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守寡后》 1. 第 1 章 [] 此时已是深夜,一辆马车却在树林里疾驰着,肃杀的气息从空气中划过,给人带来一种紧张又刺激的感觉。 凑近一看,一个男子坐在车辕上,目光凌厉,眉心紧锁,手中紧紧拉着缰绳,青筋暴起。旁边放着一把刀,上面已经血迹斑斑,刀锋都被砍出了缺口。 身后的车厢仿佛快坚持不住,即将散架了,随着马的疾驰而剧烈抖动着,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四分五裂。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的胳膊上还插着一只箭,穿过了他的手臂,血液顺着他的袖子洇红一大片,又与黑暗融为一体,叫人极难发现。 身后十多个大汉追赶着,身着黑衣,骑着马,手中挥舞着大刀,月光照映在上面,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他们正在被追杀,现在只剩两个人了,出门带的侍卫都被杀的杀,被甩的甩,不知何时才能搬来救兵,可是身后的追兵还有十多个,个个手中拿着削铁如泥的好刀。 男子感到一股凛冽的杀意从身后袭来,正好看见一把刀呼哨着朝他飞来,不知道是谁的刀被甩了过来,追凶夺命,犹如死神降临,看来身后的人怕追不上他,试图用刀来逼他止步。 他冷着脸,提起刀,反手用力劈了回去,手里的刀瞬间断成两半,那把刀的去势却依然不减,可见甩刀之人力气有多大。 男子见刀砍成两截,果断飞身一转,躲过了这把夺命刀。 然后眼睁睁看着这把刀切断了系着马车的缰绳。 此刻以马疯跑的速度,若是缰绳断了,身后的马车必然会碎成四分五裂, 男子心中一凛,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又一个鹞子翻身,转回来咬牙扯住马匹的缰绳,另一手拉着马车即将散架的车辕,重新将马车系上,手臂处的伤口又因为这个举动洇湿了一大片。 车厢里始终没有动静,男子也没空去看,他刚将绳结系好,手掌因过于用力,已经被全部磨破,通红渗血,绳结上也洇红一片,犹如褐色的树干上开出了点点艳色的红梅。 “放箭!”身后的人见追赶不上,直接停下,让人掏出身后的箭囊,对着马车就开始放箭。 那群人十分训练有素,齐刷刷地勒住缰绳,就开始搭弓射箭,箭矢如雨下,“笃笃”声应和在马车车厢上,很快,马车车厢就撑不住了,被射·满了箭矢的后车门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继续!”见前面马车依旧不停,第一轮箭射完,又开始了第二轮。 “当“的一声,马车后门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来,板上全是被箭矢射的孔洞,入木三分,如同刺猬一般。后门一掉,另外三扇门也坚持不住了,直接如花开般四散,露出端坐其中的女人。 面对如此场景,她还是很淡定,端坐在马车里,一身素色长裙,雪肤墨发,三千青丝随着马车壁的倒塌带起的风飞扬,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空间的神女,悲悯而柔和。 女子容貌如水墨画般浅淡,皮肤白皙,目光清明,见到马车壁落下,也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眼睫,如老僧入定。 坐在车辕上的男子倏然抬手,用断刀将马车缰绳砍断,马“咴咴”两声,来不及挣扎便掉落下去,原来前面已经是个悬崖了! 为了不跟着马一起掉落下去,男子果断选择砍断缰绳,转身将女子扑倒,两人一起滚落至旁边的草丛里。 箭雨随之落在他们滚过的地方,铺天盖地,入土三分,箭羽的尾部还在打着颤,发出“嗡嗡”的声音,血腥味与杀气扑面而来,叫人呼吸一滞。 男子搂着女子起来,担心地看着她询问:“没事吧阿言?” 女子摇摇头,轻轻抚着腹部,腹部有着不明显地隆起,原来这女子已经怀孕了。 因为已经下车,悬崖之上已经没有遮蔽处了,破烂的车厢也因为缰绳的放开,回撞在身后追杀之人的身上,压倒了几个人,此刻正哎哟哎哟地呼痛。 可是追杀的人太多了,还是有很多人都骑马追了过来。 男子站起来,拿起破破烂烂的断刀,横放在身前,又让女子站在他身后,警惕地看着对面那些追杀过来的大汉,看起来像只失去了爪子的猛兽,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几位究竟是何人派来的,本侯乃永安侯,若是为财,本侯此次回去,定当双倍奉上。” 追杀的人勒住马,纷纷下马停留在原地,又出来了一个男人,满脸络腮胡,一身横肉,眼神如狼一般贪婪又凶狠,身材也比一般人高大上不少。 “我们兄弟要的,小侯爷怕是给不起,不如这样,只要小侯爷自戕于此,我们兄弟就放你身后妻儿一马。”他扬起了一个阴狠的笑容:“听说侯夫人已有身孕了,小侯爷也不想自己的孩子还未见过这人世,便胎死腹中吧?” “究竟是何人与你们交易,偏要我的性命。”小侯爷压根不信这些人说的话,若自己一死,妻儿性命尽数在他人手中,他如何能放心。 “这小侯爷就别管了,若是小侯爷现在自戕,还能保妻儿一命,若是小侯爷再灵顽不明,就休怪箭矢无眼了。”那人见小侯爷不应,已是有些不耐烦,他举起手中的大刀,身后的人也纷纷架起来弓箭。 前路是悬崖,后路是追杀,现在陷入了两难境地,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他们的话,既然逼着他死,那又如何会放过他的妻儿呢? 条条都是死路,他就算没有受伤,也是打不过这些人的,双拳难敌四手不说,这些人颇为训练有素,就是耗!也能把他耗死在这里! 他不甘心啊!他不愿甘心! 但是他还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他当然可以坦然赴死,可是他柔弱又清高的妻怎么办? 他死了,他的妻要面对什么,谁说的准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愿意让她陷入这样的后果之中。 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小侯爷的双眼充血红肿,血丝如脉络般遍布双眼,呈现出了一种疯魔的状态,身上伤口隐隐作痛,但是他已经感受不到了,他伸手拔出手臂上的箭矢,转头问阿言:“阿言,你同我一起去死吧?我们一家人在阴曹地府继续团聚。” 他疯了,正常人也说不出这种话。 可是他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下不了手。他拿起断刀,眼中却满是绝望,无有生存之法,无法保护之力,都让他的心如刀割! 可阿言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尽是怜悯,有一种淡淡的悲伤从她眼中弥漫出来,带着看透一切,又高高在上的味道。 小侯爷感觉不对劲,阿言不是这样的,平时的阿言不是这样的。 小侯爷仿佛被这种眼神刺痛,他上前一步,还欲说些什么,胸口却传来一阵刺痛,从胸口,慢慢蔓延到了全身上下。他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去,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插在他的胸口。 看得出来匕首的主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刀口已经刺进去了一半,血液顺着刀面流出来,素白的手紧握着刀柄,青筋暴起。 可是比身上更疼的,是心! 他的妻子,杀了他! 他这样想保护的妻子!想用万全之策保护着的妻子!杀了他! 刀子捅的是那样深!从他的肉·体,一直蔓延到了灵魂! 这一次,他的眼神,从绝望,转到了死寂。 他挣扎着,努力抬头,想要看清楚眼前人的表情,可是他已经看不清了,血液,顺着他的唇角流出,致命的伤到了最后,他反而不疼了,他只想看清楚她的表情,想问一句,为什么? 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们明明这么相爱! 为什么要杀他?是因为追杀之人说的话吗? 可是他们是骗人的!骗人的! 不要相信啊…… 小侯爷整个人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扑起一地灰尘。 几个大汉下马走了过来,站在两三米外看着倒地的小侯爷,又看 2. 第 2 章 [] “推高点儿,再推高点儿,我要飞到天上去!”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穿花拂柳,扑面而来的满是青葱喜悦,让人听了心情都要好起来了。 谢芷言立即止下脚步,不再往那边去,另外换了条路走,旁边的半夏眼观鼻鼻观心,跟着继续汇报:“……淮阳的县令见此事已经压不住了才上报,直接押入京都砍首了,郡守有长公主撑腰,没被问罪,如今朝堂已无人敢接此事,相爷说……” “娘亲!半夏姑姑!你们去哪儿?快来跟清清玩儿呀!”小孩儿眼尖的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跟贴身侍女,催促着身边人:“快停下快停下,我娘亲下朝了。” 她本就在荡着高高的秋千,巴不得比京都最高的登天楼还高,移动着的两人便比那些不能动的景要鲜活多了,一下子就被眼尖的她盯上。 旁边一个粗布麻衫的男子上前止住了秋千的晃动,伸手将秦清清抱了下来,秦清清一下来就晃动着小短腿跑去母亲那边。 半夏被打断了,却依旧坚持道:“……相爷说作为本朝第一个女官,大人应当身先士卒,为人表率,主动接下此事,以彰显圣上慧眼识人,不被百官诟病。” 谢芷言轻蹙眉头,轻声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孩别看腿短,那跑的飞快,一转眼的功夫就跑到谢芷言面前了,谢芷言还径自往前走着,伸脚一绊,就将小人儿绊倒在地上。 后面跟着的男人立马上前将她扶起来,检查有没有受伤。 谢芷言本来想走的,看着这个男子,却目光滞住了,无其他原因,这男子蜂腰猿臂,身材健硕,却脸上戴着一副面具,半夏上前一步问:“哪儿来的下仆,竟不以真面目示人?” 她对这个奴仆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府里进新人竟还有没过她眼的? 秦清清虽是个金尊玉贵的孩子,却也不娇气,被扶起来了就又鼻涕虫一样,黏在谢芷言身边,见娘亲对这个男人感兴趣,便道:“娘亲,他是我新找的玩仆,力气可大了,那个秋千可以推的我飞起来,可好玩了。” 半夏已经上前,将他反手压着跪在谢芷言面前,男子也不反抗,只低着头老实道:“奴乡下来的,原只是后园侍弄花草,前两日得了小主子青眼,这才调到前院。奴小时候生了病,脸上得了很多疮,怕吓着人,这才一直带着面具。” 谢芷言却不管这么多,示意半夏将男子的面具摘下来,男子这才有了几分反抗的意图,他急忙道:“大人若是不喜奴,奴自去后园做些粗活,只是小主子年少,大人还请别吓着小主子,好歹蒙了小主子的眼,给奴留一丝体面。” 听着倒是对秦清清拳拳爱护之心,多少说的也有理,谢芷言便蹲下将秦清清的眼捂住,裙摆在地上曳出一朵花来,又示意半夏去将面具摘下来,只见铁皮面具之下,果然是一片脓疮,遍布了大半张脸,只有唇角与眼睛周围有几分好皮肤。 这莽夫五官生的其实还可以,骨相清秀,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紧实,青筋虬结,穿着粗布麻衣看起来也不会同一般的小厮混在一起,很是出挑。 只是这脸上的脓疮确实很是恶心,满脸抹了绿色的药膏,看着像□□的粘液从肌肤中渗出来的一样,加上一些透明的浓水,血红的疮口,红红绿绿实在恶心。 谢芷言眉头微蹙,警惕地问道:“这病可会传染?” 男子见状,眸光微闪,急忙道:“不会不会,这是小时候被蛇咬了,身上带了毒,这才如此症状,不会传染的。” 半夏伸手把了他的脉,半响,对着谢芷言一点头。 秦清清懵懂问:“是阿铭很丑吗?” 谢芷言让半夏把面具还给这个小厮,问:“你怎么一个人跟他在这里玩?” 秦清清崛起小嘴,很是不乐意道:“没有人陪清清玩,阿铭力气大,他给我推秋千。” 不知道还以为她多可怜呢,还没人同她玩?府里上下四十多口人被她耍的跟孙子一样。 谢芷言不吃她这一套,见小厮把面具戴上了,这才放下手,斥责秦清清道:“你什么德行谁不知道?若是再这个样子,我便将你送到姨娘那儿去。” 姨娘便是谢芷言的亲姐姐荣佳贵妃,她性格温柔,听不得大声小气,整个人都软绵绵的,秦清清到了她那儿,那是天天都得乖乖读书写字,女工刺绣,讲究德容端庄。 最过分的是,她居然不知道娘亲凶恶的真面目,还时常以娘亲的礼仪规范要求她,要是真到了姨娘那儿去,只怕是天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了。 秦清清这才老实道:“我让他们去池塘里给我抓青蛙了,青蛙吃蛇,我抓青蛙给阿铭舔舔脸上的伤口,他的病就好啦!” 谢芷言眼神复杂:“……” 听着这童言稚语,她不知是该心疼下塘抓青蛙的下人,还是心疼那要被青蛙舔伤口的下仆。 “从小教你身边一定要带个丫鬟婆子,全是耳旁风呢?再不听话,下次我抓了你吃蛇。”谢芷言警告道。 秦清清根本不怕她,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就撒娇要半夏抱她回去,得了谢芷言的眼神,半夏这才抱着她离开。 小厮看着二人互动,眼神轻闪,流露出一丝暖意,可是很快,又被一抹更深沉,更黑暗的情绪所取代。 谢芷言回廊里走着,时值春末,曲曲折折的廊子里,一步一景,花草相映,槐荫当庭,小厮跟在她身后听训。 “叫什么名字?” “贾铭。” 假名? 谢芷言回头看他一眼,贾铭低着头道:“奴小时候受了伤,家里人说是名儿取得不好,名字里要带金,所以改名叫贾铭。” 怎么说呢,有种又合理又不合理的感觉。 “哪里人?” “清河县鳏夫村人士。” 鳏夫? 谢芷言又回头看他,他又老实道:“奴村子里全是鳏夫,女人婆子都呆不长,家中姊妹也是死的死,散的散,所以奴才出来做苦力,以求娶个媳妇回家。” 这倒是蛮新奇的,还有这种地方?回头让半夏去查查,谢芷言心里思绪百转,继续问道。 “怎么入府的?” “奴力气大,能扛起一头牛,后院做苦力的小哥原只是让奴帮个忙,后来便被管事的留下来了。” 闻言,谢芷言皱了皱眉,哪个管事的?竟让个戴着面具,脸色有疮的人进来侯府,这种人就算是府里的人都要赶到庄子上的,就怕碍了主子的眼。 “听你说话,读过一些书?”< 3. 第 3 章 [] “这便是那位女官大人?”茶楼众人纷纷商谈着,哪怕很小声,说的人多了,这声音也大了起来。 “是啊,你瞧呢,这女子出门多戴帷幔,只她是不会带的。据说啊,她肤白如雪,喜着素衣,你看看,这不都对上了。”同行的人八卦着。 谢芷言一身素衣,三千青丝如墨,只用一根朴素的木簪挽了发,长发随着行走微微摇晃着,自有出尘气韵,对茶楼众人的纷纷之语不置一词。 只看穿着,谁能看出她就是当朝第一位女官呢?还是圣上钦点,绶了官印的。 看着她下了马车,入了茶楼,茶楼众人议论纷纷。 “女子竟也能当官?不过写了几篇策论罢了,谁知道是不是……得来的,哈哈哈哈哈!”有人张狂笑着,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故意挑衅谢芷言。 谢芷言正好入了门,站在门口听见了他这话,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半分,整个人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身量修长,宛如一朵清莲,浊世而立。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这位女官大人……她看起来太素雅了,素雅地好像跟权力倾轧毫不相关,简直完全无法详细她在官场之上与人争锋相对的样子。 茶楼人多是男子,又是下九流之人居多,听那男子污糟之言,也是很默契的开始笑起来,嘲讽之意显而易见,更多的,确是想看看这位女官大人,面对如此污糟之语,该要如何面对呢? 却见谢芷言面不改色,缓步上楼。 那人见谢芷言看都不看他,实在不将他放在眼里,又觉得她不过一个弱女子,恐怕没见过如此仗势,怕是表面看不出来,心里已经吓得直哆嗦了。 不由气势嚣张道:“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穿着素裙,这三分美色也有了七分,只怕勾的那些当官的,更加要神魂颠倒了。” 这话愈发露骨,仿佛故意挑弄谢芷言,只盼着这个女官大人,失了度量,与他吵闹一番,才算满意。茶楼有些人跟着笑了,因为谢芷言的不作为,气势愈发嚣张,又另外有些正人君子,见不惯如此下三滥的行为,不由正义凛然的站出来,誓要与人辩一辩。 “即使谢大人不入仕,她的才华与涵养也是文坛有名,更遑论她还收养弃婴,建立女学,年年月月城郊施粥,冬日还为平民乞儿赠衣施药,又岂是你口中所言那般放浪之人。”有不平者愤愤而言。 见有人上前来帮忙说话,挑事者越发兴奋,独角戏多没意思,要有人一起配着唱,那才叫有意思呢。 “怎么?你是她姘头?如此急着为她说话?”先前那人站起来嘲讽道,语气轻蔑,眼神却还在看着谢芷言那边。“建立女学?谁知道女学里头都是些什么鸡鸣狗盗之辈,万一都是尼姑庵那种买卖……读过书的女人,偷偷送到达官显贵床上,红袖添香,岂不更有滋味?” 还有好事者笑言:“这读过书的女人与窑姐儿那自是不同的,到了性起儿的时候,还会吟诗呢,那才叫别有一番滋味。” 帮谢芷言说话的人没想到这些人说话这样无耻,气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都是读书人,你却满肚子男娼女盗,实在下流!”那人气的满面通红,却又不是会与人吵架的人,翻来覆去也就是“无耻”、“下流”一类,先前嘲讽的人更是看不起他这弱鸡战斗力。 真可谓是嚣张者愈发嚣张,无力者愈发无力,特别是谢芷言身为正主,却只言不语,就算是其他有想帮她说话之人,见那群下三滥的如同疯狗一般,也自持涵养,不肯再言。 那嚣张者见无人再言,便愈发嚣张:“怎么?无话可说了便只会骂人了?叫我说,一个女人当官,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头发长见识短,就该用绳子捆了在床上,日日调教才叫听话。” 他又转言道:“不过……这小侯爷没福气,都亡去五年了,侯夫人春闺寂寞,也是情有可原嘛,小兄弟无需如此激动嘛哈哈哈哈哈!” 这话字字句句皆是下九流,就差指着鼻子骂了,但凡有点儿气性的人都该生起气来了,有些茶楼其他人也开始为谢芷言说话,这小谢大人,在京城也可算是白月光一样的人物。 她出生高贵,相府四小姐,正正经经的千金显贵,自小饱读诗书,精通算法,其兄长乃赫赫有名的金玉公子,更遑论她名声还特别好。就如前面说的,收弃婴,建女学,年年月月城郊施粥赠衣,十年如一日,就是一个假把式,也是实实在在为百姓疾苦而行动了的。 谢芷言一步步已经走到三楼雅间门口,半夏替她开了门,她半步脚都踏进去了,又停下,看着那个一直对自己意见很重的男人,慢慢露出了一个笑。 她的笑很奇特,明明是一副寡淡的颜色,笑起来却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乌蒙天里偶然落下的阳光,像是冬雪初融,春天花开,带着某种圣洁悲悯的味道,叫人移不开视线。 那个男人虽一直在侮辱她,贬低她,可当她这一笑出来,便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一片,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脑中好像被什么东西涤荡过一遍一样,只嘴唇抖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等他回过神来时,谢芷言已经进了雅间,众人好像并没有见到她的那个笑,有人在斥着他的偏见,有人在帮他反驳,有人嗑瓜子看戏,有人闲聊。 这些东西好像一瞬间就离他很远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记得那个笑,那股神秘又圣洁的笑,却比妩媚风情一笑更加动人,更加勾的他魂不守舍。 只有他,那个笑只有他看见了,那是对他笑的,特意对他笑的。 许是被这样的念头冲昏了头脑,他已浑身激动起来,他也不知激动什么,只反反复复地想着方才那个笑,心心念念着那个雅间,不知她何时才能出来。 * 雅间内,云雾缭绕,一女子抚琴,一先生说评书,正说到那前朝太祖皇帝遇险,大长公主舍命相救的片段。 “……只说那大长公主,见此情况危急,那长枪一挑,纵马一跃,俯身就将太祖皇帝护与身下,生生挨了那只箭矢,那箭矢乃吐蕃大将军赞卓所射,据说他天生神力,威猛非凡……”说书先生折扇轻摇,正说的不亦乐乎。 半夏在房门口轻敲,谢芷言就站在门口,十分守礼。里头的主人好像才发现谢芷言的存在,懒懒散散道:“下去吧。”< 4. 第 4 章 [] “即是杀人利器,自不可收,世子很是自行收好吧,小心伤了人。” 谢芷言说完,便下了楼去。 楼下人正心心念念等着谢芷言呢,见谢芷言下楼,便心痒难耐凑了上前,低声问道:“谢大人……方才那一笑……” 半夏伸手隔开他,看了眼谢芷言的神色,见她没有斥责之意,便没赶走。 谢芷言打量着他的面貌,见他身量修长,四肢纤细,看起来就是个读过书的样子,五官平平无奇,此刻上前搭讪,还显得有些贼眉鼠眼。 茶馆里的人见方才对谢芷言喊得最大声的人此刻却低眉顺眼凑上去,不由都看笑话似的看着,只众人隔得略远,听不清在讲什么。 谢芷言低头看他,轻声问:“方才我笑,你看见了?” “是!是!”那人激动难耐,“小生扬州人士,家境还算殷实,身体也还可以……” 见谢芷言提起那个笑,便确定她是故意笑的了,心神不由开始荡漾,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皮肤白皙,气质斐然,不算顶漂亮的,但是独有一份气质鹤立鸡群,若是能和这样的女人春风一度……此生不枉矣。 “带走吧。”谢芷言出声打断他,对半夏道:“侮辱朝廷命官,此罪如何?” “刺字,杖刑三十,流放岭南。”半夏反应很快回答道。 那男子闻言脸一白,立刻道:“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本来就放/浪淫/荡,你还用笑容勾引我,对!是你勾引我!” 男人好像总有一种天赋,是女性做不到的,那就是自信。当他们相信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坚定不移的相信,并且从不质疑自己。如果有人说他的想法是错的。 什么?我怎么可能会错?定是你嫉妒我,陷害我…… 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有错的,只会是别人的错。 而谢芷言早看透了这一切,她扬起了一个惯常用来装模作样的笑容,对着男子歉意道:“亡夫虽死,本官心如匪石,不可转也,若郎君只是言语侮辱本官,本官只作没听见便罢了。只是朗君虽才学出众,却私德有亏,将来入仕也只怕会为一己之私,残害忠良。” “本官既为朝廷效力,自容不得你这样的登徒子为官做宰,将来残害一方百姓。” 这话简直虚伪至极,可笑至极,什么残害忠良,私德有亏,不过是今日说话难听了得罪了她,先是蓄意勾引,后又下圈套残害罢了! 可是谁会信呢?谢芷言与先夫情深甚笃,可是京都之人共同看见过的。 那秦小侯爷原本是个流连花楼,风流浪荡之人,娶了此贤妻都被治的服服帖帖的,谁会相信一个才华出众,身份高贵,连风流浪子都能收服归心的女人,会蓄意勾引这个品貌平平,出口成脏的人呢? 特别是如今看来,更是风度皆无,言语下流不堪,送官才是正途。 男子不服,努力挣扎,可惜半夏手上有些功夫,他不过一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哪里挣得脱,只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荡/妇,自己私德有亏才不敢让他人言,你行为放/荡,为人下流,一路睡到如今地步,老天瞎了眼让你当了官,你这种人迟早落到千人骑,万人践的地步!!!” 被戳破了隐秘心思的羞辱与被拒绝的愤怒,都让他十分难堪,面红耳赤的就开始骂骂咧咧,下流的人还不知是谁。 实在过于激动,唾沫都横飞到谢芷言脸上了,半夏见状直接上脚,一脚踢得他两膝一软,径直跪在谢芷言面前,半夏道:“这些污言秽语你交予官老爷说去吧。” 又大声对着周围看戏的人道:“我家大人是圣上钦点七品官,宫中绶了职的,如今有人质疑我家大人官是其它途径来的,怎么?各位是觉得自己比圣上眼光还要好吗?!” 茶馆众人见此场景哪里还敢说话,平时口嗨聊些不三不四的话题便也罢了,如今真要见官辩辩,他们是没那个本事的。 一时之间,只见茶楼寂静一片,众人都低头缩肩,只恨不能当场挖个洞远离此是非之地。 没想到这谢大人先前无视于他们,一开口便是绝杀,这侮辱朝廷命官,实在是个好罪名。 见众人不语,半夏又道:“就算无官职,我家大人也是正经的侯府夫人,皇亲国戚,上了皇家玉碟,诸位如此议论,就不怕灾祸临头吗?!” 那被压在手下的人仍是不服,他愤怒又不甘的开始给谢芷言泼脏水,自古以来,女人都是遭受非议最多的人群,有了污点,她这官还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呢。 他开口大声道:“我可不是胡言乱语,谁不知道你小谢大人,在与那秦小侯爷成婚之后,还与晨曦郡王暧昧不清?成婚不过三月之时,你上庙祈福,路遇山匪,是谁救的你?” 他转头看向吃瓜众人,对于他们的怯懦畏惧很是不满,又恶狠狠地看向依旧表情平静的谢芷言,脸上全是明晃晃的恶意,他一字一句道:“是晨曦郡王——背你回来的!” 此话一出,茶馆众人言谈纷纷,皆想起当初的事,因为此事闹得确实很大,晨曦郡王不光背着这小谢大人回来,还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此事,一路将这小谢大人背回侯府。 又迫于谢芷言的官威,生怕也抓去坐牢了,只敢悄悄议论此事,只是谈论之声依旧不小。 此事非常不好解释,无论如何,这件事是事实,众人有目共睹,解释了,别人会说“瞧瞧,她急了,定是心中有鬼,才如此急于辩解。”她不解释,旁人会说“不解释就是默认,她定是知道此事为事实,才不敢说话。” 丢下重磅炸弹的人见众人皆小心翼翼地讨论,很是满意自己的成果,又得意洋洋地小声道:“小谢大人,我这里还有更劲爆的消息,你若不想官帽落地,还是放了我罢。” 谢芷言面不改色,她扫了茶楼座下的人,眼神凌厉如刀片,带着摄人的威严,直扫的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其威严气势,直叫那些老百姓两股战战,又恢复到之前胆怯的鹌鹑样。 她一副乾坤朗朗,气势如虹的模样,不心虚也不急于反驳,只笑了一下,这一笑,众人心里又一个咯噔,实在不知这小谢大人要做什么。 “说完了?”谢芷言问那人,语气还是平静又和缓的。 那人见谢芷言淡定自若,八面不动的样子,也心里不禁有些打鼓,僵着脖子说:“你、你要如何?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你不能随意动用私刑!” 谢芷言甚至安抚性的笑了笑,对他、也是对茶楼众人道:“本来你当众辱骂朝廷命官,本官不想追究的。” 确实,送官也给他治不了大罪,一个身有功名的举人,一个新秀七品女官,不过小惩大戒一番罢了,这也是男子有恃无恐,敢当众言语讽刺谢芷言的原因。 他不会有大罪。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攀扯到了他绝对惹不起的人。 她提起裙摆,慢慢下楼,一边温言轻语地道:“只是你竟然胡言乱语攀扯到了……晨曦郡王,那本官也保不了你了。” 她止住步,转头看向那人,那人仿佛猜到了谢芷言要说什么,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已经害怕的牙齿都发出磕碰的声音。 “半夏,送过去吧,让他定夺……”谢芷言慢慢说着。 那人仿佛看见了阎王索命,两股战战,一股尿骚味传来,竟是直接吓尿了裤子。 茶楼众人也吃了一个大惊,为这男子的命运给予同情之色,又有些害怕自己也会被牵连。 无它,晨曦郡王……杀神也。 在大雍朝,最可怕的人除了他,再无其人能出其左右,他残酷暴虐,杀人无度,在市民之间,是能止小儿嘀哭的存在。 他身份尊贵,当今圣上非常器重于他,从他称号里就能看出一二——晨曦。初升 5. 第 5 章 [] 看着谢芷言离去的身影,广平世子悠哉悠哉的挥着扇子,倚在窗台上,春天的阳光还不算热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又挥着扇子,看着挺冷的。 “哎呀呀,玉璃,你这娘子心机手段样样了得,还和晨曦郡王有联系,说句你不爱听的,死她手上,你不亏呀。”广平世子转头,狭促地看向里面的男子。 里面隔了一层珠帘,香炉的烟雾缭绕着,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只隐约觉着凤眼薄唇,样貌不俗。 那男子拿起无人理会的匕首,细细端详半晌,目光温和道:“她八面玲珑,天资聪颖,谁会不喜欢她呢?” “哈哈哈哈哈!!”广平世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毫不留情的嘲笑起来。“玉璃你不是吧?如此毒妇,你不应该找到把柄就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吗?” 见秦玉璃不言,他不敢置信的道:“不会吧?当初在京都扮演的伉俪情深戏码,你当真了?” 秦玉璃还是不言,他伸手将匕首揣回怀里,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广平世子很是不屑,他道:“前几天求着我试探她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硬气的,那会儿我看你心都要碎成八瓣了这才应了你,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就过河拆桥了。” “你话还是这么多。”秦玉璃毫不留情道。 “我可没媳妇来刺我的心,自然还是老样子,不过你就不一样了,瞧瞧你那怨夫样。” 广平世子也毫不留情,字字句句都往秦玉璃心上戳,秦玉璃有求于人,自然气短,不再说话,可是广平世子却还不肯罢休,又说:“想当初,咱们的秦小侯爷,那可是风光无限啊!银鞍绣障,少年意气,风流倜傥,不知迷的多少少女芳心暗许。” “别说了。”秦玉璃闷闷道。 “挥金如土捧美人,回首尤胜美三分。”广平世子完全无视,只摇头晃脑地说着秦玉璃以前的事迹。“只道玉堂金马,正年少归来,风流如画——” “走了。”见阻止不了广平世子再提以前,他丢下两个字,便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哼,还给我甩脸子。”广平世子摇摇头,翻了个身照太阳,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挥着,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冲着窗户下骂到:“有武功了不起,有门不走你走窗户!” * 地牢里,刚一进来就一股潮湿血腥的气息扑鼻而来,顺着阴暗的走廊走进去,越里面越能听到惨叫呻~吟声,等走到刑罚处,声音仿佛萦绕在耳边,叫人不禁毛骨悚然。 正中间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甚至人形都看不太出来了,就是一坨披着破布的不明物体,走近了才能放心,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声。 左侧是一排排的刑具,挂满了一面墙,刑具尖锐的棱面还在烛光下反着光,隐约能看见上面已经洗不干净的血渍,那是只有一次次、一遍遍的鲜血反复渗透,才会留下的痕迹。 右侧则是一个转角走廊,里面就是牢房,好像是故意设计的一般,在这个位置,能够清晰的听见里面人的哀嚎求饶声,一声声,一句句,仿佛来自地狱的交响,在这座私牢里响起。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身姿颀长,宽肩窄背,似是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慢慢转过头来,手上还有未曾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 “郡王,小谢大人派人送了人来,说是在茶楼造谣生事,侮辱您的声誉,便抓来给您发落。”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汇报道。 转过来才看见,男人高鼻深目,五官深邃,嘴唇嫣红,仿佛最艳丽的罂粟花,貌美却有毒,特别是眉眼之间,还有一股桀骜狠辣之气,叫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圣上最宠爱的弟弟,晨曦郡王李怀安。 “哦?”他微微挑眉,旁边的侍从立刻递来了一方干净的手帕,李怀安一点点的擦拭着,时不时还对着微弱的烛光检查自己擦干净没有。“竟然还有人敢非议本王?这两年消停了些,他们是都忘了本王的威名?” 侍卫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自家郡王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他立马道:“听说是在茶楼里对小谢大人无理,小谢大人原本是想送官的,没想到那小子言语放荡,竟然扯出郡王您了,小谢大人说不可轻饶,这才送了过来。” 李怀安微微一笑,眉宇中的狠辣之气都消散了不少,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他心情很好的大步往地牢外走去,一边道:“我就知道她又用我做筏子了。” 不但没有生气之意,还改了自称。 “他说了些什么扯到我了?”李怀安问。 二人走着已到了地牢上方,新鲜空气传来,阳光明媚,天朗气清,将地牢里的血腥阴暗一扫而空,心底都要轻松几分。 “卑职只听说是提到了多年前,小谢大人刚嫁入侯府——”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怀安反手甩了个巴掌。 李怀安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笑意盈盈,一下子脸就冷了下来,目光阴鸷而残忍,带着浓烈的杀意看着侍卫。 侍卫直接被甩到门上,撞得吐出一口鲜血,可他也不敢捂住伤口,立马跪下来到:“郡王恕罪,郡王恕罪,卑职......卑职......”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竟让原本心情不错的晨曦郡王突然发这样大的火,他也不敢抬头看,只跪着求饶。 李怀安凑近他,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神中全是杀气,浓烈的令人可怕的杀意围绕着他,“本王说过了,那件事,谁也不准提,找死吗?” 侍卫被李怀安掐住脖子慢慢从地上拔起来,因为无法呼吸,面色涨成了猪肝红,他出自生命的本能拼命挣扎着,可是被扼住喉咙的他,力气跟挠痒痒一样,毫无作用! 被晨曦郡王提醒,他这才想起来,郡王十分忌讳小谢大人与永安侯秦玉璃成婚过的事情,并多次因为此时在府上大发雷霆过,五年前永安侯死了,这才好些,时日久了,他竟忘了郡王这项忌讳。 呼吸逐渐微弱,侍卫面临缺氧的境况,白眼死死地翻着,濒死的感受一点点腐食了他的心,四肢也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这次怕是活不了了......他想。 却突然被放了下来,晨曦郡王擦擦手,神神叨叨的道:“反正也死了,计较这样多做什么,谢芷言迟早是我的。” 又瞥了侍卫一眼,淡淡道:“起来吧,继续说。” 侍卫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着,大口呼吸这新鲜的空气,空气吸进喉咙的时候,每次都跟有玻璃渣一样刺痛非常,方才被李怀安一巴掌扇了撞在门上的背部也还疼着,他却一点不敢耽误,只略微缓了几下,便立刻跪趴着道:“三月后,小谢大人上香时遭遇劫匪,是郡王您一路抱她回来的,那人说小谢大人......” 他不知道放浪之类的这些词能不能说,已经避开与永安侯成亲事宜了,若是说了小谢大人的污名,他怕郡王又发火,又不敢不说,只好含含糊糊道:“......说小谢大人与您有私情,小谢大人说他污蔑皇亲国戚,还造谣到您头上来了,只能交给您处理了。” 他简短而快速的将这句话说完,便趴在地上,摆出一副无害顺从的姿态,头也不敢抬。 “是实话呀。”李怀安摸摸下巴,“要是真有私情就好了,本王一定以正妻之礼迎娶过门,那小崽子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小崽子应该是指小郡主秦清清了,见李怀安在这里做着春秋大梦,侍卫不敢说话,只将头低的更深,恨不能挖个洞把头埋进去。 “算了,她既然送人过来,必定是想着我给她出气的,她最重名节,那人这样说,怕是真让她给恼了。”李怀安给了侍卫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一边说道:“你觉得怎样处置才显得本王对她的重视呢?” 侍卫不知道这个“ta”是谁,谨慎道:“郡王怎么做,都定是有您的道理,想来小谢大人玲珑剔透,定是能够领会您的心意的。” 这话说的李怀安很是满意,他道:“说的不错,赏!” 侍卫立刻跪下谢恩,晨曦郡王很少赏人,最多的是赏人 6. 第 6 章 [] 大雍朝每十日一次大朝会,三日一次小朝会。以谢芷言的身份是只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小朝会是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能参加,而大朝会则是京官就能参加,不过也没有发言资格,只能听后有想法就默默地写折子递上来,然后再经过大臣们的层层选拔,最后,才能递到圣上的案桌上。 不仅如此,官员等级低的,因为大朝会站的太外面,他们甚至可能根本听不见大朝会在说些什么,只敷衍着,站满了时辰就离开。 不过说谢芷言得圣上偏爱的地方的地方,便是此处了,谢芷言因献治国八策被圣上破例提拔,却也不过是一个七品学士,隶属翰林院。 若按规矩,她是只能站殿外的,可圣上不但给了她一个参政之权,还允许她站在殿内议政,妥妥的隆恩浩荡。 不过......缺点也很明显,毕竟殿内能站的人就这么多,她进来一个,就势必要挤一个出去,一个女人,又只是个七品官,被她挤在后面的人是多有不服的,不过她实在背景强大。 手下有个永安侯府,全权为她所掌控。上面有个相爷爹,虽然没有表明站位,但是毕竟是亲父女,总要忌惮几分。后宫还有个贵妃姐姐,这个可了不得,被称为后宫第一妃,因为后宫无后,她便是后宫权利最大的,皇上也宠爱有加,颇给脸面,其子更是皇上唯一的儿子。 如今连圣上也对她青睐有加。 比如现在。 “禀圣上,淮阳水灾一案,依臣之间,小谢大人最为合适。”身着绯红官服,衣绣白鹇,五品官员。 谢芷言安静听着,她站在大殿靠门口的位置,身着女式官服,这是尚衣局特意为她制的款式,不像宫服那样华丽,也不像男士官服一样直朴。与其他官员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圣上道:“爱卿所言甚是。” 她一边猜测这是哪派哪系的,一边思考这局的破解之法。 这次的淮阳水灾处理起来其实很麻烦,因为下面官员瞒得太实,上报上来的时候洪水已经淹没了四十多个州县! 百姓流离失所,不知多少人在这场洪水里丢了性命,更是因为水势过大,当季作物颗粒无收。 事态紧急不说,此次派去的官员基本上就是探路石,面临的问题严峻,官员欺上瞒下,又不能临时发落。 处理的好,上头便叫人过来慰问一番,功劳便被抢走了。处理的不好……她就是这个开刀之人。 “臣附议,小谢大人才华出众,有治国八策珠玉在前,更以女子之身入仕,此番情景,正好放开手脚,让百姓看看第一女官之风采,也更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又一位官员站出来,不用看,必然又是个对她心有不满的。 什么看看第一女官的风采,堵住什么悠悠之口,先来把这群朝堂伪君子的口堵住再说吧。 圣上在上面轻轻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 谢芷言着实恼火,又不能站出去反驳,仍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听着百官争执。 又有人道:“小谢大人虽才华出众,可毕竟是女子,而且年纪尚轻,怕是压不住这样阵仗,还望圣上三思。” 圣上点头:“爱卿思虑周全。” 谢芷言:“……” 这上朝一年多,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圣上怎么敷衍政事的了,不管底下的官员说什么,他都是“爱卿所言甚是。”、“爱卿言之有理。”、“爱卿思虑周全。”、“爱卿……”。等下面人讨论出结论了,他就说:“那就听众爱卿的。”,最后还要得句圣上英明。 可她能怎么办呢,这个皇帝是自己选的。 她抬头看了眼最前方,最前方有两位辅政大臣,一名是她的父亲——相国谢策,一名是大司马袁庆。 其下晨曦郡王矗立其间最为显眼,个子高,长相惹眼,还时不时回头看,鬼都知道他在看谁了。 大家已经商讨的差不多了,一致意见是让谢芷言去当这个冤大头,美曰其名看看她的本事。 圣上问:“小谢爱卿可在?” 谢芷言出列,上前几步弯腰道:“回圣上,臣在。” “众爱卿一致推荐你去治水,你可有话要说?”圣上道,高高的皇位,遮面的琉珠,都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按规矩,谢芷言也不能看就是了。 “臣……”谢芷言刚欲说话。 “她不能去。”晨曦郡王李怀安道,他上前一步站出来,“皇兄,以臣拙见,此时淮阳更适合派一位经验丰富的官员去,小谢大人身为女子,又无治水经验,怕是不妥。” 俗话说天高皇帝远,淮阳远在江南,日夜赶路都要花费小半个月才能赶到,谢芷言原为官家小姐,后为侯府夫人,如何吃的了这个苦? 相爷谢策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扫了谢芷言一眼。 圣上道:“晨曦所言有理,不过还是让小谢大人自己说吧。” 听着圣上警告的话语,李怀安不甘地退回去,浑身地气压低到离谱。 谢芷言道:“回圣上,臣愿前去治水。” 李怀安闻言,浑身的杀气都要溢出来了,他十分不满地又要说话,便看见谢芷言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这是不高兴了,为什么不高兴?他说错什么了? 这一怔,圣上便准奏了,天子圣言,绝无刚说便改口的道理,他只好又憋闷地退回去。 谢芷言站回原位,又听其他人汇报了一些其它琐事,便退朝随着众人离去。 刚出大殿,李怀安便上前走到谢芷言身边,他大抵也知道谢芷言不高兴了,却不明白为什么,他说:“你为何非要去治水?你知道有多苦多难吗?就算你治好水了,功劳都不一定是你的。” 谢芷言目不斜视道:“多谢郡王关心。” 见谢芷言此番神色,他软了口气道:“生气了?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情况险峻,我怕你自理不来。” 若是叫晨曦王府的下人听到,简直要跌破大牙的,这还是他们那个桀骜不驯,不爽就砍的晨曦郡王吗?在谢芷言面前竟如此低声下气。 谢芷言停下脚步,路过的众大臣都交头接耳的用眼神瞟着他们,见正主看过来,又忙别过脸不敢看——主要是怕那个杀神发癫。 “是,下官知道,若郡王无事,下官便先回去了。”谢芷言低头恭谨道 7. 第 7 章 [] “你说什么?”谢芷言不敢置信地站起来,问眼前的人,皱着眉,“什么叫让兄长与我同去?” 谢策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淡定,这修为还是没练到家呀,天天就在外面做些贤良纯善的假皮,有什么意思?” 谢芷言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是这件事实在不可理喻,那个草包兄长,未出阁时连功课都要她来做的兄长,却要与她同去治水。 之前偷了她的文章夺了金玉公子的美名,这次治水如果带他同去,好了是金玉公子出谋划策,没好?朝堂之上,她是主犯。 “总不能像父亲一样,皮里都沁着狐狸味儿吧。”谢芷言不咸不淡地刺他一句。“我不同意让兄长同去。” 她冷脸拒绝。 谢策却全然没听她的拒绝,只自顾自地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让他去,自有别人去分你的羹,有你兄长在,都是一家人,总不会亏了你去。” “这桩差事本就是父亲大人强塞给我的,竟还怕旁人分了羹去吗?今日朝上推脱此事给我的人里,只怕大半都得了父亲的授意吧?”谢芷言立刻反驳。 “为父知道你心高气傲,才学过人,只是你是女子,再走能走到什么地步去?等我老了,无人给你撑腰了,又无兄弟在朝上给你坐台,你怕不是要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谢策仿若一个好父亲一般,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就算大哥哥入了朝,他连我都斗不过,何谈那些千年狐狸万年的精?”谢芷言松了些口气,只是还是拒绝让兄长同去,“我不同意。” 她再一次拒绝,谢策已然有些不高兴了,他手指轻敲桌面,空气陷入焦灼状态,二人都不说话,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一时之间,书房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呼吸声。 半晌,谢策问道:“晨曦郡王心悦你?” 谢芷言不说话,不知道他提此事做什么,毕竟这件事情,出阁前他不就知道了。 “也是,有晨曦郡王在朝堂上护着你,再如何也不至于让你下场凄惨。脱了小谢大人的皮,嫁入郡王府,也是一桩好买卖。” 他故意的,故意刺谢芷言,作为谢芷言的父亲,他怎么会不知道谢芷言的逆鳞在何处呢?就像在大朝会上,他听见晨曦郡王开口,就知道谢芷言定然会同意这份差事了。 她的所求所愿,如此之难,又如此之简单。 反正绝对是不可能入后宅的。 她忍了又忍,开口道:“父亲何必如此?” 谢策抬头,眼皮一耷拉,便是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这一笑才发现,谢芷言与谢策长得是如此相像,两人都是皮肤白皙,眉眼相似,特别是一笑起来,那种慈悲感就很重。 “我知道你不服你兄长,之前在闺阁里他就不如你,没你聪明,也没你勤奋。”谢策给她倒了一杯茶,“更是偷了你的文章发出去,抢了你的名气,你一直不平。” 谢芷言冷眼听着,既不做声也不喝茶。窗外吹过一阵风,将窗外的柳枝吹拂起,似是要伸进院子里。 谢策也不说话了,他细细地品着茶,然后对谢芷言道:“尝尝,去年的陈茶了,今年的还没贡上来,不过遭了水灾,这产量怕是要减半了。” 谢芷言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还是没接话,低头看了一眼茶杯,茶叶在杯中浮沉着,展开蜷缩着的躯体,最后展成一片嫩芽。 “你兄长一直愧疚于你,至今不肯入仕。咱们相府就你哥哥一个男儿,若是扶不起来,只怕相府后半生孤苦啊!”谢策感慨道。 那有如何?又不是同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 “与我何干?”谢芷言道,“如父亲所说,我只管脱了官皮,嫁人去,自有我另外一番造化。” 她用原句嘲讽回去。 “你甘心?”谢策笑眯眯地问,“别说你一个女子了,就是一个正经科考出生的学子,在无人帮衬下都要摸爬滚打不知多少年,就算你有惊世才华又如何?多少寒门才子投石无门?” “你以为你谢芷言凭什么以女子身份在朝堂屹立不倒?不还是靠着你父亲我在朝堂的威望?你以为你能安生?那弹劾你的折子我都塞了几大箱了。” “如今你也入了仕,不再是那无知小儿。朝堂的事也多少知道点了,扶不起来人,你就是那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你往哪边倒。” 这话仿佛一道道惊雷,仿佛要将谢芷言的骄傲砸的粉碎,好像她所有的努力与挣扎都不过是靠着谢策的光。 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冷笑道:“那如父亲所言,我入仕岂不是全是靠父亲的帮助?” “当然不是。”谢策还是那样笑眯眯的,带着点慈悲的怜悯,但是在谢芷言看来,却恍若恶鬼索命,“先前说过了,你是个聪明孩子。治水这件事,为父会派个精通河道的人与你同去,至于能不能收服,就看你了。” “至于你哥哥......作为金玉公子,虽是借的你的文章得的声名,毕竟是个男子,得人尊敬要比你容易些,到时候帮衬着你,岂不更加便利?” 治水这事确实不是她的擅长,谢策这是送个人情给自己,又将兄长捆绑上,端看她要不要了。 谢芷言定定看着谢策,过了会儿,才垂下眸应道:“那女儿多谢父亲帮助了。” 她向来能屈能伸。 谢策满意道:“都是一家人,要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才可走的更加长远。” 谢芷言乖巧应是。 谈话完,出了书房,她问小厮:“大公子可在家中?” 小厮道:“大公子今日去寺庙祈福了。” “给谁祈福?”谢芷言奇怪,他母亲身体康健,妹妹远嫁,自己又尚未娶妻,有谁需要祈福? “四小姐,奴也不知。”小厮答。 见问不出什么,谢芷言只好走了。 回了府上,秦清清不知道去哪儿玩儿了,她将贾铭调到身边服侍,已 8. 第 8 章 [] 第二日一早,谢芷言便派了人将秦清清送宫里去了,然后便收拾了东西去城门外等着她的长兄和谢策说的治水人才。 来的很早,城门口都没什么人,偶有些乡下人提着自己家种的菜来买,城门口左右各支了茶摊,等到日头上来了,有些晒人的时候,城门里才慢悠悠地驶出来一辆马车。 马车华丽富贵,边角都用上好的布料包上了,四角挂了细小的铃铛,随着马车一步一摇,叮铃作响,很是悦耳。两匹上好的骏马气势威武,昂首挺胸,瞧着便是不一般的人家。 身后一人气喘吁吁地跑出来,还穿着官服,官帽都带歪了了,他脸红道:“我是不是来迟了?” 谢芷言看了半夏一眼,半夏上前行礼道:“这便是张大人吧?还不算迟,约的是巳时出发,如今不过辰末。” 张宁松了一口气,他整理了衣冠,上前同谢芷言行礼:“劳烦小谢大人久等,在下愧疚。” 谢芷言起身回了个礼道:“张大人无需在意,兄长也刚到,你若愧疚难当,只怕他更是心中难安了。” 张宁这才转身看向那辆华丽马车,马车里的人也听到了他们说话,掀了帘子走出来,隐约可见里头狐裘铺地,奢华至极。不过更惹人注意的是这位相国独子——金玉公子谢羽鸿,世人形容他“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 只见他一席月白长衫,腰间束了一条银白玉带,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手中还拿着一串佛珠,眉目间尽是一股温润的书卷气,配上佛珠,更是有种悲天悯人的神性。 “张大人好,四妹妹,好久不见。”那人抬起头,轻轻一笑,日月为之黯然失色,端得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让人一眼就心生好感,比如张宁。 “金玉公子久仰久仰,在下还未入仕便听说过您的名声,您当年一篇颂春赋,震惊在下多年,至今仍感佩服。”张宁迎了上来,连连夸赞。 谢羽鸿下意识看了谢芷言一眼,只见她站在原地看着这边,二人对上视线,她便微微一笑,行了个礼,上前道:“大哥哥,好久不见。” 又对张宁道:“张大人,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聊,咱们不如先赶路吧?别误了时辰。” 张宁见谢羽鸿只看着自己妹妹,想着许是要叙旧,又听谢芷言说要先赶路,立马贴心道:“是是是,在下思虑不周,咱们先赶路,先赶路。” 半夏领了匹马过来问张宁会不会骑,张宁老实摇头说不会,半夏又给他安排了单独的马车。 那边谢羽鸿问:“四妹妹可要上我的马车叙叙旧?” “不必了,大哥哥,我安排了马车,这便启程了,收拾起来比较麻烦。”谢芷言礼貌拒绝。 谢羽鸿也不强求,转移了话题道:“四妹妹新收了侍卫?怎么还戴着面具?” 谢芷言顺着神色瞧过去,贾铭正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她,一身青色劲装,明明跟其他侍卫穿的衣裳是一样的,他就是要格外显眼些,特别是还戴了一个铁皮面具,更显得神秘深邃。 谢羽鸿很显然误会了他们俩的关系,很是知情趣地说:“四妹妹年轻,只是路上多少顾忌些。” 谢芷言:“......” 她道:“大哥哥自己是伪君子,便也将旁人都想成同你一样。” 谢羽鸿闻言,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一下,很是清风明月,爽朗明目,“一家子的伪小人,谁又比谁高贵?” 谢芷言不理他,行了个礼便回了马车,半夏同她一起上去,贾铭在马车外候着。 三辆马车里,她的马车打的头阵,也是因为她是这件事的主事,中间的是张宁,他也是个官员,也是这件事的副手,最后一个便是谢羽鸿了,他另外还带了些人,都跟在他的马车周围,看着排场大的很,幸好没有带女子,不然谢芷言要不顾脸面将他打回去。 随着太阳慢慢下移,众人不过才行多少里,按这个情形下去,只怕淮阳水灾都结束了,他们还没到地方。 谢芷言不禁有些着急,特别是到了晚间,大少爷谢羽鸿居然说要找个客栈歇息! 因为他累了,想要沐浴。 张宁也是个文官,也是累的不行,更是以谢羽鸿马首是瞻,立马也说要寻客栈休息,谢芷言一个女子都未曾喊累,他们两个大男人倒矫情地不行。 谢芷言忍着脾气寻了地方休息,晚上又拿出地图细细看着,贾铭在旁边给她掌灯,半夏下去叫水了。 “大人,奴瞧着,这样下去,不知何年马月才能到淮阳治水。”贾铭看着谢芷言的神色试探着道。 他说的真是谢芷言的担忧,不过她不将神色露于人前,只问:“此话怎讲?” 贾铭道:“奴瞧着,今日一天了,咱们还没走出五十里地,治水之事刻不容缓,到时候晚了耽误事情,只怕大人不好交代。” 谢芷言闻言心中一动,说:“听你这样讲,有什么想法不成?” 贾铭犹豫半晌,道:“没有,奴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谢芷言宽慰他:“无事,若你有想法便说,我也不是听不得好歹的人。” 贾铭却还是摇摇头,指着地图道:“咱们离淮阳一千四百公里,走管道,照这个速度,淮阳河水都干了,咱们才堪堪赶到,奴实在担忧,所以不由说了不该说的话。” 谢芷言又如何不知,可是自己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个是治水人才,得罪不起,一个是自己的兄长,礼仪孝道又压着她,不好说什么,实在难办。 此时她才想起谢策走的时候说的“看你能不能降伏那位治水人才”是什么意思。张宁对兄长敬佩爱戴,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已经为他马首是瞻,而自己,他虽未曾看不起自己,也是以同僚礼仪相待,只是多多少少将主事之人当成了谢羽鸿。 谢策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说什么给她送治水人才,不过是给谢羽鸿送帮手,又利用她做筏子,做跳板罢了。 “噔噔。”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四妹妹可睡了?”是谢羽鸿,大半夜过来找她,实在于理不合。 “ 9. 第 9 章 [] 接下来的数日,谢羽鸿都是如此,走一段路就要歇息,又是坐的身上不舒服,又是坐久了头晕,又是附近风景不错留下来欣赏一下,张宁无条件赞同,以谢芷言看,只怕谢羽鸿说马拉的屎是香的,张宁也会觉得是自己鼻子不行而不是谢羽鸿说的有错。 几人如此行了十数日,才走了一半路程,原本预定半个月要赶到的,如今起码还要四五天才能赶到,谢芷言忍无可忍,让贾铭押了张宁一起去了谢羽鸿的马车里。 一掀开马车,就是一股馥郁浓香,温暖如春。再望去,里头用来照明的居然是夜明珠,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昏暗的马车里烨烨生辉,共有六颗,这样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被他只用来马车照明,实在的暴殄天物,奢华至极。 谢芷言无视着,穿着鞋踩到白色狐裘上,径直上了马车 谢羽鸿道:“四妹妹,我这可是上好的白狐皮毛,你就这样踩了?” 谢芷言让了位置,贾铭便扔了张宁上来,半夏随后跟上,坐到了谢芷言身边,倒颇有几分三司会省的意思。 谢羽鸿也笑道:“四妹妹这是做什么?审我来了?” 谢芷言却不答反问:“大哥哥近来在修佛?” 谢羽鸿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戴着的佛手串,道:“未曾,在修心罢了。” 修心?修的佛口蛇心吗? 谢芷言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温和可亲的样子:“本不想叨扰大哥哥,只是这十数日了,咱们还未曾赶到淮阳,水灾之事刻不容缓,芷言一想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粮食尽数被洪水淹没,便夜不能寐。” 谢羽鸿如何不知她在点自己,只是这话他不好接,只能道:“四妹妹心善。” “如今咱们离淮阳也不过数百里,水灾之事刻不容缓,芷言想请求大哥哥,忍让着些,加快速度,尽快前往淮阳处理水灾可好?”谢芷言面露哀愁,悲天悯人之态尽显。 只是这话却不是什么好话,原本按地位,谢芷言才是主事人,她是圣上钦点的,张宁是副手,而谢羽鸿却只是谢策插过来的,虽然身份不一般,却实在低人一等。 可惜张宁唯谢羽鸿马首是瞻,全然听他吩咐,三个话事人,两个抱了团,谢芷言再是地位高也没用,还要听他们的话,受他们掣肘。 如今谢芷言将这话一说,倒好像谢羽鸿借着兄长的名头欺负了她,谢羽鸿应了她的话,说加快行程,就是承认了自己暗中使手段,若是不答应,也是她没理,谢芷言有理有据地商量,他却不允,是何居心? 所以这就是一个给谢羽鸿的坑,也是谢芷言试图夺权的信号。 张宁不忍心谢芷言为难谢羽鸿,不由语气生硬道:“小谢大人此话差矣,这速度本就是你定的,路上休息也是你允了的,金玉公子本就是来帮忙的,何以如此难为他?” 谢芷言无语,她道:“张大人误会了,大哥哥才华出众,机智过人,在下尚且年轻不知事,只是日夜忧心水灾,是以想要征询大哥哥意见罢了。” 张宁闻言脸色好了一些,又觉得自己刚刚说话过分了,脸红着道歉:“两位原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是在下小人之心了,小谢大人勿怪。” 谢羽鸿听着这话很是受用,他笑着道:“张大人,我家四妹妹别的不敢说,这心胸是最为宽广的了,我做个主,原谅你了。”他又看谢芷言道:“四妹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是大哥娇贵了,倒叫妹妹来提醒,是我的不是。” 听了这话,谢芷言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扬起善解人意地笑容道:“大哥哥严重了,既然商量好了......” “敌袭!有土匪!”外头侍卫大喊,打断了谢芷言的话,谢芷言脸色一变,掀开帘子欲看,一支箭矢直冲冲地朝她射过来,她躲闪不及,幸亏旁边的贾铭伸手拉了她一把。 “大人小心。”贾铭伸手将她扑在身下,箭矢“当”的一声射入向对面的张宁,不过只擦着他的胳膊过去。 谢芷言被贾铭压在身下,模模糊糊嗅到了一股很熟悉的香味,可是贾铭最近一直在治脸上的伤,身上的药味更重,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十分熟悉,不由又嗅了两下,便感觉身上的人一僵。 她立马感觉到了不对劲,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孔武有力,隔着衣服,身上属于男人的热气也透过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身上,她还嗅了两下,看起来真像一个深闺寂寞的女人。 不由下意识推开他。 贾铭也感觉到了,他身上一僵,便缓过神来,将谢芷言推向半夏,小心地查看窗外,之间外面不知何时包抄了许多土匪,他们带的人不多,又是一直走的管道,没想到居然也会有土匪。 谢羽鸿皱眉上前查看谢芷言,关切问道:“芷言,你没伤到吧?” 谢芷言摇摇头,看了一眼贾铭,又对着张宁道:“我没事,张大人好像伤到了,不知道有没有抹毒,张大人你没事吧?” 许是从来没受过这样重的伤,张宁哎哟哎哟直叫唤,半夏上前查看了一下,道:“好像有些麻汁,擦到人身上浑身会渐渐麻痹,不过不会有生命危险。” 然后又撕开张宁的衣袖,皱眉道:“张大人,没多大伤,你别叫唤了。” 张宁很是不服,看着半夏帮自己包扎,盯着伤口眼睛都不转一下,“又没伤到你,你自然语气轻松。” 贾铭这时语气严肃道:“咱们得赶紧走,这些土匪有备而来的,侍卫怕是拖不住多久了。” 马车上传来“笃笃”的箭头射上车厢的声音,贾铭目光一厉,掀了帘子便出去驾马,马都是好马,只是撑不住这么多人,跑起来也有几分吃力。 身后的土匪已经有人脱开了侍卫的手,向他们追过来,大声喊到:“抓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值钱的人都在那个车里!” 谢芷言神情凝重,谢羽鸿却凑过来说到:“四妹妹,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这次一 10. 第 10 章 [] “奴小时候在山里野跑大的,虽然不熟这座山,但是基本的辨路找水源还是会些的。”贾铭垂着眼说道,语气乖顺。 张宁身上的麻汁渐渐起效,大半个身子都麻了,压力全给到半夏身上,不由有些着急:“这天都快黑了,夜里看不清路,怕是有野兽,如今又不能下山,这该如何是好?” 比起这件事,谢芷言更担心的是淮阳水灾的事情,好不容易说服了两人可以赶路了,偏巧又遇土匪,节奏全部打乱,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道:“张大人别急,咱们不熟路,还是小心为上。”她转头辨认方向,对贾铭道:“我信你,贾铭,咱们先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等过了打劫,咱们再重新下山。” 树影斑驳,看不清神色,只见他低着头轻轻点了两下,还是之前那个老实木讷的样子,说:“大人跟我往这边走,这边草木稀些,估计是常有山里人行,容易找到住处跟水源。” 虽然谢芷言还是有着警惕心理,不过如今也只能跟着贾铭走了,她借着拨开灌木丛的时候摸了摸自己小腿,确认摸到了一个硬物,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跟上。 身后的谢羽鸿看见她这个小动作,眸光闪了闪,却没说话。 几人一路顺着小路走,直走到太阳落山,天上星子点点,还未曾找到能歇脚的地方,半夏已经撑不住了,饶是她力气比一般女子要大一些,一路背着一个成年男性爬了几个时辰的山,也是要吃不消了。 张宁很是愧疚,一路都在道歉,说到后来舌头都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夏耳朵边才清净几分。 抬头看,谢芷言靠着树干,眉间微蹙,白皙的脸上飞上两朵粉云,气喘吁吁,体力不支的样子,丝毫不显狼狈,反倒有种绮丽的美,像是之前墙角不被人注视的蔷薇,缓缓在阴暗的角落里开出了花,露水晶莹,花瓣娇嫩。 而谢羽鸿应当是最狼狈的,他之前在车里穿的都是比较舒适的衣裳,又是白色,显得他飘逸出尘。如今鞋履脏污不堪,衣衫不整,还有几处都被刮破了,连柔顺的头发都因为时不时挂在树枝上,变得乱七八糟的,只除了那张脸,还是好看的。 “大人若是坚持不住了,不如就此先歇着,我去附近看看可有水源,给您接点水来喝?”贾铭关切地看着谢芷言,隔着面具,谢芷言愈发觉得那双眼睛熟悉,只是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可曾有见过这人。 她从树干上起身,微微整理了一下头发道:“好,那咱们就在这儿歇会儿,你可识路?” 贾铭点点头,“识的,大人放心。” 不放心又如何,总不能几人一起走得累死还没水喝吧? “那你注意安全。”谢芷言小心提醒,“晚上蛇虫多,可能还有野兽,小心为上。” 贾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道:“奴知道的,大人放心。” 说完,便入了林子,剩下几人蜷在一起,半夏跟谢羽鸿都挨着谢芷言,张宁躺在对面,已经只有眼睛能动了,他一路上没受什么累,倒还是活泛的很,时不时左右转着看。 山林落入黑暗的怀抱里,却不是寂静无声,虫鸣鸟叫,不绝于耳,黑暗笼罩,加上耳边的各种声响,都让谢芷言心里不安,她总觉得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事情了,让她的心里焦躁起来。 如今身在山坑,半夏倒是有山里的生存经验,只是走了一个贾铭,已是很危险了,也不敢再放第二个人走。 谢羽鸿问:“芷言,那个贾铭可信吗?他不会直接跑了吧?” 这也是谢芷言的担忧,不过她当然不会此时说出来扰乱军心,只淡定道:“大哥哥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忍一个晚上吧,明日若安全了,便下山去。” 听她如此说,谢羽鸿也不好继续追问,转移话题提起了被土匪追杀的情景,道:“你发现没有,那些追咱们的人好像不是专业的土匪,只是些山民,他们都拿着农具。” 谢芷言微垂睫毛,将表情隐藏在黑暗阴影里,她道:“此处离淮阳不过几百里,走官道要更远些,若是翻山,便要近些,怕都是水灾灾民,无家可归,这才连官道也敢劫。” 谢羽鸿长叹一声,从手腕上摘下佛珠,慈悲的念了一句佛语,这才道:“那四妹妹有何想法?若继续走官道,只怕接下来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不走官道,这山野之地,也是性命难保。” 谢芷言不语,只用手摸着小腿侧的匕首,那个冰凉的硬物给了她一些安全感,心里也安定了一些下来。 “不走官道,咱们身无分文,等到了淮阳,只怕跟灾民无异。”谢芷言抬起头,缓缓思考着,“明日先下山,找个县令表明身份,让他重新安排人送咱们去淮阳。” 说到这里,谢芷言眯起眼睛,用警告的语气说道:“大哥哥最好收起你的骄奢淫逸,此事重大,万不可儿戏。” 谢羽鸿苦笑,他拎起自己脏污不堪的衣袖和鞋子,说:“四妹妹高看我了,我如今只想安安稳稳将事办完,回去给父亲交差,谁能想到我带了这样多的人,连灾民也打不过。” 半夏手上受了伤,一直在抠着被刮起来的皮,谢芷言看不过去,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她裹上,一边对谢羽鸿道:“你带的都是些没见过血的人,自是比不过已经疯了的灾民,他们已经要钱要物资不要命了。” 谢羽鸿却说:“四妹妹这样淡定,是见过了?” 谢芷言手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没有搭话,继续给半夏包扎。谢羽鸿似乎也觉得失言,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贾铭一直没回来,众人都等得焦灼起来,张宁最轻松,他先是中了麻汁,一直麻/痹着,靠半夏搀扶,等到快半夜了,他的身体逐渐恢复,除了力气还有些不足,但是日常走路是够了。 久等贾铭不至,他不由主动提议,让自己去找他,毕竟一无水源,二无干粮,在座的人从下午走到晚上,饿了渴了都是忍了又忍,不敢远离。 如今这隐形的主话人好像又变成了谢芷言,连张宁此番发话,都是问的谢芷言的意思。 谢芷言自知此刻曝露荒林是如何危险的事情,无人探索过的山林,可能会有比人的腰还粗的蟒蛇,有两人高的熊瞎子,有一头就能顶死你的野猪。甚至小一些的,还有毒蜘蛛,毒虫子,毒蜈蚣,无论碰着哪一样,都是要去了半条命的,若是无法出山及时救治,直接就能殒命,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 就 11. 第 11 章 [] “什么假名真名?没听说过,该不会是......私奔出来,被哪个野男人骗了吧?”瘦猴贱兮兮地笑道。 然后一脚踢到谢羽鸿的肚子上,直接让他无力支撑,双膝跪下,引得众人又是一顿大笑。 一个壮硕男人走了出来,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特别小,像一条缝一眼,在一张大饼脸上,显得猥琐又奸诈。 众人喊:“老大来了?这就是今天劫的道儿,这个女人应该是那个女官,老大你瞧瞧。” 大饼脸走了过来,挑起谢芷言的脸细看打量,谢羽鸿很是激动地喊到:“混蛋,放开你的脏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相府嫡子,谢羽鸿!金玉公子也是我!如果你们再不放开我们,相爷知道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大饼脸掏了掏耳朵,走到谢羽鸿面前,用脚尖挑起了他的脸,这个行为对于金尊玉贵的谢公子来说,实在是屈辱至极,张宁都不忍心再看了,他只是个菜鸡,没办法救他的崇拜者金玉公子。 呜呜呜~ “什么狗屁的金玉公子银玉公子?在生死面前也不过是一条贱命!”大饼脸恶狠狠说道,狭窄的双目中露出摄人的精光,“不过相爷大人咱们也怕呀!要是他派兵来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好像他真的惧怕一样,可是他的表情明显不是害怕,甚至还有得意洋洋的笑意挂在嘴角。 身后的瘦猴立马上前道:“老大,男的杀了,女的留下生娃,咱们藏在在深山里,生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何必惧怕他们什么相爷公子的。” 大饼脸赞赏地看了一眼瘦猴,又转到谢芷言身边,道:“有道理,这女人啊,只要生了孩子就老实了,这个皮肤白的给我,剩下一个你们玩儿。” 瘦猴立马惊喜感谢,看着不起眼的女婢,眼里满是淫邪,他道:“兄弟们,把他们押回去,咱们晚上好酒好肉伺候,只叫姑娘们爽地离不开咱们!” 几十个男人都兴奋起来,看着几人的眼神仿佛要生吃了他们。 大饼脸道:“这两个人先留着,特别是那个什么公子,咱们押着,看看那个相爷大人舍得拿多少钱来赎!” “老大英明!”瘦猴立马拍马屁,然后招呼人将他们几个眼睛都蒙上,嘴里也塞了布条,那个布条又酸又臭,直叫人想吐。 “另外,这几人头上的簪子也拔了。”大饼脸很是谨慎,“别让他们有武器,这两个男人身上也搜一下。” 有人上来将众人簪子都拔了,谢芷言一路来风尘仆仆,也未做精致打扮,只用一根簪子挽了发,这一拔,三千青丝尽数散落,衬着月色,倒像清冷神女下凡,容色更胜几分不说,漆黑布条蒙眼,为她更添了几分柔弱,让人想要掌控她的欲望更加强烈。 大饼脸很是满意,“这次货色不错,回去吃顿大餐!” 众土匪又是感恩戴德。 因为蒙着眼,不知这路怎么走的,绕了几圈,终于到了地方,谢芷言估计自己是被带到了那个大饼脸的房间,踩的是踏实的泥土地不说,坐下的地方是软褥,至少得有一定地位才能用的起。 带她进来的两人说:“这小娘皮皮肤真嫩,不知道老大玩够了给不给咱们玩儿?” 另一个人说:“你没看见瘦猴对她感兴趣吗?就算老大玩够了,瘦猴也是要接手的,他又会拍马屁,哪里轮得到咱们?” “那不如咱们现在先玩一轮?反正老大没那么快过来。”先前说话的人蠢蠢欲动道。 立马被旁边的人制止:“可别,被老大发现了你就死定了!” 蠢蠢欲动的人只好放弃,只捏了捏她的脸,说:“出去吧,手脚都捆着,咱们也去喝酒去,不是还有个女婢可以玩吗?” 二人说着便一起出了房门,听着房门关闭的声音,谢芷言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了人,这才起身蹲下,用手指一点点摸出自己小腿上的匕首,然后反手割开自己手上的绳子。 等摘下眼罩,她这才发现哪怕是这个土匪老大的房子也是简陋的不得了,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是最豪华的,此外只剩一张桌子勉强算是家具了。 谢芷言在门口扒开看了一眼,发现门被上锁了,只有一点点缝,不过就算门没上锁她也出不去,正门出去是个院子,那些土匪们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聚餐,人来人往的,难怪都没人守门,她一出去就能被抓现行。 她又掉头去看窗子,左右各两扇,都没封严实,左边那个是个湖,右边是堵巷子墙,没有出口,要出去只能爬墙出去,不过说实话,以她的能力,应该爬不上去,泅水的话,她也不太行…… 正思虑间,门口传来一阵响动,谢芷言躲闪不及,只好坐回床上,戴上蒙眼的黑布,只是又酸又臭的布她实在不愿意塞了,便还是没塞,只伪装成依旧被绑着的样子,匕首已经悄悄藏到了袖间。 房门被打开,那人在原地顿了一下方才走过来,谢芷言看不见,只能听,不由耳朵偏了偏。 那人一步步走了过来,谢芷言听着却不像是那个大饼脸的脚步声,那个大饼脸身材比较健硕,就算他脚步轻,也不应是如此矫健的脚步声。 她不由出口问道:“谁?” 那人脚步一顿,然后向她俯身过来,一股熟悉的香味夹杂着药味传过来,是贾铭。 他伸手解开缠住谢芷言的眼睛的布,温热的手指拂过她的脸庞,轻柔又迅速地将她的眼罩解开。 谢芷言却伸手一推,将他推开,眼罩被扯下,眼睛重现光明,谢芷言抬头看着这个男人,他的面罩已经摘下,只剩下脸上还有很多印子坑坑洼洼,不过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那么恶心了。 “贾铭?或者,该叫你秦玉璃?”谢芷言冷冷道。 贾铭一愣,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三分诧异七分不解,“大人,奴是贾铭,不是永安侯。” 谢芷言却不听他的话,与他对峙着:“真是难为你用了这么大功夫将我弄来这里,你想做什么?” 贾铭却露出来更加疑惑的表情,“大人,奴真的不是永安侯,永安侯都去世五年了,奴从小到大一直在鳏夫村里头生活,您应该是查过的。” 确实查过,不然谢芷言也不会这么快放松警惕,在见到贾铭的当天她就去查了,不仅这个人,这个村子她都查过,那是一个很多年前就存在的村子,也 12. 第 12 章 [] 这个问题实在好笑。 思念这种东西对于谢芷言来说,实在奢侈地过头。 她实在太忙、太忙。 要忙着在朝堂站稳脚跟,要忙着维持好对外的形象,更要忙着拿稳永安侯府上上下下。 所以对于这个问题,谢芷言选择严格保持自己对外的人设,她笑了一下,说:“当然。” 贾铭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就害羞地低着头。 谢芷言问:“你怎么一直没回来找我们?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虽然洗清了他是秦玉璃的嫌疑,不过这件事还是有疑点的。 贾铭说:“奴本来想去找水源,走到一半发现附近有人行动的踪迹,奴不敢冒动,也不敢回去找大人,怕被对方发现了,绕了一大圈甩掉了他们才回去,可是大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她当时以为贾铭是秦玉璃,所以直接跑了,毕竟如果真的是秦玉璃,她们留在原地才是最危险的。 “奴顺着踪迹追过去,正好碰到大人被那些土匪抓走,奴不敢就这样出来,所以一直跟着,又找了机会混进来。”贾铭说。 接下来又说出他得知的一些信息,比如这个土匪窝是很早就存在的了,专门劫官道,挑那种有钱人劫,但是又会接济百姓,对于水灾逃荒至此的人全盘接纳。 是以水灾过后,很多灾民入了土匪窝一起打劫,他就很顺理成章地混了进来,因为很多人其实都不太认识。 谢芷言闻言点点头,想起来被掳走的半夏,此时恐怕危险的很,便道:“我待会儿假借跳湖出去,你把水搅混,然后去找半夏,我去救张大人他们。” 贾铭很是不赞同,用一种很拒绝的眼神看着她:“大人,张大人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很危险,因为是男子,看守的人也很多,您这样过去怕是救不了他们,还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谢芷言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弱鸡武力,赞同了这句话,问:“你可摸清楚了附近的地形?我先出去躲着,你先将半夏救出来,我大哥哥值钱的很,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动他。” 贾铭便将自己之前摸好的地形简单说一遍,越说,谢芷言越发觉得这是一个人才,十分细心仔细,而且记性很好,走过的地方看一遍便记住路了。 “那我先假装跳湖逃跑了,在那边等着你,你记住,先救半夏,自己的安全也要注意。”你的命可比谢羽鸿值钱。不过这句话她没说,只是很委婉的道:“张大人他们能救就救,救不了咱们就先下去找县令派兵回来救,知道吗?” 贾铭眼睛亮亮地点头,两人便迅速行动起来,贾铭溜出去将门锁起来,谢芷言便将凳子对着靠湖的窗子一摔,伪装成跳湖逃跑的样子,然后迅速躲到了床底下。 土匪们很快就听见声响围了过来,但是一下子找不到钥匙,你推这个拿了,这个推那个拿了,一时之间找不到钥匙,又不敢开门。 直到大饼脸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一脚就将门踹成几瓣,直接从墙上扑倒下来。 众人围进来一看,房间空的实在无处可躲,就一张床一张桌子,谢芷言躺在床底最里面,小心翼翼地将呼吸放缓,紧紧攥着手心,心脏扑通扑通地好像要跳出来了。 大饼脸看着粗犷,却最是心细,他看了一眼被砸破的窗户,犹疑地看了一眼唯一的家具——床,就在他准备蹲下去时,贾铭藏在人群中对着窗子大喊:“在那里!我看见了!别让她跑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转头去看湖边,只隐约好像确实见到一抹白色从湖对面的林子里晃过,难道这女官大人水性这么好?这么快就游过去了? 贾铭趁机又喊:“快追!等下她跑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开始爬窗跳湖,准备冲着湖对面的林子里跑去,大饼脸也跟着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门外,还是准备掀开床单看一眼床下,贾铭迅速凑近,一个手刀将大饼脸劈晕。 然后大喊:“老大!老大怎么晕了?!” 这下子土匪窝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无人注意床底,看老大的看老大,追谢芷言的追谢芷言。 谢芷言藏在床底,缓缓将刚刚拿出来的匕首塞回衣袖了,静静等着人散去。 大概过了大半个小时,追她的人都回来说没看见她的身影,不知道藏哪里去躲着了,然后一开始守着大饼脸的人也打着哈欠出了房门。 如今已经是下半夜,土匪们本来想吃一顿然后去狂欢的,如今因为谢芷言逃跑搞得兵荒马乱,大家也没有兴致继续了。加上大饼脸晕倒,没有了主心骨,瘦猴安排了几个人继续找,便都回去休息了。 等到四周都安静下来了,谢芷言偷偷从床底下爬出来,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时刻注意着大饼脸的呼吸,只要一有变化她便不再行动,很是谨慎,等爬出来都花了大半个时辰。 悄悄爬出来的谢芷言看着床上躺着的大饼脸,他此刻应该是真的睡着了,发出如同雷鸣的呼噜声,震天响! 谢芷言摸出手里的匕首,眯着眼看他,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收回去了。 不是她突然良心发现,主要是她怕自己一击不中,将人弄醒,到时候才是真的跑不了了。 她转身悄悄开门,门外有两个守着的人,不过已经睡着了,她还是决定不去冒险,从小巷那边的窗户爬出去,绕到房子侧面,然后顺着贾铭留下的地址慢慢摸索过去,一路上都很是小心谨慎,就怕惊扰了一个人。 * 另一边,贾铭趁乱跑回去,一个个房间地找被关押的半夏,没找到半夏,倒先找到了张大人跟谢羽鸿,两个人背对着背绑在柴房的柱子上,手脚都捆地严严实实,嘴也被捂着,不过眼罩倒是被扯下来了。 贾铭犹豫了一下,但是已经被两人看见了,二人都没认出他来,以为土匪要对他们做什么,都呜呜叫着,眼睛里满是恐惧。 思虑再三,贾铭还是上前将他们的手脚解绑,然后简单跟他们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让他们趁乱跑,往东走一里路有一个小溪,顺着小溪一路向下走便能出去。 张宁很是感激,他现在对于谢芷言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他说:“小谢大人真是慧眼如 13. 第 13 章 [] 如果救你无法让你爱上我,那就让你来救我吧。 谢芷言顺着贾铭给自己标的地点,往北面跑去,按他所说,北面一直跑,有个瀑布寒潭,到时候大家都在这个地方汇合。 顺着明亮的北斗星,谢芷言一路仔细谨慎,这山上实在太难走了,她还很怕有蛇虫或者惊扰到什么大型猛兽,她走的很是小心翼翼。 不知走了多久,天将放明,有晨曦从东方升起,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寒潭瀑布,水流凶猛而又壮阔,寒潭清幽而深不见底,风景独一份的好。 可惜她如今没空去欣赏这份美景,无论再怎么样聪敏,她也确确实实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即使如今已经暂时安全了,她也是有些后怕的。 既然已经说好了在这里集合,谢芷言强打起精神,找了些干燥的柴火,却发现没有火折子,并且这里也没有可以用来钻木取火的绒心草,她只好将捡来的树枝放到一堆,指望待会儿被救出来的半夏有火折子了。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太阳从东方升到了正中间,周围一切变得清晰可见,谢芷言却愈发不安,从昨日下午遇匪到如今,她差不多一天没吃饭了,饿的心慌气短的,她也不敢乱跑,怕到时候半夏她们来了找不到自己。 没有办法,她就摘些附近的野果子充饥,以保留体力。 等到太阳过半时,终于来了一个人,谢芷言躲着树后仔细观察,见人步履蹒跚,衣衫破碎,身上还沾有不少血迹,走到眼前了发现是贾铭,谢芷言迎过去扶住他,这才发现他背后插了一支箭羽。 她也不是大夫,哪里敢拔,只好依旧留在那里,问:“半夏呢?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被发现了?” 贾铭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唇色苍白,面色虚弱,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流血过多的。 “奴跟半夏姑娘逃跑的时候被发现了,为了不暴露大人的位置,奴跟半夏姑娘分开跑的,奴绕了几圈才敢过来找大人。”贾铭皱着眉头,冷汗已经溢满额头,看着痛苦万分,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一路坚持着走来。 谢芷言将他扶了靠着树上,又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温柔道:“无妨,半夏一个人自保是没问题的,咱们想办法下了山,找着衙门就好办了。”谢芷言此时还很有信心。 看着贾铭虚弱无力地模样,她问:“你可还能走?我扶着你吧,你指给我下山的地址,咱们尽早下山。” 贾铭半闭着眼睛,很是艰难地点点头,然后抬头辨认了一番方向,可惜还没抬起手来,便又无力地垂下去,谢芷言一惊,见他已然半分力气都没有了,将耳朵贴过去说:“你说个方向也行,咱们得赶紧下山,不然要饿死在山上了!” 可是贾铭只抬头,迷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没有反应了,谢芷言很是绝望,很想使劲将他摇醒,又怕直接给他摇死了,只拍着他的脸焦急道:“你醒醒!先别晕!会死的!” 眼看着贾铭彻底晕过去了,谢芷言无力地瘫坐在地,双手抱着膝盖,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想着不过是个奴才,死了便死了,自己直接走就是了。另一边想着,自己如今身在深山,不识路又没有武力值,只有一把匕首,若是碰到了什么野兽,便是死几遭也不够她填的。贾铭死了不要紧,她不能死,她还没有足够的权利,她还没有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抱负。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等一等贾铭,若是他就此死了,自己便找回那个土匪窝,想办法跟着他们下山,这个法子危险性太大了,不一定能安全跟着,很容易被发现。若是他没死是最好的,让他带着自己下山,绕开有危险的地方,这样更加安全些。 这一等便是一个下午,谢芷言只在附近找些野果充饥,不敢离开寒潭半步。贾铭中间醒过两次,可惜眼神都涣散了,什么都看不清,只嘴唇翕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谢芷言凑过去听了一会儿,只听见是在喊“阿......”什么的,可能是阿母,也可能是阿妹,不过更可能的是在喊情人。 谢芷言对这个不感兴趣,见听不清,便放弃了,用石头将果子捣碎了,一点点给贾铭喂进去,防止他直接被饿死了,还好他生存的本能还是比较强大的,勉勉强强也咽下去了大半个果子。 可惜到了傍晚的时候,贾铭还是发起了高烧,在环境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发起了高烧便宛如在召唤阎王的到来,谢芷言一遍遍地将帕子浸在寒潭里,然后再拧干给他降温。如此反复了大半宿,却还是一点成果也没有。 谢芷言看着依偎在树干上的贾铭,眼神复杂,她仅存的良心已经用光了,她不怕死人,却也不想跟一个死人呆一个晚上,并且她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给了他喂食物,也试图给他用寒潭水降温,她已经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救他了。 明月高悬在天空之上,今日的月光格外地亮,也格外的清冷,就像她当初杀死秦玉璃那晚的月亮一样,清晰地照出她的自私与丑恶。 谢芷言坐在贾铭旁边,静静地等着这个人断气,等他一断气,自己就摸去土匪窝,寻求下山的路径。 等了大半个小时,贾铭却还一直隐隐约约地呼吸着,他好像很是不想死,一直在挣扎着,高烧使他面色潮红,嘴唇干裂起皮,泛着青白之色,显现出濒死之相。 可是他的嘴唇却还一直翕动着,喊着那个听不清的名字,仿佛那个名字是他求生的全部欲望,只要叫着那个名字,便会减轻他的苦痛,让他从阎王的手中逃脱,从十八层地狱重新归来。 林子传来轻微地脚步声,谢芷言一惊,转头看去,却刚好看见一个人迅速地躲到树后,这个人躲藏的功夫很一般,在一颗这么大的树后,却还露出一抹翠绿色的衣角,甚至下面还有一只玉白色的脚。 那人在森林里居然是赤着双足的! 他的肌肤莹润而有光泽,脚趾犹如上好的珍珠般玲珑可爱。 似是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树后的人慢慢探出一颗头,露出如同小鹿般灵动而又漂亮的双眸,清澈可人,长发未束,微微顺着他的探头倾倒出来,在月光下泛着犹如上好地绸缎般地光芒。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突然起来地出现在了森林里,仿佛森林里的精怪成了精,好奇又探究地伸出头来看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好奇地看着谢芷言,这个女人仿佛有着一种神圣的味道,披着长发,穿着素裙,脸上带着清冷而又疲惫地神态,转过头来看着他时,仿佛是山野中吸食人精魄的女妖,正沐浴月光修行着,然后被他打扰,转过来用一双淡漠疏离地 14. 第14章 [] “哎呀!”一弦忽然怪叫起来,“阿言姐姐你快来!” 谢芷言不明所以,将想法尽数敛起,转过头问:“怎么了?” 一弦手抓着贾铭的脉搏,眉心紧促,他用那双单纯的圆眼看着谢芷言,很严肃地说:“阿言姐姐,你的侍卫体内有蛊虫!” 蛊虫是什么?谢芷言从来都没听说过。 便听一弦道:“蛊虫是苗疆族秘法,以特殊的药材培育不同的蛊虫,有不同的效用。” “那他体内的蛊虫是做什么用的?”苗疆族谢芷言倒是听过,是一个很古老神秘的种族,据说十分排外,身负秘法,外人很少见到 没想到这个侍卫身上居然有苗疆族的蛊虫,他不是在鳏夫村长大的吗?怎么身负这样多的秘密?越来越看不透了。 这个信号也让谢芷言感到不安,她无法容忍一个不知底细却对她又觊觎之心的人留在身边。 “不知道呀~”一弦天真的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师父没教,我只是在别人那里看到过,有个男人得罪了一个苗疆族的人,然后被他喂了一只犹如米粒般大小的蛊虫,当时没事,三日之后浑身溃烂腐败,我遇见他的时候尸体都臭了。” 似是又想起那个味道,一弦捂住鼻子。 然后嗡嗡继续说:“不过他这个好像不是杀人用的,但是也不像救命的,不然他刚刚就不会发这样的高烧了,我若不来,他最多只有半个时辰好活。” 闻言,谢芷言心中五味陈杂,她觉得以此人抗了大半个晚上的高烧,受了致命伤还活着的坚韧,大概还是死不了,一边又觉得,此人撑下来,全靠着对她的恋慕, 莫名成了他人的希望,倒叫她好不习惯。 见谢芷言沉默不语,一弦起身走到谢芷言面前,低头凑过去看她的表情,看了半天之后,鬼使神差来了一句,“阿言姐姐,你长的真好看~” 他这话题转移地十分快,刚刚还在说蛊虫,下一秒就夸她了,谢芷言脑子还没转过来。 说实话,谢芷言很少被夸长的好看,她身边长的好看的人比比皆是,无论是她的姐姐荣佳贵妃,还是她的亡夫秦玉璃,相貌都是出尘绝艳,举世无双的。 大部分人看过她的姐姐跟秦玉璃之后,只会夸她十分端庄,很有气度。 谢芷言此时因为贾铭的觊觎与神秘正对所有男人好感下降,同时对这个少年也是十分警惕,又被他莫名其妙的夸赞,精神瞬间高度紧张,勉强笑了一下,说:“一弦小弟过奖了,不知道一弦小弟可知道下山的路?” 一弦被她的话叫回了神,点点头道:“我认识,阿言姐姐你要下山吗?我带你呀~” 废话! “是,麻烦你了,我的侍卫可能需要尽快找大夫医治......”谢芷言下意识想用贾铭找借口离开,却忘了眼前的少年就是个大夫,一时察觉失了言。 一弦却不是很在乎,他说:“那我也要跟你们走,研究一下这个蛊虫,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谢芷言如何能拒绝,只得点头答应。 可是接下来一件事却犯了难,就是谁背贾铭下山,贾铭吃了一弦的药,高热逐渐退下,可是一直都没醒,谢芷言是万不可能背的,她没有那个力气。 一弦却好像根本没发现这个事情,只用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很是好奇的样子,走到哪里看到哪里。 谢芷言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格外能屈能伸一些,反正看两眼也不会掉块肉,她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最后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一人半边扶下山去。 下山的时候,谢芷言发现一弦的脚上居然带了个金色的铜铃铛,随着脚步蹒跚,一步一响。 不由开口问:“一弦小弟,你脚上有个铃铛,怎么我看见你的时候没听见响?” 一弦低下头看了一眼,说:“这个是防蛇虫的,可以控制。”说着他晃了一下脚腕,也不知如何设计的,立马就不响了,一弦说:“我看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精怪在吸血呢,就怕你听见了,所以关掉了。” 谢芷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弦又问,他嘴巴总是停不下来的,一直要说话,他说:“阿言姐姐,你为什么要去淮阳啊?那边在冒水灾呢,我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闻言,谢芷言心中一动,转头看这个衣冠整齐的犹如山野精灵般的少年,试探着说:“你从那里跑出来?那你可知淮阳如今的情况如何了?” 一弦踢踢脚腕,将铃铛摇响,说:“知道啊~下大雨决堤了,然后把城冲了,好多人来不及逃跑,又不会游泳,那个水流一冲过来,连抓个东西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吞没了。” “我本来那天要选花魁的,来了好多人,然后我在非常高的地方站着,就这样看着他们被淹掉了。”一弦语气有些低落下来。 谢芷言却听的一脸茫然,都是什么跟什么?问:“你不是大夫吗?怎么会去选花魁?” 一弦也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呀,有个妈妈把我带进去的,说给我好吃的,还说会来很多需要我治病的人,我就留下啦~” 他想了想又道:“呆了半个月才跟我说要选花魁,我好吃好喝的,哪里好意思拒绝嘛~” 谢芷言:“......” 这孩子绝对是被人骗了,刚巧那场洪水也算是救了他,不然他当晚可能就要被抬进别人的床榻上了。 谢芷言一时不知道他是假傻还是真傻,只好委婉地提醒:“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一弦很认真的点点头,说:“我现在才想起来,那个妈妈肯定是骗我的,我一个男人怎么选花魁?” 谢芷言:“......” 有了一弦的带路,他们很快就下山,一弦对山路非常熟,据他自己所说,他跟他师父就是住山上的,小时候为了防止他们迷路,还竖了一根很高很高的竹竿,又在旁边种了一棵树,说等他们以后有徒子徒孙的时候就可以看树识路了。 所以他水灾过后,第一反应就去了山里。 有了一弦,下山的路就安全了很多,他的脚镯铃铛确实可以驱蛇虫,一路走过去,一条虫子都没看见,一弦就一跳一跳踩着干净的路上走。 而且他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有时候路遇能吃的东西,他就会献宝似的跑去摘了给谢芷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 15. 第 15 章 [] 郭师爷是个很妥帖细心的人,见了谢芷言拿出令牌来,还仔细验了验,这才迎了她们进去,谢芷言单独一间主屋,见她没人伺候,还派了两个婢女过来,一弦跟贾铭住一个房间。 有了下脚之地,谢芷言立马让师爷派兵剿匪,去救谢羽鸿和张宁。 治水这事儿她是个门外汉,虽然路上看了很多水域图,还有些古代治水的册子,可是终究是纸上谈兵罢了。 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大事,还是让专业的人来比较合适,比如张宁。 郭师爷闻言很是为难,他道:“大人,不是卑职不同意,实在是已经没有人手了,淮阳如今的士兵都去河岸修堤坝,尚嫌人手不够,衙役和大户人家的奴仆都去帮忙捞尸救人,收拾灾后残余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人手去剿匪。” 谢芷言一怔,难怪如今匪盗如此猖獗,连官道都敢劫,淮阳虽然只是个县,却也是比较大的县了,却连救人的人手都拿不出来。 “大人若是想要更多人手,怕是只能前往淮阳城了。”郭师爷低着头道。 淮阳县是淮阳城的附属县,也是此次遭受水灾最严峻、距离淮河下游最近的县城。 谢芷言此次的任务就是治理淮阳水灾,但是淮阳城刚好是一个没有遭遇任何水灾的地方,他们地势很高,并且距离淮河很远,是以十分安全。 她不过是一个无实权的七品学士,淮阳城的郡守却是三品官员,外放至此,却与土皇帝无异,更何况她早就听闻过一些这个郡守王怀的传闻,人称三不管,只守着那一亩三分地。 谢芷言捏了捏眉心,问:“那你同我说说淮阳郡守的事情,我看看可能求到兵来。”她又强调道:“被匪徒抓走的还有我的兄长金玉公子,也是相爷独子,若是出了事情,淮阳县可要被问罪的。” 郭师爷并没有被吓到,还是不紧不慢地说:“回大人,淮阳郡守的曾祖母是昌平长公主,尚且在世。” 这话一出,谢芷言就知道是什么成分了,昌平长公主是先太祖皇帝的小女儿,极为受宠,更是让她与当时的贵勋世家王家结亲,如今王家已经落寞很多了,可是昌平长公主她......还在世...... 这意味着什么呢? 大概就是淮阳县作为淮阳城的附属县,隐瞒灾祸实情,导致洪水被淹没四十多州县,而作为上级的淮阳城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吧。 你无法想象圣上前脚刚将淮阳郡守治罪了,老姑姑就迈着年老体衰的身体,颤颤巍巍地给你求情,让你放了她的宝贝乖孙儿。 圣上也难做,所以最后被治罪的只有淮阳县令,然后淮阳郡守被罚俸一年,这对于土皇帝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的小惩罚罢了。 自己一问要怎么处理土匪,这郭师爷就递了枕头,给她送了个刺头淮阳郡守,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成分了,郭师爷怕是早就想好要让她去找淮阳郡守求兵了,可是这个是阳谋,她没有办法拒绝。 只好道:“郡守性情如何?可有喜好?” 这便是准备攻克那边了,郭师爷立马掏出一叠单子,道:“卑职不太了解,只是有些出名的生平记事,大人可以了解一二。” 这是打定主意要两不沾了,也不直说,只挑些比较能了解的生平记事让她自己琢磨。 碰到这样的老油条,谢芷言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接过单子看,里头只写了四件事,第一件,讲了他的出生,世家大族,公主祖母,最小的嫡孙,这个是知道的,她便直接跳过了。 第二件事,说的是他年少时的一件事,据说这太守小时候酷爱打抱不平,行侠仗义,很是侠义心肠,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却变得三不管了,只要不惹到他,他是圆滑地跟个磨盘似的。 这个信息重要也不重要,小时候爱行侠仗义,长大了却变得圆滑许多,却不知道是因为长大了晓事了还是因为经历了什么,算是一个突破点。 第三件事是他当上太守的生平,无功无过,平平无奇,可这个才是最难猜的,他若是无才,这淮阳早一片大乱了,可他若是说有才,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很有建树的政绩出来。 第四个就是他的后宅,没想到这种信息也有。 谢芷言抬头看了一眼郭师爷,郭师爷老老实实站着,像根木桩子似的。 淮阳郡守名叫王怀,后宅妻妾不多,似乎与正妻关系不好,膝下无子女,这个很不正常,一个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男人,怎么会连一个子女都没有呢?莫非......身有隐疾? 她想到了贾铭,贾铭好像也说自己不能生来着。 心思百转间,她放下单子,问郭师爷:“此去淮阳城有多远?” 郭师爷躬身回道:“快马加鞭,约三日就可到达。” 此行谢芷言必须亲去,马她倒是会骑,只是一路上没有可以用的人,她很担心自己的安全,不由犹豫了几分。 郭师爷看出她的犹疑,立马道:“卑职有个女儿,自小在武馆学了些粗浅功夫,大人不介意,不如让她与您同去?也能护佑您的安全。” 看来这个郭师爷是什么都算好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便只好应了,当日好好休息了一番,第二日一早便出发了。 郭师爷的女儿叫郭爱,是个与谢芷言见过的端方贵女很不一样的女孩儿,热情又活泼,总是充满了活力,而且无论说什么都接的上话,据她所说,自己自小跟着武馆走镖,母亲曾是镖局的大小姐,自小跟着舅舅们走南闯北,见识非凡。 一弦原本也想跟着一起来,但是谢芷言以不放心别人照顾贾铭的理由拒绝了,他又对贾铭的蛊虫很感兴趣,所以也没强求着。 就这样,郭师爷派了两个衙役,郭爱带着两个武馆的师兄,一路风尘仆仆地赶了三天的路才到达淮阳城。 可是求见淮阳郡守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谢芷言没想过淮阳郡守居然会不见她。 他们一行人到了淮阳城,表明了身份,淮阳郡守就命人迎了她们进去,然后就开始坐冷板凳。 从白天坐到晚上,淮阳郡守就派人领她们去休息。 她起身提要见淮阳郡守,淮阳郡守就说自己很忙,怕是没空,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礼仪做的是一 16. 第 16 章 [] 侍卫带着她们去安排好了的房间,郭爱跟着谢芷言进了她的房间。 刚一进房间,郭爱就立马道:“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谢芷言没回答她,拿出郭师爷给的四张王怀生平记事,问郭爱:“以你走南闯北的经验来看,你觉得这个淮阳郡守是个什么样的人?” 郭爱走上前,拿起纸张细细看着,然后思索道:“这都是不算很特别的消息,我爹也从不跟我说这些事,所以我也摸不准这个郡守的心思。” 她沉吟半响,道:“我们做生意的时候,也总会碰到这种人,两边都不想惹,就想安安稳稳赚钱,也不求赚的多少,就求个平安。” 谢芷言走到窗前,将窗子摇起,然后看着外院守卫森严的情况。 郭爱继续道:“这种时候,就是一个威逼利诱,叫他知道,想要两边好处都拿,也不是那么好吃得下的。” “有道理。”谢芷言应道。 郭爱立刻兴奋起来,她问:“真的吗?我讲的有道理吗?” “当然。”谢芷言点点头,“全是有用的废话。” 郭爱:“......” 她有些沮丧地坐到四方桌旁,给谢芷言倒了杯茶,“大人,我就是个榆木脑袋,你若是有想法吩咐我去做就是,让我想,我可不一定想的出来。” 谢芷言没接话,她细细思索着,其实郭爱说的也不全然是废话,这个王怀跟个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知道她们耗不起,所以就有礼的招待着,消耗着。 但是每个人做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王怀作为一个郡守,却不愿囊助下属县城,这其实很不合理的,作为一个上司,自己下属遭了灾,也顶了祸,无论如何都是应该出手相帮的。 虽然能不能帮到是一回事,但是帮不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王怀宁愿耗着她,也不肯出手呢...... 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棱,郭爱就坐旁边看着她,轻嘬一口茶,她砸吧砸吧嘴,觉得这个京城出来的女官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有条有理不说,身姿仪态都是一等一的,站在窗边,面容憔悴,都一副美人愁绪图的感觉。 “你跟你几个师兄去府里找些小厮聊聊,去厨房或者后园的人聊,看看能不能摸出郡守的性格习性。”谢芷言道,“无论有没有法子,咱们都不能坐以待毙,不管做什么,只要在做着,总比现在好的。” 郭爱用力点头,用衣袖一抹嘴,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剩下的两个衙役,谢芷言就让他们找府内的守卫聊聊,看看能不能说上话,不过他们没说两句就回来了。 衙役都是木讷老实的,不如郭爱机灵,上去干巴巴说了几个话题,人家也不搭理他。 大概到了晚间饭时,郭爱跟她师兄就回来了,她回来的最晚,还拎了只鸡,喜滋滋的,看起来收获颇丰。 谢芷言也不拘着大家,让他们各自的谈话收获。 两个师兄都没探听到什么,他们从后厨聊到后园,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可惜府里的人都嘴严的很,见他俩是个陌生人,仿佛得了什么命令似的,那个嘴比锯嘴葫芦还严实。 不过有个师兄说了个新鲜事,“我在后园见到了郡守最宠爱的小妾,长得特别漂亮,跟朵花儿似的,据说她在郡守面前特别得脸,你说咱们能不能给她送点什么金银珠宝啥的,贿赂一下?” 郭爱头一个不屑,她道:“你也不想想,就算一个女人再得脸,郡守会让她干涉到自己的官事吗?要是有这个本事,不早扶正了?” 师兄撇撇嘴,道:“那怎么办?听说郡守不孕不育,要不你去给他治一个?等他高兴了说不定给咱们借兵呢!” 郭爱闻言翻了个白眼,指着自己拎回来的烧鸡道:“好师兄,你们猜猜,我怎么得了这个烧鸡的?” 见她这样神秘兮兮,两人都笑:“厨房偷的吧?那群人能让你得了便宜?” “屁!”郭爱立刻反驳,凑上前道:“我是女子,他们都对我不设防呢,我就直接进到后院去了,你们说的那个小妾我没见到,但是你们猜猜我见到了谁?” 闻言,谢芷言心中一动,不由也抬头看向郭爱。 一个师兄道:“甭管见着谁了,没见着郡守都是白搭。” 另一个师兄也道:“就是就是,后宅的女人要是能干扰到郡守的想法,怕是如今孩子都满地跑了。” 不知道他说的是给郡守带绿帽子还是给郡守治病,不过总归是在嘲讽郡守无法生育的事情。 谢芷言抬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制止道:“不要胡言。” 那人嘴上胡咧咧惯了,如今被警告才想起来这是在郡守府上,不由吓得冷汗直冒,不敢再言。 郭爱过足了卖关子的瘾,这才道:“我见着郡守夫人了!” 谢芷言心中已有城算,倒是不算很惊讶,另外几人却惊讶地很,问:“郡守夫人?!真的郡守夫人?你还搭上话了?” “那是当然!我这鸡就是她送的。”郭爱自豪道。 她刚准备从头说起,吹个牛什么的,就看见谢芷言警告的眼神,她立马回了神,收敛了神色,讲起了正事。 “那个郡守夫人一个人不小心扭到脚了,就在院里歇着,里头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我就去给她治了一下,毕竟只是个扭伤,咱还是小意思的。”郭爱说着说着又偏了题。 旁边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给她倒了一杯茶,郭爱立马想起来正事,她话题一转又转回来,“郡守夫人性情脾气都特别好,我就陪着她聊天,聊了一下午,她知道咱们是来借兵剿匪的,还叹了口气呢。” 她顿了一下,学着郡守夫人的语气说:“夫君他心有旧事,心结颇深,甚至严重到发誓再也不救人。” 在场的众人闻言都皱起了眉头,若如这郡守夫人所说,那这个郡守对于帮助别人的事儿是一件都不会干了? 一个衙役忍不住开口说:“那按这样的说 17. 第 17 章 [] 等众人一回来,谢芷言二话不说,便让众人将郭爱绑起来。 郭爱一懵,急忙挣扎起来,“大人!大人!为什么要抓我?” 谢芷言对她眨了眨眼睛,道:“郭爱,你擅闯郡守夫人院落不成,竟还敢爬墙冒犯,实在无理!我定要抓了你去向夫人赔罪!” 郭爱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她很机灵,明白这是在做戏,立马配合道:“我错了!我错了大人,放了我吧!” 很快,一行人便拉着不停叫唤的郭爱去到了郡守夫人院落,府上没有守卫拦她们,大约也是收到了命令随便她们逛,毕竟只要郡守不出来,她们也不能去硬闯。 如今郭爱误打误撞得了一个绝好的名头,将事情闹大,让郡守不得不出来面对她们。 郡守夫人院落外守了很多人,但是据郭爱所说,她第一次碰到郡守夫人的时候,郡守夫人扭了脚,身边却没有一个,这很反常。 “夫人,下属不懂事,今日冒犯了夫人,芷言特意带其来赔罪!”谢芷言拎着捆住郭爱的绳子,扬声道。 守卫面面相嘘,不知该不该进去禀报。 身后跟着的衙役与武馆弟子已经按照谢芷言的吩咐一同喊起来了,“今日冒犯郡守夫人,特来致歉,还望郡守夫人见谅!” 郡守夫人当然不会出来,几人就在门外一遍遍喊着,谢芷言站在旁边,身姿挺拔,气质淡雅,虽无言语,却无人敢质疑她的地位。 很快,里面便出来了一个婢女,给谢芷言请了安,道:“谢大人,我家夫人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能出来见客,夫人说已经原谅郭姑娘的无礼了。” 说完,便想转身回去,谢芷言伸手拉住她,道:“夫人身子不爽利,我略懂些妇科,可愿意让我瞧瞧?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知道夫人因为今日的冒犯,对我有了不满。无妨的。” 她其实啥也不懂,但是都是心知肚明的借口嘛,不重要。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婢女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只好道:“奴进去问问夫人。” 谢芷言颔首笑道:“多谢姑娘了。” 婢女福了身又进去。 方才见了婢女出来便停了的喊声,在谢芷言的眼神示意下又响了起来。 这次时间更久,才又出来一个小厮,对谢芷言行礼道:“谢大人,正好我家大人忙完了,不知您是否有空一见?” 谢芷言欣然同意,给了外头的人一个眼神,便进了院落。 郭爱还处于懵懂状态,她扭扭屁股撞了撞旁边的师兄,问:“为什么大人就见着郡守大人了?” 师兄白了她一眼,道:“我哪儿知道,你能不能有个女人样,你瞧瞧人家谢大人的仪态,再瞧瞧你的,活该嫁不出去!” 郭爱瞬间恼了,没被绑住的脚直接下三路踢过去。 另一个师兄立马拉住她,圆场道:“算了算了,他就是嘴贱,别理他!” 郭爱冷哼一声,道:“我才不理他。”她又问打圆场的师兄,“那你可知道为什么?” 被踢的师兄瞬间捂住关键部位,痛的龇牙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衙役看着都感觉腿.间一凉。 劝和的师兄摸摸下巴,慢慢说:“我说的也不准,不过据师妹你的信息来看,郡守夫人也未必与郡守不和。” 郭爱摇摇头,“可是他跟郡守夫人的关系看起来确实冷淡的紧。” 师兄看了一眼守卫森严的院落道:“怕是未必,郡守夫人知道郡守的心结不说,昨日遇见你的事,郡守知道怕是露了马脚,第一反应不是问罪,而是派兵过来守着,甚至自己都来了这里。” 郭爱闻言点点头,觉得颇有道理,“我懂了,小谢大人定是猜到了这点,方才借我的名义过来迫郡守出头。” 谢芷言是七品官,就算郡守官比她大,但是谢大人亲自道歉,郡守夫人也不得不出来。 而只要她出来,以谢芷言的才智,定然想好了如何说服她进去见到郡守,就算她不出来,那便是郡守夫人无理,谢芷言便有借口上门问罪。 而重视郡守夫人的王怀,定不会让郡守夫人陷入如此两难境地,所以他妥协了,让谢芷言进去了,也就是给了她一个说服自己的机会。 “没想到这个郡守还是个有心人啊~”郭爱思考着,又靠到被踹了一脚的师兄身边,道:“师兄,给我解绑。” 师兄敢怒不敢言,夹着腿给她解了绳子,不满道:“真真是个女霸王!” 郭爱毫不在意,等解了绑,就蹲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着谢芷言出来,来的时候是正午,等了一个多时辰,谢芷言才出来,郭爱立马迎上去。 “大人,如何了?” 谢芷言笑吟吟的看着她,递出手中的手书道:“不负所托。” 郭爱立刻尖叫起来,拿着手书看了又看,确认郡守确实借出兵来了,不由愈发激动,“大人!大人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爹磨了一个月都没借到兵,你两天就搞定了!真是太厉害了!” 谢芷言摆摆手,道:“别叫了,咱们立刻点兵启程,回去剿匪,物尽其用,等剿匪完了再留下来修河道,修完再放回去。” 郭爱哪里还有什么说的,全程只有星星眼了!几个衙役也激动起来,全部崇拜地看着她。 在京城,谢芷言其实也经常收到这样的眼神,对于她的仪容端庄,身份高贵,众人总是景仰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她。 只是这种眼神在她入仕之后就少了很多,更多的变成了质疑、嫉妒。 如今在郭爱他们纯澈的眼里,好像多了些不同于以往的感觉。 众人刚准备离开,便看见一个华鬓粉面的女子一路袅袅而来,武馆的师兄立马道:“这个就是郡守最宠爱的小妾,长的特别好看!” 郭爱有些好奇长的有多好看,便落了两步,多看了两眼,只见那女子莲步轻移,腰肢款摆,一副风流之态,近了才发现,女子长的也是极为精致的,上了全妆,穿着湘妃色长裙,恍若神仙妃子下凡,与她们这些普通的女子有着云泥之别 18. 第 18 章 [] 元旦当日,谢芷言与秦玉璃去宫里请了安出来,秦玉璃非拉着她出去酒楼吃饭。 谢芷言断然拒绝,“不去,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吃的。” 秦玉璃诱惑道:“你不吃如何知道呢?你平时里不常出门呢,定然不知道外头有什么好吃的,跟着我,我带你一一尝遍京都美味!” 谢芷言却完全不心动,还是拒绝道:“不可重口腹之欲才是。” 这话一说出来,秦玉璃瞬间萎靡了,他挤到谢芷言身边,将她手里的书抽掉,又挑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张薄纸的距离,呼吸都交缠着,缠绵悱恻,暧昧十分,秦玉璃说:“你不去我就亲你了。” 谢芷言耳朵通红,眼神闪躲着道:“你就会用这招。” 秦玉璃忍不住啄了她一口,自豪道:“没办法呢,你就吃这招。” 这时候大概是他们最甜蜜的时候,少年夫妻,情窦初开,相互扶持依偎着,上无长辈立规矩,下无儿女添烦恼,他们幸福快活的恍若神仙眷侣。 也就是这时候,京城中看见留连花丛、日日风流的秦小侯爷,竟然不爱去眠花宿柳了,就日日陪着他的夫人折腾着办女子学堂。 嘿!还真叫他们俩办起来了,这侯夫人的才学是京都闻名的,其哥哥更是才名传遍大江南北的金玉公子,冲着这个名声,竟真有不少女子报名,一时红极京都。 瞧瞧,这今日又带着夫人来醉仙楼吃酒来了,看看这秦小侯爷的自豪样,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身边带着夫人呐,那小意殷勤的样子,实在是不值钱。 二人上了楼,正说着话,一个姑娘忽然从旁边跑过来,一下子就扑倒在秦玉璃面前,攥着他的袍角,哭的梨花带雨,煞是可怜的样子。 “小侯爷!小侯爷!救救奴吧!只有您能救奴了!” 秦玉璃迅速撇开关系,看着谢芷言道:“不关我事!” 那姑娘闻言,哭的更是可怜,眼睛都通红了。 谢芷言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又看向楼下吃瓜的群众,仍是温婉端庄的样子,她温和道:“姑娘先起吧,有什么事进厢房再说” 半夏上前一步,钳住女子,半拉半拽地进了厢房。 进了房间,谢芷言伸手去开窗,秦玉璃瞧见了,立马殷勤地凑上去替她开了,嘴上还不闲着解释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喝花酒了,这个女子我根本不认识。” 那女子闻言,立刻反驳道:“小侯爷忘了奴,可您身上的香味却忘不了呢!” 闻言,秦玉璃急了,他立刻又向谢芷言解释,“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玩闹的时候弄的香味,谁知道洗不掉了。” 女子呜呜咽咽地哭诉着秦玉璃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直诉的秦玉璃头上都出了汗,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此事,就可怜巴巴地看着谢芷言。 谢芷言一直淡定的饮着茶,见秦玉璃投来了求救的目光,这才慢慢放下了茶杯,对着女子道:“姑娘先请坐,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女子啜泣着坐到谢芷言旁边,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道:“奴叫云香,在醉仙楼谈弹琵琶,唱个小曲儿做营生。” 然后就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秦玉璃,这女子还没看清楚情势,很明显她跪下求谢芷言比求秦玉璃有用。 “难怪今日非要拉着我来醉仙楼吃饭,我当有什么神仙饭菜呢,原来是有旧情人。”谢芷言笑眯眯地看着秦玉璃道,丝毫不见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可是经过这样久的时间相处,他已经最是了解谢芷言的脾气了,生气的时候就爱阴阳怪气地挤兑人。 他擦擦头上的汗,左顾右盼道:“半夏,这天这样热,怎么没有蒲扇呀?” 如今正是正月,大冬天的,热什么呀!半夏很是无语,低头不理他。 他又笑嘻嘻道:“我真是带你来吃好东西的,他家的糟鹅掌鸭信最是下酒,咱俩小酌一杯,颇有风味。” 谢芷言摇摇头,“踩过地的,我不爱吃。” 秦玉璃又道:“风腌果子狸?” “不吃。” “糟鹌鹑?” “不吃。” ...... 这一回,云香终于回过神来了,悲悲切切的转头向谢芷言道:“求夫人救救奴。” 谢芷言思考道:“我瞧瞧这神仙似的酒楼有没有龙肝凤髓吃,尝个鲜儿。” 秦玉璃立马欢喜起来:“有的有的,我马上使人去做。” 说罢,便去叫了人来上菜,又将自己方才喊了名儿的菜都叫了一遍,还让上壶清酒,着重道:“我家夫人爱喝。” 跑堂自然哎哎应是。 那云香就一直被晾在旁边,瞧着他俩恩爱,实在碍眼,到后面,等秦玉璃点完菜,她哭都哭不出来了,只面无表情坐着。 谢芷言这才给她倒了杯茶,道:“哭累了吧?喝点茶润润。”一边倒着茶一边道:“说说遇见什么事了,哭的这样伤心,若是能帮,自会帮你的。” 云香没想到侯夫人居然给她这样好的脸色,还给她倒茶,眼睛惊讶地圆瞪起来。 这时方才看清谢芷言的容貌,只见着侯夫人皮肤白皙如雪,唇红齿白,乌发挽成妇女髻,气质端方,眉目如山水画般浅淡,却又叫人挪不开眼。 她不由为自己方才的心机感到惭愧,眼含热泪的跪在谢芷言面前,道:“夫人,夫人救救奴,让侯爷收了奴吧,奴的父亲在外酗酒赌钱,输了二十两银子了,还不出来,便将奴也赌了出去,奴是没有法子了,这才一直在醉仙楼蹲着小侯爷。” 她呜咽哭着,继续说:“小侯爷对女子最是心软,奴先前也是因为小侯爷的帮助,才免了一次被卖的命运,如今小侯爷娶了妻,听说鹣鲽情深,奴也是实在没了法子,才使出这种下贱手段。” 说着,她跪着挪后一步,哭着道:“奴实在没脸,对不知小侯爷和夫人,夫人这样温和善良,气度非凡......奴却 19. 第 19 章 [] “……大人?大人?大人醒醒……” 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她耳朵边说话,浑身虚乏无力,酸痛不已。 谢芷言慢慢睁开眼睛,郭爱眉头紧皱地看着她。 “……大人,你好像发烧了……”郭爱如是说道。 谢芷言有些听不清楚,眼皮如千斤坠,压的她睁不开眼,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口腔发热,浑身发冷,头也疼得厉害。 “大人方才好像做梦了,一直在说着什么呢。”郭爱捧了药来给她喂下。 谢芷言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自己梦见谁了,那个还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原来昨日碰见的妇人是云香啊! 她迷迷糊糊想着,没想到居然在郡守府上见到了她,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来,贾铭身上的香好像就是云香给的,既然他说是在路上救的她,那她应该是听了话,逃了吧? 她们此次回去,她是单有一辆马车的,行程也比来的时候要慢一些。 她就这样胡乱想着,喝了药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中间好像上来了个什么人,有着宽厚又带着凉意的手掌,抚摸着她发红发烫的脸颊,很是舒服,谢芷言不由蹭了一下。 那人细心地用手帕给她擦了手脸跟脖颈,手法轻柔又舒服,谢芷言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背影,但是比背影更让她熟悉的,是一股香味,淡淡的,如同寒松翠柏,带着清冷的味道。 “……玉璃?”谢芷言有些茫然。 她好像还陷在梦里,在那段他们感情还不错的过去里,那天回去她也生了病,晚上发了烧。 秦玉璃吓死了,一个晚上没睡守着她,早上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通红的,都是血丝。 然后嗓音沙哑哽咽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当时她是怎么做的? 谢芷言回想着,然后伸出手,将人抱在了怀里,安抚着说:“别怕。” “玉璃,别怕......” 那人身体瞬间顿在了原地,任由身后的人犹如藤蔓卷上来,将他拉入深渊。 他试图抵抗着,他应该出去,而不是在这里,让她将自己又重新拉回那个,黑暗的、阴冷的世界。 可是她的声音,又与多年前,她安抚自己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让他想起了从前两人的快活日子。 秦玉璃其实是比谢芷言大两岁的,但是无论是心计还是学识,谢芷言都比他胜出一筹。 所以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千娇百宠的秦小侯爷,是千般不愿,万般抗拒的。 可偏偏二人是圣上赐婚,不能辞,不能拒。 这让小侯爷不知道有多憋屈了。 他当时已经打定主意,要狠狠教训这个女子,让她知道他秦小侯爷,不是好惹的! 他新婚之夜下她面子,迟迟不进洞房。 他新婚第二天就出去喝花酒。 他新婚第三日也不肯同她回门,发誓要不给她半分面子。 可是她这样聪明,这样有法子,他新婚之夜不回来,她直接让人去找他,让他不得不回房。 出去喝花酒,她就跟自己一起去,穿着新婚的红裙,烈烈如火,就这样,带着端庄与气度,直叫女子都不敢进他身。 第三日不回门?好家伙,那天回门他是被捆去的! 他就很奇怪,这个女人好像永远不会生气,总是淡然的,气度斐然的,心性也稳的跟个老头儿一样,特别无趣,长的也算漂亮,但是也没有漂亮到众人眼里脱颖而出的地步。 可就是这样的女子,心里却有着一个炽烈的理想,她想要女子都有书读! 她一举一动跟京都的世家贵女无二,都是端庄典雅的,也是沽名钓誉的,经常做些假事,比如为城郊平民送粥送衣,比如天有灾祸,会净身去寺庙祈福七日。 可是当秦玉璃嘲笑她的假模假样时,她却说:“无论是不是假模假样,我都去做了,钱花出去了,心也用了,剩下的是非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确实,虽然她目的不纯,但是她是实实在在地为百姓在做事的。 比如女学,比如如今的治水。 女学是秦玉璃同她一起建的,一开始只是好奇,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所以同她一起去选址、招师、招生,安排各项事宜。 也就是在这些琐事中,他逐渐领略到了谢芷言的魅力,她总是表面笑吟吟的,实际上心里很是冷漠,但是她很会做事,每次有什么事做出来,都没人说她不好的。 而且真的很有才华,她时常会去女学代课,讲课时不用看案本,脱口而出,引经据典,时常讲的一片叫好声,深入浅出,叫秦玉璃这个不爱读书的人,都忍不住跟着听一听。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谢芷言的呢?秦小侯爷也不知道,但是他一向是个洒脱性子,爱了就爱了。 毕竟,他俩,合法的! 他以为谢芷言会看不上他,毕竟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夸奖的优点,读书是半吊子水,武功也是半吊子水。 文学武治不行便罢了,他还贪懒好玩,娇宠养大的他,从来没有什么家庭责任的意识,所以他也一直风流浪荡。 谢芷言一开始会管他,劝他,后面也不说了,就两个人安心快乐的过着日子。 虽然谢芷言在他面前跟别人不一样,她在他面前,不高兴会阴阳怪气,有时候还会挂脸,这些让他感觉自己是不一样的,可是他也时常怀疑妻子是不是真的爱他。 大约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吧,疑神疑鬼,猜东想西。 那人任由着谢芷言抱着她,过了一会儿,等她睡熟了才下车。 刚下车,一个拳头就冲着他打过来,他立刻侧脸,躲过了这个拳头,拳风阵阵从他脸庞划过,带起一股热意。 “金玉公子!金玉公子!别动手啊!”张宁拉着谢羽鸿的另一只胳膊,压抑着声音道:“别吵醒小谢大人了。” 谢羽鸿愤愤地收回手,低声道:“谁准你上马车的?” 贾铭也低声道:“奴只是上去看看大人。” 被张宁拉着实在影响操作,谢羽鸿收回手,瞥着小树林道:“去那里打 20. 第 20 章 [] 许是因为生病,这道声音沙哑而孱弱。 谢羽鸿闭上嘴,上前走了两步,道:“四妹妹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芷言感觉到了自己在发烧,烧的人有些迷迷瞪瞪的,听到谢羽鸿在外面絮絮叨叨什么秦玉璃,她还没有从梦中醒过神来,下意识问:“玉璃呢?” 外面一片寂静。 贾铭端着刚熬好的药跟着半夏走过来,便听到这句话,他将眼帘垂下,掩饰住一切神情。 半夏拉开马车,一大步跨了进来,又转头让贾铭递药给她,冷淡万分地说道:“死了。” 谢芷言闻言一顿,思绪渐渐回笼,终于将这五年的空缺补上,她如今已经入仕,不是侯夫人了。 半夏很轻柔地给她喂药,谢芷言这才想起来,她准备带兵去剿匪呢,怎么大家都出来了? “你们怎么回来的?我还以为又被抓回去了。” “早前就逃出来了,后面又回去找你们,这才发现贾铭被伤,大人不知所踪,奴只好带着公子跟张大人走官道呢。”半夏简单说道:“我们刚到淮阳县就听说大人去找淮阳郡守借兵了,郭师爷说没人手给咱们用了,我们就又走过来找大人,还好在半道上碰见了。” 谢芷言点点头,不耐烦这样一口一口喝药,苦的她舌头都麻了,伸手接过碗就准备一饮而尽,却一用力,碗都拿不过来。 她抬头看半夏,却见半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谢芷言一顿,说:“生我气了?” 半夏不说话,又将药碗递给了她,让她直接喝,等看着她喝完,终于露出了一点落寞的神色:“你跟着贾铭跑了。” 闻言,谢芷言“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又被呛到喉咙,小声咳了几下子,她道:“我错了。” 道歉道的十分果断,十分敷衍,也十分没诚意。 不过半夏太好哄了,谢芷言说完,她就露了一点笑,又吝啬的收回去。 谢芷言浑身都酸疼的很,又一直躺着难受,不由起了一点身子说:“如今你们都回来了,咱们就不去剿匪了,治水要紧,咱们直接去河道。” 半夏摇摇头,很是不赞同,“大人您现在生病了,怕是去不了河道,奴出来前,绕路过去看了一眼,那边决了堤,上游的雨还没停,水流依旧在往上涨,您过去站都站不稳,只怕就要被洪水吞了,咱们到时候还要分神找大人呢。” 谢芷言自认,她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听劝,于是道:“那你跟张大人再去看看吧,咱们先启程回去,别一直停在路上,这一动不动的我心慌。” “行。”半夏点了头,给谢芷言盖上毯子,道:“那我跟张大人骑了马去河道边上看一眼,大人跟公子先回去。” “注意安全。”谢芷言叮嘱道。 半夏点着头就下了车,车门被她小心翼翼地关上,谢芷言躺在里头迷迷糊糊的,没一会儿便感觉到车在动了,这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感觉到有人上了马车,她立马意识清醒过来,就去摸腿间的匕首。 黑暗中,将所有人的神色动作都藏的很好,她眯着眼,警惕地看着车门口那个男人。 那个人却什么也没做,上了车,在车门口停了一会儿,才轻轻喊了一句:“大人,奴是贾铭。”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才略略放松了心神,但是手依旧没离开匕首的位置,问:“你上来做什么?” “到淮阳县来,马车过不去,奴不知道要不要抱您过去,还是喊您起来。” 谢芷言起身,掀开帘子一看,外面确实到了淮阳县,河水滔滔,依旧带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的杂物,大晚上的有些看不清楚,她便下了车。 郭爱跟谢羽鸿都站在马车旁边等着她,见到她下来,郭爱上前一步扶住她,问:“大人,您没事吧?” 谢芷言点点头,“还行,咱们怎么过去?” 郭爱率先一步,指着旁边略高的山丘道:“若是不想涉水,就爬这个山丘绕过去,约两三个时辰到。” 谢芷言看了一眼,还是需要挺长时间的,当即拎起裙摆道:“走吧。” 贾铭上前一步,半蹲在她面前,“大人,您生病了,怕是体力不够,奴背你吧?” 看着这个宽厚的背,谢芷言想到了山林里,濒死的他口中,句句声声,都是她的名字。 不禁有些神色复杂地道:“你的伤都好全了?还是好好修养吧,别将伤口崩开了。” 贾铭一愣,旁边的谢羽鸿就凑上前来,道:“四妹妹,我来背你。”他拍拍身上白斩鸡一样的胳膊,挑衅地看了一样贾铭,殷勤道:“四妹妹,我没受伤,可以背!” 谢芷言也推开她,扬起一个假笑:“大哥哥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最后,她选了郭爱来扶她,一起上山丘,贾铭在前头开路,谢羽鸿在后头气喘吁吁。 郭爱小声问谢芷言:“大人,这个金玉公子是您亲哥哥吗?” 谢芷言顿了一下,道:“同父异母。” 郭爱闻言,纠结了一会儿,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憋着,时不时用那种“她快憋不住了”的表情看着谢芷言。 谢芷言对姑娘家要宽和许多,她给了个安抚的笑容,道:“有什么问题直说便是,无需顾忌。” 郭爱瞬间就被安抚到了,她又活泼起来,看了一眼身后的谢羽鸿,说:“大人,我很早就听说过您在京都的名声了,但是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你说。”谢芷言点点头。 “您是正经的嫡出小姐,金玉公子也是正经的嫡出公子,您俩又不同母亲,听说相国夫人至今在世,怎么金玉公子比您大了?”郭爱有些纠结地问,这个事情,她纠结好久了。 若是谢大人的母亲是续弦,怎么是金玉公子的母亲至今在世?若是金玉公子的母亲是续弦,怎么会比谢大人出生的还早一些呢?这实在是奇怪。 闻言,谢芷言脚步一顿,诧异地看向郭爱。 郭爱有些心虚,她感觉自己过于八卦了一些,立刻道:“我只是乱说乱想的,大人不想说也没事。” 二人相扶着慢慢爬山,郭爱不敢说话,谢芷言也没回答,不知过了多久,山中雾气渐散,光线透过似云似雾的水汽照 21. 第 21 章 [] “贾侍卫?”郭爱回头喊他,“你晕河吗?怎么不动?” 贾铭回过神来,紧了紧身上柔若无骨的女人,她的头软软地搭在他的颈侧,呼吸轻轻地,细细的,一下又一下地喷洒在他的脖子上,汗毛都微微竖起,两人相贴的地方都出了一层薄汗。 “没有,就是想着原来这里没有洪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时愣了神。”贾铭随意找了个借口,大长腿一跨,就迈过来了。 郭爱是个热闹性子,无人聊天,她一个人自娱自乐都能说很久,更何况这个她一开始不敢搭话的贾侍卫,见他回了自己话,便起了兴致,找了话头继续聊。 “贾侍卫,你背着谢大人累不累?一路走过来还挺远的,你好稳啊。” 贾铭不太想搭话,就“嗯”了一声,将身上的女人又抬了抬,搂的很紧,就算他真不小心掉下去了,也是两个人一起掉下去的。 “你跟着谢大人多久了啊?我好久之前就听说过谢大人的名声,那会儿都说生女当生谢芷言,我那会儿只觉得大人天资聪颖,没想到这次行程下来,发现谢大人还特别温柔细心呢。” 跟了多久了...... “没多久。”贾铭低着头说。 只是认识很久了。 “真想看看谢大人女儿家时候的样子,也是如现在这样有魅力吗?”郭爱摇头晃脑地想,“应该会比现在青涩一点吧?” 听到这话,贾铭好像想起了什么,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怀念的笑意。 “嗯,很青涩。”贾铭说,“比现在要圆润一些,娇俏一些,性子也没有现在这样稳重。” 郭爱闻言,奇怪地转过头看着他,贾铭已经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配着还没好的疤痕脸,看起来有点恐怖。 “不是说没多久吗?你怎么知道的?” 贾铭面不改色,往前一步跨过她,大步走着,“以前见过,谢大人闺阁时每月都会去城郊施粥。” 说起这个,郭爱也听说过,不过她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哎!哎!贾侍卫,听说谢大人办了一个女子学堂,皇上亲口下旨,允许女子学堂的学子与男子一样科考,并且可以入仕,可是真的?” 她急忙赶上去,跟着贾铭走,伸手挡着点边,防止两人脚滑了摔河里去。 贾铭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十分感兴趣的样子,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谢大人就是通过这个科举入仕的,自然是真的。” “可是不是说谢大人是献上了治国八策,才封的官吗?”郭爱糊涂了。 见这个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谢芷言也半昏迷的状态,他叹了一口气,仔细解释道:“科举只是入仕的一个手段,并不是说你科举考完了就一定有官当,谢大人当年科举考了榜七,然后坐了三年的冷板凳,直到一年前,献上治国八策,才封的官。” 郭爱听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她还以为科举考试完了就一定有官当呢! 她本来也想去凑个热闹的,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才能虽不比谢大人这样出尘绝艳,但是绝对比县令府上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要好很多的,没想到连谢大人这样的人考过了都坐了三年冷板凳,那她这样的肯定更加不行了。 “是都要坐冷板凳,还是女子格外艰难些呢.....”郭爱无精打采地喃喃。 贾铭耳边却仿佛响起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清冷端庄,“是所有人都不行?还是单女子不行?” 他垂下眼帘,难得温柔几分地安抚道:“都是这样的,有些寒门子弟,科举过了,也是要坐几年冷板凳的,有些如果得罪了人,还要外派到偏远的地方去,回家一趟难如登天。” 这并没有安抚到郭爱,她还是很沮丧。 “谢大人才华横溢,家世不凡,又为什么会也坐冷板凳?还不是因为她是女子。” 郭爱看得很清楚,也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更加沮丧,“我今年已经满十七了,我爹给我说了个人家,年后就嫁过去了,等水患平息了,我就要天天被关在家里绣嫁衣,学着料理家事了。” 贾铭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少女心事,也就沉默着。 “若是谢大人没有入仕,我或许也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毕竟我周围的姐妹都是这样的。可是看见女子也能入仕,也能为天下百姓做出贡献,我便有了几分不甘心。” “我娘原本是镖局的大小姐,我外公唯一的女儿,却因为是女子,哪怕她武功很好,也很聪明,但是大当家的位置还是给了我表舅舅。” “我在谢大人入仕之前,从来没想过女子也能掌家,明明民间也有些女子丧夫后独自撑起家门大业的,怎么我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也能去掌家当官呢?” 这一句句来自女孩儿心底的迷茫,却又仿佛来自于万千觉醒比较晚的女性。 为什么家产给儿子?为什么我明明是你唯一的女儿,你却要把家产给一个外人? 为什么男子可以做女子不可以做?为什么同样是读书,男子读书是为了为民报国,女子读书却是提高嫁人时的筹码? 谢芷言也曾说过同样的话,“明明我的心机谋智不输给兄长,为什么我就是不如兄长得重视?为什么父亲眼里就是看不见我?为什么兄长蠢笨如猪,甚至品行低劣,偷了我的诗赋,我还要给他代笔!让他继续履行家族的荣光?” “你现在也可以。”贾铭突然说。 他也不知是在回应郭爱,还是在回应谢芷言曾经的话。 郭爱一愣,她说:“我可以什么?” “可以去争权,也可以去抗争你所认为的不公,什么都可以,什么时候都不晚。”贾铭说。 郭爱木住了,她没有说话,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说不清楚,说不明白的疲惫。 “我若是有这种抗争的能力,现在的我应该就不会同你抱怨这些了。”郭爱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很懦弱,没有那个勇气去抗争这个世界,在周围人都认为,女子就是应该到了年龄就嫁人生子的观念里,我选择另一条路,就是等于抗争周围所有人,我也没有这个勇气去做这个事情。” “所以我只能,远远地羡慕谢大人,她真厉 22. 第 22 章 [] 半夏简单将她跟张宁看见的情况说了一下,就如她上次看见的那样,上游的雨还没停,水流也一直湍急的很,靠近堤坝那边都成了汪洋一片,河工带着很多汉子在那边扛着沙包堵住堤坝缺开口子,但是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谢芷言听完之后就让她将张宁跟郭师爷一起叫到书房去。 书房是前县令用的,里头有很多资料案宗,正中间的桌子上摆了沙盘,模拟了河道情况,墙上也摆了水道分布图,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个对水道挺重视的官员,怎么会让河道崩塌成这样,最后还一直隐瞒不报呢? 几人分立在沙盘四周,张宁指着缺了一个口的堤坝道:“这个一时半会儿堵不上了,淮阳县地势低,水一直往这个方向流,上流的水流也一直压下来,没有那样大的精力去堵。” “不知张大人有何想法?”郭师爷捏着山羊胡子问。 张宁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还是谢大人先说说吧。” 谢芷言:“......” 真的很讨厌打官腔呢。 “堵不堵疏,既然已经堵不上了,不如另外开渠将水引出去。”谢芷言道。 郭师爷点点头,问:“那该往哪儿疏呢?” 这个才是问题的重点,大家其实都知道堵不上了,必须要另外开渠,但是往哪儿开是个问题,淮阳县处于河流下游,地势偏低,但是地形又不平,属于时凹时凸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堤坝溢出来的水就跟进了碗一样,根本出不去。 特别是淮阳县的地形,又更加低一些,两面环山,一面环海,还有一面倒是低一些,但是水也是通过那个口子淹没了四十多个州县。 只淮阳县格外严重。 “不如扩宽河道?”张宁道,“下游通海,不可能再涨了,咱们把更下面一些的河道一点点扩宽开来,将水引下去。” 郭师爷闻言立刻拒绝:“费时费力又废人。自古以来,扩宽河道就是一项大工程,等下面河道扩宽来了,咱们淮阳县也沧海桑田了。” 三人陷入了沉默,都看着沙盘不说话,细细琢磨还有什么可行法子。 谢芷言的视线却停留在了旁边的水道图上,上面细细划分了雍国大大小小各种水域,河流走向很是详细,她仔细看着,细细琢磨着每一条办法的可能性。 挖山通河也不行,淮阳两侧的山连绵不绝,不是那种说挖通就能挖通的,扩宽河道也不行,就如郭师爷所说,又废人又废时,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处理这些事情。 “河道那边情况如何了?”谢芷言问。 张宁道:“在下与半夏姑娘去看过了,河工还一直在那边堵着缺口,上游的水不停,咱们下游的水就一直往上涨,百姓根本没有落脚地。” 听到这个谢芷言头就疼。 郭师爷也道:“今年的粮食到六月份,本来也差不多快到收成的时候了,再过两月就熟了,如今因为洪水,收成没有了,老百姓的存粮也被洪水冲走,如今咱们县里的粮食也不大够了。” 淮阳县是南方,这里的作物都是三熟的,原本是富庶之地,最不缺粮食的。 好了,头更疼了。 听着两人的诉苦,谢芷言皱着眉头道:“还有多少粮食?够撑多久?” 郭师爷拿出笔算了算,道:“原本没借兵,够吃一个月的,如今怕是只够十天左右,衙门一直在放粮,这已经是很省的情况了。” “另外他们还没住的地方,咱们只好另外购了一批行军帐篷先用着,现在还没钱了。”张宁补充道。 谢芷言:“......”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谢谢。 “今日先这样吧,我写道折子呈明上听。”想办法找个人救命。 谢芷言让他们散了,去桌子前写折子,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却半个字都没写,毛笔上的墨都滴到纸上晕开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写这个折子。 写给圣上,他三不管,只怕到时候户部说没钱没粮,他来一句“爱卿言之有理”,白白浪费等他消息的时间。 写给谢策,她写了谢策也不一定会管,不如谢羽鸿写了有用,谢羽鸿一写,谢策肯定知道是她教的,但是功劳又要算谢羽鸿头上去。 写给李怀安,这个主儿更离谱的,自己这边求了他,他晚上就能敲锣打鼓凤冠霞帔地说她心悦他,处理起来麻烦的很。 不行不行,这几个都不行。 谢芷言正挠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叹了口气,放了笔,扬声道:“进来。” 来的是一弦,身后跟着贾铭。 他一身绿衣裳,端着药进来,很是活泼开朗的样子。 “阿言姐姐,你怎么样了?”一弦将药碗放到桌子上,伸手就凑过去要摸谢芷言的额头。“我给你熬了药,摸摸头,还烧吗?” 谢芷言对于他哄小孩儿的语气有些好笑,偏头自然地躲过他的触碰,然后端起药碗来,“多谢一弦小弟,还有点儿头疼,不过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一弦也不在意,他长舒了一口气,“阿言姐姐你也太辛苦了,这生病还没好呢,就要处理事务了。” 贾铭上前一步打断他的话:“大人,奴整理了一些周围地形图,不知对您是否有用?” 闻言,谢芷言有些诧异,她确实是准备叫郭爱去画些地形图给她的,没想到贾铭这样快就整理了过来。 她点点头,笑道:“确实需要的,有劳了。” 哪怕贾铭本来就是她的侍卫,她也是会很尊重地说“有劳”。 “还有我!”一弦举着手插进来,“是我带着贾侍卫去找人画的。” “也多谢一弦小弟了。”谢芷言也笑着道谢。 贾铭原本微微勾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回来之后,他又重新戴上了面具,如今看不清表情,只冷冷地扫了一弦一眼,很高冷的样子。 谢芷言将药碗端起,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一口闷了。 一弦笑眯眯道:“阿言姐姐好棒,都不怕喝药,我准备了糖,你要吗?” “又不是小孩儿,怎么会怕苦呢?”谢芷言失笑,一抬头,却看见贾铭用着很复杂的 23. 第 23 章 [] 两人转头看去,发现半夏凉凉地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奴打扰两位雅兴了。”半夏温柔地说。 “你先回去休息吧,贾铭。”谢芷言道。 贾铭看了半夏一眼,行了礼走了。 半夏这才懒懒散散地起身提了灯笼跟谢芷言回屋,嘴上还在说呢,“可是我打扰了大人跟贾侍卫?这深更半夜,秉烛夜谈的好兴致。” 谢芷言没理她,夜色深重,有些凉意习习,此刻分不清是半夏带来的,还是夜深带来的。 回了屋子,半夏还是老实服侍她洗漱上床,给谢芷言掖好被子,然后另外扯了一床被子睡到她旁边去。 “你最近怎么夹枪带棒的?”谢芷言打了个哈欠,翻身背对着半夏。 “我今儿辛苦一天,想着你肯定要找郭姑娘问地形图的,提前去找她画了,想着你生着病,不要劳累才好。” 说到这个半夏就一肚子气。 “谁知道您跟贾侍卫在书房,你打灯来我看书,好一副红袖添香、琴瑟和鸣之态。” 她将被子提上来,盖住自己下半张脸,然后把嘴巴捂在被子里说话,听起来有些含糊,可那阴阳怪气的味道未曾减弱半分。 谢芷言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夜深了,她病还未好全,今日又劳累了一番,此时正困的很,便简单解释道:“那个贾铭有些古怪的,名字经历恐怕都是假的,咱们摸不清底细,便先防着。” 闻言,半夏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你还跟他在书房?不怕他对你下黑手?” “若是他要下黑手早在土匪窝就下了,何必等到现在?”谢芷言又想起那个山林里,他濒死时,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许是黑暗里总是容易滋生很多莫名地情绪,她此刻也有些烦闷。 “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些熟悉?他身上有秦玉璃的香。”谢芷言又转过来面对着半夏。 半夏平躺着,半边脸还在被子里,她闭着眼睛道:“他不是被你亲手杀的吗?你没下死手?” 说到这个,谢芷言心一梗,她又烦闷的转回去,学着半夏,将半边脸蒙在被子里,“下了。” 闷闷地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在这样的黑夜里,有种别样的残忍。 “那你怕什么?就算他还活着,你就再杀一次呗。”半夏很是无所谓。 谢芷言却很闷闷不乐,她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一条人命,又不是杀鸡杀鸭,说的这样轻松。” 半夏没有再说话了,只闭着眼睛,谢芷言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说话,也就迷迷糊糊要闭上眼了,半梦半醒间听到半夏说:“我错了。” 这句话一下将她弄清醒了。 谢芷言一直以来有个习惯,就是道歉特别快,但凡是她稍亲近些的人,只要她觉得自己说话不合适,让对方不高兴了,她就会立马道歉说“我错了”,久而久之,半夏跟她相处时也学会了这个习惯。 方才她肯定以为自己提起杀秦玉璃的事情让谢芷言不开心了,这才道了歉。 谢芷言本来想回的,可是想着想着径直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她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早上起来,半夏给她穿衣服。 “大人今日去做什么?”半夏半跪着给她整理腰带,谢芷言自己整理衣袖。 她想都没想便道:“去堤坝看看吧,我昨日想了很久,淮阳这样的地方怎么会缺吃食,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样大的洪水,连条裹腹的鱼都没有吗?” 半夏叹了口气,起身让她坐到梳妆台前束发,“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有些人有忌讳呢,谁知道湖水里泡了多少人在里头,原本吃鱼的人都不敢吃了。” 谢芷言闻言立即道:“荒谬!” “我曾听闻饥荒时期,连树皮草根都吃,还有狠心的人家易子而食,这不过是不巧与死人呆过一条河罢了,有什么不能吃的。” 她又一想,这也不行,怕是容易感染时疫,到时候传播开来,这才是一场灭顶之灾。 于是又改口道:“可以于上游撒网,让人定时定点送过来,即无时疫之忧心,又可饱腹。” 半夏眼睛一亮,点点头道:“有理!大人英明!” 二人又叫了船去堤坝,贾铭、张宁、郭师爷都在,谢羽鸿也嚷嚷着要去,再加上一些水性好的侍卫,一船都装不下,另外分了两条船这才载下。 谢芷言很无语,她只是一直没去看看情况,这次想去看看而已,浩浩荡荡搞这样大的阵仗。 小船一路划过去,洪水差不多在一层屋子的上檐位置,百姓都被转移到了比较高的山上,砍了树,搭了帐篷给他们,县令府因为地势比较高,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淹到的地方,不得不说,十分之巧。 越往河边行天色就愈发暗淡,等能看见堤坝那儿的河工时,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半夏撑着伞站在谢芷言左边,给她指道:“这河边的雨一直没停过。” 谢芷言点了点头。 等众人行了船到了堤坝边上时,雨已经下的特别大了,打得人眼皮子都睁不开,撑着把伞跟没撑是一样的,浑身都湿透了,天色河面已经晦暗一片,远远望去,连分界线都找不着了。 贾铭拿了蓑衣出来分给大家,然后亲手给谢芷言系上,谢芷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雨水顺着雪白的皮肤流下来,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河工跟众多士兵都是用麻袋挖了山上的沙土,然后一袋一袋地运过来,下河压在堤坝的缺口处,但是很显然作用不大,堤坝破洞太大,雨水一直不停,水位只上不下,若是没找到法子泄洪,他们就是抗过来一座山,也不过是蝼蚁之劳罢了。 众人下了船去,来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堤坝上,然后叫来河工细细询问堤坝事宜跟洪水事宜。 谢芷言对这些事情都是靠的出发时看得一些河道上面的书,不过纸上谈兵,相对起来,张宁就非常有经验,他原本就是地方官员,因河道精通,所以被 24. 第 24 章 [] 日头蒙蒙亮,晨光顺着窗户照映进来,带着温暖的热意。 谢芷言睁开眼睛,头上还盖着一块白布用来降温,她摸了摸额头,伸手将帕子摘下来。 烧已经退了,热意消散,只是身子还是有些乏力,半夏倚在床头打瞌睡,眼下一片青黑。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穿了衣服,出去叫了郭师爷来。 郭师爷见她休息了一夜就起来了,十分诧异,不过还是一一跟她汇报了情况。 目前上游已经撒好网了,中午安排了专人去拉回来,昨日河工回家之前去看了一眼,确实挺多鱼的,如此一来,粮食方面的问题就拒解决了。 另外就是堤坝损坏,目前很难修理,不过多亏谢芷言借了兵来,有了人手,堵住了堤坝缺口,流水小了很多,但是基本上都是靠人力维持着,只要人一走,堤坝处的流水还是会维持现状,除非上流不再灌水下来,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淮河是雍朝第一大河,就像一条脐带贯穿了整个国家,但凡上游干涸,那将陷入全国干旱的状态。 所以目前的主要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排水。 先将洪水找到去处,让水位线不再继续升高,然后再将堤坝堵住,重新巩固好,再来谈治理淮阳县洪水灾害的事情。 众人又被谢芷言召集到书房来,开始商量排水问题。 张宁的意思还是扩宽河道,将河道扩宽,水位流速没那么猛,自然好修堤坝了。但是郭师爷不赞成,他认为如今的人力物力不足以支撑如此大的工程,他更加倾向于另外找一条道儿,把洪水引走。 但是以淮阳县的地势情况,两面环山,一面环水,哦不,因为洪水把淮阳穿透了,现在淮阳是中间一条河流穿过两座山的状态了。 更本没有多余路线可以将洪水引走,总不能挖山开道儿吧?这更加废力,一时之间,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不由争地面红耳赤。 谢芷言皱着眉头看着墙上的水位图,手指顺着淮河一直往南,直达南海,淮阳县的位置在下游偏中段,并不算地势骤降的地形,按理说,是不可能会被冲垮堤坝的,这事实在可疑。 她想起河工的话,河工也认为此事存疑,可是此次堤坝倒塌,四十多个州县遭殃,又有谁,是既得利益者呢? 不过此事暂时撩开不提,她重新将实现挪到淮阳县,顺着水流淹没的四十多个州县划出一条道来。 河水是往东南方向流的,淮阳县处于淮河东部,水流穿过淮阳县一直流到昌平、义常等县,穿过两个州郡,大大小小四十多个县城,一路汇向东海下游。 素白的手指缓缓定在了东海的位置,若是直接从这个位置开渠......会不会更快一些? 反正河水也已经淹没了路过的州县,不如利用起来,直接将此作为一个河道,将河水引入东海,还省了开河道的时间,只需要一路过去,将不够宽的河道扩宽开来,便于水流通。 等淮河水位下降,堤坝重新封好,被截断的水流也直接流向了东海,原本被河水淹没的道儿还是可以继续用的。 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可以让张大人带着一半士兵去沿路开槽,另一半士兵继续留下来堵住堤坝口,等洪水位降下去,便修好堤坝,重建家乡! 等到要实行起来,谢芷言才突然发现,此事还得向朝廷先批报,得到了准许才能施行。 她实在不耐烦这磨叽工作,只恨自己权利不够,连一点做主权都没有。 并且她这个主意一汇报,朝廷派个官级比她高的人来,这功劳又无法算在她头上。 想到这里,她又烦闷起来,一抬头,张宁跟郭师爷还在争扩宽河道还是开渠。 张宁说:“扩宽河道之事,功在千秋!此刻不做,以后也是要做的,不如趁此机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郭师爷反驳:“此时更重要的是要将洪水退去,淮阳县几十万的百姓还等着重建家乡呢!按张大人所说,只怕河道扩完了,百姓也都成枯骨了!淮阳县都不叫淮阳县,改叫淮阳支河算了!” 张宁更大声了:“二者也不冲突!上旨请求圣上,派兵扩宽河道,你开你的渠!我扩我的河!治水哪里就治你们淮阳县一县的水?!目光短浅之辈!” “说有兵就有兵?!就求淮阳郡守借点兵来我去求了一个月!当初淮阳水灾,我们淮阳县令一直递折子!递了一个月!洪水蔓延了四十多州县才等来了一个京官!你说递折子?递多久?等多久?谁等得起?!”郭师爷吼的脸红脖子粗。 什么叫淮阳县令递了一个月的折子?! 谢芷言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 眼见两人如同斗鸡眼一般,都要打起来了,她扫了一眼四周,拿起一个镇纸重重一拍,“够了!” 正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人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嘴巴大张,齐刷刷转过头去看声音的根源,便看见一只素白的手紧握着镇纸摁在桌子上。 顺着素白的手向上看去,谢芷言面容严肃,表情凝重,眼神中的威压气势将他们大张的嘴吓得纷纷合上,原本要说的话也全部都忘记了。 “郭师爷,你方才说淮阳县令递折子递了一个月才传到圣上面前是什么意思?仔细说说此事。”谢芷言松开握着镇纸的手,缓缓收了回去,眼睛死死地盯着郭师爷。 郭师爷还未从方才的气势威压中醒过神来,大脑空白一片,被谢芷言这一问,只张着嘴,双眼茫然,不知道谢芷言在问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谢芷言双手交叉在小腹,安静地等着他回答。 “是......是当初淮河堤坝破损,县令早就发现了。”郭师爷咽了一口口水,莫名有些害怕,“然后派了河工们去修,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修不好......” 听了郭师爷的话,谢芷言才慢慢明白此事始末。 她一直以为此次水灾是因为淮阳县令怕担责,所以一直隐瞒不报堤坝破损,水淹州县之事,却原来从堤坝未破时,他就发现了此事,并且立即开展了补救措施。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补救成功,随着雨季到来,堤坝被淹,破损处受不住压力直接坍塌,出了一个巨大 25. 第 25 章 [] 淮阳县今日出了好太阳,谢芷言叫了半夏跟郭爱去外面看看。 虽然水灾淹没了家乡,但是在各个没有被水淹没的地方,已经有人支起了小摊,各种叫卖着,也有可怜的人跪在地上求买家收留。 因为水灾,很多人失去了父母家人,哪怕有郭师爷帮衬着,县衙一直救济,仍是有很多人在外面无法生存。 几人叫了一条船,沿着淮阳县游荡着,阳光透过乌蒙的天,撒下了金粉,在河面上摇曳着波光。 四周是一副惨烈的景象,被洪水淹没的村庄房屋,被洪水困在山顶无法下来的人群,还有母亲怀里依偎哭泣的婴儿。 但是又带着浓烈的生机,就着河水洗衣的少女,骂骂咧咧着用力捣着衣服;几个五六岁的孩童,还不知人间疾苦,嘻嘻哈哈玩闹着;四周的摊贩奋力叫卖,有捡来的锅碗瓢盆,也有出卖苦力的。 府兵摇着船桨,打捞着水里的东西,三五成群。 是一副灾后之相,也是一副希望之相。 谢芷言静静坐着,看着人间百态,品味着她从未体验过的人间烟火。 明明是蝼蚁一般的人,却总是有着无限的希望,无论多大的灾难都打不倒他们,无论经历怎样的痛苦都能重新开始。 这就是人。 这就是她要守护的百姓。 “这就是人间啊......”谢芷言看着头顶的阳光,温暖又不刺眼,喃喃道。 “噗呲!”郭爱笑出来,她回道:“大人说笑了,这自然是人间。莫非大人是神界来的?” 她本是开玩笑的,可一抬头看见坐在船舱处的谢芷言,半边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毛茸茸的绒毛在阳光下发着金光,皮肤白的近乎透明,黑丝如瀑,半扎半挽,一黑一白衬出极大的反差,一身素裙,气质出尘,倒真的挺像下凡来体验人间的神女。 “郭爱,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谢芷言没理会她的玩笑,眼里含笑,侧头看向她。 美的令人窒息,哪怕是同为女子的郭爱,都要在此刻溺毙于她的温柔里。 “我、我......”郭爱结结巴巴说了两句,被半夏玩笑着拍了一下头,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脸一红,然后转移话题道:“我以前想做个侠女!就是拿着把剑仗剑走天涯的那种。路见不平,我拔出刀来,唰唰几下,就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她似是想起来那时的快乐,不由陷入了对美好的回忆里,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至于现在?我只想赶紧把水患治理好,回去把我的嫁衣绣完。” 谢芷言闻言,知道她是说了人家,便闲聊似的问:“你的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郭爱思考了一下,敷衍着说:“马马虎虎的人,老实,木讷,我爹挺喜欢他的,他说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来说,这个人还是蛮有责任心的,以后对我不会太差的。” 半夏见她的形容不算特别积极,想问什么,又怕冒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泡茶了。 郭爱笑了,她道:“不用同我忌讳什么,有什么问便是。” 听了这话,半夏偏了偏头看,问出了心里话:“那你喜欢他吗?” 这话一问出,三人都是一静。 这真是个好问题。 喜不喜欢呢?郭爱其实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她还沉浸在童年做侠女的梦想之中,生活却给她来了一个迎头棒喝,跟她说“要嫁人啦!要缝嫁衣啦!是个负责人的男人!嫁了吧!” 而她,却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这个问题,半夏也曾经问过谢芷言。 在谢芷言入宫求旨,赐婚她与秦小侯爷的时候。 半夏也如现在一般,坐在一侧给谢芷言泡茶,谢芷言拿着书,坐在窗边,那日的阳光也同今日一样好,明媚却不刺眼。 她问:“姑娘,你喜欢她吗?” 好像天真的姑娘总爱问这个问题,可是对于身在局里的人来说,喜不喜欢,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不重要,他合适。”郭爱说。 “不重要,他合适。”一道清冷端庄的声音同时在谢芷言的脑海中响起,一瞬间,便将她拉到了五年前的夏日。 她很早便知道自己的宿命了,她的婚姻,不会是因为爱情而结合,而是因为利益。 所以,如何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成了她的目的。 当时的她已经十七岁了,婚姻之事迫在眉睫,谢策做不了她的主,她曾向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求过一道令,那就是婚姻自主。 嫁人,是必须要嫁人的,但是嫁谁很重要。 她从十五岁开始筹谋,直到十七岁,她摒弃了一直吊着的晨曦郡王,选择了永安侯秦玉璃。 身份高贵,心地善良的秦小侯爷,简直是最完美的人选!他十五岁时,前侯爷便在战场去世,其母殉情而亡,留下来一个独苗,手里还拿着两万兵马大权,这跟抱着金山招摇过市的孩童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入府她就是主妇,掌管府内所有事务,秦小侯爷非常单纯,他就像所有被娇养长大的少年一般,浑身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非常好掌控,谢芷言自信,以她的手段,很快就能将秦玉璃训的如同狗一般听话。 与谢芷言截然不同,谢芷言的皮是白的,撕开来,心是黑的。而秦玉璃,表面上是个娇纵少年,内心却是非常天真纯朴,天真到,谢芷言头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栽了跟头。 当时她请旨回来的时候,半夏也是如此问她的。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此时,可是随着此时半夏问郭爱的问题,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没有忘记。 只是一直被她压到心底,轻易不翻出来罢了。 半夏显然也想起来了,下意识看了谢芷言一眼。 谢芷言却直接起了身,温声对船家道:“回府。” * 一回到府上,谢羽鸿便摇着扇子走了过来,他一身白衣墨发,高冠竖起,又是一副谦谦公子之态。 “四妹妹,回来了?”他慢悠悠踱步过来。 谢芷言点了点头,行礼道:“大哥哥。” 说完便要离开,谢羽鸿伸手拦住她,“四妹妹且慢,有个好消息听不听?” 这 26. 第 26 章 [] 果然,贾铭不再说话了,他也知道他的法子不稳定的因素太多了。 昨日夜里,贾铭来找她,说自己有法子解决她的困扰。 “愿闻其详。”谢芷言说。 虽然她不认为贾铭真的能猜到自己的想法,但是她一向愿意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大人想要的,不过声望罢了,咱们可以用人,将您的法子传出去,在百姓口中传颂,等到圣上派人来,百姓只怕,只知谢大人了。” 这便是贾铭的主意,在圣上派人来之前,以救世主的形象,在百姓心中立下口碑,即使最后的受益人不是她,但是最大的受益人绝对是她。 她今日也想过用这个法子的,在出门之前。 可是看着那些百姓,明明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机,却沦为隐形的政治工具,她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本心。 从一开始,她入仕,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就是想当官吗?想体验权利的快感吗? 还是单纯看不惯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呢? 不,都不是。 其实很简单。 她只是不想做一个没有选择权的傀儡罢了,不想屈人之下,不甘心为人摆布,仅此而已。 这也是她一直拒绝李怀安的原因,诚然,一开始是她先招惹他的。可是他的身份太高贵了,性格也十分强势,她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掌控住他,能让他为自己让步。 哪怕是夫君,她也想要一个,真心实意认可自己的。 比如秦玉璃。 所以她放弃了这个方法,也选择退了一步,另外想了其他方法去解决这个事情,别的她不敢保证,但是此事一出来,她绝对可以凭借此东风,扶摇直上! 谢芷言将他捏自己太阳穴的手拉下来,哪怕是帮她摁头,被人捏着太阳穴也总有一种危险感,她抬头看向他,贾铭今日没有戴面具,脸色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还要多亏了一弦的医术高明,几贴药下去,就将毒素给压下去了。 如今的贾铭,即使容貌算不上美男子,但是身材高大,身姿颀长,别有一番味道。 谢芷言拉下他的手,却没有放开,温声道:“身体可好些了?之前那箭伤可是致命伤,辛苦你了。” 指尖轻触的地方,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着,连带着胸口、心头,都一阵阵发烫。 贾铭眼睫轻颤着不敢看她,别过头道:“奴、奴已经没事了。” 独处的书房里好像蹭的一下,燃起了暧昧的小火花,在二人四周游荡着,尤其是贾铭身上,特别明显,带着少年情窦初开的纯然。 “没事了就好。”谢芷言似是看出来他的紧张,松了手。 贾铭眸中闪过一丝失落,抿了抿唇,小火花瞬间如同被水浇灭了一般蔫了。 谢芷言转过去,背对着他,伸手撩了一下散落的发丝,道:“你此行立了大功,回去可想要什么奖励?” 贾铭还在撵着手指,感受着余温,因为离得极近,他甚至能闻到谢芷言身上的香味。谢芷言是不爱用香的,沐浴也都是简单的澡豆子,此时闻起来,有一种天然草木的清香,是一种很干净温和的味道。 “没有......”贾铭下意识地说,然后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回答,改口道:“还没想过。” 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心里开始扑通扑通跳的极快,眼里溢满了羞涩之情,他问:“大人想赏奴什么?” 一个这样大的男人娇羞起来,其实是有些奇怪的,但是在贾铭身上,却有种天然的纯情,不谙世事的纯洁,一种很奇怪又很微妙的状态在他身上同时融合地很好。 谢芷言垂下眼睫,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地微笑,语气却愈发轻柔和缓,“自然会是你想要的。” 说完,她也不等贾铭有什么反应,便起了身,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又转身看着他。 贾铭还站在那里发呆,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她。 便看见她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一个仿佛带着魔力的笑容,清纯中又带着几分妩媚,如初雪晴日映出来的光,又似地狱里来自人间的诱惑。 这个笑容瞬间将贾铭拉回现实,他如同当头棒喝,又如同被人泼了一桶冷水,瞬间便清醒过来了。 原本想要回应的笑容也慢慢僵住,一点点垂落下来,带着几分落寞失望的感受。 谢芷言关门前的最后一瞬,便见到贾铭僵住的笑容,却不像是被她吸引住了,倒像是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对他,整个人僵住了,不由有些奇怪。 她这个笑是特意对着镜子练过千百次的,不说无往不利,但是至少见过她这个笑的人没有不被她的魅力所吸引的,虽然她每次对男人露出这个笑容,那这个男人多半就要被她算计了,但是贾铭不可能知道啊。 她有些想不明白,难道太久没笑了,脸僵了?还是角度不对?过于刻意了,让他觉得自己不够端庄? 总不能是他发现自己在刻意引诱他,算计他吧? 不可能不可能! 谢芷言安慰自己,总共也没对几个人使过这招,使过的都是她有八成把握爱慕自己的,见到她这个笑容只有更喜欢的,没有僵住的。肯定是贾铭看愣了,所以没反应过来而已。 如此心里琢磨了几番,这才丢下这回事,回了房间。 路上遇见一弦,一身绿衣,在府里格外显眼,更别提他叮叮当当的脚镯子,几里开外就能听到响声了。 “阿言姐姐!”一弦蹦蹦跳跳过来,肩上背着药箱,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野花,五颜六色的,很是漂亮。 “一弦小弟。”谢芷言也礼貌回应。 “你身体好点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处理事务了?”一弦问,然后又拉她去旁边的亭子里要给她把脉,“遇都遇到了,就顺便诊一下吧。”他如是说。 谢芷言对于自己身体还是重视的,很是顺从地跟着他到了亭子里,一弦认真地给她把着脉,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看着是刚从外面回来。 看着旁边的一大束花,谢芷言随口问道:“去外面采花了吗?这花还挺好看的。” 一弦顺着她的视线过去看了一眼,笑到:“不是啦!是病人送给我的!现在人家都叫我一弦神医!我可厉害了!” 他十分骄傲地仰起头,阳光洒在他的汗珠上,发着细碎的光,皮肤像珍珠一样细腻有光泽。 他 27. 第 27 章 [] 闻言,谢芷言一顿,转过头去看他。 一弦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背着手看着她,“不过贾侍卫跟我说不能告诉别人哦~” 谢芷言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一弦也就笑眯眯地回看回去。 气氛略有些尴尬,不过一弦还是泰然自若的样子,一副吊她吊的光明正大的模样。 如果他真的不想告诉她,那他就不会提这句话,既然提了这句话,就是想告诉她的,只是......需要付出代价。 谢芷言很明白,所以她在僵持之后,微微笑了一下,“那一弦小弟还同我说,刻意吊我胃口。” 一弦慢慢踱步过来,走到谢芷言侧面,微微俯身,在她耳侧说道:“阿言姐姐当然不是别人。” * 谢羽鸿给谢策送的信很快就得到了回复,很明显,他已经看出来自己的傻儿子斗不过她了,所以另外派了人过来,同时在圣上面前过了眼,成功将功劳揽在了自己人手里。 此人是五品官员,名为陈举,一来,地位便压在谢芷言头上,为人也十分张扬,不过做事很是老道,很快就将事情安排的妥当,不过三日,开渠之事就拉上了帷幕。 谢芷言在陈举一来的时候就放了权,很是老实的天天呆在房间里,只有些时候要商议事情,陈举还是会很给面子的去叫她一番,谢芷言也大多都是推脱。 与她相反的是谢羽鸿,陈举对谢羽鸿的态度与对谢芷言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事事与他商议,次次商讨都会问他的意见,而且言语之间很是尊重,比之前的张宁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此行为张宁是十分看不惯的,虽然他之前也是这样的态度,但是经过这数月的相处,小谢大人的聪明才智已经完全将他折服,他原本还不服气凭什么金玉公子这样有才华的人不能入仕,而作为女子的小谢大人却可以入仕,但是随着日夜相处,熟知了谢羽鸿的品行,他算是明白了。 只能说还好不是金玉公子入仕,不然以他的龟毛挑剔的性格,与纨绔子弟的作为,只怕跟他办事就是受罪。 这边谢芷言安静下来了,哪怕陈举不会同她商量什么决策,张宁与郭师爷都三不五时会过来传达陈举的命令,问她妥不妥当。 谢芷言自陈举过来,就说了自己的法子,至于采不采用,就是他的事情了,她此事在忙着搞另外一件事。 暮色深沉,谢芷言披了一件暗绿色的披风,带上半夏就出去了。 县令府占地不算很大,不过它背靠一座大山,那座大山也算在了县令府内,所以要从后门出去还是很远的。 二人一路行了很久,绕到了偏僻的树林里,这才止步。 谢芷言扫了一眼半夏,半夏从怀中掏出一只口哨,轻轻吹了两声,稍微等了一会儿,就从夜色里走出一个大汉,一身横肉,满脸络腮胡,看体型很像一个打劫的土匪,面目模糊,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记忆点。 “小谢大人。”大汗走出来行了个礼,十分尊敬的模样,等他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一股凶狠的味道,若是不熟悉他的人,只怕要以为此人要谋财害命了。 哪怕是谢芷言与他多次打交道,看见他那凶狠的眼神也会有些许不适。 “强巴,此行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了吗?”谢芷言问。 强巴是个异族混血,名字在他们那边翻译成汉文是弥勒佛的意思,生性凶悍嗜血,曾是一处山头的强盗,不过后面被更加残暴的晨曦郡王收服了,如今是他的手下,轻易不放出手,没想到这次居然让他过来了。 不过晨曦郡王对她所求,总是重视的,也不算太意外。 “是,郡王本想亲自过来,有人弹劾他,又被圣上拘禁了两月。”强巴说道,他自幼在这边长大,说话十分流利。 谢芷言点点头,这也是老传统了,性子不改,他时常被弹劾然后被罚禁闭。 “我如今要的是打探消息的人......”谢芷言有些犹疑,她原本是想要个打探消息的人才,可是强巴长相太异域了,眼神又特别凶狠,只怕不好出去做这种事吧? “回大人,郡王在这边有消息网,奴可以支配。”强巴恭敬说道。 闻言,谢芷言这才放了心,她道:“水患最多一个月就能结束,我需要你在此之前,查清楚一件旧事。” 强巴点点头,道:“奴尽力而为。” 谢芷言也点点头,扫了一眼四周,俯身密语几句。 强巴都一一应了。 谢芷言又道:“你如今不适合跟着我身边,有什么事情找半夏传信就行,若非要事,不必见面。” “是。” 交代完这些,谢芷言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只是也没有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便与半夏离开了。 强巴也退后着隐入黑暗里,不见踪影。 见谢芷言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的样子,半夏不由问道:“大人?怎么了?一副不安心的样子。” 谢芷言转头看她一眼,眼中满是焦虑,眉心紧锁着,“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心里很是不安,右眼也一直跳。” “不用担心,强巴与咱们也算合作多次了,做事还是比较放心的。而且他对你一向尊敬有加。”半夏安抚道。 谢芷言却又摇了摇头,“就是合作多次才更要注意,你与他接头的时候注意一些,别叫人发现了。” “是。” 如此叮嘱几声,谢芷言才算略略放心,只是心里还是一直不安着。 二人出去的时候已是半夜,一去一来,回道县令府的时候都快凌晨了,二人一推开院子,就看见贾铭满身露水的站在院子里,木愣愣如同雕塑。 二人都下了一跳,谢芷言本就心有揣揣,眼皮跳的厉害,一推开门,看见贾铭站在院子里,隔着晨雾望着她,那种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身影,让她一瞬间以为是秦玉璃来找她报仇了,竟有些心慌腿软。 贾铭见她们开门,眼神直直地看过来,哪怕隔着晨雾,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准确的落在谢芷言的身上。 或者说,他的眼里只有谢芷言。 “大人回来了。”贾铭慢慢开口, 28. 第 28 章 [] 她说话又开始夹枪带棒,阴阳怪气了。 谢芷言无语,她感觉自己作为一个主子,一点威严都没有了,贾铭敢拦她也就算了,毕竟身份不明,略有几分忌惮,半夏竟也敢对她冷嘲热讽。 只是她还没开口反讽回去,半夏便十分果断地道:“我错了。” “......” 谢芷言直接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气死。”谢芷言翻了个白眼道。 半夏此时却笑眯眯的,为气到她十分好心情。 两人虽为主仆,却更似家人,平日里也会斗嘴逞凶,偶尔有失言的时候,谢芷言也会主动道歉,不过她很久不会说这种过分的话了,倒是半夏,嘴上越来越没个把门的。 “你也就在我面前这样,若是在别人家里,只怕要被拉去打嘴巴了。”谢芷言躺到里面,闭着眼睛道。 半夏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嘟囔着说:“若是在别人家,也养不出来我这样性子。” 这倒是实话,谢芷言轻哼一声。 * 随着陈举的到来,水路通的很快,他另外也带了兵来,有圣上的御旨,各个州郡也配合的很,没多久,水位便肉眼可见的下去了很多,有些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已经露出被水淹过的淤泥了。 百姓欢欣雀跃,口口称赞着陈举的政策。 谢芷言站在一个山坡上,看着下面的百姓敲锣打鼓,收拾家里。她站的地势高,往下看这些百姓,就像看忙忙碌碌的蚂蚁一般。 郭爱蹲在她旁边,很是不服气,“明明政策是大人你想出来的,却偏偏便宜了新来的官,大人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嚣张!” 她一一细数陈举的行为,每顿一餐要吃十个菜,而且就他跟谢羽鸿两个人吃,吃完了也不能给别人吃,必须要倒掉,两个人能吃几个菜?剩下的好多菜全是被浪费掉了。 用的花销全是用来赈灾的银子! 而且还每日晚上要叫姑娘去陪他,七八个姑娘站成一排,搞得他跟土皇帝一样,还选妃,除了郭师爷老实没去献姑娘,其它的富豪贾绅都抢着送! 他此行治水乃是大功一件,救了百万百姓!揽了谢芷言的功劳,官途畅通。可偏偏又是脑满肥肠的人,郭爱是如何如何都看不上的。 每日饭间还要叫人服侍,小姑娘唱着小曲儿,手艺人拉着二胡。 “皇帝都没他这样享受的!”郭爱愤愤道。 谢芷言笑着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慎言。” 郭爱撇撇嘴道:“我也就咱们面前说说,不往外传。大人你可真是好性儿,这样都不生气。” “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她马上就要扳回一城了,“百姓过的好,就是我的夙愿了。” 她虚情假意的说。 不过郭爱很吃这套,立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大人,我也想入仕当官。”郭爱情不自禁说。 说完立刻就反应过来,有些失望道:“不行不行,我嫁人了,那个人不会同意的,我父亲也不会同意的,周围人的唾沫也会淹死我......” “他们会看不起我,用刀子一样的眼神凌迟我,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我,我父母也会伤心,我爹还是师爷,他会被所有人攻讦的......”郭爱喃喃道,越说越绝望。 谢芷言没说话,因为她说的这些,谢芷言都经历过,有一段时间,她出门的时候,马车都会被人扔鸡蛋,她一出现,就会有人用最恶毒的话去骂她,恨不得将她剔除女子籍贯。 她之前每月都会去施粥赠药,只要她一出现,就会被地痞流氓砸摊子。 她去寺庙祈福,连和尚都会说她逾矩。 朝堂之上,更是半分立足之地都没有,人人都看不起她,却人人都等着她写出比治国八策更好的策略,贪婪的眼神隐匿在角落里,伪装成糖衣炮弹向她扑来。 没有人支持她,她就像一叶孤舟行与水上,所有人都冷眼旁观,等着她翻船。 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仰慕她的男人,他们只想她做个最乖顺的女儿,最体贴的妻子。而不是做那个挑战他们权威的女人。 所以她很懂郭爱的感受,她与郭爱最大的不同是,郭爱有人爱她。 爱,是一个人最坚硬的铠甲,也是一个人最柔软的软肋。 以爱之名,将她囚禁在一个世俗的框架里,只要她按部就班的走,不会有什么泼天富贵,但是却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你无法说这是一个不好的事情,只能说每个人追求不一样,如果你追求的就是平平淡淡的幸福,那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可惜谢芷言没有人给她爱的铠甲,所以她自己披上了一层铠甲,独自走上了披荆斩棘之路。 她伸手温柔的摸了摸郭爱的头,在她的旁边坐下,说:“郭爱,其实我很羡慕你。” 郭爱不解的看向她,应该羡慕的人是自己才对,谢大人聪明又漂亮,家世又好又有能力,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样子,怎么会羡慕她呢? 她长相普通,家庭也普通,读书的时候就不是读的最好的,办事也不是办的最利索的,也没有办法在各种情况下都淡然自若,她可能会焦虑的把头发都拔掉。 “你父母恩爱,只生了你,将你养的很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谢芷言微笑着解答,“他们对你也没有太大的要求,懂的为人处世的道理,嫁个普普通通的人,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生,虽然可能不会有太多很精彩的记忆,但是谁说平平淡淡的不好呢?” 她抬头看向山下的人们,“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爱你,所以从生到死,都给你安排好了,只盼着你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郭爱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怔怔的看着谢芷言,等谢芷言回过头来看她,两个人眼睛对视上了,她才回过神来,胡乱地抹着眼泪。 可是眼泪好像开了闸的河,怎么抹也抹不干净,她不由扑在膝盖里痛哭起来。 谢芷言 29. 第 29 章 [] 历时三月,淮阳水患终于解决,今日就是修复堤坝,剪彩的日子。 如今已是八月,太阳晒得人都要脱皮了,百姓官员却齐刷刷聚集在堤坝口等着剪彩。 谢芷言也在列,跟随众人低调站在里面。 剪彩仪式的时候,陈举问都没问谢芷言,就与谢羽鸿相互捧着臭脚讨论谁站正中间剪彩。 张宁站在谢芷言旁边,看不下去地哼了一声,偷偷跟谢芷言说话,身形不动只嘴微启,“瞧瞧他这得意劲儿。” 他与谢芷言说话也随意,知道谢芷言是个非常有口德的人,不怕她说出去。 谢芷言只微微回以一笑,并未搭话。 最后剪彩的人还是推给了陈举,谢羽鸿松了一口气,眼神在人群中一扫,一眼就看见了谢芷言,接着便毫不犹豫的走到谢芷言另外一边,道:“四妹妹,你真不揭穿他?我都要受不了了,天天给我打些莫名其妙的官腔。” “大哥哥说笑了,陈大人经验老道,为官数载,肯定是比我要厉害的,我还需多学学。”她也笑着打官腔,换来谢羽鸿一个白眼。 他如今在谢芷言与张宁面前是分毫不装了,只在陈举面前还一副温润儒雅的模样。 剪彩仪式结束,众人便四散开来,谢芷言身边围了一群人,郭爱、张宁、一弦还有谢羽鸿等不说,连郭师爷都过来同她说话。 “谢大人治水结束,就要回京都了吧?”郭师爷问。 “是。”谢芷言行了个礼,“这几个月多有叨扰。” 陈举身边带着几个瓜帽小厮,坐着轿子离开,经过她的时候假惺惺的行了个礼,便先行一步了。 “哪里的话,若是没有谢大人,淮阳县怕是没那么快就修整好,是在下多谢谢大人才是。”郭师爷也行礼,十分恭敬。 虽然百姓都在感激陈举,但是他是打心里感激谢芷言的,若非她去淮阳城借兵,淮阳县是撑不了这么久的,而且无论是治水之策,还是一直以来的用心,他都看在眼里。 郭爱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道:“爹你可别说了,我还有话要跟谢大人说呢。” 郭师爷拍拍她的手,对谢芷言道:“那在下就不打扰谢大人,告辞。”他又看着郭爱说,“好好带谢大人逛逛,别惹事。” 说完,他便行礼也走了。 淮阳县郭爱就没有一个疙瘩角是不熟的,如今洪水退去,家家户户都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样子,其实看起来还有几分喜庆。 每走过一家,郭爱就要上前打招呼,“徐婶子,打扫卫生呢?” “王大娘,做饭呢?” “季家嫂嫂,你今日穿的可真漂亮!” “二娃!你再敢偷偷丢虫子进我家院子里,我就将你吊到树上去!” “......” 虽然一弦与郭爱年龄相仿,但是二人是毫无共同话题的,他们甚至会因为谁的糖葫芦更扁而吵架,谢羽鸿本来还想跟谢芷言抒情一番的,可是跟郭爱走一路实在太吵了。 他都想不明白一个小姑娘咋嘴这能说,家家户户都是她认识的,而且和一弦还时不时吵几句嘴,是真的很吵,但是谢芷言看样子又都挺喜欢他们的,不由吐槽了一句:“我受不了了,太吵了,先走了。” 然后就先回去了,反正回去的路上他们也是一起回去的,没必要跟两只吵死人的鸟在这儿说话,实在影响氛围。 于是一行人便只剩下了贾铭、半夏、一弦跟郭爱了。 一弦举着糖葫芦过来谢芷言身边道:“吃我的,我的最甜!” 郭爱也不甘示弱,举起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递到谢芷言嘴边,“大人吃我的,我的才是最甜的!他的一看就很圆,圆的没有扁的甜!” “胡说!”一弦立刻反驳,“你的才圆!我的更扁一些,明明是我的更甜。” 两人说着便开始撸袖子了,谢芷言身上摁住两人的肩,出来做和事佬,“好了好了,我不爱吃糖葫芦,而且你们这一路上闹得也太严重了,众人都看过来了。” 两人抬头一看,果然见众人都看着他们指指点点,不由有些心虚,他们知道谢芷言最是低调的。 “这样吧。”谢芷言伸手拿过两串糖葫芦,交换了一下,“罚你们俩吃掉对方的糖葫芦。” 两人都接受了,只是拿过去,一弦嘴上还不饶人,吃了一颗糖葫芦之后说,“肯定是我的最甜。” 郭爱哪里受得了,当下又说,“你的酸死了,难怪大人不爱吃。”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谢芷言轻轻咳了两声,二人这次偃旗息鼓,只是双方看谁都不顺眼,对视一眼,互哼一声,纷纷别过头去。 几人又走了一段路,一弦吃完了糖葫芦,就晃着签子玩儿,然后问谢芷言,“阿言姐姐,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回去了?” 他想到郭师爷说的话,有些心神不属,治水之后,谢芷言肯定要回去的,她是京都的人。 “嗯。”谢芷言点点头。 “不能不回去吗?我师父不让我去京都。”他有些丧气。 谢芷言笑了笑,“人生就是一场没有回头的旅程,遇见的人就是一场场风景,有些风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一弦小弟不用执着,因为风景还是会在你心里的。” “要不你和我成亲吧!”一弦忽然道。 谢芷言哪怕早习惯了一弦的的脑子跟别人转的不一样,还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不由停下脚步看着他。 原本安静跟着谢芷言身后的贾铭默默的走到一弦身后,浑身散发着幽幽的杀意,戴着面具,倒颇有几分暗影杀手的味道。 半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 倒是郭爱反应最大,“你白日说梦呢!” “我没有!”一弦有些着恼,他很认真的看着谢芷言,“是真的,只要成亲了,我们俩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呸!”郭爱忒了他一口,“想的美。” 一弦很显然被她激怒了,面红耳赤,只用眼神执拗的看着谢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