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驱魔指南》 1. 新开局 [] 末日已经来过一轮,世界曾向毁灭倾斜过。先是地震、海啸、火山喷发等自然灾害,紧随其后的是传染疾病大面积爆发,在很短的时间里,灾难夺走很多生命。 正当幸存者认为人类即将灭亡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不久后,联邦政府宣称末日已经结束,新的纪元开启,这一年始称新历元年。 很快,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在常人看不见的地方,阴影如蛇,暗中盘踞蔓延。 *** 改装过的黑色战靴踩在狭窄过道的旧地板上,靴子的主人谨慎朝前走了一步,地板发出吱呀的声音。 战靴足尖的金属片背后隐藏着刺刀,刀刃淬了高效神经麻痹毒素,这是关键时拿来保命用的。 木骐一身黑,戴了个简易头盔,外面套了件粉色牛仔马甲。马甲是刚才从门口衣架上顺的,虽然有些违背她的时尚品味,可谁叫任务发布者特地提出,找到粉色马甲者可凭此物获得额外赏金。 老式住宅的过道连接着每一户,门外是公共区域,门内是某个人的人生。这是栋极老的宅子,年久失修,要不是因为23区老城区的地皮根本不值钱,估计早被拆了。如今这里空无一户。 木骐走到最里面,仅用一根手指就推了开门。 目标是个恋/童/癖死后堕落的魔化物。这狗东西的优先级在「驱魔令」发布的通缉名单上稳居倒数,据说刚刚堕入魔化物不久,还没来得及害人,就被一个通灵少女向非常事件小组举报了。 举报人情绪不太稳定,声称已有四个孤魂野鬼连续上她身,它们连夜吐槽这个恋/童/癖有多恶心,鬼魂们吵吵嚷嚷让她赶紧找人把这脏东西给灭了,不然,要她好看。 积压在非常事件小组的案子又岂止这一件。虽然任务已被录入系统并通过「驱魔令」app分发给民间驱魔人,可一周过去,过低的权重让它在吊车尾,至今无人问津。 正常情况下,魔化物都是背了人命以后才会上通缉榜单,没想到这魔化物一人未杀竟遭鬼怪举报。 生前不干人事,死后人憎鬼厌,做人做魔能到这份上也算少见。 如今这年头,魔多,驱魔人少,非常事件小组每个人都忙成驴。几个排名靠前、心系人类未来的驱魔大神连轴转地忙着大项目。而那些将驱魔人当成职业来干,把驱魔当班来上的淘金党,显然看不上F级的卑微奖励。 至于木骐?她今天之所以过来,一方面是顺路,另一方面,接到通灵少女投诉电话的接线员于曼婷是她朋友,和木骐提过一嘴她家附近出了个连鬼都吐槽的魔。 再加上……又到了一月一度的打针时间。 这个月的费用还没凑够,木骐需要钱。F级小魔的奖励虽然和高级魔化物不能比,但胜在难度低耗时少,回家路上顺手就能杀,四舍五入约等于白捡钱。 于曼婷说,通灵少女后来又打过好几次投诉电话,最后一通电话里她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是高中生,马上就要统考了,这次的考试结果对她非常重要。 这些天,一茬又一茬的野鬼挤在她房间里声讨这个魔化物,长此以往,她还怎么好好复习?她为此事亏空的阳气又该由谁来补? 说到最后都快哭了,于曼婷安慰了好久。 一个F级的魔化物,「驱魔令」app奖励3000,非常事件小组官方补贴500。这个月打针的资金缺口还差2500,干掉这个还能存点钱,下个月买个正经的驱魔头盔,很好,这是很高效的计划。 还能解决通灵少女的困扰,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推开门后,木骐放缓脚步,环顾四周寻找线索。 屋里很黑,这地方的电力系统已经不再运作。魔化物就在里头,哪怕只有F级,在不知魔化感染机制的情况下贸然开灯点亮全场,都是自找麻烦的做法。 其实,木骐此刻的行径也很超纲,毕竟驱魔人大多不会独自进入魔化场域,这几乎是最广为流传的铁律之一。 木骐之所以敢这样,一方面是因为任务目标级别低,另一方面因为她艺高人胆大——她是从另一个末世穿越来的一缕幽魂,这其实已是她的第二条命。 上辈子木骐隶属于联邦政府组建的官方驱魔人组织【雷镇局】,取意「雷霆击破一切邪祟」。 木骐在雷镇局勤勤恳恳地干了八年,人生内容只有工作,工作内容只有驱魔。 那是一个处在末世末期的世界,有今天没明天是所有人类的通识。在那个时空里,犯罪率居高不下,魔化场域异化入侵,什么破事儿都能碰上。 死亡是常见的,存活才是罕见的,人们对毁灭早已见怪不怪。 末日的氛围非同寻常,处在和平时期的人类很难凭空想象。如果死亡无法逃离,最先麻木的就是畏难心理。既然打不过也躲不了,索性过一天算一天。 人们睡前会想,不知究竟是自己先死还是末日先来。 木骐也曾想过类似的问题,不过后来她在下班路上被车撞飞了,这让她从实践中得到了答案:死亡一般会比末日来得更早。 她不确定上辈子的自己到底死透了没。应该是死了吧,飞那么高哪有不死的。 末世末期,意味着末日中的末日,就算没死,哪怕只是躺在地上流血,路人也只会把她身上所有财物搜刮殆尽,不可能会有人救她。 一片混沌之际,木骐等待死亡降临,没想到再次映入眼帘的竟是医院过亮的白灯。 她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高悬的点滴瓶刚刚见底,下一秒就会在大气压强的作用下倒抽她的血液填补空隙。 周围没人,木骐一边按紧急按钮一边扯着嗓子喊救命。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血液倒灌回输液管,像是被染了色的植物茎络,她听见护士朝着自己的方向拼命奔跑的脚步声。 那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听过的最动人的声音。 危机解除以后她想找个人来陪夜,打开光讯看了一圈,发现唯一能联系上的居然只有班主任。 那年,这具身体刚满十五岁。巧的是,这具身体也叫木骐。 木,在阳光雨露和土壤中蓬勃生长的自然之力。骐,骏马奔腾如吉祥美鹿,让人望而心生羡慕。 好在这具身体体质极佳,所以术后恢复得又快又好。再后来,她就出院了。 不知是因为车祸还是穿越的缘故,木骐从此开了阴阳眼。左眼一切正常,右眼平时同左眼一样,只在某些时刻彰显特色:她能看见别人发现不了的隐藏线索。这种情况在进入魔化场域以后尤其明显,这成为了木骐的保命底牌之一。 她的优势当然不仅限于此,末世是教会一个人极限生存的最好老师。八年驱魔生涯将木骐磨练得冷静、理智,当然,最宝贵的财富还是那些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驱魔经验。在末世末期,这些不值一提,可在这个世界,末日的序幕才刚开启。 如今这个世界从表面来看一切正常,绝大多数普通人根本不知末世征兆已经慢慢展开。 在末世待久了的木骐,精神像条拉得过紧的皮筋,强撑太久回弹不足。 进入魔化场域九死一生,这辈子有幸赶上了好时代,她想换个活法,心愿是安安静静躺平。 如今还能驱使她驱魔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月底打针钱还没凑够。 驱魔是为了钱,时间就是金钱,所以节省时间就等于多赚钱。 木骐瞄了一眼扔在桌上的保安服,口袋处摇摇欲坠的铭牌显示恋/童/癖本名王强,生前是朝阳中学的保安。右眼表示这畜生活了35岁才嗝屁,死因暂时不明。 手环内嵌着检测魔化污染度的仪表盘,数值从进门起就越走越高,意味着王强就在这间屋子里。如今要做的是把他的魔化物本体揪出来就地灭杀,这样,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王强吃住都在这个小房间,地板黏黏糊糊还有好几处破损。没有厨房,只有间极小的厕所,推开门后熏 2. 分赃 [] 木骐在心里倒数等背后那人倒下去,没想到他不仅没倒,反而力大如牛将她往后拖。 动作谈不上有多粗鲁,但这个动作激怒了木骐,她抓紧时机抬腿,想要再给他来一下,可她高抬的脚踝却当场被人用手抓住,场面一度有些变味。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男人,戴着专业驱魔头盔,木骐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搞了半天居然是人,木骐抖了抖被他捏住的脚踝:“放开我。” 男人很配合地松手:“那你别再踢我了啊。” 他撩起他的裤腿检查小腿伤口,始作俑者面不改色地问道:“你是谁?” “骆遥。” 木骐皱眉:“骆遥又是谁?” 对面那人放下了裤腿:“骆遥是我。” 开口就是废话文学,行径看起来毫无驱魔经验,木骐在心中给他下了定义:菜鸡。 她没好气地说:“在有魔化物的地方还敢让皮肤直接接触空气,你是新手吧?不想死就赶紧离开这里。” 末了又有些奇怪:“你怎么到现在都不倒?” 骆遥被她问笑了:“怎么?踢我两脚觉得不够,还想让我倒在这个鬼地方?你真是好狠的心。”说完又嘟囔:“刚才你到底是怎么踢的,怎么那么疼。” 不速之客的的出现让木骐收益顷刻间减半,F级的魔化物,两人分赃各得1750。 木骐朝骆遥投去不满的一瞥,哪儿冒出来的刺头,有话不好好说偏要上手,害她白白折损一支神经毒素,这玩意儿很贵的好吗!这不是浪费嘛。 “魔化物就在那里,我刚刚已经把仪表盘伸进去检测过了。”骆遥指着门口的储物间。 木骐看过去:“书架那儿?他魔化成什么了?” 骆遥声音平静:“太暗了,我还没看清你就进来了。” 木骐“哦”了一声,然后直愣愣地朝储物间的方向走。骆遥再次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木骐的耐心已经接近临界点,她不耐烦地说:“把手松开。”骆遥不放手,木骐朝他翻了个白眼,简易版头盔是透明的,她的每个表情都能被看清。 “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我现在要去驱魔。”她耐着性子说。 骆遥提起激光枪:“一起,你走我后面。” 王强住的地方很小,套内面积不会超过20平。这里没什么财物,但有很多杂物,周围堆了好些用绳子捆起来的废弃报纸和塑料瓶。 这是哪个时代才会有的东西? 木骐是新历0037年穿越的,当时这具身体15岁,现在是0040年,木骐刚满18。 她只在老电影描绘的废品回收站中才看到过这种东西。一切早就电子化了。报纸,现在哪里还有报纸? 难道这堆破烂和门口那些过时已久的色/情杂志一样,是王强祖上给他留下的“遗产”? 骆遥打开手环的照明功能对准书架,木骐凑过去看,确实有一排深色的东西正在缓慢蠕动,路过杂志时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灯光下,一切一览无余——王强的魔化物本体是一群组团移动的鼻涕虫。 木骐觉得和魔化物没什么好客气的,她干脆利落地抬起右手直接开枪。鼻涕虫小队遭到外力突袭,立刻疯狂逃窜,咻地一下钻入书架的缝隙。 在这种无人的魔化场域里,最高效的处理方法是暴力推平,毕竟谁都没这功夫和一个F级小魔在老房子里玩捉迷藏游戏。骆遥显然深谙此道,他拉着木骐后退三步,装弹,扣动扳机,小型火焰弹对准书架引发局部爆炸。 火焰照亮暗室,魔化物的本体组成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储物室逃窜出来,黑漆漆的人形魔化物跑到木骐骆遥面前尖啸,声音不大但频率诡异,震得人耳朵疼。 木骐被嚷嚷得心烦,对着魔化物哐哐又是两枪。面前这摊东西似乎还想组成人的形状,可是刚刚挨了好几发激光弹,此刻它有点吃不准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是勉强蠕动着。 F级。 褐色的、像是旧灶台上煤焦油一样的物质,尽心尽力总算拼凑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戳个漏风的缺口权当嘴巴。魔化王强嗓门不大,嗓音音质嘶哑残破还带点电音,不过说的仍是通用语,理解起来没有问题。 它开口道:“我,我又没有对她们真的做什么。” “不过只是看看而已,看看也不行么?至于这么小气?” “东西都是她们自己给我的,不是我偷的,只是帮她们收好而已,本来就打算要还给她们的。” “打我干什么。” “你们两个,真是凶的要死。” 王强生前是个懦弱的软蛋,因为魔化时间不长,死后仍保留着原来本性。 是个变态,又生怕别人知道他是变态,都已经这个鬼样子了,仍然装模作样遮掩自己的罪行。 木骐从没说过来意,魔化物王强却默认面前两人是为了给苦主讨回公道才上门来找自己麻烦的。 真是不打自招。 一分钟能干完的活,花十分钟意味着血亏。已经损失一针神经毒素了,必须从时间上弥补回来。哪有闲功夫听他废话,木骐直接开枪,砰砰两声,瘫软的魔化物倒在地上又蠕动了几下,很快失去抵抗,化作一滩不明液体。 魔化物死亡后会析出一种特殊物质,颜色浓度各不相同,质地却很相似。这是一种不易流动、不渗透黏连,不会被任何物质吸收的浓稠油状液体。 这类物质官方学名「魔化物死亡析出物」,业内人称「水滴油」,属于联邦盖章的S级有毒污染物,只允许专业人士小心处理。 魔化物死前魔化程度越高,析出的水滴油毒性越强,普通人离得太近都可能感染魔化污染,驱魔人虽然抵抗力强些,可处理时仍要小心谨慎,万不可直接接触皮肤。 木骐拿出收容工具将地上这摊深褐色的水滴油一一收集,有毒归有毒,在黑市上这东西的价值可不低。 王强只是F级魔化物,产量不多浓度不足,不过还是那句话,聊胜于无。 储藏室的书架仍在燃烧,几代人收藏的色/情杂志被付之一炬,火光点亮了这间肮脏小屋,木骐发现,这地方亮着的时候看起来比暗时还让人恶心。她有种错觉,自己仿佛在以另一种方式观看王强的内心。 木骐收容着魔化物王强,骆遥忙着射出三个粉末弹灭火。她用余光留意着他的动作,心想这人怎么什么都有,难不成带了个百宝箱。 他到底是谁?那么多好装备就跑来驱个F级的小魔? 到底会不会算账啊,今天这波血亏。 水滴油收容完毕,木骐打开手环。手环很智能,是新历以后的科技产物,在37年前就代替了普通智能手机。蓝色光弧一闪而过,AI自动测绘实地环境,记录魔化物各种数据,收容完毕的水滴油也进行了拍照登记。所有数据上传成功,下一秒就收到了转账提醒。 木骐抬头:“给我光讯账号。” 骆遥还在那儿灭火,一言不发乖巧伸出戴着手环的左手,木骐扫了一下,添加好友成功。 她迈开 3. 捡人回家 [] 通灵少女大名欧阳灵,朝阳中学高二3班学习委员。张小晴是她同班同学,两个人私下总是约着一起打游戏。 木骐手里拿着欧阳灵刚给她买的甜筒,听她滔滔不绝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上个礼拜五我本来跟张小晴约好了打游戏的,她临时放我鸽子,我很生气,就给她打光讯准备骂她,结果她跟我说她妹妹出事了,她要去找那畜生算账!” 木骐一边听一边扒开甜筒外的包装纸。 “张小晴光讯里说得很急,但我一听就懂了。我就说嘛,学校里那个上夜班的胖子保安有问题,他看我们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果然,这人真是个变态!” 木骐咬了口甜筒,齁甜,再吃一口,又觉得有点好吃,她问:“然后呢?” 欧阳灵噼里啪啦继续说道:“那保安叫王强,平时就喜欢骚扰低年级的女学生。张小晴有个亲生妹妹叫张小慧,也在朝阳中学读书。小慧比我们小几岁,性格内向,几个礼拜前被王强那头死猪给盯上了。” “张小晴说,王强趁着没人的时候把小慧的马尾辫扯散了,还趁机亲了她一口。小慧吓傻了,没敢告诉父母,只敢告诉姐姐张小晴,张小晴听完就气炸了。跟我打光讯的时候只说已经找到了王强住的地方,她带了一群男生去找他麻烦,她说要让王强知道,小慧可不是能让人随便欺负的女孩。” 木骐吃冰淇淋的动作稍有停顿,张小晴想要保护妹妹的心情可以理解,可行为还是冒失了些。王强穿的可是XXXL制服,根据尺寸推测,少说也有220斤,几个高中男生能打过一个XXXL的成年巨胖男性吗? 这种事情应该找警察才对。 欧阳灵观察木骐表情,发觉看不出什么,只好继续说下去:“张小晴叫了好几个男生一起,我劝不住,只好让她万事小心。那天我一直在等后续,可张小晴再也没有联系我。” 木骐问:“她现在人呢?” 欧阳灵答:“在医院里躺着呢。”木骐心想,人没死,但状态不明?这情况她还从没碰见过。 “后来我去问了礼拜五晚上和张小晴一起去的男生,他们说那天确实找到了王强住的地方,但那栋楼阴森恐怖,这群男的怂得要死,陪张小晴走到二楼楼梯口就不敢继续往前走了。” “张小晴是一个人上去的,可刚上去没多久就滚到了楼梯下面,就连身上穿的马甲都滚丢了。” 木骐把粉色牛仔马甲交还欧阳灵:“马甲就挂在二楼楼梯口。” 欧阳灵接过衣服,继续说道:“张小晴昏迷了,把那群男生吓得够呛。他们喊了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医生却检查不出任何问题,除了滚出来的淤青,所有指标都显示她的身体一切正常,但是,张小晴就是不醒。” “我想过,会不会是王强对张小晴做了什么才导致这样,我还找过警察,结果警察说他们上门查过了,里头根本就没住人,让我好好读书,不要没事瞎报警,说我这是在浪费公共资源。” “礼拜一的时候,学校发现王强没来上班,人也联系不上。我又开始担心,会不会是张小晴那天对王强做了什么。可是警察去过王强家,说里面没人。这下,就连我这么聪明的脑子都觉得有点搞不懂了。” “我只好上网碰碰运气,想看看有没有别人也碰见过类似情况。兜兜转转的,我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据说他们能解决所有警察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去备案网站查了,确实是正规组织,所以我就打了过去。” “电话通了,接线员说,这里是非常事件小组,他们专门处理不正常的事情。” 木骐看上去很平静:“王强的信息真是野鬼告诉你的?” 欧阳灵调皮地皱皱鼻子:“当然是我编的,鬼哪里管这些事啊,再说我又不是真的会通灵。王强的个人信息是我去学校保安室问的,其他情况是之前听张小晴说的。张小慧年纪还小,前脚遇到变态,紧接着为自己出头的姐姐又进了医院,我不想去打搅她,这几天她肯定很伤心。” 不会通灵?可如果欧阳灵没去过现场,又怎么解释粉色马甲的事?普通民众对魔化物根本不知情,欧阳灵的话里藏着秘密。 木骐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欧阳灵果然就憋不住了:“嗯……其实,我也不是不会通灵,做梦算吗?” “做梦?” 欧阳灵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没有野鬼来找我,但我确实做梦了。我在梦里看到了张小晴,她跟我说王强住的这栋楼有怪东西,她还没找到王强就被弹了出去。她还说,她被弹散了,我有点听不懂,可是梦里的张小晴看上去很着急。她还骂人,说那群蠢材没等她完整回去就把她的身体给搬走了,别的我就记不住了,总之在梦的结尾,她让我找人把粉色马甲给她带回去。” 这样一来,木骐就听懂了。原来是张小晴去找王强麻烦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王强死亡堕入魔化物的那一刻,这勇敢的小姑娘也真够倒霉的,直接撞上了live现场。 人死后,彻底堕为魔化物的瞬间会炸开一个能量场,张小晴被魔化王强的能量场冲击了,魂还没来得及回去,身体就被人搬走了。还好那天穿的粉色马甲被留了下来,没能及时离开的灵魂应该就躲在这件马甲的口袋里。 木骐跟欧阳灵说:“我听明白了。你做的很好,救了你的朋友。你赶紧把这件马甲带去给张小晴吧。” 欧阳灵点点头:“我等会儿就去医院拿给她,对了,我举报王强的时候跟接线员说过,把马甲带出来会有额外奖励。你觉得三百新币够吗?” 木骐举起吃了一半的甜筒朝她晃了晃:“额外奖励你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欧阳灵看着面前这位脚踩皮靴、穿着一身黑,手上拎着个透明头盔的高个子姐姐,心想:她好酷。 她也想成为像她这样既冷静又强大的人。 欧阳灵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木骐。” “这次多亏了你,木骐姐。我发布的任务根本没人管,我催了好几次。要是小晴真的出事,小慧肯定要哭死了,还好你来了,谢谢你救了张小晴。” 木骐看着欧阳灵的小圆脸,觉得她有点可爱:“你应该谢你自己,我只是拿钱办事。你很聪明,所以才能救下自己的朋友。好了,赶紧带着马甲去看她吧,天快黑了。” 欧阳灵脸蛋圆圆,眼睛也圆圆,皮肤嫩得能掐出水,不过让她看起来闪闪发光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外表,她是真的聪明。 欧阳灵离开前缠着木骐加联系方式,得逞以后快快乐乐地抱着马甲坐地铁去看张小晴。 木骐目送她的背影,这个可爱又机灵的小姑娘真是个驱魔人的好苗子啊。 4. 观山街 [] 木骐出门去了,身上带着王强析出的水滴油。她和老钱约在观山街,那地方离和平公寓不远,木骐懒得走路,用手环扫了一辆自行车骑着去。 新历以后科技迅速发展,人们的出行方式却与旧世时差不多。科技巨头没工夫开发给百姓用的高科技出行工具,毕竟,普通人的时间向来没那么值钱。 23区看不到飞车,那是只在纸醉金迷的8区才有的景象。不过哪怕是在8区,这种用大量能源换取少量时间的行为,也只有真正的资本权贵才会选择去做。 短途距离没必要那么招摇。 其实,老城区也曾辉煌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23区承担着联邦的古文化文艺复兴之责。名家讲师、各类陈展,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游客络绎不绝,商业活动带动了经济,23区房价水涨船高。 那些年,在有钱人当中十分流行来23区附庸风雅地镀个金。游学半月,临走前顺手购置房产几套,不为了居住,主要当成投资。更重要的是这种置业行为能让他们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从此拥有了一个能够随时回来的“精神故乡”。 只是没想到,紧接而来的就是末日。 新历以后,古文化淡出联邦舞台,科技发展成为了首要任务。渐渐的,也就没23区什么事儿了。 观山街原本是条文玩街,最早时是专门做游客生意的。如今时过境迁,观山街老夫聊发少年狂,迸发出新的活力,摇身一变成了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木骐停好自行车,走进老钱的文玩店。年近五十的店主老钱正在仔细擦他新淘来的货,听到门帘上的铃铛被人撞响,抬起头来:“哟,我说怎么刚才觉着有股紫气,原来是咱们骐姐来了。” 木骐面无表情:“叫什么骐姐,没大没小。”说完,她把王强的水滴油轻放在桌上:“F级的,新鲜出炉。” “好嘞!”老钱欢快地把手上的擦布一扔,拿起收容好的水滴油就往里走。 文玩店地方不大,格局切分却很细致。前厅做古玩生意,卖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后厅才是真正赚钱的地方。 桌上配了全套检测仪器,水滴油的估价流程仅需10秒,老钱很快就回来了。 “成色一般,F级里都不算出挑,一共3850新币,还是打你原来那个账号?” 木骐“嗯”了一声,老钱又说:“骐姐怎么想起来收这种货?不像你风格啊。” 木骐耸耸肩:“这个离我家近。” “行吧。对了,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准备好了。”说着转身进后厅,回来时手上拎着个便携式低温箱:“还是老样子,三针,两小时一次,每次一针。” 木骐“嗯”了一声,细长的手指把玩着老钱刚才擦了一半的砚台,突然,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莫名觉得这东西很眼熟。 木骐又想到一件事,她问老钱:“我上次问你买的神经毒素有没有过期?” 老钱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露出冤枉的表情:“骐姐,你这是哪儿的话啊!天地良心,我给你的向来都是最好的货啊。” 木骐就事论事:“我剂量给够了,可那人过了十几分钟才倒,而且神志始终清醒,唯一的反应是盗汗和想睡觉。” 她这话说的老钱脑子直发懵,他倒抽一口气:“姑奶奶,你怎么能把那东西用到人身上去啊,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那人没死?”说到最后,语气轻微颤抖。 木骐很肯定地说:“没死,活的好好的,我给他打了解毒针,人家现在正呼呼大睡做着美梦呢。” 听到这里,老钱心里也有些动摇:“一针下去,就是大象都够呛,别说是人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明天就找我那供货商问问他去。”想了想,老钱又说:“这针给你免了,你下次来的时候我再补你一针。” 木骐点头,打开低温箱看了眼又关上,她问老钱:“还是打你原来的账号?” 老钱嘿嘿一笑:“是呢骐姐,小弟我总共也就这么一个账号。” 木骐笑道:“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 别看老钱就守着这么一个破店,其实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些,生意做得虽不算大,江湖人脉却不少,狡兔还有三窟,更何况他。 木骐打开手环给他转账,新币8800,收款人钱三听。 “你查收一下,”刚想离开,又转过身来把桌上的砚台拿在手里:“送我个小礼物吧,走啦老钱,下个月再见。” 木骐潇洒转身,钱三听在她身后哀嚎:“我的姑奶奶啊!这老坑砚台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收来的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我真是血亏!” *** 木骐到家的时候骆遥还在沙发上睡觉,她顺路从小炒店带回来两份有荤有素的盒饭拼配。打针前必须要吃饱,这是她实践出来的血泪教训。 她刚坐下打开盖子吃了几口,沙发上的人就醒了。 骆遥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身上的毛毯滑落到地上,他捡起毯子左右张望:“吃什么呢,好香!” 木骐专心吃饭没理他,骆遥又问:“有我的吗?” 木骐用筷子指了指另一盒,骆遥立刻跑到她对面坐下。 吃到一半,木骐站起来打开冰箱给自己拿了听可乐,想了想,又问骆遥:“喝的要不要?” “要要要。”骆遥满嘴都是饭菜,心想免费的东西不要是狗。 可乐就一罐,冰箱里还剩一瓶罗汉果茶,木骐自己美美地喝着可乐,想都没想就把罗汉果茶扔给骆遥。他很少喝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期待地喝了一口,喝完眉头紧锁,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居然爱喝这玩意儿?” 木骐老老实实回答:“不爱喝,所以才会给你喝。” “……不爱喝你为什么花钱买它?” “没花钱,这是买满200送的赠品。” 骆遥嗤之以鼻地看了眼包装纸:“黑店,满200只送这个,真抠门。” 木骐嘴里叼着根青菜,十分认可他的说法:“你说的没错,确实抠门,要不我给你地址,你帮我找他们去。” “……” 这人什么脑回路啊。 骆遥挠头:“我可懒得去。算了,要不我给你再买箱可乐吧,就当谢谢你救了我。” 木骐没理他,心里坏坏地想,大象哥的小命原来就只值一箱可乐。 吃完饭,木骐指挥骆遥收拾桌子,自己则坐到沙发上打针。骆遥看着她过分熟练的操作有点愣神,斟酌片刻才问:“你这是……生病了?” 木骐将药剂缓缓推进血管,平静地回答:“谈不上生病。” 他大惊小怪道:“没生病你打什么针?难不成你这是在……吸/毒?” 木骐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骆遥:“你这人有病吧?想像力是不是太丰富了些?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要干点什么,也不至于当着你的面就这么毒上了吧,我们又不熟。” 骆遥嘟囔:“不熟你还把我领回家。” 木骐回收用完的针筒:“我是怕你万一死在大街上,到时候警察会找上我。” 骆遥忍不住追问:“是不是你今天踢我的那一脚有问题?我说怎么那么疼。” 木骐面不改色道:“能有什么问题,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能吃能睡,一粒米都没剩。” 说完,木骐想到刚才老钱的话。 「一针下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老钱那儿弄来的东西从没出过问题,难不成真是骆遥体质异于常人? 木骐看了他一眼:“你身体素质还挺好的?” 骆遥“嗯”了一声,没接话。木骐观察他的表情,又问:“骆大少爷不是举家搬去8区了吗?家大业大的,怎么想起来干这种驱魔人的活?” 骆遥把罗汉果茶扔进垃圾桶:“身体素质太好,不干这行可惜。” 木骐意味不明地轻笑:“怎么个好法?你是长着三头六臂,还是你这条小命阎王爷不收?” 骆遥没理她,木骐收起笑容,很严肃地说:“不死之身也扛不住魔化场域,没人会永远走运。我看你也不差钱,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找刺激。” 骆遥笑着睨了她一眼:“叫我别去,可你自己不也在驱魔么,不然今天咱们也不会遇上。” 木骐很自然地说:“我和你不一样啊,我缺钱,驱魔来钱快,所以我只能干这个。” “你不是在给人拍照吗?更新频 5. 大脑修复剂 [] 人类大脑大约3斤重,拥有超过860亿个神经元。神经元突触决定了一个人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 世界的信息是无限的,大脑的储存容量却是有限的。什么都存,大脑就会因为过载而报废。对于大脑来说,学会忘记是比牢牢记住更重要的功能。 人脑机制十分高效,木骐表示尊重、理解。 不过她还是想尝试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能恢复记忆。 穿越以后,她能记起一些原身的记忆。比如说,她记得这具身体的母亲叫沈涟,父亲叫木醒,她也记得自己的家住在哪里。可是,她的记忆十分碎片化,回忆过去简直像是回忆梦境。只有早期童年的记忆相对完整一些。 木骐如今身体恢复得很好,也在学校的资助下完成了高中学业。 父母甚至还给她留下了一套房子,7区的房产,放眼整个联邦都值不少钱。 房子一直空置着。读书时木骐为了方便选择住校,毕业后又不着调地老在23区晃。7区离得远,房子没腿不会跑,反正家里从来没人等她,木骐懒得回去。 其实,失忆的毛病也不是非治不可。 上一世的木骐就没什么记忆,不也活得很好吗? 那个世界科技顶配,身体可以独家订制。上辈子的木骐开局就是个身处末世的可怜虫,最早的记忆是自己躺在工厂的流水线上排队等待安装四肢,装完后经过一系列调试,最后被送去雷镇局成为了一名驱魔人。 她曾为驱魔而生。 在原来那个世界,60%星球表面已成为了魔化场域,35%是未知待感染区域,仅剩5%安全地表供人类生存。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时空。上辈子的木骐拼死只为生存。记忆?命都随时会丢,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可现在的她有的是闲工夫。 生命不就是拿来浪费的么? 木骐没有亲属,没有羁绊。她甚至幻想过也许就连这场穿越都只是一个梦境,说不定哪天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又回去了,躺在大马路上等死。 木骐养得起自己,也没什么梦想需要实现,对努力提高阶层更是丝毫提不起兴趣。 不修脑子,不找记忆,她还能干嘛去? 这个世界的人一般会在十七岁时毕业。木骐高中成绩不好不坏,商业巨擘和科学狂徒都轮不到她来当。 她没想过继续深造,安心当条岁月静好的咸鱼已经很好。 独立摄影师是个让人满意的工作,只要她价格合理、又把客户拍得足够美,她们就会源源不断给木骐介绍更多小姐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木骐看着手环里显示的账户余额,某一刻她居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钱多的简直没地方花。 她在闲逛时看到了公车站的广告,然后,吞金神兽就出现了—— 「你是否为了应对专业等级考试而发量骤减,急切想要提高学习能力?」 「你是否因为岁月变迁而忘却一切,渴望找回消逝的记忆?」 「奇点医疗:守护你的大脑,修复你的神经元。」 8秒的广告木骐看了三遍,广告屏在她眼皮底下和她的手环勾搭了起来,她的联系方式被对方捕捉,不久后就接到了推销电话。 “请问是不是木女士?广告屏检测到您有修复大脑神经元的需求,我叫钱明,是您的专业医疗顾问,客服编号007,很高兴为您服务。” 木骐感到惊讶,只是看个广告而已,还没打定主意要治脑子呢这就已经找上门了? 她一边洗水果一边回复:“是奇点医疗?” 对方否认了:“我们是第三方机构,23区68路公交站的广告屏是我司产业,奇点投放,我司负责专员对接。” “骗人的吧。”听着就不太靠谱。 对方很平静:“不骗人,我们是专业公司。您如果直接去奇点医疗,消费金额的60%会归于渠道,佣金还是会回到我司,我们是赚钱了,可对您而言却很不划算,还不如直接找我,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60%佣金?医疗行业果然暴利。乍一听,居然觉得这中介还挺为客户着想的。 木骐心想问问也无妨,随口道:“你给我什么价?” “奇点官方定价的30%。” 木骐有点不放心:“你不会拿假货骗我吧?” 对面显然有一套十分成熟的话术,他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们是专业公司,不干这么缺德的事,提供的产品和官方是一样的,您可以扫码辨别真伪,假一罚八十。” 木骐心想知道了,以后再说吧,刚准备切断通讯,谁知对方又说:“现在公司有优惠活动,第一针是原价的四分之一,您可以先体验一下,好用再购买后续疗程。” 试试就试试?木骐心动了。 针剂并不是毫无用处。 一针下去,睡一觉起来,脑子会好用很多,人也更清醒。 统筹客户的拍摄时间地点和规划自己在23区的“探险游玩”路线时,木骐明显感觉自己可以看到更高效的路径。如果大脑像一台机器,神经元修复药剂就像是给这台机器上了润滑剂。 木骐本来智商就不低,打完针以后更是觉得自己的大脑好用到无与伦比。 此外,记忆碎片回朔起来也更清晰了。 大脑的修复是在睡眠中进行的,打针以后人会很快犯困。回想起来的记忆有时会直接在梦境中播放,更多时候是醒来后才会重新灌回脑子里。 她经常能在回忆中看到一个女人,那是原身的母亲:沈涟。 原身的父母都是研究员,同窗和同事的情谊让他们走到一起。7区那间老房子里摆放着很多照片,老照片浸满回忆。 女人清秀,男人英挺,照片中的夫妻俩有着类似的的气质,那是一种理性与逻辑为主导的冷静感,高智商的气息扑面而来。但他们死于同一场实验事故,出事当日正好是木骐被车撞飞的同一天。 因为没有残留尸骨,所以没能举办葬礼。唯一的女儿年纪还小,又因车祸而暂不具备行事能力。最后是公司帮忙料理的后事。 没有遗言,没有骨灰,除了一封在公司内部流传的电子讣告以外,什么都没有。 抚恤金很快就打到木骐的账户中,钱不少,但她觉得那不是自己该拿的钱,毕竟那两人并不真是自己的父母。木骐拿去存了笔大额存单,然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木骐猜想,原身的灵魂肯定早就飘走了,要不然自己也不会重生到她的身体里。 这种猜测有时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偷。 木骐是在医院里听到父母出事的消息的,当时她还在适应自己重生的事实,听人报丧就像是在听别人家的事。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6. 非常事件小组 [] 非常事件小组的办公地点位于23区的一栋文化保护建筑内。一楼的店铺转租出去开了个好几间餐馆,23区是个有烟火气的地方,这也是木骐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 木骐有些意外于曼婷竟会把午餐约在这里,于曼婷是打卡狂魔,向来喜欢尝试新鲜事物,一问才知礼拜六她居然还要加班,午饭时间还是拼命挤出来的。 两人在她单位楼下吃小炒,于曼婷一口气点了5个菜,木骐目瞪口呆:“你这是饿了几天?” 于曼婷面色不佳地给自己夹了一大块肉:“再不多吃点我就要死了,这班上的……你瞧瞧我这黑眼圈!卧蚕像是注了水似的拼命往下掉,早上照镜子差点没把我吓死。”说完继续夹菜往嘴里塞。 木骐有点同情她:“这么累,你这工作赚很多吗?” 于曼婷顿时像个瘪了的小甜瓜:“我现在只是接线员,底薪才3000!” 钱少又辛苦的工作,于曼婷是不会这么拼的,木骐等她继续说下去,果然,于曼婷突然又阳光灿烂起来:“不过,虽然暂时到手工资不高,我觉得这里还是有晋升空间的,转正指日可待,升职就在未来!” 木骐举着可乐和她碰了一下杯:“接线员升上去是什么位置?” 于曼婷两眼放光放下筷子:“别人我不知道,我的话,应该能当上案件统筹管理员!接线员只负责接电话和录入信息,可统筹管理员就不一样了,那是负责对接前后台信息的管理岗,以后说不定能升到管理层呢!” 于曼婷做事认真,除了在小事情上喜欢咋咋唬唬以外没什么别的毛病,木骐点头:“确实很适合你。” 于曼婷甜甜一笑:“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很珍惜这个机会。你也知道就我这种学历刚毕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等我转正以后底薪会加倍,还有绩效奖金!虽然这辈子当不成有钱人,也足够让我在23区落脚了。” 于曼婷家里条件不好,能找到一份有前途的稳定工作不容易,木骐为她开心。 “本来还以为你今天找我吃饭是为了抱怨工作太累呢。” 于曼婷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本来确实是想找你抱怨的,因为真的很累嘛,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干了小半年,总觉得日子很有盼头,想抱怨都说不出口了。” 新历以后,高收入的岗位基本都与科技相关,可23区绝大多数家庭根本无法负担大学深造的高昂费用。末世之前阶级固化的情况就已经很严重,新历之后科技蓬勃发展,这个问题就更明显了。 研究员基本都是教授的孩子,商业新星往往背靠大佬父母。家境贫寒的普通人,在当今世道只能自求多福。 于曼婷本来在这条街的小吃店打零工,后来被一个来店里吃午饭的姐姐注意到了,那人看她做事认真头脑活络,便好心介绍她去非常事件小组当接线员。于曼婷的入职经历属于小概率事件,她比一般人要幸运得多。 木骐叫服务员再拿一瓶可乐来,于曼婷又说:“要不是组长不拘一格降人才,像我这样的根本就进不了这种单位,更不可能有机会转正。” “我就是个普通人,一辈子拼尽全力也就只能给自己弄口饭吃,可我不甘心,我想给自己在世上挣一个一席之地。” 总是和木骐插科打诨的于曼婷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木骐好奇道:“你的新单位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整个人都大变样了。” 于曼婷双手托腮,满怀热情地感叹:“我们单位如今在做的可是十分有意义的事业,没想到就连我这样的普通人,也能成为伟大事业的一份子呢。” 这话倒是没说错,木骐点头:“驱魔这种事确实为民除害。” 绝大多数联邦居民对魔化物的存在并不知情,因此,哪怕是行政岗,非常事件小组都很少对外招聘。游走在一线的驱魔人一般都是从别的体系中调过来的,例如刑警、体校优秀生、退役运动员,听说也有个别是移民到联邦的外国人,这类人基本都有雇佣兵履历。 上辈子木骐所在的雷镇局是人类对抗魔化污染场域的最后一道防线,这群驱魔人为世界守护着最后5%的安全土地。 从现在这个世界的状态来看,魔化污染场域可能占地5%都不到。 魔化物并不为世人所知,联邦政府无意让真相过早暴露。非常事件小组的所有员工都签署过保密协议,不能向从未接触过魔化物的群众提及自己的工作及其细节。于曼婷才干了半年,就已经很有集体荣誉感了。要不是知道木骐是个民间驱魔人,杀起低魔像切菜,她才不会和她说起任何工作相关的事。 “对了,木骐,我们单位现在很缺人,你想不想来我们单位干?”于曼婷突然开口道。 “怪不得这么忙还记得找我吃饭,原来是有话要说。” 于曼婷笑了:“哪儿的话,我是真的想你了,你也知道我没有别的朋友能聊工作的事。再说,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驱魔人,单位想招人我也只能想到你。” 木骐想了想:“加入你们单位对我有什么好处?” 于曼婷立刻挺直了腰板:“五险一金,医疗保险,对了,你不是经常头疼吗?我们单位有两层都是医院,都是和7区直接合作的,员工看病免费!” 木骐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还有呢?” 于曼婷嬉皮笑脸地又说:“组长说了,招募新人会给我八万八的奖金,你7我3,你看行不行?” 木骐想了想:“我考虑一下。” 于曼婷心急火燎地买了单,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她得赶回去继续工作。分开的时候她在马路对面朝着木骐挥手大喊:“想好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我先回去上班啦!” 木骐也朝她挥挥手:“知道了!” 目送于曼婷进入大楼,木骐打开和老钱的对话框:“非常事件小组给你多少佣金?” 老钱简直像是守着光讯一样火速回复:“88000!骐姐,咱俩一人一半?” 木骐心想,原来自己这么值钱。88000,都够打10次神经元修复针了,哪怕想不起回忆,就凭她这底子,打完10针高低能去7区读个博士。 要是加入组织,以后打针还能不花钱,老钱那都是二三四道贩子了,他能弄到的神经元修复剂肯定不如专业组织提供的高级。 老钱看木骐没回,还以为她是不同意分成比例,很快又说:“你6我4!” “算了算了,一口价,你7我3!骐姐,救救小弟吧,马上店铺就要交下个月租金了!” 木骐笑了:“成交。” *** 非常事件小组真是缺人缺得狠了,刚跟老钱说完,很快就接到了来电,对方很客气地询问下午方不方便来公司一趟。木骐接到电话时还在附近闲逛,挂了电话直接原路返回。 这栋文化保护建筑在末日之前就已经是老古董了,厚厚的石柱竖立在前,扎实挺立,像是沉默又忠诚的卫兵。 大楼最高55层,木骐进去以后按了17,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前一秒,有根手杖伸进来挡住,木骐抬头,是个戴着鸭舌帽的高个子女人,一身装扮还挺酷。女人按了23,电梯门缓缓关闭。 电梯门打开,扑面而来的嘈杂气息。 全开放式的办公环境让所有人都忙得生动明显,打电话的打电话,敲键盘的敲键盘,角落里还有两三个人正在吵架。 木骐走到前台,说明来意以后工作人员对她点点头:“好的木女士,请跟我来。” 她把木骐领到一间小型会议室让她坐在这里等:“孙队马上就到,不好意思今天实在太忙了,出门左手边的茶水间有多种饮料可供选择。”说完匆忙离开。 这里的每个人都像脚踩风火轮,木骐抬起手环确认了一下日期,没错啊,今天真的是礼拜六,礼拜六不是休息日吗。 这个世界不是才刚末世初期?魔化物也才出现没多久。这就已经有这么多活要干了?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留着短发的干练女人走进会议室,她向木骐伸出手:“你好,我是孙乐心,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 木骐轻握她的手然后很快放开:“好。” 孙乐心手里没拿任何资料,但她显然对木骐的履历了如指掌。 “木骐,刚满18,云顶中学毕业,平均成绩B+,强项是体能测试和逻辑思维,3年前出过一场车祸,身上多处骨折,当年的伤势评定为C+。” 木骐耸肩:“现在都已经好了。” 孙乐心继续 7. 入职 [] 孙乐心带木骐上楼签约。 “23到25楼是驱魔人的办公区,训练设施齐全,刷手环就能进。” 出了电梯孙乐心带木骐去会议室,半路和助理打了声招呼,很快东西就送了进来,木骐看到那叠厚厚的纸质合同有点意外:“我还以为现在的合同都是电子版的。” 孙乐心露出职业化的笑容:“非常事件小组在某些方面对待电子化的态度十分谨慎。” 木骐一目十行,合同一半以上的内容都在着重说明工作中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以及相应的赔付补偿。木骐在合同末尾签上大名,又在侧边补上了骑缝签。 “扫描后的电子版到时候会发送到你邮箱。”孙乐心递过来一个盒子:“这是你的员工手环。” 木骐接过来打开,手环闪烁着类似金属的光泽,重量很轻,应该是某种新型材料,她抬起头问:“军用设备?” 孙乐心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非常事件小组的所有驱魔人用的都是这款,建议你最好换上,不然很多权限都无法开通。” 木骐“哦”了一声,当着孙乐心的面开始录入虹膜走手环激活启动流程,孙乐心站了起来:“我去把你队长叫来介绍你们认识。” 面试时明明听到前台称孙乐心为孙队,搞了半天她不是自己以后的队长? 等木骐走完手环流程,她等的人也到了,孙乐心站在二人中间介绍:“这是林梵,游隼小队队长,这是木骐,你的新组员。” 林梵和木骐握手:“欢迎加入游隼队,走,我先带你跟队员们认识一下。” 林梵留着短发,一身沙色作战服,腰板挺得很直,走起路来英姿飒爽,木骐猜测她是退役军人。 23楼的格局和17楼的全开放式办公环境完全不同,中间有个公共区域,乍一看像陈列艺术品的展厅。走近才知,上面列着不同级别魔化物介绍以及魔化场域须知,还有一面墙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木骐刚想细看,就有人迎了上来:“哟,新来的?” 木骐转过身,发现是刚才那个拿手杖挡电梯门的酷姐,她老老实实回答:“今天第一天上班。” “有点乖嘛,这届新人可以。” 林梵介绍她们认识:“这是木骐,这是叶桐,叶桐是体校毕业后特招的驱魔人,加入游隼队刚满一年。” 叶桐自嘲:“爹不疼娘不爱,家里没人管,所以就来驱魔了呗。” 叶桐穿着一身黑,腰间插着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杖,看上去冷冰冰的,可她说起话来却很不着调,莫名有种反差。 她瞄了一眼木骐刚才看的准则:“好学生啊,刚来就看「非常准」啊?” 见木骐表情清澈且愚蠢,叶桐忍不住解释道:“非常事件小组的行事准则,简称「非常准」。”说完又嫌自己态度太好,补了句:“很难理解吗?” 木骐倒不觉得叶桐没礼貌,驱魔人的队伍向来都是刺头集中营,她早就习惯了,再说,没点脾气也干不了这行。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优秀驱魔人只有两个标准:一,能不能做到杀魔如麻,二,能不能抵抗魔化物的影响。 个性绵软之人天生就不适合魔化场域,身体素质再好、只要心理素质不过关,永远都只能给一线驱魔人当辅助后勤。 游隼队人不多,有几个还在别的区出任务,林梵把剩下的叫来跟木骐打了个照面,然后就找了间小会议室开组会。 23楼的会议室和商务场所完全不搭边,巨型沙发、饮料柜、台球桌、卡拉ok等娱乐休闲设施一应俱全。知道的是来开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开party的。 林梵一边操控显示屏一边介绍:“木骐,队里的新人,大家多多照顾。” “叶桐你刚才已经见过了,旁边那个高个子是纪行初,射击和搏击在整栋楼里排前三,旁边那个小个子是丁维,他是咱们队里的八卦小王子兼情报专员。” 纪行初一看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沉默地朝木骐点了点头。一旁的丁维坐不住了,坐没坐相地在沙发上叫嚷起来:“林队,你怎么那么偏心啊!谈起初初就说他厉害厉害,说到我就是八卦八卦,你这样在新队员面前败坏我的名声,我会气得晚上睡不着觉的,那就更不能长高了。” 说完又朝木骐挤眉弄眼:“我是从警局情报科特地调过来当驱魔人的,你可以把我当作游隼队的智库。” 林梵操控显示屏,上面出现一张列表:“这周的任务已经出来了。” 叶桐瞄了一眼下意识开口道:“怎么都是低级,连个D级都没有啊?” 林梵严厉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是吗?巴不得出现高级魔化物威胁市民安全?” 叶桐赶紧闭上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木骐望着那一排任务名单问道:“非常事件小组处理的任务都是从E级起的?” 丁维嘴快:“一般是D级起,不过最近比较太平,高等级魔化物没那么多。一般来说,咱们这种正规军懒得驱的才会下发给驱魔令,不过有些特殊项目我们也会和民间驱魔人合作。” 叶桐补充:“有时我们也会找个时间一次性清一批低魔,不过一般都没空弄,除非有人投诉。” 木骐想到当初孜孜不倦打电话的欧阳灵,当初她等了一个礼拜还不是没人管。非常事件小组肯定是知道投诉的,不然木骐也不会从于曼婷口中得知此事。看样子这里的工作量不小。 林梵是个干脆利落的个性,她直接点名:“叶桐,你刚才不是很得瑟?那就由你先带木骐刷2个任务。纪行初,其余时间你来负责木骐的射击训练。下个月组里有大集训,她是新来的,有必要提前准备一下。剩下的任务你们自己分,能做多少做多少,别让我们队业绩太难看。丁维,挑剩下的你来对接「驱魔令」。” “现在给你们10秒相互加一下光讯。”林梵说完,大家立刻抬起手臂相互感应,木骐万分庆幸自己刚才抓紧时间激活了员工手环。 林梵又说:“别的队我不管,但在游隼队,所有队员都得把我和丁维设置成紧急联系人,出入魔化场域必须提前告知我,有任何事一定要提前跟队员沟通,以防万一。驱魔不是开玩笑,魔化场域危险重重,如果每周任务都跟这次一样只有低级没有高级,我们应该感谢老天这个世界没有在我们眼皮底下变得更糟,而不是抱怨生活还不够刺激。”说完,林梵凌厉的眼 8.友善街 [] 木骐在后勤处领了物资,望着堆成山的武器装备一筹莫展。非常事件小组真是财大气粗,可是一下子发那么多让她怎么领回去? 最后她一拍脑子决定:能穿的全都穿在身上,人肉驮回去! 一身全新作战服,腰间插满武器,头上戴着作战头盔,双手抱着物资盒,当木骐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正好碰到在一楼绿化带旁吞云吐雾的纪行初。 木骐脚步一顿,还好驱魔头盔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她和纪行初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他应该认不出她。 万万没想到纪行初慧眼如炬,和木骐擦肩而过的时候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新造型不错。” 木骐:…… 这身行头看上去少说身上背了三条人命,这样去坐公交好像有点不太合适,木骐打算在街边扫辆自行车骑回去。 她用余光偷瞄纪行初希望他赶紧进去,谁知纪行初像是吃饱了没事做一样就那么单手插兜地钉在原地,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木骐扫码,平静的目光让木骐感到压力山大。 扫了一辆伸腿刚想垮上去,车竟然是坏的。木骐额头三条黑线,背后视线灼灼,作战服防火防寒,可是防不住尴尬啊。 她又扫了第二辆,用军用绳索把箱子绑在自行车后座,迈开长腿骑了上去。 本以为自己会英姿飒爽一骑绝尘,谁知这辆竟然也是坏的,踩一下就发出一声咿呀的怪声,声音还挺洪亮。 额头黑线激增十倍,木骐咬咬牙硬骑,在咿呀咿呀的声音伴奏音中,木骐带着大包小包缓缓离去。 身后的纪行初:……原来队伍里新来的是个傻子。 *** 到家已是傍晚时分,输入密码后木骐用膝盖顶开家门,盒子往地上一放,头盔往桌上一扔,整个人蹦到沙发上躺平。 木骐一边开电视一边叫外卖,叫的是开在小区附近的烤冷面和麻辣拌。没多久外卖到了,木骐已经扎好头发换好家居服,看上去就是个最平凡不过的18岁女生。 她叼着筷子坐到沙发上,电视精准预判木骐喜欢看的内容,开始播放23区异闻解密,她漫不经心地边看边吃。 「友善街,一条位于23区旧都的百年老街,这里有着悠久的历史与四百八十七户居民。从末日之前到新历以后,很多家庭的几代人都住在这里,这是一个承载了岁月与记忆的地方。」 「最近,节目组却意外收到了一封市民来信。住在友善街38号19幢的热心市民张女士向小编反应,从上个月起,她总能在午夜时分听见街道外传来麻将声,张女士住所面向小区内的窄路,夜晚空无一人,这可疑的麻将音到底从何而来?」 木骐嘴里塞得满满的,又给自己拿了一罐可乐。这箱可乐是两天前收到的,估计是骆遥买的。自从上次一别,二人再无联系,也不知道那家伙最近在忙什么。 木骐拉开拉环,正被节目组采访的张女士激情开麦事情起因: 「友善街道虽是老小区,我们这里一向是不允许赌博的,这个属于违规行为,居民们都知道的。我平时睡得晚,上上个礼拜开始每到半夜就能听到小区外传来搓麻将的声音,很吵很吵,这是扰民行为,我很生气!」 「我家住在一楼,外头有点什么声音都听得很清楚,我把头伸出窗外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光明正大地犯罪,没想到外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和家里人说,他们都说我神经衰弱,说别人都没听见就我听见,肯定是因为我年纪大了所以脑子有病。可我知道自己没有病,我是真的听到半夜有人在外面搓麻将的声音!」 张女士的发言是被节目组剪辑过的,采访场景又换成了室内,只听张女士又说: 「我以前做过街道志愿者,不过后来因为要带孙子,没时间所以不做了,像我这种热心市民是不会骗人的,我是老实人。我每天都被吵得睡不着,后来我们家老头子也说,晚上好像听到了搓麻将的声音。我们家老张脾气比较暴躁,他说他要去找这帮人理论。」 「我们两个上了年纪睡眠很浅,经不起被这么折腾。我这人最多只是嘴上抱怨,可我们家老张就是个炮仗,有天晚上他被硬生生吵醒,披上衣服就要出去找这群人算账。我拦也拦不住,只好让他去了,不过说实话,我心里其实也想让老张治治他们的,谁叫他们扰民,吵的我没办法睡觉!」 「没想到老头子出去了以后一直没有回来,外面赌博声音却越来越大,居然比平时还要吵。我等的越来越心慌,也不知老张究竟怎么样了,实在没办法我只能想到报警,我刚要打电话,老张就回来了。」 「我问他怎么那么久,他说根本就没找到他们。我们夫妻几十年了我还是很了解他的,如果没有找到人他回家后是肯定要发火的,老张年轻时就是这样,遇到点事情都要回家当炮仗。可这次他回来的时候却很平静,我有点搞不懂他。」 「老头子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我实在太困了就直接睡觉了,我想等到第二天早上再问他也是可以的。」 「结果第二天老张居然说没有这回事情,他说他这辈子都没听到过小区里有搓麻将的声音,更没有大半夜跑出去。他一口咬定肯定是我昨天晚上做梦,还说我要是再这么神神叨叨的,就要把我送到神经病院让医生把我脑子 9.午夜麻将馆(一) [] 洗完澡,木骐发现自己被林梵拉进了游隼小队的群聊。 叶桐是个夜猫子,半夜不睡觉,在群里发了个任务相关的文档还@了木骐。丁维整理了23区新晋小吃店红榜,林梵说下个月的大集训结束以后她自费请全队出去团建。 木骐在群里潜水,没发表任何意见。 她回想起自己上辈子在雷镇局的日子。 一开始她也有一个很好的队长,队长有着末世人少见的温柔,她带她出任务、手把手教她驱魔注意事项。 后来队长死了,身体被留在了一个B级魔化场域里,知道这件事以后木骐一言不发,五天后主动净化了那片区域,在里面花掉了半条命。 队长不是第一个死的驱魔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毕竟,废土世界的末日就是这样。 人类生存净土只剩5%,驱魔人连轴转,派发任务谁有空就谁上,只要没死在魔化场域,那就回基地上交水滴油,然后吃饭、洗澡,关灯睡觉。 物资开始代替货币进行流通,驱魔人的功勋都拿去换成了枪、炸弹、营养液和药。眼睛一闭一睁,又是新的一天。 时常有人干不下去,然后在某个清晨离开雷镇局。 放弃并不是因为辛苦,而是因为彻底失去了希望。 他们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魔化场域遍布全球,就算累死,魔也是驱不完的。 末日如毁天灭地的海啸般席卷大地,这种世道,那么拼又是何必。 驱魔人如果选择流浪放逐,存活率会比普通人高很多。 可难道人活一辈子就只是为了比谁能活得更久吗?虽然雷镇局的工作强度让人疲累,木骐却从没想过走。 如果世界注定毁灭,她又何以独善其身?天地之大,她根本无处可逃。 木骐打开叶桐发在群里的文档,里面包含了友善街的详细介绍。 大致内容和电视里放的差不多,小区每晚12点开始出现麻将声,清晨5点以后声音停止。 在失踪人员的名单上,赫然写着张玉芬和张大墙夫妇的名字,上报人是友善街街道居委会。 与此同时,叶桐的对话框跳了出来:“明天下午两点,友善街小区门口见。” 木骐立刻回复:“好。” *** 木骐睡到中午才醒,一边吃午饭一边在社交媒体上关注了「23区异闻解密」,成为了该账号的第108个粉丝。 异闻解密这个节目好像完全不红,木骐猜测也许是因为自己口味过于小众。上辈子的她毫无娱乐生活,直接导致这辈子的木骐不管看见什么都想多看两眼。 现代人的大脑在密集信息的包围与攻击下产生了根本的变化,大多数人更爱虐恋狗血短剧,而不是关心半夜12点老旧小区传来的麻将音。 上次打的神经元修复剂效果堪称史上最差,基本没恢复什么新记忆,要不是木骐入职了新公司,她都想去找钱三听维权退钱。 她打算出完这次任务就到公司的医疗区找医生看看脑子,反正员工福利不用白不用。 友善街距离和平公寓有段距离,她提前搜索公交线路,先坐悬浮电车,再骑自行车就能到达目的地。 23区原先也是联邦重点开发板块之一,可惜后来末日降临,23区淡出主流视野,再次沦为无人问津的落后地区。 木骐乘坐的悬浮电车在23区高空急驰,远远可以看到西边开发区一景。大楼楼顶没封,水泥钢筋袒露,四面漏风的建筑物并排站立,像罚站的难兄难弟。 这是末日前欣欣向荣的开发区,也是23区往日光辉的余烬。 末日前留下的轨道交通至今仍在使用,只有广告屏幕年年翻新。23区唯一一条横跨全区的悬浮电车还是几年才造的,不过票价比普通地铁公交贵一倍不止,并不是普通居民的出行首选。 木骐准时抵达,没想到叶桐已经混到居民中打探消息了。 叶桐今日扮演的角色是打算在友善街租房的小年轻,她长得浓眉大眼,只要正常说话别冷着脸,可以很轻易地讨人喜欢,几个阿姨被她逗得眉开眼笑。 “你想找什么样子的房子?男朋有吗?阿姨也可以给你介绍男朋友的。” 看到木骐走过来,叶桐马上介绍:“这是跟我一起合租的朋友,我们想找间一楼的房子,这样房租比较便宜。” 木骐心领神会:“要是有地下室就更好了,毕竟我们刚刚毕业没什么钱,预算有限。” 友善街的房子就那几种户型,哪里来的地下室啊?几个热心阿姨面面相觑:“我们这里没有负一楼,地下只有车库,你们总不可能住到车库里头。” 叶桐又问:“我刚才看到有个一楼阳台是空的,那间是不是没人住?租吗?” 阿姨们交换眼神,其中一个最为热心的小声说道:“你说的是不是靠近小路的那户?那家有人住,就是前段时间出门旅游了,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出门那么久,就是钱够用身体也吃不消啊。不过那房子应该是不租的,我再帮你问问别家吧。” “那就多谢阿姨了。” *** 打听完消息,叶桐带木骐去了附近一家咖啡馆。 “喝什么?” “都行。” 叶桐拿着两杯冰拿铁走到木骐旁边坐下,她问木骐:“刚才为什么突然提起地下室?” 木骐:“张桂芬家住一楼,12点以后听到外面有响声,窗外没人,如果不是楼上和楼外,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地下室。” 叶桐赞赏地笑了,露出两个酒窝:“可以啊你。” 木骐又说:“地下车库有保安,有保安就会有值班室,你说,事发地点会不会就在值班室里?” *** 张玉芬住在友善街38号19幢1楼,整 10.午夜麻将馆(二) [] D级是一道分水岭。 D级以上的魔化物具备扭曲现实的力量,时间、空间在魔化场域会根据主要污染源展现出不同特性,魔化场域内部会有特殊规则,这些规则在进入之前无从得知。 任务相关的评级由技术人员负责,通过测量到的魔化污染度波段以及外部环境数据,综合得出任务评级。评级越高危险指数越高,死亡的可能性也越高。 友善街道的任务评级只有E。 E,意味着友善街的污染源并不具备扭曲时间的力量。至于空间?最多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延伸而已。魔化物在自己的地盘会有一定掌控权,毕竟像王强那样的窝囊废只是极少数。 魔化物仍维持着生前的秩序,因此麻将馆只在午夜开放。 二人找了个地方坐着消磨时间。木骐发现,非常事件小组的员工系统有个按钮可以直接跳转到「驱魔令」app。 这个软件木骐以前就用,每次缺钱了就上去找个离自己近的低魔开开杀戒赚钱。 从员工界面跳转以后两个ID被系统识别并自动绑定到了一起。 其实员工系统也有论坛,但没什么人用,驱魔令内嵌的论坛更热闹些。 木骐问叶桐:“驱魔令和咱们组到底什么关系?” 叶桐一边打游戏一边回答:“算是我们的下线?我们干不完的活就扔给驱魔令,这种事一般都是丁维负责对接。” 时间快到了,二人拎着头盔下到车库,楼梯只走到一半就已经听到了自动麻将桌洗牌的声音。 零点刚过,「午夜麻将馆」如约开张了。 顺着声音,木骐和叶桐走到西边的保安值班室,这间屋子下午还大门紧闭,如今里头却传来打麻将的声音。 叶桐戴上头盔想要直接敲门,木骐制止了她:“你看门的颜色。” 叶桐一顿:“怎么了?” 木骐说:“停车场东、西两个入口附近都有一间保安值班室。下午的时候西边值班室的门是灰色的而且上了锁,东边值班室的门是绿色的,推门就能直接进,我们下午进去查看的是东边那间,你记得吗?当时墙上还写着数字。” “「7960,3980,19900,-3」” “这间是西边的值班室,但是你看,现在门换了颜色。” 叶桐不是个细心的人,再加上她对低级魔化物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轻视,并未留意到这些细节。 木骐:“如果这间能进,那就意味着绿门代表我们能够进入的场所。” 停车场面积不大,嘈杂的麻将声十分清晰,叶桐推门,木骐垫后,敲门之前木骐提醒她:“不能暴力推平,毕竟地下室上面就是居民区,一会儿我们精准点杀。” 这话说得老练,叶桐忍不住诧异,明明是林队让她带木骐出任务,怎么现在搞得像是木骐带叶桐出任务似的。 不过她还是立刻回答:“好。” *** 在地下车库开麻将馆,一开始并不是李宏发的主意。 李宏发是友善街车库的保安,工资每月到手1500,没有补贴,也没有五险一金,不过李宏发年纪大了,没什么更好的选择。这年头年纪大又没文化的人想找稳定份工作不容易,李宏发一干就是好多年。 友善街不远处有间社区食堂,保安可凭工作证一天免费两顿,值班室有地方睡觉,吃住没有成本,如此一算,1500的工资基本全进自己口袋,日子清苦,也不是不能活。 李宏发没成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惜他有个毛病,他喜欢赌,每月到手这点钱根本不够他在牌桌上挥霍。 这些年李宏发外面欠了不少赌债,零零总总少说有好几万新币。好在债主心里也都清楚他是个什么玩意儿,所以基本没人来找他要钱。 因为要也要不到,还白白浪费力气。 李宏发的父母辈在40年前的末日中死的死散的散,如今还活着的仅剩表弟李刚。李宏发和李刚关系还行,逢年过节偶尔走动一下。 李刚活脱脱就是个年轻了十几岁的李宏发,两人各有各的不着调。李刚一直游蹿在23区25区打零工,什么都做不长,就是混口饭吃。 不年不节的某一天,李刚突然来找李宏发叙旧。 过去二人每次小聚都是吃碗面打发一下,最多再叫瓶啤酒,大多是李宏发掏钱请客。李刚最喜欢吃白食,免费的东西最让他快乐。 没想到这次李刚竟然大变样。一身新衣服,一来就大放厥词:今天不吃面条,今天他要请李宏发下馆子吃烤肉! 李宏发盯着李刚点菜那架势心里都惊了,光是啤酒就叫了半打,更不谈那一盘盘肉,这是什么生活啊!李宏发从没过过。 那样子简直太有派头,可那是表弟的派头,又不是自己的派头,这让李宏发心里不太舒服:李刚原先过的还不如自己,如今怎么突然阔绰起来? 李宏发问他:“刚子,你这是从哪儿发的财?” 李刚也不避讳,他说他最近走运了,不久前有朋友开了个麻将馆他在那儿帮忙呢。麻将馆生意很好,除了工资每个月还有提成。 李宏发仔细看了看李刚的脸,好像确实是白了些,不像原先那样黑得跟炭灰似的。 李刚想了想,又说:“表哥,这事儿其实咱俩搭档也能做。你要肯干肯定比我那朋友强。再说如果能成,这也能算是咱们老李家的家族产业了。” 李宏发推脱:“我哪行啊,我这辈子只会在牌桌上给别人送钱。” 他要有那种本事,还会在这里当保安? 李刚却说:“爱拼才会赢啊表哥,你还真打算在这犄角旮旯当一辈子保安?车库灰那么大,冬天冷得像冰窖,连个洗热水澡的地都没有。人的一辈子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长!” 这话让李宏发不禁回想起自己游手好闲的年轻岁月,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白白荒废了一生。 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心气突然向上一顶,李宏发心一横:“行吧刚子,哥跟着你干。” *** 联邦法律 11.午夜麻将馆(三) [] 门是虚掩着的,叶桐推开门,木骐跟着走了进去。 门内人声鼎沸,门口有个收银台,上头还供着关二爷,一眼过去两桌麻将正在打着,走廊尽头还有包间。 这里不像值班室,更像一个真正的麻将馆。 收银台没人,打牌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退休老头,不过也有一个年轻些的赌客,木骐眼睛尖,看到他趁同桌不注意偷偷换了牌出老千。 “胡了,自摸。” “怎么又是你自摸,是不是你这个位置风水好啊,你起来跟我换个位置。” “张伯,好位置又不是换出来的,运气绑着呢。一个人两百,筹码拿来,快,快。” “小李,你真是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赌桌上没有亲父子,何况你跟我八竿子都打不着呢!” 老头颤颤巍巍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一瓶保心丸倒出一粒塞进口中,口齿不清地喊人:“水!给我水!” 没人给他送水,就是送了也来不及喝了。老头僵硬地倒在地上,眼睛一闭嘴一歪,断气了。 刚才出老千的男人立刻蹲下来摸索尸体身上的财物,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枚金戒指,像是末日前曾流行过的款式。他解掉老头手腕上的手环塞进口袋里,这东西在黑市上也能卖钱。 做完这些,男人又坐回到桌子前,像是在等待什么。 同桌赌客小声抱怨:“吵来吵去都是这几句。” “就是,烦死了,都影响我打牌了,到底还玩不玩啊。” “老是出人命,小李,要不你去别的桌。” 那小伙子邪笑一声:“我不去,我就在这桌专门陪你们几个老的。” 木骐和叶桐就这么看着,没发出任何声音。两人戴着头盔一身黑,腰间明显别着武器,可午夜麻将馆的赌客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没看到她们一样。 不一会儿,门口的铃铛被人撞响,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老头。 他径直走到三缺一的桌子前坐下,出老千的小伙子吊儿郎当抬起脸朝他笑,同桌的赌客也跟他打招呼:“来啦,老张。” “刮风下雨雷打不动,一天不玩想得慌。”老张一边说,一边摘掉口罩露出脸。木骐一看,居然还是刚才那个发心脏病的老头。 低头想找尸体,尸体消失了。 木骐和叶桐用头盔交流:“不看了,走,咱们找魔化物本体去。” *** 走廊尽头有两间包厢,一间绿门一间灰门。 绿门应该是可以进的,木骐退后一步,示意叶桐跟她走:“等会儿再进,先把整个地区摸清楚了再说。” 叶桐贴着绿门听了一会儿,退到木骐身边:“像是有人在里面移动家具。” 灰门那间安静很多,隐约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转瞬即逝,很快被大厅里的麻将声掩盖。 叶桐看了木骐一眼:“纸的声音?” 说完发现木骐默不作声一直在看墙壁:“你在找什么?” 木骐右眼能看到墙壁上一直有缓慢移动的箭头,像要领她去向某处,可她又不能跟叶桐直说,于是斟酌回答:“我看这墙壁有古怪,说不定能找到隐藏线索。” 叶桐帮着一起找,木骐有意无意引导她往箭头的方向靠,不一会儿叶桐就有了发现:“这里有个隐藏的房间!” 房门是内嵌在墙壁中的,刷着和墙壁颜色一样的米白色油漆,四周隐隐有条极细的灰线浅浅勾勒出正方形轮廓,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 叶桐朝里一推,门开了,她弯腰走进去。这是间极小的厕所,漆黑一片,找不到灯的开关。 她用手环照明查看屋内情况:一个蹲式厕所,厕所旁有个红色塑料架,上面摆放着陈旧的洗漱用具和歪了头的牙刷。另一个角落似乎堆着什么杂物。叶桐刚想走,可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她转过身来重新检查角落。 哪里是什么杂物啊,居然是一个蹲在角落里的黑衣老妇。 头朝角落背对着门,一动不动,花白的头发散落在肩上。 这是魔化物本尊? 叶桐后退一步,下意识摸枪想要给她来一下。木骐示意叶桐关注一下手环检测出的魔化污染度。 “你先看下数据,这不是魔化物本尊。” 叶桐看了一眼头盔上同步的数据,果然,魔化污染度和她们进来时的数值几乎持平。如果真找到了魔化物本,污染指数应该上升才是。 叶桐的头盔是自己调整过的,为了作战时视野清晰,数据显示区被她缩小并移动到了最边上,因此没有留意。 在魔化场域的行为最好要符合角色,木骐和叶桐此时扮演的角色是顾客。 于是木骐走过去按了一下厕所的抽水按钮,老妇听到声音后抖了一下,木骐用光照亮她:“你是谁?” 叶桐配合道:“还不赶紧转过来?!” 老妇人动了动:“我,我是这里的员工。” 木骐质问她:“你偷看我上厕所干什么?” 老妇怯懦地说:“我没有偷看你上厕所,你来之前我已经在这里了。” 她转过身来,在灯光照射下瑟缩地眯起眼睛。 木骐认出了老妇人,这不就是之前上电视反应麻将馆噪音的张玉芬吗? 她一个人蹲在漆黑的厕所里干什么? 二人把张玉芬拽到走廊:“你不是旅游去了?” 张玉芬急切地问:“你们身上有没有带钱?我想换一些筹码。” 木骐皱眉:“没钱,你偷看我上厕所我还想问你要钱呢。” 张玉芬又问叶桐:“姑娘,你有钱吗?能不能给我一点,我筹码花完了,我要去换筹码。” 叶桐凶巴巴的: 12.午夜麻将馆(四) [] 张玉芬原本是真心想让扰民的麻将馆关停歇业的。 她找了居委会,找了街道办事处,他们说友善街向来遵纪守法,怎么可能有人干这种事。 更何况这声音除了张玉芬之外根本就没人听到过。 张玉芬平日里喜欢看电视,不收费的「23区异闻解密」是她常看的节目之一。街道不管,警察不管,她只好联系节目组让他们调查。 节目组很快就来小区探访了,张玉芬因此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上电视的机会。 不过很快她就不想让麻将馆关停了,转折的原因是因为她老公张大墙。 张大墙和张玉芬是打麻将认识的,这对老夫妻经历过40年前的末日,那时他们还不到二十岁,当年也算同生共死,末日后顺理成章结了婚,婚后得了个儿子取名张平安。 张平安从小就省心,读小学时就学会了做饭,长大后的张平安斯斯文文仪表堂堂,毕业后在23区的学校里当老师。 有了孩子以后张玉芬就不怎么出门打麻将了,下班后在家里织毛线看电视,儿子张平安坐在旁边写作业。 张大墙婚后还是没有戒掉赌,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虽然十赌九输,但他脾气大,张玉芬根本管不住他,久而久之也就不管了。 家庭开销都是张玉芬的工资承担,她一点都不知道张大墙在外面欠了赌债。 张大墙每个月工资一到账就拿去还上个月的债。 后来他退休了,赌债只能用养老金偿还。张大墙是普通工人,养老金比工资低不少。他入不敷出,却仍不戒赌。 有个赌友说,外面多的是办法能弄到钱。 张大墙信了,跟着那人去办了预支养老金的贷款。钱到手后张大墙思索再三,没去结清赌债,忍不住又坐上了牌桌。 等他回过神来,已是债台高筑。 对方看张大墙那穷酸样不像能还钱的样子,居然直接找到了他儿子张平安单位那儿。 张平安一个学校老师哪里丢得起这种人,被逼无奈,陆陆续续帮着还了不少。 张大墙在外面虽是个没脸没皮的,可在家里却是个说一不二的老大。说到底,他还是想要作为父亲作为男人的尊严。 张大墙很想翻身,可他拿什么翻身? 他很自然地又想到了赌。 赌桌不仅可以打麻将,还可以押注赌盘。赌盘赔率高,张大墙头脑发热地畅想:只要运气好的时候多赢上几次,就能把欠张平安的都赚回来了。 最开始张大墙确实是赢钱了,可后来他又输了一把大的。走出麻将馆的时候他浑浑噩噩没回过神来,他不敢跟儿子说,其实不管说不说都不影响债主去找他儿子要债。 23区不是个容易找工作的地方,张平安想要保住工作就只能向债主低头。这一次,张平安真的伤筋动骨了——就连和老婆一起存来用于买房的钱也全都搭上了。 张平安从小到大都是个一声不吭的乖孩子,可那天他的脸色让张大墙看了都心里发怵。 不过,说话时的语气倒仍维持着平静:“我欠你的都已经还清了,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爸,你的事情我再也不会管了。”说完张平安就起身走了,从今往后再没有回过友善街。 张玉芬这才知道张大墙惹了大祸。 儿子这幅模样吓得张玉芬六神无主,可不管她怎么挽留,张平安还是面色铁青拂袖而去。儿子走后,张玉芬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张大墙刚在张平安这里受了气,心里本来就烦,张玉芬这么吵吵嚷嚷的到时候隔壁邻居又要传他们家的闲话。 他一个巴掌直接过去,这一下呼得张玉芬赶紧闭上了嘴。张玉芬哆哆嗦嗦站起来做晚饭,张大墙坐在屋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不久后,夫妻俩就听到了午夜麻将馆的声音。 准确来说,麻将声其实是张玉芬先听到的。张玉芬抱怨晚上很吵,张大墙觉得她脑子有病。不过后来张大墙也听到了,他被吵得睡不着觉,气得披起衣服就出门找人理论。 晚风吹在脸上的时候,张大墙恍然觉得自己的耳朵这辈子从没这么灵敏过。他顺着声音进入车库走到了保安值班室,推开门,终于抵达了扰人清梦的午夜麻将馆。 张大墙很生气地向前台投诉:“你们这是在扰民!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方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抱怨,反倒客客气气地问他:“今天赌盘赔率1:5,请问你是来押注的吗?” 张大墙愣住了,他玩过赌盘,知道1:5是什么概念,他立刻呼吁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开始问起下注的事。 那一晚上,张大墙居然赢了19900新币。 他没打算告诉张玉芬自己赢钱的事,但他一晚上都心里痒痒像是有只小猫在挠。第二天下午他忍不住又去了次车库,失落地发现麻将馆白天并不开门。 后来他陆陆续续赢了一些钱,在他看来,还清债务简直指日可待。 有一天,他听到麻将馆老板说他们正在招人,需要一个清洁工和一个服务员,每个月工资7700新币。张大墙当场表示自己可以干服务员,清洁工也有极好的人选。 他在心里计算过了,如果每个月能赢几万,加上老两口的工资和养老金,不用多久就能把欠张平安的钱都给还了。 张大墙心里对张平安这个儿子既愧疚又不满。内心最深处,他其实是感激张平安替他还债的,可他又觉得张平安作为自己的儿子,就算帮父亲还了钱,他也不该把姿态摆得那么高。 毕竟要是没有张大墙,哪里会有张平安?张平安不过只是帮他还点钱而已,他给张平安的却是生命! 这笔帐永远算不平,张平安永远欠他一条命。 张大墙想要争口气,他想让儿子知道自己这个当爹的并不真的是一个没用的垃圾。 麻将馆工资高,可是用人要求也很严格,为了方便起见,张大墙提前和邻居说自己要和张玉芬出去旅游。邻居嘴上说真是羡慕你们啊,可眼神分明不信,他们的反应让张大墙心里更生气。 之前他欠债的事情让张玉芬嚎得邻居们都知道了,他觉得这群人就是见不得张家好,都在背地里嘲笑他。张大墙想好了,他一定要在麻将馆里多赚点钱,今年他就要搬离友善街。 准备妥当以后张大墙把自己的 13.午夜麻将馆(五) [] 时间循环开始了。 门口那桌每5分钟就会气死一个老头,老头倒地断气,尸体消失,再从前门复活,坐下来继续新一轮死。 厕所里躲着个闷声不响的张玉芬,一会儿说张大墙骗她,一会儿问人要钱换筹码,中心思想只有两点:1,要钱;2,怂恿别人去绿门包间。 楼上每5分钟都会下来一个老李招呼客人,张玉芬极怕老李,不过老李像是纸糊的,砰砰几下就能打死,死前按照惯例倒地抽搐,断气前会说句遗言提供信息。 他总共说了三句,每句都不一样: 「李刚,来贼了!」 「李刚,躲起来……二楼……」 「李刚,把东西藏好!」 加上前面那次,木骐总共杀了老李四次,第四次后她觉得再杀也得不到什么新线索了。老李提供的关键词就三个,李刚、二楼、把东西藏好。 二楼入口还没出现,木骐和叶桐打算先进绿门。 走廊尽头的绿门后传出重物被人拖动的声音,叶桐推开门,引入眼帘的是一副诡异画面: 一个背对着她们的男子正在拖动地上的尸体,旁边是一个打开的大号旅行箱。木骐和叶桐看得分明,这人分明就是刚才出老千的男人,而地上那具尸体,正是刚才循环倒地又重新复活的老头。 她们这是误入藏尸现场了。 男子看到来人,立刻面露凶光试图攻击,他一把抄起旁边一柄修车钳,在魔化场域的扭曲下,铁钳变得巨大无比,目测至少一米。 木骐闪身躲避攻击,叶桐抖开手杖,杖尖连续射出激光光束,木骐对准男子的头部和胸膛一顿扫射。 男子身上满是血洞,他被激怒了,怒嚎一声:“李宏发,表哥!来贼了!” 李宏发闻讯赶来,木骐转过头一看当场就笑了,这位可不就是刚才被她连杀四次的老李么。 叶桐左手手杖右手激光枪把藏尸的男人打得找不到北,老李还没来得及说话,木骐砰砰两声请他吃激光弹,刚加入战场的老李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李刚更愤怒了,他一边喷血一边看着地上的老李尸体,发出嘶哑的声音:“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木骐冷笑:“我是你爹派来收了你的,魔化物赶紧受死!” 李刚不信,他觉得木骐肯定是他的仇家,他辩解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针剂不是我偷的!账目我早就已经结清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弄死的人的。” 李刚向她们解释:“账目我都消了,债务也都平了,那针剂我连碰都没碰过,就连尸体我也都清理好了,你看——” 他从后面拖出一个箱子,打开,又是一具蜷缩的老张。 “都在这里,全都锁起来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他身后堆着密密麻麻的行李箱,不必打开都能猜到里面必然是无数具尸体。 突然,李刚在二人面前融化了,他化成一滩漆黑的粘液试图从门缝中钻出去,虽然她们眼疾手快补了很多枪,可还是让他溜走了。 叶桐咒骂一声:“妈的,怪不得一直没找到魔化物本体,原来是因为刚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李刚逃跑时居然记得关门,木骐一脚踹开,刚才还是灰门的走廊尽头包间俨然变成了绿门。 如今这间也能进了。 叶桐踢开门就是一顿乱轰,没想到里面根本没人,左右两排书架,上面堆满了册子。 叶桐留意周边情况,木骐抓紧时间查看书架上的内容。 这些册子全都是账本。 「0040 0718 张大墙,-19900」 「0040 0719 张大墙,-7960」 「0040 0721 张大墙,-3980」 「0040 0813 张大墙,67760」 …… 张大墙真没少输。 木骐对叶桐说:“你看。” 叶桐一边耳听八方一边瞟了一眼册子:“这是什么?太复杂了我看不懂,你要是有思路你就直说。” 木骐把账本放回去:“记不记得下午在值班室看到的数字?” 「7960,3890,19900,-3」 “那是张大墙最初在麻将馆赢到的钱,麻将馆把他胃口吊了起来,等入局以后才让他输了好几笔大的。” 叶桐抬起头:“你的意思是他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木骐:“那倒未必,但这个场域用来吸引别人的机制已经很明显了。” “那么多居民,只有喜欢赌博和牵扯到债务的张家夫妇听到了麻将馆的声音,想必这个地方的魔化物勾起的是赌徒心中的欲望。他们会顺着声音来到这里,只要人来了那就都好办了,不是输钱就是欠债,或是让他们沦为魔化场域打工人,总之,有的是方法将他们留下。” 说话声被打断,楼上传来响声。 木骐抬头:“魔化物在二楼,走。” 根据右眼的信息显示,右侧书架最末尾处有隐藏楼梯,木骐伸手,果然书架旁有处暗格,拉开是一条简易折叠梯。 爬上去后用手贴着墙壁往上一推,极窄的二楼入口映入眼帘。她们钻了进去,来到了二楼仓库。 这里只有一张书桌和一张简易行军床,床上的老李正在睡觉。 也许他一直在重复着之前的习惯,小憩过后查看一下麻将馆内的情况。而在魔化场域里,这样的行为被重塑成了老李巡逻——每5分钟就是一个新循环,死掉的老李会再次复活,只要魔化物本体还在,老李就会一直都在。 魔化物本体,自然就是那个李刚了。 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在老李脚边躲藏着一摊黑色粘液,它隐藏在阴影中,趴着一动不动。 木骐和叶桐的头盔连了局域网,她们用屏幕倒数:3,2,1。 二人同时举起左右手的武器向地上阴影开枪狂轰,响声惊动了老李,他惊恐地睁醒来,木骐又给了他两发激光弹让他再次把眼睛闭上。 地上的魔化污染物发现自己无法继续隐藏,只好幻化成人的形状试图谈判:“为什么打我?我在这里好好的,并没有打扰到你们。” 叶桐冷笑:“既然成魔你就该死,魔化物没资格提条件。” 组成人形的黑色粘液缓慢移动到木骐面前:“我没有吸引普通人,我吸引的都是本来就有问题的人。” “如果不是他们心存欲念,根本就找不到这里。” “为什么你们要多管闲事?我根本就没碍着你们。” “我只是在这里做点小生意罢了。” 木骐干脆利落地给了魔化物一通从头到尾无有遗漏的扫射:“你没惹我,可谁叫你是个在任务榜单上的魔化物呢,你不死谁死。” 魔化物颤动着滑落到地上,最后蠕动了两下,在沉默中渐渐析出了水滴油。 叶桐拿出收容工具开始收尾,拍照,上传,汇总报告都将由她负责。 随着魔化物的死亡,周围环境渐渐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木骐发现桌上有张银色的金属卡片,上面只有一个奇怪的logo:一条蜿蜒的蛇,左边一个眼睛,右边一个五角星。 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重要证据。 叶桐处理完水滴油时,魔化场域也消失了,手环检测出的魔化污染度又回到了3%。 值班室的角落里有个 14.心神不宁 [] 木骐没睡好,她做了一晚上梦。 梦中她再次回到了午夜麻将馆,看到李宏发和李刚两人正在密谋什么。李宏发手上拿着一张银色卡片,李刚从保险箱里拿出一只黑色手环。 黑色手环与银卡相互感应,随即发出蓝光,在墙壁上投射出一行蓝色指令。 木骐看不清楚信息,只能看到蛇形logo。 画面突然切换到了身处黑暗的张玉芬,在她身旁的是倒在黑色污泥里的张大墙。 唯一清晰的是张玉芬那张惨白又麻木的脸。 她双瞳没有聚焦,嘶哑的声音逃逸出喉咙,张玉芬对木骐缓缓说道:“都……得……死。” 仿佛正在作出一个预言。 *** 木骐一早就接到了林梵的电话,队长让她下午回公司一趟。 木骐是下午一点到的,游隼队员都不在,只有林梵一个人。 她带木骐走进会议室,开门见山说道:“你知不知道头盔和手环有录像录音功能,一出魔化场域就会自动把视频发到我这里。” 木骐问林梵:“能关么?” 林梵:“什么?” 木骐:“我是说自动录像录音的功能,能不能关掉?” 林梵无语,心想又一个刺头,队伍真是一天比一天难带啊。 她对木骐说:“张玉芬是平民,联邦法律规定我们不能击杀平民,这是必须遵守的底线,还是你想送自己去坐牢?” 木骐直视林梵的眼睛:“张玉芬不是平民,她是还没有异变的魔化物。” “我还是那句话,放走张玉芬绝对是错误的选择。” 林梵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联邦法律就是如此,胳臂拧不过大腿,我们只是驱魔人,驱魔人不能绕开法律。” 木骐没话说,吨吨吨地开始喝可乐,林梵话锋一转:“你昨天的视频我都看了,出手利落,找线索的时候也很敏锐,新人第一次出任务根本做不到像你这样,你很优秀。” 木骐“哦”了一声,她当然知道自己很优秀,这不废话么。 林梵话锋一转:“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张玉芬和二楼入口的?” 木骐面上平静,心里咯噔一下,她不能暴露右眼的秘密,不然万一被当成怪物抓到28楼解剖分析怎么办?还好这种问题很容易就能搪塞过去。 她故意炫技:“不是特别大的场域我一般都喜欢先贴墙找。” 林梵点头,心想木骐确实是个人才。敏锐细心、毫不冒进,这么年轻就懂得谋定而后动,该狠狠该忍忍,美中不足是有时候下手太黑,还有些不乐意守规矩的倾向。 不过人才嘛,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 说到底,木骐昨晚并没有开枪,这说明她还是能被管束的。如今组里那么忙,游隼队好不容易才抢到一个招人名额,林梵决定只看结果。 木骐问她:“张大墙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林梵说:“尸体昨晚就送到28楼了,今明两天应该就会出报告。” 木骐又问:“张玉芬呢?医生怎么说?” 林梵说:“她昨晚就去检查过了,也打了精神药剂。魔化污染度显示为0%,贫血虚弱而且精神状态不稳定,不过都是正常的症状,昨天夜里就送到医院住院休养了。” 木骐:“就不能把她控制在28楼吗?” 要是真出什么事,好歹这里还有驱魔人,总比这样放她出去危害普通百姓强吧。 林梵无奈:“我们是驱魔人又不是警察,没有执法权,拿什么理由拘留她?再说张玉芬自己也说想走,我们没有权力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林梵突然提醒她:“对了,你等会记得去一次28楼。” 木骐莫名其妙:“去28楼催张大墙的尸检报告?” “不是,我是让你去28楼检查身体。” “作为你的队长,我有义务告知你,通过昨天你绑定的终端传来的视频,我必须安排你去28楼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测,排除你被魔化物影响的可能性。” 木骐快被气笑了:“队长,你现在是在怀疑我被污染吗?张玉芬这种有问题的不管,反而怀疑我?” 林梵耐着性子解释:“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觉得你被污染,可就你的视频来看,你确实在出了魔化场域之后有试图击杀幸存平民的行为。于情于理,我都要排除你被魔化物影响的概率,哪怕这概率只有1%。” 林梵又说:“所有任务视频都要上传到组里的云端,不过你放心,视频最后那部分我已经剪辑掉了。昨晚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叶桐知,叶桐虽然性格毛躁,可嘴巴很严,什么都不会说的。” 林梵看着她,像是母猫在动之以情试图打动不愿听话的小猫:“你是游隼队的一员,我是你的队长,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当然,如果你能尽量配合我,也能让我的工作好做一些。” 沉默了半天的木骐终于开口:“有没有什么纸质版的驱魔手册给我来一份?我参考参考。” 林梵笑了:“纸质的没有,电子版的在你入职那天就发你邮箱了,你是不是没看啊?” 木骐:“我今天晚上就看。” *** 离开会议室后木骐直接去了28楼,前台让她在沙发上稍等片刻,她坐不住,随手抓住一个小护士就问她:“昨晚半夜送来一具男性尸体,负责尸检的法医是谁?” 小护士一头雾水说不知道,走廊尽头的病房突然传来尖叫,小护士立刻脚步匆匆赶了过去。 木骐很想跟她一起去看热闹,可很快就来了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挡在她面前:“工号7307驱魔人木骐,请跟我走,这边。” 木骐被带到了检查室。 戴眼镜的男人是医生助理李潭,负责给她检查的医生叫王闵。木骐规规矩矩地躺在检测舱里,向王医生汇报了出任务的日期以及进入魔化场域的时长。 王闵性格随和,和他聊天很轻松,木骐忍不住八卦:“刚才我听到有人在尖叫。” 王闵一边看屏幕一边说:“没什么,有个新人出任务被魔化物影响了,精神有点错乱。” “休息一段时间打几针就会好的。来,换个姿势,侧躺。” 木骐乖乖侧躺:“我也是新人,昨天半夜第一次出 15.23区6院(一) [] 木骐的体检报告显示她非常健康,精神状态良好,丝毫没有受到魔化物影响的迹象。 王闵给她做了完备详细的脑部检查,查完木骐也不走,屁股牢牢钉在椅子上拉着王闵聊八卦。 “王医生,28楼谁负责尸检的?昨天凌晨送来一具六十出头的男尸名叫张大墙,这尸体是谁负责的?尸检过程有没有发现异样?” 王闵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昨晚不是我值班,尸体的事情也不归我管。” 木骐想都没想就说:“那你赶紧帮我去问问行不行?我真的特别想知道。” “那尸体是我昨天去的魔化场域里拖出来的,前一秒还活蹦乱跳,出来以后发现这人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王闵想了想,说:“这种案子一般都分给刘医生,我等会儿帮你催催报告吧。” 木骐:“别啊,催什么报告,到时候为了赶时间报告全都乱写。你应该多问刘医生一些问题,这样才能打开思路,好让他全方位仔细检查。” 王闵答应下来,又嘱咐她:“三天后记得来复查,这几天如果头疼,记得记录疼痛持续时长和疼痛等级。” “行,我知道了。” *** 告别王闵,木骐坐电梯回23楼,今天下午她和纪行初约好了去训练室练枪。 木骐心想,就凭自己上辈子在雷镇局八年的高强度实战操练,姐的枪法那还不亮瞎你们的眼?纪行初和她指不定谁枪法更好呢。 她真想露一手给老纪看看,谁叫他上次吞云吐雾用眼神嘲讽她。 结果木骐一到23楼就被林梵逮了个正着:“拿好你的头盔武器,跟我来。” 木骐哇哇乱叫:“怎么了啊队长,我今天还得练枪啊。” 林梵面色凝重:“6院出事了。” *** 游隼队在非常事件小组的地位等同于23区在联邦的地位,人微言轻,非常边缘化。公司没给林梵配车,她开的是自己的车。 这是一辆根据车主需求改装过的二手车,加了一堆组件。 木骐刚坐上副驾驶位,安全带就自动扣上她的腰,差点没把她给勒死。因为赶时间,林梵没用自动驾驶,自己亲自上阵。 没想到队长平时看上去四平八稳,开起车来简直像疯狗一样横冲直撞。让木骐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不把马路当马路,我把马路当我家」。 真是飞一般的感觉。 抵达6院停车场的时候林梵倒车入库一把过,下了车拎起头盔就走。 住院部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拦上了警戒线,林梵上前一步向警务人员了解情况,然后在闸机口扫了一下手环直接放行。 木骐跟着林梵一起走了进去。 二人同时戴好头盔,木骐问她:“队长,到底怎么回事?” 林梵说:“张玉芬不见了,医院6楼死了几个医务人员,他们死亡时析出了水滴油。” 木骐:“析出水滴油?医护人员也被污染了?” 林梵一边用手环测绘住院部环境一边回答:“那液体虽然看上去像水滴油,但根本不是,这种不明物质具有强腐蚀性,直接滴穿了地板并融化了部分大理石,6楼某些区域可能会发生坍塌。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走楼梯上去。” 林梵严肃地对木骐说:“这是一次任务评级在E+左右的任务,入场驱魔人一共有你、我还有叶桐。” 叶桐也在?也是被林梵临时叫来的吗? 林梵边爬楼梯边说明情况:“住院部6楼以下的病人已经及时疏散并且离开了医院大楼。6楼是事故发生地,目前已被封锁。6楼以上是重症病房区,病人大多不具备行动能力,这些病人至今还在楼里。” 木骐点头表示明白,林梵又说:“我们今天的首要目标是找出魔化物本体并就地击杀,第二目标才是保护平民。如果无法击杀魔化物迟早会死更多人,因此分清什么是行动重点至关重要。” “由于6楼以上的重症区病人无法疏散,这很可能会是一桩死伤惨重的魔化场域杀人事件。今天是你第二次出任务,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要是遭不住了赶紧给自己提前注射药剂,平安完成任务才最要紧。” “此外,但凡涉及到保全自己还是保全民众,我命令你首先保全自己。你要记得自己只是一个驱魔人,我们不是公职人员,游隼队从来不玩牺牲我一人拯救千万家这一套。在自己的安危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我允许你开枪自保,不管你对面的到底是谁。任何后果都将由我这个做队长的一并承担,这点请你放心。” 林梵停顿片刻,轻声说道:“木骐,如果真是张玉芬这边出了差错,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木骐加入游隼队不过两天,林梵的话让她心里升起一丝别样的感觉:原来队长真把她当自己人啊。 木骐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上辈子不是她追着魔化物跑,就是魔化物追着她跑,这辈子又落得一个无父无母孑然一生的开局,从来没人教过她这些。 活了两辈子,每条命她都很珍惜,但这种强烈的求生意愿更多是出于身体本能。现在居然有个人对她说:如果有危险,你要首先保全自己。 进入魔化场域对木骐而言是家常便饭,可林梵这番话仍让她心中温暖,以至于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朝林梵拼命点头。 隔着头盔,林梵看到木骐眨着眼睛像只小狗那样脑袋上下跳动。 木骐问:“队长,你把叶桐也叫来了?” 林梵:“叶桐不是我叫的,她是发现这次事故并上报给我的首要目击者,事发时叶桐就在住院部。” “她今天是特地来看望张玉芬的,没想到正好赶上魔化物杀人。” 林梵已经调整好了头盔内的耳麦,游隼队出任务时的沟通频道波段每次都不一样,需要人工调试才能使用。 林梵:“叶桐,听得到吗?我是林梵,木骐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们刚抵达4楼。” 叶桐的声音陆陆续续从耳麦中传来:“队,队长,我现在在6楼,我——” 16.23区6院(二) [] 木骐和林梵抵达6楼,地上的水渍一直蔓延到楼梯口。白炽灯闪烁着,空气中透着一股咸。 若有似无的风似乎想要钻进人的脖子里,木骐下意识摸了摸后颈,作战服将她的皮肤护得严严实实。 所以这是错觉,看来,她们已经进入了魔化场域。 叶桐那条线仍然杂音。 这里仍是住院部的样子,墙上贴着注意事项和联邦标语,走廊摆放着几架轮椅,空气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和刚才那股咸味混在一起,怪得不伦不类。 门口有一个小男孩正趴着写作业。 他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大,皮肤白净,透着一种识时务的乖巧。他盘腿坐在地上,作业本摊在老式木椅上——这是末日前流行的老家具,不值什么钱,但擦得很干净。 水渍已将男孩的半截裤腿打湿,他似乎毫不知情。 木骐走到他面前提醒:“你裤子湿了。” 小男孩抬起头,一派天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来看病的吗?” 木骐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怎么一个人,家里大人呢?” “不知道,他们不在家。”小男孩低下头继续写作业,好像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木骐心想:正常七八岁的小孩哪会这样爱学习,看样子这里的魔化物不懂人心呐。 张玉芬,你到底躲在哪里? *** 住院部6楼护士台。 护士长正在看报告,看到一半大喊:“韩露!人呢?上班时间跑到哪里去了?” 护士身上的铭牌写着「杨婷 」,林梵走过去扮演她口中的韩露:“护士长你有什么吩咐?” 护士长:“38号床的病人要换药了你赶紧去,等会儿16号床的还要抽血,他家里人可会闹了,你当心别被他们投诉,到时连累整个科室的奖金。” 护士长看到林梵胸前空空如也,颇为无奈地摇头:“你怎么连铭牌都不戴,韩露,你上班也太不走心了,这样还怎么转正呐,我都不好帮你争取!” 林梵一身沙色防护服,明明是个不近人情的女战士,在魔化场域却成了实习期的小护士。 木骐头盔中传来林梵的指令:“我先去病房探探路,你继续找线索。” 消灭魔化场域的底层逻辑是找到魔化物本体,魔化物本体是场域正常运作的唯一燃料。 但魔化物擅长隐藏,因此融入场景才能寻找到关键线索。 这一层是住院部,住院部能扮演的角色有医生、护士、探病家属还有病人。 住院部的医生和护士能够接触到的对象是重合的,既然林梵已经扮演了护士,木骐最好的选择是扮演探病家属或病人。 考虑到病人需要躺在床上这会限制行动,还要面临打针抽血等危险事件,因此,木骐果断选择扮演病人家属。 她抬头看了眼从她们进门起就不停闪烁的白炽灯,思忖:作为家属,她应该有权利提出各种意见吧? 她大步走到护士台前:“护士长,我是病人家属,我要向你反应情况。” 护士长还在看报告,低着头问:“你是几床的病人家属?” 木骐想到刚才被她描述为「特别会闹」的那一家,大声回答:“我16号床的家属,上次来的也是我。” 护士长抬起头,有些迷茫:“上次来的也是你吗?” “怎么不是?”木骐摆出一副想要吵架的样子,手指指向天花板:“你看这坏掉的灯,眼睛都要被闪瞎了。这地上的水,这是想摔死谁?” “还有,这么冷的天,病人需要休养,为什么走廊里有风?是谁开的窗?这是想吹死谁冻死谁?这里环境太差了!根本不利于病人康复。我花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让病人来你们这儿遭罪的吗?我要投诉!” 护士长立刻站了起来:“16号床家属,你先别太激动。” 木骐看着显示屏显示的污染指数,数值没变化。 护士长只是普通NPC。 魔化物本体应该是张玉芬,可是她在自己的地盘可以幻化成任何样子。 张玉芬早在麻将馆的时候就被污染了,只是到了医院以后才开始异化。 人之所以会变成魔化物是因为人有执念。 张玉芬曾经只是一个普通退休妇女,一辈子都住在老城区的友善街,她的人生是围绕着家庭转的。 她的执念会是什么? 是张大墙的债务? 是儿子张平安不与自己来往? 是见不到孙子? 还是无法接受张大墙已经死亡的事实? 木骐思考场这这个域里出现的人、事、物在张玉芬心中可能代表的意义。 地上有水,走廊有风,还有一个小男孩在门口做作业。他趴在老式木椅上,裤子湿透仍然专心致志。 对了,小男孩人呢?怎么不见了。 他跑去了哪里? 护士长喋喋不休地解释,好像真的很怕病人家属投诉,木骐打断了她,问道:“16号床的病人在哪间病房?” 护士长面露迷茫,好像无法思考。 恍惚中,护士长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能想出几句应对的话的,比如「你不是病人家属吗?你怎么会连病人在哪间病房都不知道?」 可她脑中被塞满了雾,护士长哑口无言,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的意识呢?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地上又为什么这么湿? 木骐看着呆愣的护士长,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木骐越过她,打算自己去找16号床。 *** 住院部6楼都是普通病房,木骐推开一间又一间检查。 大多数病房里都有病人,病情不算严重,只是需要留院观察。有人睡觉有人在吊盐水,也有人不在自己的床位上。 木骐转身离开时撞到了一个女人。 她看上去三十出头,身上穿着病号服,五官恬淡带着书卷气,表情却十分焦躁。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她急切地问。 “是个小男孩,我只是一转头他就不见了。”女人忍不住哭了起来:“他还这么小,如果我找不到他,那可怎么办啊!” 女人细细的手指抠进了木骐的肩膀。 走廊里的风好像更大了。 木骐给她指明方向:“刚才有个小男孩在护士台那写作业。” 女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我的宝宝还没上学啊。” 所以,那个小男孩不是她的孩子? 女人放开了木骐,表情凄凉:“ 17.23区6院(三) [] 6楼没有更多线索,逛了一圈魔化数值巍然不动,木骐抬头,右眼看到天花板处显示一个向上的绿色箭头。 这是叫她上去的意思。 7楼开始是重症病房区,木骐和林梵仍选择走楼梯,抵达7楼后发现这里的积水比6楼更严重。 积水踩上去很粘稠,咸腥味更浓。 冷风吹得凶猛,灯光晦暗闪烁,整个走廊透着阴森,周围沉寂,像是午夜的海边。 林梵走在前面,护士台没人,整个楼层万籁寂静,那些医务人员都去了哪里? 她们经过护士台,趟着水进入病房区域。6院的设施不算新,高悬的电视机还是十年前的旧款。 屏幕突然开始播放动画片,发出的声响在大厅回荡。 画风陈旧,配音透着年代感,应该是早年间的产物。 “李雷是个好孩子,他很努力学习,还帮妈妈做家务。” “李雷是个好孩子,他很努力学习……” 反复重复的都是同一句,明显是给孩子看的内容。 所以,张玉芬的儿子张平安现在也在这层楼? 与此同时,头盔中总算传来了叶桐的声音。 “队长,木骐,你们是不是上来了?能听到吗?” 她那里有明显的风声。 林梵回答:“刚上7楼,我们在病房通道入口,你现在人在哪?” “我在7楼厕所,走廊笔直往前最里面那间。” 叶桐与她们交换情报:“7楼有两个医护人员在病房巡逻抓捕病人,这两人怎么打都死不透,每过一分钟就会复活。我还没找到魔化物本体,我们现在分头找线索。” 如果找不到魔化物,那她们就无法消灭魔化场域。魔化物本体不死,场域里的所有NPC都会无限重生。 E级任务并不扭曲时空,场域内外的时间流速是一样的。她们必须争分夺秒,不然无法撤离的重症区病人就全都完蛋了。 为了效率起见,木骐林梵兵分两路。 电视仍在重复同一句台词,木骐右眼提示:朝护士台那儿走。 在那里她碰到了刚才那个写作业的小男孩,他正躲在护士台后偷看电视,作业已经写完了。 木骐对他说:“又见面了。” 男孩快速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看电视:“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说话的时候双眼紧盯着屏幕。 电视里重复的还是那一句:「李雷是个好,好,好孩子,他帮妈妈做家务,他是一个,好,好,好孩子……」 台词卡壳了。 木骐吐字清晰地对小男孩说:“我是来找张玉芬的。” 男孩突然脑袋低垂,颈椎处诡异地抖动了几下。 动画片戛然而止,走廊回荡着电视杂音,男孩低着头:“请问你找张玉芬有什么事?” 冷静又很官方的语气。 木骐右手握住枪柄,说:“我是特地来这里杀她的。” 这句话瞬间激怒了魔化场域,小男孩抬起头露出没有眼白的眼睛,木骐还以为他会攻击自己,谁知他顷刻间消失不见,地上的水溏无人走动也泛起波澜,四周狂风大作。 木骐正处在暴风的中心地带。 她在队伍频道内公布线索:“这个场域里有个重要NPC是张玉芬的儿子张平安,看上去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我刚才激怒了他,魔化物应该就快现身了。” 林梵和叶桐的声音分别传来—— 叶桐:“厕所没东西,我准备搜索这层的储藏间。” 林梵:“别的病房都是空的,只有病房107住满了病人,一间病房四个人,三个都是张大墙,还有一个是刚才楼下那个疯女人。” 病房107? 这里是7楼,房号怎么会是107? 木骐在心中汇总线索: 6楼的张大墙是38号床,7楼的张大墙住在107号房。 而张玉芬,家住友善街38号19幢107。 38,107,这是张玉芬熟悉了一辈子的数字。 那个和张大墙同病房的疯女人又是谁? 能出现在这个场域中的人,必然与张玉芬有关。 她想到了女人刚才问她的话:「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请告诉他我在找他。」 孩子,女人。 难道说,这个女人是张玉芬的儿媳? 张平安和妻子拼命存钱买房,却因为张大墙惹出的债务而一朝回到解放前。 张平安下定决心与父母决裂,张玉芬向邻居抱怨自己见不到孙子。 儿媳同样也是受害者。张平安为了当孝子,花光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钱。 这些钱是张平安的妻子和他一起存的,这是他们用来买房的钱。 刚才那个女人看起来颇有书卷气,难道是老师?张平安的妻子是他在学校认识的同事? 张平安从小就乖,于情于理,张玉芬都无法责怪儿子,可她需要找个人去归责,很自然的,她选择迁怒儿媳。 她一脉相承沿袭着张大墙所信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张平安这个乖孩子,如今居然铁了心和父母决裂,一定都是儿媳在背后撺掇的。不让她见孙子肯定也是儿媳的主意,平安才不会这么狠心。 张玉芬想报复她,可两家不再来往后,她的报复无从实施。 最后只能在堕为魔化物的场域里,一遍遍折磨着臆想中的儿媳。 你不让我见孙子,你离间我和我的儿子,所以我也要让你受一样的苦。 在张玉芬眼中,儿媳是离间骨肉亲情的疯女人,于是在魔化场域里,儿媳被幻化成每天要被护士抽血、因为找不到孩子而痛苦自残的疯子。 可笑的是,纵使有天大矛盾,她心中却仍然认为他们是一家人。于是儿媳也“有幸”被安排住在病房107。 107。 友善街38号19幢,107室——这是张玉芬住了一辈子的房子。 小男孩是谁?答案很明显。 他是张平安。 是小时候的张平安。 张玉芬的邻居们是怎么说的? 张平安从小就乖,是很省心的孩子。 长大以后张平安还是很乖,他为了当孝子,断送自己小家庭的存款。 他为张大墙填补债务窟窿,他将夫妻共同财产视作自己可独立支配的钱财,他忘了那是两个人共同努力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钱,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征询妻子的意见。 张平安知道张大墙不是个好父亲。 万幸的是,张平安天生长得文质彬彬,为了不要像父亲,他特地扮演文质彬彬,并有意放大、强调自己的文质彬彬。 他是个老师啊。从小到大,他都是友善街出了名的好孩子。 可张平安却默默地,不由自主地,成为了另一种版本的张大墙。 不尊重妻子,一意孤行,慷他人之慨,但又宣称配偶被动牺牲的合理性—— 这都是她应该做的啊。 既然结婚了,那么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算得那么清楚呢? 张平安不声不响,是个就连做完作业想看动画片都要偷偷摸摸的小男孩。其实这未必是真实的张平安,但这是张玉芬希望看到的张平安。 张玉芬希望张平安永远有所忌惮。 乖,就该是他一辈子都套在脖子上的枷锁。 毕竟,他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 张玉芬不喜欢总给家庭惹麻烦的老公,不喜欢脱离掌控的孩子,不喜欢和她对着干的儿媳妇。 所以她在魔化场域里打断老公的腿,让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她让已经成家并为人父母的儿子重新变成了一个小男孩,还让看不顺眼的儿媳成为一个永远见不到亲生骨肉的疯女人。 如果执念有一张清单,张玉芬的清单已经很满了。她的家人们都已各司其职,在这里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还有什么是她没有得到满足的? 是钱。 张平安之所以会和父母闹翻就是因为钱,张大墙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钱,儿媳妇不让自己见孙子,都是因为钱。 就连张玉芬当初在麻将馆想哄骗木骐她们进入包间撞魔送死,都是为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