 22 章 [] 将士们凯旋之日前天,城中百姓纷纷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朝中的大臣们暗中想着巴结将军府,各有各的心思。 唯有一闲散浪荡客,对此毫不关心。 慕云川收到妹妹来信后心情大好,去城南巷子里买了一壶醉三秋,原本想与朋友邀约,奈何朋友是个大冰块,还是个掌管一堆琐事的大冰块儿。 “可惜了我这酒啊。”慕云川悠悠从按察司走出来,“眼前阳光正好,不去做点什么就太可惜了。” 他不像李定酌,少年老成,心思缜密,对什么事情处理都游刃有余,但就是没什么人情味儿,冷得跟冰块儿似的。 慕云川此人就活得很随性,他这人活在世上不为名也不为利,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本天地浪荡客,孑然一身,不慕浮华,不逐功禄,不求留青史,只求能醉年华、轻剑快马,潇洒浪荡于这红尘走一遭。 少年人,自有少年的恣意。 只可惜,若慕云川要是个次子倒好,可他偏偏是侯府的嫡长子,而且还是侯爷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不仅要学习各种礼仪诗书还要跟其他世家贵族君子们打交道。 可他天生就是个不服管的,一身反骨,专气自己爹。 而且不爱诗书,他更爱舞剑骑马,虽轻功远不比李定酌,可剑术还行,京城里的混混没一个打得过他的,因此有个“京城小霸王”的名称,之前还把朱无永套麻袋打了一顿。 别人交友看对方家世,慕云川从不考虑这些,他身上带着股江湖侠气又带着几分少年稚气。 巫医乐师戏子之人,君子不齿,可慕云川偏偏就乐意跟这些人有交情,反而不喜欢这些虚伪的王孙公子们,同阶层的公子里,他也就爱找李定酌玩了。 这人虽是个冰块,但为人还算正义。 “不过,最近这个冰块儿好像动情了?”慕云川回忆着那天夜晚,“这家伙是不是喜欢谢家的哪个姑娘啊?” 可惜了,那天夜色朦胧,没看清那姑娘相貌,只看到了背影,虽着者粗布麻衣,可看身段,想来是个佳人。 不过,眼见为实,慕云川觉得自己反正没事做,不如去谢家转转,“大黄,我准备去谢家转转,听说谢家嫡长女是这京城第一美女,我还没见过这第一美女什么样子,当然,更重要的是,看看李定酌那家伙留意的姑娘长什么样子,不过我估计就是这京城第一美女没跑了。” “嗷呜。”大黄狗喊叫了一声,叫声很是清亮。 “怎么,你也要去看美女?”慕云川摸了摸大黄狗的毛,“你还是在这里呆着吧。” “嗷嗷。”大黄狗蹭了上来。 “怎么,那么委屈干嘛,回来请你吃肉骨头。”说着,少年转身离去,高高的马尾扬在空中。 慕云川并没有等夜晚天黑再潜入,这样太像做贼了,毕竟也是个公子,怎么也得光明正大的。 于是,这位侯府嫡子在光天化日之下,非常光明正大地翻了人家将军府的墙。 反正,翻墙这事,他经常干,之前还翻一个欺负他妹妹人的墙,给人脸上画乌龟。不过,这次不是为了整蛊人的,是来见人的。 慕云川还拿了个桃子,准备送人家姑娘。 这个季节的桃子不多见,尤其是这么大这么甜的桃子,不知道能不能这桃子博美人一笑。 慕云川虽然身手不错,感知灵敏,走了半个时辰都没被发现,但半个时辰了,又回到了原点,是个实打实的路痴。 将军府怎么这么难走啊?比侯府的路还绕。 慕云川望着自己手里的桃子,想着还是算了,天就快黑了,留这里也不合适,万一把人吓着了怎么办。 他回到了最初翻墙的地方,那是个荒园,没什么人,墙所以他才从这里翻进来。 正准备离开之际忽然听见脚步声于是,少年一个翻身上了树。 “哦?是个姑娘。”慕云川躲在树上,看着这个姑娘背影,啃了一口桃子。 “谁?”谢知禾回头,听见了树叶沙沙声,于是看向了院里的那棵大树。 慕云川见状,也不躲躲藏藏了,“在下慕云川,若惊吓到姑娘实属抱歉。” 他拿着个桃子作着揖。 “慕云川?”谢知禾小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你是,慕娩的哥哥?” “正是,你认识小妹?”少年抬头,目光灿若星辰,但见到谢知禾那一刻,手里的桃子掉了下去。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谢知禾笑了笑,“怎么会?小女子从来都是呆在闺阁之中,哪里会见过小侯爷?” “是吗?可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23. 第 23 章 [] 元祈二十三年,谢大将军大败燕国,一举突破敌国的风沙关,举国欢庆,天子亲临城门恭迎。 这年,谢钧大将军三十六岁,依旧丰神俊朗,比起二十来岁的青年丝毫不差,即使已经结婚多年依旧是很多妇女眼中的梦中情人。 这一年他迎来了人生中第二的高光时刻,上次这样的风光,是在他二十一岁那年第一次领兵灭小月国,那一场战役让他成了盛国最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一年的谢知禾刚满一岁,她的母亲疯了,次年她成了个没有生母的可怜孩子,还被毁了容,不被任何人看好,主母表面温和实则冷淡厌恶,妹妹嫌弃挖苦,府里大部分的下人把她当疯子的女儿。 而唯一跟她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呢? 不闻不问,她这个将军府的长女身份简直就是个笑话。 偏偏她还自认为自己是长女故应该更懂事些,可现实就是,越懂事只会越容易被忽略。 跟她同岁的谢知蓉撒娇闯祸都会迎来父亲的拥抱,可她呢?偷偷给父亲织的围巾被嫌弃针线做工不好,随意就让嬷嬷处理掉了,都不问一句谁织的。 那时候,五岁的谢知禾躲在墙角里暗自失望。 望着城楼下那个骑着马依旧光芒万丈的大将军,谢知禾心里很复杂。 从前这个男人是她最想讨好的父亲,哪怕这个男人从没给她一个父亲该有的温暖,毕竟父亲是这个家里跟她血缘关系最近的人了。 现在呢?她只感觉到恨意。 她恨这个男人,不然她不会失去一个爱自己的妈妈,那应该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了。 可听着周围人的欢呼声,她又自觉不该去恨。 她很想杀了这个男人,可是,这个男人是盛国的将军,是他保护着盛国。 这点她不得不承认。 她站在城楼上同其他不相关的人拥挤在一起,眼神茫然,没见到这个男人之前她心里满是恨意,恨不得立马杀了他,可见到这个人之后,才发觉,谢钧是盛国黎民百姓眼中的大英雄,不止是她一个人父亲,虽然,他也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好父亲。 此刻的谢知禾根本没注意到,城楼下,一位骑着黑马、身着铠甲的小少年正抬头看着她,“阿姐,我回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人的灼热的眼神,那便是慕云川了,他还在想着日后怎么找谢知禾搭话,要不要跟她弟弟攀个交情,这样出入谢府也方便,不过哪个是谢如风来着? *** 宫宴十分热闹,这是谢知禾第一次进宫,上一次去的盛宴还是侯府夫人举办的赏荷会,而这次的宫宴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办的。 宫宴的规格自然要比侯府的还隆重繁华得多,不过,她依旧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就像之前每一年的家宴,好像不论是什么宴会,她都是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上坐着。 但是……这次却同以前又有所不同,她的位置虽在角落,但谢知禾的容貌让她在哪里都能引人注目。 她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处风景。 皇后娘娘召见将军府女眷时,见到谢知禾眼神都不禁呆愣住,“这位是?” 王氏上前作答:“回皇后娘娘,这是小女,年方二八,之前从未入宫。” “之前只闻谢家嫡女,知蓉京城第一美女的称号,倒不想你谢家还真是出美人啊。”坐在高位上的皇后娘娘端庄威严中又带了一丝温柔慈祥。 “皇后娘娘谬赞了。”王氏表面笑笑心里却记恨着,谢知蓉跟那个死去的贱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之前戴着面纱看不出来,现在一看,简直跟那贱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越看越气。 “最小的是知沐吧。”皇后娘娘看着小女孩儿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给皇后娘娘问安。”小女孩儿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笑起来还有酒窝。 “王夫人还真是好福气,家里这么多女儿,个个都这么漂亮,本宫真是好生羡慕。” “皇后娘娘抬举她们了,不过都是些小丫头,哪比得上昭 24. 第 24 章 [] 谢知禾坐上了马车,听得外面喧闹,纤云道:“小姐,外面放烟花了!” 王夫人他们将马车上的帷裳拉开,“真好看啊。” 漆黑的夜空,烟花一大朵一大朵绽放于天际,如星辰般陨落。 只是,谢知禾没那个心思去看,她知道这是庆祝大军凯旋的烟花。 她恨他的父亲,却又不得不承认谢钧为国创下的丰功伟绩。 谢知禾的马车走在最后面,马车走得很慢,主要是将军的马骑在最前面,不时会有百姓上前投来瓜果表示敬意。 “阿姐。”忽然有个少年声音传来,那人敲了敲谢知禾的马车。 一双白玉般的手轻抚,拉开这帷裳,透露一丝缝隙,“你是……小风?” 少年的英姿落在谢知禾眼中,与她眼中那个几岁不服输的小孩身影渐渐重合起来。 “是啊,阿姐,我回来了。”少年骑在马上,弯腰笑眼看着谢知禾,烟花在他背后绽开。 “长这么大了啊。”谢知禾颇有些感慨,她拉开了一半的帘子,眼神温柔,就好像刚化开的一江春水一样,上面还飘落着刚落下的花瓣。 骑在马上的少年不好意思笑了笑,“阿姐,我现在是军营里的校尉了,在这场战役中我杀了不少敌人呢。” “小风很棒啊。”谢知禾偏了偏头,眉眼温柔。 那是种与生俱来的温柔,其实,谢知禾本来就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温柔中又带着股力量。 “阿姐,你等等,我去去就来。”少年突然掉了个头。 过了一会儿,马窗外就伸来个糖葫芦。 谢知禾不禁笑了笑,“阿姐又不是小孩子了。” 谢如风却执拗,“吃甜的,心情会好些。” “谢谢。”,谢知禾接过这一串红色的糖葫芦。 “阿姐,你还记得这话是你跟我说的吗?” “当然记得,你还跟我说,男子汉不吃甜食,还把我给你的糕点全仍在地上了。” “没有!”谢如风立马反驳,“当时是我不懂事,后来我在你走后全捡起来吃了。” 谢知禾温柔的目光满是惊讶,“你,捡起来了?还吃了?” “阿姐给的东西,怎么能辜负?”谢如风一本正经道,“对了,阿姐我看你宫宴上没吃多少东西,我看金凤楼还开着,听说那里的蟹粉狮子头很好吃……我去了!” 说完,再次扬鞭前行。 谢知禾看着眼前这个红色糖葫芦,包裹着一层糖浆,看上去很诱人。 糖葫芦很甜,可她吃下去却觉得有些苦。 “小姐,小少爷好像很喜欢你啊。”春花多嘴道。 “那又怎样呢,谢知蓉才是他同父同母的姐姐,他们才是最亲的亲姐弟。”谢知禾看着这个糖葫芦,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个看上去最不爱亲近人的小少爷为何对自己这么热情。 或许,确实是长大了吧。 “不是,我是觉得,小姐本身就是很好的人,所以,别人对小姐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纤云仿佛猜出谢知禾在想什么。 “主母一直对小少爷很严苛,生病了都不让他放松,二小姐也不怎么关心自己弟弟,生病了还是小姐你去照顾看望的,但凡有点良心都应该知道报答小姐。”纤云又补充道。 “纤云啊……”谢知禾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谢谢。” 随后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她从悬崖爬上来那一刻起,她告诉自己那个温和的谢知禾已经死了,可是,并没有…… 或许就像系统说的那样,她其实还是那个心软的人,哪怕她的手上已经沾染了鲜血。 这段时间,她憎恨着这个世界的同时也憎恨着从前的自己,怎么这么软弱,可是,今天她才明白,善良,从来不是该被厌弃的。 只是,现在的谢知禾,不会一味善良。 “阿姐,蟹粉狮子头没了。”谢如风遗憾跑过来说了句。 “无妨,糖葫芦很甜。”谢知禾眉眼温和。 “真的吗?”少年浅笑的时候露出两个酒窝来,“阿姐,正月的时候一起去逛庙会吧!可……可以吗?” 谢知禾犹豫了一会儿,她不愿意轻易作出许诺,于是回复道:“到时候再看吧。” 少年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等你答复,就快到府上了,我骑马先去了。” “嗯。”谢知禾放下了马车上的帘子。 那少年回头望着已经落下帷幕的马车,喃喃道:“阿姐,我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 其实,他一直都很愧疚。 愧疚于小时候的不懂事,他曾嫌弃过谢知禾,不愿意喊她姐姐,可是在她给他看病的那一刻,笑着看着他那一刻,喊他小风的那一刻……他早就沦陷了。 只是之前太嘴硬了,伤了姐姐的心。 大漠边关夜里的风沙太寒冷,唯有那月光,是黑夜中唯一的寄托。 将士们总喜欢看着边关的月亮,他也不例外,只是,他抬头看月光的时候,想起的就是谢知禾那双温柔的眼睛,那一句句温柔的话语。 阿姐,我好想你啊,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这么冷淡,你知道吗?你给我做的粥送我的糕点,其实最后我都没有浪费,最后都完完整整吃完了。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他坐在沙丘上对着月亮忏悔,只是,月亮不会回应他。 *** 慕云川坐在谢府那个荒园的房檐上,听着外面车马的声音,猜想着谢知禾应该回来了,不知道禾禾会不会喜欢自己准备的礼物呢?今天看禾禾的表情好像不是很开心啊。 也是,看这家人也不怎么关心禾禾。 今晚一定要让禾禾开心点才好。 正想着,他踩着房檐,站在高处看着底下的灯火,看着禾禾会在哪里出现。 看见了!!! 慕云川一个激动踩下去一片瓦,差点没让人发觉,还好他还算机敏给躲过去了。 他在想一会儿怎么跟禾禾打招呼才不会吓到禾禾呢? 他偷偷跟着禾禾她们来到了禾禾的小院,这个院子,还真是……有点偏远,一点都不 25. 第 25 章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回顾:谢知禾的母亲是小月国的公主,原本是要嫁给皇帝来和亲的,但是她不甘心而且一朝被骗了情,跟一青楼女子调换身份,没名没分跟了谢将军,生下了阿禾,唯一的遗物是根簪子,但是这根簪子被谢知禾送给了府里的嬷娘,是为了救下纤云送的。阿禾是有小月国这个皇族的血脉的,而这个国家虽然亡国,但是有个组织是世世代代拥护小月国的皇族,这个组织还存在着,没完全铲除。 阴暗潮湿的暗牢里,李定酌坐在主座上,烛火摇摇晃晃,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调查清楚了?”男人的声音自带一种威压。 底下汇报的人战战兢兢,“回大人的话,这人是似乎是星影组织的,他的脖子上有一块印记,不过此人已经咬舌自尽了。” “自尽了?”李定酌皱了一下眉。 “他嘴里含有毒,但他刚进来我们搜查过,并未发现他嘴里□□。”底下的头回复道。 “要是刚开始嘴里□□的话,那他来不了这里,应该是有人接应。”李定酌抬起了靴子,那靴子上的金线在阴暗的环境里发着光。 “星影?”李定酌托起下巴,“那是世代效忠于小月国皇室的一个隐秘组织,可是这个国家在十五年前已经亡了,慕容氏一族被尽数斩杀,远嫁我大盛和亲的公主在十六年前进皇宫不久便暴毙身亡。”李定酌踱着步,“莫非,慕容氏一族还有余孽?” “大人。”底下人呈上了一只发簪,“这好像是慕容氏公主和亲的嫁妆,不知为何会流落京城市集。” “查!”李定酌落下这句。 若是这簪子是被当年慕容氏身边的宫女带出去倒还好说,怕只怕,这慕容氏并没有死,而是逃了出去,所以才引来星影这一组织的暗查,只要慕容氏的皇族没有死,那么他们还有复国的可能。 怕只怕,春风吹不尽,野草吹又生。 何况,大盛西北方向的燕国还在虎视眈眈,看似是谢大将军大败了燕国,实则大盛早已内忧外患了。 还有西南方向的乌苏国,李定酌扶着额头。 他在西南战守多年,从十岁到十九岁,他母亲为了让他远离宫内纷争主动提出前往西南贫苦之地,只是,他母亲在前往西南的路上就已经去世了,而他回京时也遭遇刺杀。 这一切,恐怕是宫中那女人的手笔吧。 但是依照他现在的势力不足以跟那女人抗衡,更何况,这按察司的卷宗实在是多,李定酌翻开一则卷宗。 看来,中秋得去一趟阀井了。 只是在去之前,他有个想见的人。 他有个东西还没送出去。 其实昨日宫宴他就见到过谢知禾一面,只是没机会去送。 之前见过谢知禾男装的样子,他就已经被谢知禾的聪明勇敢的品质给吸引,昨日一见,不免沦陷。 明明只是一身素衣,竟比月光还美上三分。 *** 这天,慕云川果然如他说的那样再次来了,“禾禾,城南楼买的醉三秋,要尝尝吗?” “小侯爷。”谢知禾行了个礼,刻意保持着疏远,“小侯爷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男女有别,还是应当保持些距离为好。” 谢知禾并不想跟这个爱惹麻烦的小侯爷有什么联系,更何况,她现在并没有什么谈情说爱的心思。 “我知道,就是想对你好一点,当是之前的报答。”慕云川笑得很明朗,“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把那壶酒留下了。 谢知禾提起那壶酒,看到了慕云川写的字,“很好喝的,一定要尝尝。” 底下还画了一只乌龟。 谢知禾被那只乌龟给逗笑了,另一侧趴在屋檐上的慕云川看着谢知禾的笑颜也由衷感到开心。 “你是谁?竟敢擅闯我将军府?”底下的谢如风拿剑怒喝道。 “你管的着吗?”说着慕云川一个身手翻到树上去,谢如风也翻身上去追,却听见谢知禾的声音。 “小风?” “阿姐。”谢如风回过了头,连忙朝谢知禾那方向走去,“阿姐,你没事吧,我刚看见有个男的趴屋檐上。” “他是小侯爷,幕府的嫡长子,你们之前不是认识吗?”谢知禾记得慕云川第一次说过是找谢如风的。 “我怎么会跟这种纨绔认识。”谢如风收起了剑,“对了,阿姐他没对你做什么吧,你们认识?” “之前小侯爷中了蛇毒,我偶然路过救下了他,所以他送我酒来做报答。” “原来如此,不过阿姐你还是要注意一下,我总觉得这人图谋不轨。”谢如风递给谢知禾一只陶埙,“这是边关买的小玩意儿,不知你会不会喜欢,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你吹的那只埙, 26. 第 26 章 [] “姐姐,你要尝尝这螃蟹吗?中秋节前后的螃蟹是最肥美的,我记得儿时有首诗词就是写螃蟹的,是什么来着,那个什么喜新黄。” “开奁破壳喜新黄,此物移来所未尝”,谢知禾点了点他的头,“可是这句啊?” “啊对,是这句。”谢如风笑笑摸了摸后脑勺,“还是阿姐厉害。” “是你背诗词不用功,当初不知被先生打了多少次手心呢。”谢知禾看着他,虽是嗔怪的语,却满是温柔,“你呀,就算要成为一个武将,也不能耽误了读书啊。” “放心吧,阿姐,我在边关也不是只是打打杀杀,也学了不少的诗词,不仅会背还会唱呢。” “是吗?小风厉害了。” “阿姐,有空的话你用埙给我伴奏吧,我唱给你听,对了,还有边关的好多故事想讲给你。”男孩的眼眸很亮,“我跟你说父亲可帅了,一个回马枪斩杀对方头领。” 谢知禾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她恨王氏还有谢钧,可他们对于谢如风来说是很亲很亲的亲人。 “你这么小,就去边关,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这些都是一个男子汉该做的。”谢如风说的认真,“阿姐,现在我长大了,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还有将军府。” 到底是十四五岁的男孩,说出来的话还是透着几分稚气,却又无比真诚。 谢知禾只淡淡笑着,“阿姐不需要你保护,阿姐只想你能平平安安的。” 两人吃完饭后出了金凤楼,谢知禾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们。 从在酒楼上楼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现在出了酒楼还有这种感觉,这就说明,这群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按道理来说不会是冲着她来的,难道——是谢如风? 谢知禾仔细回想着他们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好像就是在谢如风说是谢家的人就被盯上了。 现在谢钧立了大功皇帝城门亲迎,谢家势大,树大招风是很正常的,或许是旁的人派人盯着谢家的一言一行,就是想找出谢家点错误。 谢知禾想来想去还是这种可能最为靠谱,因为这群人不像要动手的样子,但是谨慎些为好。 “小风,我们不去河边放灯了吧,市集那里好像很热闹,我们去那里吧。”谢知禾心想着,就算要动手,这些人也不可能挑人多的地方动手,河边的话人就太少了,不算安全。不管怎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好,我都听阿姐的。”谢如风眼神明显失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跟踪那人露出了些马脚。 谢如风此刻也感应到了,他低着头悄悄对谢知禾道:“阿姐,好像有人跟踪我们,你莫慌,他们应该是冲我来的,我去引开他们,等会市集见。” 说完,谢如风握着剑就往反方向去了。 谢知禾没能拉得住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但她心里也清楚,自己什么武器都没有,若小风跟那群人起冲突,依照谢如风的个性,他肯定会想着照顾自己,那么自己就成了个拖累。 暗处跟踪人的头领见两人分开,下令分开跟踪。 “头儿,那我跟踪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吧。” “随你便,估计那人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别暴露你的身份就好。”头目看出这个手下的心思,就随他去了。 跟踪谢如风的是两人,而跟踪谢知禾只有一人。 谢知禾也感觉到了,她握了握发上的簪子,如果那人真的动手,自己也不会任人宰割。 谢知禾原以为那人会一直暗处跟踪,可那人竟直接上前,“小娘子,一个人啊?” 谢知禾想绕过去不理会,可这人偏偏凑了上来,“哎,一个走夜路的话,多危险,不如让哥哥来保护你啊?” “好啊。”谢知禾勾起嘴角看着他,“我家在坟山附近,你敢过去吗?” “有什么不敢的,正合我意。” 谢知禾暗骂着这人无耻,可面上还是笑着,“那有劳公子?” “不麻烦不麻烦。”那人说着便要牵谢知禾的手。 而谢知禾也没反抗,这种人越是反抗越是起反效果。 不过牵个手而已,谢知禾趁机摸了他的穴和脉,这人武功不算高,轻功自然没自己好,若真是到了偏僻处倒不一定是谁占优势。 到时候再用药来盘问这人到底什么来头,说不定还可以加以利用来帮自己完成复仇呢? 于是谢知禾就带着这人来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子,“公子,送到这里就好了。” “哎,怎么就算了呢?小娘子这皮肤可——”还没等到这人把手伸过来,谢知禾的簪子倒是先刺了过来。 “说,谁派你来的?”谢知禾眼神透着股冷意,与将才的温柔软弱样子完全不同。 她将簪子抵在这人脖子上,簪子已经在这人脖子上刺出血来。 “姑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这人连忙认怂,“我哪是什么人派来的,不过是看中姑娘美色。” “你从我们上酒楼就开始跟着了吧,我劝你老实招来。”谢知禾笑了笑,一把将簪子刺进了这人左肩膀处,“不流点血,怕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这人吃痛,可到底是刺客出身,虽是低等刺客,可好歹还是有素养在身上,比谢知禾这三脚猫功夫还是要很多的。 他是低估了谢知禾的胆识,但谢知禾也同样低估了他的狡诈。 他嘴上求着绕把自己塑造成那种酒囊饭袋的样子,眼里却看中时机扳下谢知禾拿着簪子的手,“姑娘啊,簪子可不适合做武器啊。” 谢知禾吃痛,簪子掉落在地,可她没捂着手吃痛而是趁着这段时间攻击这人下盘。 那人也没料到谢知禾会攻击这地方。 连忙捂着自己的裆部。 谢知禾也趁着这时机接着树桩上了屋檐,那人低声骂了一句连忙使出袖子中藏的 27. 第 27 章 [] 月光映在湖水上,放出去的花灯就随湖水飘飘摇摇,谢知禾转身也不再看。 “阿姐,今天开心吗?”少年笑着,露出整齐的牙,俨然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开心,谢谢小风啦。”谢知禾笑得温和,却又带着一点点疏离,像是春日枝头料峭的雪一般。 少年郎心思没那么细腻,听到这番回答也是得意,这个年纪的心情全写在脸上。 谢知禾知道他的用心,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这是一个团圆美好的日子,只是跟她这种人关系不大。 那是他们一家六口人团聚的日子,想必明天这个时候谢如风应该会很忙吧,毕竟是祖母唯一的孙子,王夫人唯一的儿子,被各种人关怀问候,他一直都是府里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只有王氏对他有些严厉,却也是一种爱。 想到这里谢知禾好像明白谢知蓉为什么会和她这个弟弟不和了。 “阿姐阿姐。” 谢知禾的思绪被拉回来,“啊,什么事?” 谢如风察觉到了她的一丝疲惫,道:“没事,就是想听姐姐吹的埙声了,不过姐姐还是好好休息吧。” “不过……等我以后功成名就了,阿姐能为我吹一曲吗?” 谢知禾看着他眼神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认真道:“好,我等你那时候。” 抛开其他人来看,谢知禾其实还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 听到这句回复后,谢如风仰着头,举拳挥向天空,话里满是意气,“那我一定要成为大盛国最年轻的将军,守卫家国,比父亲还要厉害。” 他说的话散在那天夜里,如那晚星星般闪耀,只是此后再无这般的意气了。 *** 等谢知禾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却收到了一件华美的月白色衣服,是江南的绸缎,上面的刺绣甚是精细倒是很符合她的气质。 “是老爷送来的。”纤云补充道,“小姐啊,我感觉你的好运要来了呢?老爷也开始关心你了。” “是吗?”谢知禾只感觉到讽刺。 “是的,老爷还说明天中秋宴,要我们伺候小姐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对了,还有这衣服要你一定要穿。”春花接话,“对了,老夫人还让我送来月饼,姑娘现在尝尝吗?” “你们吃吧。”谢知禾淡淡笑着,所有人都觉得她容貌恢复后苦尽甘来了,可只有谢知禾自己不这样想。 她又不是条摇尾乞怜的狗,不需要去渴求谁的爱。或许当年是,但现在,绝不会是这样,尤其是谢钧,她只觉得一阵恶寒。 她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软剑,定下了心神,虽是软剑,柔软不屈,亦有其锋芒。 比起虚无缥缈恍惚不定的爱,还是手里的武器更为可靠。 等明天,明天的中秋之夜,她要对谢钧动手。 她望着天空的明月,心下一片清明,她想好要怎么做了。 对于她而言,最有效的方式当然是下毒,可是若是将军在府上毒杀身亡,大理寺必定严查,一定会牵连府上许多人,她还不想伤及无辜。 可若是暗夜刺杀,凭她的本事,还差很远。 倒不如两者结合起来,先下药让谢钧失去意识变得模糊像醉酒一样,旁人也不会起疑,再半夜拿剑进他的房间,然后一剑封喉,留下印记,伪造成某个杀手组织。 这样朝廷查案的方向就偏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凶手会是她谢知禾这样一个"弱女子"。 谢知禾在月光下来回踱着步,盘算着后路。 如果谢钧死了,那么依照大盛国的律法,父母丧,守三年。 那么这三年,她可以不用担心自己又会被许配给谁,她可以暗地里韬光养晦,积攒钱财,到时候带着纤云跑出京城,去个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好好生活。 至于王氏,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并不爱她的丈夫,另一个是被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如果丈夫死了,那么她必定会把所有关注放在谢如风的身上,而谢如风也不是喜欢被管束的性子。 相处久了,必定会起矛盾。 再加上谢知禾在她平常烧香拜佛的祠堂里安放的熏香,她的睡眠一定不会太好,如果一个人睡眠不好再加上精神崩溃,那么王夫人这温和慈善的形象必定会露出马脚来。 那么她需要做的就 28. 第 28 章 [] “小姐,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纤云在一旁提着灯说道。 “确实。”谢知禾看着月光,只觉得悲凉。 明明是在故乡,看着月光,像是在他乡。 她身着月白色袖蓝长裙,披着一件白色轻纱羽衣,长发挽起,一支素净玉钗松松簪着墨色长发,眉眼淡漠却又含情,像是烟雨江南那一抹朦胧的柳色,肌肤雪白,戴着镯子露出的那一截让人遐想连篇,正如韦庄诗句那般“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她站在哪里,哪里就好似一副山水画亦或者一首诗句,就连一旁的红色栏杆都入了画。 只是,谢知禾不会只是那画中的美人,亦不会是文人墨客中无限遐想那般纯净的模样,她只会是她自己。 “算来时辰也该到了。”谢知禾握了握藏在袖中的软剑,走入了属于她的坐席,依旧是最不起眼的位置,可是却因为她的存在,让这个角落成了一道风景。 丫鬟们端上桂花酒给主人们倒上,桂花香气伴着那天上圆月,好不风雅。 谢钧同王夫人坐在主位,祖母以年纪大不便在外受冻为由没来,将军府的夫妇两人如同外人看来的那般相敬如宾。 “夫君凯旋,妾当敬您一杯,愿岁岁有今朝。”一向端庄的王氏在自己丈夫面前还是有着别样的柔情和娇羞。 只可惜,谢钧此人,根本就不怎么领情,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夫人这年辛苦了。” 说完随手便和王夫人碰了一杯,之后仰头将玉杯中的好酒一饮而尽,连目光都没施舍给身旁的自己妻子半分。 王夫人尴尬笑笑,只当自己家的夫君只是不解风情,边关呆久了或许都这样。 她只能这样想以掩饰他并不爱她的事实。 尤其旁边还坐着她那守寡的姐姐。 “妹妹,我可羡慕你,夫君大有作为,儿子俊俏,年少有为,女儿也生得这般可爱,不像我,只有孤单一人,中秋团圆还要来你家。”李姨母在一旁打趣道,心里却是恶毒的咒怨。 “姐姐不要见外,之前的中秋节,夫君不在,都是你在陪着妹妹我,都是一家人。”王夫人拍了拍姐姐的衣袖,心里却很是得意,说着一家人的话心里却鄙视着这个中秋家宴只能来别人家的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姐姐。 李姨母笑着,只是皮笑肉不笑,想着:“你不过骗你自己罢了,别人夸你两句还当真,真觉得自己丈夫心在你身上,儿子女儿以后就会孝顺你?” 谢知禾对她们的勾心斗角弯弯绕不感兴趣,她端起自己酒杯小酌一口。 谢钧的酒杯是被下了药的。 谢知禾暗暗想着,当她放下酒杯的时候,却对上谢钧的目光,差点没放稳。 这目光不似刚才对王氏那般冷漠,谢知禾居然在他眼中看到了怀恋和一丝深情,不过这不是对她的,像是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大概就是府里那个没名没姓的湘夫人吧,也是最后葬身火海的那个疯女人。 “阿……”谢钧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口,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于是道,“你,坐过来。”谢钧示意着谢知禾,声音不大却带着威压。 丫鬟们连忙在前排添了个位置。 “这不符合规矩。”王夫人出言提醒道。 谢如风有些担忧看着,谢知蓉和谢知沐更多的是困惑。 父亲怎么会对这个一向备受冷落的庶女起了兴趣,即使是她容貌恢复了也不至于吧,她备受冷落的原因又不是单单因为相貌。 只有王夫人手心颤抖,因为谢知禾实在和那个女人太像了。 谢知禾站起了身,风中的她略显有些单薄。 谢钧突然意识到可能刚才的话有些严肃了,于是缓声道:“让我看看你。” 这个铁汉将军的声音里,第一次带着一丝温情。 谢如风听了这句,担忧的心情放下了,他怕父亲会对姐姐说什么重话。 王夫人却失了魂,她看着谢知禾走来的样子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父亲。”谢知禾走到了他跟前,忍着恶心喊了这么一句。 “嗯。”谢钧应了一声,“就坐这里吧。” 语气平淡却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傲慢。 谢知禾恭顺坐下了,看上去规规矩矩,还带着一丝突然备受关爱的诚惶诚恐,实际袖子里的剑鞘已经在被悄悄往外拨了。 但是谢知禾还是忍住了,现在,不是时候。 谢钧看着她的手笼在袖中,挑眉道:“手冷?” 于是他指示着一旁的下人,“去,将这桂花酿温一温再上来。” 谢知禾将剑塞了回去,倒不是心软。 只是,她很想知道,谢钧和她母亲的过往。 他真的爱她吗?既然爱的话为什么会让她过得如此凄惨,如果不爱的话,又为什么要怀念? 她要知道一个答案。 那个被系统轻描淡写过去的他们的曾经,到底是怎样的? 她的母亲又是怎样一个人。 还有谢钧。 今晚,她就要知道答案。 谢钧在她旁边,很安静,却带着一种威压,就算他的眼神不算淡漠甚至还带着一丝柔情却也是威压的。 何况,这种柔情也不是给谢知禾的。 她冷冷哂笑着。 她这十六年来的冷遇到底算什么呢?那个死去女子的最后一段被困在笼子里的绝望又算得了什么呢? 宴会散场,谢钧却留下了谢知禾,“今晚,来我书房。” 此刻屋檐上的几个暗哨正盯着谢府的一切,这群暗哨不同于昨日谢知禾同谢如风出去遇见的那群低级暗哨,只要有点察觉能力就能探查到。 这群暗哨们,就像秋夜里静静落在屋檐上的薄霜一般,无声无息,不易察觉。 他们所盯的主要目标不再是谢钧谢如风这些人,而是——谢知禾。 如果她真的是湘公主的后裔,那么她就可以打开小月国深埋在地下的那个宝库。 星组织世代要守护的就是小月国的皇室和这个宝库。 这个,是只有湘公主和她的血脉才能开启的。 因为湘公主才是真正被月神选中的人,而不是森公主。 小月国被灭国的原因之一就是选错了人,以至于有保命的武器却无法打开,危难关头只能等着被灭国。 谁会知道这个被宫女所生根本就排不上号的公主,才是被他们月神所选中的人呢。 *** 夜里, 29. 第 29 章 [] 谢知禾拿剑指着他,腰板挺直得笔直,眼中带着些许杀意决绝。 谢钧皱着眉头,看着离自己脖子只有几寸的剑,震惊的同时带着些许的困惑不解,“你这是弑父?” “告诉我,当年的真相。”谢知禾仰着头,目光带着些许的凛冽,没有丝毫畏惧。 谢钧却轻蔑一笑,语气满是不屑,“那你觉得,你现在拿剑指着我,以后你还能好好出得去?” 他向前走近,高大的阴影就此投射下来,他原本以为谢知禾会就此把剑收回去,但是谢知禾直接划了上去。 血顺着剑流到书房的地板上。 谢知禾没有半点慌张,她把握着分寸。 “现在,拿着剑的人是我。”谢知禾看着他,语气冰冷,“或许你应该好好想想能不能出去的人会是谁。” 谢钧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根本使不上力气,现在胸口一阵疼,“你……” “酒里我下了药。”谢知禾嘴角勾起了一抹轻浅的笑,“看来我算得准,现在刚好药效也该发作了。” “那么,你该告诉我一些事情了吧,比如,湘夫人,其实是小月国的和亲公主吧。”现在谢知禾的眼神冷到可怕。 谢钧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儿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但是他坐在高位久了,断没有被一个女子审问的道理,尤其眼前这个女子还是自己女儿,于是他强装着镇定,摆起架子,又恢复了那种傲慢语气:“你觉得你是在跟谁说话。” 哪怕剑架在脖子上,谢钧的眼中也满是傲慢轻蔑。 谢知禾也猜到这种现状,懒得废话,左手拿着匕首刺进了谢钧的胸膛,刺进去还翻着肉,“父亲,你要是疼的话可以喊,不过你附近的守卫被我放药晕倒了。” “哦,对了,我的匕首里还掺着毒,剑上也是,你问我今晚能不能好好出去,这个我不确定,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今晚你是出不去的了。” 谢知禾淡淡笑着,同往日那般温和,只是现在只会让人觉得胆寒。 其实,谢知禾没有那个能力能将将军府全部守卫全部放倒,她只是在赌,在赌这个男人会为了可笑的尊严面子不会大喊大叫。 “你……”谢钧咬着牙,毒已经开始发作了,还有刀伤,那刀翻着肉,一阵一阵疼,但是话却软了下来,带着些许不解:“这么恨我?” “我怎么能不恨!” “我是你父亲!”谢钧怒斥道,更重要的是,谢知禾是湘夫人的女儿,湘夫人一向温柔,她们长得如此相像,怎会如此不同。 “呵。”谢知禾冷漠笑着,让谢钧的怒斥显得无能,“你说,你是我的父亲,那你有关心过我吗?不仅如此,你还让我失去了母亲,那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谢知禾想到这里,手抖了一下,“谢钧,你知道吗?她一个人被你丢在那冷院里有多绝望吗?她为什么会疯你当真一点不知?你甚至连个名分都不曾给过她。” “放肆!当年若不是我,她就只能葬送在深宫嫁给一个她根本就不爱的男人。”谢钧锤着地板,在谢知禾眼里不过是无能的发怒。 “那也比嫁给你好。”谢知禾冷冷道,冰冷的话语直戳心脏。 “是她自己的选择。” “谢钧,你枉为一个将军。”谢知禾看着他,很是失望,“盛国怎会有你这样的将军。” “那年,她偶遇了一位逃出来的青楼女子,愿意跟那个女人交换身份,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谢钧,你说她懦弱,可我看你比她懦弱多了。她作为一个和亲公主真的想逃的话,有的是更多更好更周全的计划,一个人逃不比跟人交换身份风险小多了,可她没有。”谢知禾的眼中闪着泪光。 “她选择相信你,她爱你所以勇敢奔赴你,可你呢?你利用她算计她,你之所以可以这么顺利灭小月国成为将军难道就没有从她嘴里套取到一些信息吗?这就算了,你还不肯放弃爬上去的富贵,所以娶了王氏为妻,短短几年,你从谢家一个不怎么出众的庶子成为盛国风光无两的将军,可你真的骗她好惨。” 谢知禾说着眼泪已经留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或许她是有些天真愚蠢,可谢钧你是最没资格说她懦弱的人,你口口声声说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说她爱你,可你却不敢承认你也爱她。” 说到 30. 第 30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谢知禾见拧不过他,就拿指甲嵌进他的手背上。 苍白能见得青筋的手背上渗出被指甲嵌入的鲜血来,可这人脸上依旧风轻云淡,好像没有痛觉一般。 谢知禾管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教养,只好用牙咬,她知道如果谢钧活着出去定不会放过跟她相关的人,她不能不管纤云春花她们。 那人只是眉头一蹙,依旧没放开手,只道:“你属狗的吗?” 语气却没有嗔怪之意,反而带着些许的宠溺,他的睫毛在月光下翕动,带着些许的诱惑,简直就是妖精,可谢知禾根本不为所动。 “放开我!”谢知禾怒道,“我和你无冤无仇,非亲非故,你干嘛坏我事!你到底什么人?” “我嘛,自然是小姐的仆人。”他弯腰贴着谢知禾耳旁道,气息靠她很近。 这下连谢知禾都不一定招架住了,这人实在太像个妖精了。 她闭眼定了定心神,“我要去救人,你最好放开我,否则……” “否则如何?”他偏过头。 “我下毒了,就在刚才。”谢知禾强装镇定。 “哈哈哈哈哈。”这人笑了起来,“小姐可真会开玩笑,我自幼就被人当药引子一样喂各种乱七八糟的毒药,从蝎子毒蛇堆里爬出来的,哪里还会怕什么毒。” 谢知禾打量了他一眼,难怪是一种病态的白,就算穿着红衣也不能掩盖这人的病态,反而更显。 “我知道你要找谁,放心你房间里的那两个丫头都好好的,只不过谢钧此时不能杀,他有用。”这人突然很认真说道,注视着远处奔来的人。 底下将军府的侍卫举着火把赶来,谢知禾突然意识到是自己耽误了时间,现在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可这红衣男子依旧风轻云淡,一股轻蔑的语气:“来这么晚,将军府可真是养了一群酒囊饭袋啊。” 说着他摊开折扇,只露出那双狐狸眼,一使内力,那平平无奇的折扇竟然变成了带着风刃的羽扇,“今夜太冷清,是该见见血光。” 说着,他便将扇子挥了出去,顺势拉着谢知禾向远处奔去,一手接过飞回来的凤羽渡魄扇。 不知倒下多少人又见了多少血光。 “向前看,不要回头。”他温柔说道,红色的宽大衣袖遮过谢知禾往回看去的目光。 这人,杀人神色都这么如常。 一副病态样貌,武功却这么强,心思更是难猜,到底什么身份? 他们飞檐走壁,穿过密林来到一处安静空旷的地方。 谢知禾看着他,一脸严肃道:“说,纤云和春花她们在哪里?” 虽然她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目前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小姐这么凶吗?”他收回扇子 31. 第 31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冷月无言,湖水荡漾,寂静山林中,只听得乌鸦叫唤,还有些许树叶被风吹得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里,不止他们两个人。 ——谢知禾凭直觉感应到。 “小姐可知这小月国有个宝库,可抵千军万马,现在只有您才能打开。”这人压着折扇,看上去无比虔诚,话语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威胁和一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在他那逼迫感十足的美貌那里更显。 “所以你挟持我,是想让我去帮你打开宝库。”谢知禾面色冷静,越慌乱越无措的时候,她总能保持着镇静。 “难道小姐不想坐拥高位,享用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到时候区区一个谢钧,您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九韶的话具有魅惑性。 “且不说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宝库,就算有,难道我打开这个宝库后,里面东西就都归我吗?”谢知禾冷冷抱胸,不去看他的眼睛,“而且这种东西,只会引出大乱。” “乱世之中才会出枭雄才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权和财,小姐就没有半分心动吗?”九韶继续诱惑道。 “心动也要有本事才行,我可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谢知禾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并暗暗揣测这人的心思。 “倘若小姐不弃,九韶愿意成为小姐的刀剑。” “呵,你说你要成为我的刀剑,可谁知道是你成为我的刀剑还是我成为你乖乖听话的棋子,就凭你脖子上的印记就让我相信你,我虽没出过闺阁,可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天真了吧?”谢知禾边说边走,她绕到了九韶侧旁停住了脚步,斜眼看他:“倘若我没答应你,你是不是会让林子的人出来把我绑了去?” 湖面照射出两个人的身影。 九韶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极具魅惑性,举起扇子道:“都出来吧。” 林子里数个黑影窜出,纷纷跪倒行礼,“参见小姐、九韶大人。” 九韶朝向谢知禾的方向,缓缓低下额头靠在手臂上,“九韶参见主人。” 谢知禾看着这一大片人内心有些许慌忙无措,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又或者说,谢知禾这人,天生就有一种处事不惊能控制住大场面的气质,遇到大事从容不迫波澜不惊。 她抬手扶起了九韶,“既然认我当主人,好歹得告诉我一些事情吧,比如纤云春花她们在哪里?” 她压低了声音,多了几分压迫感:"我要你带我去见她们。" “当然可以,只是……”九韶把着扇子,话里带着威胁和淡淡的压迫,“小姐你可想好,也只有我们这里能保护好她们了。” “我知道,我只想确定她们的安全。”谢知禾走过他,冷道:“带路吧。” 那一瞬间,谢知禾的气场盖住了他。 *** 暖黄的小屋里,谢知禾看着熟睡的她们。 “只是普通的催眠香,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过了时辰她们就会醒来。”九韶在一旁解释道。 谢知禾上前给她们解开了绳子,九韶并未阻止。 之后谢知禾给她们盖上了被子,眼里是不同于之前的冷意,动作都无比轻柔。 “我希望小姐明白,如果你跟我们回去,那么她们可以一直安全下去。”九韶已经收起了那种压迫气场,耐心说道。 “我想你放了她们。”谢知禾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 九韶有些不解。 “我想你们有那个能力可以捏造户籍让她们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给她们些钱财,无非就是离京城远些,我不想她们就被关在那个地方,你也不需要靠她们来威胁我。” 谢知禾顿了顿自嘲道,“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弑父这事我都干了出来,名声地位全无,京城不可能容下我,自然只能跟着你们了,九韶大人武功那么高强自然也不用担心我会中途跑掉。” 九韶对于她的决定有些诧异,“所以你是拿自己的自由换她们的。” “这是我欠她们的。”谢知禾摇摇头。 原本她就没想过弑父一事会败露就没跟她们说,这件事本来就跟她们无关,还要她们受牵连。 而且,谢知禾之前就在心里暗自发誓,要尽自己的能力好好保护她们,让她们能够幸福快乐。 可是现在…… 她看向九韶,“这里有笔墨吗?我想跟她们写一封告别信,就不等她们醒来了。” “没有,但是可以在墙上划字。”说着,九韶便拿出谢知禾的匕首。 “谢了。”谢知禾接过自己的匕首,室内烛火昏黄,有些看不清。 九韶虽不解但还是拿内力护住了摇曳的烛火,谢知禾便就着昏黄的灯火写下拿匕首一笔一划刻着。 只是她刻字有些费力,力气实在不算大,刻一个笔画要能看清得来来回回划上好几回。 “我可以替你刻。”九韶看着她道,"或许更快。" “不用,她们只认得我的字。”谢知禾拒绝道。 只是很简单的几句话但却看出她们之间的情谊深厚: 很抱歉我惹了麻烦事,不过不要担心我,我没事。 你们拿些钱离京城远些过自己日子去吧,春花,我记得你家在江南那里,你自由了可以回去看看了,希望你能遇见自己的幸福。 纤云,我记得你想做个女侠,真好,天地辽阔你可以去闯一闯了,不过在你变强大之前还是跟春花一起同行吧。 山高路远,我们有缘再见。 她一字一句刻着,等到字刻完了,烛火也快熄灭了。她也可以终于放下已经酸软无力的手,把匕首挂在了腰间。 月光照在大地上,一片清明,她踏出了小屋门槛轻轻掩上了门窗,即使知道她们催眠香的药效没过,现在不会醒,但她的动作还是尽可能轻柔。 九韶跟在她身后,“其实你可以等她们清醒再和她们告别的。” 谢知禾摇摇头,“不了。” 她心里清楚,要真见了面,那便离不了了,也只会让她们更担心,尤其是纤云那性子,是断不可能丢下她不管自己过日子的。 只有没跟她们留下什么线索就这么静悄悄离去最好。 其实最主要的是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流泪。 是的,哪怕演技如谢知禾,也会有真情实感控制不住的时候,她心里的软肋也就是她们这些朋友了。 这种友谊无关乎阶级,或许仅仅就是心里冷的时候有那么几句问候,也足够温暖了。 她觉得她重生后最大的幸运就在于认识了这群朋友,收获了如此珍贵的友谊。 现在慕娩和江黎外出游学去了,或许某一天,慕娩可以写出自己的书而江黎也可以以自己真实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沙场边关上,林致之依然研究着自己喜欢的建筑,春花和纤云也要有自己的新天地了,真好。 原来,她们可以不止有一种出路。 原来,女子可以不必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 原来,被规矩框着的人生是可以被打破的。 原来,她们,是可以有着无限可能的。 这是她在重生之前从来敢想过的。 想到这里谢知禾还是不禁红了眼眶,她只当是风大随手拿袖子擦了擦。 “走吧。”谢知禾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说话温度,这样也是想让她的心平静些。 “不多留一会儿。”九韶虽 32. 第 32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月光洒在城墙上,士兵们依旧坚守在城门处,星组织的人暗中规划出一条守备最薄弱路来,只是要越过很高的城墙。 只是这难不倒轻功较好的两人,他们最终还是出了京城。 这个对于谢知禾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这十六年从未出去过的围城就这么翻了出去,来不及顾及身后的一切有多么荒唐,失败也好,可笑也罢。今夜之后她原本就遭人唾弃的名声会怎样?无所谓。反正她早已不在乎别人怎么去说了,为什么要在乎?被退婚被欺辱难道是她的错吗?世间竟如此不公,又何必去在意他人的评论。 谢知禾啊谢知禾,你要是还这么脆弱自卑那你就白活这么一世了。 谢知禾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这双清冷的眸子只看着眼前,带着一股的坚毅和倔强,秋风卷着野草带着一股凛冽气息,寒冷、未知,却带着从未曾拥有的一种感觉,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谢知禾一时说不上来,但不论前路如何,她必须坚强,她所依赖的只能是自己。 九韶垂眸淡淡看着站在风里谢知禾,并没有言语,只感觉她那单薄的身体里蕴藏着一股力量,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只想找一个听话的、愚蠢的主人。 如果主人太聪明了,那就玩死再换一个,反正他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按理来说他该讨厌这样有主见有计谋的谢知禾,可是,他偏偏又不自觉开始欣赏这样的谢知禾。 这人,跟他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于是,他看向谢知禾,一双狐狸眼眯起危险的缝,冷酷无情中又流露出一丝暧昧和玩味,让人根本无法揣测。 谢知禾根本放弃对这人的揣测,这人完全就不是个正常人,上一秒还会因为一句问候而感到心情愉悦,下一秒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得危险起来,像只随时会跳上来咬人脖子的野兽狐狸。 “接下来去哪里?”谢知禾问道,语气很冷静。 如果要驯服一只野兽狐狸的话,那就不能怕,哪怕觉得它危险,也不能表现出一丝胆怯来。 九韶抬手吹了哨,不远处就有两匹马跑来,一匹黑色的一匹枣红色的,还带一簇白毛,看上去很是精神漂亮。 “会骑马吗?”九韶摸着马,语气带着些轻微的不屑,好像憋着什么坏。 谢知禾摇摇头。 “呵”,九韶冷哼一声,随后红衣翻身上马,一手握住缰绳,一手向谢知禾伸来。 谢知禾却走向另一匹枣红色的马,“我想我可以试试。” “好啊,正好这匹宝马才配得上小姐的尊贵身份。”九韶骑着马走到她身后,带着看戏的冷漠,但同时心里也会产生一丝疑惑,身为将军府的长女,居然不会骑马。 要知道盛国将军府上可是有养马厂的,连下人都会骑马,身为一个小姐,居然一点都不会。 谢知禾看着这匹比她腰还高的马,想踏上马鞍,却被马一个转圈晃了个空。 于是连忙牵住马绳,可力气又拉不住马,一下子让马给拽地上了,一时间狼狈不堪。 “小姐还是上来吧。”九韶再次向谢知禾伸出手,虽然是笑着的,可眼神分明是带着一丝轻蔑的。 谢知禾不理。 九韶换了个说法,“主人?” 谢知禾依旧不理。 九韶渐渐没了好脾气,实际上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嗯?” 谢知禾没看他。 于是九韶一个扬鞭便弃谢知禾而去,他原以为谢知禾会望着他的背影认输,或者,服个软也行。 那样,他还可以勉为其难为去帮扶一下他那个马都不会骑的主人。 可谢知禾根本不看他,只看着面前这匹马,没有被甩在地上的怒气,只是叹息着,“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上呢?” 此时谢知禾那沉寂很久的系统终于闪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闪了一下。 谢知禾并不指望这个时灵时不灵的系统。 “既如此,你可愿意让我牵着走?”谢知禾拿着附近拔的草,“你要是吃了我的草,就是答应了。” “呵,这马可根本不吃这种路上随便长的草,只吃高昂的饲料。”九韶在远处鄙夷着。 可是,这匹高傲的马,竟低下了头,吃着谢知禾手里的草。 “那你是答应我了?”少女立马展开笑颜,于是她小心拿起了马绳,“放心,遵守约定,我只是牵着你走,不会趁机骑上去的。” “牵着马走?”远处的九韶皱了皱眉,“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去,既然牵上了都不驯服的吗?” 看来,他还是看错了,这个主人,到底是太弱了,虽然轻功不错也有些聪明,可还是太弱了,拿匕首刻字都要很久,半点内力都无。 不过……这个主人,他目前来说还是很满意的,起码在相貌上,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不跟他那些恶心的酒肉前主人们比,就论他所有见过人来讲,谢知禾是最好看的,尤其是那份气质,更是独一无二。 看着也赏心悦目。 这只“红狐狸”摇晃着扇子,打量评估着他新认的主人。 只是,太慢了。 九韶摇摇头。 这样牵着马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于是,九韶提起缰绳夹紧马肚子,只一个回身,便朝谢知禾的马骑过去,他知道谢知禾的那匹马很好胜的。 果不其然,等九韶骑过来时,谢知禾的马就按耐不住了。 “上去吧,它认你做主人了。”九韶提醒道。 “可是……我还不知道它叫什么。” “朱雀,是我们这里最傲的一匹母马,原本这个年龄它是要配种的,可它看不上任何一匹公马,当然,它有这个资格。因为它是最了不起的战马,曾甩下去懦弱要逃跑的主人,孤马闯敌营,踢倒敌方火烛,火烧帐房,它是从火海中跑出来的名堂,又是枣红色,故名朱雀。” “原来你叫朱雀啊,好厉害。”谢知禾抚摸着身边这匹有些许躁动的马。 而这匹有些躁动的马因为谢知禾的抚摸也开始温顺起来。 “它之前可从来没对人这么热情过。”九韶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这匹原本就该声名远扬的好马终于找到了它最合适的主人。 朱雀是最喜欢女孩子不过,要是遇见男人,它是直接踢的。 只是……这匹马最后是成为战马还是庸马得看它的主人了,它是认可喜欢谢知禾,可谢知禾到底能不能发挥出这匹马该有的能力呢? 九韶只抱着看戏态度。 谢知禾终于跨上马鞍,骑在了马背上,眼前 33. 第 33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西风烈,马蹄声碎,天色破晓处,只见一女子骑匹枣红色骏马停在涯边,风吹的她衣诀翻飞,恍若天仙,而她身后骑着黑马的红衣男子亦是风度出众,不过更多是妖孽般气质和长相。 谢知禾骑在马在崖上俯视着下面一个繁华的小镇。 “看来是到灯火镇了,走吧,下去吧。”九韶调转马头,“正好下去歇息歇息。” “九韶。”谢知禾喊住他,“你就不怕我跑吗?” “跑?”男子轻蔑一笑,“小姐是聪明人,会做这种蠢事吗?” 谢知禾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四周,还是调转了马头,跟上了九韶的步伐,“你所说的那个宝库,是在小月国,也就是我娘的故国……我想去看看。” “那里已经成了荒土了,没什么好看的。”一双狐狸眼看不清任何喜怒哀乐。 “荒土?怎么会,那里曾经不是个繁盛的宫阙吗?”谢知禾曾在书里看到过这个小国,虽然小,但是国家还算富饶,盛产葡萄、哈密瓜这类的水果,每年都会进贡给京城,那里美女也很多,大多能歌善舞,每月月圆之时还会举办篝火晚会,庆祝歌颂月亮,他们信仰月亮之上的神仙。 那可是一个鲜活的,曾在书里记载的国家啊,怎么会就成了荒土呢? 谢知禾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呵,那当然是盛国的谢大将军当年一把火烧了那里的宫阙,现在可不是荒土吗?如今那里饿殍满地,属实没什么好看。”九韶鄙夷道。 “可是现在那里是盛国的国土,难道就没有派使者去管理建设那里?” “小姐,你果然是天真啊。你觉得你们盛国的老君主是什么好东西吗?好战、昏庸、愚蠢,太子也是个草包,若不是有那么几个贤臣武将撑着,早就败了,其实现在内里就开始腐烂了,他那里来的钱去建设那片荒土。” “不管怎么说,苦的是百姓。”谢知禾皱着眉头。 看着谢知禾悲悯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九韶会觉得反感。 “百姓与我无关,什么盛国小月国的都与我无关,我只关心你,打开宝库的人只有你。” “你怎么就能确信我能打开你口中的宝库,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宝库吗?”谢知禾还是保持着质疑。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乖乖听话,我自会拥护你为这天下之主。”九韶还是那副冷淡语气。 可谢知禾真的有些生气了,“我不想成为什么天下之主,我只想知道真相,九韶,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他睫毛很长,只淡淡垂下。 谢知禾觉得这人藏着太多未知了,根本看不清他眼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欲望。不过问是问不出来的,只能慢慢去挖掘了。 "话说你是小月国的人吗?"谢知禾看似漫不经心问道。 "我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人。" "那你父母是哪里人?" "我没有。"九韶回答道。 "哦。"谢知禾习惯九韶这样的回答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九韶突然开口了。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是别人培养的药引子,每天就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呆着,喝各种各样乱七八糟还苦到发臭的药。" 谢知禾看向他的眼神充满同情,可下一秒她就看到九韶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天真的残忍,那是语气仿佛都带着血腥味。 "所以我就把我的第一任主人给毒死了,我看着他这个老不死的从床上一点一点断气,心里痛快极了。" "第一任……主人?你几个主人。" "记不清了,不过你会是我最后一任主人,而且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主人。" 不知道为什么,谢知禾有些毛骨悚然,她觉得九韶这种人好像要比她想象的危险多了。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谢知禾决定退一步。 "我不需要朋友。"九韶拒绝得干脆。 "为何非要认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为主人,我武功完全不及你。" "因为你是慕容湘的女儿,其他的就不用问那么多了。" 好吧……原来九韶早就看出来自己想套话了。 谢知禾摇摇头,跟这么个阴晴不定还有些狡诈的狐狸斗,着实有些困难啊,更别说驯服这只狐狸了。< 34. 第 34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您二位的素面好了。”小二端上菜,“还有酒,这是本店最好的酒,醉三秋,还请您二位慢慢享用。” 说完,小二便弯腰退下了。 谢知禾刚准备倒酒,被九韶抢先一步。 只见他扶袖轻将那酒倒入碗中,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颇有种不凡气质,“这种事,我来就好。” 窗外的梧桐叶不知落下几片来,落入碗中的酒仿佛落入潭中的枫叶那样,轻轻起着涟漪。 醉三秋,倒也还算应景。 “来,干杯。”谢知禾说这句话时颇带着几分快意。 些许这红尘快马的体验本就是带着侠义和快意的。 而九韶却无意瞥见她清澈的眼眸,比那深秋清泉还要再清澈上几分,真的会有人从黑暗里走出来还有着这么清澈的眼神吗? 谢知禾在好奇他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观察着谢知禾。 据他所知,谢知禾在谢府这十六年过得绝不算好,可是为什么不见半分戾气,为什么她还会有这么清澈的眼神,清澈得可以倒映出他眼里的脏。 “九韶大人怎么了?”谢知禾注意到九韶有些回避的眼神,语气颇带着少女的天真和骄傲,“莫不是酒量不行。” “小姐雅量,自然不如小姐。” “其实你要是不喜欢喝酒,可以不用勉强的。”谢知禾总觉得他有些牵强。 “那便多谢小姐体谅了。”九韶并没推辞,他确实不喜欢喝酒,也很讨厌那些喝酒的人。 那些被酒壶砸头,被酒鬼当泄愤沙包踢的回忆太过晦暗了,即使后来他成了组织里万人之上的九韶大人,可那些在角落里只能默默抱头被人踢被吐痰的耻辱记忆根本抹不去。 酒、血腥与暴力充斥着他的童年——那段他最无助最黑暗的岁月,所以他讨厌酒,也讨厌着那些喝酒的人。 可谢知禾跟他们都不同。 又起了风,吹起几分碗里的涟漪,其实,酒还是很清香的。 原本他们坐在那里很闲适,可偏偏来了几位碎嘴的客人,他们坐的不算远,所以这几位客人讲的话他们全听得见。 “哎,你们听说没,京城又出了件大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将军府谢大将军知道不?” 谢知禾听了这句后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 只听这些人接着说着。 “那谁不知道啊,谢钧谢大将军。” “他家有三个女儿,据说中秋夜那天被人拐跑一个,而且那人武功高强的很,连谢大将军都被打伤了,就这么明晃晃让女儿抢去了。” 听他们这么说,谢知禾便继续吃了,仿佛说得不是她的事。 “哎,那被抢去的是哪个女儿啊,该不是郡主吧,就是京城第一美女那个。” “那倒不是,是那个前不久被朱少爷退婚那个,后来朱少爷不是被人杀了吗?” “那照我说,这种女人就不吉利,被抢走就被抢走吧。” 谢知禾听他们说着,根本不在乎,内心还鄙夷着,以为他们会说自己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结果就这……想来谢钧也觉得被女儿拿剑架脖子上很丢人吧,根本不会往外传。 那些人继续谈论着。 “要我说啊,说不定那女人说不定是自愿的呢,跟情郎私奔,甘愿被掳走。” 听了这句,九韶挑了下眉,看向谢知禾,可谢知禾依然无所谓。 不就是贞洁之名吗?她谢知禾早就放下了,他们要说便说去。 谢知禾是无所谓,可是九韶却有些介意了,而且旁边这几人还越说越难听。 没过多久,这几人全都不作声了。 谢知禾看着昏睡的那几人又看向九韶,“你做了什么?” 可九韶只是无辜摊摊手,“冤枉啊,我可连座位都没离开啊,他们应该是喝酒喝醉了吧。” “是吗?”谢知禾不太相信。 九韶摊开扇子,略带着嫌弃道:“他们酒量太差了。” “走吧。”谢知禾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买了单之后两人便离开了。 谢知禾决定买身干脆利落的衣裳,这种宽袖属实有点碍事。 可还没走到市集就听说某面馆有三个人意外死亡的消息,这个面馆正是她和九韶去过的面馆。 谢知禾看向九韶,而此刻九韶也不再装傻了,只是勾着嘴角,挑衅中又带着无情,道:“那是他们该死。” 那双狐狸眼里满是狠戾和阴鸷。 而谢知禾 35. 第 35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一路上,谢知禾都在刻意地与九韶保持着距离。 直到听见后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她回头,只见一位穿着按察司行驶飞鱼服的一位大人正骑马追来。 这人……是他? 谢知禾一时愣住了,这人救过她两次,但她还始终不知道他姓名。 “驾!”这人低声喝道,剑眉星目,眼里藏着威怒,却在抬头看见她的那刻晃了神,那一瞬间就仿佛秋日肃杀的风突然见了缠绵化开的春水。 可惜九韶从不给敌人慌神的机会,只一瞬间,手中的凤羽渡魄扇便在飞转出去。 李定酌来不及拿剑,单手摘了披风,内力化风借在披风上,将这扇子兜圈饶了回去,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再一眨眼时,那扇子便稳稳回到九韶手里了。 这番较量,倒让树叶落得纷纷。 “阁下何人?”九韶开口问道,却是不在乎的傲慢态度,“有那么几分本事。” “在下按察司佥事李定酌,特来缉拿祥云面馆使用暗器杀人者。”说着拿出腰间刑牌。 “区区一个佥事,阁下倒还不如直接说自己上盛国七皇子。”九韶的话带着赤裸裸的讽刺,“这盛国皇帝的儿子就没几个中用的,素闻也就七皇子殿下战功赫赫,怎么如今还未封王?” “放肆!”李定酌已经提剑跃马飞身而来,“皇族中事岂是你可以议论的。” 而九韶从容躲开,像一只狡黠灵活的狐狸。把人激怒是他的乐趣,因为越是动怒的人就越容易露出招式上的破绽。 “乳臭未干的小儿,跟我打你还欠缺点功夫。”九韶虽这么说,但其实也没占到什么上风,李定酌比他想象的要沉着冷静得多。 “九韶,住手!”谢知禾在一旁喝道。 但九韶根本充耳不闻,这家伙根本就不会听谢知禾的。 正巧官兵也正追上来了。 九韶见此情况不妙,于是放出暗器,李定酌闪身往旁边一躲,九韶借此与他拉开距离,放出三个霹雳弹。 随后扬鞭拍了谢知禾的马,"走!" 二人骑马疾行,与身后那些人拉开些距离,只是还是甩不掉那个李定酌。 "真是难缠。"九韶有些愠怒,“既然如此,那你自找的。” 再往前走路就窄了,九韶勒马停下,此时那些官兵都甩没了,只剩下李定酌还在追。 九韶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竹林环绕,最适合做埋伏。 谢知禾大概看出来九韶什么意思了,“如果你要杀他,那么就先杀了我。” 平常带着魅惑妖孽暧昧的狐狸眼眯成一条危险的缝隙,“那他就更不能留了。” 谢知禾见无法沟通,拔剑向着九韶,“我命令你。” 九韶只是冷哼一声,哪怕这剑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 谢知禾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异常决绝冰冷,丝毫不见往日的温柔。 “他是你什么人。”九韶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冰冷,第一次谢知禾听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是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某种真实的情绪,一种失望的情绪。 但是谢知禾的心并没有软下来,“我命令你不许伤害他。” 此时李定酌骑马赶到,看着谢知禾拿剑正指着九韶。 “大人,我们跟你回去。”谢知禾话语很冷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九韶看了一眼谢知禾,突然仰天大笑,他向着谢知禾刀锋的方向而去,而谢知禾并没有收回,于是白皙的脖子上划出一道鲜艳的血痕来。 谢知禾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而九韶只是挥手将谢知禾手里的剑弹开,以一种飘飘然的态度,却足以让谢知禾的剑飞出去。 李定酌跃马捡到谢知禾的剑,正准备还的时候,又遭到了九韶的袭击。 此时的九韶披散着头发,站在竹子上,眼里满是猩红,他抢过谢知禾的剑往自己身上划了两道,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来。 痛,好痛,可是好久都没有这种真实的感觉了,这种被剑指着被划伤的感觉了。 好啊,真好啊。 他这种人怎么配享受别人的温柔呢?这种被剑指着的感觉才是真实的。 他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用嘴唇舔着手里的鲜血,越来越兴奋。 疯子,疯子,疯子,一看就是个疯子。 李定酌没有与他多言,遇见个疯子还是速战速决得好。 于是拿剑气劈开九韶所在的竹子,一时间竹叶纷纷,带着剑气的锋芒。 九韶落地,再次出扇,与扇子一同出去的还有手里隐藏的暗器。 他实在不是什么光明的人,行事出招向来阴狠毒辣,跟李定酌正面打占不到上风那就阴着来,反正他本来也就是个阴险小人。 一个阴沟里的老鼠,要什么正大光明的对打。 李定酌拿剑抵挡着扇子的攻击,根本没空去抵挡他这毒针。 于是,这几根毒针全部钉在李定酌身上。 当然,九韶不会就此作罢。 斩草要除根,当敌人处于下风的时候就一定要抓住机会往死里攻击。 就当九韶再次准备出扇的时候,谢知禾却挡在了他面前,“住手!” 九韶那双猩红的双眼突然恢复了点其他色彩,他注意到谢知禾的脸上有些细小的划痕,是刚才竹叶划伤的吗? 这一刻,九韶突然有些愧疚和心疼。 李定酌就趁九韶恍神之际,出手打了九韶一掌,只见九韶吐出一大口鲜血,想是伤到了肺脏。 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由于中了九韶的毒针,他必须封住经脉才能阻挡血液流通,才不至于毒发身亡,刚才那掌打得其实有些莽撞了,现在他的手心已经开始泛着毒了。 看着两败俱伤的两人,谢知禾一时有些无奈。 可九韶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划伤,突然伸出右手来可还是停在了半空中,思量了一会儿还是收回了,“小姐,你的剑。” 九韶突然单膝跪下,将谢知禾的剑双手呈上,“弹开小姐的剑,是属下该死,让小姐受伤,属下亦是该死,请小姐责罚。” 谢知禾接过剑,看着遍体鳞伤的九韶一时有些无奈,而且这多半的伤还是他自己伤的自己。 他手臂上的血还在留,谢知禾实在看不下去了,撕下了自己的衣裳给他包扎。 “你,不准再乱动了。”谢知禾命令道。 她又看着李定酌,已经有些毒发了,正打坐减少血液流动。 “有什么解药救他吗?”谢知禾问九韶。 可九韶充耳不闻。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虔诚听话模样。 “他曾经救过我,我要还给他,仅此而已。”谢知禾解释道。 “忘忧草能解他的毒。”九韶闭着眼睛,“往前走不远有间破庙,那附近的山上长着这种草。” “好。”谢知禾话语刚落,李定酌就已经倒下去 36. 第 36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谢知禾走之前还是有些不太安心,回头看了一眼,对九韶说:"你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怎么会,他即是小姐的恩人,哪怕他之前再想抓我,我都会以礼相待。"九韶看着谢知禾,阳光划过他一半的侧脸,显得尤为温和,跟那个拿剑伤自己的疯子好像完全两个人。 只是……太安分了。 "你打算怎么以礼相待?"谢知禾还是问了一句,她实在不相信睚眦必报的九韶会如此安分宽容。 "他不死我就已经很以礼相待了。"九韶漫不经心扇着扇子,语气透着股冷意,好像刚才对地上躺着的某人翻了个白眼。 "……"谢知禾有些无语,但是九韶这个态度也让她放心多了,虽然还不算太了解九韶这个人,但是脾性倒能略见一二。 如果他笑呵呵地要帮忙那绝对有鬼,可是他要是冷淡薄情些那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好,我出去采草药,天黑之前回来,你照看好他……算了,你别让他死了就行。" 说罢,谢知禾便骑马到了山脚下。 "好朱雀,你且在这里吃会儿草,我要上山了。" 马儿很听她的话,低头吃着附近的草。 谢知禾抚摸着马的鬃毛,她觉得这马都比那破庙那两个伤员都让她放心。 她叹了口气,仰头看着这山上峭壁,心里估量着陡度和上去的路线。 是有些陡,不过还好,凭她的轻功借助藤蔓和那些凸出来的石头上去不算难事,而且这种天气也不用担心会有滑石。 之前从书上看到过忘忧草的样子,就长在这种峭壁上,想来九韶没有骗她。 谢知禾还是很庆幸自己没那么懂事听话,只依照府里嬷嬷的话只读些《女德》《女训》,仅仅被培养成一个端庄知礼的"媳妇"和明理大方的"母亲"而不做个睁眼瞎。 她读的书多且杂,因着规则束缚出不去宅院,所以,读书填补了她很多的空缺孤独的时光。 这也让谢知禾能成为一个温和、处理问题冷静有条理的人,不至于因缺少父母关爱而过度自卑胆怯。 只是……如果没有走出去的话,她读的那些书或许永远仅仅只是读过而已。 *** 爬上去摘草药的过程自然是顺利的,只是稍稍有些废力,谢知禾感受到自己轻功好像在退步,而且这个系统似乎很久没再出现过了。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谢知禾看着自己满是泥泞的手,想着自己果然还是太弱了。 光懂些知识道理还不够,她要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去找纤云她们,还得再强一点才可以。 强到可以成为一座山,这样还可以去保护她的朋友们。 那两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们应该还好吧。 之前是她太鲁莽冲动了,一心只想着复仇,计划不够周全。 她应该做好万全规划再去刺杀谢钧的。 谢知禾想到这里还是会有些自责,但是既然事情发生了,就要想办法去面对这个未知的未来。 傍晚时分,山顶残阳似火,阳光不加边际地就这么洒在她身上。 你看啊,太阳,就在眼前。 其实……现在也挺好的。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一时模糊了她的视线,但谢知禾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那是一种温柔中透出的坚韧,就像风吹的麦子一样。 山顶的风很大,野草起起伏伏间却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谢知禾无意多管闲事,可是那个身形仿佛是个小孩子? 于是谢知禾朝那个方向走进了,拨开草丛一看,却见是个小女孩。 这女孩儿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短头发,不绑任何发带,这样就已经很奇怪了,这年纪的女孩头发不该这么短。 更奇怪的是,这女孩儿着一身黑,是穷人家的短布款式,干脆利索,但是衣料看上去却不凡,上面还绣着竹纹,腰间还别着一个酒壶。 这小女孩看见谢知禾没多大反应,只是拿着草就往嘴里塞。 “这不能吃的!”谢知禾连忙阻止。 但为时已晚,这女孩嚼了两口就吞了下去。 “这是消食草,吃了会拉肚子的。”谢知禾蹲下身看着她,有些担忧,“你……还好吧。” 女孩儿眼神淡漠,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明明十二三岁的样子,可是眉眼却偷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冷淡,甚至还有几分嚣张。 谢知禾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多事了,可还是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姐姐带你去山下医馆看看,你这过不了多久是要拉肚子的。" "姐姐?"这女孩儿挑了挑眉,有点不屑,心道:"我在外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吧,让我叫你姐姐?"< 37. 第 37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谢知禾拿草药下山便找药店煎成水,之后拿着装着解药水的壶便骑马飞奔回了破庙,行动干脆利落。 破庙这边,气氛跟谢知禾料想的差不多,李定酌躺在角落最南昏迷不醒但是还好性命无忧,九韶便坐在角落最北斜对着李定酌闭眼调息,多嫌弃对方一样。 谢知禾进门先是看了一眼九韶,不知道这狐狸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不过貌似还算安分,之后便向李定酌那个方向走去。 在她不注意的角落,狐狸靠在窗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嘴角,阳光落在他的眉梢,带着些许虚幻的……温暖? 谢知禾探了下李定酌的脉搏,还算正常,确实是死不了,因为他已经封住了自己内力阻止其流动导致毒发身亡,不过也因此陷入了昏迷。 正当谢知禾准备喂药时,九韶拿走了她手里的药壶。 “这种事还是属下来吧。”说着九韶便趁机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可是你不是很嫌弃讨厌他吗?”谢知禾疑惑道。 怎么这会又没有那么嫌弃了? “是很嫌弃。”九韶很诚实回答,同时手上动作迅速,丝毫不给谢知禾喂药的机会,直接拿药灌人嘴里,简单粗暴但有效,因为九韶施加了内力让李定酌开口。 明明自己失血过多内力就有所流失,却为了给李定酌喂药花费自己内力。 谢知禾只觉得九韶越来越难琢磨了。 但其实九韶只是觉得这小子不配谢知禾给他喂药。 当然,他自己也不配。 他连谢知禾的名字都不配叫。 过了半晌,李定酌缓缓睁开了双眼。 “走吧。”九韶示意谢知禾,其实他在灌完药的那一刻就想着把李定酌扔这里。 但是谢知禾秉承着“救人就要救到底”的原则,一定要等着李定酌真的恢复过来再走。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李定酌确实帮过她几次,算是有救命之恩了,否则她也不想同李定酌这样人有所联系,毕竟这人有些太深不可测了。 他好像一早就知道她是将军府的庶女,而她却是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而且为什么每次李定酌都来得这么巧,从她坠悬崖再到中秋前夜遭人袭击,是真的巧合吗?繁忙的七皇子殿下为什么会选择救她一个杀人犯,她可是杀了户部侍郎的儿子,他难道不想去巴结户部侍郎吗? 还有中秋前夜的事,那夜袭击她的人应该就是九韶的人,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出手,为何,偏偏这么巧李定酌会接住她,只是路过吗?他和九韶一样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吗? 谢知禾活得太谨慎了,因为她必须谨慎小心。在这个世道,没有权利也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武力,她必须要谨慎小心些。 但谨慎归谨慎,谢知禾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所以即使面对这么个深不可测、对她来说有些危险的大人物,谢知禾也会尽自己能力去报恩。 “现在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七皇子殿下。”谢知禾语气很温和。 李定酌一时晃了神,那双一向深不可测、冷厉的丹凤眼竟抹上了一丝困惑,变得柔和无辜起来,像是孩童单纯无辜的眼神,半晌开口道:“姐姐你是?” 姐姐??? 谢知禾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再次探了这人的脉搏,气息无常。 “你……叫我什么?”谢知禾觉得奇怪。 “姐姐啊,难道不是吗?”丹凤眼眸闪着是孩童的天真。 “你今年几岁?” “不知道。”李定酌摇摇头,拿着手指头数数,“三、四、五?” 难道是当初中毒后打九韶那一掌使得气息倒流,汇入脑中导致记忆的暂时缺失?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谢知禾问道,语气很温柔。 李定酌摇摇头,“我是七皇子吗?你刚才说过,好像有人这么叫过我。” 看来不是记忆停到某一岁,而是对世间的认知是孩童的心智,记忆是没有的。 “这种情况就很复杂了。”谢知禾喃喃道,她毕竟也只是看过些医书,了解些病症草药,不是什么专业有水准的大夫。 看她眉头紧皱,李定酌想起身安抚,却撕拉到了自己的伤口。 那是九韶拿扇子划伤的。 伤口因为撕扯而流出血来。 谢知禾连忙上药包扎,纤细的手指带着淡淡的温度。 “好痛啊,可是为什么看着姐姐就没有那么痛了,姐姐是神仙吗?”他看着她,是孩子般充满好奇和藏不住的喜欢。 “不是。”谢知禾拒绝地很干脆。 “那是不是姐姐救了我?”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一脸无辜,未经世事的样子跟平常那个眼神凌厉、冷心冷面的家伙好像两个人。 “嗯,我是救了你,因为你之前救过我。”谢知禾并不打算欺瞒,即使现在的李定酌看上去心智出现了问题。 九韶在一旁站着,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不是说李定酌,而是……这里好像有其他人。 “那你可还记得些什么吗?人或者事。”谢知禾的声音很缓和,让人能够安心下来。 “我记得……我好像经常梦到一个女人说带我放风筝,她唤我定儿,好像就只有她会这么喊我,可我记不清了,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就在这时,九韶察觉到了异动,放出暗器,“出来吧!” 破窗里翻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风扬起她的短发,利落潇洒。 “师父?”谢知禾有些惊讶。 “在这里很久了吧,不,你之前就来过。”九韶眯起眼睛,“你是谁?” “我是谁轮不着告诉你。”昭昭面无表情,却透露着强者的自信从容。 昭昭的实力绝对不弱,虽然她的外表还是个小孩子模样,谢知禾上次就察觉到了。 谢知禾并不想他们打起来,于是赶忙拉住昭昭的手,“师父,你怎么来了?” 九韶也是个识时务的,于是收起了手里的扇子。 “我……”昭昭看向李定酌,以最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我要护赵姬的孩子一生周全。” 至于为什么昭昭并没有解释。 “所以,赵姬是七皇子殿下的母亲吗?”谢知禾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为什么九韶一直没察觉到什么直到李定酌提起自己的母亲。 “既如此,那么你带七皇子殿下离开便是。”九韶上前作揖,“我家主人现如今已经和七皇子殿下恩怨两清了,便各走各路。” 说着便牵起谢知禾的手要往外走,可同时李定酌也抓住了谢知禾的另一只手。 “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走?”李定酌的眼神带着小孩的天真,叫人不好拒绝。 “主人我记得你说过,等他好了我们就走,我当时很相信你。”九韶的狐狸眼泛着点点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教人怜惜,不忍责备。 “她是我徒弟,自然是跟我走的。”昭昭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谢知禾一时处在漩涡中心,有些无措。 她甩开所有人的手,“就现在状况来说,还是治好七皇子殿下的病要紧,前面有个小镇,里面应该有大夫,或许能治好殿下的失忆症。” “事不宜迟,现在出发吧。”谢知禾确定事情后就会很快行动。 只是这些人还没那么快统一战线。 “师父,你也希望赵夫人的孩子赶紧好吧。” “九韶,我们当初的约定是他能完全好起来,现在的他不算没事。” 谢知禾冲角落里的李定酌笑了笑,她再想现在的李定酌说的那个梦会是他几岁孩子时的记忆呢,据说七皇子殿下好像十一岁还是几岁就失去母亲背井离乡去镇守边关了。 母亲早逝父亲不爱,他们之间貌似还有那么一点相似。 谢知禾自嘲笑了笑。 自己居然会和这位冷面无情的大人身世经历 38. 第 38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公子的这种情况,是因为毒入脑髓,伤了脑子,导致现在心智残缺,失去记忆。”大夫抚着山羊须缓缓说道。 跟谢知禾判断的情况一样。 “那可有什么解救之法?”谢知禾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这种病只能自愈,什么时候好能不能好只能看造化了。” “没有什么药能缓解吗?他体内的毒已经清了。”谢知禾有些焦虑。 “毒是清了,但是大脑的损伤是不可逆的,至于到底能不能恢复还是得凭自己,或者姑娘可以带他去回忆些往事,看看能不能对他的大脑进行刺激,说不定偶然间这位公子就能全部想起来呢?” 谢知禾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可她却低头却见那双清澈无措的眼神,他趴在她的膝盖上,像只乖顺的猫。 “姐姐怎么又皱眉了,不是说去放风筝的吗?” 放风筝吗? 谢知禾愣了愣,随后道:“好啊。” 她拉着他的手出了医馆,外面那相隔很远的两人看见谢知禾出来便也凑近过来。 “怎么样?”昭昭问道,目光始终落在谢知禾身上。 “大夫说他这种情况只能靠自愈了,好与不好得看造化了。”谢知禾如实回答道。 九韶一声冷哼,“既如此,好与不好皆是他自己的造化了,报恩报到这个份儿上主人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九韶,你去安顿下马吧。”谢知禾说完这句转身向街道走去,牵着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我要去买风筝。” “他没好我是不会放弃他的。”谢知禾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却温和又有力量。 “为什么?”九韶不解,语气带一丝嗔怒。 “我也不知道。”谢知禾笑笑,“你就当我固执吧。” ——或许是因为曾经我也曾幻想过有那么个人,可以在我没那么好的时候仍然可以待我很好。在我狼狈哭泣的时候可以为我稍稍问候那么一下。 可是谢知禾也清楚那是自己的幻想,所以,她从不会把自己的狼狈和失落展示出来,因为展示出来只会遭到府里人的嘲笑,或许还有那么几分的怜悯吧,并不会有人站出来会扶她一下。 为什么会活得那么谨小慎微那么唯唯诺诺呢?在偌大的将军府里没有人会是她的依靠,她的生存在别人眼里只是个错误,所以她不敢忤逆主母不敢反抗不敢奢求,她只能麻木只能唯唯诺诺,困在宅院里等着幻想的一桩好姻缘能将她拯救。 后来……一切都变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谢知禾不过也就是脸上的疤痕消失变好看了而已,但其实……变得最多的是内心,从一开始的唯唯诺诺的小白花到燃烧着重生之火的彼岸再到想成为一座山,她的心变得越来越强大。 不必渴求什么依仗,因为我自己就会是自己的山。 而透过时光,她也想拯救过去那个无依可靠、害怕被抛弃的那个自己。 或许在九韶看来她这个行为有些过于愚蠢顽固,他不过与你只有几面之缘,何必带上这么个拖油瓶? 但只有谢知禾心里清楚,她何尝不是在向过去的自己伸手呢? 她在救赎过去的自己, 而被困在过去的他在被救赎。 于是,失望的狐狸只能看着她和别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九韶不懂她,但是他选择了去帮谢知禾去照看马。 失望的狐狸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失望。 * 蓝天下的小山坡下,油菜花正大片大片开放,这里散发着属于秋日的生机。 牵着线的纸鸢越飞越高,它已经高过了旁边的树。 “师父,你要过来放风筝吗?”谢知禾冲昭昭挥手说道。 “不用了,我才不想跟你们这两个小孩玩。”昭昭抱着自己的酒壶道。 “可是师父看上去才是个孩子啊。”谢知禾仰头看着正躺在树干上喝酒的昭昭,阳光透过树梢斑斑驳驳照在她的身上。 “师父啊,你要试试吗?” “不要。”昭昭拒绝得干脆,“我只喜欢喝酒。” 坐在树干上的女孩眼神很冷,微风吹乱了她的短发,但是她毫不在意。 “那巧了,我也喜欢。”谢知禾冲她笑笑道,随后转身进了大片的油菜花田。 昭昭的目光也随着谢知禾移动,最后落在他们两人的背影上。 无聊……果然是些孩子。 之后昭昭便自顾自仰头喝着酒。 阳光透过树梢眯了眼睛,昭昭抬手遮住阳光不一会儿便躺在树梢上睡着了。 “姐姐,你看我的风筝飞的高不高。” “很高。”谢知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天空望去,黑鹰形状的风筝飞在白云下。 可是下一秒,风筝断了线,那只黑鹰飞向看不见的蓝天的另一端。 "这样它就可以飞的更远啦。" 谢知禾抬头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困惑不解但随后点了点头,"确实,它会飞到更远的地方。" 她看着蓝天,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像好很多。 风声在耳边轻轻呢喃,就这么走在花田间的田埂上。 弄花香满衣。 好像以后寄情于山水中也不错。 谢知禾这么想着,思绪飘到很远。 谋划复仇、逃离京城、寻医采药……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空过了。 就在这时,李定酌突然单膝跪下,牵起谢知禾的手。 谢知禾一时没反应过来。 低头只见他小心翼翼拿出一个油菜做的小花环。 谢知禾弯腰,冲他温和笑道:"你做的吗?很好看。" "送给你。"男孩的表情有那么一丝羞涩,于是低下头拉起她的手,小心翼翼给他心目中的仙女姐姐戴上。 "给我的?"谢知禾有些惊喜,她看着这个油菜花编制成的小手环,确实可爱。 她抬起手,衣袖被拉上一截,露出白腻如脂的手腕,油菜花就这么开在她的手腕上。 明明是秋天,却开出了春天的诗。 谢知禾看着这个手环,浅浅地笑了。 而李定酌看着谢知禾开心自己也感到开心,"姐姐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所以以后要开心些。" "谢谢。"谢知禾莞尔一笑,和这片花丛意外契合。 蓝天白云,微风会吹的这片花田微微晃动,好像这里的一切都很安静。 难得有这份宁静,正当谢知禾感慨的时候。 只听见“嗖”的一声,不知道那里的箭向他们的方向袭来,谢知禾连忙推开李定酌,两人躲开了这支箭。 随后谢知禾拔出腰间的软剑,进入一种戒备状态。 39. 第 39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谢知禾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把衣服脱了。” ???! 九韶一时有些尴尬,当做没听见。 “把衣服脱了。”谢知禾的话语很平淡,像是再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需要,我自己能解决。”九韶语气很冷淡。 谢知禾却直接走了上来,"可你这些伤好像一个人处理不太方便吧。" 他咬着嘴唇,偏过头进入阳光的侧影里,眼神倔强又隐忍。 这倒不是他装出来的,自从小时候某次在床上被猥\亵后,他对别人的触碰就很敏感了,更不要说在别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体,露出那些丑陋的伤疤。 太恶心了…… “你身上的箭头再不拔掉就很难处理了,还有,之前你划伤自己的剑伤也没好好包扎过。”谢知禾的皱着眉头,“九韶,我希望你能对自己好点。” “这些我自己来就好,用不着你关心。”他的语气很冰冷,带着刺一样。 这还是九韶第一次以这种语气对谢知禾说话,一直以来他都是笑着的,坏笑又或者虚伪的笑,让人看不透想法,好像从未像今天这样。 这么阴冷这么戾气,外露的刺像是掩饰着某种自卑。 “你自己来?”谢知禾放下水盆,“你在害怕着些什么吗?” “笑话,我能害怕什么。”九韶嘴硬着。 “对啊,不就是脱个上衣吗?有什么害怕的,我都不介意。”谢知禾很直白。 正当谢知禾的指尖正要触碰上九韶的衣角时,却被九韶拦住了。 “你一个将军府的千金小姐,这样真的……” “你觉得我还是什么千金小姐吗?”谢知禾给他看着自己手上因为练剑磨出的茧子,“看,我早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九韶低头道:“我可以保护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除了我自己谁也靠不住。”说着谢知禾便伸手要帮他脱衣服。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温度。 就在衣服快下滑的瞬间,他还是阻止了谢知禾。 “不行,太恶心了。”九韶转身背对着谢知禾。 “无妨,我也不是什么爱干净的人。”谢知禾道。 “我自己来吧。”九韶自己脱下了衣服,那血肉沾着衣服就这么被硬生生撕扯下来,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只是担心这样遍体鳞伤的后背,这么触目惊心的疤痕…… “会不会吓到你?”九韶还是问了出来,他又带上那种惯常的微笑,好像这样可以让自己从容点,没那么狼狈。 其实任谁看到这些伤疤都会不适的吧。 他自己都讨厌这些,他讨厌自己这具恶心的身体。 但是谢知禾神色如常,像是在对待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帮你清洗一下吧,有些地方你不太方便。” “不过在此之前,你能不能转身,我需要先帮你把前面那个箭头取出来。”谢知禾的话语很冷静,她知道这样九韶才能安心。 像九韶这种人啊,你越同情他就越厌烦。他虽然总是在自贬,但谢知禾能看出来,其实九韶是个骄傲有自尊的人,不可能甘为人仆。 可是过了一会儿,九韶依旧没有转身面向谢知禾。 “怎么了,不敢?”谢知禾问道。 “你要想好,我要是转身你的清誉可能就会毁了。”九韶闭上眼睛,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谢知禾才十六,原本该是闺阁里待嫁的大家闺秀吧。 “你觉得我还会在乎那些?好像自从我被退婚以后,这种东西就没有了。”谢知禾笑了笑,“九韶,你也太不了解我了。” 九韶一时沉默了。 是的,他好像确实没怎么去了解过谢知禾,他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揣测去观察,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 “嘶——”正当九韶走神的时候,谢知禾已经把他臂膀上的箭头拔出来了,撒上药然后利索包扎好了。 “你怎么会这么熟练?”九韶开口问道。 “因为之前纤云那丫头经常受伤,我就给她包扎,还有就是我曾经也想当个大夫的,可惜现在只会个皮毛。”谢知禾拿热水沾湿的毛巾帮他擦拭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你放心,她们都很好。”九韶说道,“我派人给她们提供了安全的地方可以生存。” “对了,九韶,你……以后能不能稍微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些伤疤很多一看就是没好好处理过的,要是当时好好处理过了就不会留下来。” 九韶沉默了。 “好了!”谢知禾满意地起身,“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就在屋里等我吧,这次你的伤有我,一定会恢复好的。” “等等。”九韶抓住她的手腕,“能不能别走。” “你是不是担心我会离开啊。”谢知禾读懂了眼神里的担忧,“怎么说呢,虽然你救了我,但是你你把我迷晕了带来这么个地方,这件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说好端端地,怎么会出现黑衣人呢?” “那些是大概是皇后那边的人,这个箭头上的图案是开阀那边的制造会有的,而皇后的母族就在开阀,她在开阀有个哥哥是做这些武器的,暗中培养些暗卫也说不定,总之皇后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绝对没民间传闻的那样温柔贤惠,这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女人。”九韶严肃说着,“跟皇后作对没什么好下场,我估计是李定酌这人跟皇后有什么过节,我劝你不要跟李定酌挨得太近。” “你好像对这些很了解。”谢知禾很耐心听他说这些。 “在京城潜伏了这么多年,当然多多少少会知晓些情报。不过,最危险的还是那个短头发的女人。” “你是说师父?”谢知禾回想起跟昭昭初见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居然在蹲地吃草,“虽然她是有些奇怪,但是我内心总觉得她是个好人,起码不是什么坏人。” “阿禾,识人不能凭感觉的。”九韶说这句时带着一丝宠溺,可随后他才意识到,他该喊谢知禾主人的。 他怎么配这么喊的? 可是谢知禾仿佛不怎么在意,“怎么说,虽然师父的打法是有些凶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总偏向于她是个很好的人。” “你怎么了?”谢知禾才察觉到他的不自在。 “没什么事,主人。”九韶希望谢知禾刚没听见自己那么冒昧的称呼。 “我还是更喜欢你喊我阿禾呢。”谢知禾笑笑,“要不我们做朋友吧。” “我……”九韶迟疑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不需要朋友。” ——而且,我也不想和你只 40. 第 40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傍晚,某条溪水边。 昭昭正打坐给李定酌输送内力。 “多谢了。”李定酌缓慢睁开眼睛,此时他的眼神又恢复了那种淡定自若,"小姨。" 九韶那一脚将他踹倒,误打误撞让他恢复了记忆和心智。 “不用谢,我答应过你母亲要保你一世平安。”昭昭很平淡,“还好,你的心智和记忆全都恢复了,不过其实你不恢复更好,我可以护你一世平安。” 昭昭很认真说道,平静的风吹起她额前的刘海,落出一双冰冷的眸子,像是看不见的湖底那样冰冷。 只有在拿出鞭子杀人的那一刻,她的眸子才会燃烧成血那样残酷,让人胆寒畏惧。 所以才会有红眸魔女那样让人畏惧的称呼。 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她的任务就是护赵姬的孩子一生平安,这是赵姬最后拜托给她的心愿。 ——“我曾救过你,又认你为姐妹,那么可不可以拜托你最后一件事,替我护这孩子平安,我知道你最讨厌麻烦,但是……姐姐求你了,就保护他到弱冠吧,行吗?” 她记得赵姬的眼泪和哀求。 尽管她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赵姬拼死也要嫁进皇宫,又想方设法非要生下一个男孩,这样确实会给家族带来些荣誉,可是她自己呢?她不知道这样会让她成为那些人眼中钉肉中刺吗? 她还记得初见赵姬时的样子,她是那么年轻那么鲜活那么温柔,可是为什么就要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深宫中呢? 她不理解也不明白,赵姬也只是轻叹一声:"你是自在的风,来去自如,当然不会明白。" ——"那我可以带你走。" ——"我们终究不一样,我还有家人。" 昭昭放弃了,她一个人游走大陆很多年,再回来时,赵姬已经料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快,叫小姨。"赵姬拉过自己十岁的孩子。 于是,昭昭认下了这个外甥,并教他功夫帮他修理一些不听话的人。 这么多年她都在西南之地,默默陪伴着这个跟她差不多不怎么爱说话的外甥,不过其实这个外甥要比她这个大人靠谱得多。 她其实没怎么管李定酌,毕竟她只要确保这个外甥活着就行。 至于李定酌过得好不好怎么样开不开心,昭昭其实并不在意,那些都太复杂了,她思考不过来也压根不想管这些。 “小姨,我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了。”李定酌望着星空,“还有不到半年就及冠了,我总要自己走的。” “所以,你是还是选择回京?” “当然。”李定酌眸光一转,"皇后在开阀私造兵器,可是死罪。" “皇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何况你的几个皇兄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在那里我可护不了你。”昭昭继续道,“你初回京城的路上不就遭到袭击了吗?” “我会小心的。”李定酌的眼神无比坚定,又带着股恨意,“我母亲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昭昭没说什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随后起身,“我已经尽到我的责任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没必要搅合宫中的那些事,她欠赵姬的早就在李定酌身上还完了。 “呵,我可真冷血啊。”昭昭在走边心里自嘲道,她的那些师兄们说的当真不错,她就是个冷血自私的怪物。 “你准备去哪里?”李定酌喊住她。 “去找我徒弟。”昭昭回答道,语气依旧没什么情感,眸子还是淡淡的冰冷。 “那你……”李定酌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无事,你走吧,我也要回京城了。” “哦。”昭昭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人,既如此,她便头也不回消失在黑夜中。 月亮已经出来了,挂在树枝上。 “希望她一切都好吧。”李定酌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想起了谢知禾的样子。 那便有缘再见吧。 *** 夜里,谢知禾在桌上点了灯。 “客栈没多余的房间了,看来我们今晚只能共处一室了。”谢知禾收拾着桌子,“我不睡床,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说着谢知禾便拿出她从书肆里借来的书,还有几块砖头。 这些书还是她扮成男装才能借来的,她很珍惜这些书,所以准备今晚将这些书给看完。 只见谢知禾一手翻着书,一手举着砖头。 九韶有些不解。 “锻炼臂力,这样下一次再有箭向我射来时不至于没力气挥剑阻挡。”谢知禾很认真,同样的错误她不会任由自己犯第二遍。 九韶却笑了,“你就这么想提升自己的武力?” “不然呢,以后有危险我将如何自保?”谢知禾反问他。 “我可以教你,虽然我不是很擅长使软剑,但还是可以教你几招防身。”说着九韶便将谢知禾手上的砖头拿开,“你这样,很容易把自己练伤的。” “你说真的?”谢知禾的眼睛闪着光。 九韶不自觉就被她眼里的眸光吸引进去,过了一会儿,他微笑点了点头,露出他不曾有的温柔,“嗯,当然。” “太好了,九韶。”谢知禾一时没忍住激动,跳上来搂住了他的肩,“太好了!我终于有希望可以提升自己水平了!” 一向聪敏的狐狸却在此刻愣住了,两只手楞楞地停在半空中,他不敢去拥抱谢知禾。 当然谢知禾也只是短暂抱了那么一下,很快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啊,刚一时有些太兴奋了。" "无妨。"九韶道,他暗暗希望那个拥抱可以再久、再久一点。 这样不至于月照得枝头都冷了,他还念着那个怀抱的余温。 谢知禾只埋头看着书,而九韶就静静看着谢知禾埋头苦读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吸引人呢? 从来都没感受到爱意和温暖的狐狸有朝一日爱上了一个人,但可悲的是,他还不知道这就是爱。 爱可以让一个骄傲的人变得自卑,也可以人一个阴冷潮湿爬出来的人变得温暖细心。 蜡烛渐渐燃了下去,而谢知禾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月光混着书香洒了 41. 第 41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练?"谢知禾的眼睛里闪着光,虽不是手舞足蹈摇摆着,但还是很轻易能看出她的兴奋来。 平常的阿禾站着的时候是很端庄的,就和九韶见过那些京城知书达理家的小姐一样,静时不会有太大的动作幅度,而今天很明显,阿禾的手总在小小摇摆着,无法掩饰的开心和期待,很难得见到的小女孩模样。 “话说我们是不是该去买弓箭?”谢知禾问道,语气是藏不住的期待。 “不急。”九韶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先去吃早饭。” “之后呢?”谢知禾偏了下脑袋,“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吗?昨天刚拔了箭头,晚上又没好好休息,今天真的还好吗?” “这点小伤,无碍。”九韶很平淡,但在谢知禾看不见的地方,这只淡漠的狐狸勾起了嘴角,阳光洒下的弧度刚刚好。 原来,阿禾兴奋起来时的模样这么可爱吗? 像只小鸟一样,活力有生机,处处散发着朝气。 跟初见时的样子还真是……两模两样啊。 不过,这也是十几岁的少女原本该有的模样。 做事不必考虑那么周全,处处小心谨慎,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顺从心意、开心快乐就好。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洒遍整个街道。 九韶忽然希望谢知禾可以永远开心下去。 趁没人注意时,九韶翻出了自己的钱袋。 谁说没钱的,他钱袋还有一些,都可以花了,只要谢知禾开心就好。用完了再想办法挣回,难道他堂堂的九韶大人,除了抢劫就不能挣钱了吗? 当然,谢知禾不知道九韶的心思。 她不清楚九韶到底什么意思,于是开始思考回味昨天晚上借来策论集里看到的一些观点。 她原本是想借一些医书的,可这个小书肆里没几本医书,有的那几本谢知禾都看过了。于是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本策论集,是那些科考学子写的较为好的策论的合集。 谢知禾也就试着翻翻看了,谁知一翻开就入迷进去了。 有个叫杨修远的人令她影响深刻。 他写的策论很深刻,与其他那些一味夸赞盛国国情多么多么好的假大空文章不同,这人写的很犀利也很现实,谢知禾至今都在琢磨他写的话语。 他的策论里写到了孟子曾提出的观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点作为修身约束自己的观点固然不错。可是,要放在一个大的层面呢?穷人谁不想达,而达人自然不想穷,资源是有限的,这些达人们不想让那些穷人们发达,,他们害怕那些穷人们爬上来。在如今的盛国,穷人要想发达追求阶级跨越只能通过科举,所以盛行读书之气,可是,这种读书之气带来的更多是一种功利气,士农工商,士的地位排最高的。那是因为读书人应立德于心,建功于世,宣功于言,如此便能泽被后人。 可现在呢?读书只为求发达,原本这个社会就该是农耕其田,工利其器,商务其业,学读其书。各司其位,士农工商各有其的责任和义务。而不是一味只追求科考功名。1 曾经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现在的社会现状确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因为国家不需要这么多只为考取功名的书生。 * 谢知禾当时看完这人写的策论后,内心大为震撼,这人太敢写了,怪不得文采斐然还落了榜,不过这人写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谢知禾突然联想到她此前在京城的一些经历和听闻。 纤云的父母把她卖了只为供儿子读书,他们希望儿子能通过科考成为"达者",在侯府夫人举办的赏荷宴里也曾听闻那些读书人抱怨科考越来越难。 达者和穷者似乎都在走科考这条路,盛国也的确是盛行读书之风,不过这种风气更多的是追名逐利。那些考取功名的状元郎真的会为底层的那些百姓们着想吗? 谢知禾一边思考着这些与她"毫不相干"的问题,一边吃着早饭。 以至于盘里的包子都吃完了还在用筷子夹。 "在想什么呢?"九韶开口打断了谢知禾的思考。 谢知禾咬着筷子,道:"没什么,在发呆。" "我们去市集吧。"九韶突然开口道。 "做什么?" "买弓箭,顺便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九韶顿了会儿接着说道,"不用担心路途遥远,钱不够花,我还有的是,你今天随便买。" 他说这话时隐隐透露这一股嚣张霸气。 但是谢知禾却在想,是不是昨天的话伤到九韶自尊了?应该不会吧,她只是浅浅表达了一下对于他们一路上经费花销不够的担忧。 到了市集上…… "你今天就尽情买,想买什么买什么,我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买不起。"九韶很豪气表示道。 好吧……谢知禾不怀疑了,昨天的话可能真的有点伤到九韶自尊了。 因为平常的九韶大人虽跟抠门两字不沾边,但也并没有向今日这般“阔绰”。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还是去买弓箭吧。"谢知禾装作很冷淡,心里暗道:“九韶大人你可能真的不知道,这些东西真的不便宜。” 九韶见谢知禾心情好像没那么好,心里还在纳闷,“不是说女孩子们都喜欢买东西吗?怎么阿禾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也是,阿禾确实跟其他人不一样。”九韶看着谢知禾的背影,眼里是再也藏不住的爱意。 只是那时,她还并不知晓。 *** 他们走进了一家看上去很不错的弓箭铺子,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弓。 各种花纹鸟兽图案的都有。 "二位公子是来买弓吗?"店家笑嘻嘻迎了上来。 为了出行方便,谢知禾穿的是男装,她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刻意把自己弄得那么邋遢,这次打扮很自然,像一位儒雅随和的翩翩公子。 "你看看有没有她适合的弓。"九韶示意着店家,与谢知禾散发出的儒雅随和不同,不伪装的九韶更多给人一种危险感,让人不敢不遵从他的命令。 眯着的狐狸眼让人感觉到畏惧,唯独看向谢知禾的余光是温柔的。 "这位公子,身量纤细些,可能更适合这边的小弓,您看看有没有满意的。"店家说话客客气气的,唯独怕惹怒了谢知禾旁边这个主儿。 谢知禾一眼就相中了个没什么花纹图案较为素雅简单的弓箭。 她举起来一试,倒也还算可以。 "就这个吧,多少钱?"谢知禾看中了一把极为普通的弓箭。 "公子好眼力,这把弓是我们这里最轻的,正适合公子这样的儒雅君子,只要二两银子。"店家弯腰笑着比出个二来。 谢知禾皱了下眉头,比她想的要贵一点啊。 而九韶却觉得这把弓太素净了,“你要不要挑一个好点的?” “不用了,我一个新手,选个简单的差不多就行了。”谢知禾很满意自己选的这把弓箭。 可九韶却拿下了最上面的一把弓箭,“你试试这个。” “这把也不重,也很适合这位公子,你看这弓箭上的雕琢,这可是……” “顺手吗?”九韶打断了店家絮絮叨叨的 42. 第 42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骏马似风飙,鸣鞭出渭桥。1 谢知禾乘着她的朱雀,骑马飞奔出了这座繁华热闹的小城。 马蹄踩过古道落花残瓣,不做一丝眷留。 九韶一直在她身边,他看着谢知禾骑着马恣意潇洒的模样,问道:“骑马有这么开心吗?” “当然,我之前从未感受过风是如此畅快。”谢知禾的眼里闪着光,看着远方,“这比坐轿子可松快多了。” 风吹起她高高扬起的马尾,此刻的谢知禾就像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你知道吗?九韶,在京城做小姐的日子很无聊,要遵循这个或那个,要端庄大方要温柔贤惠,人生最最重要的事就是嫁个好人,嫁了人以后呢,就要早点生个儿子,学习勤俭持家学习侍奉公婆,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绝望了,一眼就能望到头,从宅院里出生又要老死在那四四方方的宅院,但是骑马的话就不一样了,你永远不知道前方有着怎样的景色。”谢知禾继续说道:“我喜欢这样的景色,我之前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山川河海是这么壮阔昂扬,如果可以,我想做个浪迹天涯的人。” “……”九韶听了这话有些沉默,因为他知道阿禾的愿望是不太可能实现了。 因为这天下,不会一直太平下去的。 “九韶,你不高兴吗?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我?”九韶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我也从不觉得这世界很美好,这世界明明还有那么多丑恶的、该死的人。肮脏的角落、被抛弃的孤儿、痛苦的哀鸣……上位者高高在上斟满美酒,随便往地毯上一洒就是无数穷苦的人数百十年的血泪。 “你就是个贱骨头。” 不止一次,他听过这话。是啊,他就是个贱骨头,他可不就是贱到骨子了吗?为了生存他可以摇尾乞怜,可以苟颜欢笑。可是,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他都要一一报复回来。他要把那些上位者的脑袋都踩在泥里,要让他们像狗一样拴在树桩上,他要折断这些人的脊骨,要让他们的尊严远远低过当年的他。 这世界对九韶而言就是一笔笔算不完的债,他活着最大的目的就是把所有人都给踩在脚下,让这些人对他奴颜屈膝,毕恭毕敬。 可是,在遇见谢知禾以后。 九韶发现,这世界好像是有色彩的,不止血腥和暴力,也不止于权谋和算计。好像也有花香、流水、山川、蓝天和白云,就连风都没有那么冷厉……对于谢知禾来说,或许最向往的地方在远方,可对于九韶来说,世间最美的色彩都在阿禾的眼眸里了,那里是他对于这个世界所有的向往。 二人骑马疾驰到了一个较为空旷的草原,在这个草原的正中间有一棵大树。 “就这里吧。”谢知禾停下了马,拿起手中的弓箭,拉开弓将箭放上去。 此刻,箭在弦上。 阳光汇聚在箭头,她坐在马上。 此刻谢知禾眼里只有她手中的箭,她能感觉体内积蓄的能量已经蓄势待发了。 于是,她射了出去。 但方向与目标偏离得甚远。 “所谓射箭,背要直,身要挺,眼睛不要盯着箭头,也要看着目标,就比如,你的目标是中间的那棵大树。”九韶点拨提醒道。 谢知禾又拉开了弓,这次她挺起了背,利落地又发出一箭,结果依旧与目标相差很远。 但她没灰心,谢知禾下了马,再次拉开了弓弦。 九韶也下马,“两脚要分开。” “还有,这个手臂不能弯。”说着,九韶从背后帮谢知禾调整。 “对,就是这样。”九韶比谢知禾高很多,靠近谢知禾时偶然撇就瞥见了那马尾扫下的那雪白的脖颈,他很快移开了目光。 少女的脖子很纤细优雅,平常都被墨色如瀑的长发所覆盖着,今天扎起马尾来,那块洁白如高山雪的脖颈就这么暴露在一只狐狸眼皮子底下。 狐狸很想露出自己的獠牙,可又不得不学着克制,于是,狐狸自己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名为“爱”的镣铐。 因为爱,所以珍重,所以卑微,所以克制。 喜欢是占有,而爱是一种成全,让他开始渐渐忘了原本的目的。 他看着一心只在目标方向上的谢知禾。 她端正着身姿,目视前方,拿着弓箭的样子虽不是很标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认真专注的样子总是那么吸引着人呢? 不,其实阿禾的每一种样子都很吸引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没遇到谢知禾之前,他觉得这世间是黑暗无趣的,在遇到谢知禾之后,他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世界了。 谢知禾再次将箭射了出去,还是没能射到树干上。 箭以一种弧线的方式插在了地上。 “很好,起码这次方向是对的,没有偏离。”九韶鼓励道。 可是谢知禾却道:“九韶,为什么感觉你最近对我变温柔了呢?” “是吗?好像并没有啊。”九韶把着扇子。 “有的,之前我骑马的时候,你嫌弃我不会骑马,就把我丢在原地,自己骑马跑了。” “有吗?”九韶皱着眉头,内心很是自责,愧疚都写在脸上,“我以前竟这么对过你?” 谢知禾点点头,“有的,不过那次我之后我学会了骑马。所以,九韶,你能不能不要对我那么温柔。不然我可能会降低对自己的要求,很容易松懈的,还是以一种严苛的方式教导我吧。” “最严苛的方式?”狐狸埋头思索着,他好像无法对阿禾严苛起来。 “你就想着我是你的手下,射箭的水平连棵树都射不中,你会怎么说?” “我没这么废物的手下。”九韶脱口而出。 “……”谢知禾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好吧……不愧是九韶,说话就是扎心。 “其实你刚才的问题,在于力度不够,所以射不远。你的手臂还是直不起来,你看,我刚帮你调整完的姿势,为什么手臂又弯了?罚你就这样举着弓举半个时辰。”九韶说完之后,看见谢知禾有些受到打击了,于是又换了一种温和的语气,“是不是刚才话说的有点重?” “ 43. 第 43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半个时辰到了。”九韶提醒道。 谢知禾也终于放下了这沉重的弓箭,但她没有就此完全放松,而是再次举弓,上弦,发箭。 这次的姿势要比前几次都要标准,而箭也终于射中了大树。 九韶拨出了射在树干上的箭,皱了下眉,“不行,力度还是不够,射的深度太浅。” 说着,九韶拿过谢知禾的弓,以一种看似很轻松的方式射了出去,只听得一阵强劲的风声,那箭头正好穿过一片落下的树叶射进树干,扎进去一个很深的洞。 “看到了吗?你要想学箭,必须要射到这样的深度,不然,你连敌人的心脏都射不穿,有什么用?更何况,他们有时候还穿着铠甲,你要是这个力度的射箭,那简直就是给他们挠痒痒。”九韶开始严格起来了。 他知道谢知禾是认真的,所以他也必须认真起来。 “罚你举弓一直到太阳落山。” 说完这句话后,九韶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谢知禾没有问他的去向。 而是继续举着弓箭,秋日的太阳虽不比不上夏日那般毒辣,但正午的太阳还是很刺眼,她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可她依然坚持着,保持着这种标准的姿势,即使胳膊已经酸得厉害了。 “练弓那有不辛苦的啊。”谢知禾这么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把拉弓给学会了。” 汗水滴进眼睛里,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这太阳……怎么这么刺眼。 可下一秒,谢知禾就感觉头顶出现了一把伞,她转身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九韶?” “我让你举弓,可没打算让你晒太阳啊。” 于是,谢知禾举着弓,九韶就在她旁边为她撑着伞。 两人一言不发,气氛却异常和谐。 直到太阳一点一定落下,只剩地平线那一丝残光。 谢知禾闭上了眼,顾不上手臂的酸痛,她只想射出自己的箭! 她脑海里回忆了无数遍九韶拉弓射箭的模样。 就是现在! 谢知禾睁开了眼睛,异常坚定,风吹过她额前的碎发,这箭便随风发了出去,稳稳插入了树的正中心。 “比我想的进步要大。”九韶由衷赞赏道。 “那是!”谢知禾有些小得意,刚想举起手小小庆祝一下,但是胳膊太酸了有些举不起来。 “不过,还差的远。”九韶又出言打击道。 “那也是有进步的!”谢知禾不忽略自己微小的进步。 九韶看着谢知禾这副斗志十足的模样,没忍住揉了下她脑袋,“是啊,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份的人了。” “真的?”谢知禾看他的眼神亮闪闪的。 “假的。”九韶修长的手指盘着扇子,“当然是骗你的。” 果然,这只狐狸变温柔就是她的错觉!!! 还是一样的狡诈。 谢知禾在心里吐槽着。 “我见过的学弓箭的人里,他们都是举半个时辰就能练好的。” “哦?是吗,那九韶大人你又是举了多长时间练会的?” “这还需要练?”九韶的语气很是轻蔑与傲慢,“射箭不是看了就会了吗?正中靶心又不是什么难事。” ……好吧,她就多余问。 “所以啊,你的天份虽然不高甚至还有点笨,但是多练练也是能做到正中靶心的。”九韶的语气又变缓和起来。 谢知禾抬眸看着九韶的眼神,居然还有那么一丝的温柔。 太阳落山了,天边燃起了晚霞。 两人坐在那棵大树上,看着晚霞映照在空旷的草地上,不远处的两只马儿正在吃草。 “给。”九韶从袖子里拿出一袋点心塞给了谢知禾,“买伞的时候顺便买的。” “看不出来你这只狐狸还挺贴心。” “狐狸?”九韶的眸光动了动。 糟糕! 谢知禾平常都是在心里暗暗吐槽九韶就是个阴暗狡诈、让人琢磨不透的狐狸,但是从来都没说来过。 九韶看着谢知禾这副怕说错话惹他生气的模样,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我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的。” 他悠闲地扇着扇子,“毕竟不是谁都被叫做狐狸的,也就只有我这般容貌的人物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自恋的。 不过,确实也是,谢知禾觉得九韶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去?你不着急赶路了?” “不急,我伤还没好。”九韶靠近了她,“不是说,这次有你在一定要我养好伤吗?你可要负责对我啊。” 这双狐狸眼太过于魅惑迷人,谢知禾差点就陷了进去,她赶忙从手里拿过一个糕点塞到狐狸嘴里。 “你还是多吃点东西吧。”谢知禾又继续慌乱补充道,“你太瘦了。” 原本这是一句很平常关心的话,可是却不知为何九韶感觉有颗刺刺入心脏。 他想起谢知禾看过他的身体,一袭红衣下的身体是瘦弱干枯的,像残风烛蜡一样,一点都不美。 "阿禾,你会喜欢怎样的男子,是像李定酌那样的吗?"九韶说完这句,又以一种嫌恶的表情摇了摇头,“不,那小子不配。我是想说你是不是会更喜欢那种身材健硕的男子。”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谢知禾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许等到以后再想这些吧。现在的我还想去尝试更多的可能,去学习更多的东西,或许以后的我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也说不准。” 她伸出手指向远方,那也是太阳落山的方向,晚霞此刻落入她的眸中,风吹起她的碎发。 “嗯。”九韶看着她,“一定会的。” 谢知禾不信九韶的这句话,肯定又是耍着她玩的。 她突然转身看着九韶,问道:“话说,狐狸大人,你喜欢的女子又会是什么样呢?” “没有。”九韶拒绝得干脆,脸不红心不跳。 “也是,感觉你也不像会喜欢人的样子。” “是吗,那看来阿禾你很了解我?” “倒也不算了解吧,就是直觉。直觉觉得你不像一个会喜欢人的人。” “刚才我骗你的,我有喜欢的人。”九韶故作轻松的姿态说道。 “我才不信,你这人说话向来真假参半的,让人捉摸不透。” “是吗?”九韶扯了扯嘴角。 所以就是这样才能不经意间将不该说的真话说出来啊 44. 第 44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九韶停住了转扇子的手,眸光沉了沉,带着几分不屑和嫌弃。 “一群只会嚷嚷的狗,毫无本事只会乱叫,真是聒噪。” 谢知禾被他的比喻给笑到了,"九韶大人说话还真是犀利啊。" "没办法,这个世界太大了,什么苍蝇杂碎都有。" "那九韶大人你怎么看呢?我是说和亲这件事。" "我怎么看?"九韶转了一圈扇柄,最后将扇子点到桌子上,"这很愚蠢,虽然从政治角度来看这是一种维护国家利益的有效手段,但是我仍然觉得这很愚蠢。" "为何愚蠢?"谢知禾问道。 "阿禾,你当真要听吗?" "当然。"谢知禾很坚定。 可九韶却反问道:"你觉得你那个和亲的女子怎样?" "很可怜,因为她们是被献祭的。"谢知禾皱着眉头,其实如果赏荷宴上出风头的是她,或许被送去和亲的人就是她了。 "是了,你们盛国都是男人掌握大权保家卫国,女子主掌内院相夫教子,那么这种政治问题就该是男人处理,可是最后他们却把一个女人推出来解决问题,还得意扬扬觉得自己是有格局,做出了个聪明的方案。不觉得耻辱反而还好意思炫耀,真真是愚蠢。" "可是历朝历代好像都有这种和亲的事情,又该怎么去改变那些女子的命运呢?"谢知禾的眸光清澈又坚定,带着一种既无畏又天真的稚气。 "改变?!阿禾啊,这些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呢?"狐狸摊摊手,无奈中又带着些许的笑意,病态苍白又骨节分明的手撑着太阳穴,懒散又傲娇。 "是,与你无关。可我想知道怎么去做,怎么才能改变这些困状呢?" "只有上位者才有资格说改变,底层人都是些卑微的蝼蚁而已,连自己的命运都左右不了,还谈什么改变。"九韶饶有兴趣看着谢知禾,缓缓开口道:"怎么,阿禾你想成为那个上位者吗?" "不!"谢知禾立马否认道。 她还没往那个方面想过。 九韶看着有些惶恐的谢知禾,来了挑拨的兴致,于是半开玩笑道:"阿禾啊,有野心和欲望又不是什么坏事。" "你既然说你以后想做一个很厉害的人,就没想过做个皇帝吗?"九韶凑到谢知禾耳边轻声说道。 "你疯了?!"谢知禾放大了瞳孔,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克制又不可置信说道。 她没想到这只狐狸这么敢说,心里有些许发怵,但是面上表情还算克制,只是抓紧了衣袖。 盛国的皇帝还在呢,难道要她一个女子谋反不成? "好吧,别紧张,我就是开个玩笑。"九韶扇着扇子,又一脸无辜说道:"你知道我说话一向不避讳着些什么。" "你就不怕祸从口出?"谢知禾看着他。 "怕啊,怎么不怕,我怕得要死。" "……倒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现在我变强了,不需要顾及那么多。我想杀人就杀人,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星影组织上上下下三千多人全部听我指令。" "三千多人而已,九韶大人便如此天不怕地不怕了吗?"谢知禾问他。 "不然?"狐狸斜歪着身体靠在窗边,语气很是倨傲。 谢知禾无话可说。 九韶给她倒了壶茶,"其实,我还是有怕的人,你猜是谁?" 一双狐狸眼勾人又暧昧,谢知禾大概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会要说是我吧。" "阿禾,你真的很聪明。"语气带着股亲呢和暧昧。 谢知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每次这么戏弄我,有意思吗?" 谢知禾觉得九韶长了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看上去很暧昧多情其实骨子里最是无情和冷漠。 "有意思啊。"九韶捧起一壶茶,月光映在茶杯里,他看着茶杯里的月光,仰头喝了下去。 苦涩又甘甜。 茶馆里突然来了个没头没脑的小子,忽然叫停了一楼大厅的演奏。 "那个打扰一下啊,向大家打听个人,有没有人见到过一个特别好看的女子和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的男子。那个女子眼睛大大的,特别好看,气质跟仙女一样,大概这么高吧。"慕云川站在台上,那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高,大家要是有看到的就过来找我,我必有重谢,在下慕云川,侯府小侯爷。" "阿禾,你认识台下那个傻子?" "嗯,他是慕娩的哥哥,侯府的独子。" "难怪看上去这么傻,看来是被宠坏了吧。"九韶的鄙夷不加掩饰。 "……"谢知禾没说什么,喝下最后一盏茶,便道:“走吧。” “就这么走了,嗯?阿禾,你还真是无情啊。” “对啊,这还不是跟你呆久了。”谢知禾懒得跟他犟。 狐狸高兴的勾起了一抹嘴角,最后斜眼往着台下的少年,心想:“这人应该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不过他为什么会寻到这里来,难道是李定酌?” *** 两人又回到了客栈。 “老板,还有空房间吗?”谢知禾问道。 “那这不巧了,原本是空出来一间的,但是被一位阔绰的公子定下了。” “可老板,我好像是有说过,有空房间帮我留一间的。”谢知禾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越来越像旁边的这位狐狸。 “是是是,是这样,小的原本是给公子您留了一个空房间的,但是后来来的那位阔绰公子,一出手就给了三倍的房价。您看要不这样吧,您二位这两天在本店的花销全都划掉,您二位觉得如何?” 九韶站在一旁没什么表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其实他在心里倒也是这么希望的。 谢知禾皱了皱眉,她总觉得不公平,心里有股气咽不下去,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别的客栈大部分也满房了。 而且免去两天的花销,倒也是这店家还有点良心。 “那就这样吧。”谢知禾不满意但也只得如此了。 “禾禾!”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谢知禾回头一看,正是慕云川。 “慕小侯爷。”谢知禾对他行了个江湖礼,她还不想在外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 店家一看这情况,以为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连忙拍着手叫好:“原来您二位认识啊,那正不巧了吗?正好就是这位公子以三倍房间买下里您预定的空房。” 但没人理店家。 于是店家尴尬笑了笑后,埋头算账去了。 “禾禾,我可算找到你了。”慕云 45. 第 45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窸窸窣窣的梧桐叶洒落到九韶身上,这只狐狸本能想抬手去遮挡,才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醒了?"谢知禾在底下看着他,"狐狸大人在树上睡一夜可还舒服?" "不好。"九韶斜躺着身子看着谢知禾,慵懒的语气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撒娇,"昨晚可真是太难熬了。" "难熬?呵,我看你呆在树上还挺自在的嘛。"谢知禾又添了一句,"九韶大人还是惯会给人催眠的,现在小侯爷还在上面睡觉的。" "那是他能睡,跟我有什么关系。" “行了,走吧。”谢知禾当然知道九韶做了什么。 “走?阿禾不跟那小侯爷说一声,那小侯爷可是找你很久啊,从京城到这里,可不算远啊。” “你不走,我可走了。”说着谢知禾便转身去牵马。 这只狐狸便也从树上下来了,动作流畅优雅。 他们再一次骑马出发了。 “话说,那个小侯爷傻是傻了点,但模样还算周正,也有家世身份,阿禾当真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 谢知禾只看着前方,很是淡漠:“倒也没想到九韶大人竟会这么八卦。” “八卦之心,人人有之,我自然也不例外。” “那你觉得呢?我会喜欢慕云川吗?” 马蹄哒哒向前走着,一时间两人没了话语。 随后,谢知禾开口道:“不知九韶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所以呢?” “慕小侯爷对我很好,而且还是不计后果、一腔赤诚的好,但是这种好对我来说我负担不起。他有家室、身份还有样貌,但是我只有我自己,我没那么多的筹码,踏错一步都会陷入绝境。情爱对我来说只会是种危险的牢笼,我不会随便就把自己的情感交托出去的,再说,这世间,还有比情爱更为重要的东西。” “那对于阿禾来说,这世间最为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我还在寻找。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女人的世界里可以不止爱情和婚姻。”谢知禾说完这句话后拿出后背的弓箭,一个迅速的拉弓上弦,温和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那箭自带股韧劲,猛地插在地上,吓跑了要来冲撞的野猪。 *** 此时的慕云川已经在客栈的床上睡醒了,但是脑子还有点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昨晚怎么就突然睡着了。 醒来就他一个人了。 但是慕小侯爷丝毫不慌,他一向是个心大的。 也许九韶醒来得早出去溜达去了呢。 慕云川习惯把一切都往好的方面想。 他路过谢知禾的房间,刚想敲门又放下了自己敲门的手,理了理衣裳,确认无误后再次抬手敲了敲门,“禾禾,你在吗?” 见没人应答,慕云川便开始自言自语:“难道出去了?” 等到他下来时,店家说道:“那两位公子已经走了,那位看上去文弱些的公子还让我给您说,让您不用去找他了。人各有其方向,不必执着。” “什么???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又走多久了?” “那很久了,一大早他们就走了,至于去哪里,这我也无从得知啊。” “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慕云川怒道。 “这个……您也没说让我们喊您啊。” 慕云川无言以对,转身就走了。 "好好的富贵公子,可惜是个断袖。"店家在后面感慨道。 —— 望着前方江水涛涛,谢知禾勒马,道:“这便是南湘江了吧。” “是的,过了这条江,可就算是彻底远了京城,到了盛国的南方。” “那我们去找码头乘船过去吧。”谢知禾掉了个方向,干脆利落,看不出丝毫的眷恋。 “阿禾,你很着急?” “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 小月国的宝库、让她重生的系统、师父的红瞳……谢知禾总觉得那里埋葬了很多重要的秘密。 一开始的她并不想踏上这条路,但是现在……她觉得有必要去了解这个世界埋藏的真相了。 管他波涛怒吼还是乱石穿空,她谢知禾都要往前看看,这世界都藏了什么答案。 以前的她畏惧未知,现在的她只想探寻真相。 她向着太阳的地方骑马奔去,身旁是江水滚滚。 九韶看着谢知禾那倔强又坚定的背影,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独立强大了啊。 明明前一天还是个不会拿弓的人,今天居然已经能像模像样发出箭了,动作还很娴熟潇洒,比大多数初学者都强的多。 这丫头……昨天晚上没少偷偷练吧。 谢知禾的心是越来越坚强,但是九韶却没意识到,他的那颗无情坚硬的心却越来越柔软了。 两人策马半个时辰,便到了盛国最大的码头——江州。 “我问过了,大的能载人载马的大船在今天酉时三刻启程。”九韶从容摇着扇子,“我已经买好票了,现在离开船时间还早,暂且就在这里找家店歇息吧。” “嗯。”谢知禾点了点头,随后开始看着地图思考着些什么。 九韶却皱了皱眉,“阿禾,走路还看书对眼睛不好。” 说着便拿过谢知禾手里的书。 “这不是书,是地图。”谢知禾解释道。 她在那个书肆里就只买下了地图,其他的那些书她看完便还回去了。 “地图?”九韶翻了翻,还真是。这本书还挺详细,不止有盛国的地图,还有其他两个国家的,后面几页还详写了一些地方的风土人情。 这丫头……怪不得刚才到了南湘江后就知道码头在那个方向,完全不需要他带路。 “还给我。”谢知禾伸着手,很严肃的表情。 “不行,等到地方坐下再还你。”九韶把书举得很高。 “行,那不许耍我!”谢知禾双手抱胸,气鼓鼓道。 九韶觉得这样的阿禾还挺可爱的。 二人最后在离码头不远处的茶肆处歇下了,九韶还给谢知禾书,还给她点了盏补气血的养生花茶。 不得不说,九韶在某些细微之处处理得还 46. 第 46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正午过后,客人少了很多。 阳光穿过茶肆的竹帘映入室内,在地板上划了条阴阳线。 老妇人从暗处走到阳光下,亲自给他们新添了壶茶,“这是本店的好茶,名叫毛尖,看两位是个有缘人,所以免费赠送。” “老夫人何必如此客气。”谢知禾笑笑。 老妇人看着谢知禾,眼里多了几分慈祥,“看两位气质不是个俗人,自该尝尝本店的好茶。” “真的是这样吗?”九韶不是个好哄骗的,他把玩着扇子问道。 老妇人看见妮子正去往后厨方向去了,于是压低了声音:“其实也是为了答谢姑娘对妮子的赏银。” “小姑娘确实是可爱机灵。”谢知禾夸赞道,“不知您与这个小姑娘是何关系,奶奶还是外婆?” “都不是。”老夫人摇摇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极了门口的木兰树的纹络,淡淡的又自带种岁月的芬芳。 "我啊,就是个孤寡老太婆,丈夫死的早又留下一屁股债,所以就开了一间茶肆立身赚钱,前年就已经把债还完了。今年就碰到这么个小姑娘,说要在我这儿干活,我不要,她便赖在这里,帮我做事,久了便也有些感情了,于是就收下了。” “那您也是个有善心的人。”谢知禾道。 “唉,也是这小女孩儿太可怜了,她娘亲也不容易,太可惜了。你们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妮子的娘亲曾是江州有名的花魁。”倒入杯中的茶水声伴随着老妇人的声音,这个故事就这么娓娓道来。 —— 十年前的江州,最有名的烟花柳巷之地便是那醉乡楼了。 醉乡醉乡,正如它名字一般,让无数游人外客都醉倒在南湘江旁的温柔乡。 而芍药,便是那醉乡楼里有名的花魁。 她是被拐卖到那里来的,她的原名叫陈阿满。 满,是团圆美满的意思。 可后来,在这里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这个名字了。 于是,小阿满成了醉乡楼里含苞欲放、供人采摘挑逗的小芍药。 小芍药在无数个瑞脑消金兽亦或者是无数个被嬷嬷鞭子抽打的夜晚渐渐长大了,她的身段越来越窈窕,眼神也越来越勾人、撩人心弦,一曲水袖歌舞便教人断肠。 小芍药成了醉乡楼里有名的芍药姑娘。 但她总想着出去,她想出了这栋楼,可是怎么样才能出去呢? 她给自己攒了好多好多嫁妆,幻想着有个能带她出去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必英俊潇洒或者家财万贯,只要忠厚老实对她好就行。 芍药这么想着,所以,她看中了一个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粗壮汉子,他被人推搡着进来,高高的汉子竟然会这么脸红,想来是个忠厚老实人。 可是,这种“忠厚老实”人怎么会娶她这样的风尘女子呢? 所以,她使了计,骗了他,也骗了自己。 她说她是忠贞之女,不肯服侍那些花花公子,经常被嬷嬷用鞭子抽打。 汉子动了恻隐之心,她趁机向他展露着自己的伤疤,月光下女子的身体娇柔凝脂,那几道红色的鞭痕更惹得人心疼。 她说自己的身体只为他展示。 那一晚,这个高高的糙汉子第一次尝试到了什么是温柔乡,可是对她来说却是数不清的夜晚交织在一起的痛苦与麻木,像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样把她困死在里面。 窗前烛火微晃,可是她看不见光。 第二天,汉子又来找她。 她欲擒故纵拒绝了他,故作高傲又不失娇羞道:“奴家卖艺不卖身,昨晚只是个意外。” 只卖艺不卖身?他惊喜着面孔,赞扬着她,说她果真与其他那些自甘下贱的人不同。 呵呵,自甘下贱?她在心里轻轻鄙夷了自己,也笑了这世道。 自甘下贱,呵。若不是生存,谁又愿意自甘下贱,是她愿意贱的吗? 正月十八那天,这个汉子用八抬大轿娶她进门,楼里的姐妹纷纷羡慕极了,觉得或许自己以后也能遇见个有情郎。 而那天,也是她这一生,最风光的第一天。 只有楼里的阿嬷静静看着那东逝的江水,心里感慨道:“来这里的男人又有几个会是真的忠厚老实呢?” 痴情穷汉子攒钱娶醉香楼花魁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江州。 这件事被改编成了无数个爱情话本。 徐中在他们眼中成了个救风尘的大英雄,而芍药……也仅仅就是芍药而已,幸运的那个被救走的青楼姑娘。 话本里原本该是两个主人公,可是芍药却没有自己的名字。 在别人眼里她的名字不重要,所以,她也就渐渐轻视了自己的名字。 “不,我不叫芍药,我叫阿满!陈阿满!”这是阿满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怒吼,即使被嬷嬷拿盐水抽打着仍然不肯屈服着低头改口。 “奴家芍药,欢迎公子下次再来啊。”芍药勾着男人的腰带,一副小妖精模样。 “什么芍药?我现在是徐中的妻子,可是良家妇女,可与这么你们这种烟花柳巷的轻佻女子不同。”举着菜篮的徐家妇不屑地看着她昔日的姐妹们。 三年过后,她仍无所出,因为在青楼的那些日子里伤了身体,本来就很难怀孕。 徐中开始嫌弃她。 他开始嫌弃她这黄脸婆模样,嫌弃她那长着老茧的手,一点都不似那青楼弹琴女子般那样,根根都如玉葱般纤细。 可是明明三年前,她十根手指也是纤细如玉葱般啊,她的手也是弹琴的啊。 她为了他,洗衣做饭,生了冻疮和老茧。 可他却嫌弃她,容颜不再…… 她怎么都想不到,她做青楼女子时最羡慕那些良家妇女那般可以活得有尊严。可当真的成为良家少妇了,却又开始埋怨,丈夫的心只在那些青楼女子上。 她求他别去,可他开始殴打她:“你是不是忘了,是老子把你从那地方娶回来的,你有什么资格拦老子!” 她只能哭着默默忍受,一个人独自从天黑熬到天明。原来,逃出那张网后的夜晚也并没有那么好过。 她好像进了另一张网,铺织这张网的是丈夫的苛责与嫌弃、邻居的闲话和唠叨、还有她自己对自己的埋怨。 为什么就不能赶紧生 47. 第 47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你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谢知禾正要离开时对她们说道。 正当谢知禾踏出茶肆后,妮子突然追上来,她拉住了谢知禾的衣袖,要把银子还给她。 “姐姐,我不想要银子了,你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读书人,能为我取个名字吗?我不要随父亲姓,也不要随母亲姓,我想要个属于我自己的名字。”小女孩儿虽然瘦弱,但是眼神亮亮的,带着股倔强。 谢知禾看着她那固执的表情,笑了笑,蹲下身来平视着她那倔强的眼神,“姐姐的银子送你了岂有收回的道理?” "想要一个名字吗?那姐姐送你一个,看看喜不喜欢。" 说着谢知禾便拉其了她的右手,在她的手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妮子不解,因为她不曾识字。但她攥紧了谢知禾给她划过字的手,好像这样名字就不会跑掉,这可是在这个世上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身份。 “司予这个名字你可还喜欢。”谢知禾淡淡笑着,像极了木兰开于枝头那般淡雅又温暖。 “有什么含义吗?”女孩儿有些懵懂。 “司是掌管、主管的意思,予是自己的意思,含义就是你会主管自己的命运,虽然命运坎坷,苦难磋磨,但你终会逃出苦难向春山。”谢知禾很认真讲解着,说着还帮小女孩儿理了理因为在后面烧水忙活而来不及打理、显得有些脏乱没条理的头发,眼里充满着关爱。 “谢谢姐姐,我很喜欢。”妮子回头看向老妇人,此时的老妇人也正站在着门框处看着她。 “奶奶,我有名字了,我叫司予!”小女孩蹦跳着跑向老妇人那里。 老妇人也是笑着的,阳光下她的眼眶带着些许的泪光,“知道了,妮子!” “我不叫妮子,我长大了,有自己名字了,我叫司予!”小女孩儿的声音自信又开朗。 “好好好,小司予。”老妇人抚摸着她的头,很是慈爱的目光:“可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个小妮子。” 那双满是沧桑的大手盖住了稚嫩的小手。 这一老一小就这样牵着手回到了茶肆中,而谢知禾他们也向着南湘江的方向去了。 走远的时候,谢知禾回了头,她希望南湘江旁这个小角落可以一直温暖下去。 “你很羡慕她们之间的感情?”九韶问道。 “嗯,她们虽然没有亲缘关系但是很动人,而且,在她们身上我好像看到了某种温暖的力量,坚韧又勇敢,即使在阴暗的土壤里也能开出最美的花。”谢知禾的语气充满着温柔。 “或许吧……”九韶漫不经心把玩着扇子,心里也有那么一丝触动,但是话语淡漠:“再有那么两刻钟就要开船了,走吧。” 夕阳迎着古道,人来人又往。 忽然在码头处听得一阵喧闹,越来越多人围了上去。 谢知禾原本对这种热闹不感兴趣,却听见一个女人在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你打吧,你使劲地打!” 她冲了进去,却看见一个衣冠不整的女子跪在地上,旁边一个男的拿抽马的鞭子正抽着地上的女人。 而地上的女人却在一件一件脱着自己的衣服,“你打死我算了!” 那鞭子打得她皮开肉绽,而那女人还在脱衣服。 一件又一件,像是任人打散的肉。 “住手!”谢知禾挡在女人面前,没有丝毫犹豫。 九韶怕谢知禾受伤,一个划扇飞出去打掉那人手中的鞭子。 “打人是不对的!”谢知禾眉眼凌厉起来。 “一个大男人居然当街打一个女人,还真是有本事。”九韶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谢知禾蹲下身要帮这个女人穿衣服,却被推开了,她才发现这个被打的女人还怀着孕。 “你管我做什么?我根本就不想活!”女人哭的涕泗横流,眼神不见一点光芒。 “呵,这种女人老子打她算什么,她就欠打!”男人瞪着谢知禾,“而且她是我的妻子,我打她关你什么事?” 谢知禾毫不畏惧,站起身来腰杆挺得笔直,义正严词道:“你殴打你的妻子你还好意思说,你不知道你的妻子还怀着孕吗?” “谁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这个女人就是个下贱的娼妇。” “啪——”的一声,谢知禾扇了这个男人一巴掌,平时温柔的眼神此刻只剩下凌厉:“她是你的妻子,嘴巴不要那么肮脏,放尊重点行吗?” “呵,她算什么妻子,本来就是个娼妇。”男人看着九韶的扇子不敢妄动,但是嘴里说出的话语依然恶毒,“结婚前还跟我说什么自己是卖艺不卖身的乐人跟其他那些人不同,现在我才知道,她骗了我十年,她就是个——” 又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谢知禾还从未这样打过人。 实际上,这个男人说出的第一句谢知禾就想打了,只是骨子里刻着的教养让她不要这么做。 “十年!你居然还在意她曾经那些伤疤,你是个男人吗?”此刻谢知禾只感觉到愤怒。 而那个衣衫不整、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人摊在地上,眼睛就像是死鱼的眼睛一般,没了一丝色彩,她已经听不见旁人的声音了。 当看见谢知禾挡在她身前的时候,她并没有一丝感激。 相反,她觉得谢知禾太多管闲事了。 干嘛不让她死呢? 她早就想死了,或者早就该死了。 她的孩子、她的婚姻、包括她自己这一生都是个荒唐的笑话。 活不下去了。 活着太难了。 连阳光都是灰暗的。 她就这样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等着太阳烤干身体上的伤痕,她就是放在粘板上的一块肉,让人随意嘲弄着。 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什么也听不见。 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谢知禾把她脱掉的衣服再次裹紧,抱着她说:“别怕,我也是个女人,我带你离开。” “是个姑娘吗?好温暖的拥抱。”女人的干燥到起皮的嘴唇张了张,但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她开始有了点知觉,她也开始重新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她听见周围的人都在议论,骂她娼妇、疯子、不要脸大街脱衣服, 48. 第 48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不,你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九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人,只是保持很平静的语气说道,“这世道本就不公平,除非你做那个改变世道的强者,站在高位。” “阿禾,你读得那些圣贤书里都教你仁爱宽容。可是,人是要有野心和欲望的,要往上爬别人才不会轻视你,权利和力量是最好的武器。”九韶如此说道,因为他就是一个靠权利和力量从底层爬上来的强者。 他其实不是什么共情能力很强的人,相反,他淡薄又冷漠,自私又薄情。 他并不懂谢知禾为什么会因为这些与她无关的人而难过自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谢知禾说自己的心很难过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抽痛着。 “可是……可是,我已经在很努力在学习让自己变强大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一点都做不了。”谢知禾想着此前种种。 她想去买剑,可是店老板却轻视她是女子便认定剑在她手上只是烂铁,哪怕她有银子都不愿意把剑卖给她。 ——女人买剑干什么?会使吗,最后还不是伤了自己。 她好不容易有了把自己的剑,也有了拿剑的力量,可是当她把剑架在敌人的脖子上,敌人却还在轻视着她。 ——来啊,你敢吗?女人拿着的剑都是软绵绵的。 后来啊,她学会了骑马,学会了射箭……她能做到很多男人认为女人做不到的事情,可是她得到的不是尊重而是指指点点。 ——女人为什么要骑马射箭?不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吗? 关于这些她一开始都反驳过,她曾对谢钧说:“你看清楚,现在拿剑的是我。” 可是啊,就算这样。 面对数不清的质问和异样的目光,她也是会累的。 她要出行最后还是得乔装打扮成一个男人的样子,因为这样更方便。 可是,她也好想有一天。能够以女子的身份模样,去骑马打猎,去书肆借书、去喝酒恣意……为什么同样都是人,她只有打扮成男人的时候才会有身为人该有的感觉,而不是被困在四方笼中里的鸟。 眼看着江面处的一抹残阳的光芒渐渐消失,谢知禾突然觉得很绝望,无边的黑暗都像她袭来,而她只身一人,清醒地痛苦着。 人们的这些偏见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铺天盖地压下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好孤独啊,我好寂寞啊。 远处的她们还好吗? 慕娩会成为一个史官吗?江黎能成为女将军吗?林致之能建造出属于她的工程吗? 那些她们曾在侯府后院谈论着的梦想都会实现吗? 可是……不可能的吧?那时是她们太天真,总觉得这宅院就是个大牢笼,只要走出了这个宅院就会有广阔的天地了,她们一定能大有所为。 可是走出了宅院,才发现,只要有人的地方,总会有那么多对于女子的偏见,而这些偏见就像是一座座大山一样强压下来。 哪怕她手握刀剑,变得比以前强大了。 可是好像还是没什么用…… 难道要一辈子伪装成一个男人才能让人看得起,才能不被轻视,才能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可她又做不到真的一辈子把自己当成男人一样活,她无法忽视身边那些女性们痛苦的□□,毕竟,千千万万的她们,也是她啊。 谢知禾很绝望的把自己蜷缩着一团,任由冰冷的江风吹着,她倒宁愿着刺骨的江风能把她吹麻木些,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和绝望了。 九韶第一次看见这么一个绝望的、没有任何生机的谢知禾。 他见过这姑娘倔强、不认输的眼神,也见过她天真、乐观的笑容,这样自卑又脆弱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或许他应该趁这个时候把她抱在怀里,他也确实动过这个念头。 可是他清楚,他还是更喜欢看谢知禾做自己的样子。 “要喝酒吗?”九韶跟谢知禾递过来一壶酒,“醉三秋,我们第一次在客栈里喝的那种酒。” ——那时候的你说,喝酒骑马有种江湖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你,有着初入江湖的稚气和豪情。 ——那个时候的你,总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好像每天都充满着希望。 谢知禾揉了揉有些哭红了的眼睛,看着九韶递过来的酒,突然笑了出来,“你居然还记得,那时候的你,可总是喜欢使坏刁难我。” “我有吗?”九韶一脸无辜。 谢知禾点点头,“如果你是那时的你,看见我现在的这副模样,一定会很无情的嘲讽我,还是那种阴阳怪气的嘲讽。” “或许吧,可是现在的我不是当时的那个我了,你知道是谁让我有了这种改变吗?”九韶不等谢知禾回答,而是坚定地看着她,道:“是你。” “我?”谢知禾自嘲笑了笑,“我还能让九韶大人改变,倒是稀奇。”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辈子因为一个人而改变,还是你这么个小丫头。”九韶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和释然。 他倒身躺在甲板上,月色沾染着他的红衣。 突然,他指着天上的星星,“阿禾,你看星星出来了。” 谢知禾顺着他指去的方向,看着天空。 漆黑的天空中,除了月亮还有那么几点星星闪烁,好像……也不是那么黑暗。 起码,还有着点点星光。 总好过无边无际的黑暗。 谢知禾喝着酒,看着天空中的星星,那一刻好像有那么些释然了。 是啊,天空虽然漆黑,但还有星星啊…… 她们虽然还没有太阳那般的光亮,可以照亮世间的荒凉与黑暗。 但是,她们依然可以保有自己的光,哪怕只若萤火一般微弱,但也确是一份希望。 经营着自己茶肆的老妇人、梦想着成为一名小女侠的纤云、虽然懵懂没天份但还是努力学习认字的春花、撞柱发出自己最后反抗的陈阿满…… 她的身边就已经有这么多发着自己光芒的女性了,而这世间还有千千万万的女子,就如这夜空的繁星一般,汇聚在一起也可以点亮夜空啊。 “谢谢你,九韶。”谢知禾冲他笑道,“我好像想明白一些事情了。” “别谢我,我可什么都没说,要谢就谢这壶酒吧,还有就是那客栈的傻小子没追过来。”九韶提到慕云川的时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让谢知禾没忍住笑出 49. 第 49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两人走在在青石板阶上。 湿润的街道一角还长着青苔,像是刚下过雨。 “阿嚏!”谢知禾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将衣裳往里拉了拉,“这杨州的天气还有些冷。” 九韶看着谢知禾的有些单薄的衣裳,微微皱了下眉,漂亮的狐狸眼黯淡下来,带着些许的心疼和愧疚,他怎么就忘了谢知禾是个没什么内力无法御寒的人。 两人正一前一后走着。 突然,谢知禾感受到后面有件衣裳披了上来,那一刻她还有着些许的错愣。 “我只是想你别着凉,昨晚还喝那么多酒。”九韶一脸后悔,“早知道不给你拿酒了,酒量不行还逞英雄,昨晚还发烧说胡话。” 九韶还是那一副高傲嫌弃人模样,或许刚才的温柔是她的错觉吧。 “谢谢你啊。”谢知禾心里很感动,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显得有些可怜。 “阿嚏!”又打了个喷嚏。 谢知禾下意识拉紧了九韶送来的外衣,抬头看着九韶,很诚挚的眼神:“你放心,我用完一定给你洗干净。” 她是知道九韶有洁癖的,所以,当九韶把外衣给她披上时候,谢知禾还有些不敢相信。 “随便。”九韶展开了扇子,不咸不淡道。 “不过,九韶你刚才说我昨晚发烧拉着你说胡话,都说了些什么啊。”谢知禾朝他这里偏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有些过于可爱了,九韶转移着目光,看向一旁的杨柳。 “没什么,你说话含糊不清的,完全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九韶还是那副有点嫌弃的语气,不过比起当初的那种毕恭毕敬、楚楚可怜的话语倒更像是他自然流露的情感。 “哦,那就好。”谢知禾心里的不安终于放下了,还好没丢什么人,不然说梦话这种事要是被听去了,她就没脸做人了。 太羞耻了。 当然,觉得羞耻的也不止谢知禾一人。 昨晚的事,九韶也觉得难以启齿。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拉住衣袖喊着阿娘。 他本想甩开袖子就此离去的,但看着睡梦中这个姑娘惶恐不安的模样,他还是阴差阳错应了下来。 “阿娘,是你吗?”谢知禾握着九韶的手。 “嗯。”九韶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害怕。"谢知禾的声音发着抖,浑身止不住的抖,像只可怜的小猫。 九韶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还是很“温柔”的安抚道:“别害怕,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杀了,我把他们都杀了。” “阿娘,陪我,陪我,我好孤独……”谢知禾的眼泪从眼角留下,“不要,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了。” 九韶还是第一次见到谢知禾最深处的软弱,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心疼。 是啊,别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时候还是家里的一朵被小心呵护的花吧,有爹娘疼爱的,可以撒娇任性,也可以俏皮玩闹。 但是阿禾,初见时就保持着沉着冷静,聪明又坚韧,好像看不出任何一点的脆弱。 无论他怎么打压嘲讽,谢知禾就是压不垮,不会骑马就一点点学,不会射箭把手举酸了也不肯放下。 她把自己撑的太坚强了,她说她必须坚强,因为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看着她一点一点变强大,九韶很欣慰,但也心疼着。 其实…… 阿禾啊,你可以稍微依靠一下我。 江上的月光透过窗洒到他面前,他其实也知道,谢知禾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 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一类的人。 *** 九韶把马安置好后,就带着谢知禾去买衣服。 “其实,没那么冷的,我可能就是昨晚有点受凉了。”谢知禾糊弄着,她可没什么心思去买衣服。 “不行。”九韶以一种无法拒绝地口吻说道。 他要让谢知禾同别的十六岁小姑娘一样,可以买新衣服和喜欢的饰品,享有着偏爱和温暖,绝不能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话说,九韶啊,你怎么开始管我了啊。”谢知禾有点埋怨。 “谁让你自己不爱惜自己。”九韶摇晃着扇子,把矛头指给了谢知禾。 ??? 不对啊,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好像她曾经就跟九韶说过类似的。 ——“九韶,我只命令你一点,那就是,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不管你之前遭遇了什么,请答应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不过……话说回来。 “我有不爱惜过我自己吗?”谢知禾疑惑道。 “爱惜自己还喝那么多酒,下次你再发烧没人照顾你怎么办?”九韶拿扇子敲了敲谢知禾的脑袋。 “发烧而已,又死不了。”谢知禾没心没肺顶着嘴。 “你啊。”九韶的话语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曾经的两个带着面具明明破碎却又伪装着坚强的人却因为彼此而渐渐鲜活起来,他们都见过彼此的脆弱和不堪。 在慢慢的相处中,这只表面乖顺实则难以驯服的狐狸早就变了,如果可以,他愿意将自己的一颗真心都奉上,虽然他知道谢知禾可能不太需要。 而谢知禾虽然看不出九韶的爱,却也在九韶的陪伴中慢慢成长,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强撑着坚强实则内心空虚着的姑娘了。 她的坚强,慢慢更多的是从内在散发出来的。 杨州街道一家店内。 “老板娘,把你们这里最好最保暖的大氅拿出来。”九韶拿扇子指向谢知禾,“给她买的,顺便给她定制套衣服吧,我们不着急时间,但是衣服一定要好好做。” “好,那这位公子请跟我进来量尺寸吧。”老板娘很热情招呼着。 “咳咳,那个,老板娘,其实我不是什么公子。”谢知禾有些尴尬。 “难怪,我说怎么会有这么水灵的公子哥呢。”老板娘的笑容很亲切,“跟我来吧。” 两人进了内间量尺寸的小房子里。 “那姑娘是想做件什么样的衣服呢?” “保暖,合身,然后不要那么多繁琐的花 50. 第 50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可是那个天杀的,根本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婚前信誓旦旦说要带我一起过好日子,婚后整天好吃懒做跟头猪一样! 我除了做家务还做点刺绣卖点钱贴补家里,什么柴米油盐的钱都是我来挣的,家里事就没问他要过一分。 他呢?呵,他在外做木匠挣得那点钱就只够他自己买酒花的,在外挣不了钱在家还天天躺着,什么活儿都不干。 刚开始我还不知道这些,我还以为在外挣钱很难,每日做完家务活还伺候他,生怕他累着。 直到那天酒桌听他跟朋友吹说:“娶个媳妇儿好啊,又帮你做衣服洗衣服打扫家务的,回来就有热乎饭吃,比起之前单身汉的生活乐得自在。我跟你说,你就得娶那种没什么见识的、家里对她不好的,婚前你随便哄哄就能哄走了,我当初就是靠几句甜言蜜语娶回的你嫂子。” 呵,那天我可算是明白了。 他娶我回来不过是想多个仆人而已,一个温顺什么事都帮他做好的仆人。 可我凭什么给他当仆人。 我又不靠他养活,我有手有脚的,我做的刺绣都曾被宫里的嬷嬷看中过。 我凭什么跟他在一起过苦日子,磋磨我的一生。 没过多长时间我就想和离了。 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他还嫌弃我整日操劳容颜不再,我呸!我还没嫌他整日躺的跟猪一样,肚子长膘肉! 气死我了! —— 老板娘说起这段事情的时候还愤愤不平的,差点把梳子给掰断,谢知禾帮她顺着气。 老板娘看着谢知禾,气红的眼眶里还带着泪。 更气的事情还在后头。 —— 我原本是想和离的,但是那时我刚好怀孕了。 那个天杀的狗男人欣喜若狂,跪在我面前说会改过自新,好好挣钱养活我们娘俩儿的。 那段时间他也确实表现得很勤奋,每天洗衣做饭还戒了酒,我也便信了他说的鬼话。 在我怀孕初期的时候,恢复了刚开始结婚时候的甜蜜。 只不过……每次听他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说着那些话我都会很膈应。 他整日里都说着那些话,听得让我厌烦和不适。 “儿子,你出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当个状元。” “儿子,你可是我们老曾家的希望啊。” “儿子,你以后得孝顺爹娘,给爹娘买个大房子,你看你娘在乡下这种破地方怀着你多不容易。” …… 我说不一定是儿子也可能是女儿呢,他赶忙让我呸呸呸,不要说这种吉利的话。 当时我就跟他生气了,说要和离,他第二次跟我跪下了。 我从来就没觉得生女儿就是不吉利的。 其实对我来说,无论儿子也好女儿也好,他们都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只希望他们健康平安就好。如果是个女儿的话,我也不会很难过的,相反,我会很高兴,因为我能把我这一身刺绣手艺传给她了,说不定她比我有天赋,能进宫里当绣娘给那些贵人娘娘做衣服呢。 虽然我能力不大,但是我要让我的女儿成为整个杨州最幸福的姑娘,等她长大了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就好。千万不能跟我一样,在黑夜里呆久了,以至于随便哪处照来的光亮我都当跟救命稻草一样。 我的姑娘,就要活得跟个太阳一样。 —— 老板娘说这句时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着希望,脸上露着幸福的微笑。 她转身看向谢知禾,很温柔的眼神,她牵起谢知禾的手,像母亲那样慈爱:“姑娘,其实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或许是眼缘吧,我就总觉得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也只有你会听我这个糟老婆子在这儿说着无聊的闲话。” “不,我不觉得无聊,我觉得您很勇敢坚强,做您的孩子一定很幸福。”谢知禾发自真心说道。 老板娘却笑着摇了摇头,“不,还是不要做我的孩子了。” —— 我生孩子那天难产,接生的婆婆都连连摇头,说是我这胎难了。 可我不服,我咬着牙拼了命也要把我的孩子给生下来。 生完后我就气虚昏迷了,等我醒来后发现我孩子不见了。 原来是那个狗男人干的,他一看生的是个女孩就要把她扔掉。 我当时听了这话后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下床打他,我用脚踢用牙咬把指甲嵌进他肉里,我要他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他指着鼻子骂我是疯女人。 还说我不明事理,生个女儿根本养不起!以后还要养儿子。 我不服气! 我瞪着他,气愤地牙都差点咬碎了。 那时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养不起,我养!” 之后……我每天都绣刺绣到很晚,一边做刺绣一边奶孩子,那时候我还没出月子呢。 而那个狗男人呢? 他真的就一分钱都没给过我,也从来没哄过孩子。 他的孩子,他连一眼都没看过。 等我刚出月子,他就想跟我要个儿子,我当然拒绝了。 他第三次跟我跪下,但我理都没理他。 那时候,江州有个大户人家看中了我做的绣工,让我来做绣娘。 我当然愿意了,我也要为我的喃喃挣点钱。但是那户人家不希望我带着孩子来,我只能把喃喃留在家里,交给那个男人来养。 我还把我半年省下的钱都给他了,我那时候想他好歹也是孩子亲生父亲应该也不会那么狠心吧。 可我错了,他就是个畜生!千刀万剐的畜生!不是人他! 我背井离乡在江州干了一年带了很多钱回来,刚回村里就听说那个狗男人已经另娶他人了。 这点我倒不在乎,他爱娶谁娶谁,我本来也是要回来跟他和离的。 我只在乎我的女儿,我当时一路小跑着回家。 我怕我的女儿受委屈! 可是我一回家就发现我女儿不见了,我当时那个着急啊。 我哭着问他我的女儿去哪了?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说话。 —— 老板娘手抓着栏杆,弯腰埋着头,一脸痛苦,一字 51. 第 51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姑娘,梳好头发了。”老妇人声音轻缓,手轻轻拂过姑娘的青丝,最终轻轻放下了梳子。 镜子中映照着两人的模样,一个还是青丝一个已经有了白发,但却异常和谐温暖。 老妇人看着谢知禾的模样,笑得很幸福,幸福到眼框的泪不断打着转。 所以视线变得模糊,虚幻着也真实着。 她曾无数次幻想着给女儿梳头的模样,今天……终于实现了。 而谢知禾也曾无数次幻想着,自己的娘亲能陪在自己的身旁。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可以如此奇妙也可以如此温暖。 “很好看,我很喜欢。”谢知禾笑着道。 “姑娘下去吧,下面那位郎君该等急了吧。”老板娘愧疚笑了笑。 “等等!”,谢知禾抓住老板娘的手,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既然你没办法告,那不如我来告!” 谢知禾的双眼满是坚定,“我要告你曾经的丈夫重婚罪还有拐卖幼童罪。” “这……”老板娘笑着摇了摇头,“这事本来与姑娘无关,我这个老婆子也是没人诉说所以跟姑娘讲讲,姑娘没必要趟我这潭浑水。” “无妨!你只需告诉我你丈夫的名字住址,以及当年能证明他罪状的证据。”谢知禾很认真。 *** 两人终于下楼了。 这中间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九韶不急不慢喝上了茶。 他并没问为什么量个衣服尺寸需要这么久,只是低头看着谢知禾,笑着道:“走吧。” “我们去杨州城的官府。”狐狸靠她耳边,话说的很轻。 谢知禾一脸讶然,“你怎么知道?!” 狐狸脸上勾起一抹坏笑,并未回答只大步往前走。 谢知禾小跑着追上,“你偷听我们说话?” 狐狸摇了摇扇子,“也不算吧,就是耳朵有点灵敏。” 什么耳朵灵敏? 试衣间明明在楼上,谢知禾想到这个脸都红了。 “你个坏狐狸!”谢知禾愤闷看着他,“狡诈!” 九韶看着她被气鼓鼓的样子,不禁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原来阿禾生气的样子也那么可爱。 到了官府。 谢知禾停下了脚步,深呼了一口气,“九韶,你说我能成功吗?” “不能。”九韶摆了摆手,很直接干脆泼了一盆冷水。 谢知禾瞪着他,“不能你还带我来这里?!” “不是你想来的吗?”九韶很无奈。 果然不能指望这只变化多端的狐狸,谢知禾正要上前击鼓上奏,九韶却开口了。 “你打算以什么身份上奏这件事?杨州可没有你的户籍。”九韶提醒道。 这…… 谢知禾确实没考虑这件事,她一时热血上了头,只想着框正心中的那份正义。 “我就说我是山里的黑户,与这姓宋的有过节,所以特来击鼓举报他,我告他重婚还买卖自己孩子。怎么,黑户就不能击鼓上奏,伸张正义了吗?”谢知禾嘴硬着,有种天真的执拗。 果然,入世太浅,读书太多也只是停留在表面,对于这世事终归还是理解太浅。 九韶无奈摇头笑着,“阿禾啊。” 他拿扇子指着官府,“这天下,最不公正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如今,你居然说要在这里伸张正义。” 好蠢。 在九韶看来,正义这两个字说出来就很蠢。 他不理解谢知禾,他不理解为什么谢知禾会为了一个见面没多久的老板娘蹚浑水,也不明白谢知禾会有这么傻这么天真的时候,居然会去追求所谓的什么正义——一个听上去就很蠢的词。 但他知道阻拦是没有用的,于是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看着她一步步上前,坚定又执拗。 “既然想做就去做吧。”九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谢知禾单薄却又坚挺的背影上,“反正我会一直在你身后,无人能伤你。” 咚—— 谢知禾敲响了官府的登闻鼓,也就是在敲鼓的那一瞬间,她也开始渐渐明了自己的心。 未能与世全无意,起为苍生试一鸣。1 她不想她心中的正义只靠等待和忍受,遇到不公是要去争取的。 不止为枉死的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也不止为不被公平对待的老板娘,更为自己的心,为了心中的正义。 登闻鼓一下一下被敲着,她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它在说,我想为她们讨回一个公道。 “何人在此击鼓?!” “民女谢知,有事上奏大人!” 公堂之上,谢知禾的背挺得笔直。 但是,结果就是县令大人以为谢知禾就是没事瞎闹。 “大人,大人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宋家庄的云娘子,她可以证明宋段重婚还买卖自己的女儿。”谢知禾很认真。 “你说你叫谢知,是山里的黑户,没有身份?”县令大人看着她问道。 “是。”谢知禾只能这样说道。 “那宋段这件事不急,你得上个户籍,这样吧,看你是个孤苦女子,今夜扬州湘云酒楼,本大人可以考虑帮你。”县令大人语气遣倦轻佻。 处理个什么案件,这么个美人就跪在面前,还没有身份,黑户好啊,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美貌不收入府中岂不是可惜? 谢知禾听了这话,连忙起身,抬眼便对上了县令大人那双让她感到不适的眼神。 “若是大人不处理案件的话,那小女子便告退了!”谢知禾的话语里带着愤怒。 “来人啊,此女子扰乱公堂,给我拿下!”县令大人指着谢知禾,下一秒,他的手指就被飞来的扇子给斩断了。 “谁给你的胆子指她。”九韶的话冰冷但带有威压。 而谢知禾此刻也拔出来腰间软剑,砍下了正坐在高堂这人的乌纱帽,骂道:“狗官!” 那些衙门的衙役们哪见过这场面,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于是,九韶和谢知禾便这么光明正大走了。 “废物!废物!全是一群废物!”断了指掉了乌纱帽的县令大人躲在一角发着抖骂着那些不敢上前的衙役们,自己只能无能揣着桌角。 *** “所以,你看清所谓正义了吗?”九韶问道。 谢知禾觉得九韶是在嘲讽自己,所以并未答话。 “阿禾,你的正义建立在自己的武器之上。”九韶语重心长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强者制定规则,弱者就只能遵从,懂了吗?” 谢知禾低着头,清亮的眸子依旧倔强,“可我不服。” “这个世界,是需要为弱者发声的,这个世界也是需要公道与正义的。”她对上他的眼眸,一字一句说道。 “呵。”九韶轻蔑笑笑。 52. 第 52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翌日,杨州城的街道已经填满了九韶和谢知禾两人的通缉画像。 不过这二人对此毫不在意,仍是坦坦荡荡在杨州街道上走着,甚至还对着自己的通缉画像评价一番。 “这画工实在太差了。”九韶一脸嫌弃,"这衙门请的画师水平也太次了吧。" 此时的九韶已经换了一身白衣,腰间挂着玉佩,他本来就长身玉立,稍微打扮掩饰一下就完全是一副芝兰玉树的公子样,与往常很不相同的气质,但是依旧毒舌。 谢知禾听到他的吐槽也只是淡淡笑着。 此时的她着一身灰白衣裳,带着江南烟雨的气息,一只素净的莲花簪便挽起长发来,没什么特别的装饰,却更显其天然和气质,给人以诗画般的感觉,但谢知禾那双温柔又遣倦的双眼确是诗画也描摹不出来的美好。 这样的打扮走在这杨州城的小桥流水中异常和谐,仿佛美人入了那江南水墨画。 九韶看着这样的谢知禾心里是很满意。 毕竟这是九韶给谢知禾做的装扮,衣服簪子都是他挑的。 不得不说,九韶还是很有品味的一个人。 谢知禾有时候也好奇,为什么九韶一个在底层爬升上来的人,审美认知完全不输那些京城的富家子弟。甚至,今天身着白衣的他还带了几分贵气儒雅,完全跟平常不同的两种风格,难道这也是可以装出来的吗? 但她并没有直接问,她知道问了九韶也不会愿意说的。 他的过去好像就如他背上的那些伤疤一样,他不愿意叫人看见。 风吹过檐铃,也拂过杨柳的枝头。 两人并排走着路。 “其实跟京城比,我好像还是更喜欢杨州城。”谢知禾边走边说着。 “这里的景色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嗯,确实。”谢知禾看着低垂着的杨柳,这种季节的京城怕是枝叶败落了吧,也就这样的江南还有着这样翠绿的杨柳条枝。 “但其实我更喜欢这里的氛围,总感觉这里的女子比京城女子要更自由些。”谢知禾走在这条繁华的巷子里,“你看,这条巷子的街道有很多的女老板,她们贩卖着一些针线织品,也卖一些小玩意儿,在京城摆摊的大部分都是男性,而且我在京城认识的朋友们都是在宅院里呆着,很少出来走动,除非有丈夫父亲陪同又除非是女儿节去寺庙祈福之类的活动。” “纺织业在江南的经济发展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所以这里的女子地位自然是要高些。”九韶解释道。 “这样啊……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觉得,女子可以不仅仅只在纺织业上大有作为,她们的手不是仅仅只能拿针线的。”谢知禾很认真道。 说完不知又想着些什么了。 她想事的时候总喜欢看着天而且很专注。 因此就没怎么注意,差些撞了人,九韶拉住了她。 “姑娘对不住。”面前这人连忙道着歉,“在下走路没太注意,险些冒犯到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无妨。”谢知禾才看清眼前这人。 这人长相斯文干净,抱着一堆书画,一眼看去就是个读书人。 “你这些书画都是要拿去卖的吗?”谢知禾看中这画露出的一角,有点好奇。 这书生便把画展开,“姑娘可有兴趣?” 谢知禾看着这画,实在是巧妙,一山一水,如烟如墨,留白之处竟是一个女子的侧脸。 构思巧妙,意境更是难得,她在京城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水墨画。 她又看到了这画旁的署名,突然惊喜起来,“杨修远?你是写了那篇讽谏策论的杨修远吗?” “是。”这人标标准准行了个礼,端正大方自带读书人的清流,“都是些激进之词上不得什么台面。” “怎么会?我觉得你写的很有道理,倒是给我以不少的启迪。”谢知禾笑得很温和,“你很有才华,切不要妄自菲薄啊。” “姑娘说笑了。”杨修远一阵苦笑,“写那种策论实在是愚蠢荒唐,让姑娘见笑了。” “不,我并不这么觉得。在千篇一律的夸赞中,你的讽谏实属难得,现在只是明珠蒙尘而已,相信以大人的才华日后必定平步青云。”谢知禾很真诚。 “这几幅字画怎么卖,我买下了。”谢知禾对这几幅字画流露出一种欣赏的态度来。 “不必了,在下与姑娘有缘,这几幅字画姑娘若是喜欢便送给姑娘了。”杨修远亦是真诚坦荡。 他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赏识他的人,大多数人都看不起他这个穷书生。觉得他厉害的也都是同乡的那些没读过什么书的人。 他们只是单纯觉得杨修远会写字,所以厉害。 根本就没有真正去理解他思想欣赏他才华的人。 “不用,该多少就多少。”九韶说这话时微皱着眉,他清楚谢知禾只是单纯的欣赏,但是就是心里有些酸。 心里酸归心里酸,九韶面上还是表现的非常得体和尊敬,他知道这样不会让谢知禾反感。 于是他拿出几两碎银,递给这书生,道:“先生还是收着吧。” “不必,我说送姑娘便是送姑娘的。”杨修远坚持着,“毕竟知己难逢,遇见姑娘是杨某的荣幸。” “大人既然说我是知己,那我便收着了,其实能读到大人的文章也是小女子的一种荣幸。”谢知禾也对他行了个礼,“大人是有才华的,只是未逢时机,现在举世浑浊,还请大人能保持本心,我想起屈夫子之前在《离骚》中曾写过,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大人便是那鸷鸟。”谢知禾道。 “还请问姑娘姓名。”杨修远从未遇到这么个懂他的知己。 “姓名就不必了。”九韶连忙打断,“既然先生执意要送我家阿禾字画,那我便替她收着了。” 说罢,九韶便接过谢知禾看中的那几幅字画,还对谢知禾道:“走吧,我们还要去取衣服。” 说着,两人便转身离开了。 杨修远站在杨柳树下,望着那姑娘的背影远去,最后消失在 53. 第 53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三个人的年夜饭,布置起来很简单也不费什么功夫。 大娘在后厨炒菜,谢知禾就帮忙端菜,九韶也帮忙布置桌面。 很温馨的场面。 如果不知道这三人关系的话,还以为是女儿女婿回来跟家里的妈妈一起吃饭过年。 实际上,老板娘也是这么想的。 她曾经也无数次幻想着,要是自己女儿还在,再来个女婿,一家三口这么吃着饭,这个年也算团圆温馨了。 不过…… 赵妈悄悄把谢知禾拉到一边的角落,一脸八卦表情悄声问道:“你跟这位公子现在成婚了吗?” “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们……”谢知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跟九韶的关系,之前有段路程她都是男装,所以别人看他们只觉得是兄弟,可这几天她都是女装,这点她倒是忘了。 “其实,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谢知禾最后很平静解释道,看上去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涩。 因为她觉得,九韶也并不像那种会去思考在意这些儿女情长的人,毕竟一开始九韶的接近也只是为了利用她而已。 “是吗?”老板娘看向谢知禾的神情很是关切,只是这关切中又多了几分八卦。 “嗯。”谢知禾的眼神坦荡,“我们只是结伴而行的朋友而已。” 其实,那个不怎么在意考虑儿女情长的人明明是谢知禾。 “可我看那位郎君对你很不错,做事也细心周到,还友善温柔。”老板娘细细为谢知禾分析道,她看九韶又是打扫又是搬桌子的,很是勤快,要是做女婿的话绝对是不错的人选。 但谢知禾听了这话,却皱起了眉。 细心周到倒是真的,但这友善温柔嘛……只能说大娘你不太了解这只狐狸,他可太能装了。 谢知禾最后摇了摇头,“大娘您就别操心了,我现在还没有成家结婚的想法。” “也是。”老板娘拉着谢知禾的手,眼里充满着爱怜,“姑娘还年轻,又这么漂亮,以后还有大好时光,慢慢走慢慢看,千万不要稀里糊涂把自己嫁出去了。” 她说着说着差点把自己给说哭了,“孩子啊,你走了以后有机会记得回来杨州看看大娘,以后受了委屈什么的,大娘也可以为你撑撑腰,虽然你不是我亲生女儿,可我……” 大娘的声音止不住的抖,谢知禾抱住了她,“放心吧,大娘我以后一定常来看您,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而且,大娘,其实我早就已经把您当亲娘一样看待了。”谢知禾说这句时,眼泪也是止不住了,“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冒昧,因为我很早就没了母亲,父亲对我很是漠视,所以……我很珍惜与您的这段情谊。” “好孩子,你也受了许多苦。”老板娘摸着谢知禾的头发,“以后有大娘在,你这世上也就多了个保护你的人。大娘啊,没什么出息,但也开了一家自己的店,如果你以后无处可去,就回来这里吧,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九韶看着角落里相拥的两人,他其实不是很理解,不过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而已,怎么会产生如此的情谊? 不过,他只要看见阿禾开心就好。 或许,阿禾是真的很想有个母亲吧。 “咳咳,可以开饭了。”九韶提醒道。 他身着白衣,又站在月光下,平时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在此刻竟然显现得如此无辜乖巧,也难怪老板娘会觉得他会是个温柔友善的人。 跟平常那个拿扇子杀人不眨眼,还拿剑划伤自己的疯批妖孽完全是两个人。 “阿禾,在想什么呢?”九韶给谢知禾倒了一杯酒,“来,今日也是个好日子,索性干一杯吧。” “对对对,来干杯,你们可得好好尝尝,这可是我酿的桃花酒。”老板娘看着九韶的眼神可是越来越满意了。 她觉得,谢知禾要是真选择了九韶,应该会很不错。 三人碰杯时,南湘江的烟花正在黑夜燃放。 “嘭”的一声,烟花的形状落入杯中清酒中。 今年的年夜,倒是温馨呢…… 谢知禾仰头喝下了这杯酒,借着月光许下了她重生后的第一个心愿。 但愿年年岁岁都安宁,花好月圆人长久。 —— 年夜饭不久后,谢知禾便换上了那身红衣,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站在月光下恍若天仙般,让人一眼惊艳之后便见之不忘。 如果说穿着素雅衣裳的谢知禾是带着出尘的仙气的,那么今日身着红衣的她倒更多像那倾国倾城的人间富贵花,明明很干净纯澈的眼神却偏偏能让人醉倒。 九韶向她伸出手来,很温和的笑着,“走吧,我们去逛灯会。” 老板娘则是一副艳羡模样,“快去吧,你们年轻人就该好好出去逛逛,灯会上不少人呢,可热闹了正适合你们去逛。” 她看着这两人的背影还在想,要是他们真的是一对该有多好。 一个芝兰玉树,一个琼花玉貌,看着就是一对璧人。 但实际上,琼花玉貌的那人确实美得倾国倾城,但这芝兰玉树这人可不算什么君子。 “我们,为什么要牵着啊?”谢知禾有些不解问道。 “怕你走丢。”九韶很是正经,“街上人多,而且牵着你我也放心些。” “……放心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小姑娘。” “你是。”九韶摸了摸谢知禾的头,“我怕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看你一个漂亮小姑娘走着对你有什么坏心思。” 明明是自己有坏心思的狐狸却如此面不红心不跳说道。 “呵,我怕他们?”说着谢知禾便松开手,“九韶大人未免太看轻我了吧,我腰间可是有软剑的,要是有人敢对我做什么,我一抽身便是。” “好好好,我知道你厉害,那你牵着我,就当你保护我不行吗?”九韶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一时让谢知禾避无可避。 “我……”谢知禾可能都没注意到她的耳朵已经红了。 “我这么文弱的一个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又长这么好看招人眼,谢大人是不是该照顾照顾我啊。”说着,他靠谢知禾更近了,一副柔柔弱弱需要被保护的样子。 “拉、拉衣袖就好了。”这还是谢知禾第一次说话这么结巴,实在是这只狐狸太会勾人了。 于是九韶便顺势拉起了她的衣袖。 但随后谢知禾反应过来,她刻意朝着江面的方向望去,这样就不会和九韶对视,“话说你那里柔弱了,你装文弱公子是不是过于入戏了。” “我怎么就不柔弱了,我身上 54. 第 54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九韶眉眼带笑,温柔入骨,握着灯柄的手触碰到了她有些冰凉的指尖。 “就让我来替你掌灯吧。” 谢知禾愣了几秒,松开手,"好。" 他们从台上走下,迎着无数人羡煞的目光。 但九韶眼眸里只有谢知禾,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的背影向前走着。 而谢知禾只看着前方的路,无论何时她都会向前走着。 既如此,那就为你掌灯吧。 狐狸这样想着。 既然你无论如何都向前走着,那么就让你的路好走一点璀璨一点。 杨修远停在原地,攥紧的手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他还是没来得及问她名字,鼓起勇气上前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住了。 风吹过他的较为宽大的衣袖,也穿过了他整个的灵魂,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他也只能再次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姑娘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化为一个点消失不见。 他抬头看着月光,叹道:"相思本是无凭语。" 我心悦佳人,何处去,不得语。 灯火依旧通明,船上还有烟火表演。 但是九韶看谢知禾指尖已经冻红了,于是道:"回去吧。" "也好。"谢知禾双手哈着气,"反正热闹都看得差不多了。" 她回头看着九韶,笑得很甜,恍然间街上的灯火好像都黯淡了。 "谢谢你,今天很开心。" "对我不用这么客气。"九韶提着灯看着她,"走吧,别着凉了。" "知道了,最近怎么感觉你把我当小孩了?"谢知禾发现最近这段时间九韶特别喜欢摸她的头。 "你本来就是啊。"九韶勾起一抹宠溺的笑,继续摸谢知禾的头,"在我这里,你就是个小丫头。" 谢知禾躲开了他,"什么小丫头,我就快十七了好吗?" "十七也还太小了。"九韶道。 "其实也不算小了,要是留在京城的话,我这个年纪也该嫁人了,说不定十七岁的时候我已经成了某个孩子母亲了。"谢知禾叹道。 九韶听了这话,眼里情绪复杂,“阿禾,向前看吧,路还长着。” “以后的路上,还有我给你掌灯。”九韶如是道,话语间没了之前的挑逗和撩拨,他的眼神很认真。 谢知禾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这一刻,心好像跳的有点快。 夜是越来越深了,灯火仍是璀璨,只是天越来越凉了。 两人回到了老板娘那里。 大娘看他们回来很是高兴,赶忙问道:"你们玩得可还好啊?" "很开心,灯谜大会很有意思。"谢知禾见了大娘很是活泼,还很得意地将花灯递给大娘看,"看,这是我猜灯谜赢来的花灯,送给大娘您了,就当是一份新年礼物吧。" "好看!"大娘接过花灯笑道,灯火下眼角的皱纹显现出岁月的温柔。 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颤巍巍的猫叫。 谢知禾寻着声音,看见一只正在喝奶的小猫。 "今天晚上收拾的时候看见它颤巍巍的,很虚弱,像是被人遗弃的。我见它可怜便打算把它带回来养了。"大娘解释道。 谢知禾看着小猫喝奶的样子,神情专注,"好可怜啊,那大娘您给它起名字了吗?" "还没有,你喜欢小猫吗?" "嗯。"谢知禾的注意力全在猫上,"我很喜欢这些小动物,只是家里主母不喜欢,所以府上就没有养什么猫猫狗狗。" "那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以后可以回来看看它。"大娘弯腰看着她,目光很温和。 "真的吗?"谢知禾眼睛亮亮的。 "当然。"大娘点点头。 "那,叫团团怎么样?" "好啊,这个名字好,团团圆圆的。"大娘笑道。 "团团,团团,团团呀。"谢知禾这么叫着,小猫喝完奶之后就往谢知禾怀里钻。 "九韶,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谢知禾抱起小猫问起九韶。 "脏。"九韶的嫌弃不加掩饰。 “怎么会?你看它多可爱啊。”谢知禾刻意把猫拿到九韶面前。 但是九韶却挥着袖子走开了,“不要拿给我。” “哼。”谢知禾对着九韶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随后又抱着小猫贴贴,“小猫咪多可爱啊,怎么会有人不爱小猫咪啊,对了,你不是人,你就是只狐狸,哼!我们团团才不稀罕你的喜欢呢。” 大娘被谢知禾这副样子给可爱到了,“公子或许只是有洁癖而已。” “你都不知道他洁癖多严重。”谢知禾借机吐槽道,“一天沐浴个好几回,沐浴的时候还要熏香,受不了一点异味,我们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他沐浴这方面了。” “这不挺好的吗?”大娘笑笑道,“我觉得你在他面前好像很活泼。” “我有吗?”谢知禾发誓她绝对没有。 “有的,只是你没发现。”大娘笑道,“你或许对这位公子已经动心了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谢知禾连忙摇头。 她怎么可能对这只狐狸动心,只是有时候这只狐狸太能撩了而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谢知禾越想越不可能。 狐狸看着深情可其实是最薄情的,而且他一开始对她也只是利用而已。 她要是动心那真是昏了头,她要保持冷静理性。 但是大娘却是一副看透了模样,“可是我看那位公子好像对你有——” “那更不可能!”谢知禾打断道。 “您说我活泼,有没有可能我是只在您面前活泼呢?”说着,谢知禾扑在大娘怀里。 “你这丫头啊。”大娘摸着谢知禾的头,温柔又有力量,就像抚摸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那今晚我可以和大娘睡吗?”谢知禾问道。 “当然好了。”大娘笑得开心,“我去收拾收拾。” 夜里,窗边刮起了风,谢知禾睡在外边,还以为窗户没关严,便蹑手蹑脚起身关窗。 谁知落在窗沿的不止是月光,还有雪。 下雪了。 杨州城里下雪了。 谢知禾伸手接过这雪,很是激动。 她从包袱里拿出谢如风送的埙。 好像很久没有吹埙了。 一时兴起,谢知禾便带着她的埙来到了江边。 江边白雪纷纷,落在芦苇上。 江南的雪不似北方的雪,那样大那样热烈,而是像霜一样慢慢落下融在这月色山水里。 她身着红衣,就站在那江边的一亭子上。 白雪纷纷伴着埙声,红衣女子的肌肤如霜雪 55. 第 55 章 《红颜戈》全本免费阅读 [] 月夜寒露重。 谢知禾带着埙回去时却见这只狐狸正坐在大树上,月光从顺着他的墨发一并流泻下来,“看出来我家阿禾桃花还挺多的,嗯?” “什么桃花?”谢知禾抬头看他,清亮的眼神丝毫不避。 “那个书生?”九韶拨弄着扇子,眼里微波荡漾,好似浮在月光中的一瓣桃花。 “九韶大人,你跟踪我?”少女依靠在树干上,眼里满是自信和狡黠。 “只不过是担心你,这夜深人静的,这万一我家阿禾被人欺负了或者被狼给咬了该怎么办?” “呵。”谢知禾转身离去,摆摆手道:“九韶大人还是不必操心我了。” 话说的倒是轻松,看上去冷漠无情的,但是谢知禾的心却跳的很快。 她脑海里想起来大娘说过的话,呵,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在九韶面前活泼些呢?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知禾你要清醒一点! 这只狐狸一开始只是利用你而已,要不是你能打开小月国的宝库,他才不会找你更不会对你好的啊! 或许你对于他而已,就是一把钥匙而已。 想到这里,谢知禾感觉鼻子酸酸的,眼泪好像要掉下来了。 但是她不要让眼泪落下,于是她加快了脚步,想尽办法拉开与九韶之间的距离。 可是积雪让路面变得湿滑,谢知禾跑着差点摔倒。 九韶扶住了她。 “别碰我!”谢知禾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她甩开了他伸来的手,随后便看向其他方向。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湿红着的眼眶,更不想让他知道,她是因为他而伤心的。 这样太没出息了。 而九韶对于谢知禾突然间的淡漠和嫌弃也有些不解,向来都是别人看不透他这只狐狸,可是现在…… “为什么突然这么避着我?”九韶很是疑惑,“是我太招嫌了还是说阿禾真的喜欢那种白面书生?眼光这么差的吗?手无缚鸡之力的穷儒生有什么用处?” 九韶突然想起这个年纪的姑娘好像都喜欢看爱情话本,喜欢那种书里面的白面书生,难道阿禾也不能免俗? 九韶想到这里就皱了皱眉,真想把那些写书的给抓起来叫他们重写……不过这些写书的大部分也都是些穷书生,难怪会爱写些大小姐跟穷书生私奔的故事。 还是把那些个写书的给抓起来活埋了的好。 这只狐狸这样想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彼此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突然,谢知禾定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九韶,清亮的眼眸带着倔强与坚定,像是做好了某种决断。 她说:“我们今晚就走吧,离开杨州去汝阳,天黑之前应该能到汝阳城,再一个天黑就能到小月国了。” 话里没有半分情感,很冷静很理性。 谢知禾想好了,早些打开那个什么宝库,她也能早些跟这只狐狸断了那些羁绊。 反正九韶一开始的目的,不就是为此吗? 谢知禾这样想着。 九韶听了这话,倒有些意外,“你不与那老板娘告别了?” “我已经写好了离别书信,就放在了花灯下。”谢知禾语气很平淡,表情看不出任何悲喜。 九韶蹙起了眉头,他发现谢知禾好像很逃避当面告别这件事,每次告别都是用书信来替代。 倒不是心冷,而是……心太软了吧。 所以,阿禾,你对我的心冷又是什么呢? 临走前,团团喵叫了一声。 谢知禾摸着它的头,“嘘,小家伙,别把大娘吵醒了,以后有机会回来看你,给你带小鱼干吃。” 此时谢知禾已经换下了那身红衣,束起了头发,穿上了不怎么显眼的灰黑色衣裙,这套与寻常女子的衣裙设计不同,单就袖子处来说,这件衣服的袖子更窄些,这样活动起来也就更方便,老板娘是真的按照她的要求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