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他必有所长》 1. 第1回 [] 芒种过后,黄梅雨季如约而至,潮湿又闷热的天已经持续好几日了。 天傍黑时,疏疏的雨丝将青石板路打湿了薄薄的一层。 武安侯府门前,李蘅随着婆母、大嫂等人翘首以待。 今日,她夫君赵昱凯旋,晌午时分便已入宫面圣,迟迟未归。半个时辰前才派人送了话回来,说晚饭前到家。 李蘅见婆母无暇看她,手悄悄在自个儿腰间揉了揉。 她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腰上留了暗伤,每逢阴雨天便要发作。这腰已然疼了好几日了。 她年纪轻轻,却绾着老气的低髻,簪的也是一根不起眼的银制祥云簪。青涡色大袖襦裙压住了她满面的朝气。厚重的衣裳黏腻地贴在身上,腰间的疼痛也加剧了些,很不舒坦。以至于她翘挺的鼻尖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但她只能在这站着。赵昱得胜归来,她自然该在门口迎接,否则不说别的,单婆母这一关便过不了。 婢女春妍见状,将雨伞往她头上偏过去,往前一步,悄悄扶住了她。 “老夫人,侯爷说外面下雨,叫您老人家不要在门口守着。”赵昱的随从子舒打马而来。 韩氏见了他忙问:“子舒,承晢人到哪了?” 她喊的是赵昱的小字。 “侯爷一会儿便到了。”子舒跳下马儿,回头看了一眼:“不超过一刻钟。” 韩氏闻言,转而朝着李蘅吩咐道:“李氏,你去一趟土市子的甜香居,买一笼玉霜小方糕。一定要在那里等着他们现做,承晢最爱吃那家现做的小方糕。” “是。”李蘅低头应了。 * 马车自武安侯府而出,穿过半个上京城,最终抵达韩氏所点的“甜香居”。 甜香居是上京城首屈一指的点心铺子,铺如其名,尚未进门便有点心的甜香气扑鼻而来。 时候不早了,又是下雨天,甜香居难得不是很忙碌。 “来了客官,要点什么?” 伙计热情的询问。 “招牌的红豆酥、芙蓉糕、透花糍各来一份,再要两份雪花饮,在这处吃。”李蘅熟稔的一一道来,末了才道:“另外,现蒸一笼玉霜小方糕带走。” “好嘞,这就来。”伙计唱着答应了:“您先请进去坐。” 李蘅带着春妍进铺子里,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了。 伙计果然很快将她要的东西送了上来。 “春妍,坐下一起吃。”李蘅招呼婢女。 “夫人。”春妍坐下看了看外面,小声道:“您这会儿吃饱了,等会儿晚饭……” 李蘅抿了一口雪花饮,捏起一块红豆酥,潋滟的桃花眸天然带着笑意:“你以为他们会等我用晚饭?” 韩氏将她支出来,不就是故意不想让她用这顿晚饭吗?赵昱有出息,一枪一刀为武安侯府拼出了个光明的前途。 武安侯府已然不是三年前岌岌可危的时候了,如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韩氏心里只怕是已经生了别的想法。 春妍闻言,心疼地看着她:“夫人……” “快吃,别这样看我。”李蘅催促她。 主仆二人填饱了肚子,玉霜小方糕也蒸好了。 李蘅提着油纸包好的小方糕出门,仰头看天:“天公作美,雨停了。” 待马车再穿过大半个上京城,回到武安侯府,已然将近亥时。 她径直进了韩氏的玉堂院,今日家宴便预备在这处。 才一进门,便遇见小姑子赵月茜迎面而来。 “二嫂,你才回来,我们都吃完了。”赵月茜怀中捧着一堆东西,远远地朝她走来。 赵昱兄妹四人,赵月茜是最小的,生得又貌美娇俏,向来最得韩氏宠爱。赵月茜其人说话口无遮拦,做事也是随心所欲,从不为旁人考虑。 “你二哥呢?”李蘅提着小方糕问了一句。 “在里面和我娘说话呢。”赵月茜回了一句,又道:“陛下赏了一斛螺子黛,你的那份儿我拿去送人了,反正你也不用。” 她说着,步伐都没停下,便抱着东西走了。好似她拿李蘅的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李蘅不曾理会她,拾阶而上,走到廊下,正要敲门,听闻里头传来韩氏的声音。 她的手顿住了。 “二郎啊。”韩氏语气颇为慈爱:“你大哥没福气,就那么走了。你两个妹妹是女儿家,又不中用。 娘膝下就剩下你这么一根独苗苗,娘不管和你提什么,都必然是竭尽全力为你考虑的。” “娘不妨直说。” 赵昱嗓音干净清透,即使对着自己的母亲,语气也是波澜不兴的。 “那娘就直说了,你这次回来,别让李氏怀上你的孩子。” 韩氏径直说了出来。 门外的李蘅撇唇轻嗤,她早已猜到,武安侯府此番发达了,韩氏看不上她了。 “儿子不明白娘的意思?” 赵昱语气里有了疑惑。 “娘和你直说吧。李氏她又不是兴国公府亲生的女儿,对你的前途没有任何助益。”韩氏道:“近日兴国公夫人屡次登门,他家找回去的那个嫡女,名叫‘林婳’的,你们小时候就认得吧? 娘看兴国公府有意和咱们家结这门亲,你和林婳又是青梅竹马,不如你休了李氏,娶了林婳。 兴国公是皇帝的舅父,和他家做亲,对你的前途大有益处。” “娘。”赵昱语气依旧平淡:“儿郎的前途要靠自己,靠裙带关系得来的前途,必不得长久。 李氏是儿子的发妻,若无错处,她永远是儿子的妻。 休妻这样的话,还望娘日后不要再提。” “承晢,那你们成亲三年了,李氏也无所出,这难道不是错……”韩氏还要再劝。 “那是因为儿子常年征战,不在家中。没有旁的事,儿子就先……” 李蘅听得差不多了,恰到好处的抬手叩门。 “进来。” 韩氏应了一声。 李蘅进门,朝韩氏和赵昱一礼:“婆母,侯爷。” 她接着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在了桌上,嗓音清软:“小方糕买回来了,夫君趁热吃吧。” 她说罢,低眉顺眼地立在一侧,十足的贤良淑德。 她模样生得极好,再老气的发髻和衣裳,也压不住她极盛的容颜,低头站在一侧,脖颈处露出的一片雪白也分外惹眼。 赵昱澹静的眸子从她白玉般的脖颈处掠过,微微拧眉:“为何不留在家中一起用晚饭?” 他是注重家庭的,征战归来,只想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 李蘅却缺席了。 这不是一个贤妻该有的作为。虽然是为了去给他买小方糕,那也不应当。 “你别怪她,是我叫她去的,我想着你爱吃这个。”韩氏看向李蘅,皮笑肉不笑:“李氏饿了吧?是娘疏忽了。 这还有两个鲫鱼头,配上粳米饭,你凑合吃一顿吧。” 韩氏年轻时容貌自是极佳的,如今仍然有迹可循。只是到底是有了些年纪在身上,身子发了福,坐在那处显得丰腴。 “不了,婆母。”李蘅摇头:“我不饿。” “你是不是嫌弃这是剩菜?这两个鱼头都没人动过……”韩氏继续开口。 赵昱不肯让李蘅走没关系,她有的是法子让李蘅自己走。 “娘。”赵昱起身打断她的话:“时候不早了,我和李蘅先回院子休息了。” 他说着提起小方糕塞在李蘅手中,率先转身去了。 李蘅拜别韩氏后,才转身跟了上去。 赵昱身高腿长,步伐极大,丝毫没有等李蘅的意思。高大挺拔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疏疏落落的花影之后,徒留路边的灯笼在微风中轻晃。 李蘅平日尚且跟不上他的步伐,何况今日腰间旧伤疼痛难忍?她很干脆的没有去追赵昱,放慢步伐缓缓走着。 春妍上前去扶她,替她不平:“夫人,老夫人怎么这样? 三年前夫人来的时候,武安侯府什么都没有,还不都是靠夫人苦苦支撑,侯爷才能在外面放心打仗? 如今侯爷才立了功,老夫人就要过河拆桥了? 还有四姑娘,螺子黛是多难得的东西?她说拿走就拿走了,凭什么?” “谁让我不是兴国公亲生的呢?”李蘅自嘲地笑了笑。 她原本确实是兴国公唯一的嫡女,很得兴国公夫妇的宠爱,几乎是捧在手心里养大。 直至三年前,兴国公长子忽然查出,当年兴国公夫人在边关与梁国公夫人同时生产,正逢敌人进攻,慌乱之中抱错了孩子。 事 2. 第2回 [] “嗯?”赵昱阖着眸子,等她回应。 李蘅一口气鲠在喉咙口,顿了片刻才问:“侯爷在边关纳了妾,且有了子嗣,怎么不同妾身说一声?” 她黛眉拧起,眸底起了厌恶。 “是受人之托。”赵昱简短的解释了一句。 李蘅闻言,心中一动:“是帮朋友收留的?” “嗯。”赵昱没有睁眼,只缓声道:“你身为正妻,不该太过善妒。” “是。”李蘅应了一声,还是禁不住问:“侯爷,是什么朋友?” 赵昱微微睁开眼看过来,烛火轻晃,在他眼中落下一层迷蒙的雾,乌黑的眸子如秋水寒潭。 他不言语。 李蘅垂了眸子,柔顺应道:“侯爷回京之后,在朝中为官,与各家打交道,纳妾是免不得的。妾身记下了。” “嗯。”赵昱颔首,似乎对她的话很满意,重新阖上眸子不曾再言语。 李蘅看了他一眼,也不曾再开口。 她侧身躺在床榻里侧,腰间一阵一阵的酸疼,就好似有人在拿针扎她一样,酸疼的她睡不着觉,听赵昱在身旁呼吸均匀,她心中气更盛,恨不得探出脚踹赵昱一下。 等赵昱彻底睡熟了,她睁开眼轻手轻脚下了床,扶着腰小腿打着颤开了卧室的门:“春妍。” “夫人?”春妍正坐在凳子上打着瞌睡,听闻李蘅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打热水进来。”李蘅朝她招手。 春妍会意,附耳过去。 李蘅同她耳语了一句,春妍点头。 沐浴过后,她披了外裳出了卧室,靠在了外间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 夜深了,雨似乎停了,外面一片寂静。 青萍小心地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夫人,还烫着呢,晾一晾吧。” 李蘅点头,示意她放桌上。 “夫人。”青萍凑近了,小声与她道:“奴婢去抓药,听医馆的大夫说,避子汤吃多了以后不容易有子嗣。” “无妨。”李蘅淡淡回了一句。 她很快就不用吃了。 药放凉了些,李衡端起来小口小口的慢喝,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禀报声。 “侯爷,陛下有急旨……” 寝房内些微声响,赵昱只来得及披了一件外赏,出来正瞧见李蘅小口小口地喝着汤药。她举止向来文雅,很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侯爷。” 春妍行礼,脸都吓得白了,急报来得突然,这会儿收起避子汤已经来不及了。 李蘅倒是平静,扶着桌子站起身唤他:“侯爷。” “吃的什么汤药?”赵昱顿住步伐,乌浓的眉微微皱起。 “坐胎药。”李蘅垂眸,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情绪,面不改色。 赵昱没有多言,出了门与来人说话去了。 李蘅吃了碗里剩下的避子汤,捏着帕拭了拭唇角,吩咐春妍:“我睡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她转过身,缓缓往卧室走,扶着腰艰难地往床上挪。 身子忽然一轻,赵昱从身后将她抱了起来。屈膝上床,将她安置在了床里侧。 李蘅不想看他,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赵昱随后也上了床,侧对李蘅躺着,大手探进李蘅的被窝,在她腰间轻揉。他许久不归家,今日累着李蘅了。 李蘅心里闷着气,推开他手,侧身背对着他。 赵昱手底下顿了一下,只当李蘅是累了,替她掖好被脚。起身吹灭了烛火,在李蘅身侧躺下。 当夜,两人各拥着一条衾被,背对着背睡了。 * “梆——梆梆——” 寅时正刻的梆子声响起,李蘅睁开了眼睛。 赵昱已然起身,穿着寝衣弯腰在洗脸架边,就着铜盆洗脸。 李蘅撑着身子坐起身,察觉旧伤不大痛了,天应当要放晴了。她动了一下,小腹处却酸痛的厉害,当是昨夜被赵昱撞得狠了。 她顿了片刻,下床去纱橱里取赵昱的衣裳。 待她取了衣裳回来,赵昱也已经走到了她身旁,微微摊开双手,等着她伺候。 成婚之后那几个月,李蘅一直是这样伺候他的。在外两年多归来,他仍然不曾忘了。 他垂眸看着李蘅忙前忙后,如画的眉目低垂着,她总是一副温软贤淑的模样。 他抬起下巴,心下甚至满意,娶妻便当如此。 李蘅替他理平衣裳所有的褶皱之后,才贴过身去,两手环着他的腰替他穿腰带。 双臂虚搂在赵昱劲瘦的腰身处,李蘅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好腰以后难寻了,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赵昱低头看她蓬松披散的发丝,鼻间隐约嗅到她的甜香,有些像晚香玉的香气。她动作间不免触碰到他,引得他身子时不时的紧绷。 一切妥当,李蘅往后退了一步,随意将自己的发丝往后挽了去。 不经意的动作身子舒展,妙曼的曲线透出宽松的寝衣,袖子下滑,露出雪白纤细的一截手臂,眼波盈盈流转,莹润的唇微启,像娇美的花瓣。 赵昱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 李蘅有所察觉,出言提醒道:“好了,侯爷。” 赵昱回神,隐有窘迫,他扶着腰带拧了拧身子,若无其事地嘱咐她:“你记得去客栈接人,姓佟。” 明明是他的妻,他怎会望着她出了神? “侯爷安心。”李蘅恭顺地回了他,却在他出门之后瞬间拉下脸,将他昨夜换下来的寝衣扔在了地上,仍觉不解气,又站上去狠狠碾了两脚。 * 李蘅得了赵昱的吩咐,便不曾去玉堂院给韩氏请安。但特意派人去玉堂院说了接佟黛娘的和孩子的事,韩氏应当会喜欢这消息。 用过早饭后,她便带着春妍出了家门。 她并未去赵昱所说的安悦客栈,而是先去了清心茶铺。 “侯夫人来了,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伙计瞧见她,连忙打招呼。 这清心茶铺,本是韩氏的嫁妆,武安侯府风雨飘摇时,韩氏不得已将茶铺卖了。 后来,赵昱逐渐撑起了武安侯府,才又差人使银子将这茶铺买了回来。 如今,这茶铺的各项事务,都是李蘅在打理。也亏得她平日懒得搭理韩氏,对韩氏低眉顺眼的,韩氏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并未插手铺子里的事情。 “嗯。”李蘅桃花眼天然含笑,很是随和:“掌柜的呢?” “掌柜的在里头盘货呢,侯夫人您先坐,小的去给您叫。”伙计很是殷勤,小跑着进后门去了。 李蘅坐下来,左右打量着这茶铺。 这是武安侯府唯一的铺子了。不很大,但也不小,两个伙计一个掌柜,市口不错,一个月能挣个百十两银子。 既然要离开武安侯府,她自然要为自己的以后打算。 掌柜的很快便出来了,小老头连连告罪:“侯夫人来了,小人不知,有失远迎。” “王掌柜不必如此多礼。”李蘅起身,笑容随和:“我来和你说一声,茶铺接下来不用趸货了。将银子攒下来,我回头来取,侯爷有用处。” “是。”王掌柜应下,又询问:“那货买完了……” “用不着那么久。”李蘅朝他一笑:“银子侯爷那边用一阵子就好,到时候该茶铺用的银子不会少。” “好,小人知道了。”王掌柜应了。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李蘅笑着向他辞别,末了又道:“这件事记得不要外传,外人听了要说咱们家铺子不行了。” “是,是。”王掌柜连声答应:“侯夫人放心。” 李蘅一路逛着去安悦客栈,半途买了几样东西。路过冰饮子的摊铺,又买了两碗蜜沙冰,和春妍坐在路边吃。 “夫人对奴婢真是太好了。”春妍捏着勺子,感动不已。 李蘅笑看了她一眼:“十几个婢女,就只你傻,跟着我从兴国公府出来了。我再不疼你,你可要苦死了呢。” 春妍正色道:“奴婢不苦。奴婢命都是夫人救的,为夫人做牛做马都愿意。” 当初,李蘅还在兴国公府时,春妍只是她院子里的一个粗使婢女,负责洒扫院子的。 春妍那日腹痛突发急症,人人都说救不活了,只有李蘅坚持请了大夫,救了春妍的命。 所以,李蘅离开兴国公府时,她义无反顾的跟着了。 “你好好跟着我就行,不用你做牛做马。”李蘅笑:“快吃吧。” 主仆二人一人一碗蜜沙冰下肚,才上马车往东城去了。 “安悦客栈,那就是。” 李蘅站在路边,指着客栈的招牌。 “夫人您看,是不是那个女子?”春妍指了指那客栈门外角落处。 李蘅看过去,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模样生得很不错,眼睛大大的,鼻梁翘挺,穿戴不凡,正抱着孩子左右张望,一脸焦急。 “夫人,奴婢去问问。” 春妍走上前去。 李蘅含笑看着。 片刻后,那女子看了李蘅一眼,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黛娘见过侯夫人。” 佟黛娘抱着孩子,敷衍的弯了弯膝盖。 “不必客气,上马车走吧。” 李蘅扫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转身便上了马车。 孩子也是白白净净的,看着挺可爱,模样倒是不太像赵昱。 佟黛娘跟上去。 春妍催着马车走起来。 李蘅对佟黛娘的身份并不好奇,她的心思也不在佟黛娘身上。她转头看着窗外,思索着前后几次赵昱受陛下赏赐的金银拢共是多少。那些御赐之物,又有哪些是能变卖的。 “侯夫人,您别生气。”佟黛娘打量着李蘅的脸色。 李蘅回过神来,转头疑惑地看她。 佟黛娘立刻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做出害羞状:“这不遮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进门。” 李蘅看到她脖颈上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禁不住笑了笑。赵昱要是会啃脖子,也不至于他们做夫妻这么久,连亲都没亲过一次。 对,她和赵昱就是亲都没亲过。 赵昱应该从没看过避火图,会的那点东西全靠自己的悟性。每次就是熄了烛火,在黑暗中维持一个同一个姿势耕耘。就连昨夜,他明显旷久了拉着她折腾几个时辰,就用那一个姿势,要不她也不至于后半夜腰疼成那样。 佟黛娘是在挑衅她?李衡平静的看着她,看起来,赵昱的这位朋友妻,似乎和赵昱之 3. 第3回 [] 李蘅心有抗拒,拧身躲过他。 赵昱猩红着眼,双手捉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锁在怀中,呼吸沉重。 “侯爷,天还没黑……”李蘅被他锁得动弹不得,发髻凌乱,雪白的面颊泛起绯色。 赵昱不是最克己复礼,从不在白日里做这事么? 赵昱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眼周一圈淡淡的粉,像覆着一层薄薄的花瓣。他莫名想起清早看到她撩发丝的动作,喉咙又紧了紧,用残存的理智将床幔拉了下来。 光线一下昏暗下来。 他毫无技巧,全凭本能。 李蘅被他锁的气都顺不过来,更别提挣扎。 但终究毫无前奏。李蘅痛呼了的同时,赵昱也疼的“嘶”了一口气。 “礼部侍郎给我下了药。” 疼痛让赵昱的理智回归了一些,他嗓子哑得厉害,似乎控制不住自己,再次硬冲了进去。 李蘅会意,礼部侍郎家大概有什么女儿、侄女一类的,想要送给赵昱吧。 她虾子似的弓起背,嘤嘤祈求:“轻、轻点。” 赵昱烫得吓人,速度放缓,但一下一下实在得很。 李蘅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麻了,似有巨浪席卷而来,将她裹在里头,要去往何方,全由不得她做主。 * 韩氏吩咐下人,将佟黛娘母子带到后头院子里去安置。 “娘。”黄素芬扶着韩氏往回走,眼珠子转了转:“二郎平日是最孝顺的,今日怎会那样不像样?连话都来不及听娘说完?” 她眼前仍然浮现着李蘅被赵昱拖走的情形。她心里酸溜溜的,赵昱怎么能和李蘅那么亲热? 在她看来,家里人在赵昱心里的排序应当是韩氏、她、小姑子,最后才是李蘅。李蘅虽然掌管中馈,但却是家里最不受待见的人。 怎么李蘅一跃而上,排到最前头去了? “二郎不像话,李氏也由着她。”韩氏低声咒骂道:“到底不是兴国公府的人,破落户能养出什么好东西?青天白日的也肯就他。” 黄素芬趁势露出小心翼翼地模样来:“娘,我一直没有和您说,那弟妹,虽然平时穿的端庄,可我看她那眼角眉梢,就不像个安分的。 走起路来,那腰臀扭的,实在不像样子。也就好在那些衣裳厚重,遮得严实,否则……” “狐媚子。”韩氏目光阴沉,顿住步伐道:“你派人下个帖子给兴国公府,看看兴国公夫人什么时候有空,请她们母女来府上坐坐。” “是。”黄素芬笑着应了:“我先送您回院子去。” * 李蘅没骨头似的瘫软在床榻上。 还算赵昱有良心,抱着她去湢室清洗了一番,将她送回床上,便自顾自去沐浴了。 赵昱寝衣穿得严严实实,从湢室出来时,正逢李蘅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床头的阑干,起身颤颤巍巍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 他嗓音还带着淡淡的哑。 李蘅闻声回头,脸颊处的嫣红还未散尽,发髻散乱,几缕碎发沾在她汗涔涔的粉腮处,惑人的紧。 赵昱才低头,又抬头。 “我去让春妍熬坐胎药。”李蘅嗓音软的像浸过水。 赵昱心中熨贴,亲自取过衣裳为她披上:“去吧。” 他随手抽出一本书,看着李蘅走出房门,抿唇微微笑了笑,在床上坐下。 李蘅虽身份不如何,但贤良淑德,恪守本分。更难得的是对他死心塌地,百依百顺。 娶妻本该如此。 李蘅很好,也是时候该给她一个孩子作为嘉奖了。 * 清早。 玉堂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青瓦廊檐下,两只半旧的红灯笼在雨中飘摇着。 李蘅穿着厚重的大袖襦裙,灰扑扑的颜色使她看起看有几分老成,她提起裙摆,迈进了门槛。 婆母韩氏正在上首坐着,寡嫂黄素芬立在一旁,抬着下巴看她。 李蘅只当未见,垂眉敛目屈膝行礼:“婆母。” 韩氏轻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弟妹还知道来呢?”韩素芬面上含着笑,话却不善:“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叫婆母等着你,可是大不孝。” 她生着容长脸,吊梢眉,柳叶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李蘅,眸底隐着不屑。 “早起伺候侯爷去朝中,本欲来请安,不料行到半途,二郎忽然回来,要取一样东西。”李蘅垂着眉眼,不疾不徐地解释:“我转圜回去取了东西给侯爷,便耽搁了时辰,还请母亲恕罪。” 她声音里没有情绪,纯粹是应付罢了。 “弟妹还真是一把大权在握呢,我竟不知二郎的东西,如今也归弟妹保管了。”韩素芬笑着瞥了她一眼,看向韩氏。 她不信韩氏能忍得住。 果然,韩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李蘅只是垂眸笑了笑,抿唇不语,并没有和她们解释的意思。 “过来伺候吧。”韩氏狠狠睨了李蘅一眼,不咸不淡地吩咐。 李蘅走上前去,挽起袖子,娴熟地盛了一碗燕窝粥,正欲奉上,黄素芬忽然伸手接过,讨好道:“娘,儿媳给您吹一吹。” “还是素芬周到。”韩氏夸她时,语气缓和了不少。 韩素芬得意地看了李蘅一眼。 李蘅双手交握,退了半步,面上挂着清浅礼貌的笑,漆黑澄澈的眸底并无太多的情绪波动。 黄氏吃了一口粥,李蘅捏着玉著上前布菜,却也被黄素芬挤开了。 黄素芬一口一个“娘”,伺候韩氏用早饭,比对待自己亲娘还要亲。 李蘅捏着筷子看着她们婆媳亲热,内心没有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伺候韩氏用过早饭之后,李蘅行礼退了出来。 “弟妹。”黄素芬也跟了出来。 “大嫂,有事?”李蘅顿住步伐回头,潋滟的桃花眸注视着黄素芬。 黄素芬拿捏着姿态,一步一步走近,抬手半掩着唇:“如今,你该知道我在婆母面前说话的分量。 你若是答应我之前那件事,我和你便是一线的。 你若是不应,你这侯夫人的位置只怕不保。” 她说着,上下扫了李蘅一眼,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赵昱的大哥因破伤风去世了,给黄素芬留下一双儿女。 女儿五岁,儿子三岁。 她一直借着李蘅膝下无子的借口,想将一双儿女过继到李蘅膝下,对外的借口是李蘅是武安侯夫人,这一双孩子将来长大了,也能博个好前途。 实则,守寡三年,她已然生了别的心思。 她年纪轻轻的,不可能在武安侯府守一辈子的寡。将这一对儿女给了李蘅,她改嫁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蘅弯眸笑了笑,朝她招手:“大嫂,你附耳过来。” 黄素芬打什么算盘,她心里一清二楚。 黄素芬只当她是怕了,心下一喜,往前两步凑过去倾听,说话也客气起来:“弟妹,你说。” “大嫂。”李蘅嗓音婉转,犹如珠玉相击,话却不是什么好话:“你这么缺德,真是活该你守寡。” “李蘅!” 黄素芬跳起脚来,便要去打李蘅。 李蘅自然 4.第4回 [] “老夫人,侯爷来了。” 韩氏才和黄素芬领着姚氏母女进屋子坐下,婢女便进来禀报。 “承晢回来了?”韩氏欢喜,抬手吩咐道:“快叫他进来。” “娘。” 赵昱踏进了屋子。 他身量高,容颜盛,一走进来,整个屋子仿佛都亮堂了不少。 靠在姚氏身边的林婳眼神落在赵昱身上,眼睛也跟着亮了。 黄素芬也是看着赵昱移不开眼睛,这宛若神祇一般的儿郎,怎么就叫李蘅得了去?李蘅真是一星半点也配不上赵昱! “承晢。”韩氏起身拉过赵昱,笑着道:“快来和兴国公夫人打招呼,往后,你就叫她婶娘吧。” 只要“婶娘”一叫,这距离即刻便能拉近不少。 “国公夫人,林姑娘。”赵昱不曾依从韩氏的意思,只朝着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姚氏点点头应了,看赵昱的表现和神色,似乎没有想娶她家婳儿的意思? 林婳见赵昱待她如此冷漠,心中不由一痛。 梁国公在世时,和赵昱的父亲有过命的交情。以前她是梁国公的女儿,梁国公战死之后,家里只余下她和李传甲,还有一个老祖母。 赵昱记着父辈们之间的情义,一直守护着梁国公府,平日里时不时会派人送东西到府来,逢年过节也会亲自登门探望老人,对她犹如亲妹妹一般,诸多照料。 可如今见了她,赵昱却好像不认识她一样,他一定是在怪她当初不肯嫁给他吧? “这是还不熟悉,承晢他从小脸嫩,一时叫不出口。”韩氏怕姚氏觉得尴尬,打了一句圆场。 姚氏笑了笑:“无妨,叫什么都不拘的。” 她打量着赵昱。从前的赵昱尚且有几分稚嫩,在边关历练几年回来,只站着便觉得气势迫人,看着真真是一表人才,她心中十分满意。 “娘,我有事和您说。”赵昱望着姚氏开口。 “你说。”韩氏慈爱地看他。 这是她的儿子,是武安侯府的顶梁柱,她越看越是骄傲,满面起了红光。 “我和李蘅想要个孩子,李蘅要调理身子,自明日清晨起,她早起便先不来您这里伺候了。”赵昱语气淡淡。 屋子里顿时一静,谁也没料到,赵昱会在这个场合忽然提要和李蘅要孩子的事,空气好像瞬间凝固了一般。 韩氏回神,笑着轻拍了赵昱一下:“你这孩子,怎么当着客人的面说这些? 她又看向姚氏:“叫国公夫人见笑了。” 别看韩氏面上是笑着的,心里头却恨的要死。 她的儿子,向来端严自持,少言寡语,从不会有失礼的举止。赵昱这是不想休了李蘅娶林婳,竟当着这么多人多面,说起要孩子的事来。这像什么话? 都是李蘅那个狐媚子教唆的,要不然,赵昱怎么可能犯这样的浑? 姚氏露出礼貌的微笑,目露思量。方才,韩氏让赵昱叫她“婶娘”,赵昱不肯,且对待她和婳婳都是生疏有礼,这就是不肯亲近的意思了。 这会儿赵昱又当着她们母女的面,又说要和李蘅要孩子,赵昱这是明摆着告诉她,不可能让李蘅离开? 看样子,赵昱还挺在意李蘅的?婳婳想嫁过来,只怕还要多费些脑筋。 林婳低着头,一时泫然欲泣,赵昱竟然要与李蘅生孩子吗?赵昱是怨恨她当初不肯嫁给他,故意提生孩子来气她? 可是,当初她也没有办法,她想嫁给赵昱的,是爹娘不让! 因为气不过李蘅嫁给赵昱,她才哭闹着让爹娘把李蘅的嫁妆都要回去了。 而且,现在她已经愿意嫁给赵昱了,她都不嫌弃赵昱娶过李蘅,赵昱怎么还不明白她的心意? 黄素芬一听赵昱说要和李蘅要孩子,不由自主看向赵昱的窄腰,眼前不禁浮现出那日赵昱策马归来,拉走李蘅迫切的样子……她心里酸水直冒,她夫君已经死了三年了,她也旷了三年。她不敢想象,双脚勾在这样一副窄腰上,会是怎样销魂的滋味儿? 真是便宜李蘅了! 赵昱不过短短一句话,屋里几人顿时各怀心思,神态各异。 他不太在意她们在想什么,只又道:“娘,今日早朝,圣上给我新任了职务,我先去忙了。” 他说着朝韩氏微微欠身,转身便走。李蘅应当是察觉了娘想要他休妻另娶的打算,所以才会那样恼怒。这也不怪李蘅,毕竟李蘅一心系在他身上。 今日趁着姚氏母女都在,他这般将话说清楚也就是了。 “诶?”韩氏伸手想拦住他,见他走的决绝,知道拦不住,只好问了一句:“承晢,圣上给你派的什么新职务?” 赵昱没有回头:“吏部尚书。” 韩氏顿时又惊又喜,可了不得,吏部尚书是六部之首,离首辅之位,也不过一步之遥罢了! “恭喜老夫人。”姚氏闻言,笑着起身恭贺:“若是我没有记错,武安侯应当是我大夏历朝最年轻的尚书吧?还是吏部尚书,这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吏部手握满朝文官的前途,吏部尚书更是极具实权。 姚氏由衷地夸赞,心中又是一阵后悔,那时候没有看出来赵昱后来能这么有出息。 早知如此,当初便该直接将林婳嫁过来,也就没有如今这些麻烦事了。 林婳难过地低下头。从始至终,赵昱都没有看她一眼,从进门一直是端肃且凛凛不可犯的样子。她从赵昱身上看不到丝毫对她的在意,他真的就那么生气吗? 可是,她现在已经愿意嫁给赵昱了,赵昱就不能给她一个眼神吗?都怪爹娘,当初为什么不肯让她嫁过来?还有李蘅,要是没有李蘅,爹娘无法推脱,她现在或许已经是武安侯夫人了! 她手藏在袖子中,将自己的手心掐的生疼,在心里怨天尤人。李蘅真是命好,先是抢了她十六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后又抢了她这般如珪如璋的如意郎君。 她越思量越是心如刀绞,明明赵昱原本该是她的夫君啊! “同喜同喜。” 韩氏重新坐下,下巴抬得比方才都高了。 她儿子这样出色的青年才俊,满上京谁家不想攀着?兴国公府当初嫁了个李蘅来敷衍她,姚氏这会儿只怕肠子都悔青了吧? 不过,她开口却又不是心中所想了,她笑看着姚氏语气颇为亲近道:“国公夫人,承晢这孩子他重情义,李氏来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算是跟着他吃了三年的苦,他呀,于心不忍。” 这就是在替赵昱解释说要孩子的事了。她想试探看看姚氏是什么态度。 时隔三年,她再次挑中林婳,还是因为当年的缘故。 眼下,赵昱只要娶了林婳,必能借助兴国公的身份更进一步,坐上首辅之位,到达祖辈都没有攀上的高位,那才叫做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