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在自我攻略》 1. 相看两相厌,她把他打了 [] 少年声音低垂,从九重天坠下,仿佛要直击地狱。敛眉阴鸷,灵气汇成寒霜,落到眼前的女子身上。 他在宣泄。再一次加重了灵气,寒霜结成冰魄。女子无动于衷。 她满身清冷,透着死气。身体被冰魄覆盖,变得透明。千钧一发之际,少年收回灵力,呆滞在原地。 天光乍泄,顷刻天昏地暗,继而归于冷寂。 空桑锦惝恍迷离,被梦中少年人凉薄而又热烈的目光刺痛。醒来时已接近傍晚,天色阴沉,像是快要落雨。抬眼到窗外,朦朦胧胧的氤氲着一层水汽。潮湿的泥土气息直往鼻里钻。她轻轻揉了揉鼻尖,为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水。一口猛灌下后方才觉得活了过来,梦里的窒息感逐渐消失。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梦到,少年的话像一道枷锁烙印在她心上,如烟似幻的缠绕着她。她知这是前世孽缘。想到这里,她皱起眉头。 三月前,她以一缕神识来到这个地方。梦中的少年是战斗力爆表,性格偏激病态,喜欢阴暗里爬行的妖王赫连野。女子是神族圣洁磊落,怜爱众生的神女息尘。 “她”作为息尘的一缕神识存活世间。在神妖大战后,妖王赫连野与神女缔下赌约,造虚空境,闭灵识,和神女一起入境,以苍生做赌注。胜,则毁灭天地,万物同悲;败,则留一脉残命,苟活度日。 虚空境,也就是她现在所处的境地。 书中结局她记得是“空桑锦”以身证道,化作碎片,烟消云散。赫连野痛失所爱,不得善终。 一声闷雷将她拉回,果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扬起了院里的泥点子。 “虽然入了春,可天还凉着,冬日的寒气还未散去,小姐怎的还大敞着窗,恐怕生了风寒。” 阮玉急急忙忙走到窗边拉拢窗户,将雨点打湿的桌椅器具擦拭,又从柜中寻了件外衣为空桑锦披上。这时屋内的声音才渐渐隐去,透着几分暗淡的静默。 面对阮玉忧心的数落,空桑锦只是摇头笑笑,“哪有那么容易风寒,不过才落的雨,风还没来呢。” “小姐是忘了三月前的那场病了,如今这样不仔细身子,恐染上风寒数月不消。今日不与从前相同,再过几日便是您大喜的日子。若是此时染上风寒,岂不晦气。” 阮玉布好餐,退到一旁,嘴里接着念叨:“况且身子是您自己的,病了岂不难受。再误了良辰,您该伤心了。” 阮玉以为,小姐冒着违逆相爷,得罪八公主的风险,一心向圣上求来的赐婚,当是满心满意欢喜的。纵然往日行事荒唐了些,名声稍差了些。但自家小姐金尊玉贵,即便如此,也是配得上世间顶好的男儿。更何况是一个地位卑微的质子。 听到这里,空桑锦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眼中落满懊悔。她停下筷子,轻声叹息,又猛灌下一盏凉茶,浇灭心中燃起的蠢蠢欲动的心思,提醒自己,婚是自己求的,悔婚就是抗旨,要被杀头的!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阮玉说道:“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阮玉不解,存着几分震撼,吃惊道:“小姐,雨还下着。看天势,许是要下上一夜。过不多时便会起风,您身子刚好,吹不得风。若不是要紧的事,奴婢替您前去。” 空桑锦摇头,坚持道:“我必须亲自去瞧了才会安心。你不必担心,如今我身子骨好着呢,一点风雨而已。再不济,我可多穿些御寒衣物,总该放心了。” 见空桑锦执意,阮玉不多话,退了出去准备车马。走时,空桑锦叮嘱势必瞒了府中上下,尤其是她那不消停的三姐空桑婧璃。 京城的街道空旷宽敞,因着绵密的雨,许多商铺早早闭了门,只有零星的几家还燃着灯。堂前小二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缩成一团,围着火炉烤火。春日的雨还带着冬日的寒,教人舍不得离开暖炉半分。 湿答答的空气往店内钻,眼看着往来无行人,正准备闭门,却见一辆繁复华贵的马车停至门前。小二顿住手,立刻堆起满脸笑。即使不知是哪家的贵人,见这富贵堂皇的马车和一身的气度,也该知是他们的贵客。即刻招呼人进屋。 空桑锦轻纱遮面,眉目清浅,淡淡的炉火映入她的眸中,光华氤氲。店内装饰古朴典雅,名画作饰,名家题字。她眸光闪动,扫视过后,目光停在了一处角落。 果然在这儿。 眼中闪出欣喜,快速走去。小二疾步跟上,心中生出疑问,面上却不敢多问。 直到空桑锦说出要买下这只不起眼且斑驳瑕疵,有明显裂痕的玉镯时,小二才悠悠开口: “小姐若是喜欢,可看看其他的,这只镯子做工粗糙,用的料子更是下等,恐配不上小姐身份。”若不是面前之人华贵精巧,神情不似作假,不然他以为是来拿他寻乐,想赶了出去。 风从门口灌入,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无事,我看了喜欢。你替我仔细装好。” “哦对了,若是有人来询问玉镯,请帮我留意。这是谢金。” 小二暗自吃惊,这镯子低劣,不值一钱,却有人愿意一掷千金。怕她反悔,小二接过银子,忙不迭失的点头应道:“小姐放心,小的定为您瞻前马后,替您留心。” 空桑锦沉思片刻,脑海中浮过一抹浅淡的身影——正是玉镯的主人。不过,直到她日后离开齐国,也没等来女子的消息。 马车停在一处破落的府邸前,门庭冷落。外面的天已经大黑,乌云笼罩着月亮,只堪堪透出细微的光亮。 风已停歇,雨却磅礴的下着。空桑锦一袭白衣长裙,裙底沾了不少泥污。她皱起眉头,神情凝惑,天都这般晚了,质子府中竟还有来客? 不及她多想,独自撑伞入了府,留马夫在外等候。 大门轻轻一推便咿呀敞开,府中透着冷气,久无人打理的荒芜。空桑锦裹紧外袍沿着长廊走进。只有尽头的一间窄屋微弱的燃起一盏薄灯,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她加快脚步,朝着光亮处走去。一路上,野猫撕扯着喉咙乱叫,拢乱的草丛中发出悠悠绿光。 “砰”的一声,她惊得连连后退,慌张之际还未看清眼前一晃而过的东西,险些摔倒。 一只通体漆黑,瘦骨嶙峋的野猫龇着牙朝她发出敌意的叫声。 还好只是野猫。 定下心神,驱伞赶走后直径入了屋。 屋内狭窄简陋,堆满了人,显得局促。空桑锦突兀的站在门前。屋内坐着的,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眼中是娇纵的不屑,踩着地上少年。面色惨白,销瘦的身子披着单薄的衣,像是残落的星。 他眉间生了一点痣,邪佞张狂,偏又长了一张清秀隽逸的脸,不伦不类,却诡异得美丽。 空桑锦认得,少年是这一世的赫连野。澧国送来的质子,无权无势,遭人欺辱。女子正是与她结了怨的八公主齐映雪。不等她感慨冤家路窄,齐映雪一掌落到了少年脸上,狠狠的羞辱着少年。过后才慢慢看向门口立着的空桑锦。 月光的清辉撒落在她身上,赫连野注视着少女,晃神之际犹如天女。 齐映雪冷笑,讥讽的声音响起:“三日都等不及,这半夜三更,来会情郎,果然是你空桑锦能做出的。真是……”她抬眼看了空桑锦,又轻蔑的看了赫连野,继续道:“情真意切。” 说罢发出嘲弄的冷笑。 京都上下,谁人不知相府五小姐声名远扬。不过,扬的是不正之风,名的是歪风邪气。 从前京中凡有俊逸男子,空桑锦总不要脸面的追着满京城跑。赐婚过后倒是安份了些,可今日却胆大妄为,夜半会情郎。 空桑锦嗤之以鼻,眼波流转,落眼到齐映雪身上,不屑一顾,说道:“八公主也知是夜半,王上已经赐婚于我。怎么,八公主还在觊觎臣女的未婚夫?” 赫连野眼神暗下,原来她便是名昭京城的相府千金,以死相逼求齐王赐婚的空桑锦。 她,究竟有何意图? 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手心悄悄聚起一股浊气,起了杀心。不过很快便自我否决。在此之前,他们根本不认识,连面都未见过。 齐映雪被空桑锦激怒,一掌就要落下,被空桑锦拦下,似要捏碎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落到了齐映雪脸上,声音刺破天际,响彻整个寂寥的夜。众人不可思议的看向两人,随即胆战心惊的跪地低头,不敢直视。 赫连野面无神情,默不作声的起身整理好单薄的衣服,冷眼旁观。 齐映雪发出尖锐的声音,惊呼道:“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本公主!你好大的胆子!” 空桑锦揉了揉耳朵,甩开齐映雪,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说道:“打的就是你。难不成你敢说出去。” 空桑锦不紧不慢的徐徐开口,她料定齐映雪只能吃下哑巴亏,不敢声张。才敢肆无忌惮的打了她。 她蹲到齐映雪身前,捏起她的下巴,恶狠狠的威胁道:“我名声在外,臭名昭著,不在乎多这一件。而你,齐国尊贵的公主,关乎齐王脸面。你当然可以不在乎,向齐王告状,宣之于众。我也想看看一个失了体统的公主,还能有什么价值。” “至于我,大不了名声再坏些,受点罚草草了事。” 空桑锦笑得纯真,恳切的劝告,“情真意切”。 齐映雪气得发抖,她知空桑锦说的是事实。今夜前来只是为了羞辱这个敢拒绝自己的卑微质子。可她恨,恨不得将两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一众仆从只敢低头跪地。一面是公主,齐王最疼爱的小女儿;一面是相府千金,齐王最宠爱的外甥女,哪边都不敢得罪。 齐国上下流传着一句笑言,“齐国有九公主”。这前八公主自然是齐王的八个女儿。而九公主,便是相府千金,金枝玉叶,金贵得和皇子公主一样。 2. 别紧张,只是逃了个婚 [] “小姐。”阮玉低着头,瑟缩着身子在后门等候。也不知站了多久,发丝沾染起风雨,垂落的贴在身上。见到空桑锦,总算卸下口气,眼中流露出几分难色,犹豫着开口。 不用说空桑锦也猜到,定是空桑婧璃来寻了麻烦。接过暖炉,眼神一晃而过的停在阮玉脸上,冷冷开口: “三小姐来过了。”不是疑问。 “不止三小姐,连同老太太,相爷,大小姐,二小姐,两位公子,都等着您。”许是太冷,又是在寒风中杵了半夜,阮玉声音沙哑。 果不其然,府内灯火通明。 多大的架势,竟连老太太都还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空桑锦多大的体面。 她嗤之以鼻,领着阮玉回院,除了袖手旁观的冷漠,别无其他。 她不是原主,不需要为原主维持虚假客套的父女关系,上演姐妹情深。 没等她喝上一盏热茶,老太太怫然大怒,空桑晋承兴师问罪,这时自然少不了空桑婧璃添油加醋的拱火。 看来今日是喝不上热茶了。 空桑锦叹息。 “还有脸回来!相府的门楣都要被你败尽了!” “我空桑家世代饱读诗书,知书达礼,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老太太撒泼打浑一把好手,不问原由的开始大骂。 空桑锦轻嗤,空桑家祖辈务农,过惯了苦日子。到空桑晋承这一辈,六个子女中,唯独空桑晋承颇有读书的天份,苦读多年后终于高中。若不是攀上她母亲齐敏笙,只怕是一辈子难有出头之日,更别提今日显贵。 “祖母您身为相府当家主母,撒泼打浑,失了体面,就不是丢人现眼了?” “若今日之事被传了出去,岂不遭人笑话,说我相府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主母尚且如此,更别提府中各位小姐。我倒不打紧,只是几位姐姐尚还未许人家,经此一闹,即便是父亲位高权重,也难再有人家上门。” 空桑锦轻飘飘的一语带过,却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空桑婧宜不动声色,空桑婧璃心中有怨,却不敢言。 老太太也知晓其中厉害,即刻止住了声,端起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威严的端坐于上。 空桑晋承出声呵斥,他是齐国闻名的孝子。父亲早逝,来不及尽孝。对于母亲含辛茹苦的付出,他言听计从的孝顺着。 “怎么可以忤逆长辈!你本就有错在先,长辈指出,你当虚心接受,怎么反倒挑起长辈的错来!” “就算长辈有错,也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见儿子为自己撑腰,老太太多了几分底气。 “平日里荒唐也就罢了,都要成婚的人了,怎么做事还这样顽劣!今日竟要夜不归宿。” “是啊五妹妹,你这样败坏风气,丢的是相府脸面。如今大姐姐正有意与尚书家长公子结亲,若因此伤了两家和气,搅坏了婚事,看你怎么赔!”空桑婧璃不满的嘟囔着,见老太太默许,即刻提高声音,口诛笔伐的像要讨回公道。 空桑婧宜和往日一般,试图劝说,息事宁人,却被柳姨娘制止,退居老太太身后。有人愿意为她们主持公道,她也乐见其成。 原本柳姨娘便不待见空桑锦,却因着齐敏笙公主身份,齐王对空桑锦宠爱有加,不得不忍气吞声。可关乎女儿终身大事,她不愿退让。 说来柳姨娘原是不幸,是为空桑晋承的糟糠之妻。只是在权力和富贵面前,女人又如何。 柳姨娘自请下堂,从嫡妻变为姨娘。空桑晋承心中愧疚,对于她们母女极尽补偿。 “赔?三姐姐这话可说错了。那尚书大人原本就意属于我的,只不过我看不上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这才有了大姐姐与尚书家长公子的金玉良缘。若要说起来,还要感谢我的成全呢!” 空桑婧宜眉目微蹙,眼中含着闪闪泪光,倔强的不让泪水落下。是娇滴滴的美人儿。手中紧着娟帕,脸色惨白。 空桑婧璃心中冷笑,面目狰狞。连事事不争的空桑婧宜都有了归宿,而她却只能等着。若不为自己谋算,还能指望老太太不成? “住口!宜儿是你长姐,哪能容你诋毁!若不是因为相府身份,你以为尚书家长公子能看上你!” “整日争强好胜,行事荒唐,品德有亏不说,贤良淑德还半点不沾。连你姐姐万分之一都比不上!”空桑晋承怒目,声音气得发抖。 “父亲。”空桑婧宜软着音,委屈的说道。 “宜儿宽心,在我这里,你们姐妹几个都一样。为父定不会厚此薄彼。” “父亲向来公正。大姐姐放心,五妹妹犯了错,父亲会罚她。大姐姐且等着与尚书府中商定婚事,安心嫁过去。”空桑婧璃拉起空桑婧宜的手,贴心的宽慰道。 看着一副其乐融融,父慈子孝的画面空桑锦忍住不笑,懒得拆穿。面色冷淡的开口道: “没有其他事,各位请回,我累了,要休息。” “你还有脸提!还没成婚,夜半三更的往外跑,传出去我相府成了什么,相府的女儿成了什么!真这么急不可耐,住到质子府好了,还回来做什么!真是丢人!”空桑晋承气得脸色惨绿,若不是柳姨娘搀扶,险些背过气去。空桑锦觉着好笑,空桑晋承像只绿毛乌龟浮水,一上一下,起伏不定。 周围变得喧闹,既有“好言劝告”,也有怒声呵斥。烛火摇曳,伴随风声雨声入耳,空桑锦一瞬间看不真切,恍惚做了一场大梦,醒来还在梦里。 她招呼来阮玉为自己揉了揉太阳穴,这才缓下来,干咳着嗓子说道:“父亲若是执意与女儿过不去,请责罚。”她只想闹剧快点结束,无所谓枉费神情。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你执意请旨要嫁,说好听了是澧国皇子,说难听了不过是废弃的质子!更何况他还与侯府灭门案牵扯不清,你这是自毁前程!”空桑晋承气不过,传来家法。 侯府灭门。空桑锦沉下脸,传闻侯府世子有好男风之癖。曾豪取强夺,折辱赫连野。有传言侯府灭门前一日,赫连野遭受□□,离开侯府时衣衫不整,遍体鳞伤。赫连野蓄意报复,而后侯府惨遭灭门。 传言有模有样,甚至连目击证人都确之凿凿,只不过碍于两国邦交,此事不了了之。自此后,凡事有些地位脸面的家族都不会想和这位质子殿下扯上关系,更别提哪家女儿愿意嫁与他。 “趁还没有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就算赌上我这张老脸前程,也要请求王上作罢婚约!”众人唏嘘,暗自发凉,稍有不慎,是诛九族的大罪! “父亲气的不是我自毁前程,而是我的这桩婚事碍住了大姐姐的婚事,碍住了父亲的官途。” 空桑锦轻蔑扫视众人,眼看脸色发白,各自心存心思的模样,继续说道 3. 有病可以,但别发疯 [] 寒气逼近,空桑锦一阵冷颤,被冻醒。悠悠睁开眼,举目漆黑,浓雾弥漫,雾气中充满了刺鼻的香气,混合腐烂的气息,诡异得刺激大脑有如撕裂。嗓子干疼得发痒,嘴唇也因失水过多开裂。 尝试着动了动身子,无济于事。自己被五花大绑,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处完整。 嘶。 空桑锦咧嘴,痛得直掉眼泪。 伤口又开始流血。 藤蔓生出倒刺,紧紧附庸在空桑锦皮肤上。或许被鲜血滋养,倒刺越发活跃,一根一根的直往血肉里钻。 鲜血喷涌而出。 去他妈的,要知道这么凶险,鬼才会来这破地方。 一日前,空桑锦误入师药谷,浓雾迷眼,又吸入大量瘴气,被林中开了灵智的精怪缠住,想要将她化作养料,好生滋补。 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这深山老林,能有人来救她才奇怪。 将头扭至胸前,对准玉坠。几番下来,吊坠没够到,藤蔓越缠越紧。 浓雾凝结成霜。冰晶结满了空桑锦发梢。手脚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 全身上下,只有瑟瑟发抖的牙齿还在动弹。 意识飘远,逐渐的感受不到周围气息。 出师未捷身先死? “姑娘,醒醒。”不知昏睡了多久,身子被冻得凝固,藤蔓吸不到血液,又被低温打败,讪讪缩回了地底。 伴着一阵剧烈摇晃,空桑锦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摇出,胃里一阵恶心,血气上涌,醒了过来。 眼中处于混沌,只模糊得认出救自己的是一清瘦挺拔的男子。 “得救了。” 长舒一口气,还好没死。紧跟着清醒来的是遍身的疼痛,每一寸皮肤都犹如火烧火燎,痛得入骨。又有寒气入侵,骨头震碎的痛。 “多谢。” 一句话快耗尽了力气,空桑锦头一回知道了什么是痛不欲生。 还不如不醒来。 “姑娘怎么一人进了师药谷?” “师药谷方圆百里,瘴气弥漫,寸草不生。林中草木飞禽吸收瘴气,有了灵智,修成精怪。此地凶险,姑娘孤身一人,恐要凶多吉少。” “若不嫌弃,可与我师兄弟二人,结伴同行。” 说罢,男子将真气注入她体内。 空桑锦觉得通体舒畅,一股暖流游走全身,所经过的地方如沐春风般的舒适。伤口也在愈合,眼睛也清朗起来。 这才注意男子身后还有一人,大约是他口中的师兄弟。 “感激不尽。这师药谷实在厉害。误入林中,又被精怪绊脚,险些丢了性命。” “二位怎么称呼。” 空桑锦问道。又打量起二人。 身后那人身姿挺拔,眉目慈祥安和,一双眼睛干净澄澈,生得普通,却有普度众生之相,宛若神明。心中不免生疑,此人年纪尚轻,周身却若有若无的弥漫着佛光普照的安稳气息。 空桑锦注意到,凡少年周围的地方,安静祥和,瘴气消散,邪气不敢逼近。 “我与师兄皆是玄清门弟子,在下洛少风,那是我师兄司清。” 司清朝空桑锦徐徐点头。依旧慈眉善目。 原来如此。与息尘一同入境,胸有沟壑,腹藏乾坤,大智大爱的神灵。 神灵降世,恩光九重天,普度众生。 再对上洛少风时,千回百转的多了几分难明意味。真是……该来的躲不过! 空桑锦颔首,额间冒出冷汗,顺颈而下。洛少风被盯得惶恐,局促不安。犹豫着开口: “姑娘认识在下?” “不认识。只不过久闻玄清门大名,今日能见到门内弟子,实在惊喜。一不小心没控制住。” 空桑锦一通瞎扯。玄清门虽历史悠久,是最早创办的门派之一。可要说名声,却远不如其他几派。 太微阁如今风光最甚,是仙家弟子最向往的门派。有言说,入了太微阁,便是半只脚入了仙道。 青云宫是仅次于太微阁的第二大门派,百年来飞升数十位上仙,更有上仙渡劫成神。引得无数仙家弟子趋之若鹜。 说起玄清门,若要在百年前,可相当的风光无限,霁月光风。可自一百年前,玄清门出了个逍遥仙,与妖生出情愫,成为仙家之耻。此后玄清门也遭诟病,被人耻笑。一日不如一日的衰退。好在玄清门各代掌门,弟子天性乐观,不在乎外界眼光,硬生生辟出了一条新的修行之道——随心,随性,闲庭信步自逍遥,可谓特立独行,修心。 洛少风不解,“他如何不知玄清门已经出名到众人皆知的地步了?”。 司清依旧笑呵呵,一副了然于胸,讳莫如深。 师药谷终日阴沉,雾气扩散得快,很快,几人迷失在了林中。 横生的藤蔓受惊的往土里钻,雾气压得低,触碰到皮肤却有灼烧的痛感。 “雾里有妖气,我们恐怕遇到「鸩」了。” 洛少风敛起双目,睫毛上透着水汽,薄唇轻抿,五官动人心弦的明朗。空桑锦一瞬间看得出神,吸入不少雾气。驱散着周身的雾气。可徒劳无功,雾气太甚,仿佛有意识般得围绕在几人身边,久久不散。手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鸩?”其形似鹰,大而猛,鸣声凄厉,周身布满剧毒。传说鸩酒便是由它羽毛制成,剧毒无比,无药可解。 可它栖身瑶碧山,以梓树楠木为栖,以蜚虫为食,在最东面,而齐国处于南边。 “大家小心,屏息,雾里有毒,会使人致幻。” 屏息,她也不会呀。 空桑锦恍惚间回到了相府,灯火通明,洋洋喜庆。 自己身着凤冠霞帔,喜烛摇曳。 前院锣鼓喧天,宾朋满座。 她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该去寻着幽冥兰花吗? “夫人这是做什么?” 空桑锦疑惑,他怎么在这儿?这时不该在前院答谢宾客吗? 赫连野见空桑锦不语,又见着一地的喜服,收拾好的行囊。一双桃花眼敛着怒气,眼中含怨,带着一丝……不甘? 快步逼近空桑锦,将她环在臂下,将行囊挥至地上,散得四处都是。 欺身压住空桑锦,鼻翼的气息洒在她脸上,温热湿润。赫连野喘着粗气,脸上透着古怪的红晕,冒着丝丝酒气。 空桑锦当赫连野喝得烂醉。她不喜他满身 4. 人生苦短,熬一熬就想通了 [] 怀中空荡,赫连野消失不见。空桑锦不悦,掩住胸中恼恨,起身抚顺衣衫,举目四望。 虽是在澧国皇宫内,周遭景色却破旧清冷,不堪住人,鲜有宫人走动。便是奉命领了差事的,也步履匆匆,口中免不了咒骂,又没了好脸色的疾声对宫内端坐着的幼童吼道: “真是晦气,你和你那宫女老娘一样,下贱。有命无运。白糟了咱家走着一趟!” 幼子懵懂,身体坐得笔直,倔强的不肯服气。小脸苍白,萧瑟的秋季带着入冬前的寒意,拍打着幼童瘦小的身躯。 来这儿就够晦气了,如今还要被乳臭未干的不得宠小子怒视,内侍怒摔食盒,七零八落的撒了一地,烟尘四起。又觉不解气,将地上的食物踩得稀碎。 “看也无用,你那老娘地位卑微,不过是侥幸上了龙床,就以为能得道升天,简直是痴人说梦。如今你那老娘舍了你,现在不知在哪儿正快活呢!”内侍趾高气扬的嘲讽,全然不顾眼前不过是个四岁的孩童。 空桑锦冷冷旁观。她便是有同情心,有同理心,也为这孩童不甘,见不得仗势欺人的小人行径。但她依旧冷眼旁观,她清晰明了的知晓,眼前所有的人,物,都有自己的命数,有自己的结局,她做与不做都是徒然,又如何去产生这虚妄的情感。安份的走完剧情,完成任务才是她的使命。 幼子抄起碎碗,砸向内侍,只可惜身子虚弱,隐隐的力不从心,碎碗偏颇的从内侍身旁划过。 内侍被激怒,也顾不得眼前被他鄙夷,任他折辱的幼子仍旧是皇子这一事实。一脚踢向幼子,狰狞得面目全非,只觉得解气舒畅。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地咳出鲜血的幼子,甚为得意。整理服侍,施施然离开。 空桑锦不忍。 幼子擦干嘴角的血迹,抚地撑起身子。衣衫破旧,却干干净净,不过此时已被鲜血沾染。透着违和的红。 满地的食物无一处洁净,幼子面无神色,坦然的捡起一块相较完整的糕点送进口中。 秋风吹落满地梧桐,宫阁凄寒清冷,独独这抹小小的身躯,不屈,不挠,倔强的想要苟活下去。 若他不是赫连野,若他只是寻常人,空桑锦想,她或许会觉得可怜。 可他偏偏是赫连野。最不值得同情可怜的妖王。 空桑锦冷脸,背过身去。心中却已经动容。 周围的景色变换,眨眼间立于皇宫宴席之上。 高位坐的,自然是澧国最为尊贵的澧王,旁边女人衣着华贵,雍容贵气中带着几分媚气,是个十足的美人。 从宫人言语中得知,那位便是赫连野的生母,莲妃。 说来讽刺。昔日贺筱莲是贵妃宫里不扎眼的小宫女,空有一身美貌。不过是恰好被澧王撞见,颠鸾倒凤一夜后,身子竟争气的生下了赫连野。 贺筱莲母族势微,宫中美人何其多,澧王也日渐忘了这对母子。 受人欺凌,虽诞下皇子,却迟迟未有份位,被宫人内侍不耻。这几年,她们母子,活得不若猪狗。 贺筱莲足够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亲自喂养赫连野毒药,嫁祸贵妃。得澧王怜惜,愧对母子,封贺筱莲为莲妃,位四妃之一。澧王赞她冰清玉洁,出淤泥不染,故赐莲妃,极尽宠爱。 莲妃却以赫连野不耻,久了也便不见静心。澧王子女众多,能上心的也必是母族强势之人。 这日,是澧王寿辰。所以,他也能来参与此次宴辰。 居于高位的父亲母亲。眼里有天下,含万里疆土,却无他。 身边只有一个低等丫鬟。 寿宴之上,有人乐此不疲的讨好,有人忧心忡忡的劝谏。 他只记得,那日他母亲满含热泪,大义凛然的不舍的对澧王说道: “陛下忧心,妾无力。若需有一人,妾愿痛心割舍,让野儿去罢。”说完掩面涕零,不能自已。 澧王肃目,疼惜莲妃,望向赫连野小小的身躯。 “莲儿大义,朕,允了。” 无人发觉他抖着身子,眼里是未知的恐惧。万里征途,无人在意他是否愿意。那高坐上位的女子,那生杀夺予的帝王,未曾问过一句,他是否愿意。 是啊,他是他最微不足道的子女,他去了,正正好。 一时下,莲妃成了莲贵妃,受万民爱戴,朝臣景仰。多添一句“贤”字美名。 一年光景,莲贵妃新诞皇子。澧王为解莲贵妃思子之苦,恩宠无限。 他这位母亲,当真是厌极了他啊。 还未走出澧国疆土,便派了杀手取他性命。他哪里知晓自己如此命大,几次三番的竟没死成。 在齐国的十六年里,也少不得杀手光顾,可每次都活了下来。 真不知这是幸也不幸。 被人欺凌算不得什么,已是家常便饭。身上横七竖八的旧伤添新伤也习以为常,不多在意。 居诸不息,乌飞兔走。 空桑锦回到了相府,怀中是呼吸平稳的赫连野。 嗓子干哑得难受,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天光破晓,隐隐有了光亮。探了赫连野额头,烧已经退去,心想着应是没有大碍。 活动筋骨,缓解僵硬,接着利索的将赫连野踢下床榻,为自己倒了盏茶水。 赫连野神志并未全部清醒,紧锁着眉头,半睁着阖上的双眼。光亮刺痛得他伸手遮挡。玉骨清晰,白皙瘦长,骨节分明,连手背上的经脉都能窥出一二。 在他眼神望向她时。一刹那的不可置信,很快平复如初。衣衫凌乱不整,抚地撑起,就那么自然的斜躺在床榻下。 见空桑锦依旧还在,他笑得得意,嘴角满是愉悦。连咳嗽数声,才定下神,哑着声说道: “这次不走了?” 历经昨夜,空桑锦已然明白,这是鸩的幻境,但不知赫连野如何入了这幻境,意识想通,她历经了他的二十载,他迟迟困在大婚那夜不出。千回百转,周而复始的一遍一遍轮回。痛苦,不堪,绝望,怨恨轮番上演,一日一日的日渐深刻。他忘记的,不愿忆起的,都将通通刻进骨子。 “留下陪我也好。这漫无边际的岁月太难熬,有个人陪着也好过一人。” “你无需做什么,在那儿就足够了。” 赫连野认为,她和他脑中的人一样,是虚假的,陈腐的,无意识的假人。不 5. 今日不宜贩剑 [] “这是你的幻境。” 水球中皆是“空桑锦”的过往,自小,到如今,点点滴滴都呈现在水球中。仿若亲身历经。陌生的过往,掀不起半点波澜。空桑锦冷冷旁观。 周围水滴四聚,漂浮于空中,悬停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聚拢,将两人包裹。水球越大,闪现的东西越多,也越详尽,像是纪录片播放,连内心独白都被剖析在青天白日之下。 空桑锦骇然,倒也不必如此详尽。 虽不至于胆虚意怯,但也无法做到问心无愧。毕竟她只是一个冒牌货,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细思起来竟开始心虚。 赫连野饶有趣味的细细品味每一个水球。 像是在……看戏? “这倒怪了,幻境由执念而生,舍不得,放不下,心结郁成,久了便成了执念。或许平日不易察觉,可幻境之中,当真真切切。” “可你生平得求所愿,何来执念?又何困于此?”赫连野不解,转动着眼珠打量着空桑锦。 得求所愿吗?若真如此,她或许也不会入此境了。 空桑锦悲哀的想着。 “呵,真不愧是齐国九公主,与八公主比之不相上下。” 水球中不少空桑锦做过的荒唐事,要说八公主豢养男宠无数,私生活混乱不堪。空桑锦好不到哪去,虽未直截将人带回府中,却整日与男人厮混。京城中,名声不堪入耳。连内心独白都显得份外不要脸。 不怪赫连野鄙夷,连空桑锦自己也无脸面对。 当真是丢人。 “从前竟不知质子殿下还有窥探别人隐私这一癖好。真是独特。”空桑锦不甘示弱,瞪了回去。与其自省,不如挑别人的错。 再者,这毕竟不是她,无需全揽在自己身上。 “京都人尽皆知,“九公主”的风流韵事,上至耄耋老人,下至总角幼童,谁人不知。连我这个久居宅门之内的,都能有所耳闻,还能说是隐私么?” 赫连野步步紧逼,就差把“好生不要脸”丢到空桑锦脸上。 被人这般折辱,空桑锦当然做不到忍气吞声。既然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君子动口不动手,可她是女子。三步并两步,冲到赫连野跟前,一拳将他抡倒在地,俯身跨骑在赫连野身上,抓住他的头发,凑近了说道: “听过圣人说过一句话吗?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所以,千万别招惹女孩子哦。 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又在赫连野白净的脸上比划比划。轻声细语的说着,脸上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赫连野并不气恼,也不认为这是对他的折辱。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四目相对。转而压低嗓子应道: “你太重了。压得我腰疼。”说罢揉了揉腰肢。 …… 这人没有羞耻心的。 凝聚的水球逐个破灭,滴落成水滴融入地面的水波当中。当最后一颗水球破灭,黑渊消失,天光破晓,旭日东升。突来的光亮让两人难以睁开眼。 幻境中千变万化,日新月异,一刹那间便是沧海桑田。这里是哪儿,他们也未可知。 两人呆立在街头,与嘈杂繁荣的街市格格不入。 “少爷,您快跟小人回去罢,老爷夫人找您该着急了。”恍惚间,一名灰衣粗布打扮的小厮喘着粗气跑到二人跟前。 “您即便不满意老爷夫人定下的婚约也不该大婚之日抛下柳小姐,跟…这个女人跑了。” 小厮斜眼撇了空桑锦,支支吾吾的说着。看那仇敌一般的眼神,空桑锦猜也知道,若不是顾及他口中所谓的“少爷”,估计会更难听。 “您这样,不仅让老爷夫人为难,还让柳小姐难堪。柳小姐自小爱慕您,与您一同长大,而且,尚有婚约再此,少爷您实在不该为了这个女人……失了礼仪。”说到“这个女人”时,小厮又是恶狠狠的撇向空桑锦。 空桑锦一头雾水,她怎么就不招人待见了。 她算是听明白了,他家“少爷”和柳小姐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两家自小定了婚约。但这“少爷”不知怎么回事,被“她”这个红颜祸水“勾引”,婚也不结了,家也不要了,大婚当日,悔婚,丢弃了柳小姐,和“她”私奔了。 这……是什么狗血桥段?空桑锦还没理清思绪,赫连野开口道: “你可放心,本少还不至眼疾如此,柳小姐倾城之姿,温柔体贴,不似此女蒲柳之态,乖张跋扈。孰是良配,本少心中清明。我这就随你回去,完成观礼。” 赫连野高傲的扬起下巴,大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气势,全然不将空桑锦放置眼中。似乎早就把齐国之事忘了。 “赫连野,你……”小人行径。空桑锦咬牙切齿。 “夜里子时,萧府寻我。” 萧旻,正是赫连野此时的新身份。青陵萧氏,人族四姓之首。太原王氏,金川谢氏,陇关陈氏。四姓是为护民除妖而生,也为护佑王朝兴盛而起。不与王朝政治牵连,为护万民,分镇居王朝四境。青陵萧氏,居最南端。萧氏一族,衣冠南渡时为次等氏族,后来萧氏先祖萧焱灭魔除妖,护佑一方太平,声名鹊起,虽是后起之秀,但也因此确立了四姓之位。后萧氏一族,荣光延续,百年间出了三十位天才除妖师。其中萧禹最甚,一举夺得四姓之首。 百年来,萧氏一族恪尽职守,守护边疆,抵外妖侵袭。但到萧旻这一辈却逐渐没落。萧旻天生无法继承除妖师血统,既无血脉,又极难修行。即便是修行,损耗的也是自身寿数。萧老爷夫人心疼,干脆心一横,让萧旻做了这纨绔子弟。王朝万民总归是有萧家担起,萧氏弟子千百,总不至于折损在他手中。萧旻能快活的随心所欲,全凭他老爹担着。光是这二十年的口水声,都要将萧家淹没。 说白了,萧旻就是有着家族光环的废材。 而她晏悉,却是如假包换的妖怪一只。这世道,妖生艰难。 赫连野被小厮带回。柳家虽算不得名门望族,但也是当地新贵。柳时音与萧旻,也算是天造地设。在众人一阵叫好中,结束了观礼。 空桑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墙进了萧府,又躲过重重守卫才来到了新房前。正踌躇着如何联系上赫连野。房门被推动,发出吱呀的响声。一袭红衣亮丽的展现在房门中央,与周围建筑浑然天成,勾勒出一副绝美画卷。 空桑锦被吓得惊魂失措,误以为是被巡卫发现。 看清来人,好在虚惊一场。 “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洞房花烛夜舍得丢下娇妻?” 空桑锦别开话题,掩饰心虚。要被赫连野发现自己刚才被吓到不轻, 6. 好好活着,每天都有新的打击 [] 柳时音自成婚后,孝敬公婆,礼待下人,贤良淑德的尽心打理内府。萧府上下,无不赞叹这位新夫人的。 直到萧旻带回了晏悉。 “望父亲母亲成全。”赫连野将空桑锦护在身后,眼神坚毅。堂上坐的正是萧父萧母。柳时音立于萧母身侧。初见两人,眼中闪过一霎那的震惊,很快隐于眼底。见到两人,大抵心中也有了明了,赫连野的话正好证实。柳时音颤抖着身子,眼里含着热泪,不发一语。 萧母见了,不忍儿媳委屈,轻抚上柳时音颤抖的玉手,又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朝堂下两人厉声说道: “旻儿,真是平日里太过纵容你胡闹。本以为成婚那日你已醒悟,没想到竟如此执迷不悟,和这妖女一同厮混!” 眼神落到空桑锦身上。空桑锦觉得浑身透着冷气,好似刀光剑影在身边呼啸。 可怕。 不过她也无所畏惧。挺直身子目光对上萧母。 “我和你母亲绝不同意!”萧父也表明立场。萧府上下,绝容不下品德有亏的妖妇。他萧府光明磊落,清誉百年,绝不能因此毁于一旦。况且,这女子来路不明,家世低位,根本不配踏进萧府大门。 “旻儿,时音与你自幼相识相知,如今结为夫妇,你当感恩珍惜。这女子,给了银钱撵出去罢。我和你父亲还有时音,全当没了这回事。你且收心回家,好生与时音过日子。不些时日,有了孩子,当了父亲,便不再贪恋这风月往事。” 说罢又慈爱的看向柳时音。见公婆如此维护自己,柳时音心安不少。目光再落到堂下两人身上,不免担忧。空桑锦生得极好,清冷出尘的好似神仙妃子,与赫连野站立一起,比自己更加相配。 内心隐隐作痛。她不许,绝不许这女子踏入萧府。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决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眼神冷了下来。再见空桑锦时,眼中透着杀意。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是空桑锦自寻死路,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赫连沉思片刻,悠悠开口: “晏悉怀了孩子。我必须给她们母子一个身份。父亲母亲也不希望萧氏子孙无名无姓的流落在外吧。” 赫连野说的,是萧父萧母无法拒绝的请求。萧氏一族,最重血脉。尤其是萧旻,先天无法修习。 果不其然,萧父萧母先是惊诧,后又久久不语。柳时音大惊,不觉乱了方寸。 泪如雨下,顶着通红的双眼,泣不成声。萧母疼惜,却不得不为萧氏子孙考虑,到嘴的话迟迟开不了口。 “你……”空桑锦暗自拧住赫连野手臂不放。十月怀胎,她哪里去找个孩子。 赫连野克制住手臂传来的疼痛,挣扎着露出一丝笑来,深情但怪异的看着空桑锦。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说着,将空桑锦持于手臂上的玉指甩开,这才得以缓解。 “先将她安置西房,其余的事,再做定夺。”萧父无奈松口。 柳时音刹时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上下失了魂。好在一旁的贴身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让她免得在众人跟前失了礼仪。她几乎要将薄唇咬破,胸中生出恨意来。发髻不知哪时乱了丝缕,衬着发白的脸色更加狼狈。目光留连堂下之众人,也带着恨。 三日后,晏悉以良妾的身份入了府。 萧府上下,皆为柳时音鸣不平。说那萧旻整日居于晏悉房中,对于明媒正娶的妻子却是冷落。 柳时音每每听了只是苦笑,表现得得体大方,保留着嫡妻应有的体面。然而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 很快,人族妖族开战,作为萧氏少主,萧旻当仁不让的统领萧氏弟子去往前线。萧父萧母担忧儿子无修为傍身,肉体凡胎。顾不得身孕十月即将临盆的晏悉。 而此刻空桑锦卧于榻间,悠然自得的磕着瓜子。腹中隆起的,是专门应付萧府内外的枕头。要让萧父萧母知道他们宝贝得不行的孙子竟是一堆棉花,该要气死不成。 想到这里,空桑锦觉得好笑。再过几日,赫连野也该回府了。 是时候结束了。 晏悉临盆时,诞下妖态的孩子,又因耗血过多,妖形毕露。其间少不得柳时音暗中“助力”,两人心知肚明,却心照不宣的任柳时音摆布。 萧府上下一心,决心处死晏悉母子。正值赶回府中的萧旻。 盔甲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凝固的散发出腥味。空桑锦闻了恶心。 房门被围得水泄不通,萧母被气得心悸。盼了十月的孙儿,竟是呈现妖态,连化形都无法做到的半妖。如若在平时,以他萧府之力,尚能慈悲留它一命。可现今,人族妖族开战,关系破裂,留不得的。 柳时音扶着萧母,眼里闪露出得意。不枉费她忍耐十月,每日看他们恩爱携手,晃眼得很。 其实,她早知她是妖,能容忍至此,为的是要她孤立无援,肝肠寸断。柳时音想着,觉得心中浊气倾吐,顿时清爽了不少。这十月来所受的屈辱,通通得还回来。丫鬟仆人的可怜?虚情假意那一套,她见多了,背地里怎么说她的都有。她不屑于去深究。公婆表面的怜惜,最终还是敌不过萧氏子孙的名头。即使那个女人来路不明。 人们常说,杀人诛心。她就是要让她眼看着被昔日所爱背叛。众叛亲离的滋味,她要她好好品尝。 人啊,有时比妖更狠。 柳时音身形弱柳,依旧那副菩萨心肠,我见犹怜。搀着萧母,眼中含着不可置信,又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怜惜。于所有人看来,她是善良仁爱的当家主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恨不得晏悉去死。连着那个怪胎。 她当然知道晏悉多么无辜。那个未化形的半妖,是她亲自准备的。晏悉有没有怀孕,已经不重要了。 众人心中不愤,摇旗呐鼓,势必为被诓骗的少主讨回公道。他们总以为,大多数人认为的便是对的,他们自身就是正义。 世人愚蠢,对她有益无害。嘴角闪过一丝不易查明的笑意。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不知所措的晏悉身上。 空桑锦抱着未化形的半妖,心中盘算着是否该表现得可怜无助些,毕竟此刻她是个孤苦无依,生产之日,身旁无一亲近之人的可怜孕妇。 柳时音面目逐渐狰狞,露出可怖的神情。周围的人像是被某种怪力拉扯,变得诡异不堪。或是神态,或是行为,又像是机械木偶,了无生机的透着死气。府中的雾气越来越重,渗透到每一处角落,连府中每个人身上都沾有浓重的雾气。浓雾 7. 做人呐,最重要的是活着 [] “人都死了,再不出来倒显得薄情寡义了。” 空桑锦将剑拔出,插入木板当中。冷笑着嗤之以鼻,像是在嘲笑小孩把戏。又堪堪抖了抖衣服,好似无事发生。连妖界都闻风丧胆的毒物冥炆仿佛是笑话,在她体内毫无体现。 “你倒是镇定。” 赫连野一袭白衣,和空桑锦一般,只着一根莲蓬木簪。斜倚着梁柱,抱手而立,哂笑着等着瞧笑话,并不打算帮忙。空桑锦若是死了,也正好合了他意。 “你鲁莽的破坏剧情,我们被困于此。”原本他们打算按照剧情走完全程,可空桑锦最后竟灭了萧府全族。 空桑锦从不按套路出牌,有此行径,他觉得平常。惊愕之余接着说道。 “妖界至毒冥炆,传说一刻钟内必会痛苦暴毙而亡。你倒是一点不害怕。” “害怕。”空桑锦像是一股寒意,毕竟他。 “你做什么!”赫连野惊起后退,怒目直立,脸色煞白,胸口传来痛感,一阵疼于一阵。 “很明显,拉你一起陪葬。”空桑锦眉目舒展,一扫方才的阴霾。贴近赫连野,将剑插得更深了些。赫连野痛得直冒冷汗,口中不停咒骂。 “空桑锦,你不得好死!” “平日里只晓得你荒唐,不做人事,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毒妇!” “骂吧骂吧,中了冥炆,咱们都得死,我死了有你陪葬,也不孤独。” 找了一块干净地,坐下。觉得缺了些什么,又在赫连野身上一阵摸索。 果然。 空桑锦笑意更甚,这回轮着她看戏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穷凶极恶的恐吓着赫连野。 “你……”他还想说什么,但看向空桑锦时,换了语气,平静的如同一汪死水。 “你说得对,一刻钟内必定会痛苦不堪,暴毙而亡。不仅如此,还会将内脏腐蚀殆尽,容貌扭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只是可惜了我这副皮囊。不过你也说了,黄泉路上,有人相伴,也不孤独。”赫连野敛了心绪,学着空桑锦坐下,不予她置气。血液凝固得飞快,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回光返照,片刻后他竟觉得通畅了不少。胸口传来的疼意也在消失。 二人闭目凝坐,一刻钟后无事发生。再过片刻后,依旧无事发生。这冥炆竟是假的。想通这一点后,赫连野自嘲的笑笑,自己情急之下竟信了空桑锦的鬼话。她这人嘴里从来没一句真话的。 “你早知这是假的。”扶手撑地而起,发现通体静脉顺畅,胸口的剑化为冰晶消失。偌大的府邸这才真正消失殆尽。周围呈现出静谧的诡异。视野逐渐清晰,周围透着凉意。 这是他们初来时的那片树林。这里是师药谷。 他们……这是出来了? “是啊。”空桑锦轻抚衣袖,转头看向赫连野,又笑着说道:“冥炆这样罕有的宝物,会稀罕的落得你我头上?” “也亏你极力隐忍筹谋十六载,竟连这样拙劣的把戏也看不出。” 赫连野骤然冷面,眼神中含着杀意。她是如何得知。他于外人面前,分明掩饰得十足。他与她先前了无瓜葛,难道她在查他?手掌握住剑柄,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澧国质子,想来也不会甘心只做质子罢。”空桑锦埋头查看,能否找到出路。他们得尽快出去,先前毒雾的厉害她已经领教过。若是陷得越久,只怕会更加危险。 空桑锦试着传出信号,可一一失败。这林子,诡异得很。 “你可知这世上,最难违的便是天命。我生来卑贱,又何故去争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安稳度日,便是我最大的希翼。”赫连野放下防备,将短剑收于袖中。眼神变得复杂。他确是希望能安稳度日,可这世间却没人想让他平安一世。他的出生,无人欢喜,无人祝福,只伴随着世人的恶意,注定坎坷一世。 他如同这万古的黑夜,只有无穷无尽的吞噬,掩埋,才能让他一次一次的挣扎着苟活喘息。 他太累了。有时他想着,若是能就此长眠,也是极好的。可他心中却有声音叫嚣着,不甘着,即便是片刻的喘息也让他甘之如饴的吮吸。 是啊,凭什么他就该被放弃。不该的,他要让世人眼看着他从泥底中爬出,眼看着自己对着厌恶的人俯首称臣。他要这世间无安宁,满罪恶。 想到这,赫连野胸中快意,觉得甚为解气,只觉这便是世间最为美好。 “我命由我不由天。”在说出这话之后,空桑锦即刻后悔。这可是后世的大魔头,杀人不眨眼,弑父杀兄,手刃生母,穷凶极恶的怪物。 空桑锦站起身来,语重心长的补充道:“这世间也并非你所见到的这般无趣,或是你今后得了自由,大可去这大江南北走走,看看别处的风景,也许便遇到了有趣之人,看到了有趣之景。” 空桑锦也不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她只想告诉他,日后千万千万别成了大魔头,一念之间,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善与恶,好与坏,都在自己的选择。 她最终叹了口气,她真是疯了才会同这十恶不赦的妖王胡扯着。 “你,还是顺其自然吧。” 空桑锦露出一抹假笑。这实在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她只要按照系统走完流程,完成任务就能回家。这里本不属于她。个人有个人的命途,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果相连,改了他人之因,便要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雾气越来越重,空桑锦意识被侵蚀,感到片刻模糊。而赫连野却和无事人一般,这林中的瘴气,雾气对他而言没有丝毫作用,甚至,不知是她头眼昏发还是意识涣散得厉害,她反倒觉得赫连野有种神清气爽的爽快。 真不愧是妖王,这是来到老窝了是吧。 在下一刻就要昏迷时,洛少风和司清及时赶来,提着手里的妖物,救了空桑锦一命。 “你们来得可真及时,谢谢了!”空桑锦抱拳感谢。目光被洛少风手中的妖物吸引。小家伙浑身毛茸茸,有几分萌态,嘴里却叽叽喳喳的不知说着哪国语言,但看表情,骂得挺脏的。 一边忙着咒骂,一边还不忘手脚并用的攻击着洛少风,时不时还用嘴撕咬着洛少风的手,企图挣扎着逃离出去。 “这是?”空桑锦问道。 浓雾正在散去,周围的妖物也在渐渐隐退。片刻过后,周遭一片清明,和别处竟形成了一道鲜明。< 8. 往生冥底 往生石轮回崖 [] 空桑锦手提鸩,神色肃穆,看向赫连野神情复杂,目光又落在洛少风身上,这样风光霁月的男子,只是可惜了……目光中坦露着怜悯。却只是惋惜,对美好事物昙花落幕的惋惜。 “幻境当中,冥炆……”冥炆是假的不错,可再细微也会有所察觉。那彻骨的寒意让她心底发憷。 “假的!冥炆可是妖界至毒之物,也是妖界十大至宝之一,我这小妖怪怎么可能会有。只有像赤翎将军那样的大妖才配拥有。” 赤翎是前妖王的左膀右臂,一路追随妖王一统妖界。可以说妖王能统领妖界,少不了赤翎的出谋划策。而他也是妖界战神一般的存在,战无不胜,鲜少能有对手。在神魔一战后,神族陨落,妖族遭受重创,赤翎陷入轮回,至今了无音讯。妖王沉寂。有传言妖王早已身陨,各方势力蓄势待发,窥伺着妖王的宝座。可却无人敢逾举半分。 听到这个名字,空桑锦脑海中思索良久,终于才想起这号人物来。传言赤翎俊美无双,又是修炼奇才,他的心头血能解百毒。是人妖神魔四族炙手可热的首号人物。奈何打不过,算计不成,只好背地里使手段。只是自从赤翎陷入轮回后,四族当中觊觎之人不少,找寻百年也未得他尸首的半分消息。 “我只不过是听多了传言,又侥幸窥探机缘,这才在幻境中小试牛刀。如何,我的冥炆以假乱真吧!”鸩昂首傲视,自鸣得意。 “不少人深信不疑,最后死于自己的忧惧。贪生怕死的鼠辈!” “你好眼力啊,能看破我的幻术,迄今为止,你是第一个。”鸩饶有不甘,眼神带着探究。这个粗鲁的凡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竟能勘破冥炆,有几分本事的。 “我不是和你说这个。”空桑锦神情凝重,在幻境当中,她就感觉不对,而现在鸩的一番话正好证实了她的想法。这冥炆,有问题。 “你说你窥探机缘,后来才炼制冥炆。这机缘,是什么机缘,哪里得的机缘!” 赤翎这样的大妖才配得冥炆,而他一个小小的精怪,却能炼制冥炆,做得以假乱真。除非…… “这假冥炆中,掺杂了多少真冥炆。你自己心中清楚!”空桑锦冷冷的看向鸩,逼得他节节后退。身上皮毛被冷汗浸湿。这粗鄙的凡人是怎么知道的! 空桑锦不再和他废话,短刀抵住鸩的脖子。即便只是一毫厘的冥炆,只要注入血液,片刻间便能贯通经脉,虽不会一刻钟内暴毙而亡,但会折磨人生不如死,至死方休。而这毒,非赤翎心头血无解。 “我,这冥炆就是假的,你现在不也没事!”鸩还欲狡辩,被赫连野一阵掌风催到在地。 眼中是嗜血的通红。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命被握在他人手中。 简直找死! “交出解药,否则,也让你尝尝生不如死。” 短刀割破手腕,白衣被鲜血染得殷红,刺目,可怕。 “三百年前我误入往生冥底,见到一只陨落大妖的魂灵,他身边就放着冥炆。我当然不敢触碰,想走,结果被一股力量注入,后来我知道的时候,体内已经有了冥炆。但很奇怪,我没有不适,也没有毒发身亡。再后来,我想了很久,那只大妖,应该就是赤翎将军的魂灵。而赤翎将军注入的,大概就是冥炆的解药。” “你们杀了我也没用,我的血解不了冥炆,只有赤翎将军的心头血才可解!”鸩颤颤巍巍的乞求道。 如果说空桑锦是让人战栗的冷,那么现在的赫连野就是嗜血的恶魔。手腕的鲜血不止,他抬起手腕,透着林间窸窣散落的微光,直直的盯着滴落的血珠。 “往生冥底,在哪儿?” 赫连野幽幽开口。他只是冷着脸,一如寻常,他不是好人,也没有善心。 鸩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这个人比妖魔更可怕。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尽然说出,不敢隐瞒。只是赤翎将军的魂灵,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消散。如今的往生冥底,只有空冰冢。 可他不敢说。 往生冥底九死一生,即便是活着出来,也免不了冥炆毒发。届时只要他躲得远远的,尚且可以苟活一条性命。 鸩口中传来一股腥热。赫连野将带有冥炆的血液喂进了鸩的口中。接着再手起刀落的将沾有冥炆血液的短刀刺向鸩的心脏。他眼神平常,他只是在做一件他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 鸩是妖族,体内含有剧毒,一般的刀剑对于他来说是无用的。但如果是沾有世间至毒的冥炆,便是赤翎,也要痛上几分。 胸口传来一阵痛意,接着意识全无。片刻后,鸩化为灰烬,消散于林中。连最后只言片语都还没来得及说。消散的眼中含有怨恨,惊诧,悔恨,和不甘。 洛少风惊住,上前阻止时,鸩已命丧黄泉。这样狠辣之人,日后必会祸乱一方。 “犯了错,得付出代价。”手腕上的血已经止住,干涸的凝结成一条醒目的血痕。 空桑锦心中微微发颤,保持着面色如常。赫连野这样的怪物,根本不值得同情。天下祸起,定是起于赫连野。 “走吧,既然知道了通往往生冥底的路,就赶紧去,误了时间,你我可小命不保。”再看向赫连野时,他已经收起了短刀,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任由伤痕暴露在外。林中的瘴气像是找到了寄居处,一股做一股的紧逼入赫连野手腕的伤痕。 “洛少侠,司清少侠,不如就此别过,往生冥底实在危险,我们后会有期。”洛少风点点头,他们此去只是途经师药谷,东西已取得,不必再周旋性命。 “这是清创散,赫连兄或许可以处理一下伤口。”洛少风对赫连野的手段心中不忿,但许是鲜少下山,与生俱来的纯良让他刻意忽视了眼前之人的狠毒。 “那便多谢洛兄。”赫连野接过清创散,脸上堆起笑,礼数周全的谢过洛少风。洛少风侠义心肠,又心地良善,心中介怀,实能理解。若不是空桑锦知晓司清的来历,定是觉得这人深不见底。即便是瞧见了赫连野的杀人不眨眼,这会儿也面不改色的依旧笑面盈盈。 神灵,普度的是天下众生。 司清散出一股灵力,将鸩超化。人妖神魔,皆为众生。 众生平等。 辞别过后,二人直截奔向往生冥底。 一路静默。 9. 将军赤翎 [] “几百年没闻到人类的味道了。” “竟然有人敢来送死。” “他们体内有冥炆的味道,炼化了冥炆,可助功力大增,修为大乘!” 阵阵黑气萦绕,集聚的妖魔越来越多,他们试图击破结界,可结界灵力纯粹,一阵反噬过后让他们受伤惨重,灵力低微的小妖小怪知难而退,只留了功力醇厚的几只大妖蓄势待发。 冥炆的传说不少,可真正拥有的人屈指可数。传说大妖赤翎将军就是炼化了冥炆才功力大增,成为妖界战神。而冥炆现在出现在他们体内,尽管只有少量的一点,但这也无疑证实了一件事——赤翎真的陨落了。 只有服用的主人身死后,冥炆才会脱离宿主,重现世间。 结界外的妖怪,不仅窥伺冥炆,更蠢蠢欲动妖王的宝座。看来传说并不假。赤翎陨落,妖王不知所踪,或许在神妖一战中就已经身死。 妖界,要变天了。 “你体内没有灵力,也没有修习过,为何会结出结界?还有在鸩的幻境中,你如何凭借一己之力杀得了萧府满门的?” 赫连野发觉他从未了解过眼前的女人。从前他算计她,把她当做手中的棋子。可现在看来,棋子已经脱离了棋盘,失去了掌控。她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与传闻中相府千金荒唐无能大相径庭。 难道多年来她都在伪装?可她的目的又是为何? 她为何与他扯上牵连?难道是要来杀他的卧底? 赫连野眉目渐冷,若真如他料想,空桑锦,留不得。 “江湖上的事儿少打听。”她总不能说她自带系统,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在合理范围内,系统都会给予支持。像是血莲,像是这灵力醇厚的结界。 “冥炆的感应越来越强,看来是要到鸩说的地方了。”胸口一紧,微微传来阵痛。空桑锦有意转移话题。周围聚集的大妖在渐渐减少。 很快眼前出现了一个洞穴,和别处妖魔横行,瘴气冲天,暗无天色不同,此处虽然清冷,但透着微白的光亮,像是月光照进洞府。按理说往生冥底早应该被腐蚀殆尽。但这个洞府像是被刻意留存,等着被人发现。 透着古怪。 妖怪不敢接近,只远远的在洞外伺机埋伏。空桑锦与赫连野相视一望,踌躇着是否进去。 “留在外面也是等死,里面或许有解决的办法。” “走吧。” 空桑锦点头,他说得不错。跟了一路的妖怪,遇到这洞府却不敢靠近,这里面必定是藏着什么秘密。 踏进洞穴后两人被一股温热包裹,如沐春风的快意让他们暂时忘却了身居魔窟。洞穴周围被幽暗的光亮照亮,两人一路前行,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让他们心生疑惑,更觉得此地异常诡异。 再往里走时,温热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冲击骨头的寒冷。这种冷不似寻常雪天的冷。表面皮肤感觉不到凉意,而皮肉包裹的骨头却是彻骨的寒,像是要碎裂的冷。 “空桑锦,这里古怪的很。” 空桑锦不语,她知道这里古怪。路是他们选的不错,可由不得他们反悔。因为再回头时,来路已经消失,看不到一点光亮,幽黑得像是无底的洞。他们回不去了。只能一路前行。 “你怎么样?脸色不太好。”赫连野环抱住自己,摩挲着取暖,面色惨白。他自小受了毒,有体虚之症,常年挨饿受冻之下,落下了病根,遇到天寒地冻,总要比常人要怕冷些。 “冷。” 空桑锦拉过他的手,冰凉的如坠冰窖,眉目上,发间也凝结冰霜。赫连野只有从握着他的双手上感到暖意,体内的毒被冰寒激起。原本在鸩的幻境当中,空桑锦喂他服下的药虽不能彻底医治好潜伏他体内的毒,但也能延迟发作的时间。以往是每日便要发作一次,遭受噬骨的痛,但药效之后,能保证一月免遭痛苦。可此地极寒,让赫连野体内的毒物再次发作。 空桑锦将衣物脱给赫连野,依旧并未好转。 寒气入体,赫连野气息微弱。 系统提示,到达洞内深处自然有解毒的办法。 可前方没有止境,看不到尽头,只有微弱的光亮指引。空桑锦内心煎熬,赫连野不知能撑到几时。片刻过后,她将赫连野背起,一步一步的朝着光亮走去。她步伐坚定,即便一路磕磕绊绊,却始终朝着前方走去。前面是光明之路,她带着赫连野,朝着光明驶去。恍惚间,赫连野甚至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拥有太阳。 没有时间的流逝,骨头的撕碎感提醒着她已经走了许久,彻骨的寒冷或许前方就是终点。忽明忽暗的光亮闪烁,一束幽暗的蓝色光影打在石洞中央,是一副空冰棺。 空桑锦立即明白,这里就是鸩所说的赤翎先前的冰棺。可棺内空空如也,残留着些许灵力,但很快便会消散。 她管不了太多,将赫连野放进冰棺之中,周围的灵力四方汇集,向赫连野体内涌去。 浊气排出后,鲜血染红了衣襟,赫连野逐渐清醒。空桑锦拉过他的手,体温开始正常。还好,没死。终于松了口气。 “你又救了我。” 浑身上下骨头传来的痛意让他快速清醒。身上还披着空桑锦的外衣,残留着淡淡清香。寒意还没散去,体内开始烈火焚烧的灼热。 寒热交替的痛处让他冷汗涔涔,在看到空桑锦时,他忽的觉得心安。那张脸色并不好看。疲惫嫌弃交织,可他忍不住想要一直看着。 “我说过护你周全,不会让你死的。” 见他没有大碍,空桑锦将外衣扯过,包裹上自己,四周查看,想要找出线索。可洞内空空,除了一口玉色空冰棺,什么也没有。 听到空桑锦的话,赫连野笑得勉强,只有他知道,他想试着相信她。从前他觉得世人虚伪,除了永恒的利益,没有人可以相信。他觉得空桑锦满口胡言,没有一句真话。可此刻,他愿意去相信。 又过了许久,洞内的温度开始恢复正常。冰棺周围所剩不多的灵力全数涌入赫连野的体内。周围一片岑寂。 赫连野身上的毒早已浸入骨髓,难以根除,除了日日忍受痛苦,无药可医。好在如今得以延缓。 “这里真有解决冥炆的办法?”气息中难掩虚弱。 “一时半刻也出不去,只能看机缘。”除了冰棺,一切如常。空桑锦绕着冰棺一圈,没有发现异常。自己又躺了进去,除了有丝丝凉意,也并没有异常。若不在冰棺上,又是在哪里呢?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她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可思索半天也没看出缘由。 “确实奇怪。人说盖棺定论,这棺材却没有棺材盖。” 是啊,怎么会没有棺材盖呢?一口空棺,没有棺材盖的棺材。 忽然,空桑锦像是想起什么,朝着洞内石壁走去,俯首贴耳倾听,有水流的声响。果然,这洞内另藏乾坤。 空桑锦从袋子里掏出一捆炸药,炸开了石壁,是另一处洞穴。比他们现在所处的洞穴小很多,只容得下一人大小。是子母穴。 里面夜明珠常亮,灯火通明,整个洞穴熠熠生辉。子穴中并没有寻到棺材盖,只有中间放置的一处锦盒。 “这里面不会就是冥炆的解药?”伸手触碰时,被灵力阻挡。 “传说冥炆的解药是赤翎的心头血。而赤翎已经消失百年,这里怎么会出现他的心头血。” 而且方才被灵力阻挡,分明是不想被人夺取。 空桑锦试着去取,奇怪的并没有灵力阻挡。看来这锦盒也有了灵智,知晓善恶,知道赫连野是大魔头。 “你怎么取得?” 空桑锦未曾理会。将锦盒打开,里 10. 哦豁,自投罗网了 [] 既然没有路,那便趟出一条生路来。 空桑锦将身体伏在赫连野身上,两人贴面躺进棺中,蓄力破棺。自赤翎出现时空桑锦便一直在观察,她在赌,是生是死,就在这棺中。 空棺碎得四分五裂,爆破间,他们被强光带入了另一处空间。充斥着和洞内完全不同的气息。是扰人心魄的游魂。 他们出来了。猜的果真不错。 四处幽暗,除了以灵力维持的暗蓝冥火,见不到一丝光亮。 烟尘过后,待看清处境时,两人直愣愣的惊住。 匍匐跪拜在地的众妖也同时愣住,顷刻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他们正在承受麗鬼王的怒气,心惊胆战的谋划如何将两人捉拿,取出冥炆。 没想到两人竟自投罗网。 “你们哪里来的小妖,竟敢闯我麗王殿,胆大包天。来人呐,拿下他们!”麗王,实际上是一只原型为□□的,功力不错的,往生冥底中众多势力中的一支。并且划地自封为王,有同流合污之辈追随。 “身上竟有冥炆的味道。极好,极好,正助我大乘!”□□精面容丑恶,保留着□□凹凸不平的表皮,加上往生冥底常年不见光日,浓浓的恶气笼罩,身上传来阵阵恶臭。 两人被熏得差点睁不开眼,窒息而亡。 空桑锦二话不说,拉起赫连野的手,趁众妖还在愣神,赶紧逃。 真是晦气。以为是逃出生天,没想到是羊入虎口。空桑锦心中暗自埋怨,赤翎定是故意的。 入了虎穴,轻易怎么逃得了。两人既没有盖世神功,也没有援兵前来相助,被重重围困,可想而知的,两人被关入牢底,重兵围守。 围困他们的地牢是由千年玄铁所铸,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轻易挣脱不得。怕他们逃跑,又用锁链困住四肢,锁链重达千斤,寻常连动弹都不得。 看来冥炆果真是至毒至宝,这样不遗余力,费了不少心思。 “你与赤翎从前相识?”麗王并没有立即杀他们去除冥炆,冥炆世间至宝,需得淬炼七七四十九日,再经九九八十一道冷魄泉的涤洗,最后才能从活体中取出,这样取出的冥炆才最为纯粹,效果也最上乘。 所以他们才有闲聊的空隙。光是淬炼,得是西山的千年梨木柴,北国天老王坐下的上古熔火,还有西岐朝天峰云长老的羽九鼎。要想集齐这几样,可谓是难于上青天。这些时日,他们到不担心有性命之忧。 “他说和你是故人,和我不是。我只不过面善而已。” 空桑锦放弃了挣扎,千斤重的玄铁,她是有自知之明。 “空桑锦,你惯会说谎,我不信你。”空桑锦的这番回答,赫连野偷着愉悦。最好不认识。 “不信还问,毛病吧你。”她懒得和赫连野争执,闭目思索着如何逃出。这千斤重的玄铁是目前最棘手的问题。 除了钥匙,不能解开。可钥匙,只有麗王才有。脑中浮现出□□精的模样,算了,还是另想它法吧。 “空桑锦,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心虚。”赫连野朝空桑锦扔石子。一波激起千层浪,这下彻底惹恼空桑锦。 “赫连野,你真是有病,信不信我出去第一个收拾你!”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连石子都没有。 “是啊,我是有病。空桑锦你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就是在撒谎。你和赤翎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说你像他的故人。他那话像是认识我,可我从未见过他,他认识我?” “闭嘴!”被吵得心烦意乱,四周潮湿,蛇鼠又多,加上赫连野的碎碎念,空桑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苍天啊,堵住他的嘴吧。 不说话不会死的。 “空桑锦你该不会是妖族奸细,和赤翎同为党羽,要一统四界?”赫连野逮住身旁窜过的老鼠,捻住尾巴,看老鼠逃脱不得。手腕用力,将老鼠朝空桑锦身上扔去。 “赫连野!”由于四肢被千斤玄铁束缚,根本动不得,老鼠在空桑锦身上上蹿下跳,她虽然不害怕这些蛇鼠,可不意味着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赫连野的挑衅。 这笔账,她记下了。 “我劝你放弃这个想法。你虽然平时荒唐,但不至于脑子进水。你也看到了,赤翎最后一抹残魂消散,妖族无人,你天资愚钝,无法修习,根本谈不上一统四界。” 无法忍受,或许系统也嫌弃赫连野聒噪,教了空桑锦闭口的决法,世界这才清净。 从未想过,赫连野如此多嘴。 “麗王未免太小气,连饭都不给吃。在齐国当质子虽然时常被苛待,但也饿不死。” “空桑锦,我想了办法出去,一会儿你配合我。” 这几日空桑锦琢磨着如何出去,可苦想几日,没有半分头绪。晃神间听到了赫连野的话,不禁怀疑。先不说这千斤重的玄铁,即便是没有被束缚手脚,重重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 “来人呐,有人死了!” 空桑锦凝眉,这就是所说的办法?真把人当傻子了! 因为是重犯,除了看守严格,管事的小妖怪不敢放松警惕,生怕两人生出事端,误了麗王大事,被怪罪下来。 麗王性情暴虐,若真是出了事,他们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 听到有人死了,小妖怪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成群来到地牢。见空桑锦气息奄奄的躺在地上,一气短过一气,这就是凡人说的“咽气”。 小妖怪慌成一团,打开地牢查看,见空桑锦还留有一丝气息,才松下口气。差点就要给她陪葬了。 “她怎么了?”领头的小妖怪问道。言语中透着害怕和担忧。并不是真切的关心空桑锦,只是他们命运相连。 “没看着吗,快饿死了。我说你们这些妖怪,自己不吃不喝就罢了,我们肉体凡胎,会死的。” “我们来这多少天了,滴水未进,亏的我们身体强健,没被饿死。否则,你们有几条命够承受麗王之怒。”赫连野故意夸大其词,将事情说得严重。小妖怪眉头一皱,拉下脸。是他们疏忽了,差点铸成大错。 “到时候魂飞魄散,四界内入不了轮回。” “胡说,往生冥底外的人神妖魔确实是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但我们身在往生冥底,就是四界不容,我们也自有去处。” “对,你也太小看我们往生冥底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早出去了。” 空桑锦和赫连野一愣,往生冥底竟有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难怪这里的妖怪被压制也不出去。 “哦?如何讲?”听到此话赫连野来了兴致,眼神中满是算计。 “往生冥底有一处崖,叫轮回崖,崖上有一块石,叫往生石。可以见人前世来生,生魂进了轮回崖,可以轮回四界,就算魂飞魄散,只要有逝者的精魄血脉,也可以起死回生。” 小妖怪说得神往,往生石和轮回崖他们谁也没见过,却深信不疑,所以他们被钳制。想要的太多,往往失去了自由。 说话间,小妖们寻来了吃食。不过和他料想的一样,是冷掉的馒头和咸菜。 “解开。”赫连野眼神落在手腕上的玄铁上。 小妖们相视望着,却犹豫不决,不敢解开。人类生性狡猾,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们的道。 “若不解开,我们怎么吃,这玄铁可是有千斤 11. 破除万险 [] 赫连野思索过后,扔下空桑锦就要逃走。可牛头怪将领是何等人也,能率领众妖,是有本事在身的。只见他手掌凝出一股黑气,散发着浊气,掌心劈向两关押他们的地方是往生冥底最高的山峰——绝然峰,没有来路,没有退路。崖高千丈,不管是人是仙,在落入绝然峰那一刻,会灵力尽失,九死一生。即便不死,也将终身沦为废人。 两人佯装成小妖,逃出地牢。虽是重兵把守,但他们行为松懈,一路上竟没有被发现。也难怪小妖会懈怠,千年玄铁铸成的牢笼,千斤重的铁链束缚四肢,又在绝然峰上,能逃去哪里。 两人立于峰顶之上,双双傻眼,这……路呢? 绝然峰此刻大乱,妖声鼎沸。在第一只小妖发现两人逃脱之际,便炸开了锅。这可是魂飞魄散的死罪,无人承担的了。 两人混迹在众妖当中,百妖夜行,人混于妖中而不知,场面恢宏。 命令层层下达,要在不惊动麗王,又要封锁冥炆消息的情况下,天明之前,捉拿两人。 “听清楚了,天亮之前,要是抓不回两人,我们都得死!”牛头怪领头妖对着底下众妖喝道。绝然峰没有退路,肯定还在这峰上。将每座小山头封锁,仔细巡查,不放过任何地方。 峰上夜里湿寒,手上的伤隐隐裂开,寒气浸入,空桑锦开始意识混沌。为了不露出端倪,强振起精神。两人行为怪异,险些被识破。 “我们得赶紧下山。”赫连野冷眼瞧着空桑锦,他不明白,不过是流了些血。自己浑身布满伤痕,手腕上新伤盖着旧伤,惨白的皮肤上还残留着腥气。两眼茫然,一点伤口而已,很痛吗?从小到大,他哪次流的血不比她多。若每次都如她一样,他恐怕已经死了千百回。不愧是娇生惯养的相府小姐,吃不得一点苦。 罢了,扶起空桑锦,举步维艰的向前。走着也不忘空闲的说道空桑锦。 空桑锦身体渐冷,许是绝然峰太过阴寒,又或是她气血亏空,总之她觉得自己如坠冰窖,血液快要凝固,只有赫连野身体的一点温热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空桑锦,你不会要死了吧?”赫连野不悦的皱眉。嘴上嫌弃,心里竟生出了担忧。他不知道担忧是什么感觉,从前总是孤身一人,人人都想要他死,他只想他们都死,他只清楚的知道报复的感觉。那是一种愉悦的,麻痹神经的快感。 幼时欺辱他的内侍,在他离开澧国的前一晚,他亲手了结了他。用短刀割破他的喉咙,一点一点的慢慢割破,短刀是他自己打磨的,粗糙,柔钝,每一刀划开皮肤,有种摩挲的钝感,要费不小劲。看着鲜血渗透他的短刀,再浸湿衣衫,直到他整双手都沾满了血腥,他觉得从未有过的愉快。 后来到了齐国皇宫,不论王公贵族还是宫人内侍,寻着机会的欺他辱他,他不会生气。之后他会像割破内侍喉咙那样,挑断他们的手脚,再慢慢折磨致死。再后来,他的短刀越来越锋利,不会再粗糙,柔钝。 奇怪的是,如今生出的意味难明的感觉,细细的,丝丝困扰,他没有感到开心,只有一个念头——空桑锦不能死。如果她死了,他不会开心。 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觉。 “空桑锦你要是敢死,我就挑断你全身经脉,再放干你的血,最后一片一片的割下你的皮肤,等你浑身溃烂而亡。”赫连野想着,心中忍不住躁动,燃起一阵雀跃的心。 “怕了吧!不仅如此,我还会找来全天下最痛的药喂你吃下,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你怎么不醒?不相信吗?”赫连野自言自语着,他停下来,双手捧着空桑锦惨白的脸,探过头细细观察。 “和我平日里一样。” 空桑锦瘫软倚在赫连野身上。 “你果然是装的!”赫连野嘴角露出笑来,心中那股意味难明的不快瞬时消失。拖着空桑锦沉重的身子寻找出路。 空桑锦口中咳血,头痛欲裂,嗓子干哑得厉害。她发烧了。 “你演技足够好,差点被你骗了。”赫连野身上被绝然峰上的草木划破,途经之地,凡沾染了他血液的,皆是零落化为烟尘,所到之处寸步之间草木不生。 天色暗沉,赫连野殊不知他们的行踪早暴露在巡山的妖怪眼中。这样怪异的场面,除了冥炆之血,他们想不出第二种情况。 很快,众妖赶来,包围了两人。为首的是一个牛头人身的牛头怪将领。他面色阴沉,孤身煞气,体格壮硕,足有三人大小。 片刻功夫,震碎了两人经脉。众妖将两人重重包围,牛头怪将领手持大刀,带着煞气向两人逼近。 “还想逃,看我不教训你们!”说着一掌劈向赫连野,废了他的双腿,看他还如何逃。 骨头传来钻心的痛,浑身被汗浸湿,抓破了手上的皮肤。他的确跑不了,但也不会放过他们。他将残留的血挥向众妖,一点就足够了。只要沾上血液的,一炷香内浑身溃烂,从外由内的,皮肤被一寸一寸的腐蚀殆尽,再到骨头,灰飞烟灭。 看着他们乱了阵法,赫连野得意至极,挣扎得大笑: “冥炆的滋味好受吧!” 即刻冷下眼,伏着地朝牛头怪将领爬过去,双手撑着身子,狼狈得很,但他眼里充盈着报复后的快意,短刀刺破牛头怪将领的衣衫,连着皮肉一块扯下,将沾满血液的双手抱住他,死不撒手。 “滚开!你这个疯子!”牛头怪将领眼中是惊天的恐惧,冥炆,是冥炆的力量!他的皮肤开始溃烂,赫连野依旧不放手,拉扯着溃烂的皮肤,一碰就掉,露出森森白骨,上面腥气还没散开。 他比鬼还要可怕! 绝然峰上血海尸山,很快化作烟尘,只是散不掉的腥气,提醒着方才真实存在过的屠戮。 赫连野躺在血泊中,空桑锦昏死过去。 他仰头望着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黯淡无光的,死气沉沉的。 他又活了下来。他还活着。 身上没有一处完好,没有一处是不痛的,痛得他几近麻木。可他习惯这样的痛。只有切身的痛他才能真实的感受这世界,感受到他存活着。 “真是让 12. 往生源,若木仙 [] 空桑锦醒来后,见着面若白骨的红衣女妖,再看素簪蒙面的男子,一切明了。空道人亦正亦邪,在往生冥底千年,灵力深不可测。百年前的神妖大战,妖王有意拉拢空道人,与神族一战。只是空道人不离往生冥底,不参与各族纷争。即便是天帝前来,空道人也是闭门不见。 仿佛天地间都与他无关,他只守着自己的方寸时间。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空桑锦不知空道人如何打算,但现在看来他们暂时无虞。若能得他相助,他们必然能够平安离开往生冥底。 “你知我?”空道人问道。他不理凡尘千年。眼前的女子不过是暗藏她一缕神识,千百年前的事,她是不知晓的。 赫连野拂了拂衣衫,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他已经习惯,空桑锦无所不知,谁都认识,谁都能说上两句。 “前辈大名,自是听说过一二。”空桑锦回答。 “我从不救无用之人。”空道人冷声说道。 “你们于我还有用处。”空道人眼光瞥向赫连野。他会留下他们。 空桑锦当然知晓空道人的目的,也是他守于此处百年的缘由。 千年前,往生冥底还不叫这个名字,也没有妖魔横行,这里灵力充沛,与世无争。 往生源。 往生源是若木仙子姜绾的封地。若木仙子原身桃花仙,百年修习幻成人形,历经千年修成仙体,封地往生源。 “你们助我一事,我送你们离开。”空道人有睥睨众生的傲气。他不与人商量,若两人不应,他们不会有机会活着离开。 空桑锦抿唇,心下知晓,看似是空道人对他们的兼容,但,此去凶多吉少,恐不是良策。若惹恼了空道人,他们连片刻的机会都没有。 目光对上空道人缥缈的眼神,含着冷漠和势在必得,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前辈说笑了,连前辈都做不了的事,晚辈肉体凡胎,又怎么帮得上。恐怕耽误了前辈的事。”空桑锦斡旋,不正面回答。 空道人冷笑: “我不喜欢和蠢人打交道。” 散发着压迫。逼得两人喘不过气来。 “前辈说的是,是晚辈不懂事了。”空桑锦觉得四肢瘫软,全身上下的神经被挤压,血管快要炸裂。 这就是强者的说一不二。弱者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想到这里,她更加厌恶这个暴虐的世界。 “好!”空道人笑道,他等得太久了。 骨蝶在他身边多年,是他唯一亲近之人,可她从未见过空道人今天这样情绪外漏。愤怒也好,冷漠也好,从前他都不屑于表露情绪。而这一刻她看得分明,却不知何事让他如此。 心中不免生出异样。空道人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半分。但能伴他左右已经很好。 “将她完整的带出来。”说到这时,空道人脸上露出了难掩的柔和。这个她,自然是若木仙子姜绾。 只是往生源已覆灭百年,若木仙早已随着往生源身陨。空桑锦心中一怵,冷汗涔涔。此行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 不等空桑锦细思,两人被甩入了神识幻境当中。 眼前一片祥和,桃花灼灼,安宁静谧,灵力都与往生冥底不同。空桑锦生出疑惑,回想其中细节,很快心中明了,怪不得空道人等了百年之久,原来这个“有缘人”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上暗藏的玄机——“息尘”神女的一缕神识,和“妖王赫连野”的前身。 打得一手好算盘。可终究是已故之人,强制拉回,只会适得其反。 空桑锦叹息。有人甘愿苦守百年,等一不归人。 世间唯一“情”字尔,有人甘之如饴,有人弃之如履。有人喜不自胜,有人痛不欲生。 “这是何地?”赫连野回望四周,明媚协和,但他不会蠢到以为此处是绝好之地。虽然不知空道人是何方神圣,但能稳居往生冥底,且不被各方妖魔打扰,定然是凌驾于其上。方才那股霸道的逼迫,还盈盈回荡着周身。他可是感受颇深。 这一笔暂且记下。 “空道人说的帮忙。”这里广阔盛大,天地辽阔,哪里去寻得若木仙。若是在神识幻境中待得久了,他们怕是会五感尽失,神智全无,浑浑噩噩的成为幻境中的养分,支撑幻境长存。 看这里桃花开得艳丽,想这百年来空道人费了不少精神,来此处神识幻境的人神妖魔恐怕不少,能出去的寥寥无几。土里浸染生者鲜血,以滋补桃花盛开,难怪开得这般妖冶芳华。 “是你答应的,与我无关。”赫连野轻嗅桃花,是舒展的味道。 空桑锦冷哼,意料之中的答复而已。 “你也在这儿。你觉得帮不上忙,空道人能让你出去?”不知是赫连野天真还是蠢笨,真会以为空道人心好。 赫连野不语,只是笑笑。他当然明白,他们现在唇齿相依,一根绳上的蚂蚱,只不过他向来口不饶人,嘴硬而已。 他们走了许久,未见一人,除了漫山遍野的桃花。 “你不觉得奇怪?”赫连野折下一支,接着说道: “这里看似生机勃勃,其实了无生机。你看。”折下的桃花在迅速枯萎,转眼一瞬间化作枯木,花瓣零落成泥,枝干一碰即碎。 “你是说……”赫连野眼神示意,空桑锦会意,即刻噤声。 不只是他们手中的桃花,方圆百里的桃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部凋零,不多时,方才还开得正艳的,顷刻间融入淤泥,脚下的土地仿佛是得到养分,异常躁动,被一股力量钳制,以至于没有破土而出。 两人惊得后退。这是……? 天色顿时黯淡,布着厚重乌云,山雨欲来风满楼。 拂面的风带着不属于清爽春天的燥热,一瞬而过后在皮肤上,衣服上凝结成霜。 “小心!”空桑锦将赫连野拉置身后,才躲过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冰箭。冰箭径直穿过桃树枝干,化成一滩凉水,顺着树干流向泥土。在融入泥土那刻,冒着滋滋声响,一股轻烟升起。 冰箭中含毒。 “好险。”赫连野凝眉,冷眼看向冰箭。 这只是开始,接着无数的冰箭朝着他们汹涌而来,不知源头,但目标甚是明确——他们这个外来者。 来不及多想,两人顺着桃林往外跑,躲闪不及处,身上被划伤。他们所过之处,桃树化为灰烬,争抢着融入土壤。桃树融入一分,脚下的土地颤 13. 尸兄 [] 原来是错认了。 血雨渐小,冰箭也在不知何时消失。 云层变得通透,碧空如洗。 方才凋落枯萎甚至化成泥灰的桃树顷刻间茂盛繁华,一如他们刚进入时的生机盎然。脚下的泥土安分,刚才的躁动仿佛是错觉一般。 若不是和赫连野一起亲身体会,定然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一场大梦。 君昭忙里忙外的为两人接风洗尘。在她看来,有缘结识便是朋友,朋友自远方来,自己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招待周全,尽好地主之谊。 刚有的一点线索又断了。空桑锦心情并不愉悦。这里怪异得很,又天高地广,哪里去找姜绾。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紧迫,正应了那句时间就是生命。她感觉不是时间在流逝,是她的生命在流逝。 晚饭过后,空桑锦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原来这里半月便会有一场血雨,百里桃花一瞬枯萎,又一瞬绽放。 冰箭只是针对他们这样的外来者。桃树有灵,赫连野折桃花枝让他们以为受到了威胁,于是才有了后面的冰箭。 夜里辗转反侧,空桑锦难眠。天上悬挂着的明月,和今朝的同样璀璨。可她,离开得太久了。 “半夜不睡,来这里做什么?”轻飘飘的话传到空桑锦耳中。 她没有回答,蹲下身子摩挲着手中的泥土,轻嗅。土里传来淡淡的奇异味道,既不是泥土本身的味道,也没有被血雨浸湿过后的血腥气息。是一股透着诡异的香味,令人不适。 “这土里或许有什么东西。”赫连野消瘦的身子立在空桑锦跟前,鞋上沾有湿润的泥土和破碎的桃花瓣。 今日赫连野折下桃树枝时,枝上的桃花分明迅速枯萎。为何零落入土的桃花瓣却依旧鲜活。 难道,这土里真有她想要的? “挖开。”空桑锦起身,在赫连野身上擦了擦,盯着他。 赫连野愣住,转而不可置信: “我?”手指着自己。 空桑锦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仿佛在说“不是你难道是我”,冷着脸。赫连野无奈,只好亲自动手挖着泥土。 月光皎洁,桃林中美景更甚,若是借此良辰美景痛饮美酒,该是好不痛快。只是美景之下,玉树临风的公子在挖着泥巴。 “磨磨蹭蹭天都要亮了。”空桑锦扔下一颗石子,正好从赫连野脸上落下。 “你倒好,一旁看着也不来帮忙。”赫连野嘴上抱怨,却十分听空桑锦的话。或许是这些时日已经习惯空桑锦的呼来喝去。 挖到一定深度时,脚下渗出来冰凉的液体。黏糊糊的,不像是水分。再挖去,露在两人眼前的,毛骨悚然。 是一半腐烂生着白蛆一半鲜活的有如活人的尸骨。 那股黏糊糊的液体,是从尸骨中淌出来的,碧色粘稠,透着股怪味。是方才泥土的味道没错了。 “是了。”空桑锦捂着鼻子,靠近查看,白蛆蠕动着肥胖的身躯,往尸骨的脑髓中钻去,身上的血肉已经被啃食殆尽,只有脑髓中尚有一丝营养。可奇怪的是,白蛆执着于尸骨的左边身体,对右边的身体避而远之,仿佛蕴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空桑锦,你真是歹毒!你是知道故意让我来挖的!”赫连野跳到一旁,嫌弃厌恶的看着泥土中的腐骨,来回擦拭鞋底的黏液,心中泛着恶心。 难怪白日的时候泥土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叫嚣躁动,原来是这玩意儿。 那股奇异的香味泛着恶臭。是用香味掩盖着恶臭。现在重见天日,香味掩盖不住,散发出浓郁的臭味,直冲人肺腑,想要吐。 再向周围挖去,果然不出所料,泥土之下,全是腐烂的尸蛆,蠕动着肥胖的身子缓慢爬行。 “底下埋的,不会全是来帮空道人忙的吧?” “是啊,你很聪明。”左边的身体已经露出白骨,右边的身躯晶莹饱满。脸上神色自若,和活人没有区别。只是眼睛空洞无神,瞳仁中隐约可见白蛆攒动。 “不对。”赫连野盯着尸体出神,哪里不对呢? “月亮!”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空道人说过这里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一灵一石都是相伴而生。而白日里他们来时并未看见太阳,硕大的天地像是被灵力支撑着照明,但那光亮确实不是太阳光辉。 日月相伴而生,月亮皎洁璀璨,悬挂当空。 待两人再望向泥中尸体时,尸体缓慢行动,左手白骨,右手血肉,挖开盖在身上的泥土,想要破土而出。 两人不多想,一脚踢向“尸体”,转头向茅屋跑去。白日的经历让他们感到这屋子他们不敢靠近。 一茬接着一茬,数不尽的“尸体”从泥土中钻出,蜂拥而至的逼向茅屋。只是他们行动缓慢,左边身躯木讷麻木,右边身躯灵活迅速,两边不一致的速度让他们步伐平缓。左边身躯上悬挂着白蛆,右边身躯眼见着厌恶,却又一口一个的吞下白蛆。一口咬破,流出碧绿的液体,黏糊糊的沾在嘴角。一半还在蠕动,一半已入口腹。 两人差点没吐出来。 月亮越发明亮,宛若白昼。 他们判断错误。“尸体”逼向茅屋,一步踏入屋子。 正好此时君昭醒来。见到如此渗人的一幕只是微露诧异,很快凝聚灵力,结出结界护下茅屋。 只是面对越来越多的“尸体”,君昭有些撑不住,灵力在溃散。 甚至有“尸体”叫嚣着,要杀他们,让他们变得和他们一样,永坠黑暗。 “就没有克制的办法?”赫连野问道。 “只要月亮不落,月光不息,就没有克制的办法。”君昭额间渗出密密的汗珠,脸色发白,灵力耗散的飞快,屋外集聚的“尸体”越来越多,很快就要突破结界踏门而入。 月光丝毫不减,完全没有消散的意思。 “我有办法。”赫连野拿出短刀,向空桑锦贴近。 又整这出。 “放你自己的血。”空桑锦眼神不善,如果赫连野再敢贴进一步,她会先放干他的血。 “嵇泽!”君昭满目欣喜。 一袭玄袍,素簪遮面,这分明就是空道人! 怎么回事? 嵇泽灵力十分雄厚,逼退“尸体”,又重新设下结界,暂保无虞。 “你没事吧?”嵇泽神色担忧,明明是一个人,却有着大相径庭的性格神态。嵇泽整个人是柔和的,空道人却是冷漠的。 眼神落到两人身上时,充满戒备和敌意。却和空道人的感觉不同。是明确的不同的两个人。 “还好你回来的及时,我没事。”君昭身体虚弱,勉强支撑着露出笑,回答道。 “这两位是来的客人,初到桃源,又受了伤,我留了他们。” 不提还好,一提嵇泽心中怒火更甚。就是他们引来的“尸体”,也是他们害得君昭损害灵力,身体渐虚。 “嵇泽,不可!”君昭阻止了正要出手的嵇泽。 “他们是我的客人。” “扶我去坐会儿吧。”君昭抱歉的向两人笑笑。 “你们莫要介意,嵇 14. 一株破草 [] 昨夜她才得知,原来她要找的天罗域,幽冥兰花就在神识幻境当中。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本她并不知道的,只是昨夜嵇泽带回来的草药当中,有幽冥兰草,虽然只是一星半点的碎叶。幽冥兰花极为珍贵,两者相伴而生,百年结叶,千年开花。即便是碎叶,也不是寻常人能得的。嵇泽能得到半扇碎叶,也下足了功夫。 桃源延绵万里,但到达天罗域边界时,像是一条分水岭,一边是茂林灼灼桃花,一边是荒凉戈壁,风沙漫天卷起,头上是九轮曜日。无论是空气里还是戈壁上,没有一丝水汽。 当踏足天罗域时,空桑锦觉得自己快要被蒸发。这样酷热的地方,寸草不生,别说有人居住,连半点精怪的生气都没有。 幽冥兰花能生长在这地方? “空桑锦,你这是要寻死?” “就算寻死,也找个舒服点的死法。根本就是活受罪!”茫茫戈壁黄沙,一眼望不到头。除了漫天遍地的沙尘和无止境的炎热,只有切身迅速蒸发的水分和难耐的饥渴提醒着他们眼前的真实性。 “你可以回去。”身上涂泥只能暂时迷惑“尸体”,遇到更加高等精明狡猾的,还是会被识破,届时带来的就不仅是被围攻那么简单。高等“尸体”有着超出常人的智慧和狠辣。 “回去遇到危险怎么办。在这里,至少你会保护我周全。”一段时间的相处,赫连野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空桑锦将他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几次三番的救了他。 “空桑锦……”他知道这话此情此景的不适合说,可若是以后没有机会了呢。 空桑锦继续前行,只给了他一个“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表情。 酝酿半刻后,赫连野止住步子,认真且严肃的说: “你,心悦我?” 空桑锦脚下踉跄,差点没扑进黄沙里。她以为她已经热出幻觉。 “有时候长嘴可以不说话。” 她觉得莫名其妙,而且不可理喻,简直是危言耸听! 脑中萦绕着赫连野的话,简直是疯了! 他怎么有脸问出口的! 步子越走越快,赫连野被远远甩在身后。 “难不成被我说中了?”心中溢出欢喜,赫连野了然于胸,一副尽在我掌控之中的得意。 “空桑锦你等着我!” 还在说话间,狂风卷着黄沙,铺天盖地的朝他侵来。等空桑锦回头时,满目望去,哪里还有赫连野的影子。 起初她以为是他的作弄。 后来逐渐慌神。扒开了黄沙也没找到赫连野。这里没有暗沙。可,人就是这么平白无故的丢了。 她急着寻找,除了风卷黄沙的声音,再没有别的。 在这个灵力修行的世界,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纵使她已经处处留心,小心谨慎,可,她还是把他弄丢了。 她没有灵力,没有权势,只是这个时代里最普通的人。神识幻境中,多少危机潜伏等着她,她不知道。而今,束手无策之下,和系统做了交易,用余下的寿命换取了赫连野的下落。 实际上,寿命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多一天也好,少一天也好,都没有太大意义。 但,如果赫连野此地殒命,她也会跟着被抹杀。 再睁眼时,周围没有滔天的黄沙和热浪。这里潮湿凉爽,滴答答的还有水流的声音。是在一个岩洞当中。被覆盖得严实,以至于抵挡住了外面滔天的热浪。 令她惊讶的是,炎炎沙漠当中竟还另藏乾坤。果然不简单,难怪这里会出现幽冥兰花。之前她还在奇怪,这样荒凉的沙漠怎么孕育得了千年圣物的。 果不其然,赫连野被捆绑悬吊在空中。身上是另一身干净华丽的服饰,腰间佩带和头上玉冠都是名贵的珍宝。 “我就知你会来!”看到空桑锦,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眼中连惧意都没有。 他就这么信她?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空桑锦冷冷旁观,并没有打算放他下来的意思。 锦衣华服,面色红润。看样子也没有危险呐,真是白操了心。 空桑锦就要走,被一股狂风拦下。 吹得她睁不开眼。 “来都来了,就留下吧!”一阵清脆的女声响起。狂风过后,几片零落的花瓣飘然落下,一个面容皎丽,身韵修长的女子出现在岩洞中。 她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圣洁光辉,然而奇怪的是,圣洁光辉的外层却缕不清的透着黑色的光晕。 是天罗域的妙仪仙子。 妙仪朝空桑锦走进,她脸上没有悲喜,没有情绪,清冷出尘,对万事万物透露着漠不关心。如果是这样,为何掳来了赫连野? “你这人生得奇怪,命格复杂得很。既不是人,也不是神,偏偏又不属于四族中的任何一个。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妙仪脸上终于有了丝好奇。眼眸流转,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好看得很。 “凡有定数,我却偏看不出你的来。”空桑锦觉察到她没有恶意,也放下心来。 “反倒是他,简单纯粹。”妙仪朝赫连野走去,却没有接着说。 “仙子既然没有恶意,不知可否放我二人离开。” 空桑锦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此女子擅于看透人心,命理。与其虚与委蛇的弯弯绕绕,不如实话实说的显得真诚。 果然,妙仪回首,但没有怒气,只是冷冷的回答,仿佛在说着他们不识好人心。 “我是在救你们。不知感恩,反而怪起我来了。” 空桑锦目光落向悬挂于空中,被五花大绑的赫连野。 “要不是他老是想着逃跑,我不会出此下策。”妙仪咳了咳嗓子,镇定自若的回答。 “你将我掳来,又让我换上这锦衣,显而易见的心思,我不跑,难道等着你?” “即便我同意,我夫人也不会同意。” “我夫人爱我入骨髓,眼里容不得其他女人。” “闭嘴!”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空桑锦脸色难看得很,铁青着脸,一巴掌扇到了赫连野嘴上,手动闭麦。 “我眼里见不得腌臜物,你浑身的泥,还泛着恶臭,脏了我眼。” “还有你,将洗干净,换身衣裳,将身上的,扔远点。”妙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若非我良善,只怕你们早死在黄沙当中。真以为这天罗域是这般好闯的。有去无回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我未救你是因为你踏入了绫罗的地界,我救不了你。倒是你,有几分聪明,竟然找到了我这儿。”妙仪神色怀疑。试探了她的灵力,发现她真是没有半分灵力的肉体凡胎后收起了试探。 “绫罗?” 她先前只知天罗域复杂危险,却不知其中还有这些曲折。听妙仪的意思,她差点断送了性命。 “是啊,天罗域有三罗刹四方尊,以沙乌,成玄,娄域为首,北蔺方尊帝英,南嵩方尊烛 15. 不啻天渊 [] “还要劳烦仙子送我们过去。”见空桑锦一再坚持,妙仪心中有了迟疑,真是自己妄下言论了? 清了清嗓子,佯装整理衣衫,顺着空桑锦的台阶而下: “天罗域哪里不好去,偏生绫罗的地界最好去。出了岩洞,随意走动,不需多时,绫罗自然会现身。” 此话妙仪说得不错,并无夸张。从前四方鼎力,各自为界,平和共处。自绫罗尊位之后,四处掠夺,天罗域都要成她的后花园了。 “绫罗最忌讳别人提及东恒方尊赤荣,你们见了她,不可激怒,或许还能给你们痛快。” “这个是隐敕草,会隐去人的气息。要不想被绫罗发现,隐敕草会保你们一时片刻。” 空桑锦笑着接过,妙仪是嘴硬心软,心底良善。 告别过后妙仪,果不其然,绫罗眼细遍布天罗域,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如愿落网,被绫罗的爪牙绑回。 原以为臭名昭著四族的绫罗娘子会是夜叉相,面目可憎。可眼见了时,久久不可置信。 坐上之人仙风道骨,清冷出尘,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轻衫,腰间一块碧色玉坠,青丝被白色发带束起。不着妆容,已然飘逸出尘。 叱咤四族的绫罗娘子竟是这样一位风姿卓越的妙人儿。她像是无欲无求,对于爪牙抓来的外人,也提不起兴致。只是懒懒的撇了一眼,摆手将人带了下去,关进地牢,好生将养着。 至于如何处置,绫罗娘子只说先关着罢。 “传言也不全真。” “至少不是面若夜叉的毒妇模样。” 每到一处新的地方,赫连野总习惯性的找一处最舒适的地方,作为他之后的栖居之所。 他会很快的适应新环境,新境遇。空桑锦看着他神思。寻常人总归会有异样的不安,但赫连野始终自若。他仿佛不惧怕死亡,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他又害怕死亡,害怕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这个人,复杂得很。 “倒是你空桑锦,我瞧着越发的和夜叉相似。”这也是空桑锦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明明是日后颠覆王朝的帝王,心狠手辣,弑父杀兄,此刻却时常做一些幼稚的举动。 若是有意隐忍,那眼前之人真是城府深得可怕。 期间绫罗来过一次,只是瞧了两人,眼中还是那份清冷的不屑。或许在她眼里,众生皆蝼蚁。 要在偌大的宫殿寻一株草,还是在绫罗手中找,简直难于上青天。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到他们——东桓方尊赤荣。 赤荣是最早的方尊,几乎和三罗刹同一时期。千年之前,四人来到天罗域,这里还是茫茫沙漠,妖魔混乱,兵戈扰攘。四人激浊扬清,清理杂碎,建设秩序,成就了后来的天罗域。 沙乌,成玄,娄域受天罗域民众敬仰,尊奉为罗刹,赤荣为原始方尊,东恒方尊。再后来,才有了其他三方尊协同管理秩序。 百年之前,绫罗流亡天罗域,被赤荣收留,教习法术。只是谁都没想到绫罗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仅不知感恩,更是恩将仇报,取而代之东恒方尊之位,囚禁赤荣。近几十年杀伐掠夺,侵占土地,重设秩序,以绫罗为尊。 妙仪所赠的隐敕草帮了他们大忙,不仅躲过了往来的看守,连绫罗的眼都能瞒天过海。 说来奇怪,绫罗这样臭名远扬的魔头,传闻最喜奢华,宫殿中奇珍异宝多得数不胜数。但一路下来,宫殿简朴素雅,甚至过于单调。 赤荣所禁闭之处并不难找,宫殿旷大,密阁不少,但像是有人故意留下行迹,一路指引。空桑锦觉得是赤荣所留,不甚在意。 是地下的一处泉洞。洞中是一潭死水,浑浊瘴气,冰冷彻骨。空桑锦一眼便识出,泉水中央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污浊沆气的男子便是从前意气飞扬的东恒方尊赤荣。 只是现在的赤荣没有了从前半分的张扬尊贵,沦落为饱受折辱的阶下囚。 见两人,赤荣冷冷敛起嘴角,身上的白衫早已被血水浸染,头发许久未打理,蓬头垢面。 “多少年了,还不肯放弃。她是我近养的人,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尊玺,我是不会交出的。” 四方尊有属于自己的尊玺,和人界帝王相似,只有手握尊玺,上祭皇天,下告厚土,才可顺利继位。 赤荣面色惨淡,从容不迫。落魄的尊王依旧凛然无畏。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污浊的泉水中蠕动着毒物蛇蝎,啃食着赤荣的皮肉骨髓。血珠凝落到泉水中,毒物像是受到某种刺激,继而更加汹涌的啃食,钻进赤荣肺腑,吮吸他的血肉。伤口触目惊心,一日复一日的愈合,一日又复一日的遭受钻心蚀骨之痛。 “隐敕草?妙仪让你们来的?” 被一眼看破。两人并未否认。 “费心了,这些年只有他们还念着我。”自然指的是天罗域其他三方尊。百年囚禁,百年来三方尊想过无数次办法,可惜一一失败。 “两位还是回吧。单凭两位,恐怕无法破除绫罗的禁忌之术。”绫罗使用的秘法,是上古邪术,修习者禁止修炼,也极难练成。绫罗自小天赋异禀,无论何种术法,只需稍加练习便能超越常人。 赤荣掩面痛苦,额间浸出冷汗,然后似是自嘲又像是对现实的低头。百年的囚禁折磨,从起初的蓄力解脱,到后来的心灰意冷。绫罗的手段层出不穷,会一点一滴的消磨意志,让你生不如死。只不过近几十年来,她觉得寡然无味,才放松了对他的折辱。 赤荣不济,也没想过靠两个毫无灵力的凡人解救,白白葬送了性命。 “就凭我们。”空桑锦目光坚毅。秘术而已,并非没有破解之术。 赫连野居高临下,骤然的望着被捆锁于污浊冷泉当中的赤荣。在他看来,可不是屈尊纡贵的东恒方尊,眼下之人,不过将死的废物。 四目赫然对上,赫连野挑衅的冷笑。 “所做皆有求。” “如你们所见,我不过阶下囚,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我们救你出去,你给我们幽冥兰花。” 赤荣眼色一顿,随即应下: “好。” 幽冥兰花么,给了便是。 事情出乎想象的 16. 逆转乾坤 [] 绫罗一族在重整天罗域时,死于战乱之中。临内氏一脉只剩她。那时她不过懵懂幼童,无力自保。赤荣收养她,取名绫罗,并亲自教养。 只可惜,被权势和尊位迷住了眼。天罗域也被搅得天翻地覆。 眼看就要将颈脉割断,绫罗收回剑。 使出剑,将空桑锦手臂割破,血液沾上剑刃。 她杀不死他,冥炆可以。 凝聚百年修为的灵力,气势汹汹的朝赤荣使出北溟。由他亲手所铸的剑了结,也是相当快意。 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神情,嘴角露出浅笑。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 “赤荣,这是你欠我的。”绫罗眼里透出冰冷的泪。呼啸的灵力威压得空桑锦喘不过气。衣裙飞舞,青丝凌乱,眼里是解脱的痛快。好久了,几百年来,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舒心。临内氏一族,想到这里,绫罗痛苦的闭上眼,晶莹的泪从眼眶滑落。 “我教你的,还是没记住。”赤荣冷笑,右手撑地而立,负手于身后,仿佛执掌所有事。他临危不乱,眼里的耐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冷意。 北溟剑刃沾有冥炆,又是极寒之地的千年冰魄所铸,任他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敌不过。 他只是立在那里,笑盈盈的看着绫罗,像小时候教导她那样。只是从前的温和不再,是残忍的冷漠。 北溟凝聚着绫罗的灵力,宫殿内瞬时凝结成冰霜,温度骤降,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当中,血液都要凝固。 “你教我的,全部还给你!”是解脱,是悲哀,是手刃仇人的痛快。这一刻,绫罗回想起很多往事。有临内族惨死,血流成河的那个夜晚,有流离失所的逃亡和被屈辱的折磨,有赤荣收留她,悉心教导她的每一个画面。 她都记得的。 她的眼睛通红,滴出血泪。无数个夜晚,梦魇时分,总会浮现父母族人血淋淋的场面,哀嚎遍野,为首的是以仁义名满的东恒方尊赤荣。 他英姿飒爽,身披玄甲,宛若意气风发的将军。任他手中的剑沾染了多少鲜血,他还是那个被人人拥戴的仁义方尊。即便屠戮一族,人们也只会说是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可怜的临内族,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那夜的尸山血雨,她永生不会忘记,站在制高点上的那人,她势要讨回。无论屈辱多少回,无论逃亡有多苦,她都受得起。 “我说过,世上最难揣测的是人心,最不可相信的也是人心。即便是亲近之人。”赤荣势在必得,脸上挂着悲悯。 “北溟!”北溟是赤荣所铸,北溟认主。 绫罗惊愕住,方才朝向赤荣的剑刃,转身对向绫罗,狠厉而毒辣。 绫罗不敢相信,直到脖颈处传来痛意,直到北溟割破她的四肢经脉,她始终不敢相信。 北冥认主。赤荣在将北溟送与她时,当着他的面,她亲自滴血认主的。 “眼见的就是事实吗。” “绫罗,百年朝夕相处,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日日折磨我,使我生死不能,我都全然接受。我本想宽恕你,留你性命。可你竟恨我至此,不惜灰飞烟灭也要杀我。” “可是,我不能如你所愿。”赤荣眼中含情,复杂难解。 北溟回到赤荣手中。敛起灵力,冰霜尽化。 在北溟刺向绫罗时,赤荣早调转了剑刃。她还活着。 “我早该料到的。你多疑,从不信任任何人,也从不爱人。北溟早认你为主,让我滴血,不过是你的假意虚伪。” “可惜我蠢笨,上了你的当。” 绫罗面色惨白,几乎和身上的罗裙融为一体。她知大势已去,赤荣的援军很快会到来,彼时便是她的死期。与其被折辱,不如自行了断。 她自废修为,经脉尽断,下了必死的决心,不给自己留一丝活路。 “我说了,不能如你所愿!”赤荣怒目,先前的冷漠也好,悲悯也罢,全部化作怒气。一掌劈在了绫罗身上,但有所保留,怕伤及了她。阻断绫罗后,面露急色,将自己的灵力输入绫罗体内。他不会如她所愿的! “你是我捡回的,修为是我教授的,你的命都是我的,没我的准许,谁都不能夺你性命,包括你自己!” 赤荣声音颤抖,眼见绫罗求死心切,面若土灰,他跪至在绫罗身侧,双目通红,一直给绫罗灌输灵力,即便自己灵力不支。 绫罗倒是笑了,看着赤荣狼狈不堪,她笑得花枝烂颤,犹如枝头凋零的花,风一吹便要散落。 “早知如此,我早该了解自己。” “想死没那么简单!你折辱我百年,我要你也尝尝其中滋味。”赤荣完全变了性子,没有高高在上的疏离,没有高坐尊位的仁义。此刻,他赌气的使着性子,求她别死。 援军抵达时,乾坤巨变,日月换天。绫罗搅浑百年的天罗域终于再次恢复了安宁。 大殿之上,赤荣华贵威严,是百年前叱咤风云的东恒方尊。他面上憔悴,历经生死,英姿勃发之下更加沉稳。 “方尊重回尊位,该履行诺言了。”空桑锦不疾不徐的说道。 “不急。待我料理完家事,再给不迟。”赤荣面上始终挂着笑意,和善,仁慈。他是天生的上位者,说一不二。 空桑锦知晓处境,不敢多言。 妙仪被带上大殿。 空桑锦稍作惊愕便恢复平常。赤荣投下目光考量。 妙仪修为被废,饱受酷刑。再见时,没有了先前的风光霁月,亮丽无双。她披散着长发,衣服被扯烂,衣不蔽体,连该有的脸面都不留。何况还是昔日的西泽方尊。 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日一日的遭受酷刑与屈辱。 昔日好友,此刻再见,一个是尊贵无比的东恒方尊,一个是碾做尘泥的阶下囚。 妙仪大骂赤荣忘恩负义,虚伪小人,甚至想冲到大殿之上撕咬眼前的奸佞小人。可惜,如今她不过是任人□□的阶下囚。 她被砍断四肢,热油浇烫皮肤,脸上布满蛊虫啃食。 “赤荣,你不得好死,人在做天在看,会遭天谴的!” 赤荣只是冷笑,低沉着声音,说道: “我不杀你便是上天的好生之德。” “你真以为我当真蠢钝。我留你和绫罗,不过是心生怜悯。没想到是养虎为患。临内氏一族,罪不可恕。” “如此,为自己赎罪吧。”赤荣眼神凌厉,淡淡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有脸提临内氏!”说起族人,妙仪激动的浑身发抖。脸上蛊虫还在撕咬皮肤,血淋淋的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完整。面目狰狞的样子可怖至极。 妙仪仙子曾经最引以自豪的容貌。 空桑锦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我临内氏忠心耿耿,一心追随三罗刹,立下汗马功劳。而你做了什么!屠我族人,杀我兄姊,连尚在襁褓中的幼孩都不放过。你竟敢有脸说自己仁义慈悲。” 妙仪破口大骂,甚觉不解气。继续细数赤荣的残忍暴虐。 “我与绫罗侥幸逃脱,却不曾想绫罗还是惨遭毒手。说得好听是方尊仁善,收留孤女,亲自教养。可你自己清楚自己对绫罗做了什么龌龊事!”蛊虫撕咬得更加厉害,面上的肌肉一大块一大块的往下掉。蛊虫钻进了她的眼眶,将眼珠顶出。 “你毁她名声,利用她搅乱天罗 17. 已识乾坤大 [] “我原以为你只是冷漠,到底是良善的,如今看来,你果真是冷血无情。”赫连野冷眼道。天罗域一行,他看得清。也许天罗域的臣民会沉浸在赤荣编织的传言中,可他不会。 空桑锦知道赫连野所言何事。她没有辩驳。冷漠如何,终究是他人命运。妙仪之言,并非虚假,赤荣却是想脚踩绫罗上位,取代三罗刹。屠戮临内氏一族是真,临内氏叛国通敌,已过千年,时过境迁,再来评断,已无意义。 真相如何,全凭人们愿意相信什么。 “空桑锦,你好歹毒。” “再多话,信不信我让你也尝尝妙仪所经之苦?”被赫连野吵得心烦,从袋子中掏出透明的杯盏,里面装的是她从妙仪尸骨上偷取出的蛊虫。在赫连野眼前摇晃,恐吓道。 赫连野即刻离远了她,大惊的问道: “空桑锦,这玩意儿你也敢带在身上!” 看着蠕动的蛊虫,妙仪死前的痛苦画面还历历在目。蛊虫的繁殖能力很强,且单性繁殖,只要有血液滋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蛊虫供人驱使。空桑锦留下,不过是为以后筹备。 “我不过是做了所有人都会做的事,袖手旁观而已,这就歹毒了。”实际上赫连野只是习惯性的脱口而出,想要引得她的回首而已。不知从何时起,他总想得到她的目光,哪怕一点也好。 他并不认为袖手旁观就是狠毒,就算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也觉得稀疏平常。 果不其然,在赤荣的护全之下,一路来,“尸体”们竟安份得出乎意外。一只都没碰上。 回到茅草屋时,依旧的春风和煦,芳草萋萋。 抵达屋内时,充斥着腐败气息,满屋狼藉,蒙灰生尘,仿佛久无人居住。可他们离开堪堪不过十余日。空桑锦面色难看,来到神识幻境的时间越长,对她们来说越危险。这几日,她明显的察觉体内气息薄弱,有消散的痕迹。再不能出去,恐怕会沦为和那些“尸体”一般,行尸走肉。 “应该是他们自行离开。打斗痕迹,无人居住,是刻意而为。”赫连野绕屋一圈,拨开蛛网,向内屋进去。 空桑锦在意的并非如此。他们得尽快出去。桃林危险重重,尤其是入夜过后。眼见着天色暗沉。 她依稀记得,若木仙子最后出现在玄洞中。而这玄洞是神识幻境中最神秘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因为过于危险,鲜少有人踏足。 玄洞,最危险。 思绪被拉得很远。直到赫连野叫了几声也未察觉。 既然是最危险的地方,自然是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心下了然,忽的轻松起来。空桑锦意味深长的一笑。恰好被回头的赫连野对上,油然而生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冷颤。 这几日,还是避着些空桑锦的好。 “赫连野,你来。我有话要说。”赫连野心中木的一惊,觉得大事不妙。 埋着头往前,心不在焉的四处走动,拨弄花草也好,翻土捉虫也好,全然不理会空桑锦。 空桑锦一把提住赫连野的衣襟,将人向屋外拽,她身体比赫连野矮不少,赫连野微曲着腿,嘴上咒骂着,身体却顺着她的步子向外。 到了屋外,空桑锦毫不怜惜的将赫连野扔到桃树之下,拍了拍手中的尘土,从赫连野腰间摸出匕首,拨开脚下的泥,往深处挖去。 “你疯了!”底下有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空桑锦此举简直是自寻死路。而且现在天色渐暗,不多时便会月上梢头。倒时,惹起一拨“尸体”,没有嵇泽,光凭他们两个,就是把血干,也抵挡不了不计其数的“尸体”。 赫连野将空桑锦的手踢开,将匕首踢得更远。 手上瞬时红肿了一片。空桑锦也不忍着,起身对着脸上就是一拳,将赫连野打倒在地,孱弱的宛若个姑娘。可她并不觉得怜惜,又在赫连野腰间踢了两脚,才觉解气。 捡过匕首,回头想接着挖,余光不屑的瞥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赫连野,觉得甚为碍眼。忽的心中一计又生。掏出绳子,将赫连野严严实实的绑在身后的桃树上。 赫连野不解,叫嚣着要将空桑锦千刀万剐。 完事儿后,空桑锦轻抚额头,在赫连野的袖口处擦了擦汗,洋洋得意的看着眼前的作品,甚为满意。 “不错。哦对了,还少了点东西。”包中找了好一阵,也没寻到。干脆从赫连野袖口处斩断一方衣襟,揉成团,乱七八糟的塞进破口大骂的赫连野口中。 “终于安静了。” “等着吧,有好东西。” 赫连野觉得空桑锦笑得可怖,冰冷冷的,不怀好意。心中的不祥之感更甚。 继续往下刨得更深,依稀可见骨头和发丝。他们有赤荣护着,一般的“尸体”并不敢靠近,还有妙仪给的隐敕草,一路上气息被隐去,难怪连精怪都鲜少碰上。 想着便将赫连野身上的隐敕草夺过,别到自己腰间。又割破赫连野身后的桃树枝干,任它流出鲜血般的汁液,一直浸到泥土中,空桑锦一点一点的期待着汁液沾染上“尸体”。 她躲得很远,翘首期盼。 那头的赫连野急得四肢乱颤,口齿不清的支支吾吾。空桑锦捂着耳,骂得怪难听的。 泥土慢慢的松动,“尸体”像是被唤醒,抖动着身上的土块,腾出双手,再用灵活的双臂挖开身下的泥土。 赫连野眼里是气愤。空桑锦毫不在意,期待着“尸体”快快破土而出。 “砰”的一声,“尸体”凌空而出,石块被炸到天上,再落下,撒的赫连野浑身都是泥土。 “尸体”四顾,笨拙得好像头脑不灵光,连步子都和他身材一样臃肿笨拙。 好不容易锁定目标,朝着赫连野顿步迈去,临近一步之遥时,却停了下来。呆呆傻傻的止步不前。左顾右盼的东瞧瞧,细看看。明明赫连野就在眼前。 赫连野屏住呼吸,也察觉出“尸体”的异样,不敢喘气。一动不动的贴紧树干。 空桑锦扶额,真是个“呆头鹅”。算了,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如了她的愿。 缓步走向赫连野。试探性的在“呆头鹅”身边晃悠,毫无反应。空桑锦叹了口气。也罢,刚好不用太费力气。 用两根手指尖捏着,取下赫连野口中的布团 18. 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 “今日初几?”空桑锦心觉不妙,始终悬着一颗心。蛇鼠虫蚁,纷纷加入尸虫大军,奔向西北方向,踏月而行。 “八月初三。”赫连野不明所以。八月初三再正常不过,和眼前的怪异有什么关系? 时间对了。空桑锦努力回想书中关于神识幻境的描写,只在只言片语间透析真相。八月初三,是神识幻境中一年一度的祀日节。所谓的祀日节,是所有精怪,物种,凡有生命者,众生朝拜的节日。 而朝拜的对象自然是最神秘莫测的玄洞洞主,也被成为月上仙官。往日精怪惧怕,不敢靠近玄洞,祀日节这日,会被一股力量强制拉回。 是对强者的臣服膜拜。 身不由己的朝着一个方向奔相竞走。 “走。”说罢跟着大队朝西北方向迈进。越是朝向西北,越是能感受到强有力的压迫。 “去哪儿?”赫连野还在疑惑中,就被空桑锦拉着朝前。眼前的场景实在过于震撼,让他迈不开脚步。 “呆头鹅”跑上两步便会停下,对着圆月“呜呀呜呀”的吼叫,眼神呆滞的望向西北方向,顿几秒后,接着往前。 “空桑锦你不要命了!”赫连野紧握住她的手腕,众妖接连奔走,朝向一个方向,傻子都能明白不能去,空桑锦却古怪的很,偏要反其道而行,随着众妖前去,分明是送死。 她不能完全确定那就是玄洞,她是在赌。对上赫连野眼神的那一刻,她在犹豫,可体内若有若无的气息告诉她,除非拼死一搏,否则等待他们的,是泥底“尸体”的结局。 她有无数惧怕的东西,怕死,怕痛,怕回不去。无数缱绻的未来,晦明暗幻。多少时日,她想无拘无束的遨游天地间,只是此刻,她被束缚手脚,身不由己。 “我和你一样,想活着回去。”空桑锦哑着嗓子,眼眶微红。还好夜里暗沉,看不出来。 她坚定的选择了,又坚强的走下去。 赫连野松下了手中的力气,他身形销瘦,却体型高挑,空桑锦堪堪只到他的肩头。 这一刻,他难以明说是什么心情。他会信她,就如同在妙仪的洞岩中,他坚信她会来。 还好,她赌对了。万妖聚集的终点,是临于圆月之下的山巅。巍峨高耸,手可摘星辰。 此玄洞非彼玄洞。它是位于最西北端极岭之上的一处陡崖,宽广开阔,寸草不生,只有一块巨大的光滑石崖,底下是幽深难测的悬崖,被黑色的云层烟雾笼罩,时常传来野兽的吼叫嘶鸣声,尖锐刺耳。传言底下是遇离豢养的妖兽,凶恶无比,食人精魄。 遇离,玄洞的主人,月上仙官。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流传着一段关于他的传言,听闻,每年的八月初三,祀日节这天,他会接受众妖膜拜,挑选士人,踏月而归。有人说,他是月宫的仙人,挑选士人,得道成仙;有人说他是食人妖魔,取人精魄,聂人心魂。 崖底传来一阵响彻行云的嘶吼,像龙吟,像虎啸,地崩山摧,震得人耳膜欲裂。 两人混迹在光怪魍魉中,隐敕草隐去他们人的气息,佩带“呆头鹅”身上的饰品,游走其间,与妖无异。 “群妖聚集,赤月当空,明知道是不祥的征兆,我还跟你来,简直是失心疯。”赫连野被“尸体”妖怪挤得动弹不得,鼻翼间充斥着“尸体”的恶臭和各式各样妖怪的混合气味,胃里翻滚,一股酸水涌上喉咙。 他将自己身子紧缩成一团,避免和“尸体”接触,只是空间过于狭隘,“尸体”头骨中的蛆虫往赫连野身上钻去,恶心得他赶紧往空桑锦身上靠去,远远隔开,才避免了白胖胖蛆虫的侵蚀。 圆月的光晕红得透亮,从四周向中心侵蚀,一刻钟后,整个圆月彻底沦为血色,圆月的外围,是阴沉沉的黑气,萦绕着,飞舞着,像是在庆贺。 精怪躁动不安,身旁的“呆头鹅”异常兴奋,手舞足蹈的像是在参加某种庆典,嘴里呜咽的高声呐喊。他的眼里依旧是蠢钝的黯淡,瞳孔中却散发异常的光彩。 三十二人抬架的肩舆,从月中而来,华贵精妙,精美绝伦。白玉铺阶,琉璃为瓦,天材地宝的夜明珠作点缀,古朴大气中极尽奢华。左右六十四宫娥,宛若仙子下凡尘。 是了,是遇离不错。 如此大的阵仗,除了遇离,天上地下,找不出第二人来。 空桑锦依稀记得对遇离的描写,喜奢华,性怪异,霞姿月韵。 肩舆在石崖上落下,宫娥整齐的在两边排开。方才还躁动不安的精怪瞬时噤声不语,不敢高声妄言,恐惊了仙人。众妖齐聚,候玄洞之主,月上仙官的降临。 空桑锦此刻心情难以复加,恐惧之感达到了顶峰。比起赤荣,遇离捉摸不透,性情乖张,行为处事全凭喜好。连对他的描写,传言都知之甚少,只有寥寥数字。 内心忐忑,君昭和嵇泽在月寒宫中,月寒宫,是遇离为自己的栖居之所取下的名字。他非仙神,也非妖魔。他是由天地间诞化出的灵胎。吸食仙气,修炼仙法;同时他也□□怪灵气,修习妖法。他是天地四界中唯一一个仙神之法,妖魔之术双双修炼的灵体。 身体下意识的往赫连野靠去,她自己没有发现,身子微微发抖,脸色惨白。她握紧了赫连野的手掌,手心沁出冷汗。 赫连野低眉,颔首,望向她,从前万事不惧,心性坚韧的空桑锦,也有怕的时候? 抬头时,遇离正好下轿,身后是赤红的圆月,他一袭赤色长袍,青丝垂落,发间被一根精美的玉簪挽起,雕龙画凤,细致入微,工艺出神入化。遇离身体修长,身姿绰约,果真是霞姿月韵。双眼被玉绫遮住,飘扬于月色当中,嘴角是张扬的邪意,手握一柄摇风,以龙骨作扇骨,以十八重天上祥云为丝,织作绫罗为扇面。扇上是遇离亲手题的字,张牙舞爪的写着“月上公子”。 遇离喜爱奢华,却不喜欢繁文缛节,祀日节正式开始。乌泱泱的一片,神也好,仙也好,妖魔鬼怪也好,都沉浸在无限的力量之中。是遇离在散发灵力修为。一时间开始沸腾,他们称呼玄洞之主为月上仙官,跪拜仙人指路,跪拜仙官赐福。 接下来是祀日节最重要的环节——选拔士人。所谓士人是由遇离亲自挑选,带上月宫,即刻成仙。众多精怪为了脱离苦海,祈祷能得仙官庇佑。 没有任何标准而言,不过是看遇离心情而已。他若觉得好,便是好,若觉得你不成气候,结局便是喂养崖底下的野兽。 即使是成为神兽的裹腹之物,他们也趋之若鹜。 被选拔上的士人,被宫娥牵引至崖石上。空桑锦心中谋计,遇离选人,只凭喜好。而且尚有被喂养崖底野兽的风险。 可若是错过此次机会,等待的结局也只有死路一条。 < 19. 仙人指路 [] “若是息尘神女的神识,可与仙官换上一物。”她唯一能惹起遇离兴致的,恐怕只有上古神女的神识。息尘早在神妖大战中陨落,尸骨无存,神识散尽。神妖一战,两方溃不成军,双方受伤惨重。神族接而陨落,仅存的仙神不留余地的想要找回息尘的神识,企图复活息尘。只是,神女尽陨,不留痕迹。 赫连野错愕,从前总觉得空桑锦喜爱胡言乱语。在生死面前竟还敢妄言。 遇离收起折扇,轻轻的敲击脑袋,似乎在权衡。 “我要她的神识作什么?”缓步走向空桑锦,觉得眼前怕得要死又强作镇定的人甚是好玩。比起息尘的神识,他对眼前的新宠更加感兴趣。 息尘,听说早死了。死了就死了。和他有什么干系。 “留着,带回去。”遇离转身进了肩舆。 祀日节结束。 在众妖的顶礼膜拜中,遇离踏月而归。他心情甚悦,原以为这次还会败兴而归,没想到能有此收获。 君昭和嵇泽果然在这儿。即便是牢房,也是极尽奢华。暖玉铺地,琉璃作瓦,夜明珠照亮,千年珍宝做摆饰。 君昭平躺在玉冰晶中,气息微弱,连身为凡人的赫连野都能察觉。她在消散。 空桑锦大震,不可! 嵇泽不断的往君昭体内输入灵力。只不过杯水车薪。君昭体内的气息散得快,留得慢,长此以往,不出三日,君昭便会殒命而终。 嵇泽灵力散的太快,身体不支,面色惨白,快要倒下。 玉冰晶只能保君昭魂灵不散,可若是没有灵力支撑,魂灵会飘散各界,会被野兽吞食,会被妖物炼化…… 不得善终。 “你这样是没用的,只会跟着送死。”赫连野见不得情真意切,他嗤之以鼻眼前的愚蠢行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自寻死路。 若是换作他,定然不会这样愚蠢。他爱惜生命,只爱惜自己的生命。他人,蝼蚁而已。 嵇泽不言,依旧我行我素的输送着灵力。即便耗尽灵力,即便白费力气,他也想在他活着的时刻,能看着君昭安然无恙。 几日前,他找到遇离,以千秋万载的自由作为交换,换取玉冰晶的半月使用。能保君昭半月无虞,值得的。 空桑锦只觉得他太傻。 灵力消散的太快,君昭皮肤变得透明,了无生气。 “幽冥兰花可以救她是吗。”一开始嵇泽就是去了天罗域寻找幽冥兰花,只是不敌绫罗,又担心君昭安危,才不得不赶了回来。 听到幽冥兰花嵇泽才有了些许反应。手上依旧专注着给君昭传输灵力。他显得憔悴,灵力消耗得太多,整个人透着死气。 他的嘴唇干裂,皮肤呈现出死灰色,油尽灯枯之感。 看向空桑锦的眼神中是祈求的渴望,虽然他觉得机会渺茫得沧海一粟。 赫连野冷着脸,说道: “费那么大周折得来的,就这样送人。空桑锦,你可真是心善。”对于眼前的人,他好像从来看不明白。在天罗域时,明明冷漠得如同局外人,费尽辛苦得来的幽冥兰花竟然轻易拱手送人,还不计回报。 她到底是良善还是冷漠。他看不清。 空桑锦拿出幽冥兰花,透着异彩纷呈的光彩。 嵇泽不可置信,他哑着声音开口,因为多日滴水未进,扯了扯唇,说道: “我孑然一身,已经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他的声音里是希望过后的绝望。能救君昭的办法就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眼见着心爱之人在眼前消散,那种痛苦无法比拟,也无人能感受。 他不断的责怪自己,不断的悔恨,那日为何没取回幽冥兰花,明明只差一步的。 他的心绪乱了,气息紊乱,君昭的身体开始消散。 鲜血喷向玉冰晶,在玉冰晶上消散。 “我只答应借你,可没让你弄脏我的玉冰晶。”遇离负手,闲庭漫步的走来。只是远远的瞧着,看看自己的新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他没有怜悯,也不同情。看着逐渐消散的君昭,眼中平常。他活了千年万年,自他诞出起,他不记得自己已经活了多久。漫无边际的岁月里,他不知喜忧,不知畏惧,不明情为何物。只是冷眼旁观着嵇泽的无用之举。他甚至开始思考,是否助他一臂之力,让有情人终生眷属,比翼双飞好了。 既然活着这么痛苦,那就一起死吧。 空桑锦抿唇,系统只让她取回幽冥兰花,并未说明用处,况有规则说期间宿主所解锁的技能宝物皆归宿主所有。最终使用权归属宿主。如此…… “幽冥兰花你拿去罢,届时只需答应我一件事。”空桑锦想起了空道人,心中开始谋划。 在嵇泽错愕中,她将幽冥兰花放到了君昭身侧。 “好!”嵇泽应下。 遇离看好戏般的立于一旁。折扇上龙飞凤舞的“月上公子”十分惹眼。有时看他,如同清风霁月的仙人,有时见他,又觉得邪魅张狂的好似妖魔。 赫连野冷哼一声,将死之人,还要冥顽反抗命运? “小锦儿,我看你善良得很呢,至纯至善,不如喂养我的灵宠如何?”他所指的是玄洞之下青面獠牙的野兽。想起六十二人的惨况,她知道眼前恍若神明的男人做得出。 她咬紧牙,她觉得自己微弱渺小,在这个充满灵力和修为的地方,权力,强者至上的世界,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没有绝对的实力,只能是任人宰割的玩物。 遇离觉得有趣,将空桑锦丢进蛇窟之中。 晃眼间,冷峭的石壁高崖,盘旋着吐着殷红蛇信子的蟒蛇,大如碗口,身有数米之长。 蟒蛇旁集聚着密密麻麻的小蛇,交织在一起。空桑锦看得头皮发麻,被油然而生的恐惧占满。她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想来她真是倒霉。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没有金手指,没有护身甲,只有记忆中模糊不清的故事情节,拼拼凑凑的预知未来的能力,拼尽全力的想活下去。太过艰难。 很多时候她也会模糊,自己是真实的活着吗? 蟒蛇向空 20. 犹怜草木生 [] 赫连野不发一语,这样的境遇,他曾经历经过无数次。整顿好伤口,望向四周,除了绝壁和密密麻麻缠绕的蛇,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遇离喜欢给人为难,喜欢看人选择,你死我活的戏码,他是百看不厌。君昭和嵇泽的选择中,嵇泽选择死,君昭生。 没意思。 要背刺一刀,鹬蚌相争才好。 眼上蒙着玉绫,但不难看出他面上喜悦。 没了冥炆的助力,小蛇们步步紧逼,很快蜿蜒到两人脚下。赫连野将蛇踢开,用匕首斩断。空桑锦找来半截木棍,驱赶着小蛇。方才冰冷的体温让她心中发憷。 这无疑惹怒了蟒蛇,他被遇离豢养此处,奇珍异宝的药材将养,修习百年,灵力不可小觑。见两人如此伤害自己的小蛇,一时大怒,凶猛的朝两人扑来,露出尖锐的獠牙,嘴角流出殷红的黏液,凶态毕露。 峭壁上被震出落石,小蛇四散开去。两人踉跄的扶持对方,才勉强站稳脚步。一声嘶吼从蟒蛇口中发出,它红了双目。 两人分散逃开。空桑锦被落石击中,倒地难起,腿上的鲜血即刻浸染开,她疼的湿了衣衫,捧着左腿,举步艰难的挪动。 蟒蛇追赶着赫连野,要将他们吞入腹中。 只要他们其中一人死亡,游戏结束,另一人可安然无恙。 只要赫连野将蟒蛇引到空桑锦处,他就可以活下来。他离她只有方寸距离。 “受伤了?好没意思。”力量悬殊,输赢明显。遇离泄了气,游戏才开始就结束。 “小锦儿,不如你留下陪我,做我灵宠,也不用沦做我灵蛇的口食。”遇离断会挑拨人心,他想看他们会如何选择。同样的话,也如是对赫连野说了。 两人被分别幽禁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透不出一丝光来。 空桑锦冷冷笑着,蜷缩成一团。 赫连野立得笔直,神色阴沉。 几乎同一时刻,两人回答: “我们会一起离开。” 无关情,无关利,他们一同进入神识幻境,也要一起离开。 黑暗幽闭的空间消失,回到了崖洞中,依旧是冰冷的峭壁和数以万千的蛇群。 蟒蛇转头冲向了空桑锦,空桑锦左腿受伤,根本逃脱不出。 遇离瞧着,真是好一对怨偶,生死不离。这样,就一起入灵蛇口腹好了。人类中间真有比坚的情谊?嵇泽君昭是,他们也是。 遇离对人间更加好奇。 蟒蛇冲来那刻,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蟒蛇击退,峭壁毁于一旦,蟒蛇被力量割裂成碎块,巨大的舌头露出獠牙,双目其大,乌绿的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其他小蛇瞬间化为灰烬。 赫连野几乎愣住,他知道自己体内蕴藏着一股力量,只是没想到这股力量竟然如此强大。整条手臂几乎呈现出灰黑色。他青丝缭乱,不可思议的望着凌乱的崖洞。 自小,每当他身遇险境时,就会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护他周全。也是如此,即便身处皇宫险恶之地,他还能安然无恙的长大。 空桑锦紧紧凝眉,赫连野体内拥有妖王之力,若是觉醒,无论是人神妖魔哪一界,都会遭此动荡,四界会再次陷入水深火热当中。而她也会因为任务失败而被抹杀。 她不是拯救众生的神,只是被神赋予了意义。 “赫连野,别去想,你只是你自己!”在空桑锦的呼喊中,赫连野逐渐意识清醒。方才那刻,他似乎进入到了虚无之地,快要迷失了自己。 幸好被拉了回来。 手臂逐渐恢复正常。 两人逃离了崖洞。他们一起活着出来了。 遇离满意的点头,比他想的精彩。 遇到这样有趣的玩物,遇离当然不肯轻易放过。每日变着法的折磨两人,或是扔进极寒之地,让两人自己走出;或是将两人放入炽火之狱中,被炙烤,在将死时,再把人救回。 反复以往的,先前几日还有兴致,到了后面,也觉得无趣。 一句“小锦儿身体虚弱得很”,于是又送来天材地宝的药材,好生将养着。只是凡人之躯,怎受得了灵气至宝的灌溉。空桑锦身体日渐衰弱,有离世的征兆。 遇离见了,只是皱眉,大发好心的输送自己的灵力。 而赫连野却不如空桑锦这般好过。他被单独关押一处。鞭笞,刑打,极尽折磨。遇离从不偏心,空桑锦有的,赫连野也有。用最好的药材为他医治,其间还配有众多医师,不仅如此,还有专门的炼丹师为赫连野量身炼制丹药,补气血。 玩了几日,遇离也觉得乏惫。兴致缺缺的守着空桑锦醒来。 他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但依旧华丽。传闻是由九重天上的仙子为其织造。 空桑锦觉得体内真火乱窜,血液喷涌,身体灼热得发烫,嗓子哑得厉害。 再睁眼时,是遇离。 “你醒了。”遇离提高了音调。周围华丽奢靡,金光灿灿。 空桑锦接连咳嗽数声,想要说话,可发觉嗓子痛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没见到赫连野的影子。她显露出担忧。 遇离有所察觉,瞬时拉下脸,不悦的说道: “担心情郎么,放心好了,他没事的。” 空桑锦这才放下心来。又极力想解释,却被遇离误以为是心急难耐的想要见到赫连野。 “罢了,我是良善之人,怎么舍得棒打鸳鸯。一会儿你便能见到了。” “我玩够了,过几日便送你们出去。” 空桑锦以为自己听错,心急之下拉着他的衣角确认。 遇离觉得好笑,想逗逗她,于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既然舍不得,我又恰好喜欢,不如留下做我夫人。”他笑得张扬,玉绫遮住的双眼,眉眼浅笑。 空桑锦即刻松手,保持一定距离。 尝试了几次,终于沙哑着开口: “仙官,我有一事相求。”经过这些时日,空桑锦也大致了解遇离的性情。全凭喜好做事。 她不知先前嵇泽和遇离达成了什么协议。可她只能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