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听见真千金心声后》 1. 梦魇 [] “纵然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但为何要处处阻挠我的姻缘,甚至让我下嫁于那年过半百的富商?!”一白衣女子眼神迷离失焦,曾经的明澈的被空洞代替。 她头发散乱、神情激动,绚丽的面容苍白如纸,颤声道:“你们不是一直逼我吗?” 她忽而举起手中匕首,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昔日亲人:“那我便死给你们看!” 随着银器穿透肌肤的尖锐声响,鲜血自她白皙的颈脖喷涌而出,染红了洁白的裙摆。 “不要!”一道男声刹那间传来。 她朦胧间看见一道身披铠甲的身影夺过她的匕首,抱住了她。 但终究还是没能看清来人面庞,她便缓缓阖上双眼,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 上京,崇德侯府,祥宁轩。 慕安宁羽睫微微颤动,猛地睁开双眸。 她的视线穿过月白色的床幔,心神久久不能抽离。 她缓缓坐起身,葱白的指尖不自觉地触摸颈项,似乎还残留着梦中的刺痛感。 思及此,她脚步略微踉跄地走向梳妆台。 铜镜中如白玉般的脸庞此时无一丝血润,逐渐与梦中的女子重叠在一起。 她不由得咬紧毫无血色的唇,一时有些难以分辨梦境与现实。 头部隐隐作痛,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荒唐事,她心中忽而涌现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那梦境便是对她未来的预兆。 但她..为何会变得那样陌生? 此前,她邀刚到府中两日的慕宛儿,到园内亭子赏湖。 湖畔水波粼粼,微风拂过,吹动着柳树的嫩叶,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彼时,她以冷为由,刻意支开身边丫鬟去拿披风,本意是想借此机会询问自己生父生母的状况。 但不知为何,她脑中突然响起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 它不断重复道她面前这不谙世事的少女,会夺走本属于她的一切:地位、家人、婚约... 她只觉不可理喻,分明是自己占了慕宛儿的侯府嫡女身份,舒舒服服地活了十五年。 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皆是慕宛儿的,她应当全数奉还才是。 她微微摇头,只当是这几日自己神情太过紧绷,出现了幻听。 但与慕宛儿谈话间,她忽而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引导着她,逐渐靠近湖边。 她竭力抵抗,却无果。 最终,她只看见慕宛儿讶异的目光,以及伸向她的手:“姐姐!” 紧接着她便被湖水吞没,虽已入春,但寒意依旧刺骨。 她不会水,呛入口腔的水让她几近窒息。她尝试挣扎却使不出丝毫力气。 意识逐渐涣散间,她慢慢沉入湖底,等待死亡临近。 * “抱琴姐姐...那位...推了...” “没看清...莫要...” “依我看...小姐...心机手段...” “棋心...不能乱说!” 门外丫鬟由远而近的窃窃私语,将慕安宁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秀眉轻轻蹙起,只听出了大概。 “吱呀——”两个贴身大丫鬟推开了房门。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从她五岁起便服侍她的抱琴,只比她大了三岁。 “小姐,你终于醒了!”她快步走到慕安宁身边,扶她坐下,清秀的脸上满是焦急与责备:“小姐,你昏迷了整整半日,怎的就直接起身了!可还有不适?” 慕安宁唇瓣微抿,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 抱琴放心下来,转头取出提前泡好的药:“小姐,趁热喝,这是驱寒的良药。” 慕安宁闻言接过药碗,慢慢饮下一口。 而站在一旁的棋心见此情形,愤愤不平开口:“小姐,您都落水了,老夫人竟只是不痛不痒地罚那人禁足!” “禁足?”慕安宁眉心动了动,望向棋心。 她自己失足落水干他人何事? 棋心点了点头:“不过终于可以挫挫她的锐气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是亲生的又如何,我们小姐可是老夫人亲手带大的,难道还比不过她一个乡野丫...” “棋心!”抱琴急忙制止她尚未出口的话,“莫要同小姐说这些!” 慕安宁此时却顾不上训斥丫鬟的口无遮拦:“抱琴,替我梳妆。”她放下药碗,站起身来,“我得同祖母解释清楚。” * 静心院。 慕安宁独身推门走进,屋内清幽宁静,只有一抹淡淡的檀香飘散在空气中。 一位衣着华贵、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上缠绕着佛珠,端坐于蒲团之上。 慕安宁轻声呼唤:“祖母。” 慕老夫人转过头:“安宁醒了。”她眼中透出一丝关切,“身子可还好?” 慕安宁福了福身,温声道:“祖母,安宁已无大碍。孙女今日前来是因为宛儿。”她看了看祖母的神色无异,继续道,“是我...” 她想解释是她自己失足落水,与慕宛儿无关,但喉咙忽然发紧,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忍不住皱紧眉头,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她,一如之前使她坠湖的那股力量。 "安宁。"见孙女欲言又止,慕老夫人轻转手中佛珠,“那孩子虽是乡下来的,但终究是我慕家小姐,这两日我瞧着也是个有礼数的。” 慕安宁附和点头,慕宛儿举止进退得体,性子活泼,不拘小节,显然被父母教养得很好。 她不禁心想,若是没有发生那天意弄人之事,自己是否也会同她一般快乐自在? “但你万万不该起了歪心思,构陷于她。”慕老夫人话锋一转,慈爱的目光变得凌厉。 慕安宁睫毛颤了颤,杏眼微微收缩。 祖母这是何意?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祖母又岂能不知你心中不甘。”慕老夫人轻叹一口气,“祖母是过来人,这些小手段早已看得太多。” “此番祖母便做主,替你压下了此事。就当你只是失足落水,以免贻人口实,坏了侯府名声。” “就是有点委屈了那孩子。” 慕老夫人的话直刺慕安宁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她内心瞬间涌起无法言喻的委屈,张了张口,却仍无法发出任何辩解之词。 她与慕宛儿无冤无仇,她何故要已自身性命为赌,去诬陷她? 心底无法控制地涌起一丝不甘:从前祖母最是信任她,但为何慕宛儿一出现,便开始怀疑她了? 见孙女沉默不语,慕老夫人转而道:“我知你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本想等你父亲母亲回京再议。但事态发展至此,祖母便同你说清事情原委。” 慕安宁眸子闪了闪,轻轻点了点头。 她确实很想知道,命运究竟为何对她如此捉弄。 慕老夫人拉着她坐下:“当年,你父母在乡下宅子避暑。不巧的是,你母亲意外动了胎气,只得匆忙寻了当地稳婆接生。” “因早产,那孩子出生时便没了呼吸。那婆子因恐惧贵人迁怒,便买通当日替你生母接生的稳婆,偷偷将你们二人互换。” “不料,调换完后,那孩子竟奇迹般地恢复了 2. 世子 [] “父亲,母亲。”慕宛儿恭敬地向第一次见面的父母行了一礼,丝毫没有紧张畏缩之感。 明黄色绸裙衬托出她的身姿,简洁而不失明媚。 头上的发髻轻巧地编织着,几缕发丝轻轻垂落,衬托出她清秀的面容。 “唉——好孩子。”许氏与崇德侯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感慨。 他们二人原是回了许氏娘家,未曾想竟发生此等大事。 许氏对她不由得生出一丝亲切感,温柔地将她拉进身边:“这几日住得还惯吗?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告诉母亲。” “母亲放心,宛儿没什么缺的。”慕宛儿大方扬起微笑。 夫妻二人见状,心中皆是一颤。 那模样与许氏年轻时简直如出一辙,这绝对是他们的孩子无疑。 反观慕安宁,她虽性格与许氏相似,温婉娴熟,但随着年龄增长,她的容貌逐渐展现出张扬的艳丽,不免受人议论。 就连许氏的闺中密友,安庆王妃洛氏,也曾半开玩笑地调侃过,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像谁。 未曾想造化弄人,她竟真不是他们的孩子。 “咳...”崇德侯打破寂静:“这是你兄长。” 慕宛儿转头望去,乖巧道:“兄长好。” 【这哥帅是挺帅,就是严肃了点。】 【唉...就是有点可惜,他结局那么悲惨。】 慕安宁眸光微微一动,望向慕宛儿。 她竟再次听见了奇怪的话。 兄长是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因公务繁忙鲜少回府。 她说他结局悲惨...是何意? 慕归凌微微颔首,他的脸庞线条硬朗,轮廓深邃,眸光凌厉地审视着眼前这位新妹妹。 他曾审过一件大案:一女子为复仇,冒充一户人家失散多年的女儿,最终那家人皆惨死,无一幸免。 因此在他听说这等荒诞事竟也发生在他们侯府时,疑信参半地回了府。 然而,如今少女那张与他也有几分相像的脸庞,令他心中疑虑消散了几分。 “这是...”许氏目光落在慕安宁身上,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尴尬,“这是安宁,想必你们这几日也见过了。” “安宁姐姐。”慕宛儿福了福身,莞尔一笑,“我们见过了。” 慕安宁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她一向善于洞察他人心思,又怎能察觉不到养母此刻的心情。 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她们母女两人从来不算亲密。 许氏在生下女儿后便羸弱多病,因此慕安宁在老夫人膝下长大。 除去许氏偶尔在她失了礼数时的训斥,她们谈话的机会少之又少,久而久之便逐渐疏远。 她偶尔出席各类宴会时,不止一次羡慕过其他人的母女情深。 【我女今天好美,我可以!】 【唉,姐姐看起来兴致不高,看来已经开始对我生嫌隙了】 慕安宁今日身着一袭青色纱裙,头上只戴了一个白色的步钗。 听到夸奖后,她微微感到不自在,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并未对她心生嫌隙,只是有些无地自容罢了。 【得想办法逃过系统检测,跟姐姐搞好关系,我可不想她再想不开!】 这是何意? 慕安宁目光有些怔楞,陡然回想起那日的梦境。 莫非...她此前的猜测是真的? 思及此,她黑白分明的杏眼轻轻转动,暗自留意起众人反应。 但好似...真的只有她才能听见慕宛儿的心声。 她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昨夜她翻阅了许多书籍,试图寻找关于此灵异之事的记载,但却毫无所获。 着实诡异至极。 崇德侯注意到神色凝重的慕安宁,突然开口:“安宁,莫要多想。日后你依旧是侯府大小姐。” 话毕,他转向另一侧的慕宛儿:“宛儿,你便是侯府的二小姐。”他轻抚着胡须,“三日后,宫中将举办百花宴,到时你也可随你母亲参加。” 一面是上京略有名声,养了十五年的养女,一面是乡下长大刚寻回的亲生女儿,他需得考校一番。 见慕安宁未表现出异议,许氏柔声接话,慈爱地望向慕宛儿:“我与你父亲已商议好,若是有人问起,便说你从前身子孱弱,养在乡下庄子。” 慕宛儿乖巧地点头应下。 但在场的人心中皆知,这种说法漏洞百出。 在这上京中,少有姑娘只差一年及笄,才开始露面。 慕安宁耳边骤然响起一道空灵之声—— “亲生女儿待遇果然不一样,刚到府中便能参加百花宴。” “他们就不怕她一个乡野丫头会在这样场合出丑,丢人现眼吗?” 慕安宁眸中透出一丝悲凉,忍不住心想:是啊,从小她便日复一日地学礼仪,直至丝毫挑不出错处,才得以参加京中宴会。 凭什么慕宛儿一来便可以... 少女身形微微一颤,陡然回过神。 这声音是...那日害她落水的东西? 它竟还能控制她的思绪? 养父母能让她留在府中,她已感激不尽,又怎该对他们的亲生女儿生起嫉妒心理? 她竭力稳固心神,面上却没显出丝毫异样:“父亲母亲,安宁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 崇德侯与许氏微微颔首,皆未表露出任何挽留的意愿。 慕安宁乌睫半垂,遮住了杏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未曾注意到慕归凌在她离去时,意味深长望向她的眼神。 * 待慕安宁独身踏入庭院时,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慕大小姐——” 他尾音拉长,懒散的声调似笑非笑。 她闻声回首,四周却空无一人。 倏然,春风拂过,一道身影从树上翩然而下。 少年身着一袭绛红色镶金丝长锦衣,华贵而张扬。 他生得剑眉星眸,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微微上翘,略显妖冶。 桃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轻盈地飘落,落在二人肩头与发梢。 慕安宁内心掀起一丝涟漪,怔怔地望向他。 少年倚着树干,笑得玩世不恭:“本世子在你府中住了一天一夜,某人竟都没来探望我这个救命恩人?” 慕安宁微微睁大双眸,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原来那日落水是世子救了我?” “不然呢?”顾淮之挑了挑眉,语气不耐。 那日,他被母亲硬遣着拜访侯府,未曾想意外碰上她与一陌生姑娘交谈,还无意听见侯府秘闻。 紧接着她便失足落水。 那同她谈话的姑娘叫声很是响亮,他心知很快便会引得下人注意。 他不欲多管闲事,但瞥见水中那抹淡紫身影,心中却是烦闷无比。 他知道她从小便不会水。 半晌,他还是轻踏假山巅跃入水中,径直游向她。 将人救起后,他只是打了个喷嚏,慕老夫人便让他在府中住上一日。 他本欲拒绝,但身旁小厮却奉他阿娘之命,恳求他务必留下, 他明白阿娘意图促进他与慕安宁的情感,但他最是厌恶如此被人约束。 “小姐,您也真 3. 花宴 [] 晨曦微露,三辆华丽的马车已在慕府外迎候。 “小姐,你今日穿得还是有些过于素净了。”抱琴有些担忧,毕竟此次参加的可是宫中宴会。 慕安宁身着一袭淡紫芙蓉锦裙,流苏髻间只插了两支明珠发簪,不显张扬却又恰到好处。 她笑着轻轻摇头:“没事。” 她心知此次百花宴本质上是替太子选妃,同她并无关系。 主仆二人出门时,恰逢慕宛儿也步至大门前。 她身边跟着的丫鬟仍然是芸香。 她见慕安宁如此打扮,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冒牌货如今失宠了,竟连新衣裳都没有。 慕宛儿身穿一袭通体粉色的长裙,裙摆上银丝勾边的海棠花朵朵绽放,色彩艳丽夺目,是许氏命人给她新做的衣裳。 她的坠马髻上一排红宝石簪花,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衬得她格外光彩照人。 相比之下,慕安宁似乎确实显得略微黯然失色。 姐妹二人尚未开口交谈,许氏便走出:“你们二人切记,不可在宫中失了礼数。” 她虽是叮嘱两人,但目光却匆匆略过慕安宁,只停留在亲生女儿身上。 “你真的不恨吗?她们母女情深的样子,你不觉得恶心吗?” “你这虚情假意的养母显然是想让她亲生女儿成为太子妃,而你呢?” 慕安宁耳边再次响起那道声音。 她发现几乎每次与慕宛儿接触时,它都会出现。 她将指甲稍稍嵌进手心,微微传来的疼痛感令她清醒过来,但心底却泛起疑虑。 莫非自己内心深处真的妒恨慕宛儿? 【今天这剧本能不能再俗点...】 【英雄救美什么的真的是看腻了】 【喂,系统别装哑巴!】 慕安宁回过神,将目光投向慕宛儿,只见她面带笑意,正附和着许氏的嘱咐。 她说的系统是何人? 他们二人竟能心灵交流? 思及此,她屏息凝神,但传来的却依旧是少女那清脆的声音。 【烦死了,我才不想和姐姐抢男人。来点雄竞不行吗?】 慕安宁:? 这又是何意? 她们二人要抢谁? *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了皇宫。 御花园的甬路以不同颜色的卵石精心铺就,勾勒出曲线婉约的小径。 园内青翠的松柏与竹林点缀着层层山石,繁花争奇斗艳,绚丽多姿,四处飘扬着花香鸟语。 慕安宁与抱琴俩人缓缓踱步,沉浸在这满园春色。 “安宁。”慕安宁闻声回头,只见一位美妇人站在身后,正是安庆王妃洛氏,顾淮之的母亲。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王妃。” 洛氏扶起她左右瞧了瞧,略有疑惑:“你母亲呢?” “母亲她...临时有点事,稍后便会过来的。”慕安宁随口找了个说辞。 实际上,慕宛儿下了马车后便称衣裳出现了问题,许氏陪同她去了厢房更衣。 洛氏眼中疑惑更甚,但并未继续追问,转而笑道:“淮之也来了,待会我命人叫他过来。” 慕安宁轻轻咬了咬下唇,乖巧地点了点头。 洛氏素来热衷于让他们二人培养感情。 这门亲事是三年前,慕安宁十二岁、顾淮之十三岁之时定下的。 因着两家母亲是闺中密友,他们二人从小便相识。 虽如今相处不多,但也可以算是半个青梅竹马。 然而,婚约却是直到安庆王与崇德侯某日醉酒才定下的,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洛氏却对好友这位懂事的女儿颇为喜爱,加之她一直渴望有个女儿,却始终未能如愿,自然是满心欢喜。 年幼的慕安宁觉得自己对顾淮之应是有好感的,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没得选择。 相反,顾淮之当即便起了叛逆心理,坚称只当她是妹妹,执意要自己选择妻子。 最终,安庆王夫妇不得不采取特别手段,软硬兼施,才避免了尴尬的局面。 如今三年过去,两家似乎也已忘记当时的不愉快,静待年末履行婚约。 “皇后娘娘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园内瞬间安静下来。 皇后身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摩挲有声。 红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却也将那保养的极窈窕的身段隐隐显露出来。白皙胜雪的皮肤被衬托得吹弹可破,丝毫看不出来人年龄。 “太子殿下到!”公公尖细的声音继续传来。 一位约莫十七八岁温润儒雅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场妙龄少女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他身形修长,穿着一件雪白直襟长袍,金丝滚边,腰系月白祥云纹腰带,上面只悬挂了一块品质极佳的墨玉。 当真是芝兰玉树、偏偏君子。 慕安宁望着众人反应,不禁生出一丝好奇,微微踮起脚尖。但因前方人群密集,她依旧未能看清,只瞥见月白衣角。 众人纷纷行礼之际,皇后金色护甲微翘,抬手示意宫人安排众人落座。 餐桌上瞬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酒器中盛满了琥珀色的美酒和,微光在杯壁间流转,散发着诱人的酒香。 慕安宁眉头微微拧紧,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 养母与慕宛儿怎的还未归来? 安庆王妃却拉住她的手,带她缓步走向靠近皇后的座位落座。 彼时太子已然离去,慕安宁只见得一个背影。 “安庆王妃何时生了个如此可人的小娘子?”皇后忽而开口,凤眸扫过慕安宁:“本宫瞧着倒是颇有眼缘。” “娘娘说笑了。此乃臣妇半个女儿,是我儿的未婚妻子。”洛氏笑意盈盈答道。 “哦?”皇后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使人看不出其情绪,“淮之何时定得亲?” 洛氏微微一怔,但面上笑容没有变化,答复地滴水不漏。 见两人一来一往对话,一旁的慕安宁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朝中局势动荡,太子党与三皇子党之争,她也略有耳闻,养父与安庆王皆是中立派。 莫非皇后有意拉拢他们两家扶持太子? 宴会即将结束时,慕安宁终于在不远处,瞧见许氏与换了一身月白衣裙的慕宛儿。 “安宁,你母亲旁边的那位姑娘是?”洛氏皱了皱眉,显然也是看到了。 这倒是她第一次见自己这位好友如此喜爱一位姑娘,而且 4. 离府 [] 次日,崇德侯府。 “慕安宁,你究竟为何陷要害宛儿!”许氏眸中含泪,不复往日温婉:“你可知你这一举不仅害了她,还将会令崇德侯府蒙羞?!” 慕安宁坐起身,细眉紧蹙,尚未从疼痛中回过神,却又听见另一人叹息道:“安宁,我本以为你会悔过。” 她闻言抬头,只见祖母眼中曾经的慈爱,已然转变为失望。 她不明白,她又做错什么了? “如今我才知道,你竟已不是第一次使这等手段!”许氏神情略微激动,继续道:“慕安宁啊慕安宁,没想到侯府教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依旧本性难移!” 慕安宁眸光瞬时黯淡了几分。 本性? 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余年,未曾想他们竟是如此想她的。 慕安宁身子倚在床头,未施粉黛如苔上初雪的脸庞,微微苍白了几分。 她感到眼眶有些干涩,但此时竟是流不出半滴泪。 忽而,她耳边再次响起那道空灵、蛊人心神的声音。 “你瞧瞧他们这幅薄情的嘴脸,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慕宛儿!” “你就不恨吗?” 慕安宁微微失神,一抹异样情绪似是万丈高山般,压得她无法喘息。 她下意识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直至指尖微微发白。 是啊,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却为何在短短几日内,被接二连三地冤枉? 慕安宁眸中终闪过一丝恨意:都是慕宛儿的错! 然而当她抬眸望向慕老夫人苍老的面庞时,心中却突然软了下来。 曾经她也是有人疼爱的。 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恨他们? 他们毫无血缘之情,养了她十五载,已是仁至义尽。 她谁也怨不得,只能怨恨自己命该如此。 慕安宁嘴角勉强勾勒出一抹苦笑,心中已下决断。 “安宁多谢老夫人,侯爷,侯夫人,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她的嗓音微微暗哑,却是异常坚定:“安宁自请离开侯府。” 她已然察觉到,自慕宛儿回府以来,不仅仅是她,侯府的其他人也变得愈发不对劲。 从前,他们断然不会如此妄下定论,接二连三给她定罪。 若是她继续留在府中,只怕是之前那个诡异的梦境也会一步步实现。 崇德侯皱起眉头,严声道:“你这是何意?” 他未曾想过将她逐出侯府。 如今她即将嫁于王府,而安庆王妃又很是喜爱她,所以她对侯府并非毫无用处。 见她默然不语,崇德侯语气生硬:“你若是肯向宛儿认错,侯府仍可接纳你。” 少女缓缓低头,就在众人以为她要伏低认错时,她露出素净的脸庞,掷地有声道:“安宁没错。” 几名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的婢女皆是一怔,暗叹她太着实过于愚蠢,竟主动放弃这侯府嫡女身份。 崇德侯老谋深算的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 他原以为她虽性子柔顺,却从不乏野心。 但他如今发觉,自己竟是从未看透过这个曾经的女儿。 在许氏含泪欲言又止之时,慕老夫人望向慕安宁:“罢了,便依你所言。”她略显疲态的眸中泛着一丝惋惜,语气却不容置喙:“等你伤势好转,便搬去侯府废宅。” 慕安宁羽睫微颤,抿住唇。 没想到祖母竟还愿意替她安排居所。 待众人走后,她环抱双膝,将头埋入其中,隔窗聆听风声乱撼院前的树木。 手心虽微微沁出细密汗珠,但她却莫名感到一丝解脱。 “小姐!”抱琴焦急地小跑进屋,手中还拿着药碗。 慕安宁抬起头,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抱琴...” 是啊,她还有抱琴。 她们从小一同长大,这些年来虽主仆相称,但早已情似姐妹。 可她若是继续跟着自己,只怕是... 思及此,她压住心底异样,缓缓道:“我会同母...夫人赎回你的卖身契,日后你不必再服侍我。” 抱琴眼中担忧的神色,一瞬便转为焦急:“小姐,你说什么呢!” 慕安宁故作平静,继续道:“我知你绣艺高超,我会帮你在绣坊寻一份差事。亦或者你有其他意愿,我也会尽力帮...” 抱琴听着她似托孤般的话,眼泪淌淌而下,颤声打断她:“小姐,抱琴哪里都不去,只想一辈子跟着小姐!” 慕安宁眼睫颤了颤,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已不是侯府小姐,你跟着我怕是只能受苦。” 她如今这般处境,着实不想再连累别人。 抱琴泪眼婆娑,却不断摇头:“小姐,抱琴不怕吃苦!”她声音坚定:“况且小姐还有伤在身,抱琴实在是放心不下!” 见慕安宁仍然无动于衷,她有些急切道:“小姐,若是你不要抱琴,那抱琴以死明志!” 慕安宁秀眉微蹙,拍了拍她的手:“莫要胡说!”她内心波澜起伏,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罢了,你便跟着我吧。” 抱琴含泪频频点头,直接抱住了她。 然而慕安宁内心却是有些发怵,她们只是久居深宅的女子,日后又该如何谋生呢? * 三日后。 “大小姐诬陷宛儿小姐那事,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宛儿小姐差点跟着摔下去,所幸被太子所救。” “大小姐向来都是温婉娴淑,如今看来莫非都是装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听一姐姐说,她上故意落水也是故意为之,只是被老夫人压了下来。如今她竟又故技重施!” 芸香满意地听着其他婢女们窃窃私语,她没想到那乡野丫头真能听进去她的话,还一举将慕安宁赶出了侯府。 她颇为得意,眉梢微微上扬:“还叫什么大小姐啊,她只是命好,在侯府呆了这么多年的养女罢了。”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侯府啊,只有一位宛儿小姐。” “是是是,芸香姐姐说得对。”一众婢女连声附和,看着芸香毫不掩饰的得意,皆是暗自后悔当初没有毛遂自荐去服侍慕宛儿。 没人注意到,正悄然朝侧门走去,衣着朴素的主仆二人。 慕安宁听着这些议论,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只是她深知见风使舵乃人之本性。 曾经将你推至高峰的人,如今亦能毫不留情将你践踏在脚下。 如今她的身边只剩抱琴一人。 自发生那事后,她的贴身大丫鬟棋心与其他丫鬟,便自请发配到别的院落,生怕与她一同出府吃苦。 养父,养母与老夫人,也除那日数落过她后,便再没来看过她。 见抱琴有些愤愤不平准备上前理论,慕安宁伸手拦住她,轻 5. 废宅 [] 废宅位于上京边缘的梧桐城。 主仆二人抵达时,夜幕已垂,万籁俱寂。 宅子周边只余一户人家还点着灯,在黑夜中分外惹眼。 慕安宁借着零星微弱的光辉,静静观察着这幢废宅。 那挂着的匾额已然斑驳脱落,只依稀能瞧见小半个慕字。 外墙已被青苔覆盖,布满了蛛网,门前石阶斑驳不齐。 慕安宁黑白分明的杏眸微微有些失神,不知何故心头涌起一抹熟悉感,似是曾经踏足过此地。 可分明崇德侯府在她尚未出世前,便已迁离于此。 忽而,一阵凉风吹过,立在门前的主仆二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抱琴环顾四周,心中一丝恐惧悄然在心底蔓延,颇为迟疑地提议道:“小姐,不如我们先进去吧?” 这街上除去她们二人,便再无半个人影,在深夜中显得有些阴森莫名。 慕安宁微微颔首,然而她的指尖还未触及油漆斑驳的木门,便只听嘎吱一声。 它竟由内向外自行打开了。 一阵寒意袭来,她伸出的纤手微微颤了颤,与抱琴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映照出一丝惊惧。 “无妨。”她缓缓开口,也不知是在安抚抱琴,还是在平复自己心中的不安,“想来...是今夜风大了些。” 慕安宁竭力维持着镇定,轻步踏入宅内。 眼下除去此宅,她们二人无处可去。 抱琴纵然心底发怵,但望着自家小姐在月光下显得更甚白净的脸庞,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随。 她伤势还未愈,需得尽早歇息。 “咳咳——”脚下灰尘堆积,二人每走一步,都会带起飞扬的细碎尘埃,呛人口鼻。 四周的黑暗如同密不透风的面纱,笼罩一切。 抱琴忽而想到行囊中还有火折子,便急忙将它取出。 她颤着身子用力吹了半晌后,才终于将它点燃。 那微弱的火光虽小,但足以将周围的景物勾勒出轮廓。 二人稍稍安心下来。 眼前是一片残破的庭园,荒草长得已经足有半人高。 几株苍老的树木高耸入云,枝叶随风婆娑。 树上落着几只乌鸦,不时发出阵阵嘶哑的叫声,宛如恶灵呼唤。 “嘻嘻嘻——” 忽而,就在二人屏气凝神间,一阵诡谲的嬉笑声传来,在这寂静的黑夜中回荡。 原本朝内院前进的主仆二人,猛然停下脚步。 “小...小姐,你可听见了?”抱琴颤声道。 她本就牢牢抓着慕安宁的手臂,见她不动声色的轻轻点头,不禁更紧了几分。 “小姐,这...这宅子莫不是闹鬼吧?”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哭腔。 慕安宁知晓抱琴自小便胆小,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因此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然而心头却忽而浮现先前被那无名力量操纵的情景,以及能感知旁人心声之事。 她心底莫名涌起一丝惧意,手心微微发凉,朱唇微启吸进一口气后,牵着抱琴继续前行。 瞬时,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窜出。 两人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一阵阴风又向她们袭来,令人不寒而栗。 “鬼啊!!!”抱琴惊慌失措地喊出声,便紧紧闭上了眼眸,一丝凉意从她脊梁延伸到全身。 “鬼啊!!!” 慕安宁虽未高声喊叫,却也是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眸,额头微微泛起细密的汗珠。 她的眉心突然轻轻蹙起,貌似...方才不止抱琴一道声音? 思及此,她缓缓睁开眼,面前空无一人。 但待她稍稍低头望去,便有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映入眼帘。 并非此前抱琴所想的鬼魂。 他的小脸很是圆润,但略显瘦小的身形,却勉强只及得到她腰身。 他破旧的衣裳虽带着些许补丁,却看得出缝补之人细心非常。 半晌,见身旁两人仍颤着身子不敢睁眼,她朱唇微微上扬,有些忍俊不禁。 哪有什么鬼神,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慕安宁轻轻拍了拍抱琴的肩,见她身形一颤,便细声安抚:“抱琴,没事了。” 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抱琴试探性地半睁了眼睛。 那男孩听见二人对话声,也察觉出不对,猛地睁开双眼。 见到来人是两位姑娘后,他软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你们是何人,为何装神弄鬼?” “唉,你这小儿!”抱琴思及自己方才竟被一孩童吓成那般模样,脸颊微微泛红,有些恼羞成怒,“分明是你突然窜出吓人,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见两人开始拌嘴,慕安宁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抱琴虽办事周到稳妥,但有时却还是太过于孩子心性。 慕安宁缓缓蹲下身,温声安抚眼前这个似是被点着的孩子:“你是哪家孩童,为何深夜在这宅内?” 那男孩平视着少女明媚的双眸,却突然红了脸,含糊其辞道:“我是来找黑白无常的!” 他望向慕安宁额上缠绕的白布,顿时羞得有些无地自容,他方才便是被这东西吓到的。 前几日周遭闹鬼,他还以为是白衣女鬼前来索命呢! “黑白无常?”主仆二人略微诧异,异口同声道。 这孩童怕不是在信口胡诌。 男孩大而圆的眸中闪过一丝戒备,没有作答,转而结结巴巴道:“你...你们还未告诉我,你们是何人呢!” 他搬来柳荫街已一年有余,却从未见过两人。 深更半夜在外四处走动,莫不是人牙子吧! 男孩自顾自脑补,面上神色变了又变,小脸紧紧皱起。 主仆二人却是相视一笑,历经方才的虚惊一场,像是找到了乐子。 “我们是这宅子暂时的主人。”慕安宁语气缓和地解释道。 男孩转动着圆圆的眸子,双臂紧抱在胸前:“我才不信呢!” 抱琴打趣道:“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便实话告诉你。”她伸手作势要扑过去,“其实...我们是来抓你的!” 见男孩真的有几分害怕,慕安宁温和一笑:“好了,抱琴。莫要逗他了。” 这孩子敢一人在此废宅深夜玩闹,胆子却这般小,着实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