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灵植还结算吗》 1. 第1章 [] 灵矿山位于北斗大陆西南角,山上有三宝——葳蕤的灵植、肥硕的灵兽、储备丰饶的万寿阳灵矿。 “收工了!开饭了!” 山脚下,穿着灰色制式长衫的修士一声吆喝,捻决念咒,收起护山法阵。 原本散布在山中的短衫修士们,纷纷放下肩头沉重的灵矿矿石,鱼贯往山脚下的饭堂走。 “林澹,走了,吃饭去。” 一个短衫修士放下灵矿,拍了拍身后同伴的肩头。 林澹双手绕在背后,抱着一块足有八千斤重的硕大石块,头歪向一侧,耸起肩膀擦了擦额角快要滴下来的汗水,又将背后的灵矿往上送了送, “我把这一趟搬完就去。” “何必呢,咱们是按天结算的,你多搬两趟,又不会多给你发灵石,走了,先吃饭。” 林澹朝对方露出个憨厚的笑,“我吃得多,多出点力,应该的。” 说着,他转过身,蹲下来,背朝同伴,“把你那块也放上来吧,我一起背上去。” 同伴拗不过,把自己那块矿石叠在林澹背上,叹气摇头,“你也太老实了,人家都想方设法的偷懒,哪有你这样自己主动揽活的。” 林澹嘿嘿地笑,“你快去吧,再晚,那限量的东海龙虾尾,要被抢光了。” 半个时辰之后,在食堂打饭窗口快要关闭之前,林澹踩点赶过去。 “林澹,今天又晚了?” 打饭的胖修士将头探出来,笑着和林澹打招呼。 林澹咧嘴笑笑,“叔,还剩什么?” 胖修士拿铁勺敲了敲饭桶,“你也知道,这个点,荤菜是一个不剩了,就还有半盆清炒圣婴菜、半盆家常仙豆腐、灵茄炒蛋倒是剩了大半盆,但是没有蛋,只剩灵茄了。” 林澹眼睛盯着那几盆剩下来的素菜,吸溜一口嘴角的口水,“行,全都打给我吧,叔,仙白米管够吧?” “仙白饭当然管够,”胖修士推了推旁边比自己的大肚皮还要宽的饭桶,“还剩满满三大桶呢!” 林澹从腰间把乾坤袋解下来,撑开口袋,“三桶都给我吧,叔,麻烦您了。” 这片山头上搬矿的修士,全部加起来,总共只吃了两桶仙白饭,林澹一个人就要三桶,这个饭量,属实有点离谱。 不过胖修士知道,林澹这年轻人老实,知道自己吃得多,从来都是等其他修士吃饱了他才进饭堂,只负责兜底,绝不抢食。 胖修士一边把那三桶米饭往林澹乾坤袋里倒,一边拿铁勺往米饭里塞了什么,“叔给你留了点好东西,待会儿找个工头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吃,知道吗?” 林澹蹲在旁边石阶上,把饭菜取出来,看到胖修士给他塞的东西—— 那是一只东海龙虾尾,一人限领一只的。 林澹平时连荤菜也不太吃得到的,这种龙虾他一口也没尝过。 他把那龙虾尾小心翼翼从米饭里夹出来,仔细地将壳上的汤汁舔干净,摆在米饭边上,舍不得立马吃。 “我吃海虾浑身起小红疹,给你吧。” 刚才的同伴在林澹边上坐下来,把自己饭盆里的虾尾夹到林澹那米饭小山上。 林澹愣住,“上周饭堂里做了东海龙虾头,你吃了也没见起疹子?” 谎话被戳穿,同伴呵呵笑,“你整天吃那些烂菜叶子,一点营养没有,长期下去,灵力都维持不住了。” 说罢,怕林澹推拒,同伴站起身,往门口走,“马上要上工了,赶紧吃吧。” 林澹看了看同伴离开的背影,半晌,又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米饭边上并排摆着的两根龙虾尾,眼眶有些发烫。 这时,一个男人横在林澹面前,打下来的阴影将林澹整个笼罩住。 林澹抬起头,对上监工的长衫修士那一张冰冷的脸, “张道长——” 啪! 林澹一句招呼还没打出来,监工一脚将他满盆米饭踢翻了。 眼见着两根龙虾尾掉在地上,林澹心疼得厉害,蹲下去想从地上将那虾尾捡起来。 咔! 监工一脚踩下来,鞋底在林澹手背上用力碾着,将那龙虾尾压得稀碎。 “你被开除了,收拾铺盖,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从这山上滚出去!” 林澹懵了,一时也忘了抽回被踩住的手,“为什么?” 监工拿下巴点了点地上的两根龙虾尾, “这虾尾一人限领一份,谁让你违规多拿的?” “这、这不是我拿的。” “不是你拿的,难道是那龙虾自己飞到你碗里的?少废话,赶紧滚蛋!” 监工不给林澹辩解的机会,转头就走。 边上有短衫修士看不下去,替林澹抱不平: “岂有此理,哪有因为多吃了一根虾尾就赶人的?这灵矿山,还有没有仙法了!” “就是!说的包吃包住,这饭本来就是不要钱的,让他吃两根龙虾尾怎么了?” “对啊!你这不是仗势欺人!” 监工抬手,棍棒扫过吵嚷的几人, “你们再吵,一律按聚众闹事论处,跟他一起滚出去!” 监工与短衫修士们差着一个大境界,说话时刻意释放出无尽威压,压得几个打抱不平的修士喘不过气来。 修士们立马不敢说话了。 同伴这时赶过来,据理力争,“那龙虾尾是我给他的,不是他自己多拿!” 那监工冷笑,“你说是你给的就是你给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包庇他故意这么讲?” “你怎么胡搅蛮缠!林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针对他 2. 第2章 [] 林澹背着乾坤袋,漫无目的地在荒无人烟的山间游荡。 他是天生的饕餮道体,胃口像个无底洞,什么都能吃,而且吃得非常快。 只是一次性吃进去太多富含灵力的食物之后,他的身体会出现短暂的不适—— 燥热,眩晕,甚至意识模糊,类似醉酒后的症状。 林澹脸颊发烫,眯缝着双眼,迈着虚浮的步伐往前走。 林澹是穿越的。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八天,他再次孑然一身,没了容身之处。 在穿越之前的世界,林澹高考之后分数太低,没再继续读书,直接去了工地。 一天回家路上,他看到有小女孩坐在阳台的护栏上玩耍,正想着这样多危险呐,就见那小孩身子一晃,从六楼跌落下来。 林澹慌得跑上前去,张开双臂去接那小女孩。 最后小女孩被平安救下来,林澹自己手臂粉碎性骨折。 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可林澹心疼那点住院费,坚持要出院。 出院那天,林澹还没走出大门,又遇上医闹。 有孕妇遇到胎儿宫内窘迫,并发羊水栓塞。 医生熬了一天一宿终于从鬼门关将孕妇救下来,刚走下手术台,家属并未感激他的救治,反而因为家里三代单传的孙子没能保下来,而迁怒医生,举着刀就往医生身上砍。 背后的护士都吓傻了,一时之间没人上前,林澹眼见着那刀尖朝着医生脖颈戳过去,也顾不得许多了,双手还打着石膏就往前冲,用自己的身体帮那位年轻的产科医生挡刀。 那医生被救下来,林澹却运气不好,被戳破了脾脏和肺动脉,没能抢救过来。 再睁开眼,他就来到了这片修真大陆,成了一名炼气期的修士。 和穿越前一样,他依然有满身壮硕的肌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想要找到用蛮力的工作,并不难。 就是他现在胃口太大,这里的修士哪怕没有辟谷,也大多没有太多口腹之欲,食堂准备的饭菜根本不够他吃,导致他无时无刻不在被饥饿折磨着。 这次虽然被开除了,但林澹其实没有很难过。 他终于吃饱饭了。 灵矿山的灵植灵兽,果然名不虚传。 林澹脸上挂着餍足的笑,揉了揉肚子,迷迷糊糊地,走进一片像天堂一样的花园里…… 再醒过来时,林澹躺在冰冷的泥土地上,浑身上下就剩一条亵裤和一个乾坤袋。 他猛地坐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头疼欲裂。 “嘶——” 林澹抬手,用力拍了拍额头,试图回想前一晚发生了什么,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像宿醉似的,昨晚彻底断片了。 他这是在哪? 林澹把乾坤袋打开,仔细清点,东西一样没少,那就不是遇上打劫了。 不对…… 非但没少,怎么还多了一个物件出来? 林澹从乾坤袋里把那东西拿出来,放在掌心仔细翻看着—— 黑黢黢的一块,上面什么纹饰都没有,像鹅卵石似的。 搞不好就是他昨晚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从路边随手捡的块破石头,塞兜里了。 丢了吧,怪重的。 林澹随手把那破石头丢出去,石头掉在地上,发出叮一声脆响。 林澹心头一动,又鬼使神差站起来,把那黑石头捡起来,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边缘。 山里的石头,应该不可能长得这么圆吧? 思来想去,林澹还是把那石头塞回乾坤袋里了,反正就巴掌大,也不占地方。 把乾坤袋别回腰间,拍了拍光|裸紧实的小腹,林澹又陷入迷茫。 他衣服怎么不见了? 在附近找了几圈,都没找到那件短衫直裰的影子。 估摸着是昨晚浑身燥热,随手把衣服脱了丟路边,被山里的野兽叼去做窝了。 算了,反正那短衫直裰是灵矿山给每个搬山工发的制服,丢了就丢了吧。 林澹从乾坤袋里另外取了件粗布褂子套上,环视着周遭地形。 这里估摸是灵矿山东边的玉水峰,那就还是寒玉门的地界。 林澹埋着头,迈步往山下走,想要尽快离开寒玉门。 ......... 玉水峰,寒涧洞。 洞门外,灵矿山的监工王山涕泪横流地跪在地上,哭诉着自己的无辜, “那灵植灵兽,真的是一夜之间就被搬空了,并非我失职,这件事灵矿山的修士们都可以为我作证的,长老,还望您一定要明鉴啊,弟子真的是冤枉的!” 站在王山面前的长老一身褐色长袍,此时眉头紧锁,满脸不耐, “既然你说此事与你无关,那你告诉我,是何方神圣,有能耐突破寒玉门的护山法阵,在一夜之间,将那整座山搬空?” 王山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小声说:“他、他不需要突破护山法阵,他原本就在灵矿山上……” “哦?你是说,这还是个内鬼?” 王山眼珠转动着,心思百转。 他不能直接把林澹供出来,林澹是他监管的搬旷工,哪怕供出来,到头来,也还是算他监管不力,责任还在他身上。 而且,那么一个炼气期的修士,身上一件像样的法器也没有,凭什么能一夜之间搬空一座山,这根本说不通。 “是……是山鬼。” “山鬼?” “对!长老,咱们灵矿山上,出了个千年不遇的山鬼!饭量奇大无比——” “——好了!” 褐袍长老抬手打断他,“我没功夫跟你在这胡扯!这件事,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和峰主交代吧,该如何处置,都由峰主定夺。” 寒涧洞洞府内,满头白发的峰主端坐在蒲团上,眉心轻蹙,“何事,如此吵闹?” 褐袍长老一手提着那监工王山,走到峰主面前,简单讲了前因后果,将人甩出去, “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交代给峰主,敢有半句虚言——” 峰主抬手,“废话少说,让他讲吧。” 那王山不过是个最底层的守山修士,以前接触过的最厉害的角色,也不过就是那褐袍长老。 他何曾有幸能与堂堂玉水峰峰主直接对话! 此时被这洞府内的威压震慑,王山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牙齿不停地打颤,不敢撒谎,又不敢将真相讲出来,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讲出来。 白发峰主耐心告罄,袖袍一挥,隔空送了一粒丹药进那王山嘴里。 王山吞了药,吓得目眦欲裂,“峰、峰主,您、您给我吃了什么?” “三日散灵丹。” 峰主淡然说,“三日之内,找到那所谓的山鬼,否则,你会筋脉皆断,灵力消散殆尽。” 王山闻言,脸色变得惨白,高声哀嚎起来,“峰主,峰主饶命!我看守灵矿山十年,没有功劳,也……” 王山的话说到一半,峰主曲指一弹,直接将他从洞府弹飞出去。 褐袍长老上前,“此事……是否需要禀报掌门?” “哼!”峰主冷笑,“这种微末之事,你来扰我,已经小题大做,还妄想去惊动掌门?” 褐袍长老忙躬身稽首,“弟子明白,弟子告退。” ......... 午时,玉水峰峰主端着一盘万寿阳灵丹,前往寒玉宫。 万级玉石长阶之上,一座雪白的宫殿立于云雾之中,寒气逼人。 饶是玉水峰峰主这样分神期的修士,每每靠近这座宫殿,仍旧会被周遭彻骨的寒意冻得心神不稳,只能靠灵力护住心脉。 口鼻呼出的白汽,在遇到宫殿内凛冽气息的一刻,立即凝结出许多细小的冰碴。 独自穿过空旷巍峨的大殿,玉水峰峰主叹息摇头—— 掌门体内的阴寒之气,日渐严重了。 走进偏殿,层层白色绡纱悬于房内,似云雾随风飘遥,让床榻上的身影若隐若现。 “尊上。” 玉水峰峰主立在门槛前,躬身行礼。 “进来。” 塌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今日的阳灵丹,已炼制完毕。” 峰主手中托起丹药。 塌上人轻抬下颌,示意将丹药放在榻边矮几上。 玉水峰峰主弯腰将丹药放下,视线透过绡纱,看清塌上一角,面色剧变。 这、这是…… 斜倚在榻边玉枕上的男人,那白皙的手指之间,此时正轻轻摩挲着一片粗布。 ……粗布?! 这种布料,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金尊玉贵的寒玉宫中! 更让峰主惊得心神惧震的,是那粗布的样式,他认得——是灵矿山的搬矿工,统一分发的短衫直裰。 为什么灵矿山那些粗鄙的低阶修士的衣衫,会出现在掌门手中? 难道说,有人绕开他,将灵矿山的事捅到掌门面前来了? 不管是谁想要背刺他,玉水峰峰主心想,这件事的主动权,都一定要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峰主上前一步, “尊上,近日,灵矿山出了一件失窃案。” 斜倚在塌上的男人,微微侧头,眼底流露几分困惑, “……灵矿山?” 简单一个词,让玉水峰峰主再次心思百转。 为什么掌门听完他的话,纠结的是“灵矿山”,而不是“失窃案”? 掌门现在手中拿的就是灵矿山搬矿修士的制式直裰,难道不是就在等他自己主动交代吗? 玉水峰峰主还来不及想清楚这其中蹊跷,塌上的男人已经恢复了往常那一副冷淡的神情, “将那失窃案,细细讲了。” 玉水峰峰主不敢有任何隐瞒,事无巨细,尽数讲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那粗布的针脚处摩挲片刻,清冷的声音响起: “备好灵舆,去灵矿山。” 玉水峰峰主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堂堂寒玉门掌门,北斗大陆唯一的渡劫期大佬,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失窃案,要离开寒玉宫,亲自去灵矿山那种犄角旮旯? 这、这怎么可能呢?! 可靳掌门显然没有耐心重复一遍自己的命令,广袖一挥,身影已然从殿内消失。 ......... 寒玉门一共十二个峰头,玉石峰位于最东边。 玉石峰脚下的玉石镇,坐落在寒玉门和中原腹地的交界处。 玉石镇的东边,有一座巨大的玉石雕刻的城门,牌匾上写着“东门锁匙”四个字。 整座玉石门充满了浓郁的灵气,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法器。 穿过这城门,就正式离开寒玉门地界了。 远远地站在那玉石门前,林澹长长地舒一口气。 用尽毕生修为,马不停蹄地赶了一整天的路,总算要离开这修界第一宗门了。 城门下,有两个修士看守,但凡有修士要出城或是入城,他们都会上前查看对方的通行令牌,并且询问出入事由,同时查看对方的气息。 林澹攥紧手中的令牌,一时有些犹豫。 在灵矿山解除契约之后,王山就交给了他一块通行令牌,他现在要出城,理论上讲,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是……他毕竟是刚吃光了一整座山的灵兽灵植。 虽然他们的“劳动合同”上写了,搬矿工的伙食,由监工全权负责。他和监工签订 3. 第3章 [] 就在刚才,林澹还在自欺欺人地想,这位修界战力天花板,不可能为了灵矿山那种小破山,屈尊纡贵,亲自下场找人。 可是现在,满身裹挟着刺骨寒气的靳掌门,就那么站在他面前,拿剑抵着他下巴,要他抬头。 这种境界的大佬,不可能无缘无故来针对他这么一个炼气期的小喽啰。 难道说……真的是因为他吃掉了那一整座山的灵兽灵植? 林澹一颗心忐忑不安地剧烈跳动着,掌心的乔装符都被揉成了一团。 原本因为极度的寒冷而冻得坚硬的符纸,被他掌心的温度捂得柔软,灵力源源不断注入进去,将符纸化开。 其实,林澹知道,以靳言的境界,应该刚才在万丈高空中的那灵舆上的时候,就已经查探到他的气息了,这时候再要伪装自己,为时已晚。 可是刚才那极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们周遭的一切都冻住,包括空气和气息。 林澹刚才始终是神识全开的戒备状态,他可以确定,在脚下土地结成冰霜的那一刻,他周围所有修士的气息都同时被敛藏。 在这样的严寒中,高境界的大佬会不会仍旧可以感知到修士仅剩的极其细微的气息,林澹不得而知。 但是,他决定赌一把。 反正都到这一步了,赌输了,他也没什么可损失的。 “障!” 林澹在心中默念口诀,乔装符立即生效,将他周身裹挟起来,接着为他变幻了容貌。 带着新的容貌,林澹顺着那剑刃的力度,缓缓地抬起头。 面前站着的白衣修士,头戴斗笠,轻纱半遮住面容,衣袂无风自动。 从林澹的角度仰望过去,只能看到对方瘦削的下巴和若隐若现的唇角。 对方皮肤很白,像冰雪。 双唇却是红润的,像滴落在雪中的鲜血。 虽然只能看到一角,但是林澹可以确定,对方长得好看,很可能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人。 而那双漂亮的唇,在看到林澹的长相的那一刻,竟然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讥诮的笑。 ……讥诮? 为什么会有讥诮的神情? 应该,是他看错了吧。 说的多错的多,不想露出破绽,林澹决定闭嘴,等对方先开口。 他们就这样一站一跪,怔怔地对视了几秒。 这几秒,对于林澹而言,却是极为漫长且煎熬的。 又过了片刻,那对红润的薄唇,终于动了, “你叫什么?” 林澹开口,喉咙里发出类似锯木头的声响,这才意识到竟然紧张到嗓子都哑了。 他喉头上下滚动,艰难吞咽着,咳了几声,将喉咙清干净,这才重新回: “壮壮。” 对面清冷的声音中,透出几分讶异, “……壮壮?” 林澹点头,“对,壮壮。” 壮壮是他老家里养的那只看门的老黄狗的名字。 他现在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自然更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名抖出去,脑袋里一时只搜出来这么一个名字,也就脱口而出了。 好在对面没有纠结名字的问题,收剑,转身,丢下一句: “随我回宫。” ……回宫? “尊、尊上。” 林澹试着喊了一声。 面前男人停下脚步,等他开口。 林澹清了清喉咙,壮着胆子问:“回宫……做什么?” “算账。” 果然!是要清算吃光他一整座山的那笔账了吧! 能劳驾堂堂靳掌门亲自下场抓人,他吃的那一座山里,恐怕是混入了什么极重要的灵兽灵植。 这要是真的跟着回去,他的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脑海中炸开锅,林澹表面上仍旧强装镇定。 求生欲让林澹不太灵光的脑子,开始疯狂运转着,试图找到逃生的路。 他一面艰难地站起身,垂着头,跟着往前走,一面仔细地查探着背后的情形。 想要离开这偌大的宗门,他只差一步之遥了。 可惜那座近在咫尺的玉石大门,此刻严严实实地闭合起来,变成了护门大阵的阵基。 这张大阵,以林澹的修为,是绝不可能破开的。 但是,那阵基…… 林澹感知到那汉白玉石雕成的大门上涌动的充沛灵力,灵机一动—— 有办法! 他遽尔转身,众目睽睽之下,朝着那玉石大门直直地冲去!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林澹爬上那扇大门,竟然试图生生将其吞下去! 那座门足有十米高,上面甚至修建了瞭望塔,林澹的身影冲上去,被衬得很渺小。远远地看过去,画面显得很滑稽,像是一只小蚂蚁,试图在瞬间啃光一整片巨大的芭蕉叶。 只是这画面像是被十倍速快放了一般。那只小蚂蚁“咔滋咔滋”地从大门的边缘开始卖力地啃噬着,速度之快,甚至带出残影。 原本巍峨矗立的玉石大门,顷刻被啃成平地,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三秒钟时间! 其实哪怕是这短短三秒钟时间,也不是完全无懈可击的。 此时不远处的空中,悬停着一整支护卫掌门的队伍,这些修士每一个都有金丹期以上的修为,四名大将境界更是高达合体期。 理论上,在感知到危险的那一刻,他们要保护掌门,拿下那低阶修士,根本用不了两秒钟时间。 但是问题是,他们并未在第一时间感知到危险。 那境界低微的修士,在冲向城门的那一刻,根本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气。 不要说杀气了,他身上甚至连一丝带着敌意的灵力都没有,有的,只是一股极度饥渴的食欲。 所以,在那一整支护卫队的眼中,这三秒钟,他们仿佛看到了某只大型犬,正在狂炫肉骨头。 没有任何亲卫兵会为了一只干饭的大狗子,大打出手的。 而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那修士已经啃完了一整扇门,飞身从那空洞的阵基处逃了出去。 其实哪怕没有卫队出手,此时站在那修士身边的掌门,也是可以亲自出手的。 掌门如果出手,绝不可能有任何修士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逃开。 但是掌门没有出手。 白衣修士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淡然看着对方吃掉整座城门,然后撒丫子消失在视野中。 “尊上,属下失职,这就前去将人捉拿回来!” 亲卫队赶到靳掌门身边,说话间便要起身追出去。 然而靳真人却缓缓抬手, “不必。” 亲卫队迷惑不解,“这……就这么放过他?” 靳真人手指在袖口处摩挲着,那袖口上镶嵌着一枚宝石,是储物法器。 在那储物法器里,放着一枚玉石,那玉石通体漆黑,乍一看,像一块圆形鹅卵石。 靳言用灵力轻轻拨动着那黑色玉石,视线落在林澹消失的方向, “他会回来找我。” 那块黑色的圆形石块,叫冷月寒玉石,只有寒玉门掌门本人有资格分发出去。 这块玉石背后代表的利益和好处,没有任何修士能够拒绝。 那个叫壮壮的修士,现在逃得干脆又决绝,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发现他放在他乾坤袋里的玉石吧?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自然会乖乖来找他的。 迄今为止,拿到那玉石的修士,没有一个人,能抗拒诱惑。 ——你迟早会主动回到我宫中。 ——我等着你跪倒在我的玉石阶前的那一天。 “回宫。” 靳言负手转身,遽尔消失在玉石镇上空。 ......... 那座汉白玉砌成的城门,能够被拿来做护门大阵,其本身富含的灵力,是极为充沛的。 正是因为有这样充沛的灵力,林澹才能够在一瞬间将其吞噬殆尽,这是他吞噬的前提—— 世间万物,只要灵力足够,他都可以吞噬。 虽说是为了保命才出此下策,可是到底是再次美美地吃了一顿饱饭。 林澹从寒玉门逃出来之后,找了一处偏僻的洞穴,餍足地睡了一夜。 为了尽可能远离寒玉门,他接连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横穿了整个中原腹地,在第四天太阳落山之前,到了中原腹地东边的一座小城,平阳城。 在城里逛了几天,林澹找到一间专为低阶修士锻造法器的铁铺,去做帮忙抡铁锤的助手。 “你看一下这份契约,”铁铺的老板将一张契约法阵推到林澹面前,“每天至少要抡八千次,无法按时完成的话,需要免费加钟,这一点没有异议的话,就可以签了。” 林澹对抡铁锤这种事,当然不会有任何异议,不要说八千次了,就算是八万次,他也愿意,他只有一个问题—— “老板,您这合同……我是说契约……上面写的,这一条,包吃包住,这个包吃,是说管饱吗?” 老板愣了一下,一般来他这里的低阶修士,大多数会纠结的都是抡铁锤次数、加钟加点、薪资待遇这些。 像面前这身材壮硕的年轻人这样,揪住一条包吃包住不放的,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毕竟大家都修仙了,不辟谷也大多没什么口腹之欲了,哪还有人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是对面纠结这种不痛不痒的条款,老板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因为他给这小伙子开的契约,是最低那一档,一个月只给三百块下品灵石,但是每天却要抡高达八千锤。 如果是有经验的助手,三百块灵石,不要说一天八千锤了,一千锤恐怕都签不下来! 想到这里,老板乐呵呵地,大度地摆摆手, “放心放心,尽管放宽心,吃的管够、管饱,绝对不会在这种事上亏待你的。” 林澹抬手揉了揉后颈处的发茬,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如实说: “老板,主要是,我饭量大,非常……非常大,能把你饭堂吃空那种。” 老板却满不在乎地哈哈笑起来, “随便吃,你要是真能把我饭堂吃空了,我求之不得呢,吃饱了才好干活不是!” 见对方这么说,林澹放下心来,爽快地签了契约,当天就开始上工。 ......... 寒玉宫,偏殿。 靳真人斜倚在榻上,问身边负责回话的修士: “如何了?” 距离那个壮壮离开寒玉门,已经超过一周了,他想,那修士也该发现那块冷月寒玉石,然后追悔莫及,马不停蹄地往他宫里赶回来了。 然而,跪在他床榻边的负责打探消息的修士,却是战战兢兢地回: “启禀尊上,那位壮壮,他……他在平阳城的一家铁铺里,住、住下了。” 靳真人眼中闪烁寒光, “……住下?” “是、是住下了,而且……签了一份一个月的契约。” 这恐怕是要直接住在那城里的意思。 但是后半句话,探子不敢挑明了说。 靳真人周身散发的寒意,冻得那探子剧烈地哆嗦,吓得将自己身体蜷缩起来,头埋得很低。 “继续跟。” ......... 一个月后,那份契约到期,林澹去找铁铺掌柜续约,掌柜却一口拒绝了。 掌柜的是没想到,这修士口中的“饭量大”,竟然可以大到那种程度,他这个小破庙,可供不下这么大一尊佛! 再次失业的林澹,并不气馁,很快开始物色新工作。 这次在一处货运码头,找到了搬运珍稀灵草的工作。那些灵草精贵,用灵力法器搬运很容易损伤其中的药性,所以需要低阶修士靠肉|身去扛。 负责码头任命工作的修士,上下打量着林澹,很满意地拍了拍对方那肌肉壮硕的手臂, “不错啊,小伙子,这一身阳气,这么重,一看干活就很利索。” 林澹赧然笑笑,这次在签契约之前,先把话挑明: “老板,我吃的多。 “您看,契约里,能不能给我按十个人的工作量分配,灵石我还是拿一人份,就是包吃这一条,得写明,我就是吃百人份,也不能赶我,您看可以吗?” 老板一听,乐开花了,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要求,拿一人份的灵石,干十个人的工作,只是为了能多吃两口饭? 这种只赚不赔的买卖,他巴不得啊。 老板满脸笑意,抬手揽着林澹肩膀,把他往码头住宿的地方带, “没问题啊,别说吃百人份了,来,我直接跟你签个万人份!” 反正你一个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吃下这么多! 林澹听完,感激得眼眶发烫,他终于可以吃饱饭了。 老板见他感激涕零的样子,趁热道: “来,咱们要签,就直接签一年的!说好了,可不准 4. 第4章 [] 林澹帮工的这药田田庄规模不算太大,占地面积还比不上之前那座灵矿山,但是里头栽种的灵植灵药,却都是极品,每一株都富含浓郁的阳属性的灵力。 林澹之前就发现了,那位高居云端的靳掌门,虽说产业遍布五洲四海,是这整个北斗大陆拥有最多灵兽灵植的修士,但是他的这些产业,有一个共同特性—— 这些灵兽灵植,都富含阳属性的灵力。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掌门那么执着于收集阳属性的灵力,但这反正是给林澹找工作带来了不少便利的—— 比如现在这位刘庄主的这片药田,里面的灵植因为含有的阳属性灵力太高,导致很容易溃散,所以必须要阳气旺盛的低阶修士亲手栽种,才能保证幼苗存活率。 所以,刘庄主与浑身冒着阳气的林澹,一拍即合。 林澹签完“劳动合同”,一刻没有耽搁,当天就开始下地“插秧”了。 太阳落山时,他已经插完了两片药田。 刘庄主亲自站在田埂上“验收工作”,看着满眼绿油油的灵植幼苗,激动得老泪纵横。 这新来的修士,干活利索,短短半天时间就把其他修士两天的活干完了,而且还细致,灵药幼苗插得整整齐齐,疏密有致,像是拿尺子比过似的。 更重要的,经过这修士的手,插出来的药苗,存活率太高了! 以前那些阳属性的修士栽出来的药苗,存活率能超过百分之二十,刘庄主就谢天谢地了。 谁知道,这新来的修士经手的幼苗,存活率竟然…… 刘庄主将两片药田仔细检查一遍,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震惊! 这新来的修士,栽种的幼苗,存活率,竟然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那仅有的两株死掉的幼苗,还是因为刚开始他没经验,手重了,将幼苗给捏坏的。 刘庄主脸上的震惊,逐渐变成了惊恐。 这事,经不得细思,细思起来,实在恐怖至极! 凡是孤月真君的产业中栽种的灵植,都是经过严格筛选,阳属性灵力极为充沛的。 这种阳属性的灵力,在幼苗时期,绝大部分都集中在根部,因而,栽种这些幼苗时,最难攻克的技术问题,是如何保证在移植的过程中,根部的阳属性灵力不会溃散。 幼苗的培育箱和这药田的土壤,都是特殊的灵土,阳属性的灵力在这两种土壤中可以被完好地保存下来。 但这两种土壤互相之间并不兼容,如果混合在一起,会产生抑制幼苗生长的毒素,因而幼苗在培育箱中被挖出来之后,必须要剔除干净根部的培养土,才能移栽进药田中。 所以,移栽的过程中,幼苗的根部是没有任何土壤保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 这是幼苗最脆弱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必须由阳属性的修士,靠自己的掌心护住幼苗根部,并不断注入灵力,来维持住幼苗的生机。 也就是说,药田里这份移栽幼苗的工作,归根结底,考验的,是修士体内阳气的纯度和旺盛程度。 能有资格进入孤月真君的产业来帮工的低阶修士,都是至阳道体。 这一点,从林澹过来求职的时候,刘庄主就确定了。 不过,至阳道体也是分等级的—— 按照修士体内阳属性灵力的纯度和充沛程度,一共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现在整个修真大陆,绝大多数的至阳道体,都是黄级,这个级别,足够在刘庄主这片小药田里工作了。 大约一万个黄级至阳道体中,能出一个玄级至阳道体修士。 刘庄主在这药田田庄守了二十年了,二十年间,就遇到过一个玄级至阳道体修士,那修士在他的庄子上只工作了不到一个月,就被寒玉门仙山给挖走了。 就是那个玄级至阳道体的修士,在这药田里创造了幼苗存活率百分之三十五的记录。 刘庄主原本以为百分之三十五就是他能遇到的最厉害的存活率了。 没想到,活得够久,什么都让他遇上了。 这看着憨厚老实、平平无奇的一个年轻修士,居然能做到百分之九十九! 这……这必定是有地级以上了啊! 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天级! 想到这里,刘庄主打了个哆嗦,用力摇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绝不可能是天级至阳道体。整个修真大陆上,已经有一千多年,都没见过天级至阳道体了。 天级至阴|道体倒是有一个——就是寒玉宫中那位谪仙一般的人物。 至于眼前这个粗鄙憨厚的修士……不可能,绝不可能,若真是天级至阳道体,不说做到孤月真君那样全修界敬仰的程度,无论如何也不该沦落到他这一个破落小庄子来种田吧! 虽说不可能是天级,可是刘庄主想,这年轻修士,还是很有可能是个地级的。 一万个玄级至阳道体中,只能出一个地级至阳道体。 整个修真大陆上,地级至阳道体,不足百人。 这百人中,十之八九,都去过寒玉宫,拜访过那位真君了。 如果现在眼前这年轻修士,果真是流落在外的一个玄级至阳道体,那……他身上带着那块冷月寒玉石,就突然说的通了。 可是,如果那块冷月寒玉石,真的是孤月真君亲手交给他的,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啊,为什么这修士却不肯直说,还要骗他说是自己在山上捡的? 而且,拿这冷月石去寒玉宫,这修士能换到的财富,将他这整个田庄买下来都绰绰有余了!这修士何必还要委屈自己,在他这小庄子里干体力活? 说不通。 这根本一点都说不通! 这其中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修士和那位孤月真君之间,怕是有许多跌宕起伏、难舍难分的爱恨纠葛!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小田庄这样轻易地将这修士收下来签了长期契约,这岂不是公然与孤月真君作对?! 想到这里,刘庄主吓出一身冷汗,大暑的天气,竟是浑身打起哆嗦,他颤巍巍地朝药田里喊: “那个……大壮……不是,道友啊,你……你随我过来。” 林澹刚插完手上的一茬药苗。 他裤腿编到膝盖以上,两侧的袖子撸到肩膀上面,露出壮硕的手臂和肌肉紧实的小腿,上面此时都沾满了已经干结成块的泥土。 听到刘庄主的话,林澹咧开嘴笑起来,“嗳!” 抬手,拿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林澹看一眼脚下最后剩下的一小块空地, “老板,很急吗?不急的话,我先把手头这最后一茬插完,行不?” “不不不,不必了。”刘庄主连连摆手,“快上来吧,别干了。” 林澹见刘庄主那急切的模样,也不敢耽搁,慌张放下手头的活计,三两步赶到田埂边上来,收敛笑意,肃声问: “怎么了老板,是出了什么问题?” 刘庄主左右看看,虽说四下里无人,可到底是心虚 5. 第5章 [] ……尊上? 这个称呼,林澹自己之前也用过,此时垂头看向脚下凝结的白色冰霜,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穿着白色衣衫,仙人模样的修士的身影来。 林澹看向在他脚边跪成一团,抖如筛糠的庄主,想要开口问,嘴巴张开,发现喉咙哑得厉害。 来自高境界修士的无尽威压,让他窒息到几乎无法发声。 林澹想要抬头去寻找对方的身影,忽而想到之前在寒玉门那些修士的告诫——不想弄瞎双眼的话,就不要乱看。 所以他又有些僵硬地将头垂下来,开始思忖,这是不是那位谪仙一般高高在上的掌门,以及堂堂靳掌门,为什么会大老远跑过来? 正想着,眼前倏忽被浓厚的白雾笼罩住,伸手不见五指。 林澹慌张抬头,朝四周看了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仿佛瞬间盲了似的。 林澹抬脚,正要往前走,想试着从这白雾中穿出去,这时,他的脑海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你既已有那玉石,为何不去寒玉宫,却要龟缩在这一隅?” “谁?!” 林澹茫然四顾,没看到人影,确定那声音只存在在他的脑海中。 这还是头一次有声音从林澹脑袋里传出来,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或者精神分裂了。 好在很快回想起这是修真界,能有大佬直接与他的神识对话,好像也不奇怪。 他拍了拍脑袋,“是谁在说话?” 那个声音非常没有耐心,不愿意回答林澹的问题,只冷冷说:“回答我。” 林澹回想刚才对方的问题,仔细捉摸对方的用意—— 他现在知道那块黑黢黢的圆石头其实很值钱了。 他没有家世背景、修为又很低,想要进入寒玉门的产业去就职,原本是非常困难的,但是有了这块石头,就不同了。 这石头很可能能够作为敲门砖,帮他在寒玉门争取到一份更好的工作。 既然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为什么不去争取。 对面在问的,应该是这个吧? 他不太明白,一位这么高境界的大佬,为什么会纠结他这么一个修为低微的小修士的职业规划问题? 难道是高层对底层人民的无微不至的关怀? 林澹在一瞬间,感觉这片修真大陆,还是充满了温暖和人文关怀的。 正想着,就听到那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这次听起来,比刚才更阴沉了, “我在问话,你竟然在走神?!” 林澹慌张收敛思绪,开始仔细思考大佬的问题—— 这位大佬,不管是不是那位真君,他都很有可能是寒玉门的修士。 那林澹因为啃了人家一座山又吞了人家一扇门,所以不敢再去“本部”求职,只敢在“外围产业”里寻找容身之地,这样的实话,他就断然不敢直接回答对方了。 所以思索一番之后,林澹回: “我……” 刚吐出一个字,脑海中的声音打断他, “传音入密。” 声音听起来极为不耐烦,好像林澹犯了什么极低级的错误似的。 林澹目光往左右两边瞟了瞟,然后依旧是直接用他嘶哑的喉咙,尽量放低声音说: “我不会啊……” 对面沉默了,许久之后,问了一句: “你连这都不会?”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都称不上“嫌弃”两个字,只有迷茫和困惑——好像这个修真界存在不会传音入密的修士,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似的。 林澹下意识想要回怼:您难道就没有经历过炼气期么?还是过了太久,已经忘了我们这种最低境界的修士,是怎么生活的? 可是这种话,他肯定是不敢真的对大佬讲出口的,他还没有那么想不开,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好在短暂地沉默之后,周围落下一道禁制,应该是某种隔绝声光的法阵。 “说。” 那声音惜字如金地催促。 林澹舔了舔双唇,努力思考合适的措辞, “我,咳,我觉得、觉得在外面,自由一些,自在一些。” 他实在是不擅长撒谎,编出这么一句谎话来,讲得磕磕巴巴。 好在大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虚,只是语气中带上了更深重的困惑,“自由?自在?” 林澹点头,“嗯,那里头,规矩太多了,我待不惯。” 脑海中,陷入沉默。 林澹说的“里头”,自然是寒玉门地界之内,靳言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说的是那座森冷的寒玉宫。 有一瞬间,靳言想要反驳他的话,告诉他,不需要在他的宫里待很久,也从来没有哪个被他挑中的至阳道体的修士,有资格在他宫中久留的,这一点,林澹大可不必担心。 可是这话说出来,那就相当于是他堂堂掌门,在低声下气地劝说一个低微的小修士,劝他来自己宫里,和他见一面。 而且这样的劝说,还是在这修士刚刚暗示他,自己不愿意去那寒玉宫之后。 这怎么可能呢? 这绝无可能! 堂堂孤月真君,送出那枚冷月寒玉石的时候,潜台词是——你在本座眼中,达标了,可以带着这信物,来寒玉宫中面见本座了。 这么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修士拿到这信物之后,选择不去找他的。 对方不去找他,他却自己亲自跑来质问,这本身已经是一种奇耻大辱了。 其实在腾云离开寒玉门的那一刻,靳言已经后悔了。 他太冲动了,竟然做出这样自贬身价的事情来。 而刚做完这样自贬身价的事,现在一番质问之后,对方果真公然拒绝了他,却还要他低声下气地劝说一番? 这绝不可能! 堂堂寒玉门掌门,北斗大陆唯一的渡劫期大佬,受千万修士敬仰的孤月真君,绝不可能放下身价去劝说任何人来他的宫中。 哪怕只是一句暗示的话,也绝不可能从他口中吐出来! “尊上?” 那修士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靳言的思绪。 林澹仍旧不确定对面是谁,反正跟着庄主一起喊“尊上”总没错。 见对面许久都不再开口,林澹战战兢兢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什么问题? 还能有什么问题! 你不来跪下求本座,就是最大的问题! 靳言恨得牙痒,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叫壮壮的低阶修士,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不可能因为对方收了他的冷月寒玉石,却没有去求他,而责罚于他。 当年这冷月寒玉石公诸于世的时候,靳言就承诺过,但凡拿到这玉石的修士,是否愿意来寒玉宫中换取无上荣耀,全凭自愿。 他甚至开放了这块玉石的转卖权。 因为没有任何修士被挑中之后能抵住诱惑不来求他的,所以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和格局,靳掌门在最后又无伤大雅地加了一句—— 如果不愿亲身前来,也可将此玉石售卖,购买玉石的修士,虽无权与掌门行那神识上的阴阳调和之术,但仍旧能够以折旧的形式兑换玉石背后的隐藏价值。 也就是说,林澹现在把这块石头转卖给刘庄主,单纯从寒玉门的门规上来看,他们两人,都没有任何错。 靳言根本没有理由因为转卖玉石的行为,对他们进行责罚。 想到这里,靳言赶到很憋闷。 非常地憋闷。 他自打坐上寒玉门掌门这个位子以来,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憋闷过。 体内天级至阴灵气逐渐紊乱,冲撞着他的丹田,让他几欲呕血。 如果是放在一百年前,有人告诉他百年后会有一个炼气期的低微小修士,紧紧凭借不痛不痒的两句话,就让他堂堂渡劫期修士体内真气逆行,他会觉得那人在痴人说梦。 可此刻,靳言浑身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裹挟住。 愤怒,憋闷,偏偏又拿这修士毫无办法。 林澹周围只剩下寒风的呼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陪着小心又喊一声:“尊上?” “罢、罢、罢。” 那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听起来竟然十分疲惫, “你既不愿,我自不会强求。 “可你最好记住自己今日的话,往后若是追悔莫及,也莫要怪本座无情!” 话音刚落,周遭的寒气和威压同时褪去。 刘庄主仍旧维持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姿势,只是扭过头看向林澹,低声问他: “你与……那位尊上聊过了?” 刘庄主刚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全程被白雾笼罩住,听到的仅有的声音,是林澹讲的那句“我不会”。 林澹点点头,确定周遭那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经远去,这才问: “老板,刚才过来的,是哪位尊上?” 刘庄主先前刚把那冷月寒玉石还给林澹,那股寒霜之气立即就铺天盖地涌过来,所以他下意识觉得那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孤月真君。 可是此时危机过去了,刘庄主的头脑恢复了运转,又觉得这不可能—— 要知道,那位掌门,已经超过百年都未曾踏出寒玉门半步了。 那可是靳掌门!谪仙一般的人物! 他要见谁,直接动动手指,召唤那人去他宫里,谁敢不去?何必跨越整个中原腹地,这么大老远地亲身过来? 这绝对不可能! 是他刚才昏了头,想多了。 现在再冷静下来,刘庄主仔细在脑海中搜罗合适的人选,最终锁定了一个名字: “恐怕是玉焱峰峰主手下的,那位积素长老。” 积素长老虽然和寒玉宫那十二峰峰主的境界差了一大截,跟那位靳掌门更是天壤之别,但是,和掌门一样,他也是至阴|道体,修习的功法与靳掌门也是同一个路数。 像刚才那样顷刻之间就把他的庄子冰封起来的可怕灵力,除了靳掌门,应当就是积素长老能办到了。 “积素长老?” 林澹虽然到现在连寒玉门十二个峰主的名号都还叫不全,但这位长老,他却是知道的,因为—— “是那位掌管一整座仙山的,积素长老?” 刘庄主笃定点头,“正是。” “啊……” 林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满脸怅然地看向寒玉门方向,突然之间,竟然真的有一点点后悔了—— 他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一整座仙山的灵植灵兽? 那可是堂堂寒玉门的仙山! 整个北斗大陆,五洲两岛四海之内,灵力最充沛,灵兽灵植最丰饶的地方。 要知道,虽然同样归属于寒玉门的地界,可是灵矿山和仙山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 仙山上随手摘一株小草,价值就抵得上半座灵矿山的灵植灵兽。 而那仙山顶上,悬浮着一座空中阳灵花园,乃是靳真人的私家花园。 传闻那花园里头的灵植,最下品的一棵,就足以让低阶修士省去十年的修炼时间,中品的一棵,可以让普通修士直接提升一个小境界,最上品的一棵,甚至能让大多数修士直接越级提升一个大境界。 修界有句常言说,寒玉门这么五百年来,能够始终稳坐北斗大陆第一宗门的位子,就是得益于这座仙山上的空中阳灵花园。 而那样一座宝藏花园,能够这么多年都安稳地存在于寒玉宫中,不被抢掠洗劫,则要归功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孤月真君的坐镇。 那座空中阳灵花园,就坐落于寒玉宫的正下方,上衔宫门外的万级玉石长阶,下接玉焱峰的火山口,是在极寒与极热的灵力碰撞中,形成的一片十分特别的灵气凝结中枢。 如果能吃到那阳灵花园里的灵植,哪怕只是很小的一棵小草…… 那鲜嫩欲滴的小草叶上,浓缩的全是灵力的精华,吃一片,肯定能顶过去吃三大桶仙白饭,不,三十桶! 林澹想着,口水就哗哗地往下流。 刚才那位大佬离开之前,还放狠话,让他莫要后悔。 他现在就后悔了。 心想,您是那座仙山的守山长老,这事您怎么不提前讲出来呢? 刚刚穿越到这片大陆上不久,林澹就曾经试着去那仙山上求职,可是人家明文规定——仙山只收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那座阳灵花园更是只收出窍期以上的修士。 只这一条,林澹就不敢再奢望了。 出窍期?他恐怕再修炼三辈子,也修不到那样的高度的。 所以最终林澹退而求其次,又退而求其更次,再退而求其最次,在被拒绝了十多次之后,终于在寒玉门规模最小最不起眼的那座灵矿山,找到了一份搬矿工的工作。 可惜那工作没干几天,还是被赶出来了…… 想到这里,林澹那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又烟消云散了。 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材料,那偌大一个寒玉门,也没有他这样的炼气期菜狗的容身之地。 从来就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又讲什么失去呢?既然算不上失去,那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想通了这一层,林澹扫清心中阴霾,重新踏上了漫漫求职觅食的长路。 ......... 寒玉宫。 那负责监视的修士,将那位叫壮壮的修士的情况汇报到一半,不知为何,掌门忽而震怒,腾云而起,倏忽之间消失在视野中。 那汇报的修士茫然看向掌门离开的方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追上去?以他的修为,断然不可能追得上掌门的。 去请几位峰主帮忙?这件事掌门反复交代过,是绝密,他肯定没有那个胆子向其他人透露的。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一道寒气穿破云层,像闪电般射|向偏殿。 掌门回来了! 那修士慌张赶到偏殿去,跪下来,“尊上!” “嗯。” 靳真人重新回到床榻上,慵懒地斜倚在榻边,一只手肘支着额角,眉宇之间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可是那修士很清楚,这可是堂堂孤月真君,百年都不曾踏出寒玉门半步,如今突然出手,那必不可能像如今表面上看起来这般风平浪静。 只怕,在他不知道的中原腹地的那片角落里,那整片田庄,不,那整座城,都遭了劫难。 想到这里,那修士浑身一哆嗦,慌张主动包揽任务: “尊上,那平阳城的断壁残垣,弟子这就去收拾干净。” “嗯?” 靳言尾音带着一丝疑惑的上扬。 什么断壁残垣? 转念一想,他很快意识到,对面怕是误会他刚才是去屠城了。 他已经百年不曾离开寒玉门了,如今一朝踏出去,弟子们自然会觉得必定要搞出一番轰动四海的大新闻的。 可是…… 谁能知道,他不过是大老远地跑过去跟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理论了几句,还被对方那满不在乎的态度,差点给憋出内伤! 这种丢脸丢到家的事情,他绝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 所以靳真人只淡然说: “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跟。” 这…… 那修士闻言,心中大惊,暗想,尊上这样说,怕是已经将那整座城都夷为平地了,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收拾烂摊子了! 这样想着,那修士战战兢兢向掌门叩头行礼,应了声,“弟子明白了,弟子告辞,回洞中听候尊上差遣。” 靳言眉宇之间透出疲惫,不愿再多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 从那药田田庄离开之后,林澹从平阳城,辗转到日落城,从日落城,又辗转到鸡鸣城,最后将整片中原腹地上,人口比较密集、屯粮比较充沛的那几十个大城镇,全部都搜罗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就职的地方。 以前虽说包吃包住的工作难找一些,可寻得多了,总能遇到一两家。 可是现在……转眼两个月过去,不要说工作的地方,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林澹虽然吃得多,可他自认为还算踏实肯干,何至于沦落到连一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的地步呢。 最后一次求职失败,那掌柜的原本与林澹谈得好好的,都要签契约了,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改了主意,惨白着脸色说不能收他。 到这时林澹忍不住了,捉着那掌柜的,定要他解释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样忌惮他。 那掌柜的犹豫再三,最后让林澹立了契约,保证决不将他们的谈话透露出去,这才吞吞吐吐地讲: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得罪了某个大佬? “现在你被列入不可雇佣的黑名单里了,咱们这里,稍微与几大门派有些牵扯的商铺,都不敢收你了。” 林澹懵了。 他能得罪哪位大佬? 6. 第6章 [] “仙子……” 林澹呢喃着,蓦地睁开双眼,倏然坐起身。 起得猛了,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 他喘息着,环顾四周。 他躺在一处隐蔽的洞穴里,洞穴内壁光滑,空气干燥,他身下铺着干草,是一个非常适合休息的舒适环境。 他记得自己睡着之前,不是在山间野地里随便找了一棵老槐树靠着吗? 怎么醒过来却在这洞穴里? 撑着手臂站起身,林澹感觉到身体中的异样,神识探入丹田处,发现那里果然积攒起了一股灵力。 灵力不是很多,只有薄薄的一层,可是非常纯净,像是山涧里最澄澈的泉水,为他已然枯竭的丹田,重新带来生机。 这么纯净的灵力,肯定不是他自己有能力修炼出来的。 难道说……那梦里的仙子,是真的? 林澹在洞穴内外转了几圈,想要寻找那位仙子的身影,然而这附近根本没有查探到任何修士的气息。 看起来,那位仙子救了他之后,就立即离开了,不愿意见他,没有给林澹留下道谢的机会。 还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强壮仙子。 林澹在洞穴外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顺手将腰间的乾坤袋解下来,发现里头竟然多了一个小物件—— 那是一个通体洁白的小莲花,像是用某种玉石雕刻的,外壁镂空出许多网格,里面是闭合状态。 有点像那种装胡椒粉的罐子的开口设计。 林澹将那小莲花拿起来,放在耳边晃了晃,发现里面是装了东西的。 又将那莲花颠来倒去地翻看一阵,在按压到中间莲心的时候,里面封闭的那一层打开了,露出中间藏着的一颗白色的圆球。 那圆球像某种固态香氛,林澹轻轻晃动手腕,就有淡淡的香气从那镂空的外壁散发出来。 像那种放在厕所里的固态空气清新剂似的。 林澹又开始用他那粗浅的词汇量,做出一些极为不恰当的比喻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厕所里的香氛。 实际上那莲花内芯散发出来的,也不是普通的香气,而是淡淡的灵气。 林澹将那莲花球放在鼻下,像闻鼻烟壶那样用力嗅了一下,立即有灵力从鼻腔汇入体内,在胸腔转了一圈,最后落入丹田处。 很舒服。 这宝贝,散发出来的灵气不多,却足以在林澹灵力快要耗尽的时候,给他慰藉,让他不至于灵力枯竭而死。 林澹试着将里面那块圆球取出来,没能成功,又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嘶。” 硌牙。 这莲花外壳很坚固,而且没有灵力,林澹一时半会也消化不了。 也就是说,哪怕他把这莲花球一口吞了,它在他肚子里也就像一颗缓释胶囊似的,没办法立即吸收,只能等里面的灵气自行慢慢散出来 那里头的莲心浓缩了大量的灵气,似乎可以用很久的样子。 很奇妙的设计。 总觉得这位设计师,费尽心机设计出这么一个宝贝,目的就是让使用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饿死”,却又永远不可能靠这个东西“吃饱”。 真是……煞费苦心了。 这种反人类的设计,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澹想不通,将那一朵莲花放在掌心把玩着。 反正不论如何,肯定是仙子留给他的吧? 林澹翘着唇角,不自觉露出个憨厚的笑。 一只花背小麻雀蹦跳过来,鸟喙伸出去,想要啄林澹手中的莲花球。 “哎!” 林澹吓得慌张将莲花球收起来,手臂横着挥了挥。 那小麻雀被吓得翅膀扑腾两下,跳远了一些,过了一会,又踅摸过来,想要再去啄林澹手中的莲花球。 林澹这次不再驱赶那麻雀了,神识查探出去,意识到这小麻雀竟是成了精的,有灵气,所以才会被林澹手中散发着灵气的莲花球吸引过来。 想到这里,林澹将那莲花球故意往小麻雀的方向送了送,小鸟叽了一声,朝前跳了两下。 就在鸟喙快要啄上那莲花球的时候,林澹蓦地一抬手臂,想要捉住对方,却被那小麻雀灵活地躲开了。 如此反复了几次,林澹累得满头汗,小麻雀却意识到林澹不打算和它分享那莲花球,只是馋它的身子罢了,愤怒地扇动翅膀,飞走了。 林澹看着小麻雀飞走的身影,叹了口气。 这就是为什么他饿到晕厥,也不靠捉山上的小鸟兽充饥—— 以他炼气期的修为,想要捉到这些带灵力的小东西,是非常困难的。 他如果启动那饕餮道体的“吞噬万物”的神通,倒是可以在眼前的小东西逃跑之前,一口将其吞下去,可是那神通,是非常消耗灵力的。 如果是之前那灵矿山上的灵植灵兽,或是那扇灵力充沛的汉白玉大门,用“吞噬万物”,就是稳赚不赔的。 可是像刚才那只小麻雀那样灵力低微的小鸟兽,用“吞噬万物”吃进肚子里,消耗的灵力远大于吞入的灵力,那吃完一顿,只会让林澹更饿。 林澹现在脚下的这片山,毕竟不是寒玉门的那些灵山,这山上几乎都是一级灵兽,也就是像刚才那小麻雀那样的最低级的灵兽。 林澹的饕餮道体想要吃饱,至少需要三级以上的灵兽,最好是四级或者五级的。 当然,再高了也不行。 他现在就是个炼气期的渣渣,哪怕配合上“吞噬万物”的特殊神通,对上七级以上的灵兽,他也根本打不过,真遇上了,谁吃谁还不好说呢。 “爹——” 正想着,耳边传来小姑娘的哭喊声,夹杂着野兽的撕咬声。 林澹慌张跳起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全速飞奔过去。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正抱在一根树枝上,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不停喊着“爹”。 在她正下方,一只比林澹还要大一圈的巨型鬣狗,正流着涎水,不断向上跳跃扑咬着,试图将那小姑娘拽下来。 几次扑咬的动作都险些得手,其中有一次甚至直接将小姑娘的绣花鞋扯下来,撕成碎片。 小孩吓坏了,不敢再喊了,可浑身抖得厉害,几乎要抱不住那树枝,眼看快跌落下来。 巨型鬣狗见状,扑咬得更加凶猛,喉咙里发出嘶吼,獠牙几乎要插入小孩小腿肚里去。 “哎!狗日的丑八怪!” 林澹朝着那巨型鬣狗高喝一声,试图吸引对方注意力,阻止对方继续扑咬小孩。 巨型鬣狗果然停止了跳跃的动作,转而看向林澹的方向。 这巨型鬣狗是四级灵兽,可以轻松咬断一个炼气初期修士的喉咙。 哪怕是林澹这样的炼气中期修士,它也可以轻松掏掉对方的屁股。 所以见林澹挑衅,巨型鬣狗发出警告的呜咽声,亮出獠牙和利爪,身体下压,做出一副准备朝林澹攻击过来的姿势。 林澹也跟着双腿下蹲,扎个马步,然后“呸呸”两声,朝着掌心吐了两口,低喝: “来啊!狗东西!” 那巨型鬣狗张开血盆大口,獠牙上涎水不断滴落,一个猛冲,朝林澹面门直扑过来。 然而扑到一半,巨型鬣狗眼底的凶悍神情倏然消散,换作了一副惊恐模样。 “嗷——” 鬣狗到死,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扑到一半,对面会突然出现一张深渊巨口。 瞬息之间,鬣狗被吞吃入腹,连一根狗毛也没有剩下来。 “嗝。” 林澹噎了一下,打了个嗝,揉了揉肚子。 味道虽然差了些,肉很柴,还带着一股酸腐味道,可是到底是吃了个半饱。 他很满足。 “丫丫!”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中年修士瘸着腿快步走来。 这应当就是那小姑娘的爹了,看起来是先前被那巨型鬣狗攻击,腿上受了伤,所以没能及时赶到。 小姑娘看到自己爹过来,哇的一声又哭起来。 那中年修士慌张上前去将小孩从树上抱下来,又一瘸一拐走到林澹面前来,想要跪下感谢对方救命之恩。 “别别,别跪我。” 林澹慌张抬手去扶那修士。 “嗷——!” 远处传来一声嚎叫,声音听起来比林澹吞掉的那一只要强壮不少。 中年修士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惨白, “糟了,那只大的……要追过来了!” 林澹看一眼腿上还在汩汩往外渗血的中年修士,再看看对方怀里已经吓傻的小女孩,沉声说: “你们先走,找地方躲起来,大的,交给我。” 中年修士有些犹豫,想留下陪林澹一起战斗,林澹摆摆手, “你们这样,留在这里,只能买一送二。” 那中年修士闻言,咬咬牙,抱着小女孩,快步往隐蔽处去了。 林澹站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用力甩甩头,又拍了拍自己脸颊,自己给自己打气: “澹子,可别这个时候睡啊……” 他刚吃了一只四级灵兽,现在身体燥热,脑袋变得越来越不清醒了。 现在这样……可实在不是个战斗的好时机。 不过应该问题不大,趁着醉酒的症状出现之前,他重新启动“吞噬万物”的神通,就能…… “嗷——!”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声嚎叫。 一道小山般的身影,落在林澹面前。 看形态,和刚才林澹吞掉的那只“狗东西”是同类,只是…… 日了狗了! 这一只比刚才那只大了五倍有余! 知道是只大一些的,可是没想到大了这么多。 所以刚才林澹吃掉的那只,不过是只小狗崽子?现在这只才是它们的成年体型? 这玩意儿,恐怕有八级以上了。 对方单单只靠一个巴掌,恐怕就能轻松糊死林澹! 而眼看着那小山一般的巨兽朝着林澹缓步行来,林澹的视线,却一点点模糊了。 因为之前饥饿过度,他的醉酒症状提前出现了。 他恐怕,来不及启动“吞噬万物”的神通了…… 林澹一个最底层的炼气期修士,对上八级灵兽,无论如何不可能有胜算的。 跑。 必须想办法逃跑。 面前那小山一般巨大的鬣狗已然逼近过来,逐渐遮挡住林澹面前的阳光。 知道林澹这样弱小的修士,在它面前绝无还手之力,那巨兽也不着急进攻,缓步靠近,像是想要欣赏猎物困兽斗的情形。 巨兽缓缓地抬起一只前爪,比林澹整个人还要大一圈的巨掌,朝着他头顶直直拍过来。 就在对方掌心快要触碰到林澹的时候,林澹倏忽蹲下来,朝着旁边一滚,快速躲开了那巨掌踩踏的范围。 砰! 巨掌踏在了泥土地上,压出一个很深的凹陷,周围带出一圈尘土。 在那巨兽试图将压进泥土中的前爪拔出来之前—— 咔! 林澹成功用最后一丝灵力,启动了“吞噬万物”的神通,张开了深渊巨口,但不是朝着那鬣狗而去——他现在的状态,如果试图去吞噬那鬣狗,那就是把自己当肉包子,往狗嘴里送了。 随着“咔”一声脆响,林澹一口咬断了旁边一棵有着微弱灵力的古树的树干。 那参天的巨树倒下来,树干不偏不倚,朝着面前小山般的鬣狗砸下去。 鬣狗见状,下意识往后退,想要躲开那树干,却一时情急,忘记一只脚掌还陷在泥土地里。 那树干直直地砸在了它的脚背上。 “嗷——” 鬣狗痛得叫出声,浑身毛发都一根根炸开了,灵力倏忽之间暴涨,将那压在脚背上的古树弹开,朝一侧跳了半步。 刚才被古树压住的前爪重新落地时,感受到一股刺痛,又触电般将巨爪收起来,缩至身前,悬空着,看起来像瘸了一条腿似的。 它当然不可能是真的瘸腿。 八级灵兽,这样强悍的等级,又怎么可能被区区一根树干给砸伤腿。 果然,就见那巨兽瘸着腿跳了两步,拿舌头舔舐了两下前爪脚掌,又甩了甩,很快重新恢复了四肢着地的状态。 林澹也没指望自己这么一点攻击力能对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只是想利用那根树干,为自己争取多一些时间。 一些逃命的时间。 就在那巨兽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被砸疼的前爪上的时候,林澹已经全速往外跑了上千米的距离。 他一边跑,一边不断啃咬附近带有灵力的树木,给背后的巨兽制造障碍。 同时,林澹神识全开,想要努力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处。 其实之前仙子帮他找的洞穴就挺不错的,可是林澹往那洞穴的方向瞥过去,隐约看到一排血迹,还有熟悉的修士的气息,意识到,刚才那对父女应当是去那洞穴里躲避了。 他现在过去,等于是把危险重新引到他们身边。 林澹没有犹豫,迅速调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跑了没多久,他面前的路就被堵死了—— 一处陡峭的山崖石壁,突兀地横在他面前。 身后巨兽撕咬树木的声响越来越近。 林澹左右看了看,确定这石壁极为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绕开,迅速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思考其他逃生办法。 他凑近到那石壁边上,嗅了嗅,然后张开深渊巨口—— 咔吱。 坚硬的石壁被咬掉了一块。 这山崖表面是带着非常微弱的灵力的,可以啃得动! 林澹迅速开啃,像只刨坑的仓鼠,“咔吱咔吱”往前拱,很快为自己咬出一个洞穴来。 巨型鬣狗追到这山崖石壁前时,早已经不见了林澹的身影,有的,只是一个仅能容纳一人的小洞。 小洞里头,林澹快速啃咬着,全力往前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将这山崖咬穿,从山的另一边逃出去。 然而,事与愿违。 卡崩一声,林澹的深渊巨口,咬在了一块“铁板”上 7. 第7章 [] 话音落下,许久没有得到脚边修士任何回应。 白衣垂眼看去,就见那笨蛋原本攥住他衣摆的手指松动了,垂落下去。 这是彻底晕厥过去了。 白衣叹息一声。 他刚才就不该问那问题。 “恩公!” “大哥哥!” 耳边传来一对父女的呼唤,声音越来越近,想来,是冲着这笨蛋来的。 白衣修长的食指轻轻转动,熟练地往笨蛋的乾坤袋里塞了些什么,接着脚尖轻点,轻盈一跃,消失在这片土地。 先前那小腿受伤的修士牵着女儿艰难地走过来,一眼看到那小山一般的巨兽。 女孩儿吓得哇一声叫出来,往她爹爹背后躲,那中年修士也吓得浑身颤抖,险些跌坐在地上,可是身为父亲,仍旧勉力维持住站立的姿态,脸色惨白地朝那巨兽方向看过去。 神识铺开,中年修士很快意识到这八级灵兽早已经断了气,面前这不过是一具尸身罢了。 揪住的一颗心松下来,余光瞥过去,这才看到躺在巨兽尾巴边上的林澹。 “恩公!” 那中年修士颤巍巍上前,查探林澹鼻息,确定对方只是陷入昏迷,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这才长舒一口气,抬起林澹手臂,往自己肩膀上架。 林澹虽说最近这段时间吃不到东西,饿得脸颊凹陷,肌肉都小了一圈,可到底是个肌肉壮硕、身高腿长的成年男修士,那位父亲架着对方手臂,用力往上抬了几次,竟然都没能成功。 最后无奈,只能从乾坤袋里把以前用来推野猪的那独轮车取出来,调动体内灵力,勉强将林澹拖上车。 和女儿一起,勉力将木板车的两个把手扶起来,正要往家里走,中年修士忽而脚步一顿,有些犹豫地转身,看向背后那小山一般的八级灵兽。 这种八级灵兽,几乎从来不会在他们村子附近这一带出现,因而中年修士活了将近四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 听说,能修到这个级别的灵兽,浑身都是宝,哪怕是几根尾巴毛,都能卖不少灵石的。 想到这里,中年修士忍不住捏住自己的乾坤袋,思索是否应该拿砍刀出来,把那兽毛兽皮兽肉什么的,割几块下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挖到对方的内丹? 正思忖之间,忽而一道寒气袭来,白雾迅速将周遭笼罩住,视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丫丫!” 中年修士吓得俯身扑向独轮车,一只手臂护住车上昏迷的修士,一只手臂护住车边的女儿,拼尽浑身灵力在周遭形成一道极为稀薄的防御屏障。 但那白雾只出现了一瞬间,便迅速消散了,丝毫没有为难他们。 白雾散去后,中年修士重新直起身,然后傻眼了—— 背后小山一般巨大的八级灵兽的尸体,就那么顷刻之间,在他们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有更可怕的敌人藏在暗处! 中年修士再不敢耽搁,推着独轮车,和女儿一起全速往家里飞奔回去。 ......... “尊上!” 寒玉宫,偏殿内,左护法朝着斜倚在榻边的掌门恭敬稽首,听候差遣。 掌门从鼻腔里懒懒应了声,问: “中原腹地东南角那几个城镇,近日来,处处针对壮壮,背后是受谁指使?” “……谁?!” 左护法一脸懵。 壮壮?壮壮是谁? 靳掌门脾气不好,连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的耐心也没有,更不可能回答左护法的反问,只是眉宇之间遍布浓重的阴霾,眼底写着:是本座问你,还是你问我? 左护法慌张垂下头颅,眼珠快速转动着,努力在脑海中搜刮有关“壮壮”这个名字的记忆—— 啊,有了,好像是上次当着掌门和他们几个护法的面,啃掉了一整扇汉白玉大门,逃出他们护门大阵的那个家伙? “那饕餮道体?” 左护法陪着小心,向掌门求证。 掌门眼中的不耐神色又深了几分,鼻腔里“嗯”一声,算作回答。 左护法一向心直口快,哪怕是对着掌门,也常常说话不过脑子,这时候脑海里冒出一个问题,便突兀地讲出来: “尊上上次不是说,他早晚会自己来寒玉宫求你,怎么这都两年过去了,人还没来呢?” 左护法话音未落,一道眼刀刮过来,吓得他背后一凉,脖颈处一根根寒毛都直竖起来。 “嘶——” 左护法吓得抬手打了自己一下,慌张改口:“怪我多嘴。” 他迅速回到刚才的正题中去,“中原腹地那一带有个凡间的雇佣关系组织,会不定期地在内部公布一批黑名单,上了黑名单的修士,等于是被变相封杀了。” 北斗大陆,全民修真。 左护法口中的“凡间”,自然不是通常意义的凡间。七大门派内那些位高权重的修士,通常会将无门无派、无权无势、大多由没有灵力或是灵力低微的修士组成的那些城镇村庄,叫做“凡间”。 听完左护法的推测,靳掌门冷声道: “彻查清楚,是谁将壮壮加入那黑名单的,凡是与此事有牵扯的修士,一律严惩。” 左护法略有一些犹豫:“那是个凡间的组织,咱们寒玉门直接出面干涉,会不会……不太合适?” 寒玉门这样高高在上的仙门,去干涉一个底层的凡间组织,说出去确实容易落人笑柄。 可是靳掌门有他自己的考量—— 壮壮被针对,是从他亲自去那药田田庄里当面质问之后,才开始的。 那这件事的起因,很可能是在那田庄附近,当时有蛰伏在暗处的修士,认出了他的身份,所以故意为难壮壮。 靳言乃是整个北斗大陆唯一的渡劫期修士,在他刻意隐藏起气息的情况下,仍旧能认出他的身份的修士,其身份背景,必定不简单。 有这样的修士在暗中盯着壮壮,伺机而动,这让靳言十分不放心——毕竟那个笨蛋,和一只狗打起来,都能被虐到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此事必须由寒玉门亲自出面,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但这些顾虑,靳掌门自然是懒得向左护法一一解释清楚的,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 “此事是你需要考虑的,而非本座。” 言外之意,本座专门找了你这么个左护法出山,不就是指望你能完美摆平,这事合适也好,不合适也好,你既然出面,那就必须是合适的,且稳妥的。 左护法虽然心直口快,可是毕竟是凭实力坐上的现在这个位子,听到靳掌门的话,立即肃声回应: “属下明白!必定不辱使命!” 说罢,想到掌门对那个壮壮如此念念不忘,都两年了,还这么一刻不停地盯着,而且为了他,不惜与凡间的组织纠缠,可见那个壮壮在掌门心中位置之重要,因而,左护法决定主动揽责: “尊上,属下这次出发,无论何时查清真相,都必定会在第一时间,让他们把那壮壮从黑名单里移除出去。” 没想到,靳掌门闻言,竟是厉声呵止: “不可!” 左护法吓了一跳,呆立在原处,怔怔地看着掌门,没明白为什么好好的马屁会拍在马腿上,但只能从善如流地改口: “知道了,属下一定保证那位壮壮,始终会被保留在黑名单里。” 靳掌门神色稍微舒缓,转换话题, “鸡鸣城东边那片山脉,本座记得年初刚做过清理,没有任何五级以上的灵兽出没才是?” 左护法沉声应了声“是”。 为了保证凡间民众的安全,也为了将灵力控制在几大门派之间,这种凡间的村镇附近的山脉,都是会由七大门派出面,定期做清理,以保证只有四级以下的灵兽在凡间村寨附近出没。 靳言这时长袖一挥,丢了一只八级灵兽出来。 左护法看着面前那只鬣狗,道: “这……想必是附近门派的防御法阵出现缺口,让灵兽逃窜出来了。” 这次不待靳掌门开口,左护法立即主动说: “弟子这次过去,一并将那附近的山脉查探清楚,补全法阵缺口,另外……将那附近五级以上灵兽都清理干净。” “不,”靳言再次打断对方,“不止五级,要做,便做干净。” “……做干净?” 左护法不明白为什么要做干净,难道是掌门想要将那片山脉开辟出来,改做药田?如果是这样的话…… “属下明白了,那附近所有飞禽走兽,必定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次,左护法的回答,再次让靳掌门眉宇之间透出阴霾, “所有飞禽走兽?你要让那附近的猎户都饿死不成?” “这……” 按照规定只清理五级及以上灵兽,掌门不同意,要将飞禽走兽都赶尽杀绝,也不满意,这到底要他怎么办? 左护法背后冒汗, “属下愚钝,还请尊上明示?” 靳掌门摇头, “那附近一片,所有有灵力的走兽鸟禽,全部清理了。” “明白。” “有灵力的野花野草野树野果,也一并清理了。” “啊……是。” ......... 从寒玉宫出来,左护法的前胸后背都被冷汗洇湿了,他扯了扯湿透的衣衫,叹息着摇头,发现掌门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明明因为那个壮壮被拉入黑名单,才要追责,可他提议把壮壮从名单里放出来,让对方可以安心去寻找谋生的工作,掌门又不乐意了。 要求他去清理高级别的灵兽,按规矩来不行,赶尽杀绝也不行,还要专门把有灵力的挑出来单独清理了。 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唉。 掌门心,海底针。 他是一点也搞不明白了。 ......... 掌门的心思,直肠子的左护法是一点也摸不透的。 但是一直默默守在另一侧的右护法,却是隐约猜到了原因—— 先前靳言派去监视林澹的那个线人,就是右护法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因而他对掌门前段时间的行为,掌握得很清楚。 结合现在掌门对左护法下达的命令,右护法心中有了答案,犹豫着开口: “尊上,如果是对那位叫壮壮的修士不放心,属下可以前往中原腹地,暗中盯着,绝不让他落入危险中。” 靳言摇头,“不必了,寒玉宫中,这段时间,离不开你值守。” 右护法有些困惑,往常需要他值守寒玉宫的时候,都是靳言需要闭关修炼的时候,而前段时间掌门刚出关,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闭关的,那这宫中,有堂堂掌门坐镇,哪里还用得上他一个护法看守? 但右护法自然不会去质疑掌门的话,只恭敬稽首,不再多言。 另一侧,一个年轻修士缓步走到靳言床榻边, “哼,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他和靳掌门一样,都是一袭白色长衫,只是和靳言那满头漆黑似墨的长发相反,他是一头银发。 见他靠近,右护法朝对方恭敬道:“积素长老。” 积素长老回了右护法一礼,重新看向靳言, “你既然放不下那个壮壮,直接出手,将他掳回来不就是了?” 靳言冷冷瞥向对方, “你当寒玉门是什么?那些不入流的魔门帮派?” 积素长老冷笑,“总好过你这样守株待兔吧?你不会真以为现在这样,那兔儿会乖乖往你怀里撞?” 靳言微眯起眼眸,目光幽远地望向殿门外的天际, “这一次,不出十日,他必定会坚持不住,主动来寒玉宫中,跪下求本座!” ......... 十日之后。 林澹在上次救下的那对父女家中,正式安顿下来了。 那父亲名叫张远,女儿叫张小丫。张小丫的娘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了,父女二人这么些年来相依为命。 张远已是炼气初期修士,家中有百亩粮田,他平时修炼,并非求问道长生,而只是为了更好地打理自己这一片田地。 因而他虽然境界修为不高,种田却是一把好手,种下的仙稻,一年能收三季,家里头的粮仓堆都堆不下。 “恩公,咱们这粮仓里的仙稻,六成要交出去,剩下的四成,我和丫丫吃半成,你吃三成半。” 林澹刚来的时候,张远站在自家粮仓门口,指着那一座座堆成小山的仙稻,脸上堆满笑容,讲着报恩的话。 那粮仓里的四成的仙稻,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十年了,可是林澹要顿顿吃饱饭的话,不出三天,就能全部吃光。 这种实话,林澹自然不敢告诉张远,他没有接受张远的那四成的慷慨馈赠,而是和对方签了契约,以后在张远地里帮工,每个季度增加的亩产,便算作林澹的佣金。 张远欣然同意了,每天与林澹两个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虽说累是累了些,可日子过得充实。 林澹知道按照自己的正常饭量,张远的粮仓是断然养不了他的。 反正怎样都吃不饱,林澹便索性饿着了,每天只和正常人一样,吃小小的三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