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剑修天下第一！》 1. 第一章 [] 残阳若血泼上如黛山头，最后几缕斜阳还没被黛青山色完全掩住，另一边天幕便已经压了滚滚乌云。 暮色四起无星无月，冷风裹挟着湿意袭来，惊起枝头一只飞鸟。 天地间最后一抹残光沾上深重的树影，然后落在树旁少女如画的眉眼上。 她生了一副顶好的样貌，站在山林树影间仿佛从云端翩然而来的仙子。 慕清规抬头看了看山雨欲来的天色，周围树叶飒飒作响，她顿了顿，启唇轻声道：“今夜不会下雨吧？” 离她几步远突然飞过来一锹土，不到一息的功夫就从地底下钻出来一个头。 那个头翻了个白眼，“今早我就算过，绝不可能下雨！赶快点挖，你渡劫又不是我渡劫！” 中气十足的女声驱散了平地现头的诡异感，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有个人从刚挖好的坑里探出头来。 慕清规摇了摇头，双目平静地盯着树梢，半晌无言。 萧燕没在坑底见到她人，又探出个脑袋看她怎么回事。 眼见她这副四大皆空、无欲无求的面部表情，试探着问： “你，在干什么？” “压修为，师姐，不瞒你说，刚刚挥舞铁锹使我甚有所感。” 慕清规保持那副表情回答。 “你在告诉我你拿着铁锹挖个坑，挖出境界提升来了！？”萧燕不可思议。 慕清规用沉默回答了萧燕的问题。 “行吧，”噎了一下，萧燕跳回坑底继续挖。 她手上动作利索，嘴也没闲着： “我看这坑也差不多了，野猪进来都出不去！” “你就先在着等着，可千万别再‘有所得’了！我去归一峰给你借法宝去！” 语毕，萧燕踩了几脚坑底，看了看这个直径快三米的大坑，又抬头目测了一下近十米的坑深。 满意地点点头，飞身踩上了地面。 见她上来，慕清规把手里的铁锹放到地上跳进坑里，左看看右看看，也满意地点点头。 萧燕指尖灵光闪动，伴随一声，“去！” 点点灵光从指尖飞出，在大坑周围连出一个圆。 “山上常有野兽出没，我给你布一圈驱兽的阵法，且安心待着吧。” “那就拜托二师姐了。”坑底传来慕清规的声音。 萧燕听闻摆摆手，一边往坑顶搭干草一边道，“你就放心吧！” 说完，在草上细细撒一层薄土，确保几乎与正常地面没有区别后，自信满满地正准备离开，刚后退了几步，突然感觉足跟处的脚感不太对。 “我天......！” 正在坑底打量今晚住宿环境的慕清规闻声抬头，动作太快，灵光自她眸中飞溢，瞬间一大片翻滚着雷霆的乌云就笼罩过来，惊得慕清规赶忙又垂下眼平复身体内沸腾的灵力。 “师姐？” “没事没事，”萧燕看着头顶的劫云安抚道，“就是突然发现旁边有个大坑......” 真的是个很大的坑，跟她们挖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燕扼腕，早知道旁边就有一个哪还用自己挖啊！ 想着，这好歹是不争峰的地头，可别把自己哪个师弟师妹给坑了。 萧燕抬手，飞快掐诀平了这个大坑。 自觉做了一件好事的萧燕跟慕清规道别，飞身而去，往自己几位师叔师伯的山头去。 在坑底的慕清规听到动静，放下心来，一撩裙角坐下，浅青色的法袍上护身咒闪出点点淡金色光芒。 她坐定后牵引着灵气在周身运行，同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何故至此啊。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连慕清规本人都解释不清楚。 你要说天道就是存心恶心她吧。 她今夜头顶的雷劫若过，便是不争峰上最后的一位金丹修士。 可普天之下修者众多，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年十七者金丹修为的，那也一个手就数得出来。 如同慕清规这样，短短四年从一个凡胎连跨三境界直达金丹，说一句老天爷亲闺女也不为过了。 可要真说是天道偏爱，就连慕清规本人都昧不了这个良心说这种瞎话。 无他，这位惊才绝艳、天赋异禀、疑似天道亲闺女的天才剑修，四年来从没拔出过她的剑。 从第一天被收入不争峰的时候，逍遥子就老神在在地说过： 所有赐下来的仙剑全都无名封剑，唯有成剑心者方可拔剑出鞘，识得仙剑之名与仙剑命魂相连为本命剑。 碧虚执剑长老逍遥子，如雷贯耳的赫赫威名，如今世道屹立剑道顶峰的剑修。 二十元婴二十一出窍，二十七岁连跨两阶炼虚圆满，不到百岁已经踏入归真境。 如今已是化仙，半步飞升的境界，当之无愧的剑道魁首天纵奇才。 那一个手就能数清的人物里，逍遥子毫无疑问要占一个手指。 这么一位剑道大能的教徒手法，想必也是要比常人精彩很多。 比如碧虚不争峰上的弟子，确确实实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 但是显然，慕清规腰间的这位祖宗不怎么好相处。 四年了，整整四年！ 养个宠物都该把你当自己人的时间长度，她的仙剑愣是剑心似铁岿然不动。 这四年时间里除了她师父，就连掌门都来问过慕清规自己的情况。 可惜慕清规自己也说不上什么一二三，最后只能归结一句缘分未到。 缘不缘分的暂且不论，但要是在拔不出来剑，可能慕清规就没命等缘分了。 今夜是她融合期最后一次雷劫，若是成功，便是现今整个修真界最年轻、升阶速度最快的金丹修士。 这么光耀门楣的事情慕清规却实在乐不出来，因为她真的没什么东西给天雷劈了。 拔不出来剑，那这把仙剑跟烧火棍比，除了颜值毫无用处。 前面的天雷肉身硬抗勉强能过，可突破金丹的天雷，跟前几道又哪有可比性？ 原本逍遥子应该在不争峰为他这个倒霉徒儿护法，可前几天蓬莱州来讯叫走了这位顶梁柱。 如今的不争峰除了她刚回来的二师姐，剩下的东西可能还没慕清规自己耐劈。 无法，慕清规跟萧燕合计了一下，既然突破已如箭在弦上，那就让慕清规再把弓弦再拉一拉。 反正这临门一脚是慕清规自己来踢，那能拖多久拖多久，最好是能拖到明早逍遥子回来。 可今日午时，慕清规就感觉体内灵力躁动，仿佛是突破之境实在压不住了。 没办法，目前山头上齿序最长的萧燕咬咬牙，干脆让慕清规躲到一个接收不到外界打扰的地方平心静气。 自己再火速去其他峰头，找找诸位师叔师伯长老们，哪怕拉不来人，借个法宝救救急也好。 慕清规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她目前一点灵力都不能用，一用就要渡劫。 这种情况思来想去，慕清规的主意就是钻进地底下去，绝对的零打扰。 这也是她现在坐在坑底，跟腰间快要转职去烧火的剑沉默相对的原因。 但确实有些效果，慕清规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灵力在逐渐归于平静。 正欣慰着，她突然察觉到坑外有什么动静。 想到萧燕临走时布置的灵阵，慕清规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师姐，真有先见之...... 这是个什么？！ 一道黑影稳准狠地砸向她的头顶，打断了慕清规的感叹。 也幸亏慕清规反应快和这个坑足够大，她身手敏捷地躲到旁边，险险避过从天而降的危险。 是个人。 慕清规打量着从天而降，目前正落在她蒲团上的人影。 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人，应该跟慕清规差不多的年纪。 十六七正抽条的年岁，穿着碧虚弟子的服饰，身量看起来不重，反而有些嶙峋的骨感。 哪怕闭着眼睛眉头都狠狠皱在一起，眼尾发红唇角紧绷，整个人瞧着一股凛锐也脆弱的气息。 他长发束成一把马尾，掉下来的时候扯散了些，一片发尾散在肩头。 慕清规凑近了些，她发现这位从天而降的同门好像有些不对劲。 此刻这个少年人蜷缩在蒲团上，从他身上传来妖族和魔族的两股气息。 两阵气息忽浓忽淡，像是正在这具身体里不断交锋，有些走火入魔的味道。 很好，眼前这个状态怎么看都不太妙。 走火入魔，不管怎么想都很危险，不管是对谁。 慕清规抬头看了看聚拢在头顶天空、迟迟未散的劫云，视线还没收回来，另一只手就火速握住腰侧的烧火剑。 连剑带鞘在掌中转了一个漂亮的圈，慕清规抬手就要狠狠砸在这位不知名同门的后脑。 后脑，就算是修者毫无防备 2. 第二章 []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按照人间的纪年法来算，正是芒种刚过一日。 光瞧着这万里无云的天空跟明亮的晨光，不用掐算，都知道今天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色。 碧虚每年的弟子大比便是在这一天开始，共持续将近五天。 按照弟子的个人修为划分大比擂台，同阶弟子相互比试，每一阶的最终胜者可以选择挑战更高阶的胜者。 据说这一条规则还是如今的执剑长老，逍遥子最先践行的。 当年意气风发的剑骨刃心自然不识天高地厚，一人一剑从自己的元婴擂台起挑翻三阶，最终于炼虚擂台败给现今护法长老不盈子一招。 自此碧虚双剑扬名，给修真界狠狠见识了所谓剑修头有多铁，锤起人来又有多不要命。 说来也是缘法，从第一届弟子大比开始，无论是哪一年，这几天时间都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从无例外。 许多小弟子揣测，该是碧虚最擅掐算的长老营魄子挑得日子，想来便是专门择出这样无风无雨的日子来。 “这日子什么都好，”一个瞧着年岁不大的小弟子抬起手搭在眉前，对身边的人嘟囔道，“就是......实在太晒了些。” 大比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现下晨光明亮，刚入门的小弟子不过筑基，碧虚山门又高，擂台周围又空旷，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也确实有些受不住。 几个小弟子围着擂台最外面的海棠树躲太阳，可这里偏偏是擂台最外围，垫着脚也只能看到台上人出招时的飞逸灵光。 碧虚山门内，就算是一根杂草也是自小浸润着灵气而生的。 这棵海棠树更是从碧虚立宗时便在，据说是已飞升的初代掌门亲手植下，常年花开不败，枝干花朵上更是灵气恢弘，在夜间灵光莹莹，比人间界的烛灯更亮些。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现在台上是个怎么光景？” 一个瞧着十二三岁的男孩凑过来问，“咱们学子峰的骄傲怎么样了？” 嘟着嘴的小姑娘扇了扇风，“看不到呀！” 说着，她眼珠子一转，嘿，自己旁边这棵花树可不是高得很嘛！ 敢想敢做，小姑娘登时便跳起来攀住了低处的树枝，跟面旗子一样挂在枝干上抬头往擂台上望去—— “这是在做什么？” 还没等她看清台上到底是个怎么情况，一道山中清泉般的嗓音突然响在耳边。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之下竟然从树上掉了下来，只是没有摔在地上，一道带着温柔暖意的灵力将她托了起来，稳稳扶住，落在了地上。 刚站稳，小姑娘惊魂未定着，就听几个同伴惊讶道，“慕师姐！” 他们年纪小，如今只是在学子峰统一学习，并未被哪位真人长老收入门下。 逍遥子自己又是所有长老、真人中辈分最小的，整个学子峰的小孩面对其他峰上的弟子可能还需要斟酌，但是对着不争峰上的所有弟子，统一叫师兄师姐倒是绝不会错。 小姑娘抬头，一眼就瞧见单手拂开海棠花枝的人影。 来人身姿纤细腰背却笔直，着了身浅青色的袍裙，另一只手自然垂下，修长白皙却有力的手指轻轻搭在腰侧入鞘的长剑上。 如墨青丝只用一根碧玉簪在发顶簪住些高束马尾，其余发丝散下，长风忽然，将一把青丝送过肩膀，正半掩着襟上流过金光的法纹。 她正半垂着眼望过来，脸上没有太大的神情，只眉眼放松和缓，平白一股舒缓韵味。 一枝鲜妍海棠衬在她的脸庞，坠着娇嫩绿叶的枝干靠在她的指上，长睫上飞过一抹明亮天光，转瞬又没入了墨玉般的眼眸。 水墨酝出的眉与眼，那样娇俏的花枝在侧都显得俗气了些。 被这样和缓清澈的目光看着，小姑娘很快回过神来，连忙开口，“慕师姐！我们......在看那边的擂台。” 慕清规挑起眼尾，那边的擂台该是融合期的擂台，看不出来现在的学子峰小弟子都这般有目标，才筑基中期就想着挑战高阶了。 不得了，慕清规感叹。 不过爬树这个行为不太好，要是被戒律长老门下的值守弟子抓住，怕是得被叫过去念叨半个时辰。 “莫爬树，戒律阁的弟子们会在各个擂台维持秩序。” 她正提醒着，突然余光瞟见天边一抹水红飞来，慕清规抬手，一朵流光凌霄花正正好落在她的指尖。 几个小弟子好奇地看着，下一刻，慕清规灵力一催，里面就传来一道清朗朗的少年音色: “师妹，快些来，好似有个不得了的年轻弟子，几位长老都来了！” 这是不争峰四弟子的声音，也是慕清规的四师兄。 这位妖族的四师兄是被逍遥子捡回不争峰的，彼时以轻灵软剑闻名遐迩的凌霄客，不过是一只被灵兽围追堵截摔断了腿的小狸花。 逍遥子看见他的时候，瑟瑟发抖的小猫正炸着毛，窝在凌霄花藤上亮着爪子。 所以这位四师兄被取名凌霄，在剑术上跟五弟子魏流风最相得益彰，而文化课却跟二师姐萧燕混得最熟稔。 一个妖族的狸花猫妖一个人族的皇室公主，常年是宗门大考的补考常客，愁秃了学子峰的一众师父都没把这两位捞上岸。 至今仍然在文化课的海洋里挣扎。 昨天子夜将过，天光将要亮起一线的时候，逍遥子踩着自己六徒儿的死线赶回来，彼时萧燕也拉了几位师叔师伯回了不争峰的山头。 几位修真界有头有脸的大能护法，慕清规这个劫渡得有惊无险，摇身一变便是整个修真界升阶最快的金丹修士。 同时跟着几位大能一起到的，就是她这位四师兄。 昨夜慕清规渡完劫，还没跟自己师兄说两句话，见异象而来的学子峰峰主，睿明真人就把萧燕跟凌霄这两个毕业钉子户一手一个拎走。 没想到现在就把人放回来了。 凌霄花化为一捧水红流光从慕清规指尖纷散，她动了动指尖，心下有些诧异，以往 3. 第三章 [] 胖成什么样了，还吃...... 胖......还吃...... 这也是人话！？ 抱朴子瞪圆了眼睛，肉乎乎的脸颊都因为这个夸张的表情颤了颤。 震惊到失语，抱朴子只头顶突然“噗”一下生了一对虎耳朵，此刻正狠狠下压贴着头顶，如遭雷击一般。 “哈......咳咳、咳，嗯。” 没忍住笑出声的逍遥子被自己身后的弟子拉了一把，好悬才在掌门死亡凝视之前紧急把变了调子的笑声憋回去。 萧燕收回手，又动了动步子把憋笑憋到脸通红的凌霄挡在身后，转移话题，“清规怎么还没到，她昨夜渡劫该没出岔子才对。” 这种时候就说明了确实不能在背后念叨别人，萧燕刚提了自己六师妹的名字，还没等几息，就听见殿外一声清幽鹤鸣，分外熟悉的灵力气息就这样出现在外。 果然没一阵慕清规就出现在了殿门口。 她神色平静拱手而立，得到了上首掌门有些郁闷的首肯后才迈开步子，走进了大殿之内。 进来后慕清规也没有急着走动，她站定在下首，向所有长辈见了礼后才走到了逍遥子身后，列在萧燕与凌霄后首，十分知礼懂礼的姿态。 这也是每次有什么需要端着的官方场合，碧虚的各位长辈总是喜欢叫上慕清规一起出席的原因了一一 无他，这位不争峰的六弟子实在是把礼仪记在心上的人，很多动作做出来虽然恭敬却不刻意。 简直像是泡在礼仪之家中长大的孩子一样。 要不是在座的各位都是碧虚自己人，可能差点就要以为不争峰是什么恪守礼教的庄严之地了。 幸好，别说不争峰，整个碧虚这样端庄的人都没多少。 要不然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怕不是连自己徒子徒孙都比不上。 抱朴子急忙收回耳朵，又飞快嚼干净嘴里最后一口桂花糕，对于“自己家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皮猴”这件事老怀欣慰，大松一口气。 那边几位长辈端着一口不能在小辈面前露怯的气，硬憋着自己端雅肃穆的模样，另一边萧燕跟凌青见着自己六师妹走过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稍微后撤半步，开始带慕清规一起开小差。 “师妹，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听说，”凌霄压低声音，“说是有个学子峰的弟子，比起报名大比的时候修为高了两个大境界！” 一句话让慕清规成功转眸望过去，眉头刚挑起来就听另一边的萧燕也低声说，“还不止，这么多长辈都在场，听师尊说是这孩子更有不得了的地方！” 更有不得了的地方？ 慕清规看着像是掌握了一手资讯的萧燕，心下有些惊奇。 自大比报名该是只过了两天，两天之内连升两个大境界......什么能比这种晋阶速度更不得了？ 慕清规自己已经是晋阶神速的天选之女，修真界不知道多少人每每提起她的名字都只能长叹一声人比人气死人，然后生吞三百个柠檬。 可两天之内两个大境界，这种速度是慕清规都险些没忍住反问一句，这是正常人可能拥有的速度吗？ 这已经不是天道偏不偏爱的问题，这是这仁兄怕不是天道本身吧？ 结果现在居然还有更不得了的—— 什么更不得了的？难不成这位还能立地飞升不成？ 而这个时候，逍遥子半侧过身毫不犹豫就加入了自己徒儿们的开小差行列，捂着嘴小小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孩子我路过擂台的时候看了一眼！” 逍遥子的“看了一眼”，大概只是御剑过群峰时倏忽向下瞥了一眼而已，可对于半步化仙的大能来说，只这一眼就足够他看清所有了。 “那孩子的妖体魔血下，是一副锐光湛湛的剑骨刃心。” 剑骨刃心......！ 三个弟子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在瞳孔地震。 萧燕跟凌霄在为“剑骨刃心”疯狂吸气，而慕清规，在因为“妖体魔血”这个非常有指向性的名词变脸。 怎么说呢......就是既视感很重的样子。 慕清规脸上的表情骤然有些古怪。 她耳边，师兄师姐跟正大光明转过来开小差的师尊还在自以为小声的猜测，这位到底是碧虚山头上哪位被埋没至今的沧海遗珠。 “应该是一百多年前那次往妖族招生招来的那一批弟子吧，”凌霄摸着下巴有理有据的猜测，“妖体......现在妖族大部分都不怎么在人间晃荡了才对。” “那怎么不能是之前跟魔域的那批交流弟子？” 萧燕双手环胸提出了不一样的思路，“比起妖族，魔域才更难出来溜达吧？” 慕清规欲言又止，这种奇怪的预感在看到逍遥子脸上憋不住的坏笑时，更明显了。 “有没有可能.....”慕清规犹犹豫豫，“不是之前的几位师兄师姐们？” “小六的意思是近几年的新弟子？”萧燕转眸。 凌霄提出质疑，“不会吧，新弟子入门是要测根骨的，就这种情况......早在刚进碧虚山门就被发现了好吧。” 思来想去，确实是不用走正常途径进入碧虚的妖族、魔域弟子更有可能。 但，慕清规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得更奇怪了。 看看周围竖起耳朵跟着一起听的掌门长老们，慕清规缓缓开口，“妖体魔血的半妖半魔，我昨天晚上就遇见过。” 嗯？ 顿时整个殿内的所有眼睛都转过来盯着她，跟一群在夜里眼睛放光的猫一样。 灼灼目光下，萧燕最先觉出来不对。 不争峰二师姐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等等，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不是在坑里待着？” 二师姐一句话，昨天头顶降人的场景骤然出现在脑海，慕清规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把昨天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跟听故事一样。 万万没想到自己走后师妹居然有这样的遭遇，萧燕愣愣听完，一旁的凌霄却猝不及防开口： “昨晚你第一道雷劈下来的时候，其他人好像还没赶到吧，那个同门......”还活着？ 筑基挨了融合大圆满最后一道雷劫，很难说有没有完整的尸体留下来。 确实，萧燕倒吸一口凉气，昨天赶到的时候好像没见着有什么生面孔在。 “别多想，”慕清规摆了摆手，“我提前把他丢出去了而已。” “......你昨晚的雷劫，几乎拢住了不争峰的山头吧，”萧燕沉默片刻，“确定他是还活着，而不是在另一个坑里被炸成一块一块？” 慕清规卡了一下壳，显然她现在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又是凌霄，不争峰的四师兄再次冷静提出疑问，“为什么这个学子峰的小同门，会掉到不争峰的坑里。” “因为不争峰人最少罢，”抱朴子奶声奶气加入群聊，“本来师门弟子满打满算就只有六个，这一段时间留在峰上的就只有两个弟子。” “他大概就是想找人迹罕至的山林躲一躲。” 掌门说完，几个弟子还有些不明白，可其他长老们却飞快想清楚了各种关卡。 碧虚众所周知心最软的医修，明长老轻声细语地开口，“妖魔混血，在小辈们眼中到底还是有些奇怪的。” 她说地委婉，但是其他弟子们也回过来了味。 碧虚山门当然不是迂腐沉朽的地方，毕竟连掌门都不是人，化形还是个孩子模样，大家都是问道求仙的人了，万物刍狗，连这个道理都悟不清那又求的 4. 第四章 [] 这种情况别说几个弟子，就连逍遥子都始料未及。 萧燕只觉得眼角余光一闪，霎时间什么东西就从自己身边飞了出去。 抬手下意识想要拦一拦，元婴八阶的剑修修为竟然只来得及扯住一片袖摆，碧虚法纹灼灼一亮，灼烧感传来，萧燕本能松手后才意识到飞出去的是什么玩意。 “师妹！？” 电光火石，这个时候萧燕再想去拦显然是来不及了，只能跟凌霄一起惊恐地看着自家师妹冲出去。 慕清规尊师重道，但是她的剑可没有这种想法。 一柄当先如同疯狗出栏般就往外飞，在修仙界深刻展现了二十一世纪小学数学的教学内容，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也就是说，慕清规是从自己师尊他老人家，逍遥子的背后被扯着飞出去的。 同样的，换种说法，就是她整个人撞开了当时正在喝茶的逍遥子，直接把人连人带茶杯和椅子，怼翻在地上。 逍遥子坐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溅出来的茶叶，跟飞出去的慕清规一样茫然地抬起头。 刚刚是什么东西把他撞倒的？牛......？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而造成这些事故的人，慕清规却不太顾得上身后的一团乱麻，因为有更恐怖的事在等着她一一 这柄莫名其妙往前冲的剑显然不懂什么叫安全速度，更不明白一门伟大学科，物理学中的精妙理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这柄牲口剑用了多大的力气扯得慕清规飞起来，同样，剑自己就承担多大的力，显然金丹修士跟仙剑都不会被这点力气扯坏。 但慕清规的腰带会。 腰带：凡品俗物真是不能出现在你们修真界呢：） 布帛渐渐撕裂的声音被慕清规捕捉到，瞬间就让她一片空白的大脑紧急运转，几乎是同一时间，慕清规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腰带。 “闪开！” 她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让本就岌岌可危的腰带直接罢工。 跟她话音一起的，是门口少年人猛然往旁边撤步的动作。 但他们的动作显然比不上疯狗一样的仙剑，尤其是这剑，居然还带导航，精准不已、毫不减速地转了个弯继续冲。 门口的人影才刚刚撤了一步，下一刻视线就被一片翻飞的浅青衣袖占据。 胸口一痛，像是被从天而降的滚石击中，又像是被疯牛撞到，这一下感觉胸骨都快碎在皮肉里。 但他来不及低头，只能看到那一片闪着法纹的袖摆。 衣料轻盈，五感相通，看着的时候甚至都觉得闻到了一片月下白山茶的香味。 身体被外力撞击，完全不受控制的向后仰，他又刚刚后撤一步来不及站稳，顿时就被撞倒在了地上。 修行习武之人，倒下时完全出于本能地调整好姿势，手臂没有后撑，反而尽量将脆弱的手肘收拢回自己怀里。 按道理来说还要就地一滚卸力，但现在滚石疯牛撞进怀里，就连手臂都只能搭在对方身上，还卸力，老老实实祈祷不要撞断骨头比较好。 “咚”一声之后，隐忍又痛苦的闷哼声响在慕清规耳畔。 显然他的祈祷没有用。 慕清规拽着腰带抬眼一扫就知道，这位同门至少断了两根肋骨。 不愧是主角根苗，慕清规不合时宜地感叹，她刚刚下意识裏了浑身灵气保护身体，寻常融合期修士被金丹期用全身灵力狠狠一撞，何止是会断几根骨头？ 不愧是妖体魔血，剑骨刃心，居然这么抗揍！ “先别动！” 不知道自己师妹在想什么的萧燕赶紧上前，“骨头断了，用灵力保护你的内脏！” 正说着，这才刚第一次见面的少年人突然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一点没浪费，全浇到了还没站起来的慕清规头上。 整个大殿上突然整齐划一地倒吸一口凉气。 慕清规默默抬头，感觉着粘稠的液体从头顶一路淌到脸上后，平静地抬起手抹了一把，一大片血迹顿时盖住了她半面脸颊。 还有几滴在顺着下巴滴。 “小、小六啊，” 萧燕看着现在宛如杀人魔头的师妹，磕磕绊绊劝道，“他还是个......刚受了伤的孩子......” 就没必要杀人灭口了吧.....？ “师姐，”杀人魔头......啊不是，慕清规开口，“他体内的灵力和妖魔之血冲突，伤了内脏。” 说完，慕清规又抬手抹了一把从头上流到额头的血。 “确实是体内力量沸腾，”逍遥子抹掉脸上的茶叶，凑过来，“这孩子有些意思，体内妖魔之血如此霸道。” “是不得了的血脉之后，”抱朴子也跳下座位登登登跑过来，肉手摸着下巴仔细端详，“这孩子，该是上古大妖的后裔。” “掌门，师尊，”慕清规再次冷静开口，“现在可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晕倒了。” 话音刚落，刚刚还强撑着的少年人就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双目紧闭。 倒下去的时候还又吐了一口血。 “......别愣着了，快把人往回春堂送啊！” 凌霄一语惊醒梦中人，顿时其他弟子就围了过来。 把地上的人抬起来往外走的时候，其中一个抬着胳膊的小弟子一愣，回过头小心翼翼看着面色冷静的慕清规： “慕......慕师姐......” 对上慕清规侧过来的视线，小弟子咽了下口水，“您......您能不能松手啊！” 他们送伤患去回春堂，师姐你跟这么紧干什么！ 小弟子还不能参加大比，所以被自己师尊带着来见世面。 年纪小噪音清澈，这么一嗓子出来所有人都看过来，听清他话里的意思后，又都转眼看向慕清规的手。 其实慕清规只是握着自己的剑，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柄牲口剑非要死死贴在别人手上，现在莫名其妙形成了这个指掌相贴的局面。 “我不是......” 慕清规沉默片刻，“我只是握着我的剑。” 其余人仔细一看，还真是。 小弟子也愣了一下，嘴快道，“那师姐您要不先松开您的剑？”等之后给您送回去？ “不可能！” 慕清规斩钉截铁，此时此刻尽显剑修本色。 “小六，”萧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神色复杂地开 5. 第五章 [] 浮生梦，梦浮生。 碧虚浮生塔是山门中如今已经隐世不出的几位老祖宗创造的。 塔中每一层都囚禁着罪大恶极之徒，其中又遍布阵法，将其的戾气怨念共周身力量掺入，与几位老祖宗的灵力法术一同维持起一个栩栩如生的世界构造。 到达一种境界的修士劈山斩海亦不在话下，就算能幻化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幻象也不足为奇。 但浮屠塔中，比起幻象更贴近于未完全成体的小世界，也唯有这样强而有力的壁垒才能囚禁一塔那样的凶恶怪物。 修士能隔空取物，日行万里，但构建世界的范畴却是真正的神灵。 一方面碧虚不愧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大宗门，莫提已飞升的，便说避世修心以求突破的几位老祖宗能构造出这样几乎可以比得上小世界的空间，碧虚的实力可见一斑。 而另一方面，需要几位大能联手布下法阵，设下如此桎梏年年消磨而不能一举铲除的怪物，想想也是能掀起一阵不得了血雨腥风的人物。 故而浮生塔本该是由碧虚专人把守，绝不能让塔中囚徒逃脱的。 但碧虚已飞升的上任掌门是位跳脱人，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么高这么大的塔，耸立碧虚地界却只占地方不能用，实在浪费。 于是掌门拔簪划阵法，于无数前人精妙法阵中加入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是个子母阵，母阵刻在浮生塔每一层中，而子阵遍画在修士身上。 自此每一位进入浮生塔的修者在遭遇致命危险时，便能立刻从塔中脱身。 也是从这开始，浮生塔成为了碧虚门下尚且未踏出师门的弟子们，来磨练精进的地方。 年轻弟子稚嫩，不论学得再好到底纸上谈兵，放他们出师门或者进秘境总是不放心的，干脆在合适的时候提溜到浮生塔去，好好磨一磨心性与能力。 不过...... 慕清规不觉得现在是合适的时候。 她是金丹期，按道理来说已经该自己下山闯荡了，但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至今慕清规仍然未曾走出过师门一步。 剑修剑修，拔不出剑来有什么？ 更何况慕清规拔不出来的是本该成为本命剑的仙剑。 倒也不是没想过换一把，但仙剑有灵，放着本命剑不用非要从别的地方再找，这跟婚内出轨有什么区别！ 没有其余仙剑会搭理这种剑修，贞洁，一名剑修对仙剑最好的嫁妆。 而在秘境中遭遇敌人连御剑都做不到，逃命都只能靠两条腿跑，这还有什么出去的必要？ 至于兰祈，这孩子是剑骨刃心，说出来就让人瞳孔地震万分敬佩的根骨，几乎可以预见未来万里青云扶摇直上的样子。 不过，是未来。 剑骨铸名剑，刃心生剑魂。 剑骨刃心体内藏锋，到了一定时机完全契合他的剑会自然而然从兰祈体内诞生，外物之于他，累赘而已。 也就是说，他现在也属于早有“婚约”，同样不会被任何仙剑选择。 再说一次，贞洁，一名剑修对仙剑最好的嫁妆。 现在逍遥子安排自己齿序最幼的两个弟子结伴去浮生塔，该是动了让他们出山闯荡的心思。 按理来说，一个金丹一个融合也该出门了。 但，一个是拔不出剑的金丹剑修，一个是没有剑的融合剑修...... 直接痛痛快快挨顿打可能还能早点出来，抢一抢回春堂的床位。 想着，慕清规一边叹了口气，一边在一方院落的门口站定。 这是一方供一人起居的院落，不算太大，却也五脏俱全，雅致非常。 不争峰上几个弟子院落都各有特点，比如萧燕的院子里用灵力温养着一颗桂花树，桂花香混着冰雪凌冽味道能香飘十里。 凌霄的院子里栽了巨大的落叶松，还在上面绑了吊床，平时没事就懒洋洋躺在上面。 慕清规估摸着，最近常拿松果敲她窗户的松鼠大概就是从凌霄院子来的。 慕清规自己的院子没栽种什么，只是院中有一块未经雕琢过的巨大寒玉。 也不知被灵力冲刷了多久，现在每每入夜，从月出东山开始到月沉西峰结束，玉上总能映出明月的影子。 而分给兰祈的院子里有一大片竹林，也是用灵力温养过的，立在门口都能感觉到一阵充沛的灵气。 院落门廊前青石铺了三层台阶，未扫净的雪还沾在青石台阶旁。 碧虚山门，除了作为考试场所的问道峰地势最矮，并无冰雪覆盖外，其余峰头都直耸入天，其上一片皑皑冰雪。 逍遥子剑意强横，自己本身又是变异冰灵根，虽然本人没个正形，但他那柄半身剑却如淬冰雪。 不动时澄澈透明宛如美玉冰雕，而剑势起，剑锋出，却恍如天星破碎四散，又凝出一片凌冽剑气。 好巧不巧，逍遥子的第一个徒儿是变异雪灵根，两个人一冰一雪，最开始带徒儿喂剑招时，剑一出鞘便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 不争峰上冰雪一直要覆盖到将近半山腰，除了确实地势出众，第二个因素便是逍遥子这位师尊跟他的大弟子。 慕清规扫了一眼挂在门廊下、写着兰祈名字的门牌，抬手轻轻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青竹摇了摇，引出一阵飒踏声。 没一会大门就被人从里缓缓打开。 里面立着兰祈。 少年人比起之前看起来好了很多，初次在坑底见面，对方着了青白的碧虚弟子衣袍都觉面色苍白，现在一身墨黑武袍看着尚精气神饱满。 瞧着身形瘦高如一把潇潇君子竹，宽肩窄腰的体态杵在眼前却不觉魁梧，漆黑双眼，若非双目灵光内敛于眼底，看起来便不会这样有几分明眸之采。 慕清规抬眼看着对方的脑袋顶，眨了眨眼，“小师弟，你是刚从竹林里打盹起来？” 兰祈愣了愣，唇角微动后还是规规矩矩唤了一句“小师姐”，然后又摸不着头脑般皱起眉，“什么？” 慕清规走上前一步，清风一过，一片翠绿翠绿的竹叶从兰祈头顶悠悠飘落，落在慕清规的掌心。 竹叶如翡翠，她的掌心如白玉，兰祈低头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抬手摸向自己的脑袋顶，好在，只有这一片粘在了头发上。 “扰了小师弟的清梦，”慕清规轻笑一 6. 第六章 [] 外面逍遥子跟不盈子正喝着茶看着实况，里面慕清规跟兰祈却来得不巧了，这不知道塔内的第几层，正下着大雨。 逍遥子一拂袖，慕清规便觉得身一轻眼一花，完全本能地握着剑横在身前，还没等她眼前看到什么，就感觉噼里啪啦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浇下来，立刻就被浇成一只落汤鸡。 大雨疯狂落下，慕清规法袍上的金光被无助打落，又可可怜怜地闪出细微光晕。 碧虚不是溺爱弟子的宗门，法袍上留下的法咒只会抵挡要命的攻击，这种自然气象只能自己受着。 “小师......什么东西！” “是我。” 慕清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头，耳旁隔了一层东西和大雨，兰祈的声音有些听不真切的朦胧。 大雨不再落到身上，慕清规睁开眼睛，扒拉开罩住自己脑袋的东西，是一件墨黑色的衣袍。 侧眸去看，果然瞧见兰祈正垂眼系着腰带。 他今天的衣着干净利落，武袍外用腰带束得干净利落，穿在身上的时候行动便捷不碍事，就是脱下来得连着腰带一起解开再系上。 慕清规今日依旧是浅色的衣袍，被大雨一浇确实不太雅观。 正披着兰祈的外袍，慕清规感叹，自己小师弟解腰带和系腰带的速度都很快的样子。 “小师姐，那好像是城门。” 兰祈单手摁着后腰木剑，眯着眼睛向一个方向看过去。 大雨滂沱，又已经完全入夜，慕清规一边捏诀一边往那个方向看，果不其然什么都看不见。 妖魔混血的优势在此刻淋漓尽致。 法诀成盖，挡在两人头顶。 慕清规甩了甩长剑，雨水如线般淌下，“先寻寻有没有能挡雨的地方，贸然入城也无处可去。” 兰祈颔首，他的眼睛能看得清，所以略微走在前面领路。雨实在太大，就算是捏了诀挡在头顶也不断有雨水溅起沾上衣摆。 幸而走了没一阵兰祈就看到前面有一座庙，不算大，但好歹是避免了两个人游魂一样冒雨乱晃一夜的惨祸。 庙门有些陈旧，抬手推上去都有些担心会不会不小心把门拆下来。 两人浑身淌水的人一进来，身上的水落在地上打湿一地灰尘，慕清规分别拍了两道诀到自己跟旁边的兰祈身上，顿时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两个就干爽了起来。 这是个有些年头的村庙，慕清规抬头看着庙里正中的神像，看不太出来是什么神，只知道该是位女神。 神像脚下供奉了一些已经发蔫的果子，线香燃尽，香火味道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兰祈望过去，看着慕清规脸色平静地开口: “好消息是，这个庙虽然四面漏风，但显然有人祭拜，明天要是雨停了我们说不定能遇到，可以了解一下这一层的情况。” “坏消息是，”慕清规环顾四周，“今晚咱们该是要在这落脚了。” 小庙简陋，打眼望去就两个草编的蒲团勉强能坐，慕清规走过去，掐着诀扫干净灰尘，干脆就坐在了庙中央的蒲团上，掌中还捧起一团光晕。 兰祈也不挑剔，安安静静坐到了她旁边。 静坐了半晌，兰祈轻声开口，“这里灵气微弱，好似不是修真界。” 确实，浮生塔中每一层都会完全还原塔中情况，并不会带入外界碧虚的地貌。 也就是说，除非是有人故意掐断了此地的灵脉，否则修真界不会有灵气几乎断绝的地方。 而一路走来，慕清规并没有感受到周围有阵法的波动。 “有可能是人界，”慕清规想了想，“开祠立庙也确实是凡人会有的举动。” 说起人类的城池...... 慕清规猜测道，“盛都？” 这是她脑子里所剩无几的人界印象，据说繁华非常。 兰祈摇摇头，“不是，我到过盛京。” 慕清规有些惊讶，“你去过人界？” “嗯，”兰祈点了点头，“之前有一段时间一直在人界，直到进了睿明真人的学子峰。” ......真的吗？ 妖魔混血，剑骨刃心，还流落人界，最后被碧虚的师长捡回学子峰...... 小师弟，你不觉得你的身世实在有些过于离奇了吗？ 小师弟不觉得，面对慕清规有些复杂的眼神，兰祈不明所以地望回去。 “......”慕清规，“没什么，此地灵气稀薄，虽然不大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妖兽灵修，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说着，慕清规沉吟，不管怎么说，她如今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丹田内府中已结成的金丹在一刻不停的旋转，同时将灵力供向四肢百骸。 可兰祈未结金丹，他储在体内的灵力用完并不能由自身产生，而是借环境灵气重新储藏体内。 此地灵气单薄贫瘠，怕是供不起融合期修士。 慕清规一边把武袍还给兰祈，一边取出一块灵石一起递给他，“且拿着，此地灵气供给不上，关键时刻便吸取灵石灵力。” 浮生塔虽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真受了伤也是要进回春堂的。 兰祈也没有托大推辞，道了声谢后就接了过去。 塔内两个人静坐在蒲团，塔外逍遥子指着自己的两个徒儿开始跟师兄闲谈。 “你看，清规这个小丫头第一次见碧虚以外的地界，打着光看来看去就是不睡！” 不盈子看着光幕里不动声色打量过周围的慕清规，“金丹期本便无需睡眠。” “不过，”他沉吟片刻，“那把剑......” 逍遥子“嘿”一声，眉眼放松地捏了块糕点扔进嘴里，“各有缘法，师兄。” 到底也是别人的徒儿，不盈子一颔首，便不再多问。 塔内到底不算真实空间，一夜的时间过去，也不过逍遥子跟不盈子相对饮下一盏茶的功夫。 小庙所在不是碧虚地势高耸的山头，一直到天光大亮才有几缕日光穿透枝叶落进了小庙里。 慕清规阖着眼，反手盖灭了那团漂浮在半空的光团。 清晨单薄的日光有一缕照在她眼睫上，清透到就算慕清规睁开眼也不觉得刺眼。 比起每每碧虚红日浩荡的样子，这人界的清晨让她新奇到侧脸仔细看了看。 也是她确实没出过山门，此刻对着一间旧庙漏下的晨光也能看得这样久。 一侧，几乎是慕清规一睁眼兰祈也掀开了眼帘，毕竟是第一次在陌生的环境过夜，两个人都没休息，只是阖眼养神，却一直警戒着周围的环境。 他本是先准备跟身边人打声招呼，结果一转眸那句“小师姐”就卡在喉咙里。 对方那双素来水墨般冷静的眸被点亮，在天光下有些像水晶，罕见 7. 第七章 [] 低头看了看自己，确认自己身上没什么会让人误会性别的东西后，慕清规抬眼，有些迟疑： “我......确实？” 她说话的时候还奇怪地看了一眼兰祁，得到了对方更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嗯，小师弟看起来也没听明白的样子，那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 慕清规的脊梁挺得更理直气壮了几分。 “不是不是......”男人有些急了，汗珠顺着他被晒得黝黑的面颊滚落，“是这野丫头说了怪话，小姐您可千万被放在心上，千万别......”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有些飘忽，脸色又惶恐又害怕，看看慕清规又看看兰祁，活像是他们两个人马上就要凶性大发过来生吃人肉一样。 这眼神看的慕清规更莫名了几分，她自认虽然不是什么姑射神人般的风姿，但可能也不是青面獠牙，一瞪眼就能把人吓哭的？ “小姐，公子，您放心您放心......不会说出去的，一定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云里雾里的，慕清规叹了口气，跟自己身边的兰祁对了一眼，总之他们初来乍到的，得先打听清楚这层塔是什么情况才行。 一夜都没感受到什么妖魔的气息，有些奇怪。 “这是我师姐，”兰祁皱了皱眉，打断了男人不停念叨的话，“我们是同门，昨夜大雨无法前行，故于此借宿。” 男人愣住，他背后的女人也不可置信地望过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至极的东西，下一刻，那个女人就不可抑制地开口： “同门......？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要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这样抛头露面！？” 这下，像是听到什么离谱至极东西的人，变成了慕清规跟兰祁。 什么意思，什么抛头露面不抛头露面？ 到底是二师姐跟四师兄文化课没毕业，还是我没毕业？ 慕清规面露动摇，忍不住大受震撼地问自己身边的兰祁，“你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吗？” “......”兰祁脸色奇怪，“有些像几百年前的人界。” 慕清规的脸色也奇怪起来，“你是说，那个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界？” 兰祁点点头。 慕清规沉默，几息之后复又开口，“小师弟，你说我要是现在自己给自己一剑能不能从塔里出去？” 塔外，逍遥子喷出去一口茶。 塔内，眼看着兰祁目露惊恐，慕清规叹了口气，勉强安慰道，“我开玩笑的。” 师尊真是给自己挑了个好地方啊...... 又叹了口气，慕清规收敛神色上前，破罐子破摔道，“城中可有怪事发生？” 无所谓了，浮生塔中只要解决了盘踞着的罪孽之徒就能出去，现在问出来到底哪里有怪事就好。 “你......你个女子怎能跟男子共处一室！” “......我是问，城中有什么怪事发生？” “这如何使得！？” “城中......” “你个女子......” 毫无价值的对话，兰祁皱着眉头走过来，一柄木剑破风而来，带着锋锐的风息担在男人的肩上，他冷着脸皱着眉，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可见这个地方确实没什么大事发生，男人倒豆子一样说出来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唯有一件引起了慕清规的注意： “你是说，江家的姑爷如今为了给病重的江大小姐解闷，正在全城招有些才艺的丫鬟？” 这位江大小姐据说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年纪轻轻才学出众，打起算盘珠子来比好些老账房都干脆，更是美貌非常，相传几年前连神仙都去瞧过。 只可惜，似乎命里带煞，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卧床不起也就算了，更是克死了自己一家老小和江家许多下人，若非她那姑爷不嫌弃她，不离不弃，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这几个月也是江家姑爷看大小姐病情好转，却整日郁郁寡欢，想着江家如今人气稀疏，不如招些小丫头一是伺候江大小姐，二是也能给大小姐逗个闷子，快活快活心情。 慕清规闻言不解，“为何这添丁进口的事是江家姑爷张罗的，江家大小姐呢？” 男人更加不解，“女人怎么能张罗主事？都嫁了人当然是听姑爷的啊！” 慕清规哽住，这一层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么折磨她的吗？ 现在执法长老还在不在外面？ 要是她忍不住一剑抽过去，会不会算她欺凌弱小然后关她禁闭？ “江家不太对劲，”兰祁敛目思索，“得去江家看看。” “确实，”慕清规揉了揉自己有些疼的眉心，“比起李二偷了王四的驴，确实是江家比较显眼。” 她现在不太想跟这里的人说话，不过...... 慕清规抬起眼，扫过一直在男人身后张望的姑娘，看到对方脸上有有些好奇的神采后，她语气冷淡地开口： “你们今晨是来拜祭神仙的？” 男人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是啊，这是我们这里好些年的传统了，燕娘娘是好神仙嘞！” “为什么拜祭她，”慕清规，“不过是个女神。” “哎呀！这可是神仙庙里！你说什么呢！” 慕清规没在乎这句指责，她只握剑向外走，并没有回头，“神仙，不也是女的吗？” 她没有回头，没见到按个一直被人摁着头躲在身后的姑娘陡然睁大眼睛，愣愣看向了她的背影。 “作孽！这女人......妮儿!快来跪下给神仙磕头，让神仙莫要见怪！” 姑娘看着慕清规的背影，没来得及应声。 “那男的也忒不守规矩，他们不知廉耻孤男寡女待在庙里就算了，刚刚还差点看到了咱家妮儿，这要是被他坏了清白可怎么办！” 姑娘张了张嘴，想要说那两位小姐公子的仙人之姿哪里是她能比的，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沉默。 她只祈祷着那位美貌的小姐别听到这些话，总觉得......辱了人家。 而已经走出去的慕清规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只敛目想着另一件事—— “小师弟，”慕清规出声，唇角微妙勾起了一个弧度，“江家似乎只招丫鬟啊......若要进去，怕是该费一些功夫的。” 兰祁不明所以，又觉得冥冥中，有些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 现下已经是城中人来人往的时候，慕清规垂着眼帘，指尖却一直贴在腰侧的长剑上。 没多会，她微微侧过眸对身边轻声耳语： “小师弟，我没怎么下过山，不太了解人间界的光景，但是......是不是不太对头？” 何止是不太对头...... 兰祁不自在地向后摆了摆肩膀，瞪着眼睛恶狠狠逼退一个人紧盯着的视线，之后才有些烦躁地压低声音反问： “小师姐，他们为什么总盯着看？很......奇怪吗？” 边说，边不自在地扯了扯袖摆。 8. 第八章 [] 在碧虚这些年，慕清规从没下过山，故而有大把时间博览群书，几乎将藏书阁的各种古籍经卷翻了个遍，但还真就是从没学过什么闺阁之说。 你要是说她不守妇德，这种没听说过的东西，慕清规就当你在狗叫，当没听见就走过去了。 但你要是说她不能打...... 你个狗玩意在质疑谁！？在侮辱谁！ 我们剑修就没有不能打的！更没有被侮辱到家还无动于衷的！ 谁说的这种疯话？拔剑，来战！ 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她就不是碧虚不争峰的六弟子！ 冷冷环视一圈，慕清规挑着眼尾，“还有谁想来切磋？站出来。” 刚刚还堵在他们二人前面的人瞬间往旁边散去，缩着肩膀低着头，恨不得能当场习得缩地成寸术，当时就消失个无影无踪。 之前还总是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此刻也瞬间移开，生怕这两个疯女人顺着找过来给自己也一脚踹飞。 慕清规冷冷扯了扯唇角，侧过脸对兰祁说，“走。” 一个字说得杀气四溢，吓得那群人飞快把已经飞出去半条街的两个人拖着离开，生怕晚了，堵着她的路直接被送去归西。 接下来的路两个人走得畅通无阻。 可见人还是欺软怕硬的，刚刚觉得两个眼生的小姑娘好欺负，现下知道了这哪是两个小姑娘，分明是两个女金刚！ 这之后就没人再敢招惹煞神上门。 得了清净，慕清规跟兰祁本就是脚程快的人，江家在城里也算是显赫人家，绕了一圈子后两个人就找到了江家的门。 慕清规抬眼看了看，之前那句“神仙也来瞧过”她只当是玩笑话，可现在却突然觉得恐怕其中有点什么缘由—— 江家里，笼罩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灵力，清澈锋锐，浩然正气。 跟兰祁对视一眼，彼此交换过眼神后都没有多说什么。 大门未开，敲了也没人搭理。两个人绕去偏门，正好瞧见一个男人正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往门里推，一边推一边对里面的人点头哈腰道： “大管家，您看看我这女儿，别看她这样，笛子可还是吹得不错的！” 慕清规看着那个小姑娘，干巴巴的身量，脸上都没有多少肉，显得眼睛过分大，框在有些凹陷的眼眶里，瞧着畏畏缩缩被推来推去。 推得狠了也不吭声，小腿磕在门槛上一声响也只是低着头红了眼眶。 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 “那就先来试试，”被称呼为大管家的男人开口，“留下罢。” 说着，他扔出去一块碎银。男人诚惶诚恐地接住，掂量着重量笑容满面地道了半天谢便走了。 只留下那个小姑娘正不知所措地红着眼睛。 慕清规跟兰祁对视一眼，眼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走进去，偏门马上就要关上，两个人快步走上去： “慢着！” 正关门的管家置若罔闻，马上就要合上的门扉却突然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抵住。 那只手看着纤细美丽，轻轻从门缝里伸进来拉住门，却像是石头一样死死卡住，管家憋得脸都红了也再不能合上门。 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门被拉开，露出一张恍如仙人般不染俗气的面庞。 “您好，我们是听说您家招丫鬟的，”慕清规摆出自己最和善的脸，指了指自己和兰祁，“您看看我们怎么样？” “......什么？” 大管家愣愣看了看这两个女子身上的衣着，愠怒道，“哪来的小娘子，怎开得这种玩笑！”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结果他走了半天......没走成。 大管家勃然大怒，回过头去怒道，“撒手！” 慕清规收回自己扯住人家后脖领子的手，轻咳了一声，“没开玩笑，我卖我自己。” 大管家看了她半天，狐疑地又看向兰祁，兰祁想了想，补了一句，“家道中落，流落街头。” 慕清规紧跟其后，“招不上您家的丫鬟，我们就要流落街头了。” 谁管你们流落不流落！ “我们家是招丫鬟，不是招妖怪！” 大管家，“哪有你们两个这样......” “管家，”一道中气有些弱的声音，“且让她们来试试罢。” 慕清规闻声而望，见到是个面带病容，被一个丫鬟搀扶着的貌美女郎。 这女郎着了身藕粉色裙衫，在夏季的时令里还罩了锦缎外袍，看着就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可她生得美貌，就算是犹带病色都能与身后一丛茉莉争辉。 “可是大小姐......” 管家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大小姐打断： “我瞧着她们就很有意思，我很喜欢。” 江家的大小姐向慕清规弯起眼睛笑了笑。 到底是主家，大小姐开口留人，管家就算是再不情愿也还是让慕清规跟兰祈进了门。 算上那个小姑娘，三个人一起跟在管家身后往一处院落走。 新招得这些给大小姐解闷用的小丫鬟们都住在这。 用这个由头招进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东西在身上。 一进院门，慕清规就见一个看起来十二三的小姑娘正在院子里吊嗓子，一把嗓子清清脆脆，跟清晨的鸟鸣一样。 旁边还有姑娘正在编草叶，手边已经摆了好几个活灵活现的小东西，什么兔子、蝴蝶个个都栩栩如生。 就是东西都不太多的样子，说上句冒犯的话，修真界随便找个半路出家的乐修、舞修之类的，可能都比这一院子人更有观赏性。 或者说趣味性。 总之，以目前看来江家在城中的地位与富贵，这些小丫头的本事可能只能得到江大小姐礼貌的微笑。 慕清规凝眸看了看，没说什么。 院子里的小姑娘们见管家领了人来，全都老老实实围过来，向管家怯生生打了招呼后就等着听他吩咐。 这位大管家吊着脸介绍了一下慕清规他们，随后就点了两个人，说是小姐和姑爷要看她们的本事。 慕清规看着两个面容青稚的女孩离 9. 第九章 [] 兰祁被她突如其来的提问哽了一下，张嘴刚想解释就被慕清规抬手打断。 他们在一旁窃窃私语的太久，已经让房间里另一个人开始关注了。 这件事最终以慕清规坦然地替兰祁铺了床位了解。 兰祁绷着唇角，看着她将两床被褥铺在一起，忍了几忍才叹了一口气走上去，抢走被慕清规拽在手里的布料，“小师姐，这是被子，不是褥子。” 是说怎么感觉被子有点小的慕清规默默收回手，任由兰祁开始整理被她铺的乱七八糟的床铺。 兰祁忙着，屋子里另一个小姑娘一跟慕清规对上视线就紧张得唇角发白，无法，她只能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 这个时令里日头明亮璀璨，不到晌午时就已经晒得地面有些发白，故而院子里的小姑娘们都各自躲着阴凉练习。 她们都换上了江府中体面的新衣，就算料子不是顶级的好，但显而易见是比她们之前的衣料好得多，好些人可惜衣服都不愿意在外坐下。 看着看着，慕清规耳边听见了脚步声。 “你觉不觉得，”她侧倚在窗边，目光看过院子里每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们看起来都有些......不太健康？” 已经整理好床铺跟心情的兰祈抱着木剑走来，顺着慕清规的视线看去。 他本来就是妖魔混血，不是很清楚人类的身体强度。 之前在人界的时候也没怎么关注过异性，现在被她这样一提才恍然发觉，比起自己这位小师姐的丰神俊秀，确实这个院子里的其他女孩们显得格外苍白。 有些人甚至很奇怪，看四肢并不是柔弱无力之人，但偏偏呈现出气力两无的状态。 兰祁侧目看了一眼缩在通铺最角落的小姑娘，还没等他表态，慕清规指尖灵光一闪，一道隔音屏障便悄无声息的落下。 “跟江大小姐有些像，”兰祈想了想，“是气血亏损之态。” “但是她们又都不像受过外伤，没有外伤却气血亏损......” 慕清规低眉琢磨，有些不确定，“似乎，魅魔和合欢宗的功法若是不当，会使人呈现此种状态？” “合欢宗不清楚，但魅魔的功法不会选择女子，”兰祈看起来对这个种族有些印象，继续说: “魅魔功法至阴，须以阳性精气入体才能减缓功法的阴蚀，唯有修炼到一定境界的魅魔可以自主修习，不必担心过阴功法对自身的侵蚀。” 这倒是慕清规没想到的，有些好奇地问，“可魅魔族群修习的功法不是他们天生便会的？” 既然是先天功法，怎么还会侵害身体？ “天道至公，既然比他人多了便利，自然也要比他人多些波折。” 这件事兰祈倒是通透，“魔族先天功法强横，便容易一朝不慎损伤自身。” 也是这个道理，慕清规笑了笑，“也对，几位来碧虚交换的魔族师兄师姐，便容易反被自身功法所伤。” “人族合欢宗的功法除非下狠手，否则不会呈现出这样气血双亏的状态，奇了，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兰祈侧耳仔细听她说，与慕清规相对倚窗半晌，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却等回来了被叫走的两个姑娘。 两个女孩还是跟着大管家回来的，慕清规抬眼一瞧便皱眉，回来的两个姑娘面色苍白，看起来手脚都有些发软，竟是比之前气血亏损更严重了些。 “小师姐，”兰祈沉下脸，一双眼隔窗望向刚进来的姑娘，“她们身上有魔气。” “极淡，不是她们自身的气息。” 出去了一趟，身上沾了魔气回来。 慕清规没说话，只凝眸看着那两个姑娘，指尖却在剑柄上敲了敲。 几息过去，她却突然轻声开口，“在外面的时候，我只感到了灵力。” “人间不该有此等灵力。” 灵力与魔气，两种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界的东西却在江家一齐出现...... 慕清规敛眉笑了笑，江家招的小丫头有没有东西不知道，但江家倒确实有点东西。 已经到了要用晌食的时候，如这一院子小丫头不比贵人，一日中仅有两餐可食，故而到了这个时候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期待。 慕清规跟兰祁都已经是辟谷修者，眼看着今天负责去领晌食的小姑娘们回来，兰祁本想着将食物随便给了谁，却没想到慕清规却轻飘飘走了过去。 她容貌好，气质好，身上的衣料更是一打眼就知道的好，更何况腰间还有一柄古朴的长剑。 可以说是自从慕清规走过去，原本还挤挤挨挨领吃食的小姑娘们一个个全都自发让开了位置，让她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最前面。 本意只是想要合群些，却莫名其妙有了些自己在欺负人的微妙感，慕清规步子稍微一顿，到底还是不做声地端走了三碗饭回到了屋子里。 她常年习剑，手上的力道自然非比寻常，再加上身量本就比这一院子小姑娘高了不止一点，一只手端住两碗饭一点不费力。 顶着所有人崇拜的目光，慕清规施施然回屋，自然地递给兰祁一碗，紧接着向角落里的女孩笑了笑，示意她来吃饭。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走过来接过那碗饭小声说了句谢谢。 屋子里有桌几，三个人便围坐到桌旁，各自面前摆着一碗饭。 年纪比慕清规跟兰祁都小的姑娘显然是早就饿了，眼睛盯着饭食都舍不得移开，但还是顾及着桌上的其他人，不敢先动筷子。 慕清规也不是什么苛责的人，当下就先捏起筷子把自己碗里的一半饭食拨到了小姑娘碗里。 她等了几息，见对方并不动筷，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不吃？” 常年在碧虚上，慕清规因为自身有别于其他师兄师姐们一点怪癖都没有的好性情，几乎已经成了不争峰唯一指定外交负责人。 每每去了别的峰头指点其他小弟子时练出了极佳的眼力，之前初见这小姑娘她就看出，这小娘子该是有一把子力气在。 胳膊腿上的筋肉附着纤细的骨骼，看着瘦小，但这样扎实的肌肉应当是日复一日的辛苦锻炼来的，实际上绝对气力大也耐性好。 慕清规自己在尚未辟谷只能从食物中获取能量时，为了承担起自身不断增长的肌肉与骨骼一顿不下三碗饭。 现下她只觉得这姑娘该是不够吃，不太明白她怎么不动筷子。 顶着慕清规疑惑的目光，小姑娘缩了缩手指，细若蚊呐般开口，“我......我吃不了这么多......” 慕清规：...... 妹妹，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力吗？ 一生要强的慕清规眉头一皱，刚要开口摆事实讲道理，就感觉旁边的兰祁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将要出口的话一顿，只听身边的兰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