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我心(重生)》 1. 第 1 章 [] 冬月廿五,月色正酣。 谢明昭掀开马车的帘子,外头银装素裹,漫天的雪如柳絮般飘落下来,山上的树早已被厚厚的雪压住,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延绵不断的一片白。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几粒雪珠吹进车厢,谢明昭放下车帘,立马轻声咳嗽起来。 她身旁的丫鬟忙递上滚烫的汤婆子,“三皇子妃,您身子不好,这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 她双手捧着汤婆子,把脸深深的埋进大氅的毛领里,这上面还残留着风雪清冽的气息,她贪恋地吸上几口,直到车厢内的暖意将其驱散。 她对着手上的汤婆子愣了会神,不禁想起自己以前的样子。 她从小习武,一双长剑使得威风凛凛。这样的雪天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但只有这次冬天,她穿着大氅,捧着暖炉,可寒意却不停从脚往上渗,怎么也止不住。 她无声叹了口气,现在自己的身子变成这样皆是因为当初萧明安遇刺时,自己为他挡了一剑。哪知剑上竟淬了毒,自己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可就算自己一身武艺皆由此而废,萧明安心中还是没有自己。 明明当初自己奉圣旨嫁给萧明安时,心里还是很欢喜的。那时没有人能料到自己日后会与他成为一对两看相厌的怨侣。 毕竟,京中谁不知道三皇子端方君子,风姿绰约,自己年少时也曾在赏花宴中隔着重重人群红着脸偷偷看他。 婚后,萧明安待她虽温和宽厚,但却跟旁人没什么区别,反而显得太过疏离。 谢明昭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从小跟着外祖长大,与萧明安常年接触的京中贵女不一样的原因。 萧明安喜欢古琴,她便逼着自己从头开始学不喜欢的乐器。 萧明安常常胃疼,她便亲自下厨,将煨了好几个时辰的汤亲自送到书房。 萧明安的玉穗旧了,她便用自己并不熟练的绣工为他重新绣,哪怕手指上留上了数不清的针眼。 可尽管如此,萧明安还是不喜欢自己。 京中盛传三皇子画技乃是一绝,谢明昭曾多次想让他为自己画一幅画像,可他都未曾动笔。 直到后来,她在书房发现了一幅美人图,上面的美人巧笑倩兮,画的明显是自己的庶姐。 那时候,谢明昭才知道萧明安一直爱慕的是自己的庶姐。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和自己成亲?明明皇帝降下圣旨时也问过他的意愿。若非如此,当初成亲之时,她也不会以为萧明安对自己有意。 当时的谢明昭想,自己就像是曾经看过的话本中可悲的配角一样。费尽心思也达不到女主在男主心中的地位。 现在的谢明昭摸到袖子里的和离书,攥紧它,心想:等这次萧明安出征回来,自己一定要将和离书交给他。 去看一看漠北的天,江南的水,自己年少时四处游历的夙愿说不定能就此满足。 一旁的丫鬟新进王府还没满半年,不知道王妃和王爷之前的曲曲绕绕。她看着谢明昭恬静温婉的侧脸,再次在心里默默感叹:王爷真是铁石心肠,竟然舍得让这么美的王妃日日独守空房。 于是开口劝慰道“王妃,殿下现在在外征战,可能是怕现在京中不安稳才特地将您安置在别院。” 其实这话说得很没有道理,皇城乃天子脚下,若是京城都动荡了,其他地方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但谢明昭只是没所谓地点点头,显然是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只听见车外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 随着马夫一声惨叫,一道血痕溅在车帘上。而后打斗声渐渐微弱下去,四周变得无比寂静,只能听见车厢里的丫鬟喘着粗气的声音。 “三皇子妃,您是想自己亲自下车呢还是想让我派人扶您下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响起,显得分外有压迫感。 谢明昭望了一眼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丫鬟,掀开车帘,朗声道“不知阁下有什么要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领头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不过弱冠之年,也能算得上英俊文秀,只是眉眼之中萦绕着一股阴郁之色。但他的相貌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在这严严寒冬,他竟只穿着一袭青衫。 谢明昭见此心下一沉,这男人显然内力深厚,武功高强,才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身着单衣仍能面不改色。 她又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这男人身后还跟着数十个蒙面黑衣人,看其身形,显然个个都是练家子。而自己带来的侍卫早已躺倒在雪地上,不知生死。 哪怕是在自己武功全盛时期,能逃走的几率也不过十之二三,更何况自己现在武功尽失,已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对面的男人看着谢明昭满眼警惕,又看到她整个人被毛绒绒的大氅裹住,只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显得分外柔弱。只不过望向他的一对双眸却亮得出奇。 他不由嗤笑一声“想不到当年名震大梁的忠勇侯竟只有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孙女。” 说完便挥手示意身后几个黑衣人上前把她带走。 “等等”谢明昭忽然掏出一把匕首横在自己颈前“阁下既然有闲情逸致与我闲聊,想必我活着的用处一定比死大。若是不想带回去一具尸体,不妨和我谈谈。” 她用力紧了紧匕首,雪白的脖颈上立刻浮现出一道刺目的血痕。她猜测既然这男人没有立马杀掉她,就证明自己活着有一定价值,说不定自己能于此与他周旋一番。 哪知面前的男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捂着眼哈哈大笑起来。 良久,他才抹了下眼角笑出的泪渍“三皇子妃,您真的是很有意思。如果不是这个时候遇见,我会想好好和你聊聊的。” 话音刚落,他便从两指间弹出一粒小石子。随即,谢明昭感到手腕一阵酸痛,匕首便不由自主的掉落在地上。 “不过,弱者可是没有能力谈条件的。”他紧接着又射出一粒小石子。 谢明昭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谢明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茅屋,双手双脚都被捆绑着,寒风吹得窗户啪啪作响,冷气不停从门缝中往自己身上窜。 她用力压住喉咙中的痒意,不让自己发出咳嗽声,以防外面的看守知道自己已经醒来。 随后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发现并没有很凌乱,应该是没有被搜身。想来那群人大概是觉得自己这副病弱的身体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双手试着挣脱了一下,发现绳子打了死结,系得非常牢固。 好在她年少时有学过解绳的技巧,用了巧劲之后,绳索渐渐松开,她的手正好可以挣脱出来,但从外表上却看不出什么区别。 忽然,门外传来几句男人的声音。谢明昭赶紧把眼闭上,装作还没醒来的样子。 “这女人怎么还没醒啊?”伴随着开门声音的是一句粗犷的男声。 “真是麻烦,就这么直接把她弄醒吧!”另一道男声听上去很是不耐烦。 紧接着谢明昭就感到一股大力正试图把自己摇醒,她连忙装作自 2. 第 2 章 [] “卖糖葫芦了,好吃不腻的糖葫芦!” “刚出炉的新鲜包子.....” ...... 略显嘈杂的叫卖声不断在耳边响起,眼皮却似千斤般沉重,无法睁开。而身下不停颠簸的感觉告诉她,自己正处在马车上。 “小姐,快醒醒,马上就要回府了。” 谢明昭昏昏沉沉,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半倚在一张软榻上,身前便是一张小案,摆放着一只玉壶春瓶,里面插着几束重瓣牡丹。 在自己身旁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 这不是慧心姐姐吗? 不,不对,慧心姐姐向来是在娘亲身边侍候的,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更何况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谢明昭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颈,一片温热,手下甚至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脉搏的跳动。 她连忙掀开马车的车帘,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一片热闹景象。只是看他们衣着,分明是春夏打扮。 怎么回事,为什么连时间也发生了变化? “二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马车坐久了身子不爽利?” 谢明昭看着眼前正担忧着自己的慧心,试探道“慧心姐姐,你刚刚说回府,是回三皇子府吗?” “哎呦,说什么胡话呐,二小姐您刚刚回京怎么能和三皇子扯上关系!” 刚刚回京! 谢明昭心中飞快闪过一个猜测。 “慧心姐姐,现在是崇宁多少年?” “回二小姐,今年是崇宁十年。” 崇宁十年,这竟然是自己刚刚回京的那年! 莫非自己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只是一场大梦? 可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自己现在似乎都能感觉脖子上隐隐作痛。 “二小姐,您到底怎么了?刚刚睡觉时不会磕坏脑袋了吧?” 慧心脸上满是担忧,谢明昭毫不怀疑,如果现在附近有医馆,她一定会马上把自己送过去好好检查一番。 “没什么,我只是刚刚做了个噩梦,有点迷糊了。” 谢明昭随意扯了个谎,眼看慧心还是一脸狐疑,便猛然扑过去,窜进她怀里,结结实实撒了个娇。 “好姐姐,我刚刚梦见我嫁人了。我夫君不仅不喜欢我,还想把我一箭射死,我真是好可怜呐!” 谢明昭半真半假说了几句,果然惹得慧心心疼不已,也不再追究之前的事情。 好不容易将她糊弄过去后,谢明昭忽然忆起一件事。 一件可以证明这究竟是梦还是未来的事情。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此次回京,在经过仁康堂这家医馆时,门口有人闹事,双方互不相让,甚至发展到大打出手的地步,据说还有伤亡出现,最后还是大理寺出面才将这件事平息下来。 因为这件事,路上水泄不通,自己当时在这里等了得有半个多时辰。 如果事情按照自己记忆中发生了,那就证明自己真的重生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如果没有,那也只能当作南柯一梦。 “二小姐,前面好像出事了,很多人堵在那儿,根本过不去!” 车夫的话印证了谢明昭的猜测,果然,自己是回到了十五岁。 虽然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但重活一世,自己首要的就是再也不会和萧明安产生任何瓜葛。 若是可以调查出前世叛军究竟潜入京城是干什么的就更好了。 在车内等待实在是百赖无聊,谢明昭不由掀开车帘,发现外面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严家的家丁吗?” “.......好像是啊。” “真是奇怪啊,严大人乃是户部尚书,谁敢跟他家过不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家下人一向狐假虎威,看碟下菜,没想到今日却踢到铁板了。”前面看热闹的人也加入了讨论。 “铁板?是谁啊?” “当然是秦王萧煜啊。”那人偷偷压低声音道。 萧煜。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谢明昭不禁愣了一下,思绪飘回了前世。 萧煜乃先帝十三子,按辈分算,前世的自己要恭恭敬敬称上一句皇叔。 但他只不过长萧明安两岁,两人亦兄亦友。自己与他也尚算熟稔,便开玩笑叫他一声小皇叔。 虽说外界都传言,宁王萧煜狠戾无情,有止小儿夜啼的名声。可在皇家这种地方生活,谁又能称得上单纯呢? 与其像萧明安那样面热心冷,还不如像萧煜一样。 至少在谢明昭看来,萧煜算是少有的没有带着假面生活的皇室之人了。 忽然,谢明昭感到有一股视线一直在打量着自己,她立即不动声色环视四周,想找出这个人在哪。 没想到,她只是稍稍一偏头,那股视线马上就消失了。 此人武功一定极为高强。谢明昭放下车帘立刻做出了判断。 她自幼习武,感官一向较常人敏锐,但这个人自己竟没有感到明显的内力波动。 要么是这个人武功超出自己许多,要么是这个人根本毫无内力,可若是此人当真没有内力又怎么能躲开自己的探查。 前世的她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事情,现在看来,说不定自己刚回京就被人盯上了。再加上,前世叛军出现也有着颇多蹊跷。 这么说来,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京城背地里早已暗流涌动。 “二小姐,您久居金陵,夫人心里一直记挂着您。”慧心看着面前明眸皓齿,英气勃发的少女说道。 “奴婢也很想您的。我记得二小姐刚刚去金陵的时候才三岁,圆滚滚得像个元宵,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 谢明昭默默抱紧慧心,道“我也很想你们的。” 是啊,三岁那年自己意外落水,伤了身子。 因金陵气候温暖湿润,适宜自己调养,便将自己送到金陵的外祖家。虽说一直与父亲母亲有通信往来,可一年中见面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外祖乃是忠勇侯,战功赫赫,甚至还在战场上救过先帝一命。在外祖母病逝后,不顾先帝挽留,毅然辞官回到了金陵老家。 外祖武艺超群,最有名的便是那一把长刀。膝下一儿一女武功也丝毫不亚于他。 等自己到了金陵后,外祖出于强 3. 第 3 章 [] 京城,谢府。 日暮沉沉,浮云浸染着残阳的余晖,像是燃在天边的一场艳火。远远望去,天地一色如红浓(1)。 谢府门口早早就有下人候着,只远远瞧着二小姐坐着的谢府马车快要到了,就忙不迭跑去通传主母谢氏。 谢明昭刚下车,便看到一位头戴并蒂莲海棠玉弯步摇,身着绛色广袖束腰长裙的貌美妇人正含笑望着她。 “阿娘。”谢明昭轻声唤道“昭昭好想您啊。” 谢氏一只手挽起谢明昭,另一只手用手帕拂去自己脸上的泪珠,哽咽道“阿娘也想你,好在从今往后,你便可以留在京城。咱们娘俩也不用分开了。” “一晃多年,昭昭也长成大姑娘了。”一道温和宽厚的声音响起“快进门吧,府里早就备好晚膳了。” 说这话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高冠博带,一袭青色儒袍衬托出他温润如玉的气质。 此人便是谢家家主,当朝太子太傅谢之南。 “父亲。”谢明昭准备屈膝行礼时,却被谢氏拦住。 “不用讲究这么多繁文缛节。既然饭菜已备好,那就走吧。” 谢氏神色冷淡,一双美目更是没分半点余光给她身边的男人,只携着谢明昭往府里走去。 谢明昭不禁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男人仍然站在那儿,神情自若,飒飒如修竹,冲自家女儿安抚一笑后也跟着入府。 — 停云阁是谢府专门摆宴的地方,男宾女宾由一扇屏风隔开。 但今天算是家宴,谢府又人口简单,索性将屏风撤去,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饭。 除去谢氏与其所生嫡女谢明昭,谢之南另有一房妻妾和她所出的庶女。 三人同坐一桌未免显得偌大的停云阁有些空旷,谢之南召来小厮,道: “今个儿家宴,去把白姨娘和大小姐唤来。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下人应了一声,不到半刻,便听到下人的通传声。 女人袅娜娉婷,步步生莲,只不过面色苍白,双眉一蹙,捂着帕子便要咳嗽起来。可是,病美人终究还是美人,三分病容反而增添了弱柳扶风之感,让人忍不住怜惜。 而在白姨娘身旁扶着她的女子便是谢府大小姐谢曦若。 谢曦若一袭月白长裙,打扮极其简单,仅在头上簪了个玉搔头。 姿容秀美,风姿绰约,反倒更显其清丽脱俗。 谢明昭不由感叹,自家庶姐不愧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一颦一笑都可入画。 虽说前世与谢曦若谈不上姐妹情深,但两人也并无什么龃龉,反倒相处不错。 至于萧明安爱慕谢曦若一事,谢明昭理直气壮的认为此事错误全在萧明安。 毕竟,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可是非常响亮的。 谢明昭不夸张的估计,如果让全京城的适龄青年排队站好,一板砖下去,能砸倒一大片爱慕谢曦若的青年才俊。 既然萧明安爱慕谢曦若就应该努力争取,而不是在与自己成婚后,心里还偷偷想着别人。 看着两人落座在自己对面,姿态礼仪像是用尺子衡量过一样完美,谢明昭不由有些拘谨。 毕竟自己自小在外祖身边长大,他一介武夫,自然是不会教导自己琴棋书画,诗书礼仪的。 虽然有聘请专门的夫子,但自己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又仗着整个侯府除了外祖没人敢约束自己,这些东西能糊弄就糊弄过去了。 也正因此,自己在普通人中尚可以算得上是仪态大方,气质高雅,能够撑撑场子。可是与真正用心培养过的高门闺女相比,就显得有些不够了。 好在谢明昭前世在嫁入皇室时,曾恶补过一段时间的礼仪规矩。 虽不如面前两人举止端方,但一举一动自带一股洒脱自在,也别有一番风味。 与预想中热热闹闹吃饭的场景不同,白姨娘与谢曦若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除开刚上桌时问了安之后,甚少开口。仅有几句便是些关心自己的话。 阿娘倒是对自己有着讲不完的话,只是母女间有些体己话也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只能说些来京路上的风景之类不痛不痒的话题。 出乎谢明昭意料,阿娘与白姨娘关系瞧着倒是挺亲近的,都显得比跟自己父亲要亲昵一些。 自家阿娘一直对父亲不假辞色,倒没什么好说的。 白姨娘呢,虽不像阿娘一般冷淡,但对父亲明显是客气疏离有余,仿佛自己只是个来谢府的客人。连带着谢曦若都是恭敬大过亲昵。 至于父亲,谢明昭抬头望向位于主位的谢之南。 他好像并不在意两位夫人对他的看法,所有情绪都藏在温润的笑容背后,唯独望向自己时,眼眸中会透出难以言表的复杂之意。 不过两刻钟,白姨娘便以身子虚弱为由告辞,顺带着谢曦若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紧接着,阿娘也起身,只对着自己叮嘱了一句,要自己用完膳就去兰萱堂见她。 一时间,桌上只剩下谢之南与谢明昭两人。 谢明昭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自己其实一直都不太懂父亲。 再者,在自己的记忆里,只有在五岁前有零星的父女二人相处的画面。 此后,两人也是聚少离多,与和蔼可亲的父亲形象相比,他更像是自己的老师,是以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者形象存在于自己脑海里。 “昭昭。”谢之南开口打断了谢明昭的思绪“等会你先随我去趟书房再去寻你母亲。” 谢明昭点头称是,但又不禁感到奇怪,明明前世父亲并没有把自己单独唤到书房。难道自己行为举止跟上一世有很大变化吗? 月上柳梢,溶溶月色铺洒在庭院的石阶小道上。 谢之南领着谢明昭来到书房,先是将左右下人仆从屏退,确认书房的门关好后才开口。 “昭昭,你回京途中可否遇到什么人?” 谢明昭摇摇头,道“父亲,我这一路都是由母亲身边的慧心陪着来的,并没有遇到陌生人。” 谢之南沉默半晌,才笑道“或许是我太多疑了。昭昭,刚刚在桌上你说你想吃梅花糕,不如为父买来为你赔罪。” 谢明昭刚要点头应好,脑海中忽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 前世她刚回京城不久,发现京城有名的梅花糕造型别致,气味清香,十分符合自己的口味。于是便爱上了这款糕点,甚至连入了三皇子府后也没改变这个习惯。 那时她与萧明安的关系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关于这份糕点,萧明安曾说过它的来历。当今圣上有一新晋宠妃,酷爱梅,圣上为讨爱妃欢心,特命御膳房研制出梅花糕。 谁承想,这糕点先是在京中权贵中流行开,最后连市井也时兴起这款糕点,成为京城一大风尚。 完蛋。 谢明昭暗叫不好,不会这糕点此时还不流行吧。前世自己也没关注过梅花糕是什么开始时兴的啊。 难道自己的父亲作为堂堂一品大员,太子太傅,清流之首,这么关注吃食的吗? 谢之南看着自家女儿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正好前几日,我与陛下闲谈时,陛下曾提到他吩咐御膳房新研制出一款糕点。你 4. 第 4 章 [] “要我说,是老爷先对不起夫人的!” 还没等谢氏开口,捧着茶进门的慧心听到这句话就炸开了锅。 “夫人老爷明明是青梅竹马,约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谁知林小侯爷尸骨未寒,老爷就将白姨娘迎进门,这不是仗着夫人娘家势弱就欺负夫人嘛!” “慧心!”谢氏冷喝一声,止住了她的话头。 “你先退下吧,让我与昭昭说些体己话。” 慧心看着谢氏有些愠怒的神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能喏喏退下。 “阿娘,慧心姐姐她说的是真的吗?”谢明昭不敢相信素有清名父亲会做出如此小人行径。 谢氏并未立刻回答自己的女儿,她将目光悠悠投向窗外,良久才开口。 “我与你父亲的纠葛太多,说不清是谁欠谁更多一些。细细算下来,他虽负了我,但却不算负了侯府。” 谢氏用手抚上自家女儿如玉般的脸庞,缓缓道,“为人父母不求子女富贵显达,只希望子女平安喜乐。” 她叹了口气,道“我作为谢家的当家主母,京中哪个夫人不羡慕我。夫君位高权重,后宅又清净。” 说着她忽然略带讽刺地笑了一下,“说来也奇怪,好像人人都认为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就应该有越多姬妾。像谢之南这样有一妻一妾的人也能被称为不近女色。” “不过,昭昭。”谢氏停顿了一下,极为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女儿,“不要像我一样,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子里,不得出不得进,只能蹉跎一生。” 谢明昭扑进谢氏的怀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我知道的,阿娘。” 我知道的,我知道表面风光的谢家夫人并不是阿娘想要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为什么前世的您得知我将嫁给萧明安时,不是欢喜而是担忧。 我知道的,我知道这辈子我绝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我一定会离萧明安远远的。 “好了好了。”谢氏温柔扶起谢明昭的双肩,“天也不早了,你的院子也收拾好了,快回去歇息吧。” 眼看戌时将过,谢明昭只能不舍地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夜渐渐深了,偌大的谢府也不复白日的热闹,只能依稀听见蝉鸣的声音。 或许是今晚对女儿说的那些话,谢氏梦到了自己几乎已经要遗忘的年少往事。 那时的自己还没被人称为谢夫人,只是忠勇侯府里的林清婉。 自己曾随父兄一同上过战场,一杆红缨枪耍得虎虎生威,不知饮了多少胡人血。 忠勇候府又是多么的炙手可热啊,一门三英豪,威名传遍整个大梁。 自己被当年青涩稚嫩的谢之南郑重地拉着手,互相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熟睡中的谢氏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这真是一场美梦啊。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谢明昭却睡得很不安稳。 她梦见自己这辈子又与萧明安成婚了。 萧明安一边掀起她的大红盖头,一边恶狠狠地说:“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啊!”谢明昭惊呼一声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真是太不吉利了! 谢明昭看着外面天色微亮,发现刚过卯时。 前世她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的武功尽失,可现在终于可以弥补自己这一遗憾了。 她没有喊下人,反倒是自己打开衣柜挑起衣服来。 只见衣柜里全是各式宽袖曳地长裙,穿戴繁琐,行动不便。 谢明昭没办法,只能从自己带回来的行李里选了件方便练武的直袖束腰男装。然后随手扎了个高马尾。 半刻后,她看着镜子里长发高束,明眸皓齿,身着宝蓝色劲装的少女,不由满意点点头。 谢明昭拿起自己的双剑,来到外面的庭院。 本来她还挺担心的,这么久没练武,武功会不会退步。可没想到,一握起长剑仿佛就唤起了自己的肌肉记忆,自然而然练起外祖教自己的剑法来。 外祖是武学奇才,他的刀法气势凛然,大开大合间自带一股杀意。皆是因为他的刀法都是从战场上每一次杀敌中领悟出来的。 而谢明昭现在使用的这套林氏剑法,则是外祖根据自己的刀法所改。考虑到女子身形力气均与男子不同,外祖将其改成了更灵巧轻便的形式。 林氏剑法一共十式。 谢明昭虽学完了,但外祖总是说她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不过,外祖往往会补充一句,这套剑法精妙非常,便只得其形就足以应付大部分人了。 一套剑法毕,谢明昭收回剑,却听见身后传来女子柔婉的声音。 “二妹妹。” 谢明昭回头,看见谢曦若正站在院外,亭亭玉立,宛如一枝清丽的百合。 “赏花宴快到了,你可有所准备?” 大梁民风开放,男女大防的风气并不是很严重。毕竟前朝也出现过女子拜侯任相的先例,连谢氏都在先帝时带过兵。 而赏花宴是从先帝时就开始的传统,还促成了不少姻缘。京中适龄的小姐公子们在郊外齐聚,原本只是列坐其次,流觞曲水,饮酒作画。后来渐渐流行起表演才艺来。 女子可选琴棋书画任一来表演;男子则是分为礼乐射御书数六类。 谢明昭前世对于这些东西只是略知一二,根本没法与京中从小研习这些的贵女相比。于是只能临时恶补作画,不求出类拔萃,但求泯然众人。 倒是谢曦若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画技,在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上又蒙上了一层才女的光环。 不过,前世谢明昭与萧明安成婚后,曾苦学过一段时间的古琴,虽难以与擅于此道的人相比,但也算有一首拿得出手的曲子。 谢明昭知道自己的庶姐是在委婉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准备才艺。不过,这一世也不需要麻烦她帮自己练习作画了。 谢曦若看着眼前劲装女子,犹如木棉花般英姿飒爽,只见她扬起一个明艳至极的笑容,开口道。 “多谢大姐姐提醒了,不过我在外祖家学过几年古琴,也能弹上几曲。” “那好。”谢曦若微微一笑,“不过二妹妹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想出门走走,我可以带你去逛逛。” 前世充斥着不少谜团,谢明昭正打算去京城逛逛,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再加上大 5. 第 5 章 [] 谢明昭原本正与谢曦若在马车上闲谈,谁知忽然感到身下一阵剧烈颠簸,又听到车夫惊慌失措的声音。 她下意识掀开前面的车帘,发现马受惊了,甚至即将撞到路过的行人。 来不及多想,她直接夺过缰绳,用尽全身力量才让马头方向改变,免得伤及无辜。 谁知这路人非但不感谢她,反而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谢明昭也不客气,当即反唇相讥,“我家车夫若是行事不当,我自会教导,就不劳烦公子操心了。” “你!”李云闲气急,“我是替宁王捉拿犯人的,刚刚你们的马受惊阻拦了我,这犯人就不见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公子稍安勿躁,想必车夫也不是有意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谢家也会负责的。” 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李云闲抬头就看见又一个清丽美人从马车上下来。 “是啊是啊,这可不是我驾车的问题啊。这条路我都走多少回了,谁知这马忽然就惊了呢?” 车夫见李云闲气势汹汹的样子,急忙辩解道。 还没等李云闲仔细思考车夫的话,又看到刚才那位黄衣女子利索跳下马车,指着马腿说道。 “没错。这不是车夫的错。公子请看,此处伤痕创面鲜红,分明是刚刚出现的。我怀疑这就是公子口中那名犯人干的,目的就是逃脱你的追捕。” 李云闲仔细一看,发现马腿上确实有一处不易察觉的伤口,事情显然就是这位黄裙少女说的那样。 待他头脑冷静下来后,也深感自己太过冲动,随即诚恳道,“抱歉,是我刚刚太过着急。” “无事。”谢明昭向来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不过关于你刚刚说的犯人,或许我可以帮忙。” “什么!”李云闲双目圆瞪,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不过是寻常的京中女子打扮,若说有什么不同,也只是面容娇俏出众了些。 虽说刚刚她从马蹄下救下了自己,可若说她的武功比自己还高,李云闲是绝对不信的。 “我的武功或许比不上公子,但追踪与轻功却是一流。”许是看出李云闲眼中的怀疑,谢明昭挑挑眉,继续说道,“公子若不信,让我试上一试不就知道了?” ** 京中一废弃的小院内,一满身血迹的布衣男子正狼狈地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青色血管仿佛活了过来,在皮下不停地涌动着。 面对眼前这瘆人场景,男人却面不改色,他咳嗽了两声,从怀中掏出一粒红色小药丸吞了下去。 这男人名叫王浩,正是宁王抓捕的犯人。 王浩吞服下药丸后,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血管也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他长舒一口气,谨慎地透过门外的缝隙看向外面,还好他刚刚略施小计,甩掉了那个烦人的李云闲。只要自己不再用武,应该可以逃过追捕。 想起正是萧煜派人追捕自己,他不由冷笑了一下。 都说皇家尊贵,可一想起三年前那件事,他只觉得天家无情。 自己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就算萧煜抓住了自己又能怎样,就算萧煜真的得知了幕后主使是谁,他又敢有什么动作吗? 明明当初他只是奉命行事,谁知时隔多年还是被萧煜抓住了马脚。不过哪怕萧煜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恐怕这个真相也只会让他如鲠在喉。 想到这里,王浩忍不住想放声大笑起来,或许让萧煜抓到自己也好,自己也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得知真相后绝望的表情了。 反正拜他所赐,自己一身武功全废,现在也废人无异。 不过顾及到李云闲还在四处搜寻自己,他只能将泛到喉咙里的笑意生生压了下去。 正当他打算修整片刻,天黑之时再动身离开,没想到这时竟听见门外传来趵趵的脚步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看见小院的大门“咣当”一声被踢开。 一妙龄襦裙少女用剑指了指自己的方向,扬眉笑道,“怎样,我说得不错吧?” 这少女便是谢明昭,她身后的少年则是李云闲。 不久前,李云闲同意让谢明昭帮忙,谢明昭通过角落处的一处血迹以及隐秘的内力波动,成功追踪到了这名犯人。 两人轻功远超李云闲所带的侍从,因此现在到达这小院只有他们二人。而谢明昭手上的这把剑也是从李云闲一个侍从手上薅来的。 谢明昭愿意帮忙并非一时兴起,主要原因是念及萧煜前世帮她良多,这次她帮萧煜抓捕犯人也算是偿还前世的恩情。 谢明昭话音刚落,李云闲就冲上去跟那个男人进行缠斗。 在李云闲猛烈的进攻下,那男人节节败退,显然不是李云闲的对手。只怕不出半刻,这男人便会毫无还手之力。 “王浩,你不是我的对手。不如早点束手就擒,我还能留你一命!”李云闲在打斗间隙还冲着男人喊到。 听到这句话,王浩冷笑道:“小子,若不是我武功尽废,焉能让你如此得意。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话叫你主子来跟我说。” 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下定了决心,从袖子里掏出几粒红色小药丸一口气全吞了下去。 一时间,男人内力瞬间高涨,他一掌打向李云闲,掌风甚至卷起了他周身的沙尘石粒。 李云闲急忙侧身躲过,却发现自己的衣袖竟被这一掌的余波波及,断裂开来。 他的衣服乃是特制,寻常刀剑难以损坏。可男人这一掌却轻易将衣服损坏,足见这一掌威力之大。 李云闲一人对战已经明显暴走的王浩由游刃有余变得相形见拙,谢明昭眼见战局不对劲,急忙提剑加入了战斗。 甫一与男人交手,谢明昭就大吃一惊,怎么会有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武功与内力提升如此之大。 她与李云闲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句话。 那药丸究竟有什么鬼!< 6. 第 6 章 [] 王浩看着眼前的少女竟直直向自己冲过来,他心中冷笑,自己的武功不知比她高上多少,与自己硬碰硬,她简直是找死! 他用掌运起内力,向少女挥去。没想到,刚才还近在咫尺的少女只微微一侧身便夺过了他的攻击。 这少女与自己不到一米距离,想来刚刚躲开只是运气好而已。王浩思及此,又提掌向谢明昭挥去。 可惜这次还是落空了。 一连好几次失误,王浩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气。这少女不知用了什么身法,身形奇诡难测,自己与她的距离明明非常之近,可每次进攻都会被她躲开。 少女身影犹如鬼魅,看似时刻在自己身边,仿佛一下便可触碰,谁知自己连少女衣角都触碰不到。 或许是因为谢明昭几次三番躲过了他的攻击,男人肉眼可见开始愤怒起来,皮下青筋涌动得越发明显,像是有青虫在血肉下翻滚。 男人的动作也逐渐急躁了起来,露出了破绽。 谢明昭松了口气,好险,还好自己赌对了。 刚刚探查男人内力时,谢明昭就猜测这药丸应该只能解一时之困,不能长久维持在这种状态下。 那么,相对于自己,时间对这个男人来说或许更重要。 而男人之所以一开始就下死手,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太多时间,所以不得不尽快解决掉自己和李云闲。 如今自己用这套身法来干扰他,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倘若他心神因此不稳,武功也就会出现破绽,自己也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惜这套身法所耗内力颇多,自己也无法长时间维持,只能速战速决。 她双指夹起手链上的小珠子向男人射去。 关元穴。 男人身体一颤,旋即迸发出更大的内力,攻势也较之前更加迅猛。 谢明昭见此非但没有害怕,心中把握反而添了三分。 寻常人被点中关元穴,会四肢酸软无力,倒地不起。习武之人虽有内力傍身,但若被点中此穴,内力仍会阻滞片刻。除非是内力极其深厚,武功极其高深的宗师级人物才可以无视这个穴位。 而对面的男人内力虚浮,是外强中干之貌。他在被点中此穴后,没有出现上面的情况,只能是因为他暂且用内力包住穴位所在的脉络。 但这招治标不治本,若是内力虚浮的人使用这招,将会受到更大的反噬。 他无非是与自己在打心理战,让自己自乱阵脚。 谢明昭自岿然不动,脚下速度加快,身姿更加变化莫测,同时又将一小股内力汇聚于指尖。 神阙穴。 这次男人身形一滞,动作明显迟缓下来了,双眼恶狠狠瞪着谢明昭。 正当谢明昭打算再接再厉的时候,一道声音制止了她。 “咳咳,麻烦,留下活口!”原来李云闲已经调息完毕了。 听到这句话,谢明昭将原本打算射向鸠尾穴的珠子改为射向风池穴。 可男人非但没有像谢明昭想象中昏死过去,反而怒吼一声,内力在经脉间急速游走,俨然是一副走火入魔之相。 “啊!”男人大叫起来,经脉一寸寸爆裂开来,随后便倒地不起。 李云闲急忙赶过去,用双指去探男人的脖颈,一脸庆幸地冲着谢明昭道。 “还好有一息尚存。” “可我并未下死手。”谢明昭皱眉道。 “不,与你无关。”李云闲摇头,“他是经脉俱裂而昏死过去,应该与他吃的药丸有关。” 两人对话间,小院的大门被推开,打头的是一个清俊挺拔的男子。 谢明昭抬头,不偏不倚对上男人的双眼。他的眼中好似淬了寒星,无端带出些刀剑的锋利。 可当他看向谢明昭时,像是微风吹皱水面,他眼眸迅速颤动了一下。那股冷冽的锐利渐渐化为无边长夜中深沉的寂寥。 萧煜! 谢明昭垂下目光,心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宁,宁公子,你怎么来了!”李云闲看到萧煜刚打算行礼,可偷偷撇了眼谢明昭,手下动作一顿,吞下殿下两个字。 “没什么,来看看你查得如何。”萧煜目光顿了顿,迅速从谢明昭身上移开。 他看向地上血淋淋的男人,然后向李云闲走去。 萧煜从自己身边经过时,谢明昭嗅到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清寂冷冽的气味。这并非皇室常用的龙涎香,反而像是雨后青松般清净幽寂。 谢明昭无端想到了前世。 男人如玉的指节微微弯曲,在雨后的承安寺为自己奏上一首琴曲。 “二妹妹,你没事吧?” 女人温婉的声音将自己从潮湿的回忆拉到了现实。 谢明昭摇摇头,看向门口,发现来的不止萧煜一人,自己的大姐姐和宁王府的侍从也跟了过来。 谢明昭向大姐姐报了平安后,就立刻跑向躺在地上的男人那边。 李云闲正跟萧煜吹嘘这男人吞下药丸后是多么的强悍,自己和谢明昭两人联手好不容易才打赢了对方。 谢明昭无语地看了李云闲一眼,显然是受不了他这副自卖自夸的样子。 “呵呵。”李云闲摸头心虚一笑,立马向萧煜介绍起谢明昭来。 “这位是女侠,呃,是谢家的小姐。”李云闲看了眼不远处的谢曦若才勉强想起她曾提过两人都是谢家的小姐。 “能打败王浩,大部分功劳都是她的!当然,我也为她提供了必要的士气鼓舞。” 他扭头,又打算冲着谢明昭介绍一下萧煜。 “这位呢,是萧公子....” 李云闲话音未落就被萧煜打断了。 “我是萧煜。此番多谢谢家二小姐相助。” 谢明昭愣愣点了下头,拿捏不准自己此刻是否应该向他行礼。 身后的谢曦若听到这句话,不由娉婷上前,行礼道,“见过宁王。” 萧煜冷冷道,“谢小姐不必多礼。我此次微服出府,不用在意这些礼数。” 众人谈话间,地上的男人却悠悠转醒,发出“嗬嗬”的气音。 “萧,萧煜,你不是,想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男人艰难往外吐着字。 萧煜闻言,不顾地上的血污,缓步走向男人。 看着萧煜走近,男人眼中不由浮现一丝得意。< 7. 第 7 章 [] 宁王府。 夜华如水,灯火如豆。 更夫敲锣的声音已巡过两回,王府中只有萧煜的书房还亮着灯。 萧煜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下属呈上的报告。 正如李云闲所言,王浩恢复武功乃是他所吞服的红色药丸所致。王浩死后,探查他的尸体可发现他体内经脉虽宽阔但却极其脆弱。 每个人体内都有经脉,只不过依据个人特点有所不同。对于初学武术者,经脉犹如涓涓小溪;对于武学高手来说,经脉便如汪洋大海般宽阔。 一般来说,习武之人内力越深厚,体内经脉就会越宽阔越坚固。 王浩体内经脉的异常就像是原来只够装小溪流的河道被强行注入滚滚黄河水。虽说能短暂提升,但却会极大损伤经脉。 就算萧煜不刺那一剑,只怕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想到王浩死前说的那番话,萧煜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 他放下茶盏,起身来到书架旁,抽出了一副画卷。 茶盏中的茶叶舒展,上下浮动着。如果有人细看,一定会震惊于这副名贵的茶盏竟出现了数条细小的裂纹。 书架旁的男人长身玉立,如松如竹,缓缓打开了画卷。 那画卷原是一个女子。 若是此刻李云闲在旁边一定会惊呼,为何画卷上的女子如此神似谢明昭。 ** 谢府。 夜已深,谢明昭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每每闭上眼,眼前都会浮现自己与男人战斗的场景。 如此激烈,如此紧张。 自己必须时刻高度注意才能从生死边缘挣得一线生机。 她的心直到现在还砰砰直跳,血液还在她的身体里沸腾。 她很久没经历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了。 不,或许说她从没经历过。 从前,她只与别人切磋过,没有生死的刺激,只有心知肚明的点到为止。 尽管这次只能算她运气不错,赌赢了一回。 可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谢明昭匆匆爬下床。现在她是彻底没有了睡意,她环顾四周,忽然把目光凝聚在一处角落。 这是,一架古琴? 她慢慢走过去,发现这架古琴上早已落满了灰。 她擦去琴上的灰尘,突然来了奏上一曲的兴致。 此时夜深人静,谢明昭担心琴曲会扰人清梦,索性披上一件外衫,抱起古琴,双足点地,便来到了谢府花园的后山。 后山乃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碧竹青翠间依稀可见一座凉亭。 谢明昭将古琴置于凉亭的石桌上,双指一勾一挑间便有婉转哀怨的琴声流淌出来。 透过如泣如诉的琴音,仿佛可以闺中女子倚门相望,期盼远方的夫君早日归来。 不过一首普通的闺怨曲,却在后半段气势陡变,一改之前凄凉幽怨,反而带有高亢激昂,荡气回肠之意,甚至隐隐透露些金戈铁马的气势来。 低婉与激昂结合得恰到好处,使这首琴曲立刻从小情小爱中跳脱出来,显得大气了许多。 一曲毕,纤纤玉手从古琴上离开,谢明昭不禁想起自己学会这首曲子的那天。 也是这样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也是在一处这样的林间凉亭里。 只不过,是在前世。 ...... 承安寺是京中香火最鼎盛的寺庙。白日里,达官显贵往来不断,人声鼎沸;可到了晚上,这处位于京郊的寺庙就恢复了原本的安静,这时候才有了几分清修之地的感觉。 月上枝头,雨后的承安寺通常是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水滴从树梢滴落下来的声音。可今晚却不同,若有若无的琴声从承安寺后山传来,但如果仔细一听,就会发现琴声尔尔,弹奏者并未投入自己的情感。 弹琴者正是谢明昭。 她不好容易弹完一首,只觉得头疼,恨不得趴在琴上叹气。 谢明昭很苦恼。她与萧明安成婚不久,可他待自己很是疏离,显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样子。 萧明安爱琴,正好几个月后是他的生辰,谢明昭打算投其所好,奏上一曲作为生辰礼物。 听闻京中最有名的琴师在承安寺清修,谢明昭忙打着为萧明安祈福的名号来这里,希望生辰那天能给他一个惊喜。 可是,这琴曲也太难了吧! 琴师知晓自己是打算为夫君弹奏后,就教了一首《秋风词》,说是夫君听到后一定会感受到自己对她的绵绵情意。 结果教了几次后,琴师非说自己弹琴没有情意,朽木不可雕,摆摆手将自己请出琴房。 谢明昭无奈,只能自己在后山勤加练习。 但是,这首什么秋风词也太没意思了,哀怨的琴音只听得自己头疼。要是萧明安真的能从这首曲子里听出情意来,他的品味也未免太清奇了些! 正当谢明昭抛去脑中的胡思乱想,打算重振精神再练习一遍时,却听见有踩着竹叶沙沙的声音传来。 谢明昭抬头,便见一身姿挺拔的男子踱步而来。 他缓缓抬眼,露出一对冷俏锐利的眼。双眸漆黑似点墨,幽深如沉潭,不透半分情绪。 竟是宁王萧煜! 谢明昭一惊,虽说萧明安与宁王有些交情,可自己仅在宫宴见过宁王几面,与他并不相熟。 按照辈分的话,自己得称他一句皇叔。可看着萧煜这过分年轻的脸,自己实在是叫不出来。 眼看着萧煜越走越近,谢明昭忙蹲下行礼,选了个最平常的称呼—宁王殿下。 此时林间清风朗月,好一派悠闲自得的景象,可谢明昭却感觉分外不自在。 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行完礼后,萧煜不走也不说话,弄得自己也无所适从。 为了打破两人默默无言的情况,谢明昭决定主动出击。 “宁王殿下,您晚上也睡不着出来赏月啊?” 谢明昭知道这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废话,可萧煜像个散发冷气的冰窖站在自己旁边,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当作开场白。 哪知萧煜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了句,“本王是因为琴声出来的。” 谢明昭:“......” 言下之意,不就是说自己的弹琴声不好听到扰民了吗? < 8. 第 8 章 [] 谢曦若自小便是京中贵女的典范。 自幼时随母亲来到谢家,她便一直温和待人,上恭谨侍父母,□□恤对奴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一手精妙的画技更是冠绝京城。 若是提起大家闺秀这个词,京中众人第一个想到绝对是她谢曦若。谢家正儿八经的嫡女常年呆在金陵,相比于谢明昭,她这个庶出反倒更出挑些。 其实,对于这个甚少见面的妹妹,谢曦若一向是有些好奇的。 最初,听闻谢明昭是身体虚弱才需要到金陵修养的。这次她入京,谢曦若本以为会见到一个满脸病容,弱柳扶风的少女。可谁知,谢明昭与她想象中并不一样。 少女长相艳丽,举止大方,甚至还有一身高超的武艺。与温柔似水的京中女子相比,她更像是一团明艳的火,热烈而有活力,与自己完全不同,猝不及防闯入自己的生活。 昨天的事情对谢曦若一个深闺少女实在是刺激太过。 亲眼目睹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这冲击实在太大。好在这十几年来她苦修礼仪,才没有当场失态。 昨夜,她实在是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也睡得很不安稳。直到被一个噩梦惊醒,她索性披上外衣前往谢府的后花园散散心。 本来只是想打发一下时间,她却听到在邻近后山处传来一阵琴音。 初时为哀怨凄婉之音,后琴音渐渐高亢,气势磅礴起来,跳脱出原有的闺中怨曲,显得大气起来。结尾处琴声戛然而止,反而让人回味无穷。 直到周围渐渐亮堂起来了,谢曦若才惊觉自己一直伫立在此处,沉醉于这琴音,忘了时间。 就在这时,谢曦若看到了让自己震惊的一幕—自己的二妹妹竟抱着琴急匆匆从山下下来。 原来,弹琴的竟是她? 其实这也不无道理,谢明昭之前就提过打算在赏花宴中弹琴。更何况,府中的几个主子当中,除了自己会在后山弹琴,剩下的不就只有自己这个二妹妹了吗? 可是..... 谢曦若握紧手中的帕子,眼神复杂地望向谢明昭离去的方向。 ..... “二妹妹,你的琴艺当真是出神入化。” 谢明昭听到这句话倒是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拿得出手的曲子也就这一首,还是在萧煜指点下才学会的。 “我琴艺其实很一般。”谢明昭生怕大姐姐高估自己的水平,以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忙继续道:“我也就这一首拿手而已。” 谢曦若微微一笑,“这样好的曲子能会一首也够了。世间女子弹琴往往拘泥于小情小爱,二妹妹这首曲子是《秋风词》所改吧。前半曲倒是平常,后半曲倒是特别,颇有些斩断情丝的干净利落。” “啊?是,是这样的吗?”谢明昭实在是不通此道,她只能隐隐听出有打斗的热血蕴含其中。 “难道二妹妹当初改编时不是这么想的吗?” 谢明昭无奈扶额,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这首曲子并非出自我手。”她顿了顿,扯了个谎。“是外祖家的琴师教我的。但我并没有听出这层意思来。” “原来是这样。不过每个人或许对琴声都有不同的理解吧。”谢曦若点点头,又继续道,“昨日出了些意外,没好好带你逛逛京城。若是二妹妹有空,不如今日再随我出门一趟?” 谢明昭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向大姐姐开口提这件事,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她立刻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下来,商量好了出门的时辰。 ..... 京城,蕙兰轩。 蕙兰轩是京城最有名的成衣坊,绣样精致新奇,格外受京中小姐青睐。每每出新品,都能惹得京中儿女争抢。 蕙兰轩坐落于城西,此处乃是权贵云集之地,也更提高了这座绣坊的身价。 谢曦若之前听谢明昭说自己手头边缺些轻便的衣服,于是就先将她带来这里看看。 蕙兰轩内装饰清致典雅,屋里淡淡熏香缭绕,一眼看上去倒很是风雅。 谢曦若甫一进门,就见门口的仆人急忙向内间跑去。不多时,便见一满脸富态的中年男人从内间走了出来。 男人笑容满面,对谢曦若恭敬道,“谢大小姐,今日来此是要挑些什么衣服?不如我给您介绍一下?” 原来男人是蕙兰轩的管事。谢家在京中算是颇有名望,谢曦若也是此地的常客,出手从不吝啬。故而每次她来这里都是管事亲自接待。 谢曦若轻轻摇头,慢声细语道:“这次来是帮我二妹妹挑选的。” 二妹妹? 管事这才注意到在谢曦若身后的少女。 少女眉目鲜妍,艳若桃李,并不是他所熟识的京中小姐。 管事心下疑惑,不知道谢家何时又多了个小姐。但在商场迎来送往这么些年,管事早就成了个人精,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水,堆着笑对谢明昭道:“那这位就是谢二小姐吧,不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款式呢?” 趁两人说话的间隙,谢明昭早就看中了一件衣服。 她快步向店内走去,指着一件红色骑装道:“管事,这件衣服怎么卖?” “谢二小姐,这是展示用的衣服,是不出售的。”掌柜生怕谢明昭听到这话不高兴,随即弯腰伸手引着谢明昭向里间走去。 “您若是想要的话,不如在里间让绣娘量一下尺寸,过几天做好了就送到谢府去。” 不过管事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谢明昭并不是心思细腻敏感之人。或许有些人听到这句话,就会自卑于自己没有见识,觉得丢脸。但谢明昭最多感叹一下京中的成衣店就是不一样,自己在金陵时就从未见过成衣店还提供这项服务。 半刻后,当谢明昭量完尺寸从里间出来时,就听见外间传来一阵喧闹声。 “管事的,为什么这件衣服不能卖我!” 一道娇斥的女声响起,显然是很不高兴的样 9. 第 9 章 [] 当众被人这么冷喝一声,韩茹心只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随即也冲谢明昭大声道:“你又是谁,凭什么要我道歉?” “你瞧不起我大姐姐,我自然要你向她道歉。” “哼,你就是谢二小姐。我从小在京城长大,都没听过谢家有个二小姐。你只怕是从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吧!” 谢明昭不答话,冷冷盯着韩茹心,“唰”地一声抽出她腰间的软剑。 这软剑是在金陵外祖为她专门找工匠订制的。外表看上去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腰封,但要有突发情况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阳光直直照在软剑上闪出刺目的光,谢明昭把手腕一翻,这冷光随即反射到韩茹心的脸上。 韩茹心不过是娇养的闺阁小姐,平日里连刀都没怎么见过。如今被谢明昭拿剑这么一威胁,瞬间就慌了神,只觉得眼前女子眼神里都透着一股杀气。 她脸色煞白,冲管事大喊道:“要杀人了,快报官呐!” 其实不能怪韩茹心太激动。毕竟谢明昭常年习武,又是跟着自家外祖那么一个大老粗长大的,身上难免带了几分匪气。只不过,她来京城这些时日刻意收敛了几分,才让人觉得她人畜无害。如今,她特意对韩茹心流露出些许压迫感,便足以吓到对方。 而一旁的管事并没有理会韩茹心的叫喊。他看着谢明昭这副做派,好像想到了什么。 眼前的少女艳丽的眉目下是一股藏不住的冷厉,像极了十几年前的侯府嫡女。 管事神色一变,这少女是忠勇侯的外孙女! 他想起来了,十多年前确实是有谢家嫡女前往金陵的消息传出。而这金陵正是忠勇侯辞官隐退的地方。 忠勇侯战功赫赫,在朝中一向颇有威望,就连如今的兵部尚书都是由他一手带出的弟子。 思及此处,管事眼珠一转,忙上去和稀泥。 “韩小姐,这谢二小姐怎么会做杀人那种粗鲁的事呢?她外祖就是当年的忠勇侯,说起来跟您父亲也是同僚。你们二人定是有些误会。” 可出乎管事意料,韩茹心年纪尚浅,从未听说过京中有什么忠勇侯。兼之她又是小孩子性格,父母也没跟她说过官场上的种种。因此,她只觉得忠勇侯只是名头好听罢了,哪比得上自己父亲手握实权。毕竟京城这种权贵聚集之地,不知有多少只有过去辉煌的破落户。 见管事没有理会自己的要求,她更是怒上心头,仗着管事挡在自己面前,口无遮拦道:“什么忠勇侯,我听都没听过!你们二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定要告诉我爹爹,让他给我做主!” 谢明昭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往前走了半步,正打算开口时,就听过门外传来朗朗男声。 “韩小姐慎言。忠勇侯乃我大梁名将,功若丘山。昔年雁门关一战,直教胡人十年不敢牧马南下。” 男人头束玉冠,身着锦绣月白长袍,手持玉竹骨扇。嘴角挂着常年不变的微笑,显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谢明昭瞳孔微缩,随即垂下眼帘,避开眼前男人望向自己的视线。 萧明安,他怎会在此处?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争执,此刻萧明安出现,众人都只能停下来给他行礼。 管事连忙迎了上去,笑得满脸堆起了褶子。 “三皇子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不知三皇子可有什么中意的?” 当今圣上并未立储,几个适龄皇子均在宫外开府。因此,在这里遇见萧明安也不算稀奇。 萧明安摆摆手,温和道:“各位不必多礼。我不过方才听闻有人提及忠勇侯的名讳,才进店一探究竟。” 然后他转头冲着韩茹心继续道:“刚刚是韩小姐说不认得忠勇侯,是吗?” 不知为什么萧明安明明看上去笑容满面,可韩茹心却感觉到一股很强的压迫感,让她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我,我年纪尚小,很多人不认识也很正常。三皇子,这店我也逛完了就先告退了。” 韩茹心刚刚那副威风凛凛的模样本就是情绪上头的表现。被萧明安这么一打断,她也冷静下来,后知后觉认为有些不妥。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谢明昭一个闪身到她面前将她拦住。 “慢着,你还没有道歉。” 面对小脸涨得通红的韩茹心,谢明昭微微侧头看了眼萧明安,示意眼前的少女不要再轻举妄动。 “大庭广众之下你对大姐姐口出恶言,此乃无礼。在店里盛气凌人,无故为难管事,此乃无德。你必须道完歉才能离开!” 说完,谢明昭意有所指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剑,摆明是要靠武力威胁她。 “谢二小姐说得在理。何况兵部尚书当年可是受了忠勇侯不少提携,韩小姐今日所言不知能否说明韩家家风不正啊?” 韩茹心本就是被娇宠长大的,虽然人已经不小了,但还是小孩子性格。被谢明昭和萧明安这么指责,话里话外还牵涉了自己的爹爹,她简直又气又怕。 “对不起,我错了嘛!你还要我怎么样!” 眼前的少女满眼泪花,带着哭腔冲谢明昭这么喊道。 韩茹心哭起来绝不是低头蹙眉,惹人怜爱的落泪。她就像是个要不到糖的小孩,仿佛自己受尽了委屈似的。 谢明昭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到韩茹心一跺脚就朝自己的剑冲去。 她急忙将软剑收回腰间,以免伤到韩茹心。然后就只能看见韩茹心一边抹眼泪一边呜咽着冲出蕙兰轩。 谢明昭:“......” 虽然韩茹心之前态度嚣张,仗势欺人,但不得不说这姑娘可太虎了。刀剑无眼,要不是刚刚谢明昭剑收得及时,只怕韩茹心会血溅当场。 “好了,二妹妹。”眼看事情已经平息,谢曦若上前道:“韩小姐年纪尚小,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不过这次还是要多谢三皇子。” 说着,她向萧明安深深福身行了个礼。 谢明昭没说话,她看着谢曦若和萧明安站在一起,确实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她内心没有波动地想道:若是大姐姐也喜欢萧明安的话,两人也不失为良配。虽然萧明安对自己来说是个渣男,但如果娶的是 10. 第 10 章 [] 华灯初上,灯火阑珊。 兵部尚书韩大人醉醺醺地走进自家书房。他志得意满地摸摸自己的胡子,想起方才酒局上同僚对自己的恭维,不由咧开嘴笑起来。 这几月圣上对自己办的差事很是满意,连着夸赞自己好几次。他仿佛已经可以想象自己加官进爵,登上官场巅峰的景象了。 “爹爹!” 少女的娇喝打断了韩大人的幻想。他看向自己的女儿,发现她眼带泪珠,一脸不忿,就知道肯定是有人惹她不快了。 自己早年生了三个臭小子,老来才得女,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娇惯了些。看到女儿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韩大人忙开口道:“心儿,是不是家里哪个下人又惹你生气啦?你只管说出来,爹爹一定帮你做主!” 待韩茹心把白日里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他听后,韩大人一扫方才对自家女儿的怜爱,恨不得狠狠教训她一顿。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谢之南如今有名无权,倒也并不能拿自己怎样。 可谢之南早年出身于都察院,手底下的言官个个穷凶极恶,以弹劾尽天下不平之事为己任,简直是把宽于待己,严以对人这一原则贯彻到了极点。 就好比前些年一直跟都察院不对付的王侍郎,他不过是纳了房小妾,就被他们逮着机会疯狂弹劾。本来是件小事,可耐不住都察院有几个愣头青大有一副舍小我为苍生的样子,就这件事硬生生烦了陛下一年。陛下也不胜其烦,眼看王侍郎年事已高,就随便找了个由头让他致仕归乡了。 可怜的王侍郎,不过是在六十一岁高龄娶了个十六岁的姑娘而已,就被他们这么一折腾,搞得现在全京城都是王侍郎为老不尊的流言。 如今自己的女儿给自己整这一出,甚至还牵涉到了三皇子和自己的老上司——忠勇侯。以都察院那帮人以小见大,上升高度的本事,家风不正,忘恩负义这两顶帽子是跑不掉了。 更何况,自己出身行伍,从不参与党争,那帮文臣一向看不起自己这种大老粗。要不是自己会来事,又兼之有忠勇侯的提携,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这下好了,出了这档子事,那群正愁没事可干的言官肯定会像闻着肉味的恶犬,死咬自己不放。 现在自己在陛下面前还算得脸,估计不会怎么样。万一哪天陛下心情不好,看自己不顺眼,又看到这些弹劾自己的奏折,把自己撸下去可怎么办呢? 到时候自己又没权又没名,才是汲汲半生一场空啊! 思及此处,韩大人看着自己的女儿,觉得这个女儿确实是娇惯得太过分了——当然,韩大人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 于是韩大人冷着脸吩咐下人去把韩氏给唤过来。然后对着韩茹心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次你给我闯了这么大的祸,还好意思来要我做主!明天就随我去谢家道歉,还有你往后三个月给我禁足在家,好好学些为人处世!” 韩氏一进门便看见自家夫君训斥韩茹心的场面,忙心疼道:“老爷,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也不能这么教训孩子啊!” 韩大人听到韩氏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她怒道:“怪不得古人都说慈母多败儿,就是你这样教导她,才让她今天闯出这么大的祸。再让她继续无法无天下去,恐怕整个韩家都要被她拖下水!” 韩氏被无故责难一番,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开口道:“平日里老爷不也十分疼爱心儿吗?何出此言呢?” 韩氏乃是从韩大人从军时就一直跟着他,可谓是起于微末,共同患难的典型。正因如此,韩大人一向敬重韩氏,像今天这样控制不住脾气的情况实在少见。 “哼!”韩大人甩了下长袖,在书房边踱步边跟自己夫人把韩茹心闯的祸说了出来。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夫人,韩氏一听便知其中关键,用手指狠狠戳了下女儿的额头,生气地开口道:“看来平日里是太惯着你了,在外竟如此横行霸道。老爷在官场小心谨慎了半生,不想却是自家女儿给自己拖后腿!” 韩茹心从前犯了错,要么是爹娘随意唠叨两句就过去了,要么是自己兄长帮自己担下,从没经历过这种爹娘发怒的场面。 这时候的她早就被吓坏了,只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只顾着抹眼泪,连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韩氏深吸了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又说道:“那谢曦若是庶出,全京城谁不知道。这种事藏在心里就好了,大家自有计较,非要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倒显得是我们韩家无礼了。” “二则,当年忠勇侯于我韩家有恩,他不过去世几月,你就如此刁难他外孙女,兵部那些同僚要是知道这件事,还不知会怎么看我。”韩大人在自家夫人说完后又继续补充道。 此时,他的怒气已渐渐平息。到底是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女儿,他放缓了语气又开口道:“我虽说在京城也算能说上几句话,可树大招风。爹这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眼馋,又有多少人想把我拉下马。我们韩家终究根基尚浅,不易过分张扬。” 他叹了口气,拍拍韩茹心的肩膀道:“好了,这事若好好解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天色已晚,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记得好好向谢大人和谢家小姐道歉。” ...... 东方将白,晨光熹微。 谢之南一大早便起身来到书房,等着今天的客人登门拜访。 果然,不过半刻,便有下人通传。 “老爷,兵部尚书韩大人和韩小姐前来拜访。” 谢之南微微一笑:“给韩大人上一壶好茶,让他稍作休息,我马上就到。” — 谢府,前厅。 韩大人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等着谢之南。 按理说,听说了昨日的事,谢之南肯定知道今日自己要上门,又怎会让自己久等呢? 正当韩大人细细思索时,他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茶香。 这香味就来自自己手边,原来是下人在为他斟茶。 他端起茶杯,轻轻一嗅,再入口品了起来。随即瞳孔微微扩大,带有一丝震惊地看着手中的茶水。 这莫不是..... “韩大人,久失远迎。” 身着青色长袍的男人走来,冲韩大人拱手行了个礼。 韩大人忙起身回礼。 “不必如此客气,谢大人。” 韩大人摸摸自己的胡子,叹气道:“说来惭愧,下官今日前来是为了替小女道歉。 11. 第 11 章 [] 谢家两个姑娘正并肩走着,打算跟着丫鬟去见韩茹心。 今早起床,谢明昭便听说谢家上门赔礼道歉的事情。可她万万没想到昨日不可一世的韩茹心也来了,听丫鬟们说,她甚至要亲自向自己和大姐姐道歉。 这件事实在是出乎谢明昭意料。 但昨日之事也不在她的意料中。 昨日,她将此事告知父亲,本以为定会遭到责骂。毕竟父亲前脚刚告诉自己要谨慎行事,后脚自己就与兵部尚书家的小姐起了纠葛。 再者,之前遇到萧煜的事情还被自己和大姐姐一同心照不宣地瞒了下来,自己这次就更心虚了。 怪只怪自己一向是个冲动的性子。难怪古语有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前世如此,今生仍旧如此。 虽然自己并不认为自己这次错了——谁叫韩茹心说得太过分了。但她决定今后还是尽量谨言慎行,至少不让父亲为自己提心吊胆。 可没想到,昨日父亲并没有指责自己,反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说让自己宽心。还说此事错不在自己,便无需自责。 思及此,谢明昭不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所以自己养成这样的性子都是有原因的。毕竟连家里脾气最温和的父亲,都觉得自己拿剑威胁一个纨绔二代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等等,这么听上去自己就很像个纨绔二代啊! 随意拿剑威胁别人什么的,实在是恃武行凶的典型啊! 想到韩茹心今天还特地来上门道歉了,虽说不定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谢明昭还是决定等会对韩茹心态度稍微温和一点。 毕竟,昨天都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哭了。而且,谢明昭绝不能容许自己往成为恶霸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就在谢明昭思考如何应对韩茹心时,就看见不远处有一道粉色身影马上就要跌落湖中。 不好,有人要落水了! 谢明昭来不及多想,身体已先于脑袋行动起来。 她急忙运起轻功,足尖点地,须臾间便来到湖边。她一手拽住落水女子的手臂,用力一拉,然后用手揽住女子的双肩,让她可以稳稳站在地上。 还好,赶上了。 谢明昭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看向落水女子。 这是,韩茹心?! 谢明昭吃了一惊,却没想到面前的女子比她更为震惊。 韩茹心双目圆瞪,呆呆看着谢明昭,一言不发。发尾显得过分潮湿,显然是刚刚被湖水所打湿的。 不会是,惊吓过度了吧? 谢明昭有些担心,要是好好一个人在谢府被吓傻了,自己可就有理也说不清了。 “韩小姐,你没事吧?” 韩茹心并没有回答谢明昭的问题,反而仍无言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一道水痕划过谢明昭的脸庞,更衬出她英丽的眉目来。 “嘀嗒。” 韩茹心看着一颗水珠缓缓从面前女子的下巴上落下,隐没入两人裙摆交接处。 她仿佛被烫了眼一样,随即移开视线,向远处望去。 谢明昭伸手扶住韩茹心的双肩,打算确认一下韩茹心的状态。可没想到,眼前的少女像是忽然回过神来,“唰”地一下打掉谢明昭的手。 还没等谢明昭反应过来,韩茹心仿佛被自己吓了一跳似的,涨红了一张小脸,急匆匆转身跑开了。 “二妹妹,这是发生什么了?” 随后赶来的谢曦若看着眼前的一幕,发出不解的疑问。 谢明昭摇摇头,也疑惑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她受惊了吧?” 正当两人望着韩茹心落荒而逃的身影,倍感不解到时候,韩茹心却突然折返回来,踌躇半晌才低头说道:“对,对不起!请原谅我!” 随后,她看也没看谢明昭两人,又低着头跑开了,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所以.....我们俩要追上去吗?” 谢明昭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韩茹心没了主意,转头向谢曦若寻求帮助。 谢曦若看着已经彻底跑得没影的韩茹心,迟疑道:“应该....不用吧。” 不过谢曦若马上掩唇一笑,又说道:“这韩小姐还真是小孩儿个性,想一出是一出。” “那大姐姐不生气啦?” “说起来,韩小姐比你还要小一岁。我虚长她几岁,又怎能和一个小孩计较。” 紧接着,谢曦若叹了口气,继续道:“更何况,她说得也没错。我本就是庶出,人人都知道这件事,只不过只有韩小姐当着我的面讲出来了而已。” “大姐姐.....”谢明昭本能想说些什么,可张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己有自己的难处,大姐姐也有她自己的难处。 可自己作为嫡女,不管说些什么,那些轻飘飘的安慰在大姐姐看来可能都过于居高临下了。 或许女子在这世上总是身不由己吧。 不管是强势的还是柔弱的;不管是骄纵的还是温婉的;不管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 活在这世上的女子大抵都是这样,身不由己,漂若浮萍。 “好了,不要谈这些让人烦心的话题了。”谢曦若收起眼中散落的几分寥落情绪,重新挂起妥帖的笑容。 所谓大家闺秀就是这样,得时刻带着一张假面,就算心里憋着再多的情绪,再外也不能显露半分。 “阿若。” 身后忽然传来淡淡的女声。 谢曦若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僵硬地开口道:“阿娘。” “白姨娘。”谢明昭立马福了一礼。 按理说,谢明昭本无需向白姨娘行礼。可谢明昭三岁那年落水就是被白姨娘所救。 那可是正九隆冬,湖水冰冷得刺骨。白姨娘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身子落下了毛病,需常年累月的服药。 因此,谢明昭一向很是尊敬白姨娘。 与林清婉秾丽的长相不同,面前的女人眉眼仿佛是从水墨画中氤氲出来似的,充满着古画中写意的美感。 “阿若,我想跟大小姐说说话,你先回院子吧。” “阿娘,我.....” 谢曦若看了眼谢明昭,显然是不愿就这样离开。奈何白姨娘态度坚定 12. 第 12 章 [] 谢明昭回到自己的房间,静下心来思考白姨娘说的事情。 首先,白姨娘没有必要说假话。 这件事只要自己去问爹娘,就算他们之前有意瞒着,但自己如今知道了原委,他们也没有理由再瞒着自己了。 毕竟,发生过的事情,只要自己想查,必然会有蛛丝马迹。 可,白姨娘告诉自己这件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就真的如她所说,是想要自己感念她的恩情,在必要时帮大姐姐一把?还是觉得这种大事,自己不应被瞒在鼓里? 但不管哪种理由都站不住脚。自己本就知道白姨娘救了我一命,无论她说不说这件事,只要她拜托我,自己都会帮忙。 至于白姨娘觉得不应该一直瞒着我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自己在此次来京前也见过她数次,何必非挑这个时候告诉自己真相。排除掉白姨娘忽然善心大发的可能性,那么只能是她不得不告诉我这件事。 再加上,白姨娘并不是无意间透露出这件事的,她是特地跑来告诉自己的。 况且这件事爹娘都不愿自己知道,她冒这么大风险告诉自己,就不怕被他们俩知道后受罚吗? 要么就是爹娘无所谓自己是否知道这件事。但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没听过这件事,就代表这个可能性极小。 那么有很大一种可能就是,白姨娘告诉自己这件事之后可以获利。并且获得的利益远大于我告诉爹娘后她可能受到的惩罚。 或者换种角度,她不告诉我这件事就可能会造成某种后果。这种后果对她的危害远大于她告知我这件事产生的不安定后果。 还有一件很关键的事,自己五岁那年被送到外祖家疗养,一去便是将近十年。如果只是区区修养,自己身体早就好了,又何必待这么长时间? 嘶..... 谢明昭不禁摸了摸脑袋,真让人头疼啊。 自己现在什么事情都只了解一星半点,根本就无法窥探到全貌。 五岁时落水并非意外,随后送到外祖家将近十年,回京后父亲还很在意我是否与皇室中人有往来。 这几点联系起来,很容易就可以得出或许有皇室中人想对我下手这件事。 可细细一想又不对,前世谢家如日中天的时候,自己被赐婚给萧明安,父亲也没有过多反对。 更何况,若真有皇室下令,自己恐怕也活不到今日。更别提,满打满算的话,自己只认识两个皇室中人,一个萧明安,一个萧煜。在自己三岁时,他们俩也不过半大小子,怎么看也与这件事扯不上关系。 还有,白姨娘,父亲,外祖又在这件事中担任什么角色呢? “唉—”谢明昭趴在桌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这些事情真是太复杂了。 难道外祖当年要辞官离京,这里面弯弯绕绕实在是太多了。想必外祖一介武人,也玩不来这些勾心斗角。 都怪自己继承了外祖一腔武人血统,于这些心机计算实在一窍不通。 谢明昭摸摸自己的下巴,不禁感叹道:父亲智近多妖,女儿却愚笨顽劣,实在是惭愧惭愧。 随即,她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双剑,走出院门。 算了,想是想不明白的。不如抓紧时间磨练下自己的武艺。 提升不了智力还提升不了武力吗? 谢明昭想到前世那个古怪的青衣男子。 “弱者,可是没有条件讲道理的。” 这句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她望了望手中的双剑。 毕竟,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计谋再深,也怕莽夫。 — 谢曦若已经在房里焦急得等了好一会了。看到白姨娘推门进来,她急忙迎上去道:“阿娘,我.....” 白姨娘却开口打断了谢曦若想说的话。 “阿若,你可知为何自己从小就我被逼着学琴棋书画,诗书礼仪?” “阿娘当然是为了我好,毕竟—” “不,不止是这样。准确来说,是为了让你嫁得更好。” 听到这句话,谢曦若的脸色一瞬间灰败下去。作为一个样样拔尖,生性要强的女子来说,这样的评价足以让她对自己的价值产生怀疑。 “可是......” “可是什么?”白姨娘讽刺地勾起嘴角,“阿若,你长得像我,漂亮而柔弱,毫无自保能力。而像我们这样的女子向来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我们得依附着权力而生。” 白姨娘轻柔地抚摸着自家女儿的鬓角,说出的话却让谢曦若背后生寒。 “你过得太顺了,阿若。谢家的生活太安逸了。当然,那都是因为老爷——谢之南有能力护着我们。可他不能也不会一直庇护你,你得寻找自己的出路。” 谢曦若的眉目间的灰败之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近乎淡漠的平静。 她明白了,她的命运无非是从依附于一个掌权者到依附于另一个掌权者。 美貌,家世,才情,名声都是她的筹码,而对方只有权利这一张底牌。当然,这已经足够了。 或许,这听上去很不公平。 但其实还好,自己至少还可以把自己当做棋子。毕竟,这世上多少人连当棋子的价值都没有。 谢曦若看向自己的阿娘,轻轻道:“我明白了,阿娘。” 阿娘又怎么会欺骗自己呢?她为自己筹谋的永远是最好最轻松的一条道路。 听到谢曦若的话,白姨娘捂嘴柔柔笑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青葱少女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白姨娘不过是个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少女。家族破败,全族流放,世道的艰险又怎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抗衡的。 可就算是那段黑暗的日子,也是有属于她的一缕光在照着她。 似是想到了什么,白姨娘眼中的光渐渐暗下去,而后她话锋一转,又道:“至于谢明昭,你不可与她牵涉过深。昭昭,她有自己的路,与你不同。” — 韩茹心在被谢明昭救起来后就急匆匆跑掉了。 好在没多久她父亲就与谢之南商讨完毕,带她上了自家的马车。 韩茹心坐在马车上,心里像揣了个兔子似的,“砰砰”跳个不停。< 13. 第 13 章 [] 自韩尚书拜访谢府那日起,谢明昭就再也没出过门。 一来是因为赏花宴快到了,谢曦若得为此做准备,没空领她出门了。 二来是因为谢明昭自觉这几天回回出门都闹出大事,她决定暂且安分一阵,在家里修生养性。 不过说是修生养性,安分守己,谢明昭心里却还是记挂着白姨娘所说的事。 虽说白姨娘大概率不会骗自己,但自己还是得探查一番。 思来想去,谢明昭还是决定先去问一下阿娘。 父亲是个老狐狸,自己绝对玩不过他。万一被他半真半假地哄着放弃追查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直接找下人询问的话,且不说当年的知情人是否还健在。以父亲的本事,这府里上下但凡发生点风吹草动都能被他知道。 这么一来,自己调查的事情绝对瞒不过他,这就跟直接告诉他没什么区别。说不定,他还会故意给些错误的信息来误导自己。 要说这府上只有一个人是父亲管不了的—那就是自己的阿娘。 还有一点很关键,谢明昭粗略估计,自己跟阿娘的心机水平不过伯仲之间。更何况,当知道这件事无法瞒下来的时候,阿娘也不屑于向自己说谎了。 反正白姨娘也没说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父亲阿娘。自己光明正大跑去问,也算不了什么。 既然打定主意,谢明昭便立刻动身前往兰萱堂。 刚踏入兰萱堂的大门,在外头干活的慧心看到谢明昭这个时候来还很是惊讶。 “二小姐,这个时候来找夫人是有什么急事吗?” 也不怪慧心会这么疑惑。谢明昭这几日来兰萱堂的时候大多是挑早上或者徬晚,毕竟她这几日白天都有事,来不了阿娘这里。 像今天这样,大中午就顶着炎炎烈日过来倒显得很是奇怪。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有些事想问一下阿娘。”考虑到慧心也不算外人,谢明昭也没有过多隐瞒。 “对了,阿娘这个时候没有午歇吧?” 谢明昭有些不放心,怪只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脑袋一热就赶过来了,万一打扰阿娘休息怎么办。 “没有呢,明明还没入夏,可今儿个天气热得反常,夫人睡不着,正到东头的偏阁乘凉。” 许是看出谢明昭确实有要事找谢氏,慧心忙带她去道偏阁门口,并极有眼力见的遣散了下人。 “二小姐,奴婢就守在门口,有什么事唤我就行。” “嗯。”谢明昭点点头,随即踏入了偏阁。 甫一进来,谢明昭就感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将自己从外边带来的热气吹散开来。 这偏阁装饰虽称不上奢华倒能算风雅。房内唯有几副字画和几株生得繁茂的兰草。饶是谢明昭不通此道,也能看出这几副字画绝对出自大家之手。 这间房的风格倒与阿娘不甚相合。 往里头一扫,便能见着一张软榻。软榻两旁放置着大大的两个冰盆,冷气由此而来。 至于软榻之上,则半躺着一位美艳妇人,她手中还不住摇着把纱扇,显然是被这天气折磨得不行。 这妇人便是谢氏。 谢氏看见自己的女儿进来,也并没有动身,只稍稍动了下身子,给谢明昭在软榻上空出一块地方。 “昭昭,快到这来歇一会。外头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对了。”待谢明昭也坐到软榻上后,谢氏才开口,“昭昭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谢氏自小习武,武艺比起谢明昭只高不低。虽说她早已不再练武,可论起耳聪目明这件事还是超出常人不少。因此,谢明昭在院子里与慧心的对话早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谢明昭也并不意外谢氏这样说,紧接着试探道:“阿娘,你还记得我三岁那年落水的事情吗?” 谢氏闻言立刻坐直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谢明昭说道:“怎么了,是有人向你说了什么吗?” 马上,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于大了,伸手抚了下自己的发簪,状似无意地开口:“这件事过去已久,不知道昭昭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谢明昭:“......” 自己阿娘掩饰的举动未免有点太过粗糙了吧。 但看到谢氏这样的举动,谢明昭反而放下心来。 如此一来,自己从阿娘手中打听到真相的概率可是大大增加了。 “阿娘,我是听说当年我落水一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对吗?” 谢氏听到这句话,轻抚发簪的手微微僵硬片刻,而后垂眸细细思索半刻才缓缓道:“这件事是白芷告诉你的吧。” 白芷,如果谢明昭没猜错的话,应当是白姨娘的闺名。 谢明昭尚未开口,眼前的美貌妇人忽然起身,一边在房中慢慢踱步一边开口说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如今大多都已不在,只剩我,谢之南,白芷三人。当年主要是谢之南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至于白芷,我不知道为何她要旧事重提。” 说到这里,谢明昭听到自己阿娘发出一阵悠悠的叹气声。 “不过稍微想想就知道,白芷定是为了她的女儿。毕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瞧着也不像对谢之南情谊深厚的样子,除开这个女儿,她也别无所求了。” 说着,谢氏冷笑了一声,“当年我生下你不久,就听闻我阿兄失踪的事情。此时,父亲早已辞官,侯府大厦将倾,我去求谢之南帮忙。可我在书房门口站了一天一夜,他都不肯出门见我一面。结果第二天,却迎了白芷进门,还带了个两岁的女孩!” 说到这,谢氏简直是带上了恨恨的语气。 “哼,我还以为他们俩是什么天作之合的璧人。没成想,原不过是谢之南挑担子一头热。” 谢氏这时正好走到挂着字画的那面墙,看到字画的时候仿佛突然惊醒了似的,又极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罢了,你先告诉我白芷是怎么跟你说的。” 虽说谢氏对父亲的控诉让自己很心惊,但谢明昭决定还是先听阿娘的话,把白姨娘给自己讲的版本完全地复述了一遍。 “不错。我知道的事也大致是这样。不过,谢之南调查过后,便对此事三缄其口。随后,不顾我反对,便将你执意送往父亲那去。” 这样看来,白姨娘说得大概都是真的。但如此一来,估计只有父亲才知道事情的原貌。 不过, 14. 第 14 章 [] 夜幕深深,谢明昭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倒挂在床幔上一串一串垂下来的流珠。 一颗, 两颗, 三颗......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来,这些红色小珠子便轻轻摇晃起来,晃得人眼晴疼。 谢明昭想到了前世和萧明安大婚那日的场景。 ...... 透过大红的盖头,谢明昭只能看到龙凤烛的光亮化为模糊的一团绯色的光晕。 再然后,她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她的视线中出现一双步履,一双由金线装饰的红色步履。 谢明昭心跳快得可怕,这是她从没遇见过的情况,哪怕是在她练武练得最投入的时候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慢慢地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原来是盖头渐渐被人拿着玉如意挑起。 紧接着,谢明昭看到了一张面如冠玉的脸。 这是,她的夫君,当朝三皇子,萧明安。 面前的男人姿容俊秀,皎皎如月,真可谓君子如玉,温润而泽。 “夫人见谅,今日实在是事务繁多,怕是得在书房歇息。不如齐饮此杯,求得余生相守。” 他嘴上说尽深情款款,脸上温润的笑意却像蒙上一层纱,模糊而又遥远。 说完,他径直走向桌前,举起桌上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冲还没反应过来的谢明昭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婚房。 那个新婚夜是谢明昭独自一人度过的。 但她当时并未意识到萧明安是在躲着她,不愿见她。同样,她也并不知道这晚过后,在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她又成了何等怨妇的形象。 而到了后来,她才知道,那晚萧明安枯坐在书房喝了一夜的酒。 ...... 所以说,天子赐婚造成的盲婚哑嫁悲剧是不可取的! 谢明昭看着这床上的珠帘看得心烦,干脆翻了个身。 闭上眼,她决定努力酝酿睡意。不久便初见成效。 于是在半梦半醒间,她脑海里闪过一个问题。 究竟是两情相悦,最后却成陌路的爱侣更让人感到害怕呢,还是在追逐一个永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的过程中渐渐失去自我,磨灭爱意更可怖呢? 可马上,谢明昭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陷入了沉沉的睡意之中。 随后几日,谢氏曾就那日的事情叮嘱谢明昭,让她不许再提起,自己也不愿再对谢明昭说起往事。 就此,谢明昭才算是在家中安分地待了几日。尽管经此一事,谢明昭对父亲的印象可谓大打折扣,但她更愿意相信是父亲另有隐情这一猜测。 不管谢明昭怎么想,阿娘不愿就此事再开口,自己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父亲询问,日子就只能这么糊涂地过下去。 一晃便到了赏花宴的日子。 此次赏花宴位于城南,据说这几日那里开了一大片蔷薇,倒是颇值得一看。 那片地方正好有一条小溪淌过,可将男女分席开来。京中公子小姐隔着溪水在花丛遥遥相望,倒是别有一番雅趣。 有京中好事者大胆揣测,此次赏花宴定会使不少公子小姐芳心暗许,喜结良缘。 赏花宴这日早上,天不过蒙蒙亮,谢明昭便与谢曦若一同坐上了城南的马车。 一路上,谢曦若向来平静的面容竟破天荒地露出几分紧张来。 谢明昭猜测这大抵是因为赏花宴历来有评价京中男女才艺水平的能力。像大姐姐这样力争上游的女子,自然对这个很是看重。 至于自己,萧煜教的那首琴曲,他弹说不定能勇夺第一。但如果是自己弹奏的话,终究还是欠缺了技巧,只能说是富有巧思,倒是可以排个中上。 不过,谢明昭对于这一点已经很满意了。她还记得前世在琴艺这方面颇为出彩的是一位郡王家的小姐。 人家弹得那才叫一个行云流水,余音绕梁,真真让人回味无穷啊。 不过,谢明昭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大姐姐根本不必为此次赏花宴紧张。 根据自己前世的记忆,大姐姐的画技力压群雄,至少在画技方面无人能比。 于是她不由开口安慰道:“大姐姐不必太过担心。昭昭瞧着,你的画技可是冠绝京城。我虽不精通此道,可大姐姐的风景画,山水灵动自然,仿佛让人身临其境;至于仕女图又是惟妙惟肖,让人看之流连忘返。在昭昭心里,也是不输于名家大作的。” 谢曦若闻言倒是露出一丝笑意,道:“名家大作自是不敢当的,京中能人辈出,我又怎能仗着有了点才气便得意自满呢!” 看看人家。 谢明昭在内心默默反省自己。 果然,越有能力的人就是越谦逊。 自己小时候但凡学会了一个新招式,就立马觉得自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结果只会立马被外祖用实力证明,自己不过是个花架子。 谢明昭对自家大姐姐的敬佩之意简直是油然而生。这种境界自己还是得继续修炼。 谢明昭的内心活动简直是准确无误地表现在她的脸上,谢曦若看着身旁少女丰富多彩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但不过刚笑了一声,她便立马意识到不妥,用手帕微微遮住下半张脸,以示端庄。 两姐妹随后只在马车上扯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到了城南。 一下马车,谢明昭便感受到了京城男男女女对此次赏花宴的重视。 小姐们自是身着最新款的服饰,带着最华丽的发簪,一时竟难以分清是花娇还是人更娇。 出乎谢明昭意料的是,京中公子们也不多承让。身带环佩,头顶玉冠,个个卯足了劲打扮自己。 谢明昭立马看了看自己和大姐姐的打扮。 大姐姐倒是一如既往的素雅,这种装扮倒更显得她气质出众,飘飘然似天上人。 谢明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 还好出门前,谢明昭采纳了侍女的建议,还是穿了身端庄大方的裙装,倒也勉强能融入其中,不显得太突兀。 除了大家都打扮得很隆重之外,谢明昭还惊讶地东西,两方人马竟都偷偷从小溪两岸互相打量对方。 所以说,这到底是才艺展示还是一场大型的相亲会啊! 前世的谢明昭这时候一直在担忧自己接下来的才艺展示,根本没功夫关注这么多人。 这辈子仔细一看,倒是让她叹为观止。 15. 第 15 章 [] 待谢明昭到达小姐展示才艺的地方时,发现大家基本上都到齐了。 有几个性子急的小姐已经毛遂自荐,想成为第一个表演的人。 当然,任何一次竞争,有人胸有成竹就有人忐忑不安。人群中也不乏一些垂头丧气,面带焦虑的女子。 至于像谢明昭这样完全躺平的小姐很明显是少数。 但,倒也不至于完全没有。 准备参与画艺考核的韩茹心也是其中之一。 原本韩尚书已经发话,要禁韩茹心三个月的足。 但是这几日韩茹心简直像是转了性一样,在家可谓是十分安分守己,只日日呆在自己房里看书。 再加上韩夫人求情说,赏花宴对京中女子多少算件大事。 反复权衡之下,韩尚书还是决定让自家女儿在今日出门参加赏花宴。 韩茹心今日打扮得可谓分外朴素—当然,是相较于平日的她而言。 平日里韩茹心总是一副光彩照人,恨不得艳压群芳的样子。今日的她虽说穿的是时兴的衣裳,戴的是贵重的首饰,但完全比不上往日的重视程度。 正巧,参加画艺考核的还有几个韩茹心平常玩得比较好的几个小姐。 她们看见韩茹心这样打扮纷纷大惊失色。 瞧瞧她这身百花云缎裙,已经是穿着出现在上次宴会的旧衣服了。还有头上的蝴蝶金丝步摇,实在是与整体的打扮太不协调了。再仔细一看她的妆面,她甚至连口脂都没怎么涂! 几人面面相觑,感到分外震惊。 最近韩家不是正得陛下欢心,风头正盛吗? 难不成韩家又出了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反正这会儿也轮不到她们展示,几位小姐商量着一齐向韩茹心走去。 “茹心,真是好巧,难得我们几个都准备了一样的才艺。” 其中的一位高挑的小姐率先对韩茹心打起了招呼。 韩茹心没精打采地觑了她一眼,显然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韩茹心本就不想来这赏花宴。这几日晚上,她老是做噩梦,一直梦见谢明昭,弄得眼下一片青黑。 为了避免情况继续恶化,韩茹心这几日白天都龟缩在自己房里看话本。 上午看风度翩翩的少侠,下午看文质彬彬的书生。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昨天晚上,她终于睡了个好觉,没有梦到谢明昭。 可今天一大早,自己娘亲就用自己的话本威胁自己来这赏花宴,说什么赏花宴是京中女子的大事。 为了话本,她只能忍气吐声接受了娘亲的要求。而且由于太过突然,自己也没功夫打扮,只得草草套了件旧衣服出门。 可赏花宴又不是只能参与一次。只要自己不成亲,不就一直可以参加吗?再说了,娘亲也不想想自己琴棋书画都很普通,还不如今年在家勤加练习,争取明年一鸣惊人。 最关键的是,今天她一整天都没有时间看话本。万一没有巩固昨天的胜利成果,今天前功尽弃,又梦见不该梦见的人了怎么办! 韩茹心正心烦的时候,那几个平日跟她走得比较近的几位姑娘偏偏上来触霉头。 韩茹心性子傲又娇气,同等家世的小姐往往不惯她这臭脾气。 但好在韩茹心出手阔绰又好哄。倒是有不少家世略逊她一筹与她玩得来。 因此对于主动给自己打招呼的高挑小姐,韩茹心并没有怎么搭理她,哼了两声也就算作回复了。 这小姐也不恼,显然是习惯韩茹心这副做派了,只继续亲热道:“茹心,这几日也没见你出来找我们一同逛街,听说蕙兰轩最近上了不少新款呢。” 一提起蕙兰轩这三个字,韩茹心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某个阴魂不散的人,忙没好气道:“哼,什么最新款。我前几天还去看过,不过一些烂大街的款式!” “哦?那茹心你身上穿的这件想必定是你精心搭配的喽?” 韩茹心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显然是觉得她侮辱了自己的审美品味。 “怎么可能,这种穿过一次的衣服再怎么精心搭配也就那样了。要不然我今日出门出得急,怎么会打扮成这样!” 这时,另一位小姐状似无意地开口。 “怎么会这样呢?这京中哪个小姐不上为了赏花宴早早就做好准备啊?” “那当然是因为我根本没打算来这趟。” “啊,这可是大事啊,你为何会不打算来呢?” 韩茹心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自己肯定不能说是因为爹要禁自己的足,这未免太丢脸了。 而且还可能会暴露自己与谢明昭的矛盾。爹爹好不容易将这件事压下去,要是自己搞砸了,不知得怎么教训自己。 但要说是因为自己要看话本,这未免也显得有些太不学无术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但韩茹心哪个都不想选。 于是她转了转眼珠,义正言辞地开口:“我如今琴棋书画在京中都不过尔尔,本来是想今年好好练习,等明年有所小成了再来展示的。反正,赏花宴又不止能参加一次。” 几位小姐互相狐疑地看了看对方,显然是并不相信她的说法。 韩茹心前十几年的才艺也不过尔尔,怎么会今年就忽然开始决定积极向上了? 况且韩茹心的性子,她们也不是不了解,怎么几日不见就忽然奋发向上起来? 不对劲,这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看着面前几个人都隐隐透露出不信任的神色。 韩茹心情急,一时脱口而出:“好了好了,话说我最近看了几本很有意思的话本,还没看完.....” 话音还未落,面前几个人忽然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点头。 没错,这样就可以解释了。 为了看话本而不去赏花宴。这种事情,以韩茹心的性格还是可以干出来的。 知道了韩茹心今天的反常只与她自己有关,跟韩家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几位小姐心情也明朗起来,纷纷与韩茹心说笑起来。 正几人谈笑间,这边已轮到谢曦若作画了。 还是刚刚那个高挑的小姐,她知道韩茹心素来不喜谢曦若,又看见韩茹心今天心情不算很好,便开口讥讽道:“哼,谢曦若想必今日又要大出风头了,明明不过是庶出,偏偏还爱做那轻狂样。茹心,你说对吧?” 要是几日前的韩茹心说不定还会附和她两句。但对于今天的韩茹心,可就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本来, 16. 第 16 章 [] 赏花宴算是京中年少儿女的大事,但萧煜与萧明安出现在此处并非是作为参与的一员,反而是相当于皇家派来的见证。 皇家不参与赏花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约定。毕竟皇室中人一旦下场,比拼才艺的时候是选他也不是,不选他也不是。 要是皇室中人均为榜首,这赏花宴办得也没什么意义,成了大家都知道的潜规则。 要是这皇室中人才艺不佳,就未免闹了笑话。 大家都说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皇家要真是和平民一样,甚至还不如平民,这可是大大的丢脸呐。 索性皇家也就不趟这趟浑水,这种虚名就由得京中儿女去争,他们只管高坐门堂当个看客。 但若是真有本事的,有心人看在眼里,自然是早早的将其收入麾下,充当自己的羽翼。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的萧煜和萧明安也并没有看到什么才惊艳绝的人物出现。 反倒是萧明安温润含笑,端得是一副翩翩公子的作派,向身前的男人发问: “皇叔素来擅琴,这谢家嫡女琴音倒颇有皇叔风范,不知皇叔何解?” 听闻此言,萧煜手指不动声色地抽动了一下,语气仍然萧寒似冰。 “天下擅琴者数不胜数,心境相似者何其多。” “哦?皇叔认为这是巧合?” 萧明安像是来了兴致,索性坐在萧煜身边为自己斟了盏茶。 “本殿听闻谢家嫡女一直娇养在金陵忠勇侯处,皇叔三年前不是曾去往金陵吗,竟未去拜访过侯爷?” 萧煜眉目冷冷,厉声道:“三皇子慎言,本王乃是奉圣上之命前往金陵,又怎会与早已辞官的侯爷有所牵扯!” “本殿不过说句玩笑话。想必是忠勇侯曾向她说过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才让她有所体悟吧。” 说着,他举起茶盏,仿佛是要像萧煜致歉似的一饮而尽。他也不在意萧煜的冷淡神色,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 “倒是皇叔文韬武略兼备,深得父皇信任,令本殿羡慕不已。” 萧明安说着恭维的话,脸上的笑意却如隔了浓厚的雾气般半真半假。 “宁王,三皇子安。” 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冲散了两人间古怪冷谈的氛围。 原来是负责箭术校验的大人入了帐中。 “李大人,不知可否有箭术出众者?” 被称作李大人的男人,行完礼后便毫不客气地落座,为自己倒了杯茶牛饮起来。 “唉,这些人能力泛泛,那是远比不上三皇子呐!” 李大人人长得粗枝大叶,说话也大大咧咧。 说来也令人惋惜,李大人出身军旅,本事过硬,兵法骑射倒是无一不通,可惜就是在为官之道上颇为坎坷。迄今为止,也不过是在赏花宴上捞了个评判的闲职。 要怪还得怪他那张嘴,好听点说是不拘一格,其实就是说话不经大脑,容易得罪人。 萧明安听到李大人这句话,笑意刚真切了两分,就又听到他开口。 “不过说起来宁王当年的箭术功夫才令人惊叹呐,可堪一句少年英豪!” 萧明安笑意僵了半刻,强笑道:“皇叔当年银鞍白马,确实是好不恣意。” 萧煜眸色深深,眉间更添了几分冷色,道:“不过当时年少锐气,也不值一提。” 身后三皇子的侍卫听到李大人说话,倒是颇为他鞠了把冷汗。 李大人可真不简单呐,一句话能同时得罪宁王,三皇子两人也不容易。 京中但凡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宁王几年前意外受伤,至今难以再骑射。这不是往人心口上扎刀子吗? 侍卫偷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三殿下心思细密,也不是底下人能瞎琢磨的。 不过经此一事倒是坚定了他的处事原则。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切记切记。 — 说回谢明昭这头,奏完这一曲后,她抬头偷偷打量女夫子的神情。 女夫子神色平稳,只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谢明昭也很满意。 不错,比起前一世夫子流露出的无语,这辈子还是强了太多。 “谢二小姐颇有巧思。” 女夫子生性严肃,难得夸赞别人。 听到她这么说,周围小姐不禁开始窃窃私语。 “谢二小姐究竟是何许人,我怎么从未在京城听过这号人物呢?” “啊,赏花宴开始前我好像看见过她和谢曦若在一起。莫非她是谢太傅府上的?” “谢太傅在京中素有声望,我怎么没听过谢家还有个二小姐呢?” ...... 虽说谢明昭引起的阵仗十分大,不过人群中到底有颇擅琴艺的女子,一眼便能看出谢明昭的虚实来。 “温表姐,我倒觉得这谢二小姐的琴艺不如你,巧思掩盖了技巧问题,又如何能公允评判琴艺高低呢?” 面容娇俏的女子毫不客气地对身旁的女子说出自己对谢明昭的评价。 而她身旁的女子闻言只微微笑道:“表妹,各人有各人喜爱的琴音,又何苦分个高下,但谢二小姐琴艺巧思颇丰,倒令人耳目一新。” 温如宁乃是郡王之女,从小锦衣玉食,但偏偏贞德贤淑,为人低调。 人如其名,温婉柔顺得像是掬了捧水。相比于谢曦若的清丽脱俗,她则是温柔中带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不管周围掀起了怎样的风波,众人的窃窃私语此时并未入谢明昭的耳,但女夫子的话她可不能不听。 “谢二小姐,你这阙琴曲别出心裁,不知是何等心境下谱出的呢?” 看着女夫子越发欣赏的神情,谢明昭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她摸摸头,老老实实道:“夫子,这是我家中琴师所创,非我所谱。我自知琴艺尔尔,这首便是我最擅长的琴曲了。” 女夫子听到这话,眼神不禁流露出一分惋惜。 倒是可惜,本以为这孩子于琴艺一道颇有天赋。不过她为人诚恳,态度大方,倒也很值得赞赏。 温表妹对谢明昭的表现简直是大为不解。 “这谢二小姐也太实诚了吧!女夫子对她如此欣赏,她要是说这琴曲为自己所做,榜首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本以为能奏出如此 17. 第 17 章 [] 天朗气清,暖风融融,城南此时正是一派好风光。 少年身着月白箭袖,手持弯弓,更衬出他修长而清癯的身姿,显得公子如玉。 “唰——” 对岸传来轻响的破空之声。 只见萧明安干净利落地拉弓,一箭正中靶心。 紧接着又传来几声轻响,几根长箭互相擦着箭羽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便是不精通于箭术一道的人,也可以轻易看出萧明安的箭术高超,令人叹服。 一阵暖风吹过,卷起几片花瓣落在萧明安的肩头。 对岸儿郎的衣袖扬起又落下,不知牵动了多少京中少女的心弦。 ...... 谢明昭从回忆中抽身,看着这与前世无二的场面,内心倒是颇有感叹。 饶是见识过萧明安冷心冷情的一面,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外表还是颇具欺骗性的。 温柔多情的外壳下偏偏包裹的是一副冷硬的心肠。 放眼整个京中儿郎才俊,也很难找出第二个萧明安这般相貌的公子来。 唔.....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 谢明昭仔细回想了一番,其实单论长相的话,萧煜也不输萧明安。 毕竟两人血脉相连,眉目间倒颇为相似。 只不过萧煜气质冷冽,拒人千里之外,让人根本无暇注意到他的长相。 谢明昭放眼四周,发现不少女子都甚有兴致地看着对岸的萧明安。 啧啧啧,看来自己前世看上萧明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追逐美色是人的天性嘛,又有什么好苛责的呢? 不过嘛,这辈子的谢明昭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无知少女了,要牢记色令智昏呐! 很明显,也不是所有的京中闺秀都能被区区一副皮囊迷了眼。 谢曦若就毫不在意两岸的喧闹之声,她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对面意气风发的萧明安。 三殿下生性温厚,品貌兼备,又出身皇家,赞一句人中龙凤也不为过。 更何况,如今圣上并未立储,三殿下又颇得圣上喜爱,指不定日后能有什么大造化。 只是,皇家也不是什么容易的地方。,心机深重,并不是谢曦若的首选。 不过,谢曦若周围的诸多小姐并没有像她一样思虑深远,反而随时可以听见这样的声音。 “茹心,三殿下当真是京中俊杰啊,才华横溢又温柔体贴,真不知道以后的三皇子妃会是怎样的有福气!” 韩茹心觑了眼一直在自己身旁的孙菁菁,觉得她真是目光浅薄。 哼,没想到她竟如此轻易就被男子的皮相所吸引,真是无知的少女。 她才不知道三皇子定是个面善心黑,心狠手辣之人。 其实按道理讲,萧明安这般相貌是韩茹心会为之心折的类型。 风度翩翩又通晓武艺,还喜身着白袍,除了身份不对,乍看上去就和话本里走出来的少侠简直一模一样。 只可惜之前在蕙兰轩发生的事情,让韩茹心一直对萧明安怀有恶感。 她甚至觉得萧明安更像话本里伪君子大反派! 再加上,韩茹心心中的少侠已经有了人选,也轮不到萧明安来顶替了。 只见韩茹心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哼,我看也不过如此!要说射箭,我家兄长也是颇通此道。” 这话属实是言过其实。 韩茹心的几位兄长虽说也擅长箭术,但要说能比得过萧明安,也是太夸张了点。 孙菁菁也不好反驳,只能当韩茹心被深厚的兄妹情谊迷了眼,才让她说出这种话来。 孙菁菁左眼写着“胡说”,右眼写着“八道”,浑身上下就是明晃晃四个大字“我不相信”。 韩茹心见此更是不服气。 可她既不能说出自己与萧明安曾产生的纠葛,也不愿承认是自己的态度太过偏颇。 最后只能“哼”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女眷这边的动静当然也被对面的公子看在眼里。 公子们对大出风头的三皇子显然是怨念颇多,尤其是比拼箭术一项的公子。 原本各位公子都在那好好儿地射箭,谁知多管闲事的李大人非对他们百般挑剔,还说什么让三殿下来给他们好好做个示范。 真是不可理喻。按理说皇室子弟不应参与赏花宴的比试中,三殿下倒是也推辞了一番,可偏偏那位李大人非说什么让三殿下以评委的身份示范不算逾矩,最后还是让三殿下上场了。 这下好了吧,对面那群京城闺秀们眼中都只有三殿下了,哪还看得到自己啊? 各个公子眼中的怨念简直像箭一样,恨不能将李大人给戳穿。 但李大人却浑然不觉,对萧明安拱手行礼道:“三殿下箭术高超,令下官叹服。经此一番,想必京中公子定会以殿下为榜样,奋发向上。” 萧明安射了几箭,出了身薄汗,看着众人目光都注视在自己身上,心情不由都舒畅了几分。 当即也谦虚道:“本殿箭术也不过尔尔,能帮上李大人的忙就好。” 赏花宴也将将结束,两人正相互客套时,却听到对岸传来意想不到的消息。 谢太傅谢家二小姐要与宁王身边的李公子比武! — 赏花宴即将结束,众小姐都准备收拾离开。谢明昭也打算找到谢曦若,然后随她一起回府。 谁知还没等她找到自家大姐姐,就再次被李云闲给拦住了。 “拜托,谢二小姐,请和我比上一场武吧!”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犹如石子砸入平静的湖面,迅速在众人中引起轩然大波。 这男子是谁? 两人是什么关系? 为何要找谢二小姐比武? 谢二小姐究竟是何身份,竟还会武? 诸多的疑问悬恒在众人心头,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询问。 谢明昭看着周围人的神色恨不得将李云闲的脑袋敲破,看看其中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纵使现在男女大防早已不似前朝严重,但像他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对岸,并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还是很容易陷入流言蜚语之中啊! 谢明昭眉目冷冷,直接拒绝道:“李公子慎言!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我的武艺自然是敌不过公子的,又何必比较 18. 第 18 章 [] 谢明昭在对李云闲放话后,便去马车上迅速换了身衣裳。 她之前身上的那套裙子肯定是不能比武的,好在谢府的马车上常年备有额外的便服的。至于她那对长剑,向来是随身携带着的。 换好衣服,她提起双剑,看着站在马车外的谢曦若,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大姐姐,我.....” 谢曦若仿佛预料到了她要说些什么,温柔而又坚定地阻止了继续开口。 “无事,此事终究还是李公子太过分了。” 谢明昭握紧手中的剑,遥遥望向李云闲所在的方向。 没错,李云闲都说出那种话,自己还一味忍让的话,就真的堕了自家外祖的名声。 谢明昭冲谢曦若略一点头,便冲着李云闲的方向走去。 ..... 为了给两人比武,众人特地给腾出一个大大的空地。 少女一身黑色骑装,长发如墨,头上未带任何发饰,只高高梳了个马尾。 能看出这一切都是匆忙中进行,几缕碎发随意散在少女的鬓角,更衬得一张小脸莹白如玉。 对面的李云闲看着谢明昭这副模样,心里多少有些发虚。 他刚刚话不经大脑,确实说得太过分了。 不过谢明昭坦荡荡站在他身前,愿意与他比上一场,这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 他随即撇去脑中的胡思乱想,冲谢明昭拱手道:“请小姐指教!” 谢明昭也略一拱手,沉声道:“请李公子指教!” 两人话音刚落,便都立即动起身来。 谢明昭一个飞身贴近李云闲,一剑刺向他肩头,另一剑反而朝他腰身砍去。 李云闲一边用长剑将腰间的剑挡住,一边身子下倾躲过这两剑。 双剑通常较单剑较轻,也较为灵巧。 因此,谢明昭招式迅猛,步步紧逼,显然是趁着刚开始就把李云闲的节奏给打乱。 李云闲丝毫不慌,相比于谢明昭的急切反而更加显得游刃有余。 趁谢明昭出剑空隙,李云闲瞅准时间一剑朝谢明昭正中劈去。 谢明昭一个转身轻易将李云闲的剑给躲过。 此时攻守之势逆转,李云闲持一柄长剑倒向谢明昭发起进攻来。 好在谢明昭身法灵活,李云闲的层层剑影倒也进不了她的身。 “谢二小姐的轻功身法当真令我叹服,何不向我展示下当日所说的无为身法?” 李云闲是颇有余力,还可以面带笑容说出这种拉仇恨的话来。 谢明昭心中暗道: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早在之前和李云闲共同对敌的时候,她就发现李云闲的内力胜自己一筹。凭自己的功夫,倒是可以抵挡住李云闲的进攻。 只是如果就这样耗下去的话,自己内力不敌他,迟早会输给他。 至于用无为身法更是无稽之谈。 这个身法太耗内力,如果不能有必胜的把握,自己是不会使用的。 想来李云闲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这样有恃无恐,还有闲心和自己瞎聊天。 谢明昭目光一凝,将内力短暂汇聚在双手,随即剪腕花将长剑反握,从下而上把李云闲的长剑用力挡开。 李云闲一时受力不稳,不由往后暂退两步。 他抬头看向谢明昭,眼里流露出更浓厚的兴味。 看来,这是开始使出些真本事来了。 一般来说,长剑通常只正握,反握只会用在匕首与短刃上。 因反握乃受手腕限制,攻击距离较短,在比试中丝毫不占优势。 但林氏剑法中的此招,将内力汇聚于手腕,弥补其不足,反而胜在出其不意。 趁李云闲被打退的间隙,谢明昭乘胜追击,挽个剑花将剑正拿,又朝他刺去。 李云闲虽刚刚略吃了点小亏,但依然兴致不减,也提剑冲向谢明昭。 一时剑影重重,局势难明,众人只能看到两道黑黄的身影交织。 不知什么时候,对岸的公子也纷纷来到此处,来看这少有的热闹场面。 像两人提剑对决的场景,在京中可是极为难得一见,更别提还是场男女间的决斗,这就更让大家好奇了。 再加上各位夫子的默许,对岸的公子们都不动声色悄悄移到对岸,看这绝无仅有的大热闹。 要问为什么夫子不制止这种行为,那当然是因为夫子自己也想要去看啊! 毕竟,人类的本性就是看热闹。 ...... “皇叔,依你看谢二小姐和李公子谁胜算更大一些?” 萧明安轻摇白玉骨扇,端的是一副潇洒的模样,明显是打算置身事外看好戏。 萧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李云闲干事向来是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作为他麾下的一员,李云闲此举很容易让有心人认为他与谢家不和。 看来,还是得找时间去谢家一趟。 萧煜望向不远处那一道女子的黑色身影,默默良久,才开口道: “李云闲尚留有余力三分。” 萧明安轻笑了声道:“我看也是,谢二小姐虽有武艺,但哪能比得上李公子这种武学世家出身呢?” 萧煜眼眸深深,眼中倒映出手持长剑的女子,冷声道:“未必。” 萧明安愣了片刻,才笑道:“那本殿不如与皇叔打个赌?” ...... 萧煜并未说错,李云闲确实还有三分余力。 就算是与王浩对战的那一次,若不是因着大意而受他一掌,只怕王浩也不能奈他何。 谢明昭的剑法确实精妙,可李云闲凭自己多年习武的经验可以很明显感受到这套剑法远不止如此。 要么是谢明昭还有后手,要么就是她还并未掌握这套剑法。 无论如何,自己也该使出全力了。 李云闲嘴上扬起一抹微笑,周围猛然扬起一股尘沙。 也许,是时候该结束战斗了! 谢明昭面色不善地看着眼前明显想要动真格的少年,心中暗道不好。 她早知道李云闲留有余力,本想出其不意抢占先机,可没想到李云闲丝毫不上当。 要怪只怪自己仗着小有天赋没有刻苦习武,不然若自己完全掌握了林氏剑法,又怎会打不过李云闲? 其实这话很失偏颇。 谢明昭算是从小习武,一身基础童子功打得又好又牢。就算是在一众习武人当众也算勤奋 19. 第 19 章 [] “铮——” 寒光乍现,剑影相交发出尖锐的金属之声。 李云闲双手紧握单剑向谢明昭正中劈去,谢明昭持双剑以十字之态将其抵住。 谢明昭一滴汗缓缓顺额间滑落倒下巴上,她眼睁睁看着李云闲闪着冷光的剑刃不断向自己逼近。 她咬牙,运力将双剑向外挡。“呲拉”一声,双剑向上滑过长剑的剑刃,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李云闲受这突然爆发的力量冲击,不由收剑往后退了两步。 相比于老神在在,收剑也收得分外潇洒的李云闲,谢明昭此时可以说是分外狼狈。 刚刚那一下的突然爆发显然也耗了谢明昭不少内力。 她下盘不稳,双腿一软,只能半跪着,用双剑撑在地上来维持自己上半身的平衡。 “我向来听说忠勇侯刀法杀气凛然,常使敌手不战而退,林小侯爷枪法锐不可当,常常以少胜多。” 李云闲看着满身狼狈却仍的谢明昭,并未急着将她制服,眼中划过一丝欣赏,朗声道:“谢二小姐,你的剑法不错,若是多练两年,恐怕到时候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今日这场对决就要结束了!” 李云闲话落便提剑向谢明昭冲过去。 谢明昭低垂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面对即将提剑过来的李云闲,她仿佛像是被吓傻似的,一动也不动。 从李云闲开口说话开始,谢明昭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李云闲说得没错。 外祖的一身刀法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招式朴素,直击要害,大开大合间气势凶猛,不知可吓退多少宵小。 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舅舅乃是天纵英才,年少成名。一手红缨枪更是锐不可当,尽显意气风发。 那么,我的剑法是什么呢? 凭着外祖那套形似神不似的剑法,平庸之辈自然是奈我不得,可像李云闲这般少年英侠呢? 难道自己面对他就只能俯首称臣吗? 难道自己就这样一直无法悟得外祖耗费心力所创的林氏剑法吗? 难道自己习武多年就只能靠着那点小聪明招摇过市,却难以勘破武学大道吗? 谢明昭神色难明,手中的剑尖更深入地中两分。 外祖,舅舅还有阿娘都有自己的武学之道。 半跪在地上的少女扪心自问。 那么,谢明昭,你的道是什么? 她眼前仿佛闪现出一幕幕旧时的记忆。 四岁的自己遵外祖教导稳扎马步,汗如雨下却咬牙一声不吭。 七岁的自己被外祖的竹剑打得直不起身来,却不服输地一遍遍来过。 十三岁的自己刚习得林氏剑法,昼夜苦练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还有外祖去世之前,曾握着自己的手将带有林家象征的玉坠交到自己手上。 莫非自己今日就真的要败在李云闲手上了吗? 前世今生的回忆不停交织。 上一秒是萧明安深情款款掀开她盖头的场景;下一秒则是他一脸冷漠地说自己才德有失,不堪为皇家妇。 上一秒是生辰遇刺时刺客一剑刺入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下一秒则是那个古怪的青衣男人说着“弱者是没有谈条件的能力的”。 上一秒是阿娘紧握自己双手,告诫自己不能成为困在四方院中的飞鸟;下一秒则是自己拿着和离书许下来日期许的场景。 ...... 谢明昭,你习武究竟是为何! 谢明昭,你重生又究竟是为何! 谢明昭,你重获一遭到底是要干什么! 外祖的道是被战场的敌人之血浸润出来的;舅舅的道是从小一路顺遂的少年意气。 那么,我的道是什么! 谢明昭握紧手中的剑,缓缓抬眼望向对面的少年。 她眼中的迷惘之色散去,眼色渐渐清明起来。 — 萧明安看着不远处一身狼狈的少女,心中奇异地闪过一丝不适。 他随即撇开这点不舒服,又挂上那副万年不变的笑容,冲萧明安道:“皇叔,之前我们的赌约还有效吗?” 萧煜黑眸沉沉似深潭,周身萦绕着一股拒人千里外的难以亲近之感。 他眼中倒映着那个处于劣势却丝毫不肯放弃的少女。 他想:为什么还不放弃呢?为什么就算是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还不肯放弃呢? 紧接着,他眼中微不可见地划过一丝惊讶。 不对,萧明安说得不对。 谢明昭,她分明还有一战之力。 “有效。” 萧煜语气低沉,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比试还未结束,我们只管看着便是。” “哈......那便听皇叔的,看看结果究竟如何。” 看着萧煜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淡漠神色,萧明安连脸上温润的微笑都险些挂不住,心道:让我们且看看最后的结果吧,萧煜。 — 李云闲说完那些话,正打算速战速决,结束这场战斗时,却发觉方才还狼狈不堪的少女周身气势一变,竟显出几分来势汹汹的感觉。 李云闲本能地想把手中长剑收回,可此时已来不及,只能顺着力道向谢明昭劈去。 刚刚还宛若雕塑一般的少女却动作极为迅猛地向后翻了个身。同时,双剑挡住李云闲进攻的方向,随后用力一推。 李云闲不由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已被震得有些发麻的虎口。 怎么会这样,明明刚才她还.... 他看向对面重振精神的少女,虽然同样的浑身尘土,但与之前却大不相同。 就像是,像是她在武学上突然开窍了一般。 谢明昭握紧手中的长剑,感觉之前那股无力感都消失不见,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她明白了。 她的道便是以此剑求己身。 任他前路艰险,任他周身荆棘,凭剑道立身,追心中所愿。 她不愿再受前世种种禁锢。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只有她自己才能掌有自己的命运! 明白这一点后,谢明昭那套一直未曾明白的林氏剑法也在她脑海中慢慢清晰起来。 剑法本就因人而异。 忠勇侯当年战场泣血才悟得的剑法,又怎能是谢明昭这种毫无上阵经验的人能领悟的呢? 剑法中常有这样一种境界——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虽说武学一道上,基础功法是十分重要的,但“道”也是非常重要的 20. 第 20 章 [] 尘埃落定,四周寂静无声,众人都只默默注视着场上的两人。 李云闲低头,垂头丧气道:“谢二小姐,是我输了。” 谢明昭略一点头,干净利索地把剑收回,转头向人群中走去。 少女浑身萧寒,还带着战斗时的冷厉,整个人犹如一把利刃出鞘的宝剑,锐气逼人。 众人看着她,都不由自动分开,在人群中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谢明昭对众人脸上各色的神情视而不见,只径直走向谢府的马车,只留下周围众人面面相觑。 不管众人心中是何想法,端坐在马车上的谢明昭内心远不如外表冷漠。 她其实稍微有点恍惚,刚刚徒手接住李云闲的剑其实是一场赌注。 不成功便成仁。 若是挡不住这一剑,由着它劈上自己的肩头,那自己将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直接认输。 可若是赌赢了,趁对方大意时便可直攻他的命门,赢得胜利。 这种方法是一般人都不会选择的,在大多数人看来这种险中取胜的方法只能在背水一战中使用。 依李云闲看,谢明昭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又何必剑走偏锋,赌上这一遭呢? 可偏偏谢明昭不走寻常路,可偏偏谢明昭就受住了这一剑,可偏偏谢明昭就赢了这场比试。 谢明昭把手套摘掉,露出一双血痕累累的手。 她仔细盯着自己这双手,这双手不止有血迹,还有着经年累月习武留下的痕迹。 她攥紧手,血液从指缝中滴落在马车的木板上。 少许的刺痛终于让谢明昭回过神来,她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自己,竟然胜了? 虽然自己满身狼狈,可她心中却充满着兴奋与喜悦。 一方面是与李云闲这样的江湖俊杰对战胜利的喜悦,一方面是对战中意外突破林氏剑法带来的惊喜。 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谢明昭就听到一道温柔的女声。 “二妹妹,你没事吧?” 谢曦若看着谢明昭独自一人走进马车,自然是不放心地跟着过来。 谢明昭摇摇头,示意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谢曦若无奈地看了一眼面上还隐隐带有笑意的少女,叹了口气,道:“二妹妹,你这手还是要请医师好好来看一下。罢了,车里有金疮药,我先拿来替你包扎一下吧。” 谢明昭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受着伤,忙嬉皮笑脸道:“哎呀,我差点忘了,那就麻烦大姐姐帮我包扎上药了。” 谢明昭像只准备撒娇的小猫,不动声色地靠近了谢曦若,尽量放低声音,带出一股少女的娇俏道:“不过,请医师就不必了吧,让父亲阿娘知道了多让他们担心啦!” 谢曦若微微一笑,并不作答,正在系绷带的手狠狠一用力,疼得面前总惹事的小姑娘惊呼一声。 想让自己帮她瞒着这件事,真是想得美! .............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马车甫一停在谢府门口,谢明昭就从车帘的缝隙瞥见了自家阿娘的身影。 完蛋,就算是大姐姐想帮自己隐瞒也没有办法了! 谢明昭只能硬着头皮下车,用余光偷偷观察着阿娘的神情。 面色不善,隐带怒容。 怎么会这样,流言八卦难道传得这么快吗,竟然可以比当事人先回家! 谢明昭不知道,其实谢氏并不知道她手受伤的事情,只知道她跟宁王府的人在赏花宴上大打出手。 谢氏刚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吓了一跳。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种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都说女儿肖母,谢氏仔细回想了一下年少时的自己忽然就明白了。 这件事定是谢明昭先主动招惹别人的! 哼,这回惹了这么大的事情,看她回来自己不好好教训一下她。 没想到,谢明昭见谢氏的第一句话反而让她更生气了。 只见浑身尘灰,毫无大家闺秀风度可言的少女,期期艾艾地开口:“阿娘,这场比试是我胜了。” 听到这句话,谢氏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好啊,这还是不知悔改啊,竟然还像自己炫耀起胜利成果来。要是再不好好管教她,只怕谢明昭哪天就会成为京中一霸! 谢明昭其实很冤枉。 她哪知道阿娘不知道是李云闲先挑的事。她生怕阿娘会因为自己受伤而责怪自己,只能先说出自己是胜者这件事来。 毕竟获胜受伤比输掉受伤听上去可好多了! 哪知谢氏脸上怒气更深,语气不善地开口:“所以,你这是认为赢了就没错吗?” 谢明昭理所当然地点头。 这...很明显,自己不管是输了还是胜了都没有错啊! 倒是一旁的谢曦若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是很对劲。 “夫人,此次是李云闲非要和二妹妹比武,甚至出言不逊。仔细论起来,二妹妹都是师出有名的。” 说着还用力把谢明昭藏在身后受伤的手用力拽出来。 “而且夫人您看,二妹妹此次还受伤了!” 谢氏听闻此言,面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不是自己主动挑的事,还打赢了? 她是上过战场的人,若论受伤比起谢明昭是只多不少。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自家女儿的手,一眼就看出这并非什么重伤。 未伤及经脉,只划破一些皮肉,更不要说谢曦若还及时帮她进行了处理。估摸着修养半个月便可恢复如初。 这下看着谢明昭那副心虚的神情,谢氏倒不觉得可气了。 “昭昭,你说这宁王府的人功夫如何?” “啊?”谢明昭不知为何阿娘忽然提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答道:“李云闲的功夫不错,若不是我以手伤为代价还不一定能胜过他。” “李云闲?这名字我好似听过,莫非是金陵李氏出来的?” 谢氏年少时也算闯过一阵江湖,对江湖之事倒是分外了解。 如果真的是金陵李氏的话...... 谢氏看着自家女儿的目光中不由带着一丝赞赏。 不错,不错。 面对挑衅却临危不惧,用小伤就换取了胜利。 不愧是自己的女 21. 第 21 章 [] 廊下凉风习习,豆大的雨滴从屋檐下滑落成线。 萧明安浑身湿漉漉的,愣愣站在院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柔软的乌发淋湿后紧贴在额前,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萧明安一愣,很快意识到这应该是在梦中。 他向来是一个很少做梦的人。 做梦无非是庸人对过去无意义的追悔抑或是对未来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讨厌这种感觉,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只有将一切抓住,紧紧抓在自己手心才能让他安心。 他抬腿就想进屋中避雨,摆脱这个不知所谓的梦,可却完全不能动。 他薄唇轻启,不受控制地吐出两个字。 “昭昭。” 这两个字仿佛一个魔咒,瞬间摄住他全部心神。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今日少女满手的鲜血,一滴一滴顺着白皙的手指滴落入肮脏不堪的泥地。 那鲜血的红,红得刺目,竟令他不敢直视。 思及此,他的心脏猛烈地一收缩,让他忍不住吃痛地俯身。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的心仿佛层层叠叠的洋葱,被人毫不留情地撕开,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血肉。 他的身体正在痛苦地痉挛,可他的灵魂仿佛正飘在上空,冷眼注视这一切。 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男人这么痛苦。 这种痛苦的神情真的是萧明安脸上可以出现的吗? 狼狈,真是太狼狈了。 忽然,浑身湿透的男人仿佛失了力,半跪在雨地上,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而飘在半空的灵魂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就连我萧明安的血也是红色的啊。 就在这时,半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晕了过去,倒在这茫茫大雨中。 伴随着男人的倒下,飘浮在半空的灵魂瞬间被吸入身体,随即陷入了更深层的梦境。 ...... 萧明安第一次知道谢明昭远远早于赏花宴。 忠勇侯是大梁的战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林小侯爷曾是父皇的密友,在自己孩提时也常常听父皇提起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英才。 谢氏年少时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不爱红装爱武装。直至今日,宫中娘娘对她和林小侯爷一同出征的场景历历在目。 谢太傅乃是清流之首,年少时也曾短暂地教导过自己一段时间。 至于谢明昭,他在她刚刚出生时,就曾听到一向疏离威严的父皇夸赞道“明明如玉,昭昭如月”。 他一直很好奇这样一个家世显赫,受尽宠爱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直到赏花宴的那一天。 隔着重重人群,他一眼便看到满脸羞涩偷看自己的少女。 明明少女怀春,眼底的爱慕一览无余,却偏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在不由心底嗤笑一声:当真是,令人失望啊! 明明出身上占尽高贵,生活中受尽宠爱,可还是这样一副模样,与普通的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不用说,她才艺一般,仪态尔尔,容貌也并不那样出众。 萧明安很快就失去了对谢明昭的兴趣。 在他看来,这样的少女不过是春日里随处可见的开在枝头乍乍攘攘的迎春花,不值得自己多费心。 ** 一日,他与二三京中公子于湖心小亭饮酒吟诗。 微醺时,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三殿下,你风姿俊秀,也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不知可有心怡的女子啊?” 萧明安眼睫微颤,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满脸羞涩望着自己的少女。 他举起酒杯,眼神悠悠飘向湖面,像是仔细思考了好一会,才微笑道:“多才多艺,温婉贤淑,宜室宜家。”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就连三殿下这般芝兰玉树的神仙人物,择妻的标准竟然也跟我们这些俗人差不多。” 这些公子大约确实是喝醉了,拍拍萧明安的肩,悄声说:“依本公子看,这京城才女谢曦若倒是极符合三殿下的审美啊!” 谢曦若,是谢太傅府上的庶女。 他知道这个人,永远滴水不漏,像带了幅完美的假面来面对所有人。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几分,心道:谢曦若确实是多才多艺,温婉贤淑,宜室宜家。 偏偏后来父皇有意跟谢家结亲。 在下圣旨前,萧明安早就从宫中的小太监那儿得知这个消息了。 不用想,这定是圣上故意让萧明安知道的。 纵是亲父子,可天家威严,许多事到底不能推心置腹地直说。 若是想要便自己去争,去抢。 萧明安想,谢曦若乃大家闺秀,生来便是照着当家主母培养的。若是与她成亲,王府内外定会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更不用说,谢曦若通晓古今,擅吟诗作画,婚后定能为自己红袖添香。 但,如果其他皇子也得知了这件事怎么办? 他们不像自己,他们一定会去求娶谢明昭这个谢府嫡女。 那也无所谓。萧明安浑不在意地一笑,像这种女子向来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内。 她一直养在忠勇侯身边,从未习过理财管账,倒是有一身好武艺。 像这种女子进了皇子府,定会扰得府上不得清净,说不定还会阻拦自己的大计。 ** 萧明安是一个极有规划,极有目标的人。他厌恶失控的感觉,只有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最好的。 微薄的欢喜,浅淡的怒气,万年不变的笑容,这些是他欣赏的,接受的。 乍喜乍怒,大起大落,全部心神为一人所牵,这些是他绝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他最后还是娶了谢明昭。 说来奇怪,原本有意于谢家嫡女的四皇子和六皇子均出了意外。 四皇子被传出流连于青楼的丑闻,名声尽失,京中但凡要点脸面的高门都不愿将女儿嫁入这种地方。 六皇子骑马时意外摔断了腿,至少躺在床上一年才能恢复。 余下的皇子倒是都不敢再提求娶谢家嫡女的事情。 可在这种时候,谢曦若认为皇室勾心斗角,又不愿嫁入皇室。 于是,萧明安谨遵圣旨,求娶了谢明昭。 谢明昭很喜欢自己。萧明安在婚后不久就认识到了这件事情。 明明自己在新 22. 第 22 章 [] 天色微亮,萧明安揉着额角从榻上起身,正准备唤小厮进来更衣,就听见门外传来小厮战战兢兢的声音。 “三殿下,淑妃娘娘说是头疼心闷,想请殿下去看看她。” 淑妃娘娘一向体弱多病,三皇子为人孝顺也时常前往宫中去探望自己的母妃。 听到这句话,萧明安在帐下的嘴角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说出口却还是温和有礼的语调。 “知道了,进来伺候本殿更衣吧。”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小厮低着头进来,默不作声地为萧明安更衣。 “啪嗒—” 一个小厮不小心失手将萧明安的腰带掉在了地上。 “三殿下饶命,三殿下饶命,奴才是不小心的!” 这个小厮立马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向萧明安求饶。 萧明安含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无妨,何必如此惶恐,继续替本殿更衣即可。” “是。” 磕得额头通红的小厮喏喏应答,索性半跪在地上替萧明安系起腰带来。 男人的乌发全部被一丝不苟地束进玉冠中,更显出他如画的眉目。 现在,这副君子面上的双眸微微弯起,对之前弄掉腰带的小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去为本殿唤一辆马车,本殿要入宫。” ........ 淑妃年轻时是个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当年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扫洒宫女,在御花园中因这非凡的美貌被圣上一眼相中,成了贵人。 后来虽圣宠不再,但好在生了个好儿子,从小聪颖绝伦,颇受圣上宠爱。 美人嘛,或多或少都有点骄纵的脾气,即使是到了淑妃这般年纪也不例外。 关雎宫内,一名装扮华贵的宫装女子正对着镜子长吁短叹。 镜中倒映着她艳丽的面容,纵然已经有了像萧明安这般大的皇子,相貌却丝毫不输普通少女。相比于二八少女,更是多了一丝为人妇的娇艳欲滴。 只是眼角不易察觉的皱纹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淑妃轻抚着自己的眼尾,一脸担忧地向自己身边的大宫女问道:“本宫是不是年老色衰了啊?” 一旁的大宫女向来是淑妃的心腹,忙为自家娘娘解忧。 “哪能啊,娘娘。奴婢眼皮子浅,这辈子就没看过比娘娘您还好看的人!” 淑妃笑着觑了她一眼,笑道:“就属你油嘴滑舌。照你这么说,本宫定是比前朝宠冠后宫的嘉懿皇贵妃还要美上三分了。” 嘉懿皇贵妃是先帝的宠妃,据说容貌艳绝,可堪为神仙妃子。在先帝元后去世后,这位皇贵妃就独宠后宫。现在的宁王,先帝十三子就是她所出。 只可惜红颜薄命,先帝仙去的几年前,嘉懿皇贵妃就病重而亡,甚至连带着先帝也一病不起。 听到这种话,大宫女立刻就不赞同道:“这都已经是前朝故去的人了,再怎么好看又怎么争得过娘娘!” “哼,若照你这么说,本宫才应该是宫中最得宠的人。可偏偏陛下现在独宠李贵妃,连本宫向他前去请安都爱搭不理!” 大宫女自是知道淑妃的心结,忙宽慰道:“娘娘啊,那李贵妃哪能跟您比呢?要我说,她长得颇似娘娘当年,陛下不过是新鲜一阵而已。更别说,娘娘还有三皇子呢!三殿下最是孝顺,这点不比无子的李贵妃强多了!” 提到萧明安,淑妃脸上的笑意倒是多了几分,道:“去唤安儿过来,就说,就说是本宫身子不爽利,想见他一面。” ........ 萧明安踏进关雎宫中,淑妃正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俨然一副虚弱病重的模样。 萧明安心下了然,径直向淑妃走去,礼仪周全地向淑妃行过礼后,才道:“望母妃万安。不知母妃如此不适,可召太医来看过吗?” 淑妃伸出纤纤玉手,用帕子捂嘴咳嗽了几声,方道:“不过是老毛病了,多半是心思郁结所致。太医庸碌无能,瞧了真么多年也不见好。好在安儿争气,颇得圣上青眼,也让本宫宽慰不少。” “是,母妃说得在理。”萧明安妥帖地替淑妃掖了下被子,恭敬道:“不知儿臣有什么能帮上母妃,让母妃心里好受些的?” “本宫住的这关雎宫,是陛下特地为本宫命的名。陛下曾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本宫现在容颜不再,陛下也甚少来看本宫了。” 淑妃一脸忧愁地看向萧明安,继续道: “安儿聪慧,你父皇最近心情不好。母妃特地为你父皇准备了些点心,不如安儿帮我带去上书房吧。只要知道你和陛下都安好,本宫也没有烦心事了。” 淑妃伸出手想抚摸一下自己孩子的鬓角,却被萧明安不留痕迹地躲过。 萧明安仪态大方地直起身,冲旁边的大宫女柔声道:“烦请帮本殿将母妃的点心拿过来。” 大宫女颇为受宠若惊,立刻吩咐门口的小宫女去小厨房取来食盒。 直到萧明安提起食盒,远远地朝着上书房的方向去了,大宫女依旧看着他的背影。 她不由在心中感叹:淑妃娘娘真是好福气!三殿下向来宽厚御人,素有贤名,又颇受盛宠,指不定以后会有什么造化呢! 大家都说子凭母贵,可淑妃娘娘却是母凭子贵。果然在这宫中,圣宠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个孩子依靠才是最重要的。 **** 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书桌前批奏折。 男人不怒自威,周身威严华贵的气质浸满了书房。 “父皇。” 萧明安跪在地上,将食盒用双手恭敬地捧着。 “这是母妃为您特意准备的点心。您若得空了不如尝尝。” 坐在上方的帝王不动声色地转了转自己的玉扳指。 “嗯,你母妃向来有心。等得了闲,朕会去看看她。你也是个孝顺的孩子,上次朕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 萧明安跪在下方,一五一十将之前被交付的任务说了出来。 “不错。”帝王眼中难得露出几分赞赏。“你一向能干,朕今晚正好无事,便去你母妃宫中用顿晚膳吧 23. 第 23 章 [] 鸿宾楼是京中最大的酒楼,常有京中贵人来此宴饮作乐。 此时正值中午,鸿宾楼内人来人往,倒很是一番热闹的场景。 一个带着帷幕的女子正对着小二吩咐道:“烦请替我开一间厢房。” “好嘞,客官请跟我来。” 小二十分热情洋溢,把搭在手臂上的抹布往肩上一甩就领着这个女子朝二楼走去。 这女子便是谢明昭。 这几日的谢明昭可以说是分外的忙碌。自从那日她与李云闲一战,她就彻底在京中出了名。 不是今天张家小姐要约她去踏青,就是明天李家娘子要喊她去喝茶,这种忙碌的状况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好不容易推掉了这一场又一场邀约,趁着天色晴好,她就打算出门去取上次在蕙兰轩定做的衣服。 这好几天不出门,甫一出门,谢明昭便被谢府外的状况给震惊了。 谢府外被各家府邸的小厮围得水泄不通,只等着谢明昭出门就亲自向她递拜帖。 怪只怪谢明昭那日风头出得太过,近来又闭门不出,谢绝所有邀约,才让大家更为急切地让她接受邀约。 再加上,谢之南无党无派,又自带巨大的声望,谢明昭作为他的嫡女还是可以很好地起到一个风向标的作用的。因此,各家家主也对自家孩子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谢二小姐,麻烦您看看我们陈家的邀约吧,承安寺现在的风景可是一绝啊!” “胡扯些什么,我们王家最近新得了多色牡丹,谢二小姐感兴趣的话不如来看看!” “啪——” 谢明昭猛然把谢府的大门给关上,将一众热情的邀约都拒之门外。 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谢明昭摇摇头,回想着刚刚门外的状况,心想:走正门肯定是行不通了,看来只能从侧门偷偷出去了。 于是,她索性戴上一顶帷幕,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连马车也没坐,从侧门偷偷溜出了府。 虽说不坐马车,但谢明昭自幼习武,体力远超常人,去区区蕙兰轩取衣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到主街上时,谢明昭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并没有什么达官贵人的马车,均是一些普通的摊贩和平头百姓。 满大街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帷幕,倒是格外显眼,周边的百姓都在不经意地偷偷打量她,估计以为是哪里来的江湖侠客。 谢明昭也觉得这帷幕烦人又麻烦,索性将它摘了下来。 少女摘下帷幕,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在烂漫天光下更添了几分颜色,不知不觉间反而更加吸引路人的视线。 谢明昭自幼长在金陵,之前几次出门也都是坐马车,很少像现在这样单独走在大街上,享受京中特有的风土人情。 她一路走走停停,感觉街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东西真是有意思极了。 正当谢明昭逛得兴致勃勃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句熟悉的男声。 “谢二小姐,真是好巧啊!我们竟然又......” 话音还未落,谢明昭已转身就走。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真是诸事不宜,怎么又碰见这个讨人嫌的家伙! 不知道今天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但不管他要干什么,谢明昭都打定主意不和他有所牵扯。 这厢李云闲话中的“遇见”两个字还未吐出,就看见谢明昭摆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转身就走开了。 “等等啊,谢二小姐,你别走啊,我有事想说啊!” 李云闲一时情急,不由扯起喉咙向谢明昭喊起来。 该死! 随着李云闲这石破天惊地大声一喊,谢明昭敏锐感觉到周围人的眼光都在不自觉地注视着自己。 这李云闲到底想干什么! 谢明昭在心底暗骂一声,本来自己现在就想低调一点,这混蛋还喊这么大声,是嫌自己现在还不够出名吗? 不管身后是如何呼喊,谢明昭又重新戴上帷幕,加快脚步向蕙兰轩走去。 哪知李云闲看谢明昭加快脚步,他也径直追了上去。 两人越走越快,最后竟在这京中的热闹大街上运起轻功来。 街上行人众多,谢明昭怕伤及他人,并未发挥全力,一时也难以甩掉李云闲。 听着李云闲还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她,谢明昭不胜其烦,刚好看见一处酒楼人头躜动,正是避开李云闲的好地方,便闪身进了这酒楼。 ......... 这边说到谢明昭被小二客客气气地迎上了二楼。 可就在准备进入厢房时,小二却突然拦住了她,笑容可掬道:“这位小姐,我们这儿的厢房得先交一百两银子来能进。” 一百两可不算是小数目,但谁让鸿宾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呢。对于那些达官贵人,商业巨贾来说,银子不过是个数目,若能买到面子那是大大的划算。 不过像谢家这样的门第,想要订厢房只要提前通知一声就行,不需要像散客一样还需要花钱。 谢明昭才到京城,自然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的。但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从小到大都没未钱发过愁,也并不觉得一百两是个很大的数目。 于是谢明昭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正打算掏出钱来却发现一件尴尬的事情。 她今日根本没带一百两出来啊! 她今日只是去取衣服,只要在管事的面前刷个脸就行,所以根本就没带多少钱出来。再说了,她在金陵时天天习武,根本没功夫出来逛街,身上也没有带钱的习惯。 谢明昭只能强装镇定,硬着头皮对小二说:“不好意思,这里能不能赊账啊,要是不能的话,你就带我下楼吧!” 听到这话,小二突然收起脸上的笑意,上下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番。 虽说衣裳样式普通,但胜在料子好,也不像个穷人啊。本来自己看着这姑娘仪态大方,举止优雅,应该是个大家闺秀,谁知竟是个想吃霸王餐的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小二冷冷道:“既然姑娘没钱,那就下去吧。” 谢明昭还未开口,就听到身后有气喘吁吁的声音。 “谢,谢二小姐, 24. 第 24 章 [] 鸿宾楼,天字号厢房。 三男一女共坐一桌,本应是热闹的场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谢明昭左侧坐着一脸心虚的李云闲,右侧坐着一脸冷漠的萧煜,对面还有个拿着扇子笑得一脸骚包样的萧明安。 面对这种古怪而又尴尬的场景,谢明昭感觉她的头正在隐隐作痛。 明明刚刚自己是打算走的,但没把握好时机,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场面。 孤男寡女不可以共处一室,所以三男寡女就可以是吗? 好在一旁的小二机灵会来事儿,看着气氛不对就主动向在座的各位介绍起鸿宾楼的招牌菜来。 谢明昭从未来过鸿宾楼,对小二的介绍听得还是津津有味的,空气中的尴尬也渐渐消散去。 正当气氛甚至要接近于其乐融融时,萧明安忽然开口道:“父皇不是留皇叔下棋吗,为何会这么早便出宫?” 随着萧明安这么一句话,场上的气氛又重新紧张起来。 萧明安却浑然不觉,继续对着萧煜开口笑道:“皇叔又碰巧来到鸿宾楼见到谢二小姐,不知道还以为是你们二人相约好的呢?” 萧明安此话不仅让谢明昭皱起眉,也让萧煜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几分不愉。 “萧明安,你言语太过无状。本王出宫不过是因为陛下有急事召内阁商讨,你未免管得太宽。” 萧煜甚少对萧明安说重话,他这番开口,倒成功让萧明安闭上了嘴,不再生事。 一阵静默后,倒是萧煜主动开口道:“谢二小姐,之前赏花宴上的事情是李云闲太欠考虑,若有机会,我会亲自登门致歉的。” “不用不用。”谢明昭有些受宠若惊,忙婉拒道:“王爷未免太客气了。今日我既然应下了这顿饭,我也不会再为难李公子了。” “就是啊,王爷,我就说谢二小姐心胸宽广,自然是不会计较这些事情的。”李云闲看着谢明昭没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忙见缝插针冲萧煜说道。 所以,您老人家就快把打扫卫生的任务给我解除了吧! 萧煜饮了口茶,不盐不淡地开口:“所以,我之前交代给你的事完成了吗?” “呃......”李云闲笑意一僵,眼神心虚地向远处望去。 “王爷啊,我保证今日您一回府,看到的一定是个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宁王府!” 李云闲浑身冷汗,得知萧煜进宫,他特地花重金聘请了府中的老嬷嬷来帮他完成任务,以求瞒天过海。 要是露馅了,萧煜定会想出更残忍的计划的! 李云闲说完就打算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可到了厢房门口,他却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扔给谢明昭一块令牌。 “谢二小姐,我有事得先行离开。这块令牌是李府的专属令牌,你可以随意在京中有名的商铺消费,账都记在我头上。对了,记得买一下单啊,谢二小姐!” 说罢,李云闲仿佛身后有猛虎追着他似的,一溜烟离开了。 谢明昭:“........” 所以,最后竟然是自己花李云闲的钱请客是吗? 她低头看了眼方才李云闲扔给自己的令牌。 这块令牌大约是用玄铁所制成,通体黑色,造型古朴大方,还隐隐泛有光泽,上面用行书写了个大大的“李”字,倒显得很有份量。 不过李云闲跑得这么急究竟是为什么呢? 正当谢明昭思索这件事的时候,就听到右侧的男人为自己解答了这个问题。 “李云闲是担心别人办我吩咐的事情不靠谱,于是自己去亲自干了。” 谢明昭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不自觉地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萧煜。 “嗯嗯好的。”谢明昭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对待萧煜,只能认真地敷衍了一下萧煜。 这个人明明前世还是一脸高冷的冰山样,这辈子倒是分外热心。 老实讲,李云闲走后,场面一度分外尴尬。 一个不爱多讲,一个不想多讲,还有一个从方才起一直沉默至今。 好在鸿宾楼不愧是京中第一大酒楼,吩咐之下很快就上了琳琅满目一桌子的菜。 这一点倒是很有效地缓解了气氛的尴尬。 谢明昭有意识地让自己不去管某个煞风景的人,只顾着低头吃菜。 萧煜生性冷淡,也不会没话找话,只默默夹了几口菜吃。 而平日十分健谈的萧明安这个时候也一言不发,眸色深沉,仿佛揣着心事。 这样下来,场面乍一看还有几分岁月静好。 不多时,谢明昭就用完了餐,用李云闲给的令牌付完账后就向剩下两人告辞离开了。 下楼时,谢明昭不由在心中长舒了口气。 呼,终于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 “这位小姐,等等。” 谢明昭刚出门就被人叫住了。 她仔细一看,这不是那天琴艺夺冠的温如宁吗? 谢明昭登时有些紧张起来,自己方才明明戴了帷幕啊,这都可以认出来吗? 只见温如宁娉婷上前,低声对谢明昭道:“谢二小姐,是你吧?” 谢明昭摸了摸自己戴着的帷幕,对温如宁的眼力感到十分佩服。 温如宁似是知道谢明昭在疑惑些什么,温声道:“我方才在楼下有听到李公子的声音,便猜测谢二小姐你也在这。” 果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会惹麻烦的李云闲!谢明昭再次在心中暗骂一句。 “我大概知晓谢二小姐为何作此打扮,但我还是要问一句谢二小姐可否能应下我的邀约。” “..........”帷幕下的少女并未作答。 谢明昭不愿接受各家的邀约,一是因为自己不太喜欢那种众人笑语晏晏却各怀心事的场景,二是因为谢家向来持中,若因着自己的缘故给父亲带去麻烦就不好了。 不过温如宁乃是郡王之女,向来与朝政无瓜葛,就算与她来往也影响不到父亲。 不如且看看她是何意图。 谢明昭随即打定主意开口道:“不 25. 第 25 章 [] 三日后,承安寺。 京郊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正是一派好风光。阳光斜斜地照着清幽的翠竹林,被片片竹叶切开如碎金般洒在地上。 谢明昭特意起了个大早,提前一个时辰到达了约好的地点。 她到承安寺的时候还很早,温家姐妹都还没到。 谢明昭百无聊赖,思索片刻后,随手抓住寺中的一个小沙弥,告知他自己打算去后山竹林练练剑,等会儿若是有温家两姐妹来找自己便让他帮忙告知一下。 待小沙弥应允后,谢明昭便大步朝后山走去。 承安寺是京中有名的寺庙,每年不知有多少贵人来此还愿,捐香火钱。 因此,承安寺名义上是寺庙,实则比不少有名的商号还富有。 饶是一条通往后山的小路都修得分外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某处贵人的别院而非京郊的清幽寺院。 谢明昭来到竹林,此处清风阵阵,少有人烟,只能偶尔听到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倒有几分世外高人隐居的意味。 谢明昭拔出双剑,心中回想着那日在赏花宴使出的剑法。 自那日起,她还未曾再次练过那套林氏剑法,此刻也算凑巧,正好给了她一个练习的机会。 竹林中顿时剑影翻飞。 谢明昭闭上眼,此刻她仿佛并未身处竹林而是身处战场,此刻竹叶仿佛并不是竹叶,而是飞刀。 剑叶花影,莫不如是。 竹林空无一人,只剩面容英丽的少女挥舞着寒气逼人的双剑在竹林中穿梭。 一套剑法毕,谢明昭收剑,睁开眼,只见自己周身落了一地的碎叶。 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一定能发现所有竹叶都工工整整地从中间被分成两半。 “谢二小姐,你真的是太厉害!”一道娇俏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谢明昭回头,就看见一个娃娃脸的少女向自己扑过来。 少女年纪看上去不大,两个丸子头上戴着小铃铛,每迈一步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谢明昭刚刚练功,出了一身薄汗,就在这少女即将扑上自己前,一个转身闪了过去,顺手用剑柄将快要摔倒的少女给稳住。 少女没有计较谢明昭的躲避,反而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着谢明昭说道:“谢二小姐,你刚刚真的是太帅了!” 说罢,少女转头冲身后一直立在的原地的温婉女子道:“表姐表姐,我就说吧,要是我学武后,也一定可以像谢二小姐这般厉害的!” 谢明昭抬眼望向身后的温如宁,若有所思。 想必这少女便是温小姐之前提过的表妹。倒,倒真是个活泼的女子啊! 看着谢明昭练完了剑,温如宁才开口道:“谢二小姐当真好剑法。方才小沙弥告诉我你在后山竹林练剑,我们便直接来这儿找你,也省得麻烦你再跑一趟。 不过我这表妹还是太鲁莽,让谢二小姐见笑了。” “无妨。”谢明昭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看到眼前的温如宁冲自己眨了眨眼。 谢明昭顿时想起来昨日两人商量好的事情。 “咳咳。”谢明昭清了清喉咙,对着温如宁的表妹道:“习武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你做好准备了吗?” “当然做好准备了!”面前的少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从背后拿出一把精致的长剑,像献宝似的对谢明昭道:“你看,我连剑都准备好了!” “咳咳。” 谢明昭这回是真的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没想到这姑娘习武的决心还挺坚决的。 “那......”谢明昭向温如宁投去疑惑的眼神,“不知我该如何称呼这位姑娘呢?” 还没等温如宁开口,眼前的少女就兴冲冲说道:“我叫温妩,谢二小姐就叫我阿妩吧!” “等等。”少女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道:“如果说我要跟着谢二小姐习武的话,那岂不是要叫谢二小姐一句师傅。啊,那我需不需要行拜师礼啊?” “不,不必。”谢明昭连忙拒绝了温妩的这个提议。 开什么玩笑? 自己才十五岁,收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女孩为徒,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再说了,自己明明和温如宁说好是要打消她练武的积极性,又何必行拜师礼呢? 谢明昭抬头望天,把手背过身,努力营造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阿妩,你知道习武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温妩看着眼前的少女,阳光洒在她背后,衣袂纷飞间竟带出飘飘欲仙之感。 温妩越发觉得,找谢二小姐学武这个决定做得太对了。 这么看来,谢二小姐分明是个世外高人嘛! “是功法对吧!越高级的功法威力也就越大。” “不对。”谢明昭带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道:“习武最重要的是基本功。” “啊?” “所以,你现在就先蹲两个时辰马步吧。” “什,什么?这未免也太基础了吧,谢二小姐,你确定不先教我一些招式吗?比如,飞檐走壁,轻功水上飘什么的。”温妩愤愤不平地提出抗议。 一想到要蹲两个时辰马步,温妩感觉自己的腿现在就开始隐隐作痛。 谢明昭嘴角挂着轻飘飘的笑意,柔声道:“你想学些有用的招式?” 温妩听到谢明昭这么说,以为大有希望,于是忙不迭点头道:“对啊,我........” 话还没说完,温妩就感觉肩上一疼,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倒去。 “臂膀无力。” 紧接着,温妩又感觉膝盖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 “下盘不稳。” 谢明昭用剑柄将已经摇摇欲坠的温妩扶住,帮她调整出一个马步的姿势。 “基本功不扎实,什么招式都是花架子。要想习武,今日你必须蹲满一个时辰的马步。” 温妩一张小脸煞白,眼泪包在眼眶中愈滴未滴。 看着身边有些按耐不住的温如宁,谢明昭向她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按照之前商量行事。 谢明昭方才一直控制着力道,说是有痛感,其实完全伤不到温妩,只是起到一个立威的作用。 一旁的温妩却是不服输,咬牙道:“好,我听 26. 第 26 章 [] 正午时分,日头已升到天空正中,可此刻后山的竹林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反倒让人隐隐作冷。 谢明昭背脊绷紧,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竹林深处,时刻处在一种蓄势待发的境地。 此时四下无风,却有竹叶沙沙作响。 不,不对。 随着那股气息越来越近,谢明昭发觉自己先前的判断出了差错。不止有一股势力冲着此处来,至少还有另一股势力。 突然,远处绿竹摇晃,出现一道模糊的人影。 谢明昭习武多年,视力也远超常人,也正因如此,她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这,分明是李云闲! 远处的李云闲似乎也发现前方有人,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谢明昭。 李云闲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急忙赶到谢明昭面前。 少年浑身狼狈,发丝散乱,一张娃娃脸上擦上了许多道灰痕,就连衣服上也被剑气划出几道破破烂烂的痕迹。 李云闲喘着粗气,望着谢明昭恳切地说道:“谢二小姐,事关重大,求你帮我一忙?” 谢明昭看李云闲这副狼狈的样子,心中已有猜测,大概是萧煜有所不测,于是忙道:“快说!” 李云闲微微睁大双眼,似是没料到谢明昭同意得如此轻易。 不过事关紧急,他也来不及多想,语速极快地说道:“我身后跟着的是冲着王爷来的刺客,对方人多势众又实力强劲,我恐怕不是对手。 我现下可以将他们引开,争取时间。不过王爷受伤,现如今藏身于后山南边的一处山洞,还望姑娘前去照看一番。若是谢二小姐愿意相助,这番恩情王爷与我必定牢记于心。” “好!”谢明昭点点头,她本不是见死不救的性子,行事自有侠义之风,自然不会拒绝李云闲的请求。 “不过,你只管与刺客在此处周旋,我方才已遣人去通知官府,想必不多时便会有人来支援。事不宜迟,李公子多保重。” 谢明昭忙冲李云闲补充了几句,就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匆匆离去。 被留在原地的少年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满脸严肃地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着准备。 ............. 后山南边不像之前的那片竹林,是个经过修缮的闲情雅致之处。此处地势陡峭,杂草荒木丛生,一看便知是人烟稀少之地。 李云闲先前并未明说具体的地点,只说了个大概,剩下的全要靠谢明昭自己去寻。 谢明昭环视四周,都只是一片乱石枯木,并未看到有人经过后留下的脚印或者痕迹。 莫非是萧煜为了防止刺客找到自己,有意隐去了自己的踪迹? 谢明昭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发现几株杂草的叶间有不易发觉的血迹。李云闲曾说过萧煜受伤了,那么这想必就是他的血迹。 她心下一喜,太好了,这么说来只要自己顺着这血迹就可以寻到萧煜了! 谢明昭一边沿着血迹前行,一边顺手将血迹的痕迹隐去,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一个被杂草掩盖着的不起眼的小山洞。 翻开洞口的丛丛杂草,谢明昭就看见一个昏迷的男人半躺在洞壁上。 “宁王殿下?” 谢明昭一边轻声唤着萧煜,一边缓步走近打算查看一下他的状态。 没有人应答。 只见男人面容苍白,气若游丝,俨然一副虚弱的模样。 谢明昭伸手打算查看一下他的伤情,可谁知甫一触到萧煜的外衣,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死死抓住。 谢明昭不禁低头看了眼萧煜。 与平日里冷淡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相比,此时的萧煜显得柔弱又可怜。 男人的乌发胡乱地散在肩后,一双剑眉紧皱,往日红润的嘴唇早已毫无血色。 谢明昭内心毫不客气地腹诽:萧煜如今这副可怜儿样,不像个叱咤风云的王爷,依着这副精致的眉眼,倒像个京中的小倌儿。 谢明昭内心胡思乱想,手上动作却不停。 她用力挣了挣,发现萧煜握她握得极紧,想被钳子钳住似的,竟是连她也挣脱不开。 “宁王殿下,萧煜,你快松手!”谢明昭低声喝到。 她有些着急,萧煜就这么一直抓着也没办法帮他看伤啊! 谢明昭连低声唤了好几声,可男人像没听见似的,既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放开手。 “萧煜,我是谢太傅府上的谢明昭,不是来害你的!”谢明昭猜测许是萧煜尚存的保护自己的意识才让他紧握着自己不放。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原本抓紧她不放的手忽然动了一下,拇指缓慢而又轻柔地摩擦了一下她腕间脉搏处。 谢明昭一惊,急忙把手缩回,可没想到这次倒是萧煜倒是轻而易举地放了手。 腕间脉搏处乃是习武之人的命门,是断然不能暴露在别人面前的。 方才的那股温热仿佛仍然残存在她的腕间,谢明昭心中微动,不由抬眼望向昏迷的男人,心中的敬佩之情犹如江水滔滔不绝。 宁王殿下当真人中龙凤,就连昏迷也不忘保持如此警惕。 直到萧煜放开自己的手,谢明昭才发现指尖有些许粘腻。 她用双指捻了一下,感受到指尖特殊的触感。 这是,血? 谢明昭面色凝重地看向萧煜,看来萧煜的伤势比之前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严重。谢明昭细看之下才发现他左肩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甚至险些伤及心脉,想必是之前刺客所伤。 萧煜穿着一身黑衣,深色的血迹浸染在黑衣上一时难以看出。要不是刚才那一手的血,谢明昭一时半会可能都不会发现这件事。 恐怕萧煜一直昏迷不醒就是由于失血过多,当务之急还是要给萧煜止血。 外祖平民出身,以战功起家,曾无数次落入艰难困厄之地,精通各种民间知识,自然也知晓不少民间偏方,药理。 谢明昭幼时跟外祖长大,耳濡目染下对这些东西也颇为了解。长久以来,这些知识只是存在于她的脑海里,从未付诸过实际。如今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环顾四周,果然在洞壁被杂草掩盖的角落处发现几株常见的消炎止血的草药。 她忙按照外祖所言,将草药放入口中嚼了嚼,然后吐出敷在萧煜的伤口上面。 可惜此处没有绷带,她只能用力撕下自己裙摆,将布料紧紧系在萧煜的伤口上。 27. 第 27 章 [] 谢明昭看到萧煜苏醒过来,心中一喜,也顾不得尊卑上下,忙凑过去急切道:“萧煜,你没事吧?你感觉怎么样?” 萧煜并没有答话,刚刚睁开的黑眸中满是迷茫,一眼望去,眼底像是初雪铺满大地般干干净净。 谢明昭一愣,心底不由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萧煜他,不会是傻了吧? 万一刺客的刀具上淬了毒,让萧煜变成现在这样傻愣愣的模样,自己该怎么把他带回王府啊? 好在不过片刻,萧煜的眼神便渐渐恢复清明。 “咳咳,谢二小姐,你怎么会在此处?” 萧煜甫一开口,谢明昭就吓了一大跳。往日里男人的声音清冷如碎玉,如今却好似嗓子里含了块生锈的铁,一开口便是粗糙沙哑的声音。 谢明昭仔细看了眼萧煜,发现他苍白的唇瓣早已干燥起皮,想必已经很久没喝过水了。 或许如萧煜这般天潢贵胄,从未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吧。 “宁王殿下,是我在承安寺后山偶遇李公子,他担心您的安危,便托我来看看。” 既然萧煜意识已经清醒,又变成了之前那副冷淡的模样,谢明昭也不敢再没大没小,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 哪知听到谢明昭的回答后,萧煜只“嗯”了一声后便再无下文,只用一股探究的视线在她眉目上逡巡。 片刻默默无语后,谢明昭实在有些忍受不了萧煜那侵入性极强的目光了,便硬着头皮开口道:“宁王殿下,您可以试试现在是否可以动,臣女得带着您尽快离开这儿。” 说完这句话,谢明昭就敏锐感觉到萧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凉了两分。 不过须臾,谢明昭便感到萧煜的目光离开了自己,随即就听到低沉沙哑的男声传来。 “多谢谢二小姐了,只是本王如今有伤在身不便走动,还得麻烦谢二小姐扶着本王。” 萧煜一手撑着洞壁,一手护着肩上的伤口,艰难而又缓慢地站起来。 看到这种情景,谢明昭急忙过去扶着萧煜。 她让萧煜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自己承担着大部分的重量。 谢明昭扶着萧煜往前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简直亲密得有些过分。男人的发丝垂落在了谢明昭的颈窝,发丝随着步伐在她的颈上扫来扫去,弄得谢明昭有些发痒。 可她两只手都扶着萧煜,根本没办法去将这些发丝拨开。若是专门停下脚步干这件事,又未免显得太矫情了。 就在谢明昭为此心烦时,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柔地将发丝拨开。她不由侧脸望向萧煜,发现身旁的男人似是发觉她的不适,于是主动用手帮她拨开发丝。 萧煜垂眸看着身侧女子雪白的脖颈,声音沉沉道:“本王冒犯了,还请谢二小姐谅解。” “无事。”谢明昭摇摇头,毫不在意。 救人乃是头一等大事,又何必拘泥于男女大防。再说了,谢明昭本就不是那般循规蹈矩的人,骨子里生来就带着有江湖草莽的不拘。 刚说完这句话,谢明昭突然感觉有一股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 “此番幸得谢二小姐相助,往后小姐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本王定不推辞。” 谢明昭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自己跟萧煜的距离是有些太近了,连自己鼻尖都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男人的冷冽气息。 她忙不留痕迹地拉开些许距离,随口说了句笑,想打散这有些奇怪的气氛。 “没事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便只当臣女为自己行善积德。” 谢明昭清晰感觉到耳边传来萧煜一声轻笑,然后就听到萧煜低声默默重复了一句她方才所说的话。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真是没想到谢二小姐还懂得佛法。” 怎,怎么办气氛好像变得更奇怪了! 自己哪懂什么佛法啊,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的。 好在这奇怪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冲散了。 因为就在此时,谢明昭忽然再次感觉到之前那股刺客的气息冲着自己和萧煜来了。 怎么会这样,李云闲不是说已经把他们引走了吗? 看着谢明昭突然变得严肃的神情,萧煜仿佛明白了什么,低声道:“是不是刺客又追上来了?” 谢明昭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道:“明明李云闲说已经把他们引开了,不知为何又会回到此处。” “或许是幕后主使派了不止一波人。看来我们是不能往前走了,那个山洞也不能去,如果一直躲在一个地方,他们人多势众迟早会找到我们的。” 谢明昭点点头,道:“看来我们得另外找一条路下山。” 说完,谢明昭便扶着萧煜往另一处方向走去。 谢明昭和萧煜二人所在的后山正是因为道路崎岖,乱石杂草丛生才导致人迹罕至。 走了这么久,就连谢明昭这样有功夫的人都感觉有些累了,可一旁的萧煜仍是一声不吭。 男人面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肩上草草包扎过的伤以由于行路颠簸再次裂开,献血又重新渗了出来。 可饶是如此,萧煜也没有开口说些,只咬牙继续前行。 但走了许久,眼前仍是一片枯木杂草,依旧望不到下山的路。 就在谢明昭打算继续往前走时,忽然感到身后有一股拉力。 萧煜紧紧拉住谢明昭的袖子,眼神很是坚定地望着她,语气却毫无波澜地说道:“谢明昭,你自己先离开。他们要杀的只是我,此事根本与你无关。” “不行。”谢明昭立马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 “我没有在开玩笑。”萧煜加重了语气,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更加严肃起来,“我也想活下去,可这条路太长了,我们走不到终点的。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你先走,这样还有我们中至少一个人还能活下去。” 听完萧煜说完这一大段话,谢明昭也索性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萧煜。若是当初我没有来救你,你死在这儿也就死了。可我既然现在来救你了,再让我抛下你逃走,我做不到。” “即使你有可能会死在这儿?” “即使我有可能会死在这儿。” 萧煜听完也不再说话,只是抓住谢明昭衣袖的手更加紧了几分。 剩下的路两人一路无言,只是都尽可能地加快了脚步。 终于,前方树林杂草渐渐减少,仿佛很快就可以看到下山的路了。 可等到两人穿过那片树林,才不得不承认,他们走错路了。 这里不是下山的路,眼前分明是一片悬崖。 “来不及了。”萧煜仿佛已经知道了结局一样下了定论,“此处是死路,我们也没有时间再换另一条路了。恐怕不久后,那群刺客就会追上来。” 悬崖边矗立着一块巨石,两人就暂且躲在这块巨石背侧,商量着对策。 听到萧煜已经完全放弃希望的话,谢明昭没有回答,反而四处查看了一番,最终 28. 第 28 章 [] 夜色沉沉,空中只挂着一弯残月。冷白的月光落在湖面上,越发衬出此地的寂寥与空旷来。唯有不远处山洞中的一点火光,驱散了此处的寒意,带来些许暖意。 谢明昭蹲在洞里的火堆旁一边烤着湿透的外衣,一边不时回头看看昏迷着的男人。 其实之前在悬崖边的时候,谢明昭就已经做好了跳崖的准备。 当时她在崖边四处查看,发现虽然四处都是绝路,但是崖底并非平地或是乱石,反而是一条流淌的大河。 她粗略估计了一下,如果说采用自己带着萧煜跳崖,将双剑插入崖边石壁来减缓下降的速度,最后再用内力包裹在周身,坠入河流之中这种方法的话,她至少有八成把握两人不会有生命危险。 至于不在刺客赶到之前就这么做,就是因为自己当时还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可以不用这种方法就能安全逃脱。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跳了崖。 谢明昭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萧煜本就重伤,又经此冲击,这才一直昏迷着。 现在只希望父亲和宁王府的人能尽快寻到这里。 就在这时,方才一直昏迷不醒的萧煜发出几声呢喃。 “水,水.......” 水? 也是,萧煜先前一直滴水未进,唇瓣干裂得都不成样子。好在此处临近河流,找水倒不是难事。 谢明昭顺手拿起身边一片宽大的树叶,里面是她之前早就备好的河水。她将树叶贴近萧煜的唇,然后缓缓倒入他嘴中。 似是这水起了作用,萧煜睫毛微颤,慢慢睁开了双眼。 男人的乌发微湿,柔顺地搭在额前。或许是因为刚刚苏醒,眼睛湿漉漉的,整个人充满着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谢明昭在心中大逆不道地想道:萧煜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下雨天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狗。 “宁王殿下,您感觉怎么样?” 谢明昭忙甩开脑中乱七八糟的形容,半扶着萧煜让他起身。 哪知萧煜抬眼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她。 “不用唤我宁王。” 刚刚苏醒的男人没有什么力气,连说话的声音都分外轻。 “什么?”谢明昭并未听清楚萧煜在说什么。 “不用唤我殿下。” 萧煜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又坚定。 “嗯?哦哦好的,萧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萧煜要提出这个要求,但谢明昭还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或许是觉得经此一难,再唤殿下显得太生分了吧。反正此处也只是他们二人,自己不守规矩也没有旁人会知晓。 这时谢明昭忽然想起在跳崖前,自己曾对萧煜喝道的那句“闭嘴”。 好吧,看来自己不守规矩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改个称呼而已看来也不算什么。 ** 野外的夜总是格外寂静,除了偶尔的蝉鸣声和身边人的呼吸声外什么都难以听见。 萧煜望着平静的河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 “谢二小姐.......”萧煜刚开口就止住了话头,换了个称呼。 “谢明昭,本来我以为我这次当真是在劫难逃,没想到还是你不顾危险救了我。我这回算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若是他日,你遇到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谢明昭原本正蹲着用木棍拨弄火堆,好让它烧得更旺。听到这句话,她不禁回头奇怪地看了眼萧煜,道:“这话你之前在悬崖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萧煜闻言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回头望向谢明昭,轻轻说道:“之前是宁王向你许诺的,现在是萧煜向你许诺的。 谢明昭,我可以应下你任意三个请求。” “是以萧煜的身份吗?” “以萧煜也以宁王。” “什么请求都可以?” “什么请求都可以。” 谢明昭有些惊讶,如果真按萧煜所言,那这份承诺未免太有份量了些。 “其实也不必如此,万一之后我以此来要求你做些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谢明昭望着近乎融于缥缈月光中的萧煜,半真半假玩笑道。 男人生来一副好相貌,溶溶月色消散了他往日的冷厉,反而笼罩上一层模糊的暖意。 或者是月色太朦胧,男人的语气中竟含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家财万贯你不缺,功名利禄你无意。思来想去,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也不过是几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罢了。” 萧煜垂眸看着蹲在火堆旁的少女。火光映在她的脸庞,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给你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 “什么?” 谢明昭没听清萧煜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天色已晚,我们应当早些歇息了。” “嗯。”谢明昭低头看着自己基本已经干了的衣服,披上外衫,抱紧怀中的双剑,理所当然地向洞口走去。 “今晚我来守夜,你去里头好好歇息吧。” 谢明昭发现萧煜半晌都没有动作,于是回头疑惑道:“怎么了吗?” “我.....倒也没有娇弱至此。” 萧煜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谢明昭心中了然。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总要靠一个女子保护,或许他一时难以接受这件事。 可是谢明昭自认为她不是普通人。毕竟,哪有普通人敢跳崖还毫发不损的呢?再说了,萧煜现在是病号,让他守夜的话也太不人道了吧。 于是谢明昭认真地看着萧煜,格外真诚地说道:“你如今重伤在身,应当做的是好好休息。更何况,我有武艺傍身,若真出了什么事也只能靠我出马。所以,你就好好休息吧!” 萧煜:“.............” 她说得确实很有道理,自己也确实无从反驳。 谢明昭说完就继续往前走去,靠在洞口打算守夜。 身后也没有传来动静,除了火堆偶然发出细小的爆破声外只剩下一片寂静。 许是这夜色太深沉,谢明昭渐渐有些困了,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在她 29. 第 29 章 [] 李云闲走进洞口,本以为会看到好一副凄风苦雨的画面。两个人坠下悬崖,其中一个还是重伤,任他思维再跳脱也想不到会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毫发无伤的少女正蹲在火堆前大口吃着烤鱼,而本应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萧煜现在竟然在火堆旁烤鱼。 李云闲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王爷,谢二小姐,你们没受伤吗?” 谢明昭用手指了指萧煜。 “他肩上有伤,应当伤得不轻。” 李云闲看着一脸云淡风轻正在烤鱼的萧煜,并不是很相信谢明昭说的话。 谢明昭又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没有受伤。” 谢明昭最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剑。 “但是我的双剑好像报废了。” 李云闲:“..........” 所以这就是你们跳崖的伤亡吗?一个看上去健健康康的受伤的男人和一对报废的双剑? 李云闲想起自己得知两人跳崖时的担忧和焦急,再看着现在两人分外悠闲的模样,心情不由十分复杂。 “李云闲,那群刺客抓住了吗?” 萧煜的问题暂时打断了李云闲的思绪,他听到这话,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不留痕迹并看了眼萧煜旁边的谢明昭。 “无妨,你且说。” “好。”得到萧煜的应允,李云闲点点头道:“刺客未全部抓住,抓住的已关押在王府,只不过他们什么也不肯说,只等王爷回去审问。至于王爷遇刺的事情,我没有上报朝廷也没有走漏消息。” “除了谢大人也得知了这件事。”李云闲补充这一句后就迅速看了眼谢明昭。 “父亲?那得知我跳崖的事情,父亲可有何反应?”谢明昭这时倒是有些担心起父亲的反应来。 “说来惭愧,还是谢大人提醒我应该来崖下搜查的。”李云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此刻谢大人还在另一边搜查,倒是我先找到你们二人。” “此次你办事倒是颇为心细,若此事一旦走漏,免不得会多出不少麻烦。”萧煜倒是难得夸赞了李云闲一句。 “嘿嘿,实不相瞒,这也是谢大人提醒我的。就连温家那两个小姐也是谢大人先安抚住了。” 萧煜:“..........” 谢明昭:“..........” 怎么说,父亲不愧是父亲,办事还是一向的心思缜密。 “哦,对了,我们也别一直在此处呆着,先离开这儿吧。谢二小姐,我这就带你去见谢大人!” “也好。”谢明昭点点头,也随两人一同离开了此地。 — 崖下的另一侧,谢之南正焦急地带着一批人马去寻自己那不省心的女儿。 虽然在李云闲的话语中,他显得分外冷静和有条不紊,但自己的女儿掉下悬崖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当时是在悬崖边上抓住的那群刺客,在宁王府李公子的要求下,自己把那群人交给了他。 虽然刺客什么都没交代,但看当时情况,他们应当是没来得及对萧煜和昭昭下手。毕竟,当时场上并无打斗的痕迹,而且刺客若想要逃开追捕,怎么也不会往悬崖边跑,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而且据谢之南观察,崖下是一条河流,更重要的是崖壁上有剑痕。那么,在搜查遍这座后山都寻不到二人的情况下,他们很大可能是在崖底,而且大概率是他们自己主动跳下去的。 换句话来说,更有可能是昭昭主动跳下去的。萧煜的性子,他也有所了解,是不太可能做出这样冒险的事情来的。 至于自家女儿....... 谢之南只能扶额苦笑,希望她跳下去的时候是有所准备的,而不是凭着一股冲劲莽下去的。 “谢大人—” 谢之南隔着老远仍可以听到那位李公子传来的声音。 听这欣喜的口气,看来是有好消息了。 谢之南忙送了口气,心中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 待一行人赶到谢之南跟前,谢明昭却颇有些忐忑。 就像是自己小时候偷偷拔了夫子的胡子,结果却被夫子告状而不敢面对外祖的心情。 谢明昭在那边磨磨蹭蹭不敢开口,结果却是萧煜先开了口。 “老师,这次都是我的错。” “殿下真是折煞老臣,臣岂敢担这一句老师。只要殿下无事,臣也可以放心了。” 谢之南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只不过话中句句带刺。 “只是小女给殿下添麻烦了,臣这就带她回府。” 说完,谢之南就打算带着谢明昭打道回府。 “父亲,难道你不觉得.....”谢明昭实在是觉得父亲这个反应有些太奇怪了。 谢之南用手重重按了下自家女儿的肩膀,低声道:“昭昭,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老师,这次多谢你和....谢二小姐。” 听到萧煜这么说,谢之南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转身看着这个幼时受过自己教导的学生。 “萧煜,记住我曾告诉过你的话。还有,不要与昭昭牵扯过多。” 男人虚无缥缈的话语落在崖下,随后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 谢府,书房。 “说吧。”谢之南低头抿了口茶,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谢明昭,开口道:“说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 谢明昭点头,老老实实将事情全都交代了出来。 谢之南向来沉稳,朝中同僚多说他七情不上脸,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可此刻他简直要被自己这个女儿给气笑了。 “在赏花宴上打架,教郡王府的小姐习武,甚至敢带着王爷一起跳崖。看来我家昭昭真是要成为京中的名人了,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干的啊?” 听到父亲略带讽意的话,谢明昭明白此时不应该跟她对着干,但她还是颇为不认输地回怼道:“可父亲,处于当时那种境地,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 谢之南细细看着自家女儿的面容,眉宇间的倔强跟不服输与她娘年轻时一模一样。 行事冲动。 不计后果。 还有不合时宜的侠义心肠。 若是自己,定有无数方法更好地处理这些事情,也有无数方法把自己摘出去,不掺和到这些事情中。 但林家人总是这样,忠勇侯如此,林清婉如此,就连有着林家血脉的昭昭也是这样。 昭昭说她没做错。 或许她真的没做错,只是不够圆滑,不够谨慎,不够游刃有余。 棋手在下棋前 30. 第 30 章 [] 这次跳崖事件过后,除了有温家两姐妹来探望过谢明昭之外,剩下的时间她倒是都安安分分待在府里。 一方面是她这回跳了崖,把谢氏吓了个半死。饶是谢氏年轻时也干过不少出格的事情,可轮到自己身上大多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平平安安,安分守己的。 因此,对于谢明昭此次的出格行为,谢氏是深感自己教育的失败,妄图从现在抓起,把自家女儿培养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谢明昭先前跟自己父亲的那场谈话不欢而散。 虽然她当时就表现出绝不向他屈服的坚硬态度,但一走出书房她就有些后悔。倒不是觉得此事是自己错了,只是担心自己这番表态也会让父亲做出一些强硬的措施。 于是在这段时间里,谢明昭一直乖巧地待在府中,满足府中两个最高话事人的期望。 直到这一天。 谢明昭像往常一样对谢氏的耳提命面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谢氏一边举着本书临时磨刀,一边打算好好教育一下自家女儿。 “古书云:曲己从众,不自专,则全其身也” “嗯嗯,全其身也。” “古书云:善行者留无迹,善言者无失语,善计算者不用记器。” “嗯嗯,不用记器。” “古书云:夫武器者,乃不祥之物,往圣前贤皆厌恶也,故有道者不轻易用之。” “嗯嗯,轻易用之。” 谢明昭一边点头一边附和着自己阿娘,可谁知谢氏看到这一句忽然大怒。 “这古书怎么云得乱七八糟!” “嗯嗯,乱七八糟........嗯?” 谢明昭看向自家阿娘,她一只手举着这本书,一只手叉着腰,脸上则是一副愠怒的神情。 “这书简直是在乱写,什么武器是不祥之物,真是乱说八道!” 什么? 武器乃不祥之物? 确实是胡说八道! 谢明昭一边在心里驳斥这句话,一边不禁为自己那把不能再用的双剑默默叹了口气。 “夫人,二小姐,老爷说要小人将这对剑送给二小姐。” 门口的小厮看着面带怒气的夫人,颇有些战战兢兢道。 谢氏见这副场景倒是不再说话,只是冲自家女儿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房间。 谢明昭这时才低下头细细打量被小厮捧在手上的双剑。 这是一对颇为精致的双剑,剑身如秋水般澄澈,剑柄处镶嵌着几颗亮闪闪的宝石,周围宛若云龙缠绕。既显得大气又不失雅致。 谢明昭情不自禁地将剑拿在手里比划起来。 双剑灵巧轻便,甫一出鞘便可看到闪着冷冷白光。剑刃锋利,吹毛断发,寒气逼人,当真是一把好剑! 更让谢明昭惊喜的是,这对双剑的材质竟与外祖当初赠予自己的那把一模一样。 当初外祖就说过,万年玄铁是锻炼兵器的最好材料。为了替自己打造那把双剑,外祖是亲自去寻的材料,也是请金陵城最好的工匠师傅锻造的。 可就算是那样,自己现在手中的这对剑也丝毫不逊于自己之前那对,甚至可以说更胜一筹。 谢明昭拿到这把剑简直是欣喜极了,不久前对父亲的埋怨也都因这对剑而烟消云散了。 她不由兴奋地向小厮问道:“这是父亲特地送给自己的吗?” “回二小姐,这是宁王差人送来的谢礼。” 萧煜? 真是奇怪,父亲不久前才说不让他接触自己,结果如今又亲自遣人把这对剑送来。 不过,这份谢礼着实是送到了谢明昭的心坎上,她冲小厮摆摆手道:“这份谢礼我收到了,你且下去吧。” 谢明昭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去院子里用这对双剑去练剑了。 “是,二小姐。老爷还吩咐我告诉你,二小姐的私事老爷不会再置喙了,请二小姐放心。”说完小厮便恭敬地退下了。 听到这话,谢明昭倒是把目光从剑上移开片刻,望向小厮离开的方向。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什么好事都轮到自己头上了呢? — 宁王府内,娃娃脸的少年正在屋内唉声叹气。 王爷遇刺一事在谢大人和王爷的心照不宣下半点风声也没走漏。只是那群刺客的嘴实在是太严,尤其以那个为首的刺客为主,连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 好不容易有几个刺客口风有些松动,本来今日他还打算再次好好审问一番,可谁知还没走到关押刺客的地牢,就接到了刺客集体死亡的消息。 等他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刺客口中黑血直冒,显然是中毒而死。可地牢四周都把守得密不透风,他们中的毒是从哪儿来的呢? 他只能暂且封闭现场,保管好尸体,等王爷回来后再行商讨。 至于王爷,那对双剑锻造完成后他便带着它,说什么要亲自去谢府致谢。 要他说,王爷的伤还未痊愈,这些天不是忙着审问刺客和应付外界的风言风语,就是忙着铸造那把剑的事情,就连那对剑的设计都是王爷亲自操刀的。 啧啧啧。 李云闲在心里默默感叹,万万没想到王爷竟喜欢这种类型的。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幼时被姐姐暴揍的场景,又想到谢二小姐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不禁打了个冷颤。 要不然说王爷怎么是人中龙凤呢?连看上的女子都那么特别。 — 谢府,前厅。 “谢大人,别来无恙。” 男人完全没有之前在崖下的情绪外露,反而冷下眉眼,看上去与从前京中的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宁王一样。 不过谢之南倒是不论何时永远是端着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不知宁王来谢府有何贵干?” 萧煜用眼神轻扫了下身后,他身后的侍卫忙低头恭敬地捧上一大推礼品。 “一为道谢,为谢府救命大恩;二为赔罪,当日赏花宴李云闲对贵府二小姐太过失礼。” 谢之南温润地笑了笑,却是连半点眼神也没分给那一大推礼品。 “宁王又何必如此客气。不过举手之劳,何须挂齿。” 不管怎么说 31. 第 31 章 [] 萧煜刚刚迈进王府的大门,便遇到了一脸焦急蹲守在门口等待着他的李云闲。 “王爷,之前的那批刺客全都中毒身亡了。” 萧煜皱眉道:“中毒身亡?他们身上可有伤痕,还有他们入口的食物可有检查过?” “都检查过了。而且我还让府医也看过了,他竟也不能看出这是中的什么毒。不过我已经吩咐人把当时的现场和尸体都保存好了,王爷可要随我去看看?” 萧煜点头,抬脚便往宁王府的地牢走去。 地牢内,一进入便可以闻到一股潮湿阴冷的味道。如果仔细嗅一嗅的话,甚至可以闻到隐隐约约的尸臭。 萧煜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关押刺客的牢房。 里面歪七扭八地躺着几个黑衣人,他们早已气绝身亡,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而这些尸体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面色青黑,嘴角都有黑色的血迹。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萧煜神情严肃地向李云闲问道。 “这件事是王爷您离开王府后不久才有人通知我。昨晚半夜巡查的侍卫经过时这些人都没有异样,今天的饭还没来得及给他们送过去,就有侍卫来报说是他们全都死在地牢里了。” 萧煜听完面色沉沉,并没有说话,他走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边,不顾地上的污秽,用手仔细探查了这具尸体。 半晌,萧煜才直起身来,转过身再次向李云闲问道:“你之前是说府医看不出这是中的什么毒是吗?” 李云闲刚点完头就看见萧煜脸上出现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接着就听见他说道。 “你现在去将府医请来,我有事情要问问他。” “是。” 李云闲接收到萧煜的命令后立刻动身前往府医的住所。 宁王府的府医是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头,发须皆白,脸上却毫无皱纹,倒可以称得上鹤发童颜。这样的一个老人家一看就是一副医术很好,很值得信赖的大夫。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位府医当年可是太医院的太医令,精通各种疑难杂症。 只因萧煜的母亲嘉懿皇贵妃于他有恩,这位太医才在致仕后继续留在了宁王府当府医。 “胡大夫。”萧煜极为罕见地向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拱手行了个礼。 “王爷不必如此多礼。”胡大夫也冲着萧煜行了个礼。 老人虽年事已高,一双眼睛仍是炯炯有神。他一边摸着自己长长的胡子,一边对萧煜说道: “恕老夫无能,实在是看不出这群人是中的什么毒。老夫行医几十载,疑难杂症,天下奇毒也见过不少,确实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 “这群人外表看上去与寻常鸩毒致死无异,只是本王刚刚探查才得知这群人体内经脉竟破败不堪,轻薄如纸。”萧煜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怎么会这样?按常理来说,习武之人的经脉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除非他们是集体自绝经脉自杀。可若是这样,他们又怎会出现中毒的症状呢?”李云闲立刻提出了疑问。 “没错。”胡大夫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也就是老夫不解的地方。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毒。” “这也就是本王疑惑的地方。胡大夫还记得之前本王曾让你查验成分的那粒药丸吗?” “等等,王爷是说那粒红色的小药丸吗?”胡大夫忽然激动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道:“那枚药丸也有致使人经脉脆弱的原因,这两者说不定有什么关系。但那药丸的成分我至今也没研究出来,不过若是.........” 一提起医术方面的问题,胡大夫仿佛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些什么。 萧煜和李云闲显然是了解胡大夫的性子,对这副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 “所以胡大夫有什么想法吗?”为了让讨论顺利进行下去,萧煜还是选择打断了胡大夫的自言自语。 “哦,对对对!老夫如今倒是有了一些猜测,只是要继续进行下去,还需王爷答应我一件事。” 胡大夫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胡子,说道:“还希望王爷可以将这几具尸体借我解剖研究一下,如此才能更清楚地找出到底是什么毒。” “什么!”萧煜尚未开口,李云闲却已经大呼小叫起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好了啊!” “有什么不好的!你这臭小子,白长这么大了,没听过仵作是干什么的吗?”胡大夫一向不喜欢这咋咋呼呼的小子,听到这话,更是毫不客气地向他翻了个白眼。 “可,可是......”李云闲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萧煜打断了。 “就按照胡大夫说得办吧。” 胡大夫得意地冲李云闲笑了笑,转身就打算拿自己的工具,就地在地牢里进行解剖。 可走到一半,他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冲萧煜道:“差点忘记说了,老夫怀疑这毒可能是南郡的蛊虫所致。但归根结底,这蛊虫也不属于中原,老夫也没怎么见过,也不敢肯定。但王爷放心,待老夫解剖完定能有个定论。” 南郡的蛊虫? 这么说来,先前王浩的事情和这次的刺杀很有可能与京城的人无关,而是与南郡有关。 可自己从未去过南郡,与南郡也素无瓜葛,又怎么会惹上他们呢? 更重要的是,先前王浩的事情分明种种线索都指向萧明安,又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南郡来呢? 这条线索倒是打了萧煜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之前的推断全都作废了,只能推翻重新来过。 细细思索半刻,萧煜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走出地牢,向身边的侍从吩咐道:“快,给本王备马,本王现在就要去谢府。” “那我怎么办啊,王爷?”一旁的李云闲对萧煜此举大为不解。 “你就留在这陪着胡大夫,直到他解剖出结果。”萧煜头也不回就做出了决定。 “什,什么,不要啊,王爷!” 李云闲望着满地尸体和正在解剖满 32. 第 32 章 [] “谢二小姐,不知您想点些什么?” 一个打扮干练的中年男人正一脸殷勤地服务着谢明昭,连眼角的褶子里都藏满了笑意。 不得不说,李云闲给的那块令牌属实是好用。现在的谢明昭来鸿宾楼吃饭,只要一出示这块令牌,服务立马高了一个档次。 原来负责服务的不过是普通的小二,如今服务的却是管事。 “如宁,阿妩,你们俩有什么想点的吗?”谢明昭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先问起身旁两人的意见。 她来此处是特意请温家两姐妹吃饭,准确地来说是温妩。 因为这是一场送行宴。 温妩从小就有婚约,是她娘亲族中的表兄。如今,她表兄正是成家立业的年纪,索性先将温妩接过去先培养培养感情。这件事合情合理,郡王爷也没法阻拦,只能答应。 温妩娘亲出身东郡的高门,东郡与京城相隔甚远,如今这一去少说得有一年半载见不上面。 谢明昭与温家两姐妹的关系在那一次遇刺后突飞猛进。再加上,自从谢之南说不干涉谢明昭的私事后,她也不总是闷在府中了,反而经常外出,也时常应下温家两姐妹的邀约。 因此,这次温妩离京,谢明昭于情于理都该有些表示。 听到谢明昭这话,温如宁首先推辞道:“今日主要还是为表妹践行,还是由表妹来决定吧。” 温妩听到这话也不客气,兴冲冲地把鸿宾楼所有的特色菜全都点了,还道:“我来京中这么久,连鸿宾楼的特色菜都没吃完。正巧今日有这么个机会,不然不知道我下次到鸿宾楼吃饭是什么时候呢!” 此话一出,场上另外两人颇有些离别的伤感。 “表妹,说些什么呢。你现在不过是去东郡暂住,难不成这一辈子都不回来京城了吗?” 话是这么说,可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温妩此去只怕是再难回京,就算回京也是为人妇的身份了。 谢明昭也感到有些沉重,她思及前世那段失败的婚姻,不由真情实感地开口道:“阿妩,这成婚可是一件大事。你对于那位表兄可有什么了解?” 谢明昭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的少女羞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地开口:“啊,我表兄自然,自然是个好人,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小时候,我每次去东郡,他都非常照顾我。” 谢明昭看着温妩这副模样,心下了然,不由露出微妙的笑容。 看来这还是一对两情相悦的小情侣。 温妩看着谢明昭揶揄的笑容,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反问道:“昭昭分明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关于成婚的事情还说得一套一套的。难不成昭昭私下有心悦的对象?” 谢明昭心说,什么心悦的对象那都是小菜一碟,她可是成过婚的人,经验可比温妩多多了。虽说是失败的经验,但那到底也是经验呐! 但谢明昭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顾着低头喝茶,不搭理温妩这个问题。 不过,这剩下的两人看着谢明昭这副反应,都以为她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害羞罢了。 默默饮茶片刻后,谢明昭想到温妩的终生大事都已经解决,不由感叹道:“没想到我们三人中,明明阿妩最小,却是她最先订下婚事啊!” 场面顿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温如宁:“...........” 温妩:“.............扑哧哈哈哈!” 看着谢明昭仍然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温妩好不容易停下笑声,才开口道:“表姐的婚事也已经有着落了。只有昭昭你的事才没有着落呢!” “啊?” 谢明昭一脸震惊地望向温如宁。 只见一向温婉大方的少女脸上竟破天荒地出现一丝羞意。 温妩见状继续笑嘻嘻道:“表姐和陈家大公子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如今两家正是商议着呢!” “咳咳,表妹,切莫胡说,我与陈公子只是好友。再说了,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怎么是我可以做主的呢?” 只是话虽这样说,温如宁脸上还是绯红一片,想来也是极满意这桩婚事的。 待脸上的热度下去,温如宁喝了口茶才继续温言道:“陈公子为人爽朗又热心大方,他对我.......不过朋友之谊。表妹,这种话还是不宜在外说出。” 温妩吐吐舌头,只以为自家表姐是害羞了,忙道:“哎呀,没关系,反正只有昭昭在这儿嘛。” “你呀,真是的。”温如宁轻敲了下温妩的额头,便轻轻掀过这个话题。 谢明昭看着温如宁的表现,内心不免有些讶异。 如宁分明瞧着也对陈家大公子有意,可刚刚那话又似乎在与他撇清关系,当真是有些奇怪。 不过,随着三人扯开话题,又重新笑闹起来。谢明昭也放下了心中这点疑问。 .............. 三人散宴后,谢明昭独自一人往谢府走去。 她实在是不太喜欢出门在外都乘坐马车,太过拘束,还是自己一个人显得自由自在些。 再说了,大梁民风开放,也有不少女子喜欢出门游玩。只不过大部分小姐习惯坐马车,只是因为马车比较方便舒适而已。 因此,谢明昭这些行为虽不太符合大家闺秀的表现,但也远谈不上逾矩。 从鸿宾楼到谢府的路,谢明昭已经是很熟了,连闭着眼也不可能走错。 可就在她经过一个路口时,竟看到方才分开不久的温妩出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真奇怪,明明郡王府和谢府不在同一方向,温妩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也没有多想,谢明昭正打算挥手向温妩打招呼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与温妩交谈起来。 不知那男子说了些什么,温妩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可随后,温妩却带着一脸不情愿的表情,跟着那男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街旁的一条小巷子。 这是怎么回事? 谢明昭感觉不是很对,正打算凑过去看看。万一阿妩出了事可怎么办? 刚靠近这条小巷,谢明昭便感觉到有股内力在波动。 同是习武之人,她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男人也是一个武功高超之人。或许,他正是用这种方式来防止有人偷听他与阿妩的谈话。 不过这种问题可拦不住谢明昭,她 33. 第 33 章 [] 人总是要为了自己的一时冲动买单。 藏在角落的谢明昭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正是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躲在此处偷听,也不会知晓这个惊天秘密,从而处于是否要告知如宁这件事的两难境地。 不告诉如宁的话,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订下婚约吗? 谢明昭深知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又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好友迈入这个火坑呢? 告诉如宁的话,难道要直接说“如宁啊,你的未婚夫好像喜欢你的表妹,你要不看看该怎么办吧?” 这是什么狗血烂俗话本才会出现的桥段啊! 谢明昭心神松懈,不禁微吐了口气。 “谁!” 刚刚还呆愣着的男人忽然回过神来,对着谢明昭所在的位置冷喝一声。 谢明昭也没打算继续躲着,于是走出角落,主动向他拱手行礼道:“陈公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谢二小姐?不知你在此有何贵干?” 陈子明对这位曾在赏花宴上大出风头的少女自然是印象深刻的,只是心中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我,我为何在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公子明明与表姐有了婚约,又要跟表妹纠缠不清,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呢?” “你!”被谢明昭这么夹枪带棒地一讽刺,陈子明立马知道这少女刚刚定是听完了自己与阿妩的全部对话,脸一下臊得通红。 随后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来才缓缓开口道:“我跟阿妩还有如宁三人之间的事情复杂,也不便跟谢二小姐解释。但我跟如宁只有朋友之谊,并无私情。” “我虽不像陈公子一样跟温家两姐妹相识已久,但也多少有些交情。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好友上当受骗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陈子明自知此事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错皆在自己身上,像极了自己这个道貌岸然的渣男哄骗单纯两个小姑娘。 更何况,谢二小姐今日与温家两姐妹来往密切一事他与略有耳闻,她现在这副为朋友出气的反应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也并不是渣男,这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陈子明有心辩解道:“我和如宁有婚约这件事我还是方才听阿妩说才知道。若是有婚约在身的话,我是断然不会再和其他女子有牵扯的。” “所以你和如宁?” “我和如宁坦坦荡荡,无关风月。” 男人眉眼坦荡,神色肃穆,并不似作伪。 谢明昭闻言,神色倒是缓和了一些,语气也温和了一点。 “我方才也是关心则乱,还望陈公子见谅。只是,不知陈公子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陈子明苦笑了一声,道:“老实讲,我才刚知道这件事,一时也不太清楚。或许我得先去和我父母谈一谈。” “既然陈公子已有了想法,那我也不过多置喙,就先行离开了。只是无论如何,还希望陈公子不要伤害阿妩和如宁。” 谢明昭与陈子明也不熟,点到为止地提醒后就打算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有些结巴的男声,像是犹豫了许久才鼓足勇气的发问。 “谢二小姐,不,不知道如宁是否知晓我们俩有婚约的事情?” 知道的。 谢明昭本想不假思索地说出真相,只是眼前忽然闪过一向端庄自持的少女提起身后男人时脸上的娇羞。 她停顿半刻,才开口道。 “抱歉,我不知道。” ******* 次日,蓝天悠悠,白云似棉,好一派风和日丽的好景象。 近日,京中东郊的姻缘庙火热非常,都说在那里求姻缘十分灵验。 昨日,谢明昭跟温家两姐妹吃饭时,温妩就提议三人得去姻缘庙为谢明昭求一求姻缘。 谢明昭对当时的场景印象尤为深刻。 — “哎呀,我们当中就昭昭没有着落了。听说城东的姻缘面甚是灵验,不如我们抽个时间去那里为昭昭拜一拜吧!”温妩一边兴冲冲地提出意见一边朝谢明昭挤挤眼。 谢明昭:............ 谢明昭:谢谢,我不需要。 正当她想开口拒绝时,又听到温妩神神秘秘地开口。 “据说之前有个被退了三次亲的小姐就去了这里一次,马上就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顺顺当当地订了婚。 还有还有,听说还有个夫君死在战场上的寡妇,就陪着小姐妹一起去这庙里拜了一下,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有喜了,而且还发现她夫君也没有战死,最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 谢明昭一脸不解地看着兴致勃勃的温妩。 第一个故事也就算了,第二个故事是怎么回事,跟姻缘有半分关系吗? “是啊,我觉得表妹说得不错,不如昭昭就去拜一拜吧。” ! 谢明昭立刻回头一脸震惊地望向温如宁。 平日里天马行空的温妩这么说也就罢了,为什么这么稳重靠谱的温如宁也叛变了! 看着两姐妹狭促的笑,谢明昭才意识到是这定是她们俩故意逗自己,就想让自己陪着一块去那姻缘庙。 “好好好,我同意我同意。”谢明昭看着两姐妹的眼神实在是不忍拒绝。 “那好,我们就来定个时间吧!” 温妩首先提出自己的想法。 “那我说,就明天!” “明天我也有空。” “..........可以。” — 谢明昭从回忆中抽身,并没有看见始作俑者,只看到噙着一抹温柔笑意的温如宁。 “所以,阿妩在哪呢?” “东郡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阿妩的表兄要到京城了,阿妩得收拾收拾去迎接他。” 这见色忘友的小妮子! 谢明昭无奈摇头,在心中笑骂一句。 “怎么,莫非我的面子不够,才让昭昭露出这种失望的表情?” 温如宁看着谢明昭这副无奈的样子,少见地抛去端庄的外壳,笑着开了句玩笑。 “真是的,怎么如宁现在你也开始挤兑我了。好了——”谢明昭眨眨眼,拖长声音道:“不是说要去拜拜吗?那就快走吧!” 两人谈笑间便一同走进姻缘庙中。 庙中人来人往,大多是面 34. 第 34 章 [] 萧煜一直藏着一个秘密。 其实也不算藏,京中很多人曾经都知道这个秘密。只是后来,这些人死的死,走的走,现在就算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闭口不谈。 于是这件事便成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 “喂,你这个野孩子!谁允许你跟我们一样住在这里的!” “就是就是,你这个没爹的孩子不配和我们一样!” 被包围在奚落中的少年神色淡淡,只提着菜篮继续往前走着。 “等等!” 方才一个口出恶言的男孩主动站出来,满脸厌恶地朝少年啐了一口。 少年这才抬起头,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随后转头继续往家中走去,仿佛眼前的男孩只是围绕在自己周围一只烦人的苍蝇。 男孩被这淡漠的目光激怒,他向来看不惯眼前的少年。 平日里独来独往,目中无人就算了,现在他爹娘都不在身边,凭什么还一副这样高傲的姿态! 他继续拦住少年,口无遮拦道:“你爹死了,你娘也不要你,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啊!”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脸上传来一股重击。方才还视若无睹的少年竟冲上去打了他一拳。 男孩一愣,随即大怒,冲着旁边还呆愣着的众人吼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我,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吗!”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拥而上。 少年纵使会些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人一起上,他只能默默忍受着众人的拳打脚踢。 嘀嗒。 少年额上的伤口渗出鲜血,顺着他削瘦的脸颊滑落,滴到地上。 天黑了,那群人早就被自己的父母喊回家去吃饭了。 但,已经没有人会喊他回家吃饭了。 少年的眼前被一片绯红覆盖,或许是眉骨上的血迹滑落,遮盖了眼帘。 他只能摸索着捡起方才因打架而散落在地上的蔬菜。 真是可惜,这菜叶子都已经残破不堪,不知道刚才被人踩了多少脚。 脸上,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应当是没有余钱了。 少年平静地计算着家中还剩下的铜板,看看还能有几天的用量。 看来,今天又得挨饿了。 少年在心中微叹一口气,随即用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打算起身。 “你,这是怎么了?” 一道稚嫩甜美的女声传入少年耳中。 随即少年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圆乎乎的女孩。 女孩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看上去像个圆圆的元宵。 她正在用自己的帕子擦着少年脸上的血迹。 “你这是怎么了?” 女孩再一次开口说道。 “........无事。”少年薄唇微抿,硬邦邦地说道。 “你怎么可以说自己没事呢?你脸上都是血啊!”女孩义愤填膺,双手叉腰大声道。 “是不是坏人欺负你,威胁你不可以说出去。没关系,我会武功,可厉害了,一定可以帮你打跑坏人!再说,要是我打不过的话,我还可以喊我来帮忙,这世界上没有比我外祖还厉害的人!” 少年看着女孩突然凑近,睁着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一时僵住了身子。 半晌才有些狼狈地躲开女孩的视线。 “只是,和邻里的小孩有些摩擦罢了。”少年实在是受不住女孩热切的视线,只能轻飘飘地带过。 “只是这样吗?”女孩有些狐疑地上下扫了眼他,继续道:“那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随我回家给我外祖看看,我外祖真的很厉害的!” “.......无妨。” “那你伤得这么重,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少年想起了自己那栋破旧不堪的老房子,又看了看眼前衣着华贵的女孩,不由有些羞赧地摇了摇头。 “欸,不用吗?”女孩有些失望地低下头,但很快又抬头兴冲冲地道:“大哥哥,我叫谢明昭,你叫什么啊?” 谢明昭。 少年在心中反复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才缓缓开口道:“你.....可以叫我阿耀。” “那,阿耀哥哥,你真的不跟我回家吗?我家有一棵特别大,特别漂亮的梧桐树哦~”女孩还不死心,不愿放弃把这个漂亮大哥哥拐回家的念头。 “........不用。” ...................... 萧煜揉着额角,从梦中慢慢醒来。 怎么忽然就梦见了这么久远的事情? 这种事情,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忘掉了呢。 或许是因为最近和谢明昭接触太多,才让他想起这些本该忘掉的往事,至少是身为宁王的萧煜该忘掉的。 自己并非先帝的亲子。 萧煜一直都很清楚这件事。 自他记事以来,自己便只和阿娘相依为命,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不过说来也奇怪,阿娘从不出门做活,可自己小时候却是衣食无忧。虽谈不上锦衣玉食,但过得远比一般的平民小孩都要好。 阿娘国色天香,姿容艳绝,偏偏性子柔弱可欺。孤儿寡母,周边邻里难免有诸多流言蜚语。 阿娘在的时候还好,可自从阿娘被接走后,这些零散的恶意全都落在了萧煜的头上。 那时候,没有人照顾萧煜,十一二岁的少年也没有谋生能力,只能靠着变卖家中之前的财物艰难度日。 直到后来,阿娘病重,只想见他一面。 萧煜才得此被接回京城。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得知接走阿娘的人竟是先帝,而阿娘也摇身一变成为了宠冠后宫的嘉懿皇贵妃。 在大梁,寡妇再嫁并不稀奇。 前朝也出现过二婚皇后的事例。 只是当萧煜无名无份地出现在宫中时,遭受的却是比当初在民间更过分的事情。 贵人们想整治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会像乡野村夫那般直来直去,多的是软刀子磨人,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方法。 纵使为了哄嘉懿皇贵妃开心,萧煜被接入了宫中。 只是先帝对于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血脉并不上心,许多针对萧煜的事情就是在先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被默许的。 那时候整个皇宫对他好的,除了自己的阿娘,便只有先帝第五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梁武帝。 还有偶尔进宫的谢大人也对他颇有照拂。 正因为如此,之后废太子因巫蛊案造反,五皇子带兵镇压,软禁先帝时,萧煜在宫内曾多次替五皇子传递消息。 后 35. 第 35 章 [] 鸿宾楼。 这是一场分外尴尬的饭局。 桌上一个开口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一片让人难耐的沉默。 谢明昭在座位上是坐立难安,如坐针毡,不停地回想着事情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 在谢明昭和温如宁就是否拜神引发一系列讨论结束后,温如宁脸上适时露出疲倦之色。 两人原打算顺着原路赏赏景就打道回府。 “谢二小姐——” 一道阴魂不散的少年音打破了谢明昭原有的计划。 谢明昭本能不想回过头,可温如宁作为一个知礼的闺秀自然是不会对这件事置之不理的。 “昭昭,有人在唤你。” “......是。” 谢明昭咬牙笑了笑,然后慢吞吞地回过头,谁知这时候竟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物。 “李公子,萧..咳,宁王殿下,还有陈公子?” 萧煜出现李云闲身边也算合理,怎么连陈子明也跟着他们两人混在一起? 谢明昭下意识望了身边的温如宁一眼,才继续向他们三人行了个礼。 “谢二小姐,你身边这位姑娘是?” 李云闲发现谢明昭对她身边这位姑娘很是关心,不由好奇开口问道。 谢明昭看了眼温如宁,发现她似乎有些不自在,回避着众人的目光。 说是众人的目光,其实主要是陈子明的目光。 小麦色皮肤的少年将军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低着头的姑娘。 姑娘的面皮似乎都在这紧紧的注视中有些发红。 “咳咳,三位,这位是温家小姐.......” 谢明昭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云闲打断了。 “啊,我知道了!这位姑娘一定是温家表妹,温妩吧!” 李云闲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观察陈子明的表现。他发现自从见到这个姑娘,陈子明就像丢了魂似的,眼中只有这位姑娘了。 那么,这位姑娘一定就是陈子明暗恋的温妩温姑娘了! 哎呀,自己真是聪明绝顶,世间难寻呐! 李云闲颇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沾沾自喜,却被萧煜凉凉的话语拉回了现实。 “李云闲。”萧煜带有警告意味扫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李云闲接收到上司命令,连忙缩缩脖子,不再多言。 这时候的温如宁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体贴,她微笑道:“我是温家大小姐温如宁。想必是我们两姐妹长相相似,让李公子认错了。” 温如宁好意地给了李云闲一个台阶下。 “啊,哈哈,是啊,温大小姐说得没错,我只是一时认错了人。” 李云闲挠挠头,有些尴尬地笑着回应。 “那谢二小姐和温大小姐也是来这姻缘庙求姻缘的吗?” 李云闲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有意说些轻松的事情。 哪知听到这话,李云闲身旁的陈子明就有些神色不安起来。 李云闲不由嫌弃地看了身旁躁动不安的男人,对他很是不解。 这陈子明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反常,一副吃错药的模样。 “是,我们本打算来求姻缘的。”温如宁微笑着回答了李云闲的问题。 “本打算?所以二位最后没有求姻缘吗?” 原本沉默着萧煜听到这句话忽然开口,抬头看向高台上的仙人雕像。 “是昭昭说的。无缘不必强求,有缘便不需求。” “没错,更何况我向来认为人力比天意更为重要。”谢明昭耸耸肩,接着温如宁的话补充了一句。 “这样啊。”萧煜微微点头,掀起眼皮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缓缓道:“正巧,本王也不信鬼神之说。” 谢明昭也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袭青黑色的长袍衬得身姿格外挺拔,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宛若泼墨挥洒成的亭亭山松。 确实是俊朗风姿,只不过周身冷冽的气息让人不忍接近。 谢明昭不由自主想到了前世。 前世的萧煜一直未曾娶妻,永远一副不沾红尘的模样。 这样的人应当确实不会相信鬼神之说,将姻缘之事寄托在月下仙人手中。 “诸位,我有一个提议。” 谢明昭的思绪猛然被打断,她转头发现是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子明开口了。 陈子明一脸忐忑地看着温如宁,颇有些不安地说道:“我们几人今日相聚也算是缘分,不如等会儿一起吃顿饭吧。” 谢明昭:? 怎么忽然提出这个要求啊? 温如宁依然是挂着一副微笑,温言道:“好。” 谢明昭:??? 如宁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吗? 既然温如宁应允,谢明昭也不可能反驳她的决定,便也跟着同意。 至于萧煜和李云闲二人更没有什么理由反对。 五人便约着一同来到鸿宾楼用餐。 ................... 这便是几人为何共坐一桌吃饭的原因。 谢明昭冷眼旁观场上的气氛,刚才提出这个建议的陈子明如今却坐立不安,一双眼睛总是偷偷看向自己身旁的温如宁。 温如宁向来恪守礼仪,就算不远处坐着的是自己心怡的男子,她仍眼观鼻鼻观心,不表露一丝心际。 这是什么个情况? 谢明昭感到很疑惑,到底是如宁喜欢陈子明还是陈子明喜欢如宁啊?两人之间气氛怎么怪怪的呢? 不止谢明昭感到很疑惑,一旁的萧煜和李云闲也很疑惑。 只不过萧煜的疑惑藏在内心,李云闲的疑惑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李云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一会儿看向陈子明,一会儿看向温如宁。 他一会儿想到昨天陈子明为温家表妹醉酒痛哭的事情,一会儿又看到眼前陈子明情意绵绵望向温如宁的场面,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懂事态的发展了。 就当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时,管事很会看眼色地凑了上来。 “诸位客官,最近本店新上了些菜式,不如由我给大家介绍一番吧。 这第一道呢,是蝴蝶飘海。 用斜刀将鱼 36. 第 36 章 [] 谢明昭本以为点菜时候发生的事已经足够陈子明收敛了,却没想到他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更加明目张胆起来。 “温小姐,我记得你最喜欢鱼肉了,不如尝尝这道菜。” “温小姐,这道汤清淡可口,应当很合你的口味。” “温小姐,这道点心甜而不腻,你可以试试。” “温小姐.........” 陈子明左一口温小姐,右一口温小姐,把谢明昭吵得脑袋嗡嗡作响。 如宁怎么会喜欢上这家伙? 就在这时,李云闲率先看不下去好友这副便宜的模样。 为了提醒一下陈子明,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他马上学着陈子明的动作,矫揉造作地为身旁的萧煜夹了一筷子菜,柔声道:“王爷,你要不尝尝这道菜吧,我猜.......”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萧煜动作迅速地带着自己的青花碗往旁边一移,躲过了李云闲夹的菜。 李云闲笑意一僵,发现桌上四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尤其是陈子明,他脸上满是疑惑,不解甚至有些惊恐的神色。 他眼看萧煜不配合自己,又朝着谢明昭伸出筷子。 “谢二小姐,那不如你......” “谢谢,不用。” 谢明昭拒绝得更是果断,满脸写着不熟,勿扰四个大字。 李云闲咬牙,巡视了一周,发现大家神色奇怪,并没有理会他的一片苦心。 唯有陈子明发觉李云闲的眼神在温如宁身上停留片刻,立刻警觉起来,用分外僵硬的语气说道:“我爱吃这道菜,你快把它给我吧。” 听到这话,谢明昭不由打量了眼陈子明,少年之前一直殷勤地为如宁夹菜,像极了围着身旁那位少女要骨头的小狗。 她情不自禁想起了那天陈子明当着自己说过的话。 “我和如宁坦坦荡荡,无关风月。” 眼前这副场景若是说陈子明跟如宁无关风月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陈子明和如宁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但很明显不是,所以陈子明到底想干什么? 他知道如宁心悦他吗? 他知道自己可能心悦如宁吗? 又或者说他知道自己在用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望着如宁吗? 奇怪的是温如宁好像对陈子明的举动也并不觉得奇怪,反倒是安然地全盘接受了。 明明如宁是极为守礼的性子,如果是寻常男子这样对她的话,肯定一早便会被她拒绝的。 正当谢明昭在心里偷偷揣摩两人的关系时,李云闲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有心帮自己的好友一把,让他看清自己的心。 “咳咳。”李云闲特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状似无意地开口。 “陈兄啊,我听说最近替你订了一门婚事是吗?” “你不要乱说!”陈子明蓦然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一边悄悄打量一边冲着李云闲使眼色。 “我哪有什么婚约?你是听谁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 李云闲一时语塞,实在是没眼看陈子明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 陈子明想得很简单,他以为温如宁并不知道两人已有婚约的事情。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让如宁知道这件事。 按照如宁往常妥帖的性子,这时候就会打个圆场,然后他就可以顺着台阶下了。 可偏偏温如宁并未按照陈子明所想,反倒轻轻开口道:“是我将与陈公子订下婚约。” 此语一出立刻震惊在场剩余四人。 谢明昭一脸担忧地看向温如宁,心想:难道如宁是想直接将此事挑明吗? 场上顿时无人在说话,只剩下陈子明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却完全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温如宁仍是面带笑意,只是桌下的手却紧紧攥着帕子,连指尖都有些发白。 “王爷,李公子还有昭昭,可以麻烦你们出去一下吗?我有事想跟陈公子说。” 谢明昭看着温如宁望向自己的神情,眸光破碎,看似寻常的眼神中却藏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女子。 “好。”谢明昭郑重地开口,仿佛许下一个承诺,“你且安心与陈公子相谈,我就在门外守着。” 随即她起身,对着两人道:“王爷,李公子请起身吧。” ................ 门外,谢明昭正冷着脸,怀抱双剑守在门口。 无他,只是因为方才李云闲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妄图偷听屋内两人谈话,于是被谢明昭举剑威胁了一番。 李云闲一看到谢明昭手中的剑,又望望萧煜,便不敢再多言,躲在角落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反倒是萧煜盯着那把剑,默默良久,才开口。 “你.....这把剑用得可曾习惯?” “自然。” 谢明昭轻轻用手抚摸着剑鞘,笑道:“这是一对好剑,真是多谢相赠。” “嗯,此剑是由当初忠勇侯惯用的长刀熔炼而来。” 外祖的长刀? 谢明昭眼神微动,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这把剑如此难得,多劳你费心。” “无妨,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谢明昭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话说回来,这剑造型倒颇为别致,不知是哪位京中工匠所设计?” “咳咳咳咳咳——” 角落里的李云闲听到这句话,猛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谢明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回事? 莫非他被口水呛到了吗? 萧煜却凉凉扫了李云闲一眼,刚刚还在咳嗽的少年立刻噤声。 接着他状似随意道:“不过京中一普通工匠而已,不值得你挂心。” “那可否麻烦为我引荐一番呢?说不定我以后还有什么武器想找他设计。” 少女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颇为期待地看着萧煜。 谢明昭从小就喜欢各种各样好看的东西。 小时候在金陵时,她就经常会捡一些亮闪闪的小石头带回家。偶尔也会捡一些无家可归,看上去很可怜的小猫小狗带回家。 这个习惯直到她长大后才渐渐改过来。 “..........” 可看着谢明昭这样的眼神,萧煜神色忽然僵住了,而他身后的李云闲却莫名其妙爆发出一阵笑声。 “扑哧——哈哈哈哈!” “李公子,你何故发笑?” 在谢明昭心里,李云闲一向奇奇怪怪,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可他今日的行为实在太诡异,让自己不得不发问。 “呃....”李云闲偷偷打量了眼萧煜,难 37. 第 37 章 [] “吱呀——”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但却只有温如宁一个人走了出来。 “昭昭。”女子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推门而出的女子主动伸手握住了谢明昭,轻声道:“我跟子明的婚约应当是要解除了。” 谢明昭看向正紧紧握住自己双手的温如宁。 明明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偏偏攥着自己的力度大极了,自己的手好像都被攥得发红了。 温如宁眸中似乎有水光闪烁,但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往常仪表周全的样子,仿佛刚刚半刻的失态不过是谢明昭的错觉而已。 “宁王殿下,李公子,方才真是多谢。如今时辰不早了,我与昭昭也该回府了。” 温如宁嘴角含笑,客客气气地众人请辞。 “温大小姐客气,既然时辰不早了,不如让李云闲送两位下楼坐马车吧。” 萧煜随后偏头冲李云闲吩咐道:“去把二位小姐送下楼。” “是。” 李云闲双手抱拳应下后,就领着两位小姐下楼。 萧煜面容冷淡,卓然而立,直到那三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转身进到方才的厢房。 ............ 面色苍白的陈子明正呆坐在桌前,饶是看到萧煜进来,也只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爷,我和....温姑娘已经谈完了。” 萧煜淡淡扫他一眼,只径直找了个椅子坐下,才开口:“是你主动开口跟温大小姐解除婚约的?” 少年闻言脸色更是白上几分,默默半晌,才语调滞涩地说道:“是,我.....我不该耽误如宁的。既然我们二人无意于对方,又何必应下这个婚约呢?” 或许觉得此刻也没有外人,陈子明也不再唤温如宁为温小姐,而是直接叫起了她的闺名。 “.....你们二人均无意于对方?”萧煜嗤笑一声,“你是说你对温大小姐别无他想,只是友人之谊?” “我不过一介武夫,如宁却是郡王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又如何和她相配?”陈子明用手捂住双眼,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喃喃道:“更何况,我和如宁自小一同长大,若是有意,我怎会不知?” “是吗?” 萧煜慢条斯理地押了口面前的茶,不紧不慢开口道:“那你如今是在干什么呢?分明你喜欢的是温家表妹温妩,可为什么与温家大小姐退亲后又是这样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退婚一事总会损伤女子名节。可此事责任全然在我自己身上,我会主动向郡王府说明的,如宁的名声绝不会因此受损。” 陈子明慢慢把手从眼上移开,神色逐渐坚定起来。 “我和如宁这样就很好,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看着陈子明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萧煜也没再开口。 自己不过是看在多年交情上才对他多有提醒,可他偏偏不听劝。 既如此,萧煜认为自己已是仁至义尽,便也没有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李云闲推开门进来了。 他首先向萧煜表示,两位小姐已经被她安然送到门口,并亲眼看着上了马车。 接着他才忍不住对陈子明开口道: “陈兄,老实讲,你到底与温家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说着,他很是哥俩好的把手放在了陈子明的肩上。 哪知李云闲的手甫一接触到陈子明,他就像受了惊吓似的,浑身一抖立刻躲开了,又用之前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云闲。 陈子明语气僵硬地说道:“李兄....我实在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可以稍微离我远一点吗?” 李云闲:??? 看着李云闲一脸疑惑的样子,陈子明觉得或许是自己说得太委婉了。 毕竟他跟李云闲相交这几年,竟不知他好男色,有断袖之癖。 不然为何方才在席上用那种语气对宁王说话,还要给他夹菜。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哪有这样的啊! 这般想着,陈子明不禁同情地看了眼萧煜。 宁王殿下也是颇为可怜,有这样一个下属在身旁,恐怕平日也是备受骚扰吧! 不过,萧煜方才那段话确实让陈子明想清楚了一些事。 退婚一事事无论如何都是他一人的责任,绝不能牵扯到如宁身上。 而自己跟如宁是要做一辈子的友人,这是不能改变的。 于是,他自认为实事求是地回答了李云闲的问题。 “我跟如宁不过是好友。” 李云闲听到这话,正在心里止不住地鄙薄陈子明。 哼,普通友人。 哪有普通友人就叫别人闺名的? 啧啧啧..... 谁知陈子明的下一句更让李云闲接受不了,让他险些跳起来反驳了。 “而且李兄你既然有龙阳之好,便不该与我拉拉扯扯。我实在是不好此道。” 陈子明觉得李云闲的行为实在太出格了些,只能忍不住直接挑明。 “你你你,你胡说些什么!” 李云闲气急,用手不住地指着污蔑自己清白的陈子明。 开什么玩笑! 什么龙阳之好! 陈子明连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还敢来随意污蔑自己! 李云闲扭头,正打算找萧煜评评理。 他跟萧煜相识已久,想必他肯定知道自己是一定,绝对,万万不可能喜欢男子的! “王爷......” 可谁知李云闲刚开口,就被萧煜直接打断。 “抱歉,我与你也不是一路人。” 说罢,萧煜还用一种离我远点的眼神看了眼李云闲。 李云闲:............ **** 回府的马车上。 从方才上车起,温如宁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谢明昭望着身旁女子沉静的侧脸,似是之前的无措失态都只是一场幻梦。 只是除了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正在止不住地发抖。 “我说谎了。” 马车的窗帘被拉开,偶有的几缕微风吹进车厢,温如宁垂下眼,眼睫微微颤动,说出口的话却冷静到近乎漠然。 “之前我说,只要我喜欢的人能开心我就心满意足了,这是假的。 我做不到。 如果陈子明他非要和我退婚才能开心的话,我不能接受,我不能因此心满意足。” “明明,明明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他竟真的对我一丝情谊也无。” 随着这句话出口,温如宁的情绪仿佛被打破了一道缝隙,语气中也带着丝丝缕缕的怨恨。 “其实我一直在对你说谎,对自己说谎,告诉自己,告诉所有人自己并不在意他不喜欢我这件事。 毕竟,喜欢是不可以被勉强的,不是吗? 可是,若是不喜欢我,陈子明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喜欢的,不喜欢的,他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就算他告诉我,他心悦的是阿妩的时候,我其实是不信的。我不相信对我这么好,这么体贴的人其实并不在意我。 我宁愿相信或许是他一时弄错了自己的感情呢? 我宁愿相信这样一个荒谬可笑的结论,也不愿睁开眼看看事情的真相。” “我真的,是太蠢了。” 温如宁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可能是因为这种事除了昭昭,她也找不到人说了吧。 这样的事自己不能和阿妩说,阿妩将要成婚,自己不能拿此事去打扰她。 这样的事自己也不能和爹娘说,爹娘只怕会认为这种儿女情长难以影响两家的联姻之计。 至于其他的那些闺中好友,自己与她们向来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会将这种女儿心事说给她们听。 若非机缘巧合下,昭昭也得知陈子明喜欢阿妩一事,只怕自己也不会将此事说与她。 温如宁说着,情不自禁用手指捂住自己的双眼,只不过还是有些许水渍从指缝中渗出来。 良久,车厢内低低的啜泣声才停下来。 谢明昭只是坐在一旁,听着温如宁说些细碎的小事,并时不时为她递上手帕。 或许温如宁也并不需要自己开口,只是压抑太久又无人可说,才会选择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些事情。 说到底,往日看上去体贴周到,四面玲珑的温家大小姐也不过是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子。 她只不过是有些承受不住,有些太累了而已。 等下了马车,她又得擦干眼泪,继续做那个众人眼中一举一动都得合乎规定的温家大小姐。 马车的滚轮辘辘而行,直到停在郡王府的大门,温如宁的情绪才算彻底平息下来。 她抬起头 38. 第 38 章 [] 皇宫关雎宫。 面容娇艳,衣着华贵的淑妃早已坐在桌前焦急地等候着皇上来用晚膳。 她一边用手扶着自己头上的金丝步摇,一边一脸担忧地冲着自己的大宫女发问:“本宫这身是否妥当,不知道陛下等会儿来的时候看到本宫是否会会心情好些。” 一旁的大宫女忙安抚道:“娘娘何需担心,陛下最近朝政繁忙,连后宫都甚少踏入。好不容易得了空,还不是心里念着娘娘,就来关雎宫和娘娘您用膳了。” “说得也是。” 听闻此言,淑妃脸上的焦躁之色倒是减少了几分,可忽然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急急忙忙冲旁边的宫女吩咐道:“快,快去吩咐小厨房再把菜热一遍,万一等会陛下来的时候菜凉了怎么办?” 没过多久,就在淑妃殷切的期盼下,梁武帝终于来到了关雎宫。 男人身着明黄龙袍,面上却毫无表情,不怒自威。 饶是年近四十,这位帝王看上去仍是俊美无俦,仿佛岁月风霜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痕迹,也怪不得淑妃整日对这位陛下心心念念。 淑妃看到梁武帝进来后立刻起身行礼,随即主动依到他怀里,柔声道:“陛下已经许久没来看望臣妾了,今日臣妾特地吩咐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菜,就是希望陛下您在国事繁忙之余来这关雎宫能放松片刻。” 美人在怀,梁武帝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道:“先起来吧,淑妃。” 听到梁武帝这么说,淑妃从不情不愿地从他怀中离开,这也才发现原来陛下并不是一人前来,身后还跟着她的皇子,萧明安。 “原来安儿也来了啊。”淑妃不过随意看了眼萧明安,便将目光重新投向梁武帝,眼波横生,娇声道: “自安儿出宫开府,臣妾就再难见安儿一面。陛下是特意把安儿唤到关雎宫,让我们三人能好好聚在一起吃顿饭吗?” 梁武帝看着眼前娇婉柔媚的女子,神色却没有丝毫波动。 淑妃美貌,却实在愚蠢,但好在她确实美貌,尤其是那与嘉懿皇贵妃相差无几的长相。 偏偏淑妃这般脑中空无一物的人却生了萧明安这样七窍玲珑心的人物,倒不能不让人说一句造化弄人。 “明安他一向孝顺,不是前几日才进宫给你请过安吗?” 梁武帝没接淑妃的话茬,只径直走到桌前撩袍坐下。 “是,陛下说得在理。安儿确实孝顺,臣妾最大的福分便是生了个安儿这么聪明又孝顺的儿子。” 淑妃并没有听出梁武帝的言外之意,还分外殷勤地给他夹起菜来。 萧明安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他自顾自向母妃行过礼后,也落座在两人身旁。 虽说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可梁武帝此番来见淑妃却并非是为了享受妻儿环绕的乐趣,更何况淑妃也算不上他的妻。 食过半巡,梁武帝就开了口。 “如今安儿也不小了,你这做母妃的也该为他考虑考虑终身大事。” 萧明安的终生大事也算是淑妃近日来的一块心病,她一直不知怎样向陛下提起,如今梁武帝主动开口,她立刻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臣妾母家正好有个姑娘,不仅生得好看,人也体贴知礼。依臣妾看,这姑娘和安儿可以算作表兄妹,若是亲上加亲便是再好不过了。” 萧明安冷眼看着自己的母妃,心中不由微哂。 母妃早先不过普通宫女,她母家也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她想让自己娶她母家的姑娘,无非是为她母家多搏些富贵罢了。 她也不想想其他皇子娶妻都是娶那些高门贵女,自己这样一来无形中便被他们压了一头。 更何况,平常人家又有何等资格与皇家谈论亲上加亲? 怪不得父皇渐渐不怎么来关雎宫,如此行事作风,怕是什么时候触怒圣颜都不得知。 果然,梁武帝听到这句话周身气质一冷,显然是隐隐发怒的前奏。 淑妃这时候倒是看出圣上心情不佳,只能连忙找补道:“这姑娘的身份家世许是低了些,配不上安儿正妻之位。不过到时候寻个机会让她入府当个侍妾也是可以的。” 这话说得更不合规矩了,哪有正妻还未娶就想着往自家儿子房中塞人的呢? 这当真是司马昭之心了。 “此事稍后再议。”梁武帝冷冷打断了还想继续往下说的淑妃。 “谢之南为人谦顺恭谨,清名在外,府上也家风清朗,朕瞧着很是不错。” 梁武帝饮了口茶,将自己的想法慢慢讲了出来。 萧明安一愣,这竟是与自己梦中之事一模一样。难不成那梦竟是个预知之梦? 他心中微讶,面上却不动声色。 “父皇说得在理,儿臣也见过谢家两位小姐,确实是仪态端方,风姿绰约。 不过——” 听到这句转折,梁武帝才抬眼看向自己那素有君子之风的儿子。 只见萧明安毫无惧色地迎着九五之尊探究的目光,镇定自若地继续开口道: “不过,儿臣以为盲婚哑嫁未免太过不公。正好宫中已有好几年不曾进行围猎,儿臣想不如以围猎之名行想看之事,不知这样如何?” 萧明安说这话的时候,脑中忽然闪过那荒唐梦境中的一个片段。 女人哀婉的声音仿佛就在他的耳边。 “萧明安,若有来生,我绝不嫁你!” 这位京中贵公子唇角的笑意更深几分。 谢明昭,既然你不愿嫁与我,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希望你可以好好把握住啊。 梁武帝听到萧明安提出的提议,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微扣了几下,方道:“京中确实许久为进行过围猎了,你说得有理,便按你说的办吧。” “是。” ....................... 出宫时,出乎萧明安意料,他竟然又与萧煜撞上了。 父皇还真是宠爱他的这位皇弟啊。天色这么晚了,他都还要召萧煜进宫与他下棋闲谈。 看来,母妃今晚又是留不住父皇了。 这么一想,萧明安的心情蓦然好了不少,觉得一向看不顺眼的萧煜都顺眼了几分。 他掩下眼中的阴鸷,主动开口笑道:“父皇又召皇叔来下棋?” “是。” 萧煜并未多说什么,只径直略过他向前走去。 自那日赏花宴,萧明安回答了萧煜的问题后,萧煜对他便分外冷淡,仿佛他们两人不是叔侄而是陌生人一样。 萧明安一边默默往反方向走去一边在心中毫无波澜地想到。 反正萧煜如何对他,他是向来不曾在意的。 ............. 京城外,一队马车正浩浩荡荡地像城外驶去。直到路过城外的一个小茶摊,马车才渐渐停下来。 茶摊上正默默饮茶的女子见此忙起身,走到马车跟前。 “如宁,阿妩,我来了。” 谢明昭主动伸手将这两位好友从马车上扶下来。 温如宁和温妩此次是要前往东郡。 温妩是为了待嫁,温如宁则是特意陪着自己的表妹去的。 说是陪表妹,可这件事却是温如宁才决定来下的,准确的来说,是自陈子明提出退婚的那天后才决定的。 由于事出突然,温如宁只临时给谢明昭寄了封信告知此事。于是,谢明昭特地在这出城的东郡之路上等着,来为她们二人送行。 “昭昭,多谢你还来送我和表姐。” 温妩倒是一如既往的活泼,蹦蹦跳跳来到谢明昭面前。 “你呀!”谢明昭笑着对着面前的少女说道,“马上就要嫁人了,还这么没心没肺的。” “嘿嘿。”温妩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到了自家表姐的身后。 想比于温妩的精力旺盛,温如宁倒显得有些疲倦。饶是上了妆,眼下的青黑也是一览无余。 谢明昭这回说话都是 39. 第 39 章 [] 陈家世代都是武将世家,陈子明小时候便跟着自家长辈上过战场。 虽不像李云闲和谢明昭一样是较为系统地学过武,心法,身法,剑法样样不落,但他的武艺却更偏重于实际,没有花里胡哨的各种招式,讲究的是一招毙命,见血封喉。 眼见谢明昭这般强硬的态度,陈子明也毫不畏惧,只低声道了句:“得罪了,谢二小姐。” 说完也直接抽出自己背在身后的长剑,打算尽快解决谢明昭。 长剑寒光一闪,汹涌的内力蕴于剑身,携万钧之力直接破空向谢明昭逼去。 “铮——” 双剑相撞嗡嗡作响,谢明昭只得老老实实吃下这凌厉一剑。 大道至简,朴实无华。 陈子明不愧为将门虎子,果然剑势锐利,内力深厚。 谢明昭一边感受着被震得发麻的虎口,一边在心中暗暗道。 但好在,此战两人并非以命相搏,也不需非得争个输赢。 谢明昭只需拖住陈子明,让他没办法追上温如宁即可。 思及此,手握双剑的少女眸光一凝,半收长剑,随即足尖轻向后点,稍稍拉开一段距离。 剑鸣铮铮,双剑出鞘。 此时,剑意起,剑势出,周围尘土被激得飞扬。 谢明昭立刻运剑反挑,打了陈子明一个措手不及。 陈子明于四周的飞扬尘土中敏锐察觉到了剑意的逼近,立马闪身疾移几步,并横剑一挡。 两人打斗看着激烈,但均未使出全力,以免见血或伤亡。 这种情况对陈子明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他学武,向来是为了杀人制敌,点到为止的切磋完全没办法让他发挥出自己的真实实力。 这样一来,他既没办法很快打退谢明昭,结束战斗,也难以摆脱谢明昭的缠斗,直接扔下她去寻温如宁。 而这个时候,温家那列长长的马车队伍也早就驶出很远,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 陈子明心里一急,若是再不能脱身,只怕自己便很难追上如宁了。 心中焦急,手上的剑法自然也就比先前松懈不少。 破绽已露。 谢明昭瞅准时机,运气起势,利落翻腕挽出一道剑花,直直冲着陈子明刺去。 陈子明一惊,只能勉强提剑挡了一遭。 这一剑锐气难挡,剑刃相抵处竟擦出点点火光。 陈子明向后踉跄一步,已是露出颓势。 谢明昭乘胜追击,步步紧逼,直打得陈子明左支右绌,应付不及。 终于,“咣当”一声,陈子明手中长剑被打落在地。 而这位少年将军也被谢明昭用剑柄狠狠一击,不由受力不稳,向后跌倒在地上。 此时,胜负已分。 跌倒扬起的灰尘四散在陈子明四周,他低垂着头,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神色。 “......谢二小姐,是我武艺不敌你,我输了。” 良久,坐在地上的少年才低低发出声音。 “陈公子,并非是你的剑术不敌我,只不过是你关心如宁,心乱罢了。” 少女逆着日光,陈子明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的发丝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出淡淡的光泽。 少年默默半晌,并没有起来的意愿,只是颓然道:“谢二小姐你说得没错,心不静则招式乱。可到底,我还是没打过你,我.....也追不上如宁的马车了。” “.....我想问的并非输赢的问题。” 谢明昭主动蹲下身去和周身萦绕着颓废自厌气息的少年,开口说起话来。 “陈子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若是喜欢如宁,你就不该取消婚约;你若是不喜欢如宁,又何必做出这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我......” “等等,你莫非还想说你对如宁毫无情意,只是友人之类的鬼话?” 看着陈子明脸上的表情,谢明昭直接开口打断了他即将开口说出的话。 “难道不是吗?”陈子明一脸无辜地望着谢明昭。 “难道我和如宁不是好朋友吗?” 谢明昭:“...........” 他似乎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跟如宁之前清清白白,没有一丝私情。 谢明昭是真的很惊讶,她这两辈子就没见过在感情上这般白痴,这般迟钝的人。 除非,陈子明其实是个隐藏的情场高手,不过是伪装成猎物的猎手。 谢明昭不由低头打量了几眼满脸无辜看着自己的陈子明。 不,不可能。 这货不可能是个隐藏的高手,他应当只是个单纯的白痴。 谢明昭在心中冷酷地给这位少年将军下了白痴的定论。 “没有好朋友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不要说你们二人毫无私情,且不论你是否喜欢如宁,单就如宁喜欢你这件........” 看着陈子明这副迷茫的可怜样,谢明昭正打算耐着性子为他解释时,却忽然被他打断。 “什么!你在说些什么!如宁喜欢我!” 陈子明蓦然激动起来,周身低沉的气氛一扫而光,整个人飞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恨不能直接抓住谢明昭的手来逼问她。 “你是说,如宁喜欢我对不对?” “可是你都跟她解除婚约了,又何必在意这件事呢?再说,你不是说自己喜欢阿妩吗,既如此,这件事又与你何干?” 陈子明显得焦躁极了,不停地来回踱步,喃喃道:“如宁竟然喜欢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真是没想到如宁喜欢我,所以说,如宁竟然喜欢我吗?天呐,如宁她喜欢的是我!” 一句话被他颠三倒四,反反复复地说了好几遍。眉梢眼角处是藏不住的欣悦,语气中也透着些许轻快之意。 “等等,谢二小姐,你再详细与我说说如宁喜欢我这件事。” 陈子明忽然冲上前,甚至想抓住谢明昭的肩膀摇晃她,让她吐露实情。 谢明昭却一个闪身,躲开陈子明的袭击,心中无语至极。 得,看来刚刚陈子明是完全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她有意泼了把冷水,冷淡地开口:“陈公子,你得搞搞清楚,如今你已经和如宁退婚了,她喜欢谁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她喜欢的人是我啊!” 陈子明瞬间急了,直接大声叫嚷起来。 “呵。”谢明昭听闻此言,不由冷笑一声,“陈公子,还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是你主动要和如宁解除婚约的。 如宁只是过去喜欢过你而已,你觉得她现在还会喜欢一个要跟自己退婚的男人吗?” 谢明昭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过”这个字。 陈子明仿佛想到了先前如宁对他冷淡的态度,整张脸“唰”得一下全白了。 “所以.....你是说,如宁不喜欢我了,是吗?”陈子明语气滞涩地开口道。 “谁知道呢?但至少如宁肯定是不希望你再去打扰她的。”谢明昭也拿捏不准温如宁的想法,只能说出自己的所想。 “而且,我觉得你最好也不要去打扰如宁了。我不知你对如宁到底是什么感情,但你退婚一事已是让她大受打击,又何必再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伤心呢?” “这样啊。”陈子明轻轻开口说道。 方才还激动不已的少年此刻却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 “原是我的错。”陈子明失魂落魄,口中呢喃着,“......多谢谢二小姐告诉我这些事,我,我还有事得先离开了。” 陈子明冲谢明昭惨淡一笑,随即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去。 ........................ 宁王府。 萧煜正坐在桌前处理公务 40. 第 40 章 [] “所以说,王爷您想要前往金陵或是南郡一趟?” 李云闲听完萧煜说完事情的始末,直接开口向萧煜发问道。 “是,并且此事需低调行事,不得打草惊蛇。若去金陵,此乃你的本家,你便与本王随行;若去南郡,你需得留在京中,替本王探听消息。” “是,王爷。”李云闲拱手应允,但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王爷,您用什么理由离京呢?” 正当两人谈话间,门外忽然有小厮传来消息。 “禀告王爷,宫中传来消息,不日将要举办围猎,陛下遣人来问王爷是否有意愿参加。” 许是顾虑到萧煜不能用武这件事,圣上担心他触及自己的伤心事,于是特意准许他可以选择不去。 萧煜还没开口,李云闲听到这话就兴奋起来,不住冲萧煜使着眼色。 萧煜一看李云闲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围猎事多,若自己告假不去,佯装修养,倒是可以空出一部分前往异地的时间。 这确实个不错的主意,李云闲难得提出一个有可行性的想法。 正当萧煜打算回复他时,那小厮又紧接着补了句。 “不过,圣上有意在此次围猎中为各皇子择妻。陛下说了,若是王爷有意,也可参加。” 择妻? 萧煜神色微动,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莫非此次围猎也邀请了京中适龄的小姐?” “回王爷,是这样的,但凡京中稍有门第的公子小姐都被邀请了。” “既然这样的话,”萧煜无视李云闲眨得快要抽筋的眼睛,给出了答复。 “烦请禀告圣上,本王将参加这次围猎。” ........... 待小厮离开后,李云闲立马对萧煜说说道:“王爷,方才我给你使眼色没看到吗?这岂不是低调离开的大好机会?” 李云闲简直痛心疾首,依他看,萧煜纯属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不然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 “此事并不稳妥。”萧煜仍是神色淡淡,只沉声道:“围猎至多半月,并不足以调查。而且,围猎事多恐生变,本王得留在京中随时做出应对。” 更何况,萧煜有预感此次围猎,南郡或许还会有所动作。 ********** 围猎算是今日京中的一件大事,梁武帝本打算好好准备,一月后进行围猎。 可偏偏赶上北戎使者来出访大梁。 北戎是北疆的一个异族小国。 虽然国家不大,但北戎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骁勇善战,与大梁乃是多年宿敌,边境一直有诸多摩擦。 但自梁武帝上位后,励精图治,于军事上也颇有建树。 几年前,宁王萧煜曾率兵大胜北戎,甚至还生擒了北戎的二皇子。 此战过后,北戎即与大梁休战,并签订了不少友好往来的条款。不过说是友好往来,实则是年年主动向大梁上贡来寻求边境和平。 但最近一段时日,北戎显得不是很安分,总有隐隐要再次起来的势头。 为了扬大梁国威,梁武帝当即决定这场围猎不仅要提前半月,还要大办特办,好好挫一挫北戎人的锐气。 ............. 围猎开始的那日,排场甚大,据说梁武帝甚至派了一半的禁军护卫众人前往围猎的场地。 长长成列的马车队伍正在周围禁军的包围下,有条不紊地往前行。 谢明昭就在其中一辆马车,她正掀开车帘,有些好奇地向外张望。 她不由开口向身旁的谢曦若感叹道:“这次围猎的排场可真大啊,连我们这群官员家眷都是由禁军护送的。” “是啊,前几年的围猎我也略有耳闻,记得当时都是自行前往围猎场地的,哪像这次这么隆重啊。” 谢曦若没见识过这等场景,也和谢明昭一样有些好奇。 就在这时,谢明昭仿佛透过车窗看到了什么,突然说:“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嗯?” “这次围猎不止有我们大梁人,还有其他国家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北戎人。” 谢明昭一边看着不远处的马车,一边对谢曦若说出自己的推断。 忠勇侯从前与北戎人打过仗,谢明昭受外祖影响,对北戎的图腾很是熟悉。 她还顺手给谢曦若指了一下,“若我没看错,那辆马车上的图腾就是北戎的象征。” 说着,两姐妹不由对视一眼,眼中均透露出对此次围猎的担忧。 希望此次围猎能够一帆风顺吧。 .............. 这次围猎场地位于皇宫西郊的猎场,由于围猎要进行半个多月,因此众人到达猎场后,得先去各自分到的帐篷稍作休整,待到第二日围猎才算正式开始,才会去面见圣上。 谢明昭理所当然的是和谢曦若分在一个帐篷里的。 趁着谢曦若还在收拾的时候,谢明昭已经利索地把自己带的多数不多都东西全都弄完了。 于是,她索性冲自家大姐姐打了招呼后,就打算去四周随意转一转。 哪知刚出帐篷没多远,她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喂,你在干嘛?”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这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由一抖,慢慢转过头来。 这鬼鬼祟祟的身影,竟然是韩茹心? 谢明昭颇有些不知所措。 她跟韩小姐一向没什么交情,况且,就前几次见面的情形来看,这韩小姐性格骄纵,也不是很好打交道。 还没等谢明昭开口,对面的韩茹心就仿佛一只炸了毛的猫,立即大声道:“我,我....你可不要以为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谢明昭:.......... 她并没有自信这样一个目中无人的大小姐会主动来找自己。 “那既然韩小姐无事,我就先行离开了。” 谢明昭才不在意韩茹心怎么想,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还得去周围看看地形,没功夫跟这位脾气古怪的小姐掰扯。 “等等!”韩茹心看着谢明昭想离开,一下急了,直接冲到谢明昭面前拦住她。 “你不能走!” “所以,韩小姐有事吗?” 谢明昭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而且她自认为跟韩茹心并不是很熟,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 韩茹心支支吾吾半天,眼看谢明昭有些不耐烦了,才急道: “我觉得你挺不错的,武功也....勉强 41. 第 41 章 [] 陈家和郡王府隔墙而居,陈子明跟温如宁可以说是从小就相识。 可惜两人一直不是很熟,温如宁作为郡王嫡女,在很小的时候就整日待在府中学习各种才艺礼仪,跟陈子明这种只会在外面疯跑来疯跑去的傻小子截然不同。 陈子明记忆中第一次见到温如宁其实远远早于温如宁第一次看到他。 —— 晚春的某天,陈子明如同往常一样在陈府里跑来跑去抓蛐蛐玩。可巧,他看到一只大大的蛐蛐,这蛐蛐的腿分外有力,一看便是蛐蛐中的大将军。 他往前一扑,追着这蛐蛐不小心就来到了大门外。 春风和畅,柳枝轻扬。 陈子明一下就注意到隔壁气派恢宏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雪玉玲珑的小女孩。 女孩年纪约莫和陈子明相当,不过衣着华贵,打扮精致,显然是个金玉堆里养出的小孩。 陈家虽是大家,但武将之家一向不喜奢贵横溢的风气,加之陈子明是男孩,从小就常跟着长辈到军营去长见识。 因此,他从没见过这么精雕玉琢的女孩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因抓蛐蛐而满是尘灰的衣裳,摸了摸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脸,心中难得浮现出一丝羞意。 这个小女孩简直衬得他这位陈家大公子简直像个灰扑扑的小流浪汉一样。 这小女孩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原本牵着嬷嬷的手一松,正正好向陈子明所在处望去。 陈子明一惊,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躲到了自家门口的石狮子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那个小女孩看到自己这副有些狼狈的模样。 那小女孩并没有看到别人,于是便转头离开了,只剩陈子明在石狮子后面偷偷注视着她的身影。 —— 两人名义上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一场官家宴会上。 陈家和郡王府素有私交,两方长辈也就理所当然地介绍小辈认识。 陈子明从小就是个活得很糙的武夫,宴席礼仪一概不懂,把他安排坐在温如宁旁边简直是太为难他了。 不是一会儿碰倒装着果酒的酒壶,就是一会儿找不到喝汤用的勺子,跟旁边仪态举止分毫不差的温如宁形成了鲜明对比。 明明都是几岁大的小孩,两人的举止简直天差地别。 这时候,陈家父母的笑谈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中。 “你说说我们家子明平常倒也没这么紧张,怎么今天吃个饭都这么多事啊?” “哈哈哈,小孩子嘛,估计是今日人多太紧张了吧。” “唉,你看看温家那姑娘比我家这臭小子可沉稳太多了,真是.....” 听到这些话,陈子明一张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由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低眉敛目的小女孩,发现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连半分眼神也没分给自己。 陈子明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失落感,也不再看她,只低头默默吃饭。 小孩忘性大,新鲜事多,陈子明也很快将这个隔壁小女孩抛在了脑后。 直到陈子明八岁那年, 温妩因双亲去世前往郡王府借住。 温妩自小就是活泼的性子,一到郡王府不仅和表姐关系处得很好,连隔壁的陈家大公子也时常约着一起玩。 至此,温如宁和陈子明两人才借由着温妩的关系渐渐熟络起来。 郡王府的花园里有一大片湖,每到夏时,波光粼粼,格外好看。 陈子明时常仗着自己那三脚猫功夫翻过两家之间高高的围墙,偷偷跑到郡王府里去跟那两个新结识的小姑娘玩。 说是三个人玩,其实主要是温妩和陈子明追逐打闹,温如宁向来规矩,就只能一旁笑着看两人嬉闹。 陈子明有一次在和温妩打闹的时候,总想着偷偷看从不参与两人游戏的温如宁,哪知一分心,一时不慎,竟摔了狗吃屎。 这一跤摔得很惨,陈子明感觉自己的脸上,手上,身上哪哪儿都疼。 温妩却在一旁得意至极,指着他哈哈大笑。 陈子明大怒,马上就想要一骨碌爬起来,教训这个笑话自己的坏孩子。 可是,一股清香阻止了他的行为,是一股淡淡的兰香。 这种香味是温妩这种小屁孩身上不会出现的,他曾在自己娘亲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可那时候的香味远没有如今的这个好闻。 陈子明一愣,发现从前只会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打闹的女孩儿主动走了过来。 她走过来,靠近他,然后用帕子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灰痕。 耳旁温妩大呼小叫的嘈杂声就渐渐听不见了,他只能感受到春风在温柔地抚摸着脸颊,只能感受到那股清香一直萦绕在自己周身。 可惜,那天阳光太刺眼,他无法看清温如宁脸上的神情。 会是担忧吗?会是心疼吗? 还是觉得自己跟温妩一样不过是个烦人的小孩呢? 从那天起,陈子明就养成了一个习惯。 他总是情不自禁地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温如宁的习惯。 但许是他学武上了正途,往后许多次,他也没有再摔过一次跤。 而温如宁也一直站在那儿,从来没有跟他们一起玩过。 陈子明其实有看到过温如宁眼底淡淡的羡艳,他有很多次都想跑过去,问那个女孩一句,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玩呢? 但这样未免也太不男子汉了。 八岁的陈子明还记挂着自己在她面前摔跤的事情,于是这句话到底也没有问出口。 再然后,是十岁那年。 那年,陈子明的生母,陈家的大夫人因病去世。没出两月,陈父就迎了新人进门。 陈子明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却被陈父狠狠教训了一顿。 那日晚上,陈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陈子明站在陈府大门外,看着府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新人进府的喜气,却无人记得他那因病去世的生母。 他无处可去。 向来不可一世的陈家大公子最后找了个角落,蜷缩起身子,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一道略显担忧的女声。 “你....是哭了吗?” 陈子明抬头,看到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女。 是温如宁。 都说女孩早熟,明明两人都是同岁,可温如宁却早早褪去了稚气,露出几分女子的柔婉来。 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少女的身形已然抽条,寥寥几步之间竟走出绰约的风姿,而陈子明是最早发现这件事的人。 她再次递给他一张手帕,让他擦去脸上的泪痕。 此时皓月当空,银光满地。 眼前人皎皎如天上月。 在陈子明心里,温如宁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会毫不吝啬地对每个人给予温柔与美好。 每个人眼中的月亮或许都有所不同,可是在月亮看来或许是众生平等的吧。 因此在那天晚上,陈子明期期艾艾问了个问题。 “所以.....你安慰我是因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好朋友啊。” 朋友,这是一个很好的词。 问题在于友谊可以长长久久地一直存在吗? 陈子明看着满含笑意的温如宁,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月亮,可以落在他的怀里吗? ........... 随着年岁 42. 第 42 章 [] “所以,这就是你要退婚的原因?” “....嗯。” 谢明昭皱着眉听完陈子明这一整个心路历程,心里简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问,并且再一次真诚地怀疑他的智商。 如果让这样的人以后领兵打仗真的没问题吗?他手底下的士兵真的不会哗变吗? “那你说的你们俩没有退婚是怎么回事?” 谢明昭继续提出问题。 “是我父亲....阻止了我,还没跟郡王府说这件事。” 陈子明提起这件事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没说的是陈父听到这件事时大怒,恨不得拿一刀砍死他这个逆子。 陈父一边提刀满府追杀他,一边怒喝“你小子从小就追着那温家姑娘屁股后面跑,如今要退婚,这让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放”。 总而言之,现在的陈子明还是很感谢当时父亲的阻止。 “不过,”陈子明随即正色道,“该我说的我都说了,谢二小姐可以告诉我如宁什么时候会回来了吗?” “老实讲,如宁没有说。” 谢明昭一脸真诚地对陈子明说道。 “什么!你不是说你知道吗?” 陈子明简直感觉自己被耍了一样,好不容易怀着羞涩剖析自己的少男心事,结果还什么都没探听到。 “第一,我从来没说过我知道这件事,是你主动凑上来问的。” “第二,如宁这次真的挺伤心的,阿妩成婚之前她都不会打算回来。” 谢明昭有理有据指出陈子明话语中的漏洞。 谁承想,陈子明听到谢明昭最后一句话,面色一下灰败下去,只能强打精神开口道:“多谢谢二小姐,此事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会好好负责的。” 随即便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 谢曦若还没在帐篷里整理多久,就听就帘子拉开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谢明昭回来了。 她不由有些好奇道:“你不是要去逛一逛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唉——”谢明昭摆摆手,深沉道:“情爱一事真是太复杂了。” 随后一口气扑到谢曦若刚准备好的褥子上,感叹道:“我真的好累啊!” ————— 第二日,在围猎正式开始前,梁武帝把参加围猎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算是举办了个小型的宴会。 开头无非是感谢上天,感谢先祖云云,紧接着又是轮番一众大臣上场,歌颂当今圣上贤明,才让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最后就是几位武将上场展示了一番百发百中的骑射之术。 末了,梁武帝甚至还特意命禁军在北戎人眼皮子底下好好操练了一番。 梁武帝嘴上说着大梁之军向来仁善,以德服人,实则这几支禁军队伍气势恢宏,显然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而是一支浴血之军。 谢明昭坐在席下瞧着北戎使团中的各位,有那么几个胆小的已是面色如土,两股战战。 不过使团中也并非没有胆识之辈,在梁武帝这一番可堪示威的举动下,使团中倒有位北戎人站了起来,很是不卑不亢地对梁武帝行礼道: “素闻大梁有尚武之风,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虚传。不过大梁以披甲锐士为长,想我北戎却是擅骑射一道。两国无非各有所长,若是日后陛下遣使团入北戎,我国北戎王想必也很乐意为大梁展示一番。” 这番话乍听客气,实则绵里藏针。高台上的梁武帝面色立马沉下来,默不作声地扫了眼台下众人,场上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压抑。 而那位开口的使臣仍是毫无惧色,只坦坦荡荡地立在梁武帝审视的目光。 “呵,使臣当真好见解。” 一道轻笑打破了场上滞涩的气氛。 萧明安摇着把折扇,倒是很风流潇洒的样子,语调温和,说出口的话却是隐隐带刺。 “北戎骑兵确实厉害,可偏偏当年平丘一战倒是大梁大胜。皇叔,你说是吧?” 而萧煜听到此话,也轻飘飘回应道:“北戎骑兵勇猛精进,然志骄意得,不能为常胜之军。” 平丘一战便是萧煜领兵生擒北戎二皇子的那场战役。 彼时的大梁因忠勇侯辞官,一时难以找出合适的将领,北戎趁此机会屡屡侵扰大梁边境。 于是萧煜临危受命,接下这帅令。 当时北戎本以为萧煜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根本担不起这重任。 可谁知萧煜率军神出鬼没,竟忽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北戎军队本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也正因这场战役,使得北戎元气大伤,不得不向大梁求和。 萧煜和萧明安两人这一来一往,简直是像在北戎使臣的脸上明晃晃地扇了个巴掌。 那使臣脸色一白,显然感觉是受到了侮辱,竟有些口不择言道:“宁王于军事一途确实颇有见地,不过听说您因伤重不能再动武,让人惋惜,倒真是大梁的一大损失啊。” 这话属实太过分,众人都屏息敛气,只悄悄看宁王到底作何反应。 萧煜听到这话却不恼,反而极为反常地笑了起来。 “使臣说笑,我大梁人才泱泱,将才也不知凡几。且不说大梁战神忠勇侯这般人物,像我这样略通兵法的人,在座各位中也有不少。 莫说臣子,陛下当年又何尝不是驰骋沙场,挥斥方遒的人物呢?” 谢明昭倒是很少见到萧煜笑的模样。少有的几次都是清浅,丝毫不具备攻击力的。 但他这次偏偏笑得分外张扬,原本冷淡的气质一下被冲淡,眉目露出原本的秾丽来。从这一笑中甚至可以隐约窥见年少的萧煜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萧煜紧接着又笑道,语中带有刀剑般的锋芒。 “使臣与其担心大梁,不如多关心关心贵国二皇子。本王听说二皇子自大梁归国后,似是心里受挫,一直不肯出门见人吧。” 听到萧煜这话,那使臣又气又怒,一时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身边的几个使臣反而不住地给他使眼色,希望他不要再开口 43. 第 43 章 [] 场下的众人本来都在探讨哪位公子骑射最佳时,原本离开的韩茹心却又重新回到了人群中。 有跟韩茹心交好的小姐看到她,不禁奇道:“茹心,你不是说要回帐篷休息一下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韩茹心一点也没有往日的傲脾气,只平淡地开口道:“我也要去骑马,马厩在哪?” “你不是一向不擅长这个吗,怎么忽然要上场呢?”那小姐算是挺了解韩茹心的,看到她这样觉得很奇怪。 “没什么,我要去骑马,所以马厩在哪里?” 韩茹心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再一次平静地重复了遍自己的话。 对面的小姐虽觉得韩茹心很是古怪,但想着她一贯的骄纵脾气,生怕惹怒她,只得指着马厩的方向道: “往那个方向走约莫二里就差不多到了。” ************** 谢明昭许久未曾纵马驰骋,与周围几位武将之女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正当谈笑间,她忽然见着一只小鹿从远处遥遥闪过。 她正是豪情四起的时候,与身边小姐随意交代了句,便朝着小鹿出没的方向驾马而去。 可惜,谢明昭箭术远逊于骑术,她一连三箭连小鹿的边都没有擦到。 她一路追着这小鹿来到树林深处,不知不觉已远离了人群。 直到那小鹿往丛林茂密处一钻,谢明昭寻不到它的身影,她才意识到自己周围已是一个人都没有。 她索性调转马头,打算往回走。 谁知看到身后的树林时,谢明昭却犯了难。 每棵树都一模一样,她怎么知道该往哪走啊? 很明显,谢明昭是迷了路。 不过,谢明昭倒也并没有很慌乱,她并不觉得皇家亲自举办的围猎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就算是遇到了老虎之类的凶猛野兽,她无非用轻功逃走就是了。 于是,谢明昭随意选了个看上去可能是正确的方向,慢慢悠悠地驾着马走了。 没走多远,谢明昭就远远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心下一喜,大声呼喊道: “这位好心人,我有些迷路了,可以带我回中心的营地吗?” 这位好心人并没有答话,只骑着马向谢明昭的方向驾去。 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那位好心人模糊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位好心人竟然是萧明安! 谢明昭顿时后悔刚刚向他求助的行为,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选另一个方向走的。 萧明安骑着高头大马,扫了眼眼前的少女,温言开口道:“谢二小姐是迷路了吗?” “没有。”谢明昭冷淡道,“我找到回去的路了。” 说完,她调转马头,打算前往别的方向。 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含笑的声音。 “谢二小姐选的这条路是条死路,也要继续往下走吗?” “是不是死路我自己可以确定,就不劳三皇子操心了。” 谢明昭不想理会萧明安,没想到他却主动凑上前,骑马跟在了谢明昭身旁。 “为何本殿总感觉谢二小姐刻意回避我呢?” 许是因为围猎,萧明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带冠束发,反而只随意扎了个高高的马尾。 眉飞入鬓,眸若星辰,萧明安脱去那层君子温润的外衣,此时倒显露出难得的少年意气来。 谢明昭隐隐感觉萧明安意有所指,只不过她却抓不住他话语中的深意。 “为何我总感觉三皇子格外关注我呢?” 谢明昭索性停下马,把话挑明,一脸正色道。 按她前世的经验来说,萧明安是最不喜自己说出这种话的。 每每听到这种话,他脸色微沉,然后找个借口迅速结束和自己的对话。 谢明昭后来琢磨了下,可能萧明安觉得这是种僭越。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这样妄加揣测,他应当是很烦恼的。 说完这句话,谢明昭就静静等着萧明安被触怒然后自己离开。 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也不好跟他在明面上起冲突。 可谁知道,萧明安的反应全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俊秀潇洒的少年贵公子仗着身形比面前的少女高上几分,垂眸仔细看着她,低声轻笑道: “是啊,我怎么就格外关注你呢?” 谢明昭一愣,险些以为眼前的人是被什么不知名的野鬼夺舍了。 她抬头奇怪地看了眼萧明安,却发现他竟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自己,就像是他真的很好奇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关注自己一样。 “谢明昭——” 不远处传来少女的呼喊冲散了两人间有些古怪的氛围。 这是韩茹心的声音? 谢明昭虽然对这个盛气凌人的大小姐说不上有好感,但至少比跟萧明安在一起强上太多了。 于是,她急忙纵马上前,只见往日生龙活虎的少女正面色苍白地靠在树上,而她的马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谢明昭忙翻身下马,走上前去查看韩茹心的情况。 “韩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而萧明安竟也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还有些阴阳怪气地补了句。 “是啊,此处远离营地,不知韩小姐没有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韩茹心双目含泪,虚弱道:“我方才骑马来到这里,看这附近风景不错,本打算下马稍作观赏后才走。 没想到,我骑术不佳,上马时不甚惊马,还差点被马蹄踢到了。如今马跑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谢明昭看着面前眼泪汪汪的韩茹心,不禁想到昨日她刚惹哭了这姑娘,心里难得有些愧疚,于是开口道: “韩小姐不必太担心,你我可以共乘一匹,我带你回营地。” “那就多谢了。” 韩茹心扶着树干,有些艰难地起身,然后朝谢明昭走过去。 谁知还没走上几步,忽然身子一晃,眼看着马上就要向地上倒去。 “小心。” 谢明昭疾走上前,用手托住了她,才让她免于倒地。 “不好意思,我可能是刚刚惊吓太过,如今腿还有些发软。”韩茹心一脸诚恳地对谢明昭说道。< 44. 第 44 章 [] 密林深处,悉悉索索的草丛中突然窜出一只小兔子。 谢明昭心下一松,以为刚刚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哪知草丛里的声音并未停下,反而越来越大,谢明昭方才放下的心又重新被提起。 她往前轻迈一步,只见那草丛中突然扑出只灰狼。 那灰狼不过四尺左右,看上去不过是刚成年的小狼。 谢明昭不惧反而迎面直上,双足发力,随即轻盈一跃,飞身而上,直将剑指向这灰狼的命门。 灰狼就地一滚,虽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但背上还是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那灰狼显然是被谢明昭给激怒,长啸一声后便继续冲着谢明昭扑去。 谢明昭却丝毫不慌,这灰狼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若不是顾及身后还有个萧明安,她便是直接用轻功离开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偏偏韩茹心离开之时,看到了萧明安和她在一起,若之后萧明安出了什么事,她也免不了惹上麻烦。 不过说到韩茹心,今日她的举动简直太过古怪。 且不说她到底为何要忽然对自己动手,明明她是个毫无武艺之人,可先前那番动作利落,狠辣,连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谢明昭一边在心里默默思考了这些事,一边游刃有余地跟这匹灰狼打斗。 不到一刻钟,这灰狼已是精疲力竭,谢明昭索性一剑了结了它。 谢明昭收回剑,却见刚刚一直在自己身后的萧明安主动上前,皱眉道: “此处为何会突然出现狼?” 谢明昭默默无语,盯着萧明安臂上的血迹看了好一会,才道: “有没有可能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不可能。” 萧明安直接否决了谢明昭的猜测,紧接着解释道:“这片猎场在围猎前早就被清理过了,不会出现这种危险的野兽。 而且韩尚书家的女儿举止怪异,背后必有阴谋。”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很有道理,这时韩茹心离开的方向又传来几声尖锐的鸣哨声。 紧接着,周围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四周猛然窜出六七匹灰狼来。 谢明昭心神一紧,逡巡四周,心道: 不好。若只有一匹狼,自己倒是不怕;可这么多匹,自己倒真不一定是对手。 那群狼渐渐逼近萧明安与谢明昭二人,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出乎谢明昭意料的是,狼群并没有急着进攻,反而是领头的一只狼慢慢走了出来。 这狼灰黑相间,身约七尺,看着比周围几只狼都壮硕不少。 “那只是头狼。” 萧明安不知何时靠近了谢明昭,侧头压低声音说道:“狼群以头狼为尊,只要杀死头狼,便能威慑它们,让狼群不敢轻举妄动。” “好。” 谢明昭略一点头,正准备主动出击,却被萧明安拦住了。 “谢二小姐,可否借我一把剑。我虽负伤,但也可为你挡住其余几匹狼。” 谢明昭紧盯着不远处的头狼,心下思忖:自己向来是惯用双剑的,若只用一把,只怕实力会大打折扣。 但萧明安说得也很有道理,自己如今与他被困一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让他拿剑也不无好处。 好在谢明昭灵光乍现,忽然想到了解决方法。 她“唰”一下抽出腰间软剑,将它递给了萧明安。 好在她之前担心围猎会遇上什么不测,特意多带了把剑,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谢明昭立刻飞身上前与那头狼缠斗起来,而萧明安则举剑与其余几匹狼周旋。 头狼不愧为头狼,远比先前那匹灰狼厉害得多,几番试探下来,谢明昭一时竟也不能稳占上风。 “撕拉——”一声,谢明昭的衣袖被狼爪撕破,她旋即侧身一闪,颇有些狼狈地躲过了头狼的进攻。 但此时头狼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它身上也被谢明昭划出好几道血痕,连灰黑色的狼毛也被血染成一缕一缕的鲜红。 野兽与人的想法一向不同,若是人受了这种伤,恐怕会求饶退让。 可眼前的头狼终究是不通人性的畜牲,受了伤反而进攻得更加猛烈,只想着致这个主动挑衅它的少女于死地。 见此情形,谢明昭也不着急了,反而以躲闪为主,只时不时用剑去消耗头狼的精力。 没过多久,头狼显然就失去了耐心,陷入躁狂之中。 谢明昭瞅准时间,一剑刺向它的颈部。 哪知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狼的低吼。原来是萧明安臂上有伤,对付其余的狼倒有些左支右拙,有一匹狼趁他不注意,眼瞅着就像谢明昭背后扑去。 谢明昭余光已然瞥到有一只狼向自己扑来,但她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次机会难得,若错过这次机会,只怕是再难找到一举击杀掉头狼的时候了。 更别提,自己的体力也已经消耗不少,而且萧明安的状态也撑不了多久了。 她咬咬牙,狠下心,就算是自己生生接下那狼的一爪子,也要杀死头狼。 电光火石间,谢明昭的剑已深深插入了头狼的颈部。 头狼颈部汩汩冒着鲜血,它呜咽了几声,然后抽动了下身子,就毫无声息地瘫软在地上。 而周围的几匹狼看见头狼已死,杀死头狼的女人却安然无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畏惧,也纷纷作鸟雀散了。 谢明昭一把将插在头狼颈部的剑抽出,眼神警惕地望着四散的狼群,身子紧紧崩成一根拉紧的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直到彻底看不见任何一匹狼的身影,她才放松下来。 谁知她刚想转过头看一眼萧明安,就发现萧明安已然是撑不住,直直向她倒了下来。 “呃哼——” 萧明安双目紧闭,从嘴角溢出一阵痛呼。 谢明昭忙用一只手扶住他的背,才让他没有倒在地上。 等等。 谢明昭举起了刚刚放在萧明安背部的手,发现上面全是粘腻的鲜血。 她低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 方才,是萧明安为自己挡下了那只狼的进攻? .................... 夜已经深了,围猎的树林显得分外寂静,只能偶尔听见远 45. 第 45 章 [] 人知好色则慕少艾。 谢明昭跟萧明安的初见是在赏花宴,她一眼就被风姿飒爽的少年吸引住了。 少年眉目俊朗,举手投足间自带潇洒倜傥。更不用说,萧明安文治武功样样精通,哪怕放眼京中才俊,也没有几个人可以比得上他。 如果事情发展到此为止,也不过只是一场因见色起意而起的少女心事而已。 以谢明昭的性格,这次浅薄的心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消散,终归虚无。 然后两人自然会桥归桥,路归路,最多不过往后宴席上碰到,谢明昭屈膝行礼道一句“三皇子安”而已。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京中开始传出圣上有意让谢家与皇室结亲的流言。 这之后,不仅谢府常常收到来自诸位皇子的拜帖,就连谢明昭上街时也经常偶遇他们。 而这其中尤以四皇子和六皇子为多。 谢明昭不胜其烦,这些拜帖里几乎都是她不认识的皇子,却偏偏没有三皇子萧明安。 谢明昭心中有些发闷,但还是告诉自己这很正常。 她在那日赏花宴表现得并不出彩,三皇子又怎会注意到一个普普通通的京中小姐呢? 到此为止,如果事情不继续往下发展,谢明昭甚至可以把这件无疾而终的年少心事当成日后的笑谈。 —— 饶是谢明昭数次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了各个皇子的邀约,但皇家大过天,还是有她推辞不了的邀约。 一日,天气尚好,谢明昭无可奈何地应下了四皇子的邀约,同意和他前往承安寺听经闻法。 这次讲经的据说是一位曾去西域游历过的大法师,博古通今,引经据典。 奈何谢明昭实在不通此道,法师讲经的声音让仿佛可以催眠一般,让她止不住犯困。 要不是顾忌着身旁还坐着个四皇子,她早已离席回家练剑了。 其实谢明昭不明白为什么四皇子非揪着自己不放,他分明也不喜欢自己。 每当自己表现出对京中礼仪的不熟悉时,他眼中都会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轻蔑。 就像现在,四皇子看着自己对佛法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就狠狠地皱起了眉。 尽管完全藏不住语中的不屑,他还是语气尽量温和道:“想必谢二小姐是因为久居金陵才不习惯这样吧?” “嗯。” 谢明昭只颇为冷淡回了句他,心里甚至默默期待他会受不了这样的冷遇而赶快放弃自己。 粗鄙之女,自己又何需与她多费唇舌? 可就算四皇子心中不快,眉间也隐隐有怒气浮现,他仍强压了下来,只不再跟身旁那个不知礼数的女子说话。 真没意思,四皇子没意思,其余那些约自己出门的皇子也跟他一样没意思。 谢明昭一边心中惊讶于四皇子的忍耐力,一边在心中腹诽。 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老天也感受到了谢明昭的不情愿。 四皇子身旁的一位小厮不知跟他耳语了些什么,只见四皇子脸上闪过一抹焦急,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谢明昭正愁没有合适的借口离开,可就在她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身旁忽然又出现一道阴影。 “谢二小姐。” 温润如玉的含笑嗓音在谢明昭耳边响起。 谢明昭一脸惊讶地看向身侧面如冠玉的男子。 “三皇子,你怎会来这里?” 男子并没有回答谢明昭的问题,他一双多情目仅仅盯着台上讲法的大师,仿佛只是个来此听佛法的普通香客罢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 台上的大师正讲到《金刚经》,底下的香客都默默无言,聆听大师讲法。 萧明安听完这两句,才侧身垂眸居高临下地打量起谢明昭,冷冷道: “谢二小姐可否知道这句佛法的意思?” 原来他竟也和刚才离去的四皇子一样,也是想来教诲自己的吗? 谢明昭先前还跳个不停的心渐渐恢复了平稳,她摇头淡淡道: “臣女不知。”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凡世间无非色,声,香,味,触,法这六尘相,俗人往往为其所累。”萧明安顿了顿,才继续道: “就譬如,方才撇下谢二小姐的四弟。” “什么?” 谢明昭不知为什么萧明安会将此事扯到四皇子身上。 “谢二小姐可知本殿那位皇弟为何离去得如此匆忙?” 萧明安微微低头贴近身旁少女的耳侧,谢明昭甚至可以感到有温热的吐息将自己的耳尖氤氲得发红。 于这几十人的讲经堂中,不知是众人听得太过认真没有回头,还是众人畏惧皇家威严不敢回头,竟没有一个人看向两人所在的方向。 “......不知。” “他啊,在青楼有个相好。如今得知他想娶妻,这相好闹着要跳河呐。我的好皇弟可是扔下你就急匆匆跑去找她了。” 萧明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缠绵得宛若情人间的喁喁私语。 谢明昭其实有些拿捏不准萧明安到底想干什么。 四皇子娶妻,青楼,相好,这些种种又与自己有何关系。 但听着萧明安的这些话,谢明昭的心又开始砰砰跳了起来,甚至开始隐隐期待他后面会说些什么。 “谢二小姐听到这些事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萧明安仔细打量着谢明昭的神情,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没有.....还是说我应当有什么想法吗?” 谢明昭发自内心地疑惑道。 萧明安看着面前少女不似作伪的无辜神情,一扫先前的冷淡,反而重新挂上了温润的笑意。 “无事。” 随即萧明安面带微笑地抛下个险些让谢明昭跳起来的惊天消息。 “父皇确实有意于谢家结亲,这并非流言。” “什么?!” 萧明安不顾谢明昭的惊讶,继续道:“如今四皇子和六皇子可为了这个机会而争得头破血流呢。 所以,谢二小姐你是否属意于他们?” “不。”谢明昭立刻否决了他的说法,但仍是有些疑惑,开口道: “可我瞧着,他们二人也不是有意于我的样子啊。” “呵——”萧明安嘴角难得溢出一丝嗤笑,有些凉薄地说道: “为名,为权或为讨父皇的欢心,谁知道呢?” 然后他收起那抹鄙薄的微笑,重新压低声音,仿佛引诱般,悠悠道: “所以说,谢家昭昭,你不愿嫁给他们,是吗?” 听到萧明安这么称呼自己,谢明昭耳尖的红逐渐蔓延到脸上。 她感觉自己的脸都 46. 第 46 章 [] “萧明安,你不会凫水跳下来干什么!” 谢明昭头一次这么生气地冲萧明安大喊道。 谢明昭确实是非常生气,她方才在湖里拽着一个这么重的成年男子是多么的费力啊! 她自己一个人倒是可以很轻松地游到船上,可再加上个萧明安,难度可就大大增加了。 要不是她水性好,只怕两人要今日就要葬身在这湖中了。 谢明昭浑身湿漉漉的,原本精心化的妆面早已被湖水晕开,此时是一副分外狼狈的模样。 她满脸怒容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就没有力气了,你真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明安给打断了。 “是啊,我...为什么会跳下去呢?究竟是为什么呢?”萧明安喃喃低语,仿佛也很好奇这个问题一样。 “我.....本殿忘记自己不会凫水了。” 萧明安愣愣抬起头,也是浑身狼狈的样子。 他鲜少露出这种有些迷茫的神情,往日或含情或带笑的眼中此刻什么都不剩,只剩一个正在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的少女。 而他看向谢明昭的眼底,也只是看到了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自己。 听到萧明安的回答,谢明昭心中的怒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慌乱心悸的感觉。 明明现在已经上了岸,她却有一种仿佛要溺水的错觉,连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往常能言善辩的萧明安也一直沉默,他的眼睫微颤,下颌紧绷,薄唇几乎抿成了一道直线。 直到长长眼睫上挂着的水滴落下来,萧明安才仿佛突然惊醒似的。 他一把推开谢明昭,面色难看地起身。 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自己....方才竟有一瞬想吻住眼前的少女。 谢明昭还在那里愣愣有些没回过神来,就忽然被一件丢过来的外衣给盖住了。 “披上。” 萧明安语气硬邦邦的,刻意撇过头不去看她。 “若是不想着凉的话。” 紧接着,男子深深吸了几口气,又恢复了以往的妥帖温柔。 他主动蹲下替谢明昭披上外衣,只不过动作却是急匆匆的,甚至于有些粗暴。 不过,语气还是一样的温和。 “走吧,和本殿.....一起回府吧。” .......................... 谢明昭脑中闪过不少前世的回忆,又重新低头看着半昏不醒的男人。 过往孰真孰假,她分不清。 自己当时对他的欢喜是真的,可是后来他对自己的无情也是真的。 或许有那么一刻,萧明安曾短暂地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可是,短暂的意动对他来说也许毫无价值。 谢明昭想到在自己为萧明安挡剑后的无意听到的对话。 “殿下,谢家嫡女此次伤重,太医说往后怕是不能再提剑了。” “如此也罢......舞刀弄剑,终是难登大雅之堂。” “反正,本殿当年娶她,不过是....为父皇欢心而已。” ................ ........... ...... 不过,这些现在对自己都毫无意义了。 谢明昭收起前世的回忆,正打算用力将萧明安紧握着自己的手给拽开时,却忽然听到昏迷着的男子嘴唇一张一闭,似乎在说些什么。 “谢昭昭,你....为什么不愿嫁给我呢?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这话像是一根棍子打在谢明昭头上一样,直让她脑袋发晕。 萧明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之前不是这样的”? 谢明昭心底发寒,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莫非萧明安也记得前世的事情? 不然他这辈子的举动何以如此奇怪? 谢明昭想到萧明安这辈子各种古怪的举动,越来越觉得这个猜测很可靠。 她愿意救现在的萧明安,只是觉得不应该将上辈子的事情算在这辈子头上。 可若是萧明安也记得上辈子的话...... 谢明昭的一只手仍然被萧明安紧紧握着,怎么也挣不开。 她冷冷地看着半躺着的男人,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扇得极狠,男人白皙的脸上顿时红肿起来,印上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哪知这一巴掌竟让萧明安悠悠转醒,他睁开双眼,看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谢明昭还恍惚以为是在做梦。 “松手。” 谢明昭一脸冷漠地说道。 萧明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谢明昭这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下意识地开口笑道: “谢二小姐救了本殿,又何必如此冷淡呢?” “萧明安。” 谢明昭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别装了,你也记得吧?” 听到这句话,萧明安嘴角的幅度上扬,笑意却是更浓了。 “可是我从来没有装过啊,谢家昭昭。” 谢明昭听到萧明安这么称呼自己,更是感到一阵恶寒,冷声道: “别这么称呼我。现在还玩这些虚情假意的把戏,你不觉得恶心吗?” 面色苍白,唯独一边顶着个巴掌印的男子却露出这种深情款款的笑容,这看上去其实是一个分外可笑的场景。 可在场的两个人都不这么觉得。 谢明昭认为萧明安此时还惺惺作态,实在是为人不齿。 萧明安则是想起了那个梦境。 梦境的最后,眼前的少女最后果断地将剑横向脖颈,只留雪地里的一抹鲜血。 他微微一笑道:“我那时候没有想过杀你的,昭昭。” “别这么唤我。”谢明昭再次皱眉纠正了他的称呼,“这不重要。” 对于自己死前,萧明安弯弓射向自己的行为,谢明昭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 自刎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不愿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于他人,更何况,在当时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当时被叛军劫持,不论怎么样,叛军定是要拿自己当成跟大梁谈条件的一个筹码。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谢明昭又怎么能容许自己成为可能威胁到大梁的一把刀。 忠勇侯的外孙女,谢太傅之女不堪受辱,当众自刎反而更能鼓舞士气,也不会堕了外祖一世英名。 她自刎,一为持国之大义,二为保家族清名,并非是因为昔日夫君想要持箭射死自己。 不然,未免也看不起她谢明昭了。 至于那弯弓射箭的大梁将领是萧明安还是其他人根本无所谓。 谢明昭真正厌恶萧明安是因为他将自己年少的心意弃之如敝屣。 若是喜欢,那便好好在 47. 第 47 章 [] 萧明安真是疯了。 这是谢明昭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不对劲。 萧明安似乎是在有意识地激怒自己。 自己不可能现在杀了他,且不提他是否罪已致死,如果自己猜得不错,现在围猎营地那边大家估计都发现自己和萧明安一起失踪的事情。 但凡萧明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 更不用说,还有韩茹心这个隐藏着的危险因素,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放着萧明安不管的。 这种事情连自己都能看得清楚,萧明安不可能不懂。 他无非是仗着这点,才随意发疯,做出这种恶劣的事情。 至于萧明安为什么要这么做,谢明昭也不清楚。毕竟,她作为一个正常人是很难理解变态的想法的。 不过,这么戏耍自己难道很好玩吗? 看着萧明安那副欠揍的样子,谢明昭也没法咽下这口气,让自己就这么被他耍得团团转。 她心中恼火,咬牙想道:我不能扔着你不管,还不能教训教训你吗? 她索性一把薅起男人的长发,用力朝自己这边拽过去。 男人的发丝乌黑顺滑,像是一匹绝世的绸缎。 可谢明昭却毫不怜惜,她修长的食指用了点巧劲,立刻就缠绕上一圈又一圈的发丝。 扯头发呢,一般是越少越疼。 然后她猛然用力,毫不客气地一拉,手上登时出现数十根断落的发丝。 “嘶——” 萧明安脸上温润的假面立刻裂开,他似乎是没有想到谢明昭会做出这种恶劣又幼稚的事情。 “.....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 谢明昭直起身,双手抱肩,哼了声道: “你不用管我要干什么,反正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惹我。 我现在是没办法对你做些什么,不过你若不想今后顶着个秃头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好给我乖乖闭嘴。” 萧明安瞳孔微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然是被谢明昭这个流氓的法子震惊住了。 果然,像萧明安这般好面子,在意众人眼光的人是绝不会让秃头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不过,谢明昭看着萧明安这副模样,还是有些不解气,一脚狠狠地踢在了萧明安的白袍上,随后才转身朝火堆的另一旁走去。 而萧明安不知是否担心谢明昭会将自己的头发拔光,竟也真的一言不发,只是面色僵硬地看着谢明昭离开的背影。 萧明安左颊微红,发丝凌乱,白袍不仅在之前被谢明昭撕了一截包扎,另一侧还印上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整个人狼狈不堪,丝毫看不出原先誉满京城的模样。 但他却毫不在意自己的仪表,只眸色沉沉看着谢明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谢明昭也不去管对面萧明安难看的神色,只阖上眼假寐起来。 她得养好精神,此次围猎事态瞬息万变,指不定之后还会有什么麻烦事。 ************ 围猎营地。 日暮时分,先前出去狩猎的公子小姐都已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各自的帐中。偏偏谢曦若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自己的二妹妹回来。 眼见天色渐黑,她实在是担心不已,只能先去之前和谢明昭一同骑马狩猎的那群武将之女那儿问问情况。 谁知她们也很是惊讶,她们以为谢明昭早就没有狩猎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据她们说,谢明昭看到了一只小鹿便骑马追了上去,然后她们便再也没见过谢明昭了。 这样说来,二妹妹极有可能是迷路了。 谢曦若攥紧手中的帕子,心里百转千回。 按理说,围猎的猎场都是提前检查过的,不会出现什么危险。更何况,二妹妹她武艺高超,就算遇到了野兽也是有自保能力的。 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 谢曦若考虑了片刻,便决定去寻谢之南。 她想不出主意,父亲肯定有办法的。 ............. 谢曦若向来守礼,在没有通传的情况下进入父亲的帐中已经算是她干过很逾矩的一件事了。 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急匆匆向谢之南行了个礼后,才道:“父亲,二妹妹她失踪了。” 话音刚落,谢曦若就听见瓷片破碎的声音。 有人将茶杯不慎掉在了地上。 谢曦若举目一看,发现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韩尚书? 许是谢曦若方才进来得太急,并未看见父亲帐中还有前来议事的韩尚书。 谢曦若忙屈膝行礼道:“韩大人安。” 韩尚书却不理她,只略有些急切地冲谢之南说道:“谢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小女和谢二小姐会同时失踪?” 谢之南双眉微皱,神情严肃,昭示了这件事颇为棘手。 韩尚书见谢之南一直未曾开口,仿佛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若是因为当年那事的话........” “韩大人。”谢之南握紧手中的茶杯,及时打断了韩尚书的话,开口道:“此事最重要的是得先禀告圣上。” “是,没错,没错。”韩尚书此刻也反应了过来,立刻起身朝帐外走去。 谢之南说得不错,此地隶属于皇家,就算是想找到这两个人,也得先告知圣上,才能派遣禁军搜寻。 谢之南也随之起身,在经过谢曦若的时候,轻拍了下她的肩,低声道: “阿若,你且先回去。记住,今日无事便不要出帐篷了。” 谢之南看着帐外的无边夜色,墨色翻涌,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只希望此事并非南郡或者北戎所为吧。 —— 回去的路上,谢曦若自听到谢之南的那番话,心头仿佛压了块巨石般沉甸甸的。 此时天色不早,帐外除了巡逻的卫兵鲜少有人,只能看到微黄的灯光从有人的帐中透出。 远远地,谢曦若就看到了自己的帐篷,正打算快走几步回到那儿,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帐前立着个人。 是个相貌英俊的青衣男子,不过谢曦若可以肯定自己并未见过他。 她不由迟疑道:“这位公子,不知为何在此?”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小姐。” 男人的声音低沉阴冷,仿佛毒蛇低低在耳边吐着信子。 谢曦若背后一紧,直觉不对,偷偷向四周 48. 第 48 章 [] 夜幕深沉,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飞鸦偶然从林间跃起发出林枝扰动的声音。 “呱——嘎——” 粗劣嘶哑的鸦声从谢明昭头顶略过,伴随着林叶的“沙沙”声,一片纯黑的鸟羽缓缓飘落到地上。 谢明昭猛然睁开双目,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她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内力波动。 这种内力的运行方式很古怪,但对谢明昭来说却很是熟悉。 这,分明是当初自己替萧煜捉拿逃犯时,那个名叫王浩的男人身上所出现的内力波动。 远远地,谢明昭看见前方的树林里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谢明昭乃习武之人,目力极好,因此她一眼就看出这人是谁。 此人,竟然是韩茹心! 一个娇弱的姑娘出现在深夜的树林中已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更别提,韩茹心先前做出的种种古怪举动,更是让谢明昭对她起了警惕之心。 她提起双剑,悄声走到萧明安身旁,顺便踢了他一脚,侧首轻声问道: “你现在如何?可否能走?” 萧明安闻言神色也严肃起来,他朝背后一撇,也压低声音道:“可是出了什么情况?” “韩茹心来了,她周身气息古怪,我没什么把握应付她。你若能走,尽快去寻禁军过来;不然你在此处,我还得顾着你,定会束手束脚。” 谢明昭话说得不是很客气,但倒是颇为在理。 萧明安知晓事情轻重,也没有向之前一样发疯,只是加快了语速。 “我认识路,此处离营地至少要半个时辰,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得离开。” 萧明安有伤在身,只能扶着树干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 他站直身子,咬牙切齿道:“你方才干什么踹我一脚,我现在腿脚不便,只怕时间要更长了。” 谢明昭冷冷扫了他一眼,开口道:“这么多话,你不如不去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一起死翘翘算了。” 萧明安一愣,想说些什么却止住了口,最后只凑到谢明昭耳旁轻声道:“我尽力而为,你只要坚持一个时辰,定有救兵前来。” “嗯。” 谢明昭随意应了一声,目光仍紧紧盯着远处的人影,韩茹心似乎不是很着急,只是不紧不慢地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萧明安深深看了站在原地的少女一眼,随即咬牙朝着漆黑一片的林中跑去。 他得快一点,不然....... 谢明昭则是看着萧明安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才对着几乎已经要走到自己身前的韩茹心朗声道: “韩小姐,漏尽更阑,你怎会一人出现此处?” 韩茹心不答,只抽出腰侧的长剑,直直朝谢明昭冲过去。 谢明昭并没有躲闪,反而提剑横档,直接接下这一击。 眼见这一剑被挡住,韩茹心并没有收剑再攻,只是继续发力,将剑直直朝谢明昭压下去。 谢明昭一惊,心中闪过一个猜测,索性也将内力蕴于剑中,与韩茹心较量起来。 两人顿时持剑成角斗之势,一时之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半晌,谢明昭额角慢慢冒起了汗,竟是有些撑不住了。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收剑,侧身一闪,直接躲过了这一剑。 哪知韩茹心却因骤然失了力,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果然。 谢明昭心道:自己的猜测没错。早在韩茹心使出第一剑的时候,她就有些疑惑。 没有一个习武之人会这般出剑。 她的第一剑破绽颇多,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躲过,但自己偏偏接下这一剑,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对方的深浅。 但凡有习武经验的人都知道,第一击不中就得立刻接第二击,最好能抢占先机,打乱对方的节奏。 像自己和韩茹心方才那样直接比拼内力的情况往往出现在打斗的后期。那时,两人都黔护技穷,才会采取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 再加上,自己不过一个受力,韩茹心竟然没办法稳住自己,差点儿就摔倒在地。 这些都足以说明她虽不知用什么法子有了内力,但她本质还是不会武艺的,没有技巧与招式,只凭着一股蛮力。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好办了。 不过,谢明昭抬眼打量起又准备持剑冲向自己的韩茹心,内心不免有些担忧。 她这副状况显然不正常,仿佛像是被人操纵了一般。还有,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她那古怪的内力恐怕也与之前的红色药丸有关。 那药丸不过解一时之困,于人身体则是有大大的损伤,倒是不知她恢复正常后该如何自处。 谢明昭一边在心中细细思量,一边游刃有余地躲过韩茹心的进攻。 韩茹心不比之前跟自己对战过的任何人,她毫无武学技巧,完全是提着把剑乱刺的程度。 自己不便对她出剑,因为她的行为无法预测。自己一旦出剑,很有可能就会重伤她。 不到万不得已,谢明昭并不打算这么做。 不过,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回事。她如今内力比自己深厚,只不过碍于对剑术的一窍不通,才让自己应付得如此轻松。 下一刻,谢明昭就做出了决定。 谢明昭趁韩茹心不备,闪身到她身后,用手肘用力击向她的肩膀,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随后,谢明昭抓住她的肩膀,身体往后一仰,连带着两个人都往后倒去。 韩茹心本就下盘不稳,这一前一后简直让她晕头转向,手一脱力,剑也不自觉地掉落在地。 谢明昭抓住时机,就地一翻,整个人骑在了韩茹心的身上,左手紧紧抵住她的脖颈,右腿则牢牢压在她的腰间,不让韩茹心乱动。 韩茹心甫一被压住,整个人都在一直地挣扎,双腿和双手都不断乱动,想摆脱谢明昭的控制。 谢明昭狠狠地压住她,低声呵道:“韩茹心!” 谢明昭额前发丝垂落,有汗滴划过眉骨,掉落在两人衣襟交接处。 韩茹心双眸微微一颤,似是想起了什么,颤抖着道:“谢...明昭?” 谢明昭见她眸中透出些许清明之意,手下力道暂松,不过仍保持着压制的姿态。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