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在自我攻略》 1. 相看两相厌,她把他打了 [] 少年声音低垂,从九重天坠下,仿佛要直击地狱。敛眉阴鸷,灵气汇成寒霜,落到眼前的女子身上。 他在宣泄。再一次加重了灵气,寒霜结成冰魄。女子无动于衷。 她满身清冷,透着死气。身体被冰魄覆盖,变得透明。千钧一发之际,少年收回灵力,呆滞在原地。 天光乍泄,顷刻天昏地暗,继而归于冷寂。 空桑锦惝恍迷离,被梦中少年人凉薄而又热烈的目光刺痛。醒来时已接近傍晚,天色阴沉,像是快要落雨。抬眼到窗外,朦朦胧胧的氤氲着一层水汽。潮湿的泥土气息直往鼻里钻。她轻轻揉了揉鼻尖,为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水。一口猛灌下后方才觉得活了过来,梦里的窒息感逐渐消失。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梦到,少年的话像一道枷锁烙印在她心上,如烟似幻的缠绕着她。她知这是前世孽缘。想到这里,她皱起眉头。 三月前,她以一缕神识来到这个地方。梦中的少年是战斗力爆表,性格偏激病态,喜欢阴暗里爬行的妖王赫连野。女子是神族圣洁磊落,怜爱众生的神女息尘。 “她”作为息尘的一缕神识存活世间。在神妖大战后,妖王赫连野与神女缔下赌约,造虚空境,闭灵识,和神女一起入境,以苍生做赌注。胜,则毁灭天地,万物同悲;败,则留一脉残命,苟活度日。 虚空境,也就是她现在所处的境地。 书中结局她记得是“空桑锦”以身证道,化作碎片,烟消云散。赫连野痛失所爱,不得善终。 一声闷雷将她拉回,果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扬起了院里的泥点子。 “虽然入了春,可天还凉着,冬日的寒气还未散去,小姐怎的还大敞着窗,恐怕生了风寒。” 阮玉急急忙忙走到窗边拉拢窗户,将雨点打湿的桌椅器具擦拭,又从柜中寻了件外衣为空桑锦披上。这时屋内的声音才渐渐隐去,透着几分暗淡的静默。 面对阮玉忧心的数落,空桑锦只是摇头笑笑,“哪有那么容易风寒,不过才落的雨,风还没来呢。” “小姐是忘了三月前的那场病了,如今这样不仔细身子,恐染上风寒数月不消。今日不与从前相同,再过几日便是您大喜的日子。若是此时染上风寒,岂不晦气。” 阮玉布好餐,退到一旁,嘴里接着念叨:“况且身子是您自己的,病了岂不难受。再误了良辰,您该伤心了。” 阮玉以为,小姐冒着违逆相爷,得罪八公主的风险,一心向圣上求来的赐婚,当是满心满意欢喜的。纵然往日行事荒唐了些,名声稍差了些。但自家小姐金尊玉贵,即便如此,也是配得上世间顶好的男儿。更何况是一个地位卑微的质子。 听到这里,空桑锦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眼中落满懊悔。她停下筷子,轻声叹息,又猛灌下一盏凉茶,浇灭心中燃起的蠢蠢欲动的心思,提醒自己,婚是自己求的,悔婚就是抗旨,要被杀头的!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阮玉说道:“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阮玉不解,存着几分震撼,吃惊道:“小姐,雨还下着。看天势,许是要下上一夜。过不多时便会起风,您身子刚好,吹不得风。若不是要紧的事,奴婢替您前去。” 空桑锦摇头,坚持道:“我必须亲自去瞧了才会安心。你不必担心,如今我身子骨好着呢,一点风雨而已。再不济,我可多穿些御寒衣物,总该放心了。” 见空桑锦执意,阮玉不多话,退了出去准备车马。走时,空桑锦叮嘱势必瞒了府中上下,尤其是她那不消停的三姐空桑婧璃。 京城的街道空旷宽敞,因着绵密的雨,许多商铺早早闭了门,只有零星的几家还燃着灯。堂前小二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缩成一团,围着火炉烤火。春日的雨还带着冬日的寒,教人舍不得离开暖炉半分。 湿答答的空气往店内钻,眼看着往来无行人,正准备闭门,却见一辆繁复华贵的马车停至门前。小二顿住手,立刻堆起满脸笑。即使不知是哪家的贵人,见这富贵堂皇的马车和一身的气度,也该知是他们的贵客。即刻招呼人进屋。 空桑锦轻纱遮面,眉目清浅,淡淡的炉火映入她的眸中,光华氤氲。店内装饰古朴典雅,名画作饰,名家题字。她眸光闪动,扫视过后,目光停在了一处角落。 果然在这儿。 眼中闪出欣喜,快速走去。小二疾步跟上,心中生出疑问,面上却不敢多问。 直到空桑锦说出要买下这只不起眼且斑驳瑕疵,有明显裂痕的玉镯时,小二才悠悠开口: “小姐若是喜欢,可看看其他的,这只镯子做工粗糙,用的料子更是下等,恐配不上小姐身份。”若不是面前之人华贵精巧,神情不似作假,不然他以为是来拿他寻乐,想赶了出去。 风从门口灌入,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无事,我看了喜欢。你替我仔细装好。” “哦对了,若是有人来询问玉镯,请帮我留意。这是谢金。” 小二暗自吃惊,这镯子低劣,不值一钱,却有人愿意一掷千金。怕她反悔,小二接过银子,忙不迭失的点头应道:“小姐放心,小的定为您瞻前马后,替您留心。” 空桑锦沉思片刻,脑海中浮过一抹浅淡的身影——正是玉镯的主人。不过,直到她日后离开齐国,也没等来女子的消息。 马车停在一处破落的府邸前,门庭冷落。外面的天已经大黑,乌云笼罩着月亮,只堪堪透出细微的光亮。 风已停歇,雨却磅礴的下着。空桑锦一袭白衣长裙,裙底沾了不少泥污。她皱起眉头,神情凝惑,天都这般晚了,质子府中竟还有来客? 不及她多想,独自撑伞入了府,留马夫在外等候。 大门轻轻一推便咿呀敞开,府中透着冷气,久无人打理的荒芜。空桑锦裹紧外袍沿着长廊走进。只有尽头的一间窄屋微弱的燃起一盏薄灯,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她加快脚步,朝着光亮处走去。一路上,野猫撕扯着喉咙乱叫,拢乱的草丛中发出悠悠绿光。 “砰”的一声,她惊得连连后退,慌张之际还未看清眼前一晃而过的东西,险些摔倒。 一只通体漆黑,瘦骨嶙峋的野猫龇着牙朝她发出敌意的叫声。 还好只是野猫。 定下心神,驱伞赶走后直径入了屋。 屋内狭窄简陋,堆满了人,显得局促。空桑锦突兀的站在门前。屋内坐着的,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眼中是娇纵的不屑,踩着地上少年。面色惨白,销瘦的身子披着单薄的衣,像是残落的星。 他眉间生了一点痣,邪佞张狂,偏又长了一张清秀隽逸的脸,不伦不类,却诡异得美丽。 空桑锦认得,少年是这一世的赫连野。澧国送来的质子,无权无势,遭人欺辱。女子正是与她结了怨的八公主齐映雪。不等她感慨冤家路窄,齐映雪一掌落到了少年脸上,狠狠的羞辱着少年。过后才慢慢看向门口立着的空桑锦。 月光的清辉撒落在她身上,赫连野注视着少女,晃神之际犹如天女。 齐映雪冷笑,讥讽的声音响起:“三日都等不及,这半夜三更,来会情郎,果然是你空桑锦能做出的。真是……”她抬眼看了空桑锦,又轻蔑的看了赫连野,继续道:“情真意切。” 说罢发出嘲弄的冷笑。 京都上下,谁人不知相府五小姐声名远扬。不过,扬的是不正之风,名的是歪风邪气。 从前京中凡有俊逸男子,空桑锦总不要脸面的追着满京城跑。赐婚过后倒是安份了些,可今日却胆大妄为,夜半会情郎。 空桑锦嗤之以鼻,眼波流转,落眼到齐映雪身上,不屑一顾,说道:“八公主也知是夜半,王上已经赐婚于我。怎么,八公主还在觊觎臣女的未婚夫?” 赫连野眼神暗下,原来她便是名昭京城的相府千金,以死相逼求齐王赐婚的空桑锦。 她,究竟有何意图? 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手心悄悄聚起一股浊气,起了杀心。不过很快便自我否决。在此之前,他们根本不认识,连面都未见过。 齐映雪被空桑锦激怒,一掌就要落下,被空桑锦拦下,似要捏碎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落到了齐映雪脸上,声音刺破天际,响彻整个寂寥的夜。众人不可思议的看向两人,随即胆战心惊的跪地低头,不敢直视。 赫连野面无神情,默不作声的起身整理好单薄的衣服,冷眼旁观。 齐映雪发出尖锐的声音,惊呼道:“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本公主!你好大的胆子!” 空桑锦揉了揉耳朵,甩开齐映雪,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说道:“打的就是你。难不成你敢说出去。” 空桑锦不紧不慢的徐徐开口,她料定齐映雪只能吃下哑巴亏,不敢声张。才敢肆无忌惮的打了她。 她蹲到齐映雪身前,捏起她的下巴,恶狠狠的威胁道:“我名声在外,臭名昭著,不在乎多这一件。而你,齐国尊贵的公主,关乎齐王脸面。你当然可以不在乎,向齐王告状,宣之于众。我也想看看一个失了体统的公主,还能有什么价值。” “至于我,大不了名声再坏些,受点罚草草了事。” 空桑锦笑得纯真,恳切的劝告,“情真意切”。 齐映雪气得发抖,她知空桑锦说的是事实。今夜前来只是为了羞辱这个敢拒绝自己的卑微质子。可她恨,恨不得将两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一众仆从只敢低头跪地。一面是公主,齐王最疼爱的小女儿;一面是相府千金,齐王最宠爱的外甥女,哪边都不敢得罪。 齐国上下流传着一句笑言,“齐国有九公主”。这前八公主自然是齐王的八个女儿。而九公主,便是相府千金,金枝玉叶,金贵得和皇子公主一样。 2. 别紧张,只是逃了个婚 [] “小姐。”阮玉低着头,瑟缩着身子在后门等候。也不知站了多久,发丝沾染起风雨,垂落的贴在身上。见到空桑锦,总算卸下口气,眼中流露出几分难色,犹豫着开口。 不用说空桑锦也猜到,定是空桑婧璃来寻了麻烦。接过暖炉,眼神一晃而过的停在阮玉脸上,冷冷开口: “三小姐来过了。”不是疑问。 “不止三小姐,连同老太太,相爷,大小姐,二小姐,两位公子,都等着您。”许是太冷,又是在寒风中杵了半夜,阮玉声音沙哑。 果不其然,府内灯火通明。 多大的架势,竟连老太太都还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空桑锦多大的体面。 她嗤之以鼻,领着阮玉回院,除了袖手旁观的冷漠,别无其他。 她不是原主,不需要为原主维持虚假客套的父女关系,上演姐妹情深。 没等她喝上一盏热茶,老太太怫然大怒,空桑晋承兴师问罪,这时自然少不了空桑婧璃添油加醋的拱火。 看来今日是喝不上热茶了。 空桑锦叹息。 “还有脸回来!相府的门楣都要被你败尽了!” “我空桑家世代饱读诗书,知书达礼,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老太太撒泼打浑一把好手,不问原由的开始大骂。 空桑锦轻嗤,空桑家祖辈务农,过惯了苦日子。到空桑晋承这一辈,六个子女中,唯独空桑晋承颇有读书的天份,苦读多年后终于高中。若不是攀上她母亲齐敏笙,只怕是一辈子难有出头之日,更别提今日显贵。 “祖母您身为相府当家主母,撒泼打浑,失了体面,就不是丢人现眼了?” “若今日之事被传了出去,岂不遭人笑话,说我相府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主母尚且如此,更别提府中各位小姐。我倒不打紧,只是几位姐姐尚还未许人家,经此一闹,即便是父亲位高权重,也难再有人家上门。” 空桑锦轻飘飘的一语带过,却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空桑婧宜不动声色,空桑婧璃心中有怨,却不敢言。 老太太也知晓其中厉害,即刻止住了声,端起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威严的端坐于上。 空桑晋承出声呵斥,他是齐国闻名的孝子。父亲早逝,来不及尽孝。对于母亲含辛茹苦的付出,他言听计从的孝顺着。 “怎么可以忤逆长辈!你本就有错在先,长辈指出,你当虚心接受,怎么反倒挑起长辈的错来!” “就算长辈有错,也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见儿子为自己撑腰,老太太多了几分底气。 “平日里荒唐也就罢了,都要成婚的人了,怎么做事还这样顽劣!今日竟要夜不归宿。” “是啊五妹妹,你这样败坏风气,丢的是相府脸面。如今大姐姐正有意与尚书家长公子结亲,若因此伤了两家和气,搅坏了婚事,看你怎么赔!”空桑婧璃不满的嘟囔着,见老太太默许,即刻提高声音,口诛笔伐的像要讨回公道。 空桑婧宜和往日一般,试图劝说,息事宁人,却被柳姨娘制止,退居老太太身后。有人愿意为她们主持公道,她也乐见其成。 原本柳姨娘便不待见空桑锦,却因着齐敏笙公主身份,齐王对空桑锦宠爱有加,不得不忍气吞声。可关乎女儿终身大事,她不愿退让。 说来柳姨娘原是不幸,是为空桑晋承的糟糠之妻。只是在权力和富贵面前,女人又如何。 柳姨娘自请下堂,从嫡妻变为姨娘。空桑晋承心中愧疚,对于她们母女极尽补偿。 “赔?三姐姐这话可说错了。那尚书大人原本就意属于我的,只不过我看不上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这才有了大姐姐与尚书家长公子的金玉良缘。若要说起来,还要感谢我的成全呢!” 空桑婧宜眉目微蹙,眼中含着闪闪泪光,倔强的不让泪水落下。是娇滴滴的美人儿。手中紧着娟帕,脸色惨白。 空桑婧璃心中冷笑,面目狰狞。连事事不争的空桑婧宜都有了归宿,而她却只能等着。若不为自己谋算,还能指望老太太不成? “住口!宜儿是你长姐,哪能容你诋毁!若不是因为相府身份,你以为尚书家长公子能看上你!” “整日争强好胜,行事荒唐,品德有亏不说,贤良淑德还半点不沾。连你姐姐万分之一都比不上!”空桑晋承怒目,声音气得发抖。 “父亲。”空桑婧宜软着音,委屈的说道。 “宜儿宽心,在我这里,你们姐妹几个都一样。为父定不会厚此薄彼。” “父亲向来公正。大姐姐放心,五妹妹犯了错,父亲会罚她。大姐姐且等着与尚书府中商定婚事,安心嫁过去。”空桑婧璃拉起空桑婧宜的手,贴心的宽慰道。 看着一副其乐融融,父慈子孝的画面空桑锦忍住不笑,懒得拆穿。面色冷淡的开口道: “没有其他事,各位请回,我累了,要休息。” “你还有脸提!还没成婚,夜半三更的往外跑,传出去我相府成了什么,相府的女儿成了什么!真这么急不可耐,住到质子府好了,还回来做什么!真是丢人!”空桑晋承气得脸色惨绿,若不是柳姨娘搀扶,险些背过气去。空桑锦觉着好笑,空桑晋承像只绿毛乌龟浮水,一上一下,起伏不定。 周围变得喧闹,既有“好言劝告”,也有怒声呵斥。烛火摇曳,伴随风声雨声入耳,空桑锦一瞬间看不真切,恍惚做了一场大梦,醒来还在梦里。 她招呼来阮玉为自己揉了揉太阳穴,这才缓下来,干咳着嗓子说道:“父亲若是执意与女儿过不去,请责罚。”她只想闹剧快点结束,无所谓枉费神情。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你执意请旨要嫁,说好听了是澧国皇子,说难听了不过是废弃的质子!更何况他还与侯府灭门案牵扯不清,你这是自毁前程!”空桑晋承气不过,传来家法。 侯府灭门。空桑锦沉下脸,传闻侯府世子有好男风之癖。曾豪取强夺,折辱赫连野。有传言侯府灭门前一日,赫连野遭受□□,离开侯府时衣衫不整,遍体鳞伤。赫连野蓄意报复,而后侯府惨遭灭门。 传言有模有样,甚至连目击证人都确之凿凿,只不过碍于两国邦交,此事不了了之。自此后,凡事有些地位脸面的家族都不会想和这位质子殿下扯上关系,更别提哪家女儿愿意嫁与他。 “趁还没有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就算赌上我这张老脸前程,也要请求王上作罢婚约!”众人唏嘘,暗自发凉,稍有不慎,是诛九族的大罪! “父亲气的不是我自毁前程,而是我的这桩婚事碍住了大姐姐的婚事,碍住了父亲的官途。” 空桑锦轻蔑扫视众人,眼看脸色发白,各自心存心思的模样,继续说道 3. 有病可以,但别发疯 [] 寒气逼近,空桑锦一阵冷颤,被冻醒。悠悠睁开眼,举目漆黑,浓雾弥漫,雾气中充满了刺鼻的香气,混合腐烂的气息,诡异得刺激大脑有如撕裂。嗓子干疼得发痒,嘴唇也因失水过多开裂。 尝试着动了动身子,无济于事。自己被五花大绑,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处完整。 嘶。 空桑锦咧嘴,痛得直掉眼泪。 伤口又开始流血。 藤蔓生出倒刺,紧紧附庸在空桑锦皮肤上。或许被鲜血滋养,倒刺越发活跃,一根一根的直往血肉里钻。 鲜血喷涌而出。 去他妈的,要知道这么凶险,鬼才会来这破地方。 一日前,空桑锦误入师药谷,浓雾迷眼,又吸入大量瘴气,被林中开了灵智的精怪缠住,想要将她化作养料,好生滋补。 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这深山老林,能有人来救她才奇怪。 将头扭至胸前,对准玉坠。几番下来,吊坠没够到,藤蔓越缠越紧。 浓雾凝结成霜。冰晶结满了空桑锦发梢。手脚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 全身上下,只有瑟瑟发抖的牙齿还在动弹。 意识飘远,逐渐的感受不到周围气息。 出师未捷身先死? “姑娘,醒醒。”不知昏睡了多久,身子被冻得凝固,藤蔓吸不到血液,又被低温打败,讪讪缩回了地底。 伴着一阵剧烈摇晃,空桑锦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摇出,胃里一阵恶心,血气上涌,醒了过来。 眼中处于混沌,只模糊得认出救自己的是一清瘦挺拔的男子。 “得救了。” 长舒一口气,还好没死。紧跟着清醒来的是遍身的疼痛,每一寸皮肤都犹如火烧火燎,痛得入骨。又有寒气入侵,骨头震碎的痛。 “多谢。” 一句话快耗尽了力气,空桑锦头一回知道了什么是痛不欲生。 还不如不醒来。 “姑娘怎么一人进了师药谷?” “师药谷方圆百里,瘴气弥漫,寸草不生。林中草木飞禽吸收瘴气,有了灵智,修成精怪。此地凶险,姑娘孤身一人,恐要凶多吉少。” “若不嫌弃,可与我师兄弟二人,结伴同行。” 说罢,男子将真气注入她体内。 空桑锦觉得通体舒畅,一股暖流游走全身,所经过的地方如沐春风般的舒适。伤口也在愈合,眼睛也清朗起来。 这才注意男子身后还有一人,大约是他口中的师兄弟。 “感激不尽。这师药谷实在厉害。误入林中,又被精怪绊脚,险些丢了性命。” “二位怎么称呼。” 空桑锦问道。又打量起二人。 身后那人身姿挺拔,眉目慈祥安和,一双眼睛干净澄澈,生得普通,却有普度众生之相,宛若神明。心中不免生疑,此人年纪尚轻,周身却若有若无的弥漫着佛光普照的安稳气息。 空桑锦注意到,凡少年周围的地方,安静祥和,瘴气消散,邪气不敢逼近。 “我与师兄皆是玄清门弟子,在下洛少风,那是我师兄司清。” 司清朝空桑锦徐徐点头。依旧慈眉善目。 原来如此。与息尘一同入境,胸有沟壑,腹藏乾坤,大智大爱的神灵。 神灵降世,恩光九重天,普度众生。 再对上洛少风时,千回百转的多了几分难明意味。真是……该来的躲不过! 空桑锦颔首,额间冒出冷汗,顺颈而下。洛少风被盯得惶恐,局促不安。犹豫着开口: “姑娘认识在下?” “不认识。只不过久闻玄清门大名,今日能见到门内弟子,实在惊喜。一不小心没控制住。” 空桑锦一通瞎扯。玄清门虽历史悠久,是最早创办的门派之一。可要说名声,却远不如其他几派。 太微阁如今风光最甚,是仙家弟子最向往的门派。有言说,入了太微阁,便是半只脚入了仙道。 青云宫是仅次于太微阁的第二大门派,百年来飞升数十位上仙,更有上仙渡劫成神。引得无数仙家弟子趋之若鹜。 说起玄清门,若要在百年前,可相当的风光无限,霁月光风。可自一百年前,玄清门出了个逍遥仙,与妖生出情愫,成为仙家之耻。此后玄清门也遭诟病,被人耻笑。一日不如一日的衰退。好在玄清门各代掌门,弟子天性乐观,不在乎外界眼光,硬生生辟出了一条新的修行之道——随心,随性,闲庭信步自逍遥,可谓特立独行,修心。 洛少风不解,“他如何不知玄清门已经出名到众人皆知的地步了?”。 司清依旧笑呵呵,一副了然于胸,讳莫如深。 师药谷终日阴沉,雾气扩散得快,很快,几人迷失在了林中。 横生的藤蔓受惊的往土里钻,雾气压得低,触碰到皮肤却有灼烧的痛感。 “雾里有妖气,我们恐怕遇到「鸩」了。” 洛少风敛起双目,睫毛上透着水汽,薄唇轻抿,五官动人心弦的明朗。空桑锦一瞬间看得出神,吸入不少雾气。驱散着周身的雾气。可徒劳无功,雾气太甚,仿佛有意识般得围绕在几人身边,久久不散。手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鸩?”其形似鹰,大而猛,鸣声凄厉,周身布满剧毒。传说鸩酒便是由它羽毛制成,剧毒无比,无药可解。 可它栖身瑶碧山,以梓树楠木为栖,以蜚虫为食,在最东面,而齐国处于南边。 “大家小心,屏息,雾里有毒,会使人致幻。” 屏息,她也不会呀。 空桑锦恍惚间回到了相府,灯火通明,洋洋喜庆。 自己身着凤冠霞帔,喜烛摇曳。 前院锣鼓喧天,宾朋满座。 她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该去寻着幽冥兰花吗? “夫人这是做什么?” 空桑锦疑惑,他怎么在这儿?这时不该在前院答谢宾客吗? 赫连野见空桑锦不语,又见着一地的喜服,收拾好的行囊。一双桃花眼敛着怒气,眼中含怨,带着一丝……不甘? 快步逼近空桑锦,将她环在臂下,将行囊挥至地上,散得四处都是。 欺身压住空桑锦,鼻翼的气息洒在她脸上,温热湿润。赫连野喘着粗气,脸上透着古怪的红晕,冒着丝丝酒气。 空桑锦当赫连野喝得烂醉。她不喜他满身 4. 人生苦短,熬一熬就想通了 [] 怀中空荡,赫连野消失不见。空桑锦不悦,掩住胸中恼恨,起身抚顺衣衫,举目四望。 虽是在澧国皇宫内,周遭景色却破旧清冷,不堪住人,鲜有宫人走动。便是奉命领了差事的,也步履匆匆,口中免不了咒骂,又没了好脸色的疾声对宫内端坐着的幼童吼道: “真是晦气,你和你那宫女老娘一样,下贱。有命无运。白糟了咱家走着一趟!” 幼子懵懂,身体坐得笔直,倔强的不肯服气。小脸苍白,萧瑟的秋季带着入冬前的寒意,拍打着幼童瘦小的身躯。 来这儿就够晦气了,如今还要被乳臭未干的不得宠小子怒视,内侍怒摔食盒,七零八落的撒了一地,烟尘四起。又觉不解气,将地上的食物踩得稀碎。 “看也无用,你那老娘地位卑微,不过是侥幸上了龙床,就以为能得道升天,简直是痴人说梦。如今你那老娘舍了你,现在不知在哪儿正快活呢!”内侍趾高气扬的嘲讽,全然不顾眼前不过是个四岁的孩童。 空桑锦冷冷旁观。她便是有同情心,有同理心,也为这孩童不甘,见不得仗势欺人的小人行径。但她依旧冷眼旁观,她清晰明了的知晓,眼前所有的人,物,都有自己的命数,有自己的结局,她做与不做都是徒然,又如何去产生这虚妄的情感。安份的走完剧情,完成任务才是她的使命。 幼子抄起碎碗,砸向内侍,只可惜身子虚弱,隐隐的力不从心,碎碗偏颇的从内侍身旁划过。 内侍被激怒,也顾不得眼前被他鄙夷,任他折辱的幼子仍旧是皇子这一事实。一脚踢向幼子,狰狞得面目全非,只觉得解气舒畅。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地咳出鲜血的幼子,甚为得意。整理服侍,施施然离开。 空桑锦不忍。 幼子擦干嘴角的血迹,抚地撑起身子。衣衫破旧,却干干净净,不过此时已被鲜血沾染。透着违和的红。 满地的食物无一处洁净,幼子面无神色,坦然的捡起一块相较完整的糕点送进口中。 秋风吹落满地梧桐,宫阁凄寒清冷,独独这抹小小的身躯,不屈,不挠,倔强的想要苟活下去。 若他不是赫连野,若他只是寻常人,空桑锦想,她或许会觉得可怜。 可他偏偏是赫连野。最不值得同情可怜的妖王。 空桑锦冷脸,背过身去。心中却已经动容。 周围的景色变换,眨眼间立于皇宫宴席之上。 高位坐的,自然是澧国最为尊贵的澧王,旁边女人衣着华贵,雍容贵气中带着几分媚气,是个十足的美人。 从宫人言语中得知,那位便是赫连野的生母,莲妃。 说来讽刺。昔日贺筱莲是贵妃宫里不扎眼的小宫女,空有一身美貌。不过是恰好被澧王撞见,颠鸾倒凤一夜后,身子竟争气的生下了赫连野。 贺筱莲母族势微,宫中美人何其多,澧王也日渐忘了这对母子。 受人欺凌,虽诞下皇子,却迟迟未有份位,被宫人内侍不耻。这几年,她们母子,活得不若猪狗。 贺筱莲足够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亲自喂养赫连野毒药,嫁祸贵妃。得澧王怜惜,愧对母子,封贺筱莲为莲妃,位四妃之一。澧王赞她冰清玉洁,出淤泥不染,故赐莲妃,极尽宠爱。 莲妃却以赫连野不耻,久了也便不见静心。澧王子女众多,能上心的也必是母族强势之人。 这日,是澧王寿辰。所以,他也能来参与此次宴辰。 居于高位的父亲母亲。眼里有天下,含万里疆土,却无他。 身边只有一个低等丫鬟。 寿宴之上,有人乐此不疲的讨好,有人忧心忡忡的劝谏。 他只记得,那日他母亲满含热泪,大义凛然的不舍的对澧王说道: “陛下忧心,妾无力。若需有一人,妾愿痛心割舍,让野儿去罢。”说完掩面涕零,不能自已。 澧王肃目,疼惜莲妃,望向赫连野小小的身躯。 “莲儿大义,朕,允了。” 无人发觉他抖着身子,眼里是未知的恐惧。万里征途,无人在意他是否愿意。那高坐上位的女子,那生杀夺予的帝王,未曾问过一句,他是否愿意。 是啊,他是他最微不足道的子女,他去了,正正好。 一时下,莲妃成了莲贵妃,受万民爱戴,朝臣景仰。多添一句“贤”字美名。 一年光景,莲贵妃新诞皇子。澧王为解莲贵妃思子之苦,恩宠无限。 他这位母亲,当真是厌极了他啊。 还未走出澧国疆土,便派了杀手取他性命。他哪里知晓自己如此命大,几次三番的竟没死成。 在齐国的十六年里,也少不得杀手光顾,可每次都活了下来。 真不知这是幸也不幸。 被人欺凌算不得什么,已是家常便饭。身上横七竖八的旧伤添新伤也习以为常,不多在意。 居诸不息,乌飞兔走。 空桑锦回到了相府,怀中是呼吸平稳的赫连野。 嗓子干哑得难受,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天光破晓,隐隐有了光亮。探了赫连野额头,烧已经退去,心想着应是没有大碍。 活动筋骨,缓解僵硬,接着利索的将赫连野踢下床榻,为自己倒了盏茶水。 赫连野神志并未全部清醒,紧锁着眉头,半睁着阖上的双眼。光亮刺痛得他伸手遮挡。玉骨清晰,白皙瘦长,骨节分明,连手背上的经脉都能窥出一二。 在他眼神望向她时。一刹那的不可置信,很快平复如初。衣衫凌乱不整,抚地撑起,就那么自然的斜躺在床榻下。 见空桑锦依旧还在,他笑得得意,嘴角满是愉悦。连咳嗽数声,才定下神,哑着声说道: “这次不走了?” 历经昨夜,空桑锦已然明白,这是鸩的幻境,但不知赫连野如何入了这幻境,意识想通,她历经了他的二十载,他迟迟困在大婚那夜不出。千回百转,周而复始的一遍一遍轮回。痛苦,不堪,绝望,怨恨轮番上演,一日一日的日渐深刻。他忘记的,不愿忆起的,都将通通刻进骨子。 “留下陪我也好。这漫无边际的岁月太难熬,有个人陪着也好过一人。” “你无需做什么,在那儿就足够了。” 赫连野认为,她和他脑中的人一样,是虚假的,陈腐的,无意识的假人。不 5. 今日不宜贩剑 [] “这是你的幻境。” 水球中皆是“空桑锦”的过往,自小,到如今,点点滴滴都呈现在水球中。仿若亲身历经。陌生的过往,掀不起半点波澜。空桑锦冷冷旁观。 周围水滴四聚,漂浮于空中,悬停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聚拢,将两人包裹。水球越大,闪现的东西越多,也越详尽,像是纪录片播放,连内心独白都被剖析在青天白日之下。 空桑锦骇然,倒也不必如此详尽。 虽不至于胆虚意怯,但也无法做到问心无愧。毕竟她只是一个冒牌货,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细思起来竟开始心虚。 赫连野饶有趣味的细细品味每一个水球。 像是在……看戏? “这倒怪了,幻境由执念而生,舍不得,放不下,心结郁成,久了便成了执念。或许平日不易察觉,可幻境之中,当真真切切。” “可你生平得求所愿,何来执念?又何困于此?”赫连野不解,转动着眼珠打量着空桑锦。 得求所愿吗?若真如此,她或许也不会入此境了。 空桑锦悲哀的想着。 “呵,真不愧是齐国九公主,与八公主比之不相上下。” 水球中不少空桑锦做过的荒唐事,要说八公主豢养男宠无数,私生活混乱不堪。空桑锦好不到哪去,虽未直截将人带回府中,却整日与男人厮混。京城中,名声不堪入耳。连内心独白都显得份外不要脸。 不怪赫连野鄙夷,连空桑锦自己也无脸面对。 当真是丢人。 “从前竟不知质子殿下还有窥探别人隐私这一癖好。真是独特。”空桑锦不甘示弱,瞪了回去。与其自省,不如挑别人的错。 再者,这毕竟不是她,无需全揽在自己身上。 “京都人尽皆知,“九公主”的风流韵事,上至耄耋老人,下至总角幼童,谁人不知。连我这个久居宅门之内的,都能有所耳闻,还能说是隐私么?” 赫连野步步紧逼,就差把“好生不要脸”丢到空桑锦脸上。 被人这般折辱,空桑锦当然做不到忍气吞声。既然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君子动口不动手,可她是女子。三步并两步,冲到赫连野跟前,一拳将他抡倒在地,俯身跨骑在赫连野身上,抓住他的头发,凑近了说道: “听过圣人说过一句话吗?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所以,千万别招惹女孩子哦。 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 又在赫连野白净的脸上比划比划。轻声细语的说着,脸上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赫连野并不气恼,也不认为这是对他的折辱。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四目相对。转而压低嗓子应道: “你太重了。压得我腰疼。”说罢揉了揉腰肢。 …… 这人没有羞耻心的。 凝聚的水球逐个破灭,滴落成水滴融入地面的水波当中。当最后一颗水球破灭,黑渊消失,天光破晓,旭日东升。突来的光亮让两人难以睁开眼。 幻境中千变万化,日新月异,一刹那间便是沧海桑田。这里是哪儿,他们也未可知。 两人呆立在街头,与嘈杂繁荣的街市格格不入。 “少爷,您快跟小人回去罢,老爷夫人找您该着急了。”恍惚间,一名灰衣粗布打扮的小厮喘着粗气跑到二人跟前。 “您即便不满意老爷夫人定下的婚约也不该大婚之日抛下柳小姐,跟…这个女人跑了。” 小厮斜眼撇了空桑锦,支支吾吾的说着。看那仇敌一般的眼神,空桑锦猜也知道,若不是顾及他口中所谓的“少爷”,估计会更难听。 “您这样,不仅让老爷夫人为难,还让柳小姐难堪。柳小姐自小爱慕您,与您一同长大,而且,尚有婚约再此,少爷您实在不该为了这个女人……失了礼仪。”说到“这个女人”时,小厮又是恶狠狠的撇向空桑锦。 空桑锦一头雾水,她怎么就不招人待见了。 她算是听明白了,他家“少爷”和柳小姐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两家自小定了婚约。但这“少爷”不知怎么回事,被“她”这个红颜祸水“勾引”,婚也不结了,家也不要了,大婚当日,悔婚,丢弃了柳小姐,和“她”私奔了。 这……是什么狗血桥段?空桑锦还没理清思绪,赫连野开口道: “你可放心,本少还不至眼疾如此,柳小姐倾城之姿,温柔体贴,不似此女蒲柳之态,乖张跋扈。孰是良配,本少心中清明。我这就随你回去,完成观礼。” 赫连野高傲的扬起下巴,大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气势,全然不将空桑锦放置眼中。似乎早就把齐国之事忘了。 “赫连野,你……”小人行径。空桑锦咬牙切齿。 “夜里子时,萧府寻我。” 萧旻,正是赫连野此时的新身份。青陵萧氏,人族四姓之首。太原王氏,金川谢氏,陇关陈氏。四姓是为护民除妖而生,也为护佑王朝兴盛而起。不与王朝政治牵连,为护万民,分镇居王朝四境。青陵萧氏,居最南端。萧氏一族,衣冠南渡时为次等氏族,后来萧氏先祖萧焱灭魔除妖,护佑一方太平,声名鹊起,虽是后起之秀,但也因此确立了四姓之位。后萧氏一族,荣光延续,百年间出了三十位天才除妖师。其中萧禹最甚,一举夺得四姓之首。 百年来,萧氏一族恪尽职守,守护边疆,抵外妖侵袭。但到萧旻这一辈却逐渐没落。萧旻天生无法继承除妖师血统,既无血脉,又极难修行。即便是修行,损耗的也是自身寿数。萧老爷夫人心疼,干脆心一横,让萧旻做了这纨绔子弟。王朝万民总归是有萧家担起,萧氏弟子千百,总不至于折损在他手中。萧旻能快活的随心所欲,全凭他老爹担着。光是这二十年的口水声,都要将萧家淹没。 说白了,萧旻就是有着家族光环的废材。 而她晏悉,却是如假包换的妖怪一只。这世道,妖生艰难。 赫连野被小厮带回。柳家虽算不得名门望族,但也是当地新贵。柳时音与萧旻,也算是天造地设。在众人一阵叫好中,结束了观礼。 空桑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墙进了萧府,又躲过重重守卫才来到了新房前。正踌躇着如何联系上赫连野。房门被推动,发出吱呀的响声。一袭红衣亮丽的展现在房门中央,与周围建筑浑然天成,勾勒出一副绝美画卷。 空桑锦被吓得惊魂失措,误以为是被巡卫发现。 看清来人,好在虚惊一场。 “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洞房花烛夜舍得丢下娇妻?” 空桑锦别开话题,掩饰心虚。要被赫连野发现自己刚才被吓到不轻, 6. 好好活着,每天都有新的打击 [] 柳时音自成婚后,孝敬公婆,礼待下人,贤良淑德的尽心打理内府。萧府上下,无不赞叹这位新夫人的。 直到萧旻带回了晏悉。 “望父亲母亲成全。”赫连野将空桑锦护在身后,眼神坚毅。堂上坐的正是萧父萧母。柳时音立于萧母身侧。初见两人,眼中闪过一霎那的震惊,很快隐于眼底。见到两人,大抵心中也有了明了,赫连野的话正好证实。柳时音颤抖着身子,眼里含着热泪,不发一语。 萧母见了,不忍儿媳委屈,轻抚上柳时音颤抖的玉手,又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朝堂下两人厉声说道: “旻儿,真是平日里太过纵容你胡闹。本以为成婚那日你已醒悟,没想到竟如此执迷不悟,和这妖女一同厮混!” 眼神落到空桑锦身上。空桑锦觉得浑身透着冷气,好似刀光剑影在身边呼啸。 可怕。 不过她也无所畏惧。挺直身子目光对上萧母。 “我和你母亲绝不同意!”萧父也表明立场。萧府上下,绝容不下品德有亏的妖妇。他萧府光明磊落,清誉百年,绝不能因此毁于一旦。况且,这女子来路不明,家世低位,根本不配踏进萧府大门。 “旻儿,时音与你自幼相识相知,如今结为夫妇,你当感恩珍惜。这女子,给了银钱撵出去罢。我和你父亲还有时音,全当没了这回事。你且收心回家,好生与时音过日子。不些时日,有了孩子,当了父亲,便不再贪恋这风月往事。” 说罢又慈爱的看向柳时音。见公婆如此维护自己,柳时音心安不少。目光再落到堂下两人身上,不免担忧。空桑锦生得极好,清冷出尘的好似神仙妃子,与赫连野站立一起,比自己更加相配。 内心隐隐作痛。她不许,绝不许这女子踏入萧府。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决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眼神冷了下来。再见空桑锦时,眼中透着杀意。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是空桑锦自寻死路,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赫连沉思片刻,悠悠开口: “晏悉怀了孩子。我必须给她们母子一个身份。父亲母亲也不希望萧氏子孙无名无姓的流落在外吧。” 赫连野说的,是萧父萧母无法拒绝的请求。萧氏一族,最重血脉。尤其是萧旻,先天无法修习。 果不其然,萧父萧母先是惊诧,后又久久不语。柳时音大惊,不觉乱了方寸。 泪如雨下,顶着通红的双眼,泣不成声。萧母疼惜,却不得不为萧氏子孙考虑,到嘴的话迟迟开不了口。 “你……”空桑锦暗自拧住赫连野手臂不放。十月怀胎,她哪里去找个孩子。 赫连野克制住手臂传来的疼痛,挣扎着露出一丝笑来,深情但怪异的看着空桑锦。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说着,将空桑锦持于手臂上的玉指甩开,这才得以缓解。 “先将她安置西房,其余的事,再做定夺。”萧父无奈松口。 柳时音刹时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上下失了魂。好在一旁的贴身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让她免得在众人跟前失了礼仪。她几乎要将薄唇咬破,胸中生出恨意来。发髻不知哪时乱了丝缕,衬着发白的脸色更加狼狈。目光留连堂下之众人,也带着恨。 三日后,晏悉以良妾的身份入了府。 萧府上下,皆为柳时音鸣不平。说那萧旻整日居于晏悉房中,对于明媒正娶的妻子却是冷落。 柳时音每每听了只是苦笑,表现得得体大方,保留着嫡妻应有的体面。然而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 很快,人族妖族开战,作为萧氏少主,萧旻当仁不让的统领萧氏弟子去往前线。萧父萧母担忧儿子无修为傍身,肉体凡胎。顾不得身孕十月即将临盆的晏悉。 而此刻空桑锦卧于榻间,悠然自得的磕着瓜子。腹中隆起的,是专门应付萧府内外的枕头。要让萧父萧母知道他们宝贝得不行的孙子竟是一堆棉花,该要气死不成。 想到这里,空桑锦觉得好笑。再过几日,赫连野也该回府了。 是时候结束了。 晏悉临盆时,诞下妖态的孩子,又因耗血过多,妖形毕露。其间少不得柳时音暗中“助力”,两人心知肚明,却心照不宣的任柳时音摆布。 萧府上下一心,决心处死晏悉母子。正值赶回府中的萧旻。 盔甲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凝固的散发出腥味。空桑锦闻了恶心。 房门被围得水泄不通,萧母被气得心悸。盼了十月的孙儿,竟是呈现妖态,连化形都无法做到的半妖。如若在平时,以他萧府之力,尚能慈悲留它一命。可现今,人族妖族开战,关系破裂,留不得的。 柳时音扶着萧母,眼里闪露出得意。不枉费她忍耐十月,每日看他们恩爱携手,晃眼得很。 其实,她早知她是妖,能容忍至此,为的是要她孤立无援,肝肠寸断。柳时音想着,觉得心中浊气倾吐,顿时清爽了不少。这十月来所受的屈辱,通通得还回来。丫鬟仆人的可怜?虚情假意那一套,她见多了,背地里怎么说她的都有。她不屑于去深究。公婆表面的怜惜,最终还是敌不过萧氏子孙的名头。即使那个女人来路不明。 人们常说,杀人诛心。她就是要让她眼看着被昔日所爱背叛。众叛亲离的滋味,她要她好好品尝。 人啊,有时比妖更狠。 柳时音身形弱柳,依旧那副菩萨心肠,我见犹怜。搀着萧母,眼中含着不可置信,又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怜惜。于所有人看来,她是善良仁爱的当家主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恨不得晏悉去死。连着那个怪胎。 她当然知道晏悉多么无辜。那个未化形的半妖,是她亲自准备的。晏悉有没有怀孕,已经不重要了。 众人心中不愤,摇旗呐鼓,势必为被诓骗的少主讨回公道。他们总以为,大多数人认为的便是对的,他们自身就是正义。 世人愚蠢,对她有益无害。嘴角闪过一丝不易查明的笑意。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不知所措的晏悉身上。 空桑锦抱着未化形的半妖,心中盘算着是否该表现得可怜无助些,毕竟此刻她是个孤苦无依,生产之日,身旁无一亲近之人的可怜孕妇。 柳时音面目逐渐狰狞,露出可怖的神情。周围的人像是被某种怪力拉扯,变得诡异不堪。或是神态,或是行为,又像是机械木偶,了无生机的透着死气。府中的雾气越来越重,渗透到每一处角落,连府中每个人身上都沾有浓重的雾气。浓雾 7. 做人呐,最重要的是活着 [] “人都死了,再不出来倒显得薄情寡义了。” 空桑锦将剑拔出,插入木板当中。冷笑着嗤之以鼻,像是在嘲笑小孩把戏。又堪堪抖了抖衣服,好似无事发生。连妖界都闻风丧胆的毒物冥炆仿佛是笑话,在她体内毫无体现。 “你倒是镇定。” 赫连野一袭白衣,和空桑锦一般,只着一根莲蓬木簪。斜倚着梁柱,抱手而立,哂笑着等着瞧笑话,并不打算帮忙。空桑锦若是死了,也正好合了他意。 “你鲁莽的破坏剧情,我们被困于此。”原本他们打算按照剧情走完全程,可空桑锦最后竟灭了萧府全族。 空桑锦从不按套路出牌,有此行径,他觉得平常。惊愕之余接着说道。 “妖界至毒冥炆,传说一刻钟内必会痛苦暴毙而亡。你倒是一点不害怕。” “害怕。”空桑锦像是一股寒意,毕竟他。 “你做什么!”赫连野惊起后退,怒目直立,脸色煞白,胸口传来痛感,一阵疼于一阵。 “很明显,拉你一起陪葬。”空桑锦眉目舒展,一扫方才的阴霾。贴近赫连野,将剑插得更深了些。赫连野痛得直冒冷汗,口中不停咒骂。 “空桑锦,你不得好死!” “平日里只晓得你荒唐,不做人事,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毒妇!” “骂吧骂吧,中了冥炆,咱们都得死,我死了有你陪葬,也不孤独。” 找了一块干净地,坐下。觉得缺了些什么,又在赫连野身上一阵摸索。 果然。 空桑锦笑意更甚,这回轮着她看戏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穷凶极恶的恐吓着赫连野。 “你……”他还想说什么,但看向空桑锦时,换了语气,平静的如同一汪死水。 “你说得对,一刻钟内必定会痛苦不堪,暴毙而亡。不仅如此,还会将内脏腐蚀殆尽,容貌扭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只是可惜了我这副皮囊。不过你也说了,黄泉路上,有人相伴,也不孤独。”赫连野敛了心绪,学着空桑锦坐下,不予她置气。血液凝固得飞快,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回光返照,片刻后他竟觉得通畅了不少。胸口传来的疼意也在消失。 二人闭目凝坐,一刻钟后无事发生。再过片刻后,依旧无事发生。这冥炆竟是假的。想通这一点后,赫连野自嘲的笑笑,自己情急之下竟信了空桑锦的鬼话。她这人嘴里从来没一句真话的。 “你早知这是假的。”扶手撑地而起,发现通体静脉顺畅,胸口的剑化为冰晶消失。偌大的府邸这才真正消失殆尽。周围呈现出静谧的诡异。视野逐渐清晰,周围透着凉意。 这是他们初来时的那片树林。这里是师药谷。 他们……这是出来了? “是啊。”空桑锦轻抚衣袖,转头看向赫连野,又笑着说道:“冥炆这样罕有的宝物,会稀罕的落得你我头上?” “也亏你极力隐忍筹谋十六载,竟连这样拙劣的把戏也看不出。” 赫连野骤然冷面,眼神中含着杀意。她是如何得知。他于外人面前,分明掩饰得十足。他与她先前了无瓜葛,难道她在查他?手掌握住剑柄,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澧国质子,想来也不会甘心只做质子罢。”空桑锦埋头查看,能否找到出路。他们得尽快出去,先前毒雾的厉害她已经领教过。若是陷得越久,只怕会更加危险。 空桑锦试着传出信号,可一一失败。这林子,诡异得很。 “你可知这世上,最难违的便是天命。我生来卑贱,又何故去争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安稳度日,便是我最大的希翼。”赫连野放下防备,将短剑收于袖中。眼神变得复杂。他确是希望能安稳度日,可这世间却没人想让他平安一世。他的出生,无人欢喜,无人祝福,只伴随着世人的恶意,注定坎坷一世。 他如同这万古的黑夜,只有无穷无尽的吞噬,掩埋,才能让他一次一次的挣扎着苟活喘息。 他太累了。有时他想着,若是能就此长眠,也是极好的。可他心中却有声音叫嚣着,不甘着,即便是片刻的喘息也让他甘之如饴的吮吸。 是啊,凭什么他就该被放弃。不该的,他要让世人眼看着他从泥底中爬出,眼看着自己对着厌恶的人俯首称臣。他要这世间无安宁,满罪恶。 想到这,赫连野胸中快意,觉得甚为解气,只觉这便是世间最为美好。 “我命由我不由天。”在说出这话之后,空桑锦即刻后悔。这可是后世的大魔头,杀人不眨眼,弑父杀兄,手刃生母,穷凶极恶的怪物。 空桑锦站起身来,语重心长的补充道:“这世间也并非你所见到的这般无趣,或是你今后得了自由,大可去这大江南北走走,看看别处的风景,也许便遇到了有趣之人,看到了有趣之景。” 空桑锦也不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她只想告诉他,日后千万千万别成了大魔头,一念之间,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善与恶,好与坏,都在自己的选择。 她最终叹了口气,她真是疯了才会同这十恶不赦的妖王胡扯着。 “你,还是顺其自然吧。” 空桑锦露出一抹假笑。这实在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她只要按照系统走完流程,完成任务就能回家。这里本不属于她。个人有个人的命途,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果相连,改了他人之因,便要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雾气越来越重,空桑锦意识被侵蚀,感到片刻模糊。而赫连野却和无事人一般,这林中的瘴气,雾气对他而言没有丝毫作用,甚至,不知是她头眼昏发还是意识涣散得厉害,她反倒觉得赫连野有种神清气爽的爽快。 真不愧是妖王,这是来到老窝了是吧。 在下一刻就要昏迷时,洛少风和司清及时赶来,提着手里的妖物,救了空桑锦一命。 “你们来得可真及时,谢谢了!”空桑锦抱拳感谢。目光被洛少风手中的妖物吸引。小家伙浑身毛茸茸,有几分萌态,嘴里却叽叽喳喳的不知说着哪国语言,但看表情,骂得挺脏的。 一边忙着咒骂,一边还不忘手脚并用的攻击着洛少风,时不时还用嘴撕咬着洛少风的手,企图挣扎着逃离出去。 “这是?”空桑锦问道。 浓雾正在散去,周围的妖物也在渐渐隐退。片刻过后,周遭一片清明,和别处竟形成了一道鲜明。< 8. 往生冥底 往生石轮回崖 [] 空桑锦手提鸩,神色肃穆,看向赫连野神情复杂,目光又落在洛少风身上,这样风光霁月的男子,只是可惜了……目光中坦露着怜悯。却只是惋惜,对美好事物昙花落幕的惋惜。 “幻境当中,冥炆……”冥炆是假的不错,可再细微也会有所察觉。那彻骨的寒意让她心底发憷。 “假的!冥炆可是妖界至毒之物,也是妖界十大至宝之一,我这小妖怪怎么可能会有。只有像赤翎将军那样的大妖才配拥有。” 赤翎是前妖王的左膀右臂,一路追随妖王一统妖界。可以说妖王能统领妖界,少不了赤翎的出谋划策。而他也是妖界战神一般的存在,战无不胜,鲜少能有对手。在神魔一战后,神族陨落,妖族遭受重创,赤翎陷入轮回,至今了无音讯。妖王沉寂。有传言妖王早已身陨,各方势力蓄势待发,窥伺着妖王的宝座。可却无人敢逾举半分。 听到这个名字,空桑锦脑海中思索良久,终于才想起这号人物来。传言赤翎俊美无双,又是修炼奇才,他的心头血能解百毒。是人妖神魔四族炙手可热的首号人物。奈何打不过,算计不成,只好背地里使手段。只是自从赤翎陷入轮回后,四族当中觊觎之人不少,找寻百年也未得他尸首的半分消息。 “我只不过是听多了传言,又侥幸窥探机缘,这才在幻境中小试牛刀。如何,我的冥炆以假乱真吧!”鸩昂首傲视,自鸣得意。 “不少人深信不疑,最后死于自己的忧惧。贪生怕死的鼠辈!” “你好眼力啊,能看破我的幻术,迄今为止,你是第一个。”鸩饶有不甘,眼神带着探究。这个粗鲁的凡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竟能勘破冥炆,有几分本事的。 “我不是和你说这个。”空桑锦神情凝重,在幻境当中,她就感觉不对,而现在鸩的一番话正好证实了她的想法。这冥炆,有问题。 “你说你窥探机缘,后来才炼制冥炆。这机缘,是什么机缘,哪里得的机缘!” 赤翎这样的大妖才配得冥炆,而他一个小小的精怪,却能炼制冥炆,做得以假乱真。除非…… “这假冥炆中,掺杂了多少真冥炆。你自己心中清楚!”空桑锦冷冷的看向鸩,逼得他节节后退。身上皮毛被冷汗浸湿。这粗鄙的凡人是怎么知道的! 空桑锦不再和他废话,短刀抵住鸩的脖子。即便只是一毫厘的冥炆,只要注入血液,片刻间便能贯通经脉,虽不会一刻钟内暴毙而亡,但会折磨人生不如死,至死方休。而这毒,非赤翎心头血无解。 “我,这冥炆就是假的,你现在不也没事!”鸩还欲狡辩,被赫连野一阵掌风催到在地。 眼中是嗜血的通红。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命被握在他人手中。 简直找死! “交出解药,否则,也让你尝尝生不如死。” 短刀割破手腕,白衣被鲜血染得殷红,刺目,可怕。 “三百年前我误入往生冥底,见到一只陨落大妖的魂灵,他身边就放着冥炆。我当然不敢触碰,想走,结果被一股力量注入,后来我知道的时候,体内已经有了冥炆。但很奇怪,我没有不适,也没有毒发身亡。再后来,我想了很久,那只大妖,应该就是赤翎将军的魂灵。而赤翎将军注入的,大概就是冥炆的解药。” “你们杀了我也没用,我的血解不了冥炆,只有赤翎将军的心头血才可解!”鸩颤颤巍巍的乞求道。 如果说空桑锦是让人战栗的冷,那么现在的赫连野就是嗜血的恶魔。手腕的鲜血不止,他抬起手腕,透着林间窸窣散落的微光,直直的盯着滴落的血珠。 “往生冥底,在哪儿?” 赫连野幽幽开口。他只是冷着脸,一如寻常,他不是好人,也没有善心。 鸩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这个人比妖魔更可怕。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尽然说出,不敢隐瞒。只是赤翎将军的魂灵,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消散。如今的往生冥底,只有空冰冢。 可他不敢说。 往生冥底九死一生,即便是活着出来,也免不了冥炆毒发。届时只要他躲得远远的,尚且可以苟活一条性命。 鸩口中传来一股腥热。赫连野将带有冥炆的血液喂进了鸩的口中。接着再手起刀落的将沾有冥炆血液的短刀刺向鸩的心脏。他眼神平常,他只是在做一件他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 鸩是妖族,体内含有剧毒,一般的刀剑对于他来说是无用的。但如果是沾有世间至毒的冥炆,便是赤翎,也要痛上几分。 胸口传来一阵痛意,接着意识全无。片刻后,鸩化为灰烬,消散于林中。连最后只言片语都还没来得及说。消散的眼中含有怨恨,惊诧,悔恨,和不甘。 洛少风惊住,上前阻止时,鸩已命丧黄泉。这样狠辣之人,日后必会祸乱一方。 “犯了错,得付出代价。”手腕上的血已经止住,干涸的凝结成一条醒目的血痕。 空桑锦心中微微发颤,保持着面色如常。赫连野这样的怪物,根本不值得同情。天下祸起,定是起于赫连野。 “走吧,既然知道了通往往生冥底的路,就赶紧去,误了时间,你我可小命不保。”再看向赫连野时,他已经收起了短刀,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任由伤痕暴露在外。林中的瘴气像是找到了寄居处,一股做一股的紧逼入赫连野手腕的伤痕。 “洛少侠,司清少侠,不如就此别过,往生冥底实在危险,我们后会有期。”洛少风点点头,他们此去只是途经师药谷,东西已取得,不必再周旋性命。 “这是清创散,赫连兄或许可以处理一下伤口。”洛少风对赫连野的手段心中不忿,但许是鲜少下山,与生俱来的纯良让他刻意忽视了眼前之人的狠毒。 “那便多谢洛兄。”赫连野接过清创散,脸上堆起笑,礼数周全的谢过洛少风。洛少风侠义心肠,又心地良善,心中介怀,实能理解。若不是空桑锦知晓司清的来历,定是觉得这人深不见底。即便是瞧见了赫连野的杀人不眨眼,这会儿也面不改色的依旧笑面盈盈。 神灵,普度的是天下众生。 司清散出一股灵力,将鸩超化。人妖神魔,皆为众生。 众生平等。 辞别过后,二人直截奔向往生冥底。 一路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