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君子》 1. 救人反被怀疑 [] 大夏国,洪武十一年。 戎国趁大夏国皇帝寿诞举国欢庆之时,竟进军突袭大夏国南部的汝川。 汝川六城的主守将祁晟祁老将军发现敌国来袭,领兵披星戴月进行殊死抵抗,丝毫不敢懈怠。然自戎国起兵,六城中便叛徒屡出,致南方战报始终无法上达天听,祁晟祁老将军部下四十万赤北军后撤退守,但是因手下部将反水致祁老将军亲率的十万军队于望涯坡被困半月。 最终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全军覆没,自此汝川六城边防线因主将身陨、军心动荡而彻底失守。戎国奋起大举入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开始血洗汝川六城。 那段时间里的汝川跟地狱一般无二,荒野道路两侧,尸体累累,折断的兵器依旧被死去的将士紧握手中,六城内厮杀哀嚎声不绝于耳,曾经清澈汝川沂水被染成了鲜红血河。 天水城守将由南方驿站得知消息后一刻不敢停留,迅速向永安城递交急报。 皇帝得知戎国已攻占汝川六城,并且大军压境即将突破永安城外围的的天水城的噩耗后气急呕血,愤然点将,命永安守卫军澹台将军力阻戎国军队于天水城外。 澹台将军不辱使命,于天水城外成功阻挡敌军,而汝川已被戎国彻底占领,一时无法收复。皇帝一病不起,恶疾缠身决定下诏立储。 身处汝川潭城的覃婳从死人堆中爬出,她茫然地抬头却只见血色残阳撒照下的尸横遍野,后来她幸为人所救。 同样身处潭城的祁小将军祁珩在其父亲兵护送下平安到达永安母家霍府。祁珩自小便痴迷练武、兵法等等,唯一的异姓王祁老将军薨后,祁珩承袭爵位,此后更加的刻苦。 寒来暑往,冬始秋余,年月周而复始,未曾断绝。 十年后,大夏国,开和八年十一月。 祁珩在十七岁便已带兵打仗,多次抵挡来势汹汹的戎国。 现今二十有一的祁小将军生的也是风神俊朗,他不像宣王那般是个纯纯的温润君子,祁珩身上比宣王多了英气,显得更加锋利。就是这种君子中又带了几分狂野,令不少永安城女子心驰神往、魂牵梦绕。 但祁珩却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别家都是婉拒,只有他是当场拒绝,毫不留情,因此可伤了不少世家小姐的心。 在当时,清玉郡主面貌虽不胜永安第一才女的梅家小姐,但也算是永安城鲜有的美人,但也少不了被祁珩严词拒绝。 对此,有人说祁珩一心为国,余生皆以许给大夏国,不会在意儿女私情,所以看淡情爱,不想误女子一生;但也有人说祁珩是身有隐疾所以才至今未曾成家。 如何传的都有,但不管传成什么样子永安女子依旧对祁小将军祁珩暗许芳心。 在汝川的长亭山,改姓的沈婳背着竹篓刚挖完草药走在长亭山后山的小路上。她自然也听说了祁珩的为人,心里盘算着如何碰到他并开展自己下一步的复仇计划。 突然身后不远处一阵嘈杂,马蹄声不断伴随着杀喊声传来。沈婳警觉,一个闪身躲进旁边的树丛,拨开枯草叶细细观察着来人。 “主上!你先走我挡住他们。” 首先闯进沈婳视线的是一个男人扶着另一个男人快三步慢一步地跑着,被称为主上的人看起来是负伤,步履蹒跚跑并不快,若不是身旁的人搀着可能便要倒地了。 这位主上便是祁老将军的幺儿祁珩。 祁珩抓住旁边人的胳膊,“冷然,别废话。你记住这一次,等过了这道坎,军营里的奸细就算是藏的天衣无缝我也得给他揪出来!剁了给他喂了狗!” 沈婳仔细观察着,那位主上看着银铠着身,想必是位副将或者将军。沈婳又想来不对,旁边的人应当是副将,那位便是将军了,沈婳猜着是祁珩但不是很确定。 后面马蹄声嗒嗒嗒渐进,地面都在微微颤动,沈婳回神朝他们两人身后望去。 副将暗骂一声该死!作势就要把祁珩扶进路旁草丛。 遭了!沈婳十分苦恼的唉叹一声,因为他们来的方向正是她所处的位置!她悄声一步一步往旁边移。 “就在那里!给我追!”紧随其后的是大概十几个骑马的士兵,他们手挥着弯刀,面色土黄且面带胡络腮。 副将见时间来不及了,就想放下祁珩去挡住他们,不料祁珩拉住他,“冷然,作什么独自逞英雄?”他的眼神似鹰紧盯着追兵,急待捕猎的眼神充满着危险。 那几个士兵的面貌特征和武器除了戎国兵还能是谁! 沈婳眼神在看到追兵后瞬间变得异常狠厉,戎国血洗潭城的画面在她脑中经久不散,每个午夜梦回都是沈婳最为煎熬之时。她死咬着牙戴上帽兜,先遮住自己显眼的白发,后从身后草篓子里拿出一把自己所做的弩,弩机轻巧,她装上只绿羽箭,视线经过弩上的望山瞄准来兵,举着弩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必须要冷静不能轻举妄动,她一旦出手便等同于暴露自己的位置。她不能确保被追的两人能腾出手来护住她,自己是否能在出箭后,被杀之前平安逃脱。 沈婳思虑间祁珩和冷然便被追兵赶上给团团包围。祁珩见状率先拔出剑,脚下发力冲过去便同十几个兵开始激烈的混战。 他们两方的身法和技巧都十分精湛,想必追兵是戎国兵中的精锐。四周都回荡着金属刀刃碰撞的声音,幽深的长亭山乌鸦惊起。 那祁珩的剑通体墨黑、锋锐无比,剑法一招一式,精妙无比,招招刺向戎国士兵的要害,剑法凶残、诡异迅疾,如毒蛇蛰伏般伺机解决对方。见着祁珩的箭法倒是让沈婳觉得有几分的熟悉,却是又忆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祁珩虽然身上也免不了挂不少彩,但至少也能护着自己不被弯刀直接带掉头。 一个戎国兵眼神一闪,终于让他找到了祁珩的破绽!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两手抡起弯刀,铆足了劲儿就要砍下祁珩的头! 此时副将用剑挡住直击脖颈弯刀,余光瞥见在祁珩身后要偷袭的戎国兵,他面上惊恐一眼可见,头皮一紧大喊道:“主上小心!” 祁珩闻言偏头扫见后,剑锋调转迅速做出反击,然而兵器还未相交,沈婳的箭抢先割破空气,嗖的疾驰而出!目标明确,伴着血肉被凿开的声音,那箭矢擦过祁珩的肩膀深深扎进那个戎国兵的心口! 祁珩眼神瞬间投到沈婳的位置,但戎国兵紧咬不放,他一时竟又顾不上沈婳这边,只道:“冷然!有弓箭手,不知敌友,当心为上!” 沈婳无视了祁珩犀利的目光,注意力全都放在戎国士兵上。 唰! 一支箭矢又出,沈婳手上利落,装箭射箭一气呵成,目标依旧是戎国兵。 这时一个戎国兵发现不断改变位点在暗处放阴箭的沈婳,心里窝着火挥着弯 2. 那人想连吃带拿 [] 沈婳方才见祁珩剑法出色,也不失血性当是个热血男儿,没成想是个无耻莽夫! 沈婳偏头不再看他,视线反而移向冷然,眼神无奈诚恳且疑问,仿佛在说,“你家将军这是怎个意思?” 思绪回笼的冷然会意后,面上不知所措,上前躬身道:“主上……” “啧,”祁珩收起剑起身将弩扔给她,冷然上前扶住祁珩。 祁珩还有话要说,还未发话身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杀伐声。 他们不约而同凝神,远处的鸟雀惊起,沈婳听着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便知当是来了不少人。 沈婳只字未说,虚虚抬了抬脚,随后连草篓子都顾不上便直接往侧边山林深处跑去。 祁珩一见沈婳的脚在动就知道她准备跑了,谁知她一个女子竟那般不顾形象,撇了草篓子撒腿便跑。祁珩拍了一下冷然,“跟上她!” 沈婳回头一看,祁珩和拿着草篓子的冷然紧跟其后。她一个女子自不可能比男子跑的都快,不过须臾便被追上,祁珩执剑拦住沈婳的去路,面色严肃,“想必你是当地农女,那你便肯定知该如何走吧?” 沈婳语速很快,“那是自然,将军若是信得过我便不要拦着我,我惜命的紧,想赶快摆脱后面那一群追兵。” 三人后面跟着一片乌泱泱的追兵在长亭山竹林里你追我赶。冷然时不时往后观察情况,眼看着后面追兵就要跟上,而前面还是望不见头的竹林,不禁问道:“主上,当真可信吗?” 祁珩眼神紧盯着沈婳防止她逃遁,道:“难不成你比她一个当地女子还熟悉这山?” 冷然闭了嘴,默默跟上。 三人止住脚步,祁珩的剑抵住沈婳脖颈,声音里透出怒意,“这便是你选的出路?你不会是戎国奸细吧,特意把我们引致此处,一网打尽。” 沈婳感觉到颈侧的凉意,眉头微蹙,反驳道:“倘若我是奸细,此刻你们两人便不会站在这里,而是在方才一战中便已人头落地。” 祁珩脑子清醒点后想想也是,收起了剑,眼神依旧紧跟着沈婳。 冷然上前探查,在悬崖边上往下看,看不到底,思索过后道:“想必姑娘是另有打算。” 祁珩双手环臂,轻飘飘一句,“难不成还跳下去?” 沈婳:“正是。” 冷然听到沈婳的回答背后一凉,还未等转身就被人一脚踹了下去,性格使然再加上整个人都傻了让他没有发出尖叫。 沈婳刚想回身叫祁珩下去,没想到被人一把抱住直接往后倒去,摔下悬崖。两人摔下去后,追兵刚巧追到悬崖这处,领头的一个大胡子见人都掉了下去,攥紧手中的弯刀,愤愤磨了磨牙。其后的一个士兵上前跪地,“老大,要如实禀报吗?” 大胡子老大闻言回身一脚蹬在士兵的肩头,胡子都在跟着吼声颤抖,“人都跑了!就算不如实禀报将军就不知道吗!现在不去找人还干愣着,等着被砍头吗!” 那士兵吓得不行,话都说不利索,“是是……小的小的这就去崖底搜……” 此时祁珩一手搂着沈婳,另一只手握紧剑柄,剑鞘掉下去露出剑,剑锋入壁想要缓冲或者卡住,随着剑身同峭壁的摩擦,两人降速逐渐缓慢。 没想到沈婳见状突然整个人两手死死攀住祁珩,紧接着脚往后蹬住峭壁,脚用力一蹬把祁珩往峭壁相反的方向带。 祁珩在降速减缓之后视线全都落在沈婳露出的脖子上面,看着那纤细白皙的脖颈,祁珩不经意咽了一下唾沫,回神猛摇了摇头想要移开视线。但他不料沈婳搞这一出,剑没插稳两人继续往下落。 祁珩的剑落了下去,他惊讶过后大手顺势掐住沈婳的脖子,低声吼道:“你干什么!” 沈婳瞬间呼吸不畅一直乱动,手指甲直接抠进了祁珩的手,流出鲜血。祁珩见沈婳脸都憋红了眼里也有了泪,条件反射般瞬间松开她的脖子。 沈婳大口大口地呼吸,一边咳一边道:“不想死就别挂在壁上!” 两人你掐我打,也不是互殴只是沈婳单方面的掐,祁珩象征性的还手。祁珩忍不住沈婳攻击自己的脖子,便一只手抓住沈婳两个手腕控制住她,哑声道:“疯子。” 两人下落着,沈婳往下看,祁珩也不知她在看什么。刹那间沈婳剧烈挣扎,她眼见挣脱不开便一口咬住祁珩的手腕,祁珩吃痛松开她。 沈婳的双手挣脱桎梏,双手探出去。 “主上!” 祁珩心中了然沈婳要做什么,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冷然靠着剑挂在壁上,他正在想着怎么上去,便见另外两人竟然也掉了下来,他想都没想直接伸手想拉住沈婳探出来的手,作势要扯住他们两个。 但是他低估了两人的重力,沈婳如愿以偿地将他们三人都带着继续往下掉。 咚咚咚!三人像下饺子一般掉进水里。 沈婳迷迷糊糊中感到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烫,竟生生被热醒了。她刚睁开惺忪的双眼,入眼的就是近在咫尺的火光。 火苗燃烧进沈婳的瞳孔,将她强行拉回当初汝川被屠城时的滔滔烈火中,火焰攀住人的衣裳顺势将人烧的面目全非,而始作俑者在一旁作壁上观,看着人痛苦的挣扎好似是在看什么世上最美的舞步。 现实中沈婳瞪大着眼浑身颤抖,眼里瞬间噙满泪但就是流不出来。 沈婳在忍,她不能叫出声也不能展示出自己隐藏在深处的恐惧。她就只能忍着,喉咙干裂刺痛地难受但她必须管住自己的嘴,她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浑身颤抖。 祁珩看沈婳异常惊恐的眼神,察出不对劲,拿着自己的剑想用剑柄碰下沈婳,谁成想自己的剑柄还未碰到她,沈婳突然就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因为沈婳又见到了,目睹护着自己的最后一个卫兵被戎国兵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砍下头颅,随后戎国兵就提着被血染就的红刃朝自己走过来。 冲顶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一起向沈婳的心脏猛攻过去,她一口气卡在喉间硬生生没呼出来,便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这时冷然提着一只野兔子从外面回来,见里面的情形问道:“主上,出什么事了?” 祁珩将沈婳半扶起来往外带了带,随后搂着她坐下,祁珩耸了耸肩,摊手道:“女子如此惧怕火?我就想让她烤烤火回回体温,谁知道她突然就昏了。” 冷然听着祁珩讲话,无意间瞥见祁珩的手在来回捏着沈婳的手。 祁珩心里想着这手真软,还有就是指间茧子不少,摸着也怪舒服。 冷然:“……”他把头自然而然地偏过去,独自在一旁处理兔子。 祁珩见冷然处理好兔子了便将沈婳放在火边让她烤着,自己走去冷然那边。这次是让沈婳背对着火,跟火的距离也远了点。 当沈婳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兔肉的香味给熏醒的,她撑起身四处看去,天色已经暗了,他们是在一个山洞里。 她感到背后暖烘烘的,于是回头看去,祁珩支了个烤架在烤肉,脖子上缠了一圈布。而冷然不知道在何处,应当是在外面放哨。 虽然沈婳浑身衣服都是湿的,但有罩着个披风还在烤火也算好 3. 势头不对,及时回头 [] 正在添柴的冷然怔住,心想他家主上这么猛?直接拐回家? 然而沈婳没觉出奇怪,就着祁珩的话思索片刻后道:“我可以将工图交给你们,作为工图的主人我自然会跟着将军回去确保武器顺利制造,但是我有条件。” 听了沈婳的回复,冷然觉出自己误解了祁珩的意思,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故作镇静继续添柴。 祁珩的手指敲着剑身,“说。” 沈婳抬眼目光对上祁珩,两道目光交汇、对峙,“待收复汝川六城,我要跟着将军班师回朝,去永安城。” 岂料祁珩开始做戏,捂住心口吸了口气,道:“姑娘,虽然你生得漂亮,但也不能如此随意就跟着男子走吧?”祁珩看向冷然,语气像老父亲一般沉重,“这不太好,不太好。” 祁珩这话指明了调侃沈婳不矜持。沈婳闭了闭眼稳住声线,“早就听说祁小将军勇猛非常,势如破竹从戎国手中已经收复了汝川四城。也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是永安城万千女子的梦中情郎。” 祁珩知道沈婳要反击了但他面上毫不慌乱只是笑着,继续等沈婳的下文。 “今日一见,先是被戎国兵追得四处逃窜,后是对小女子搂腰、捏手,这倒不像是君子所为啊,”沈婳语气带上遗憾,眼神真诚道,“万千的女子的美梦当要破裂了啊。” 她刚刚晕厥时,也有点感觉,能感到有人在摆弄自己的手。听了祁珩的话自然知道那人是谁了。 祁珩抓住后半句,语调上扬,“坐怀不乱的,那都是因为怀里不是自己的意中人啊。” 沈婳听完脸上一红,手慢慢移向身前的木块,冷然眼见势头不对,脚抢先一步踩住木块,沈婳视线瞬间射向冷然,冷然心里一激灵视线迅速移向祁珩,赶忙扯开话题,“姑娘说要去永安,这是为何?” 沈婳没有接冷然的话,后知后觉的寒意爬上心头。一开始沈婳是想找祁珩合作的,他是将军且袭了定南王的爵位,自己用工图作为交换靠他的权势暂且立身应当可以。 因为两人同为汝川潭城人有共同的敌人,而且祁覃两家祖上也算点头之交,自己兄长也在跟着祁老将军征战,后人相互照料也能说过去。 但她现今看不透他,祁珩确实有外人所说的勇猛,他靠自己的努力十七岁便带兵打仗,十九岁获封平南将军,再就是现在汝川六城连收四城。 但是他话语显得他又似无耻之流,再加上祁老将军战败过后兵权回收。他获封平南将军后竟然敢在朝上公然同专权的顾太后索要兵符,意外的是他真的拿到了兵符。 虽然不在他手中但他此刻也差不多有实在的兵权,若是这时他再收复了汝川六城,再声称要踏平戎国,那兵权他可就牢牢握紧了。从中便可以见得祁珩的城府之深。 究竟哪个是真正的祁珩?自己跟他做交易进入永安,是否正中祁珩下怀?除了工图自己又无可图谋之处。 思及此处,沈婳突然想起祁珩的话,又觉得祁珩就是个见色起意的伪君子,或许?骁勇善战、城府高深的是他的身后之人?而他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浪荡无能之辈。 沈婳不知他要搞什么鬼,所以沈婳只能另作打算。 沈婳站起行礼,语调惋惜道:“小女子先前听闻将军威名心生崇拜,想将工图交予将军,在收复汝川、抵抗敌国上面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然今日将军之为,实在令小女子惶恐不安,至于工图一事暂且放下,将军想必也不会为难。” 祁珩见沈婳在那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东西,就知自己失了她的信任。 他冷哼一声,哀叹道:“那你待天明之后再走吧,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继续要图,倒显得我是个土匪子强迫良家女。这里挺乱,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要靠自己那两下三脚猫功夫就有恃无恐,明晃晃出来瞎晃悠。” 他说着就又摸了一下自己缠着布条的脖子,说:“箭法有待改进,”他起身,“冷然,我们现在就走。” 冷然不想祁珩突然就要走,大概收拾了一下又添了些柴,临走前向沈婳躬身,“这次多谢姑娘搭救之义,不知能否留下姓名来日好……” 已经走出十步的将军高声喊:“冷然!”冷然惊了一下,脚底抹油般立刻就走了。 路上将军面色严肃,对冷然道:“一会儿回营后派人仔细查探刚刚那名女子身份和她那把武器,她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冷然心里明白了他主子的想法,被人揭穿拒绝面上过不去呗,他低声应下。 祁珩停下脚步,很诚恳地又补上一句,“实在不行直接点,我们直接把人连弩一起绑了回去?” 冷然闻言怔在原地,木讷了半天才道:“这……不好吧。”祁珩拿剑柄敲了一下冷然的头,“说说而已,若是那样做了,反不就真成了她所想的无耻之徒了?” 祁珩脑海中浮现出沈婳的面容,这时祁珩终于注意到她刺眼的银发,他问:“诶冷然,你见过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的吗?” 冷然:“啊?我看主上对那姑娘的头发一字不提,也无甚在意,我以为主上你见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冷然说完后,见祁珩嘴角微微上扬,面色也浮起淡红。 冷然心想也许他家主子光顾着看面貌了,毕竟他家主子眼光很高,那姑娘长得甚至比永安梅小姐更加绝艳,反正他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 另一边沈婳烤着火心里也不舒服,抓着身上祁珩的披风暗想,既然祁珩这条路走不了便只能换一条,她的鱼钩开始偏向自己的预想的第二个目标—宣王。 沈婳必须趁他们还在这里作战的机会成功遇到宣王,这样以后的计划才能继续进行下去,现今其他人就不用过分在意。 三日后,长亭山日落西沉,日光愈发鲜红,像是鲜血撒在了天空。 一小路杂草丛生,四处非常隐蔽。在沈婳身后紧跟着一名跟沈婳一样白发的少年。他哼着长亭小调,一手中摇着狗尾草,一手撑着一把红纸伞。 他偏偏伞,抬眼看向山顶。听着山顶阵阵厮杀的声音,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面带忧色,问:“师姐,听说宣王和祁小将军正在这周围跟戎国人作战,我们赶这时候出来找药草,真的没事吗?” 沈婳拉了拉将滑的竹篓带子,反问:“沈栗你跟我四年了,戎国人也没少在这周围作乱,你现在缺胳膊少腿吗?” 那少年笑起来,扔掉狗尾草,直接蹦跳着冲上前揪住沈婳的衣袖,“我这不是怕出意外嘛,上次你深更半夜才回来把我担心死了。” 二人走到了山腰,沈栗还在不断地自顾自闲聊,沈婳就静静地听着。 “要我说啊,还是那个祁小将军靠谱,朝廷这都拖多少年了,可算是想起来收复汝川六城了。” 沈栗弯下 4. 再次下钩 [] 沈婳眼神狠厉,不动声色的从身后草篓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弩,在箭槽上放了一支毒箭。她通过弩上的望山瞄准了往这边走的士兵心口。 随即食指轻轻扣动悬刀,一支箭矢成功戳进戎国士兵的心口!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嘴里想出声求救但是呜咽了半天也吐不出来,腿脚抽搐了几下就翻了白眼,彻底没了声息,一命呜呼。 另一个戎国士兵听到声音,赶忙转身过来见同伴已经被杀,怒火中烧!嘴里呜呀呀的不知道在骂些什么,额间青筋暴起提着弯刀就过来了。 沈栗虽个子小但是胆子却很大,提着药锄就出去干仗。 两人兵器即将碰撞之时,那戎国兵对付一个黄毛小子自是稳操胜券。但他却被沈婳再次放出的箭命中心口! 戎国士兵倒在地上,面部扭曲,眼睛狠狠地瞪着取自己性命的沈婳,眼神中只有胀的快要溢出的怒火和怨气,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沈栗回想着刚刚箭矢穿过自己脖子的寒意,腿早就打哆嗦了,见师姐连发两箭皆命中,不由道:“师……师姐,你的箭法见长……” 沈婳收起弩,拍了拍沈栗的头让他回神。自己走到树下,看着树上挂着的人,“帮忙将他弄下来。” 孰不知树上挂着的人刚刚是清醒的,在士兵搜查时也是异常警惕小心,若是二人处境实在不利,自己就冲下去帮他们。 但见沈婳出手利落,便松了口气。在她连杀了两个戎国士兵之后彻底安下心来,随后因失血过多又晕了过去。 二人辛辛苦苦将人从树上弄下来,呈大字摆在地上。两人对视一眼,只见这人满脸都是血,光线也不充足,看不清面容。身上还扎着一支黑羽箭。 “师姐,这不会是……” “别说话。” 沈婳打断他的话,去摁了摁伤处,昏迷的人也没反应。只见伤口处有黑色脓血汩汩的溢出来,“搭把手,先把他带回去。” 沈婳将草篓交给沈栗提着,自己背起那个倒霉蛋,临走前又用土将留在地上的血迹盖住。 回到草屋后,沈栗用热水给倒霉蛋把脸擦干净。边擦边心想这人来历师姐就不怀疑吗?平时师姐那么小心谨慎的人,连我今天在山下跟哪家小孩儿玩了也要过问,如今怎么直接就把人拉回家了? 沈栗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要怀疑师姐的脑子坏了,她肯定已经猜出来这人是什么身份了。 若是靠这个人的话,也许师姐复仇之路会好走一点。 要不要借这些高官的势……最后还是看师姐怎么选择吧。 第二日,清晨。床上的倒霉蛋闻着浓重的药味,悠悠转醒,意识回笼。但是他眼神没聚焦,应当是眼睛还看不怎么清楚。 他动了动右手,挣扎想起身。这时他见沈栗推门进来,沈栗见状一脸欣喜道:“你终于醒啦。” 他转身出门大喊,“师姐!他醒啦!” 片刻后,倒霉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绷带,心里明白大半,声音沙哑说:“多谢。” 沈婳柔声回道:“举手之劳。” “在下再次多谢女子救命之恩。”他说着就要下床。 沈婳轻推了一下要起身的倒霉蛋,转身坐到凳子上,“宣王殿下不必,小女子承受不起这一礼,在下姓沈名婳。” 宣王略感惊诧,继续问道:“你怎么知晓我是宣王?” 沈婳指了指桌上的宣字玉牌,缓缓开口,“首先传闻祁小将军纨绔霸道而宣王是个温润君子,谁是谁一眼便能看出来。其次这时候宣王同祁小将军在长亭山大战戎国,你身上的银甲做工精巧细致,一般人可不能有。此外,你腰间配有宣字玉牌,那就不是某个王爷、将军身边的亲信,而是本人了。” “原来你真是宣王啊。”沈栗从窗户那里探头进来,单手支腮笑嘻嘻地说。 沈婳起身将窗户咔哒一声关住,“那箭上有毒,你现今伤处余毒未清,再多留留几日便可以走了。”随后她反应过来宣王是病患,得多吹吹风,复把窗户打开。 而沈婳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在这几天内让宣王看到她的价值,拿出筹码,利益交换,进而达成协议。 沈栗端着宣王的药碗进来,用手肘碰了碰沈婳,“师姐师姐,这里就交给我吧。熬一晚上了,快去歇息吧。” 沈婳转身出门。 宣王接过药碗,嘴角含笑。沈栗扶他在床上坐好后,然后自己趴在床边看着他。 宣王一看那浓黑、煞人的颜色就知这药定极苦无比,嘴角一抽,两眼一闭一口闷掉。 苦涩瞬间爬满整个舌头,麻麻的,直冲大脑的苦。他好不容易定神下来后,柔声道:“我姓赵名弘渊。你同她是一母同胞吗?” 沈栗眼睛滴溜一转,心想不能暴露师父身份便开始胡诹,“对啊,我是小时候意外跑上了长亭山,幸亏后来被师姐捡到了,不然肯定让野兽给叼了。她杀猛兽可有一套了,我心里崇拜就唤她师姐让她教我。” 宣王已经发现沈栗的话有多处破绽,他随口抛出疑问,“我行军至此,还未曾见过野兽。那你们两人生活在此想必不安全,你们于我有恩,不然你们两个跟……” 沈栗见要露馅,急忙打断,说:“欸欸,你先不要着急嘛,最开始这里确实有不少野兽。但是我跟着师姐改换地方住在这山上之后,就再没怎么见过了,也不知道它们都跑哪里去了。” 沈栗悄悄打量宣王的表情,而宣王没再听他的长篇大论。他目光被刺眼的白发所吸引,问:“那你们的头发又是……” 沈栗晃着脚丫子,撩了撩额前碎发,回道:“曾经师姐也带我去山下寻过医,不过他们都看不出什么来。 师姐抱着我回来路上有一个老爷子拦住我们,说我们的发色是天生的,并不是病症所致,不必忧心。” 这时候,外面传出一阵骚乱。两人不约而同往门外看去。沈栗从床上弹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 已进十二月,这天竟反常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沈婳撑着一把红伞,看着来势汹汹的一群人,缓缓开口,“诸位这是要踏平寒舍吗?” 为首的人四处打量着,后看着沈婳高声喊道:“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受伤的人。” “薛恒不得无礼!”宣王由沈栗搀着出门呵斥。 众人齐刷刷地下跪,“参见宣王殿下!” “平身吧。” 看着跪了满院子的人 5. 冤家路窄,再次相逢 [] “你随我去太危险了,你不能出事。” 沈栗摆手强烈拒绝,“不行!我怎么能让师姐自己一个去那狼巢虎穴,我必须要跟着!” 沈婳对于他的执拗性格真的是无法,“不成便是不成,你现在就收拾东西,我把你送回山上我再走。” 沈婳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背在身上拽着沈栗就往外走。沈婳最后也是把沈栗送回了空桑山。 沈婳本就已孑然一身,导致她如今异常关心亲近之人的安危,她是不会让沈栗跟着她冒险的,即便自己独身去赴险可能会尸骨无存。 但是啊,后来沈婳一觉醒来,去宣王营帐时,竟发现沈栗在和宣王交谈。 沈婳脸色骤变,难得高声,仪态什么的险些都要不顾,只道:“沈栗?!你怎么回事!” 沈栗一个转身就往宣王身后躲,“宣王殿下别忘了刚才的约定!帮我帮我!” 宣王泯然一笑,“沈姑娘,既然沈栗如此担心你的安危,为何不让他留下呢?这样你身边也算有个亲近之人。” 沈婳一百个不愿意,应付过宣王出了营帐,随后就把沈栗摁着揍了一顿。 沈栗不怕挨揍,毕竟挨沈婳的打也不少。他就怕他师姐再给他送回去,所以他就到处献殷勤。 沈婳看沈栗整天在她身边忙来忙去,一会儿摘朵冬花,一会儿抓个兔子。 她心里渐渐的也软了下来,她现今十九岁,少时失恃怙、亲友。她原是也需要陪伴的,绵长复仇之路上危机四伏,单一人似乎过于孤独。 沈栗靠着狗皮膏药似的纠缠,他师姐成功让他跟着。 遥城城外六十里处驻扎着夏国六万军队。训练场士兵正在晨练,他们跟着口令,动作整齐划一。 猎鹰也在被规训。整个军营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一个士兵冲进中军大帐,跪在地上报道:“启禀将军,宣王殿下已回营。” 桌上那人笔尖一滞,阴冷的眼眸扫过士兵又回到地图上,扔下笔,“知道了,下去吧。” 士兵退下去,进来一位身着黑衣的侍卫,立在将军身旁。 祁珩看了一眼冷然,问:“让你查的怎么样了。” “主上,属下无能,没查到。” 祁珩重新执笔,反问:“怎么可能查不到,难不成她还是凭空冒出来的?” 冷然突然低声,“打听到还真有个女子是后来长亭山的,八成就是她了,但就是不能确定原来的身份。” “还打听到什么?” 冷然:“四年前,有个女子在山下河水边被当地百姓救下。醒来后逢人来问出处和归去,只是摇头道不知姓名、来处,亦不知归处,她身边只有一把红伞伴身。后来她被一位刚丧独女的枣糕阿婆养了段日子,此后就跟了阿婆姓沈。谁料,在一个月之后,那沈女偏要自己上山生活,阿婆那是一百个不愿意,不许,甚至恐吓说山上的野兽不少,上山去住肯定不行,但是沈女依旧固执己见。” 冷然继续道:“最终阿婆还是强留无果,给她一些干粮便由了她去。后来听说那沈女回来过一次,找了枣糕阿婆说自己已经找到容身之所,之后的没打听到。” 祁珩放下笔,整个人靠在后靠背椅上,“你觉得沈女会是她吗?” “属下猜测,极有可能。” 祁珩轻笑一声,“那不就成了?去长亭山上再搜搜。” 冷然没动,多次弯腰想再说什么。他自己心里把话嚼了一遍,觉得不妥又直起腰杆。 一整个欲言又止。 祁珩闭上眼,揉了揉眉头,不耐烦地道:“冷然,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别磨磨唧唧的。” 冷然被戳穿只好躬身道:“主上,还有一件事,宣王殿下归来还带回来两个人。” 祁珩立即睁开眼睛,语调带了几分玩意,挑眉道:“带了两个人回来?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一女一男,一大一小,大的看着刚二十,小的十五六岁吧。” 冷然又补充道:“大的叫沈婳,小的叫沈栗。但是……就是……” 沈婳?沈女? 祁珩思虑着这两个名字,见冷然又开始结巴,满脸无语道:“啧,冷然你怎么回事,快说。” “属下还听说,那沈婳长得极为美艳,说是眼神能拉丝,把人的魂儿给悄无声息地勾走,活脱脱一只勾人白狐。不知这宣王……” 听到此处,祁珩也对这人起了兴趣,摩挲着下巴道:“这宣王表面谦逊君子,还好这口?”将军嗤笑一声,“我看他平时温润公子样儿全是装的吧,可真能装。之前她还说我是个面上君子,她怕是没见过真的表面君子吧?” 冷然见将军误会宣王,立马摆手解释,“不不,这只是传言。宣王殿下原话是此人救了他,于他有恩。殿下又对她一见如故,因此将人给带了回来。宣王殿下破天荒的带陌生女子回来,属下只是比较好奇这人到底长什么样,这才去打听了一下。” 将军冷哼,“一见如故?现在谁还这么跟姑娘套近乎啊,他也真是老套,”说着站起身,整理了整理衣服,“我先前让你顺带查的那把武器,怎么样,还没动静?” 冷然心里打着鼓回道:“那把武器的消息,一无所获。” 他自然是一无所获,沈婳的武器只有沈栗和她师父知晓。 祁珩轻叹一声,“无事。走吧,去探望探望宣王殿下跟他的小白狐。”祁珩尾音变了调。 此时宣王帐中堆满了人,那些朝廷来的督军可劲着地嘘寒问暖问宣王伤哪里了,处理了没有,严不严重。 把宣王烦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被烦的不行了正想让他们都出去,薛恒此时拽着军医一把撩开帘子,大手一挥喊着:“都让开,别吵着殿下!赶紧先让军医来!” 他拨开人群后就推搡着让他们全出去,然后催促军医赶紧给宣王看伤。 薛恒一直在小声嘟囔着问这问那。 “哎呀,副将军,”军医扶着自己的老腰站起来,摆手说:“不用如此着急,我看殿下伤口处理的挺好的,多静养几日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