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后妈不干了》 1. 梦境(上) [] “妈,您真的不能把外婆的房子还给她吗?”一个听上去十五六岁,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孩有些可怜巴巴的问着。 “那是姑父留给我的房子,是他临终的时候当着他所有亲人朋友的面亲自交代,说只要我在他去世之后好好照顾姑姑,给她养老送终,就留给我的房子,我为什么要给严蔚敏?” 赵永梅听见自己有些愤愤怒地说:“宇安,从你姥爷去世后,你姥姥也就是我姑姑生活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操办的。小到吃喝拉撒,大到生病住院,我哪一件事做的不好?她生病了我陪她去医院,家里呆闷了带她去旅游。家里每天蔬菜水果准备的齐齐全全,甚至,她不放心你,我就时常去接你过来,这才和你爸慢慢有了感情。到后来,姑姑瘫痪了,我更是日日操心,夜夜照顾。我这么尽心尽力,对得起我们姑侄之间的情分,更对得起姑父临终的托付。姑父留下的房子是他许诺我的,是我应得的,我问心无愧!” “可是、可是那是外公外婆的房子,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是她的家。妈,我知道这个房子外公留给你了,可是现在她回来后无家可归……” “她无家可归是我造成的吗?既然当初严蔚敏选择离开,一走就杳无音信了,连她爸妈去世都没回来。难道就因为她是我姑姑的女儿,是你的亲妈,所以我就应该把房子还给她?” “可是妈妈,房子有那么重要吗?咱们家里也不缺这一套房子啊。妈妈,我和你保证,等我上了学工作了我一定给你买一套新的,一套不够买两套,三套。” 周永梅不听这些,直接毫不留情地说:“周宇安,从你十岁我嫁给你爸,这也六年时间了,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即便不说这五六年我作为后妈对你的照顾,就说我作为你小姨,从你四岁严蔚敏出国后我对你的照顾,难道就比不过一点她所谓的生育之情?” “妈,您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心里一直把您当成亲妈,可是她现在已经回来了,连个落脚的地方的都没有。而且她精神也不太好,她现在已经后悔了,只想回到从小长大的家里。如果这个愿望不能达成,我怕她想不开。” “所以呢?所以我就要把自己的房子送给她?周宇安,就像你说的,这是你姥姥姥爷的房子,是她严蔚敏爸妈的房子。可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为什么她亲生父亲宁可把房子留给我这样一个妻子的娘家侄女,也不留给自己的亲生的女儿?她做了什么,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小孩的声音哽咽了起来:“妈,我知道当初她为了出国不要自己的孩子,不要自己的丈夫,甚至不要自己的母亲和生着重病,得了绝症时日无多的父亲,可是……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自己负责。十几年过去了,是我送走了姑父,送走了姑姑,为什么她一回来我反而变成了鸠占鹊巢的人?现在好像是我抢了她的家,占了她天大的便宜。” “永梅!”一声怒斥从门外传来。接着是愤怒的推开房门的声音。 “你在和孩子说什么?”一个男人问道。 “我在说什么?我只是在和宇安讨论一下关于他的姥姥姥爷,也就是我的姑父姑姑遗产的问题,准确来说是房产的问题。” “他一个小孩子,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小孩子?谁家的小孩子会直接找到后妈,说让她把自己的房子归还给他亲妈!” 男人制止她:“永梅,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为什么不说?我偏要说,当初姑父去世,姑姑也大病一场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是谁拿出全部积蓄给姑姑治病?是我!说起来如果不是严蔚敏为了出国把姑父看病的钱和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走,说不定姑父还能多活些日子,最起码不会临终了还欠着一屁股债。等姑父去世,姑姑生病花钱,又欠了一屁股债。这些外债还是我和姑姑一步一步还清的,咱们不说我照顾姑姑付出的感情、心血和时间。就只说钱,我拿来还债的这些钱,连本带利的,就是买不下整套房子,也买下一多半了。可在你儿子眼里,我就是命好,他亲妈出国潇洒了,我这个姥姥娘家侄女,不仅白得了一套房子,还白得你这么一个好丈夫。” “永梅,你知道宇安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曲解他的话,更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孩子?十六岁了,还是孩子吗?” 见赵永梅情绪激动,又怕她口不择言,那个男人把男孩推出房门:“宇安,你先出去,我要和你妈妈好好谈谈。” “为什么要让他出去?如果他考的不是高中而是中专,现在已经被分配工作了。周桓,不要再和我说什么孩子长大了就懂事了。如果十六岁还不算长大,多少岁才能长大?” 男人将那个孩子推了出去,把房门关上,然后看着她:“永梅,这件事情也不能怨宇安,他只是个孩子,之前因为他年纪小,有关严蔚敏的一些事家里也没有和他说的太仔细。后来又想着严蔚敏应该不回来了,更不好多说,免得他听了难过。永梅,严蔚敏毕竟是他亲生母亲,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孩子对亲生母亲天生的孺慕之情。” “周桓,如果我是局外人,我可以理解宇安,理解你,可我不是!我真后悔嫁给你,如果不嫁给你,我只是周宇安的小姨,他也没有脸来让我在给他姥姥养老送终后,却要求把房子还给他亲妈!或者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普通的后妈,他也不会把后妈房子要去给亲妈。可偏偏因为我是他小姨,从他记事起就照顾他的小姨,甚至后来我还成了他的后妈,他就可以这么得寸进尺的对待我。” 赵永梅一直忍 2. 梦境(下) [] “永梅,你不要像孩子似的赌气。我知道你舍不得这套房子,最近你们单位附近不是盖了几栋商品房,你之前说想看看情况去买一套给爸妈。要我说咱们也别只买一套,而是买三套,五套,到时候咱们搬过去,也把爸妈接过来,他们年纪大了,这种带暖气的房子要好住很多。” “周桓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我爸妈住什么房子自有我们兄弟姐妹操心,不用你管。既然你这么大方,为什么不直接给严蔚敏买套新房?哦,我知道了,因为她后悔了,后悔扔下父母出国,现在悔恨交加。如今回来,也只想回到曾经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家。周桓,她后悔了,你给她后悔的机会,可我不会给。” “永梅,你又何必非得把事情弄这么僵?咱们家的厂子现在发展的好,不缺这些钱。可你也知道,咱们厂子里不少工人都是之前机床厂里的老工人了,机床厂倒了才跟着我干的。老师师母活着的时候,在机床厂里一向人缘很好。现在他们都去世了,严蔚敏从米国回来,大家也来劝我对以前的事情不要太计较,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对严蔚敏也能帮就帮一些,就当看在老师师母的面子上,看在宇安的面子上。严蔚敏当初是做错了,可毕竟老师师母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 他怕赵永梅又急了,拉着她的手,慢慢说:“永梅,咱们咱们家也不缺老师师母留下的那套房子。以后你再想买多少,我也努力的挣钱给你买,买十套二十套,咱们不仅在宁城买,还去京城买,去沪市买,去羊城买,现在就不置这口气了,好吗?” 赵永梅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置气?周桓你竟然觉得我是在置气?在你心里可能那个房子只不过是个一两万的老屋子,并不值多少钱,把它给严蔚敏来表达你的宽宏大度再好不过,再划算不过。可是我介意的不仅仅只是房子。说实在的我有些累了。周桓,我在想我当初嫁给你,是不是太冲动了。” 周桓立刻抱住赵永梅:“永梅,你千万别这么说,当初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好好的过日子。” “咱们是说好了要好好的过日子,可是我最近总是有些后悔。” “永梅,不要因为赌气就说这些伤感情的话。” “你知道的我从不会因为赌气说这些话,我知道作为夫妻最不能说的话就是后悔,可我如今说了,我就是真的后悔了。” 赵永梅长叹一口气:“我当时只是想着姑姑姑父对我这么好,姑父得了绝症,没几天日子了。可那个时候表姐不仅把她接班姑姑的工作给卖了,还拿走家里的钱,甚至连亲戚们凑出来给姑父治病的钱也都拿走了,就为了圆她的一个米国的梦。当时宇安爷爷奶奶非常生气,然后姑姑也急的心脏病又复发了。姑父临终的托付我答应下来,也不是图这个房子。是他快走了,气息奄奄的说,表姐靠不住了,求我在他走了以后照顾姑姑。他知道我性格厉害,能经得住事儿,平时和姑姑的感情也好。只要我答应了,拿了房子,就一定会好好照顾姑姑,给她养老送终。我当时只是想着先把日子过下去走,一步看一步。” 赵永梅神情疲惫:“后来姑父去世,宇安爷爷奶奶因为表姐跑了的原因,既失望又恼火。他们觉得丢了面子还丢了里子,家里的钱被表姐拿去了不少,还成为别人的谈资。他们也怕姑姑姑父拖累你,毕竟姑父是你的师父,你刚工作时候对你也多加照顾。你呢又确实算得上一句人品好重感情,即便表姐抛夫弃子,甚至带走所有家财。姑父去世你也不会放着姑姑一个老太太不管的。宇安爷爷奶奶当然不愿意让姑姑继续拖累你,就想给你再找个妻子,等你续娶了,那时自然有着新的老丈人老丈母娘,前面的又算什么,姑姑自然也拖累不到你了。你人品也着实不错,没有着急忙慌再娶,那个时候宇安爷爷奶奶不愿意姑姑见宇安,你也没有因为表姐迁怒姑姑,同意我去接宇安。平时日常生活里你对姑姑也算上心。后来,我和萧逸分开了,咱们俩反而阴差阳错走到一起。” 说起往事,周桓也有些动容,他拉起了赵永梅的手。 赵永梅却挣脱开:“周桓,你确实是个好人,姑父也没有看错你,如果表姐没有选择出国,那你确实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女婿。你也确实心态宽广,但对我来说,严蔚敏她是害死姑姑姑父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所作为,姑父可能还可以多活几年,姑姑更不会因为她导致心脏病复发,之后又总是痛苦伤怀,情绪低落,导致心脏病反反复复,才五十多就走了。可能姑姑姑父活着,他们会原谅表姐,但是他们已经死了。表姐既然后悔了想要回到她所谓的家,那我就让她永远回不去。她的家是被她自己毁掉了,早就毁掉了。” “永梅,我知道你性格一向恩怨分明,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老师师母去世,宇安也长大了,你再给她一个机会不好吗?你也知道她,她出国后过得也不好。如今回来,也是后悔了。” “停!她后悔,我还后悔呢。就因为她后悔了,你们就来恶心我,烦我,逼我!周桓,你和你儿子这么做,不就是吃准了我会为了您们,为了所谓的夫妻情分,为了所谓的母子情分退让!妥协!但你错了周桓,我不会!” 她看着周桓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因为我知道,我这次退让了,以后想起来我也会后悔,想一次后悔一次,想一次难受一次,想一次恶心一次。至于你们说的看在姑姑姑父的面子上,那更不必了。我对姑姑姑父向来是问心无愧的,即便在表姐这件事上,我也问心无愧。可能姑姑姑父对表姐有慈父慈母之心,但他们已经去世了。表姐如果想再享受这份父爱母爱,那不如亲自去 3. 梦醒 [] 从沉沉的梦中醒来,梦里那种失望悲痛的情绪久久不散,像是一团乌云,深深压在了赵永梅的心头。 她向来不是悲春伤秋的人,甚至可以说从小长到大能让她悲春伤秋的事儿都没有几件。 可不知怎么的现在却突然做了这样一个怪梦。这个梦里的事情她明明没有经历过,可偏偏又如此真是地感受到梦里那个自己的情绪。 梦里的自己是如此的悲愤,失望,痛苦,坏情绪像是石头压得她都快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赵永梅长长吸气又长长呼气,让自己不要被梦中的情绪影响,快快平静下来。 她在床上躺着,梦里的事情就像是过眼烟云,一转眼就开始变得模糊。仿佛随着她意识的清醒,情绪的平缓,梦里的那些事情在飞速地离她远去。 可是这梦实在是太怪了,怪到赵永梅不得不放在心上。她闭住了眼睛,拿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让自己的思绪努力的往回转一转,她要记住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个梦实在太真了,就好像,好像是发生过的事情,可仔细说来若这梦是真的,那反而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这个梦就像是对未来的一直预知。 这一刻,赵永梅想到了好朋友曹华总念叨的庄周梦蝶的故事。 她以前总觉得曹华那是在无病呻吟,可是现在她也有些恍惚了。可不管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对赵永梅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这鬼怪的梦给搞搞清楚。 她先在脑子里把梦过一遍,仔仔细细的尽量不漏过任何一个小的细节,过完一遍再过一遍。 赵永梅的记忆力向来很好,就这么重复了三四遍之后,她觉得自己记得差不多了,同时也把梦里情境给捋清楚了。 这个梦里出现的人只有三个,但讨论到的人却不少。其中三个人是她认识的,姑姑、姑父,还有姑姑家的表姐严蔚敏,剩下的人赵永梅都不认识。 周桓,梦里那个男人,他喊姑父老师,那只能是姑父在机床厂里带的徒弟。同时他还是姑姑家表姐严蔚敏的丈夫,更是赵永梅以后的丈夫。 赵永梅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给人去当后妈,哪怕这个孩子是表姐生的孩子。赵永梅总觉得不应该,她向来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可以说对自己非常的了解。倒不是说她对后妈存有着偏见,而是她的奶奶,她最亲的亲人就是爷爷的续弦,是大伯二伯大姑二姑的后妈。 赵永梅自然能从奶奶身上知道后妈难当。她一直觉得给人当后妈总是要受一些委屈的。 而且给人当后妈委屈,孩子有了后妈也委屈,两人都委屈,又还得凑在一个家里过日子,这也太难了,赵永梅不爱受委屈,更不爱委屈别人,又怎么明知后妈难当还去当呢? 像她这样怕麻烦的人,即便是再喜欢那个周桓也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 而且有她奶奶在,他奶奶这样一辈子吃了给人当后妈苦的人,即便赵永梅自己昏了头,奶奶也一定会拦着她的。 除非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发生了。但给人当后妈这事儿对现在的赵永梅来就是一个昏了头的决定。 梦里还提到了一件小事,赵永梅是在和一个叫萧逸的男人分手之后,才和周桓走到了一起。 她不知道这个萧逸是谁?这也是一个她现在还不认识,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人。 但在梦里,她是在表姐的孩子十岁时和周桓结婚的。今年赵永梅十六岁,表姐比她大两岁十八岁。现在表姐严蔚敏还没有谈对象,即便结婚再仓促,孩子出生那年表姐最年轻也二十岁了,更可能二十多岁。 那孩子十岁的时候表姐最起码三十岁了,那时候赵永梅最少也二十八岁了。如果从年龄的角度看,二十八岁的她可以选择的男士并不多。遇上了足够优秀又和赵永梅有了感情的人,赵永梅权衡利弊嫁给他也可能。 但又有了新的疑点,赵永梅现在当然还没有结婚成家的打算,但也只是想着没必要太早结婚成家,并不是说打算一辈子都不结婚成家。 既然这样,那她又为什么拖到二十八岁了还没有嫁人?是因为和那个萧逸有很深的感情吗?如果两人有很深的感情又为什么不早早结婚?既然两人没法走入婚姻,自己又为什么会和他纠缠那么久? 再有就是即便她自己愿意和这个萧逸因为感情深,一直耗着浪费时间。那她家里人呢?一直看着没有阻拦她? 现在大姐赵永莲才二十一岁,娘已经早早托人给她介绍对象了。相了好几个人后,如今已经有合适的,两人婚期也定了下来,只差来年结婚了。 二姐今年十八岁,娘也开始打听附近有没有什么优秀的后生,慢慢给二姐相看了。 那为何到了赵永梅这里?她结婚时候已经二十八岁以上了。 以她对家里爹娘奶奶还有哥哥姐姐们的了解,他们一定会给自己介绍对象的。最后没成只会是她自己犟着,不听家里人的劝。 她现在不知道那个梦是如何发生的,但已经有了预警,那她绝对不要让那个梦变成真的。 这个世界上好的男人多的是,值得人喜欢的男人也多的是。可以和人处对象,但相处后觉得不合适就立刻分开,不要浪费彼此光阴。 梦里除了姑姑、姑父、表姐和那个男人以外,还提到的人就是那个周桓的父母以及他和表姐的孩子了。那个男人的父母没有多提,但从只言片语也知道是对精明的夫妻,不过从他们的角度来说,儿媳妇卷了家里钱出国,儿子岳父去世,只剩岳母一个。为了不被拖累,也为了儿子未来生活,赶紧让儿子再娶,这样的做法也并不为过。 至于表姐和周桓的孩子,赵永梅对那个男人心无波澜,对这个孩子自然也是如此。梦里的她 4. 家人 [] 很快天亮了,赵永梅已经收拾好心情,不管梦境是真是假,只要去姑父那里一看便知。 如果姑父那里现在没有一个徒弟叫周桓,那就等过段时间再去看。直到表姐结婚,结婚丈夫不叫周桓,就可以证明这个梦是黄粱一梦。 赵永梅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完后走去灶台开始生火做饭。 家里其他人陆陆续续起床,见她在煮粥都吓了一跳。 甚至二姐赵永兰都忍不住问了一句:“永梅,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是遇到什么事儿吗?” 要知道赵永梅和哥哥赵永延可是家里能睡能吃的代表,一个每天晚上沾着枕头就睡,早上若不是家里人三催四催,根本不会醒来。一个简直就是饭桶,一顿吃得比三个妹妹加起来都多。 赵永梅从小爱睡觉这事家里人也习惯了。今儿见她起这么早,反而是觉得难得的很。 连她娘钱玉娟都忍不住说了句:“永梅,你是不是不舒服,没睡好,才起这么早?” 她说完赵永梅还没回答,大姐赵永莲就立刻说:“永梅既然没睡好,那今儿上午请半天假在家里好好歇着吧。” 赵永梅的小弟赵永山立刻叫喊了起来:“大姐怎么能这么偏心?我早上起早了,你只会骂我一顿,说我肯定是准备出去和人捣蛋,这才早早起床。怎么三姐早上起早了,就觉得她是没睡好。” 赵永莲说:“那你说说,你早起是不是为了出去和人捣蛋作乱?再说了,往日里你三姐睡得多沉,咱们全家起床的动静都惊不醒她。今儿可好,这早上七点还没到就醒了,可见你三姐就是没睡好。” 大哥赵永延也说:“就是,你三姐向来睡觉得睡够十个钟头。要是睡不够,她这一整天都会拉着个脸不高兴。所以永莲说得对,与其永梅一天都不高兴,还不如上午在家歇着,歇够了,下午再高高兴兴去地里上工。” 赵永梅爹赵从山听了大儿子大闺女这话,最后拍板说:“永梅要是不舒服,那就在家里歇一歇,咱家也不差那点儿工分。” 毕竟家里大儿子能吃也能干,平时还经常出去修路挖渠挖水库,他在大队里挣得工分可是数一数二的多。而且赵从山自己也是大队里的会计,平时还在地里上工,一个人挣着两个人的工分。 有他夫妻俩加上大儿子三个人,家里日子过得虽不算多富裕但也不至于紧巴巴的。不会连孩子在家里歇个一天半天也不行。 赵永梅娘钱玉娟瞧了了他一眼,说:“你们这可真是要把永梅惯坏了,平时我就觉得她每天要睡十个钟头有些长。要我说人还是得早睡早起,晚上九点多躺下,五点钟起来,精精神神的一天多好啊!” 不过她话虽这么说着,却仔细的瞧着赵永梅的脸色,说:“看你眼睛下是有些黑青,你肤色白,这黑青瞧着乌漆麻黑的,不然等会儿娘领着你去卫生所买点药给你敷敷。” 赵永梅有些无奈:“娘,我是昨儿有些被梦魇着了,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太给我操心。” 赵永梅娘钱玉娟不乐意:“你这孩子,被梦魇住怎么也不早说。也先别做饭了,赶紧回屋歇息去,娘给你熬个酸枣仁汤,喝了就好了。” 赵永梅知道家里爹娘、哥哥、姐姐都心疼她。赵永梅心里暖滋滋的,不过她现在一点儿也不仅不困,反而因为那个梦,脑袋里清醒的很。 赵永梅不想再去床上躺着睡觉,她知道自己一躺下,就会忍不住回想昨天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于是她说:“爹娘,既然你们同意我歇一上午,那我就偷会儿懒了。不过我也不想睡,爹,娘,我想去县里新华书店看看最近的《红旗》杂志到货没。” 赵永梅娘一听,有些无奈:“书书书,又是买书,我和你爹平时给你点儿钱,你全拿去买书了。你看看你大姐二姐,去买点布做衣服不好?还是买点头绳,买个擦脸油打扮打扮自己不好?” 赵永梅抱住她娘的胳膊:“娘,您知道我就是爱看书嘛。再说了,我也想去城里找个工作,多读书总是没坏处的。” 赵永梅娘虽然觉得他们家就是普通农民家庭,家里没有关系孩子想去城里找工作可不容易。但她和孩子爹觉得孩子愿意拼一拼,总比没冲劲儿好。所以听到赵永梅说想去城里找工作也不说她农民家庭肯定不行,而是说:“行吧,你自己乐意看书,我们还能逼着你,不许你读书?对了,你等会儿先去你奶奶那里,看看她有没有想给你姑姑捎的东西。” 赵永梅点点头,她奶奶其实和他们住的是一个院,不过她家和奶奶家用一堵墙隔开了,中间只留了一个小门。 当然不是赵永梅她爹娘不孝顺,故意把老人隔开。而是她奶奶自己不喜欢人多,说年轻时候带孩子带烦了。她自己生的两个,前头留下来的四个,当时又好面子又要强,给人当后妈也要当到最好,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硬是拉扯大六个孩子。年纪轻轻就操心操力,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呆在院子里,一个人清清静静,不愿意和儿女住一起,甚至连邻里街坊都不想见。 平时赵永梅兄弟姐妹几个人轮流给奶奶送饭,轮流在晚上去奶奶那边陪着她住。当然不是奶奶怕闷让人陪,而且奶奶毕竟年纪大了,晚上又黑,还是身边住个人陪着家里人也放心些。 赵永梅奶奶最烦热闹,即便是奶奶最疼的孙女,赵永梅在奶奶身边腻歪太久,也会被她嫌烦人。 这也是赵永梅对自己梦里给人当后妈这件事觉得奇怪的原因,奶奶如果听见她要给人当后妈,一定会拿起拐杖狠狠抽她一顿。 赵永梅既然打定主意要去姑父的厂子里探个究竟,便吃了早饭,去奶奶那边。 赵永梅奶奶赵纹绣是个精神的老太太,赵永梅过来的时候她正哼着戏曲绣枕头套呢。 奶奶以前是大户人家的针线丫头, 5. 兄弟姐妹 [] 赵永梅从奶奶这里拿了些小葱和半斤鸡蛋,还有奶奶腌的一小罐头瓶泡姜,一小罐头瓶泡蒜回了屋,准备再拿上些干粮就去县里。 小弟赵永山见她要去县里,立刻凑她跟前,央求赵永梅也带他去。 赵永梅还没来得及说同不同意,二姐赵永兰先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永山,你今年可十四岁了,怎么还和个跟屁虫似的,只知道跟在你姐姐们身后。” 赵永山一听有些急了:“二姐,我就只是想跟着三姐去县里耍耍,怎么就成了跟屁虫了!” “耍耍耍,你就知道耍!你三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一个人从大队去省城新华书店买书了。不像你这么大人了都不敢一个人去县里。” “谁说我不敢了!” “那你敢吗你?你三姐十二岁的时候就能一个人从家里走到公社,再和同学从公社相跟去县里了。我们没你三姐胆子大,十四岁也敢自己从村里走到县城姑姑家。永山你现在这么大了,还是个男娃,胆子却小得很!” 赵永梅听着二姐教训弟弟,心说弟弟赵永山确实胆子不大,不过弟弟胆子不大其中一个原因肯定有二姐惯着。 弟弟赵永山出生的时候,大哥赵永延八岁,大姐赵永莲七岁,二姐赵永兰五岁,赵永梅才两岁。 等弟弟周岁后断奶,娘开始去地里上工,照顾赵永梅和弟弟赵永山的重任就到了哥哥姐姐们头上。赵永梅被大哥大姐带着,跟去小学上学,弟弟赵永山则在家里,交给奶奶和二姐赵永兰。 等二姐八岁也去上小学了,弟弟赵永山就跟着她一起去。二姐念完小学十三岁,那个时候弟弟赵永山八岁,正好上小学一年级。弟弟上小学的时候赵永梅已经三年级了,二姐去公社念初中,照看弟弟的活儿自然到了她这里。 从学校回到家里,弟弟赵永山也不需要谁特意照看,都是哥哥姐姐们谁有空就谁带他玩。到四五岁,他就开始自己出门找大队里其他小孩玩。 可以说弟弟赵永山完全就是哥哥姐姐们带大的,其中功劳最大的就是二姐赵永兰了。 不过二姐赵永兰一直把小弟当眼珠子似的看着,平时弟弟出去和别的孩子玩,小孩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但二姐总不放心,小孩子玩闹,她也经常掺和进去给弟弟撑腰,生怕弟弟被其他孩子欺负了。 弟弟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因为学习不好,还留了一级,这学期结束才算把小学念完。他不爱学习,家里爹娘催永山好好读书,最起码念个初中,二姐都袒护着他。 二姐今天倒是破天荒开始嫌永山不像别的男孩子那么调皮,那么胆子大了。 不过赵永梅也没多说什么,她也知道二姐最近因为相对象的事儿有些气不顺。而且早上起来还好好的,现在她又有了火气,可能是刚才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赵永梅没和她硬着来,只说:“二姐,永山现在还小,他如果想跟着我去县里那就去,正好今儿我领着他好好的认认路。之后他再跟着我去县里走上几回,等他自己认熟了路,也能自己去姑姑家了。” 赵永兰听了说:“行,永山,你可给我好好的认路,要是你十五岁之前还认不下路,还不敢一个人去县里,我就拿笤帚打你了。” 说完赵永兰扭头走了。 见她走了,赵永梅忍不住问大姐赵永莲:“大姐,二姐这是怎么了?她早上起来还好好的,我就去奶奶那边去了一小会儿,回来她就对永山这么凶?刚才永山惹着她了?平时二姐可是最疼小弟的,觉得小弟这也好那也好,怎么今儿莫名其妙的对小弟挑刺起来了。” 赵永梅真不觉得小弟十四岁还不敢一个人去县里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毕竟他平时没去过,就是哥哥姐姐们领着去,一年也去不了几回。他连去县里的路都不认识,又怎么敢自己走着去? 大姐赵永莲把赵永梅拉到一边,小声说:“娘不是想给你二姐相对象嘛,村里也有婶子给永兰介绍。但是永兰一听就不愿意,刚才爹娘又说起这事儿了,娘就问你二姐到底有什么要求,不要一问就说都行,别人一介绍又挑这挑那。” 赵永梅点点头:“娘这么说也没错不过娘这话二姐肯定不爱听。” “可不是,其实娘问永兰有什么想法?当然也不是指望说她小小年纪就懂这些。但也总要问问她对什么样的后生容易看对眼,再给她挑。结果一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赵永莲把跟着偷听的弟弟赵永山打发去装干粮,才继续和赵永梅说:“你二姐还是个眼光高的,又要人家男的个子高,又要人眼睛大,又还要人身材板正。除了外貌这些,还说要勤快能干,最好是个工人。家里人也最好简简单单,父母好相处,如果殷实就再好不过了。你二姐说了以后,娘就说了句,按这要求怕是不好找对象,你二姐顿时就不乐意了。说我能找个这样的,她为什么不能?娘就是偏心,我相亲的时候娘可仔细挑了,到了她这里反而就随随便便找个男的。” 赵永梅听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准大姐夫确实符合二姐说的这些条件,甚至不仅符合还绰绰有余呢。 赵永梅准大姐夫是当兵的,还是海军,离他们这里远得很。不过他老家就是隔壁大队的,他家里给他挑媳妇时候就说了,女方最重要的就是能吃苦,能担得起事儿。 大姐不管是结婚后是在老家照顾公公婆婆,照顾孩子,还是将来跟着丈夫随军,都不是容易得事情。 赵永莲是家里最大的女孩,从小照顾弟弟妹妹,人也勤快,脾气也和善,而且人长得标致,像她这样找对象自然要容易一些。 但是赵永梅二姐赵友兰在大队里的名声就不如大姐了,她是有些掐尖儿要强的,连弟弟和小孩子玩闹,偶尔吃些小亏她也一定要找回去。 二姐刚相亲的时候奶奶就说了,二姐她这种绝不吃亏的性格,那些家里儿子多的人家自然不敢娶她,怕儿子被儿媳妇挑的在家里闹起来,那全家都不安生了。 只有一个儿子的人家,那更是把儿子当成宝。还舍不得娶了厉害媳妇回去管着儿子。 奶奶总叮嘱二姐,心里厉害些没事,面子上要松一下。 赵永兰觉得像二姐这样要强一些的性格也没什么错。其实大姐赵永莲也不是不要强,只是她不会特意的表现出来自己多么强硬,但是相处久了就知道她反而是外柔内刚,正事儿上她比二姐赵永兰还更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还有赵永梅自己 6. 萧逸 [] 赵永梅领着弟弟一起前往县城。 二姐说的不错,小弟现在也不算小了,不要求他胆子多大,但最起码从村里到县里的路他得有一个人走的胆量。 于是这一路上赵永梅都领着弟弟,认真教他认路。 但凡走到好辨识的地方,她都会提醒弟弟记下来。每路过一个村子,她也会教着他记下。 赵永梅弟弟赵永山虽然总爱偷懒,但其实是个特别会看人的孩子。他知道按三姐赵永梅的性格,她现在这么仔仔细细教自己了,那等回来时候必定会问的,于是也认真跟着赵永梅一点儿一点儿学了。 赵永梅见他学得还算认真,心里有些满意。 在她看来认路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今天是小弟第一次学习认村里到县城这条路。赵永梅自己当初是没有特意认过路的,对她来说路多走几遍就记住了。现在弟弟做不到像她那么认路快,那多认几次也就认识了。 他们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教。 突然赵永梅的弟弟赵永山说:“三姐,三姐,我听见咱们大队拖拉机的声音了。” 赵永梅静着心听了一下,什么都没听到。不过她倒是不怎么怀疑弟弟听错了。他家小弟如果说有什么非常明显的特长,那就是耳朵灵眼睛尖,听力视力特别好。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永山,你能听见拖拉机的声音,难道还能听出来是咱们大队拖拉机的声音?” 赵永山非常自信的说:“当然能,咱们大队拖拉机的声音那么明显。” 赵永梅忍不住问:“可是这附近可不止咱们一个大队,其他大队拖拉机的声音你又没听过,怎么能知道和咱们大队拖拉机的声音不一样?” 赵永山说:“当然不一样了姐,其他的像是咱们隔壁两个大队的拖拉机声音我也能听出来。你仔细听他们是不一样的,至于我没听过的大队拖拉机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这个拖拉机声音是我没听过的。” 赵永梅听他说的这么认真倒也没有不信,只是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小子的耳朵也太尖了吧,拖拉机的声音,居然还能听出来不一样? 两人继续往前走,拖拉机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 这时赵永山踮着脚往前使劲儿瞅,然后猛的拿手拍赵永梅的胳膊:“姐,你快看,那不是咱们大队长嘛!我就说这是咱们大队的拖拉机的声音,我果然没听错。” 赵永梅一看,果然是他们大队的大队长满仓叔开着拖拉机过来了。拖拉机上还载着四五个人。 赵永山是个比较怂的性子,若是拖拉机上只有满仓叔这个他认识的人还好。可现在他瞧见除了开拖拉机的满仓叔,拖拉机上还拉着好几个他不认识的,便立刻站在了赵永梅身后。 他揪着赵永梅的衣服,小声问她:“三姐,你说满仓叔车上拉的是谁?难道是他们家城里来的亲戚?” 赵永梅摇摇头:“自然不是,且不说满仓叔不是那种会拿大队里的拖拉机去拉自己亲戚的人,你看拖拉机上那些人的穿衣打扮,有的人穿的厚,有的人穿的薄,有的人穿的精干,有的人普普通通。而且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但又都是些十六七八岁的年轻人,你仔细看他们的长相更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可见他们也不是一家人,别说一家人了,连亲戚都不会是。” 见弟弟听得认真,赵永梅也愿意仔细的和他说:“就算不看长相,只看他们坐在拖拉机上彼此虽然说着话,但凑的都不近。你想一想平时咱们家里你和我们相处的样子,咱们兄弟姐妹相处的样子,再看看他们还觉得他们像亲人吗?” 赵永山立刻摇摇头:“不像,他们瞧上去一点儿也不熟。” “对,他们瞧着彼此互不熟悉,五六个互不熟悉的年轻人凑在一起,还坐在咱们大队的拖拉机上,还是大队长亲自去接他接的他们,只能说明一种情况。” 赵永山这下猜出来了:“他们就是今年要来咱们大队里插队的知青。三姐,肯定是这样。我前几天还听人说,咱们队里今年的知青怕是也快来了,想来就是他们。” 很快满仓叔开着的拖拉机越来越近。见到赵永梅和赵永生姐弟俩,他还特意停下来,问他们姐弟俩要去哪里? 赵永山很高兴地和他说,要去县里新华书店看书。 满仓叔听了还笑着和他们说:“那路上注意一些。若是在县里呆得久,看天快黑了,就在城里住一晚上,别连夜往回赶。” 赵永梅和赵永山知道满仓叔这是不放心,他们连连答应。 赵永梅和满仓叔说话时候感觉坐在拖拉机上的知青们都有些好奇地瞧着她,她也大大方方地回看了回去并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你们是新来的知青吧,我是赵家庄 7. 周桓 [] 赵永梅脸色实在是不好,连弟弟赵永山都瞧出来她不对劲,拉着她的手问:“三姐你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要不咱们停下来歇一歇?” 赵永梅摇摇头,说:“永山,我没事。” 赵永山见赵永梅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的汗珠直直冒了出来,又滚落下脸颊。赵永山心慌得不行,他紧紧抓着三姐赵的手,说:“三姐我跑得快,我去追满仓叔的车,我追上拖拉机让他返回来拉你。” 他人小小一个,却紧紧扶着赵永梅的胳膊,怕她站不稳摔倒。 见赵永梅没搭话,心里又急又谎,说话带上了哭腔:“三姐,咱们今儿别去县里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赵永梅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她只觉得头昏脑胀,感觉天地都在旋转,如果不是身体还半靠在弟弟永山身上,她怕是要直接栽倒在地上了。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一次又一次的浮现萧逸的那张脸,他长得虽不算普通,但和拖拉机上的另一位男知青秦穹相比,显然没有对方英俊。 可是他的神采却那么特别。 他眼睛是单眼皮,却很大。他的眼睛一眼望去只觉光彩熠熠,却又不只是目光炯炯之光,还有水波滟滟之光。 只瞧他一眼,便觉得他的眼里温和平静之下藏着无尽的愁思与情绪,可偏偏他看人时,眼神又那么亲切,又那么清澈专注。甚至明明素不相识,相望之中只觉他眼里充满了宽容、包容与爱护。 他的鼻梁高高的,人长得也眉清目秀,文质彬彬。 只今天这一面,赵永梅就已经判断出这个萧逸,就是梦里所提到的那个萧逸。 她以前的确没有喜欢过某个男生,可今天一见这个萧逸,才发现不说内在只论外貌,原来自己是喜欢这种长相的男生啊。 如果没有那么一场梦,梦里出现了萧逸这个人,而且梦里已经说清了她和萧逸的故事。 赵永梅想,如果没有这么一切,那她或许真的会对萧逸一见钟情,会情窦初开。 可是她做了那个梦,现在她的心里就只剩下了恐惧,一种对知道了某些未来的恐惧。 原来梦里那些都是真的,姑父姑姑会相继病逝,表姐会出国,而她会在和萧逸的感情无疾而终后,选择嫁给前表姐夫。 赵永梅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她真的不愿意相信那个梦,不愿意相信那个荒谬离奇的梦是将来会发生的。 可现在萧逸出现了,周桓也会出现吗? 赵永梅心里已经确定了百分之九十九,周桓会出现。 可是,她还是要去姑父工作的厂子里,亲自看看到底有没有周桓这么一个人。 赵永梅走得很急,赵永山有些被他吓到了,但又不敢做姐姐的主,只能眼巴巴的跟在她的身后,紧紧的跟着她。 后面这段路赵永梅已经没有心情去教弟弟认路了,她心里的念头只剩下了一个:快一点,再快一点让她赶紧走到姑父的厂子里,让她彻底认命。 赵永梅用了短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县里,她直奔姑父工作的机床厂。 周永山一路上都想问又不敢问,他能感受出来姐姐的情绪不好。他一直都知道三姐在家里平时脾气是最好的,是最讲道理的。但是发起火来也是最厉害的。 他更知道三姐这个人看着和和气气和人说说笑笑,可记起仇来吓人的很,于是他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就这么眼巴巴的跟屁虫似的跟在赵永梅身后。 赵永梅提着东西,领着弟弟,来到了县机床厂门口。她平时来县里也会路过这里,但从没进去打扰过姑父的工作。 这是她第一次停下来,站在门房外面。 她和门卫大爷说:“大爷你好,我是你们厂子里严育英工程师的侄女,我想找一下他。” 门卫上下打量了赵永梅和赵永山,说:“你们是赵会计的侄子侄女吧,你们和你姑姑长得很像。严工程师就在里边倒数第二个车间。” 赵会计就是赵永梅的姑姑赵书贤。 说完他又怕赵永梅赵永山俩人不认识路,说:“你们稍等一下,我看看谁有空,喊他过来带你们去找你姑父。” 赵永梅笑着说:“大爷谢谢您了。” 很快大爷就找好人,领着姐弟俩进了机床厂。 领路的是个小年轻后生,他见赵永梅长得标致,忍不住想和她搭讪搭讪,但赵永梅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他,便只在他说话时努力维持一个礼貌的微笑。 很快姑父工作的车间到了,车间上写着“工业重地,闲杂人免进”。 赵永梅便站在车间门口,领路的那位工人小哥进去喊姑父。 很快车间里走出来了一个人,是赵永梅的姑父严育英。没想到在他身后又跟着出来了一个人。 赵永梅看着那个人再一次感觉到了天旋地转。那个人没有说话,可是他的那张脸分明就是梦里面那张属于周桓的脸。只是他比梦里的赵桓要年轻好多。 赵永梅摇摇欲坠,感觉自己再一次受到了重击。 严育英也发现妻子娘家侄女的神情不对,他几步走过来扶住赵永梅的胳膊,问很关心地问她:“永梅,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赵永梅强撑着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和往常一样正常:“姑父,我只是走得有些累了。我今儿来县里是准备去新华书店买本儿书,正好奶奶有东西让我拿给您和姑姑还有表姐吃。我想着下午还得赶时间回家,就没往家里跑一趟,而是把东西放您这里。” 严育英还是有些不放心:“永梅你真没事儿?” 赵永梅笑了笑:“姑父我真没事儿,不过我和永山还赶着去新华书店了,东西给您放下,我们就先走了。” 严育英赶紧拉住她说:“你们两个来县里一趟,怎么能连顿饭都不吃就走。知道你勤快还想赶回去地里上工,可是也不差这半天一天的。要我说你不如从新华书店买了书,先回家里去。等会儿我从国营饭店端几个菜回去,你和永山在家里好好吃一吃。” 永山一听姑父要给吃他们吃国营饭店的饭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但他知道出门在外他得听三姐的,看三姐现在这样怕是不会留下来,便也不敢说什么,只巴巴的瞧着赵永梅。 赵永梅现在浑身难受,甚至有些想吐,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再去姑姑家。 而且短时间内她也不想见到表姐, 8. 受惊 [] 赵永梅赵永山姐弟俩人正要走出机床厂大门,突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后喊:“赵永梅同志、赵永梅同志。” 这个声音真是既陌生又熟悉,赵永梅停下来,扭头看着向自己跑来的周桓。 现在的周桓有些瘦,但个子很高,人长得也端正,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 只见他小跑着到了赵永梅赵永山面前,将一个水壶递到了赵永梅手里,说:“这个水壶里是一壶热红糖水,我看你有些不舒服,可以喝些热水。” 还不等赵永梅拒绝,周桓又说:“我是周桓,是刚来机床厂的学徒工,现在是你们姑父带着的徒弟,也就是说你们姑父是我的老师。从我来了机床厂上班,老师就对我多有照顾。你们是老师的侄子侄女,自然也是我的弟弟妹妹,所以千万别和我客气。糖水你先拿着喝,喝完之后,什么时候你们再来老师家,可以把水壶给老师,让老师捎给我就可以了。” 说完他就转身又跑回了厂子里。 赵永山忍不住说:“三姐,姑父的这个徒弟人可真好。” 赵永梅看着周桓的背影,心说,是啊,这个周桓瞧上去还真是个好人。 但赵永梅并不觉得他这么做只是单纯的心善。赵永梅虽然没有刻意打听过姑父在工厂的情况,但是平时只偶尔听姑姑姑父闲聊,也知道姑父的技术在全厂子里是最好的。 工厂里不少人都争着抢着想跟着姑父学。不过姑父自己要求严格,正经收的徒弟只有三个。如今加上周桓,也不过四个人。 姑父平时不仅工作技术水平高,工作上也很能吃苦,不止一次评选上厂里的劳模,就连县里的劳模也拿过两次。徒弟跟着他不仅能学的东西很多,而且出去一说是严工的徒弟,别人也会先入为主觉得严师出高徒,严工的徒弟能力一定很强。 而且有时评选劳模,评选先进,姑父也会选择弃权,好让徒弟有更多机会。像姑父收的第一个徒弟李强军,已经因为工作能力强,又很年轻,已经被市里机床厂调走了。 姑父因为只有表姐一个孩子,平时不仅对赵永梅他们兄弟姐妹们多有关照,他之前的三个徒弟也和他相处的也像亲父子似的。 有姑父前面三个徒弟在,周桓这个姑父新收的徒弟如果想和他们一样与姑父亲近,确实得多用心,多费心。 像这样给赵永梅的一壶红糖水并不贵重,但姑父知道了,只会觉得他收的徒弟人热情又细心,两人从工作的关系拉进到私人关系里,姑父自然也会更看重这个徒弟。 毕竟工厂里的人都知道,赵永梅姑父严育英两个哥哥都牺牲了,大嫂带着侄子侄女改嫁到了首都,二嫂带着侄子改嫁回了娘家陕省。本地只有妻子娘家的几个侄子侄女还算亲近。 赵永梅想,或许周桓就是靠这样细致入微的态度,让姑姑姑父看好他,并最终让表姐嫁给他。 从梦里也可以知道,即便表姐抛夫弃子,周桓也一直将姑父当成尊敬的老师,对姑姑也多加照顾。 周桓这样的性格,如果和姑父只是师徒关系,也是师严徒尊,一段佳话。 偏偏他和表姐结婚了,偏偏表姐又选择了放弃所有的家人选择出国。 赵永梅也没有精力再多想什么,她领着永山去新华书店买了书,就直接往回走。 等她回了家,家里人正在吃午饭呢,一见她的样子都吓了一跳,怎么出去一趟,憔悴成这样? 赵永梅娘着急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见额头不烫,稍稍松了口气,又赶忙问她:“永梅,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赵永梅也不好细说,只含含糊糊道:“娘,我就是今儿走的有些累了,我想去床上躺一躺。” “好好,你赶紧去躺着,我给你蒸个鸡蛋。” 赵永梅上了床,把外衣脱了,钻被窝里。她娘仔仔细细的把被子给她掖好,转身去了厨房,一边开灶给赵永梅蒸鸡蛋,一边又喊小儿子赵永山过来。 赵永山走过来见锅里煮着鸡蛋,立刻高兴地说:“娘,中午咱家吃蒸鸡蛋啊!” “就知道吃。” 赵永梅娘白了他一眼:“这鸡蛋是你姐不舒服特意给她蒸的。” 说完又问他:“永山你姐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的时候是有些精神不好,但也就只是没睡好的样子。怎么现在去了县里一趟,回来就成这样了?” 赵永山也不知道,只能实话实说:“娘,我也不知道,明明我们在路上走着走着,三姐瞧着还挺精神的,一路上还也教我认字儿。后来我们还碰上了去县里火车站接新来知青的满仓叔,我们也说了会儿话。说完话和满仓叔分开,我三姐就瞧着脸色有点不好,一路上脸白的厉害,整个人瞧着就不高兴,脸拉得长长的,眉头皱得紧紧的,都不理我了。” 赵永山努力回想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儿:“后来我们去了县里,奶奶不是还给姑姑姑父带了吃的嘛。三姐觉着不舒服我们就没去姑姑家而是顺路去了姑父厂子里把东西给姑父。然后我们又去新华书店买了书之后就回来了。” 赵永梅娘听了有些奇怪,问他:“就这些?” 赵永山点点头:“就这些,娘,真的,您别不信我。” 说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儿说:“对了娘,在姑父厂子里的时候,我们还遇见了一个姑父在厂子里新带的徒弟。他瞧着姐姐不舒服,就用他的水壶装了一壶红糖水拿给我们喝,还说等我们水喝完了,以后什么时候再去姑姑家,把水壶给姑父,让姑父捎他就行。不过回来路上的时候我让三姐拿着水壶喝水,三姐不愿意喝,后来我在路上就把那红糖水喝完了。” 钱玉娟听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家拿水壶那是热心肠,瞧着你三姐不舒服,让你三姐喝呢。结果你三姐不喝,你就全给喝完了。算了,既然人家好心把水壶借给你姐,永山你现在喝完了水,那就去把水壶好好儿的拿热水洗一洗,洗干净了再晾一晾。晾好了,等啥时候再去 9. 决心 [] 赵从军真的有些不解,永梅这丫头在他们大队里向来是胆子大的。当然她胆子大,并不是说她像男孩子一样调皮捣蛋,而是说她遇上什么事儿都不不慌不忙,稳的很。 像几年前大队里刚来知青的时候,大队里十七八岁的孩子,见了人家城里来的知青,也都扭扭捏捏,不敢和人家打个招呼。当时才十一二岁的赵永梅就大大方方的,和知青们都相处的不错。 她这胆胆量不是上山爬树下河摸鱼的胆量,而是能扛事儿的胆量。按理说她这样的性格,不应该因着做了个恶梦,就把自己惊成这样。 赵从军最后想了想说:“从山哥,玉娟嫂子,永梅身子骨是没问题的。不过既然受惊了,我还是给她开一些安神的药。还有个土方子,就是把家里的菜刀或者剪子压在枕头底下,不过这话就有些封建迷信了。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周永梅娘钱玉娟听了点头说:“行,那就把家里的剪子放永梅枕头底下试试。” 说着她看一看在床上睡着的闺女赵永梅,他们这好几个人说话也没把她吵醒,可见她是真累着了。 但即便这么累,她的眉头也还是拧得紧紧的,像是有什么心事儿似的,这个模样瞧着就让她有些揪心。 要知道他们家这个三闺女,可是家里这几个孩子里最让她省心的,不仅念书好,为人处事上也很有一些聪慧,平时说话做事只给家里长脸,很少让家里人担心他。 赵永梅娘又有些不放心:“对了从军,你说永梅这样,用不用去县里医院瞧一瞧?” “不用嫂子,她现在睡,你就让她好好睡着。睡醒了吃几顿安神的药,也就好了,您放心吧。” 既然大夫这么说了,赵永梅爹娘就先送赵从军出门,又让老大赵永延跟着赵从军拿安神药回来。 赵从军走了,钱玉娟担忧的坐在闺女身边,看见小儿子在家里窜来窜去,她又忍不住再一次叮嘱:“永山,你姐不舒服这事儿可别和你奶说。你奶奶年纪大了,再说你姐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别让你奶奶知道了,也跟着操心。” 赵永山点点头,不过他答应了不和奶奶说,却转头和自己玩儿的几个小孩说了。 然后大队里一些人都知道赵从山家得三闺女赵永梅生病了。 赵永梅晚上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梦里,梦里的周桓和她昨日在县里机床厂见的周桓彼此交替,他们像是在说着什么,赵永梅听不清。 她只记得他一直伸手想要拉住她,但赵永梅一直后退躲避。等退无可退,她直接正面迎过去将周桓推开,不仅推开,还狠狠把他推在地上。 赵永梅发烧,两个姐姐轮流照顾她,拿毛巾给她擦身体降温。 在半梦半醒中,赵永梅感觉到二姐赵永兰在把她扶起来,给她喂药喝。 赵永梅迷迷糊糊中喝了药,又喝了水,沉沉睡去。睡梦中,她感觉二姐一直躺在自己身边,隔一会儿就摸摸自己的体温。 第二天早上,赵永梅的烧退了,不仅没有病去如抽丝的感觉,反而感觉无病一身轻。赵永梅坐在床上有些愣神。 她二姐照顾了她一晚上,现在正睡着呢。 大姐赵永莲见她醒了,忙走过来摸摸她的脑门,见她不烧了,高兴地说:“谢天谢地,永梅你退烧了。你不知道你昨天半夜烧起来可把我们给吓坏了。永梅,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赵永梅摇摇头:“大姐,我感觉好多了,昨天可能就是没睡好,加上又去县里,走着累还有些吹着风了。” 赵永莲听她说话声音哑得很,有些心疼。 “瞧你说话这嗓子哑的,可见烧是退下去了,但身体还没好利索,得再养几天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赵永梅倒了一杯水。怕赵永梅烫着,拿水瓢和搪瓷缸子来回倒着,直到水温温的了,才放赵永梅手里。 赵永梅手捧着水,先和大姐道了谢:“谢谢大姐,大姐你真好。” 赵永莲点她脑门:“就你嘴甜。”说着她又催着赵永梅赶快把水喝了。 等赵永梅捧着水慢慢喝完了,赵永莲又去厨房给她做鸡蛋挂面汤。 赵永梅作为病号,乖乖地躺在床上,顺手翻着昨天去县里买的《红旗》杂志。 一边看着,心里却一边想着之前的那个梦。 周桓的存在,已经说明了她做的这个梦是真的,是在未来会真实发生的。 那事情又绕回了原点,这个梦未来会发生的重要原因是她姑姑家表姐严蔚敏在结婚生子后为了出国,偷拿走了自己小家庭和娘家两个家庭所有的积蓄。 而赵永梅原本觉得这个梦是假的,也是因为表姐出国这件事。 可现在事情指向了一个方向,那就是赵永梅的表姐是真的出国了,而且成功了。她出国也并不容易,为此她掏空了两个家庭的积蓄,甚至包括亲戚朋友拿给姑父治病的钱。 但如果只花钱就能出国,那几年后出国也比现在容易许多。 而且,表姐虽然出国,但从之前的梦里可以知道,表姐出国对于她的小家庭和姑姑姑父这个娘家来说,损失的是被她拿走的钱和丢失的名声。但是不论是姑姑姑父还是表姐的丈夫周桓都没有因此受到其他影响。 可见表姐出国并不是偷渡,而是以正规的方式出去的,是在国家允许的范围内出去的。 而且周桓还提到了一个小的细节,那就是姑父现在工作的机床厂在表姐孩子十六岁之前倒了,梦里周桓还和赵永梅说,咱们家的厂子。 赵永梅想象不出来姑父工作的机床厂倒闭的情景,机床厂可是他们县里前几的大厂子,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机床厂倒闭呢? 她更想象不出来周桓会有他自己的,私人的工厂。 现在再仔细想梦里的内容,相比于她和周桓,和继子周宇安的感情纠葛,梦里有更多的更重要 10. 知青 [] 赵永梅生病这事通过弟弟赵永山的大嘴巴在大队里传开,嫁给本地人的女知青知道后,今天早上上工的时又和其他女知青们说了。 新来的知青们已经见过赵永梅了。如今听老知青们说起赵永梅,三个女知青也一边学习干农活,一边听她们讨论。 听了一会儿,三个女知青也忍不住把她们昨天上午见过赵永梅的事儿说了。 老知青中一个长得颇为英气的名叫曹华的女知青笑着说:“原来你们还碰巧见着永梅了。我和你们说,咱们大队里最好的姑娘就是永梅了,你们别觉得说她是农村里的。要是只论学习成绩,咱们这些下乡知青里几个人能比得过她。“ 新来的女知青们有点不相信:“真的假的,她念书这么好啊?” “对,永梅读书成绩一直都很好的,而且她也很爱学习,除了课本上的知识,她文艺上也很优秀,像是唱歌、拉手风琴、吹口琴、朗诵,这些她都会,也都厉害着呢。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人什么都爱学。” 另一个女知青也说:“不过要我说她最好的还是性格,大大方方的,干干脆脆的,是那种有啥说啥,绝不黏黏糊糊的人。我就最见不得那种瞧着面上和和善善柔柔弱弱,背后捅刀子的人。” 说着这个女知青还拿眼睛瞥了另一个女知青一眼,最开始说话的曹华忙打断她:“说永梅就说永梅,你不要牵扯别人,不然我告诉永梅,小心她和你生气。” 那个女知青忙求饶说:“好好好,知道你和永梅最好了,我不说行了吧?” 曹华点点头,和新来的三个女知青说:“你们刚来,有些事儿呆久了就知道了。不过我提前和你们说一声,咱们这知青点人不多,但大家心思还挺多的,所以你们新来的知青最好还是多学多看多想。” 曹华自己毕竟是知青,有些话不好明着说出来。即便同是知青,在他们这些人里也分着派别。 有看不上农村人,只和城里知青们来往,连赵永梅这样念了高中的都不理会的。 有已经嫁给本地人或者娶了本地人,彻底融入这里的。 还有她这样,在大队里有相处的好的朋友,但只把自己当过客的。 新来的三个女知青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对方这么说也算是一种好意,便也都记在心里。 同一时间男知青那边也在讨论赵永梅。 有个男知青故意问另一个男知青:“姚文,我可听说赵永梅生病了,曹华那几个女知青和她关系铁得很,等会儿一定会去看她。姚文,你要不要去?” 那个叫姚文的男知青像是没听到他说话,理都不理。 开口的男知青有些不乐意撇撇嘴。这个姚文刚来这里插队的时候就瞧上了赵永梅,那个时候赵永梅还在县里念高中。不过她每次回来都会来知青点和一些女知青们探讨学习上的话题,还和曹华学习手风琴。 时间久了,男知青们也渐渐和她熟悉起来了,她虽然不是城里的,而是本地人,但她人长得明眸皓齿的,性格也开朗可爱。最重要的是她还爱学习。念不仅念完了高中,读书成绩又一向很好。 除了读书,同时还多才多艺的,姚文会喜欢上她再正常不过了。 但令人讨厌的是姚文这个人,他一边喜欢着人家赵永梅,另一边又觉得自己是城里来的,对着赵永梅的时候颇有些自持身价。 姚文别说对赵永梅了,就是对他们这些同样从城里下乡的知青也总是摆出很优越的样子。 于是会有男知青故意在姚文面前提起赵永梅,姚文心里不痛快,他们就痛快了。 这时新来的男知青秦穹突然问:”李俊哥,赵永梅同志生病了?那我可以和其他女知青一起去探望她吗?” 他这话一说完,其他在地里上工的男知青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了过来。 李军有些惊讶:“秦穹是吧?你认识赵永梅?” 秦穹说:“昨天我来的时候,大队长接我们,在路上碰见了赵永梅同志。她人很好,见着我们很友善,我家里长辈是医生,我跟着学了一些,所以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赵永梅同志什么忙。” 李军看着秦穹,心里有些不信他的话,他也才高中毕业,才十七岁,即便家里人有人是医生,他又能给人看什么病呢? 不过他看姚文一直盯着秦穹,立刻说:“没问题兄弟,走,我领着你去见曹华,让她去看赵永梅的时候顺便喊上你一起去。” 秦穹听了爽朗一笑:“谢了,哥。” 李军瞧着他笑得咧出了一口大白牙,心说这秦穹这样的俊后生,瞧着就是比姚文那种尖酸小人顺眼。 赵永莲给赵永梅做了鸡蛋挂面汤,从厨房端进屋里,见她又在看书,忍不住说她:“永梅,先吃饭,别总看书,小心你的眼睛看近视了。” 说着把炕桌摆了起来,把面放上去,又拿了一小碟咸菜过来。 闻着鸡蛋挂面汤的香味,赵永梅抱住赵永莲,撒着娇:“大姐,你做的饭真香,你对我真好。” 赵永莲说:“行了,别腻歪了。”她虽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任由她抱着。 赵永梅吃着饭,这时她大哥赵永延突然回来了。 赵永莲以为他这是渴了回家喝水来了,忙把装着半杯水的搪瓷杯子递给她。 赵永延端起搪瓷水杯把水喝完,又伸手摸了摸赵永梅的脑门,见她烧退下去了,才说:“爹娘不放心,让我回来看看,永梅你退烧了就好。” 说完他又要走,赵永莲忙倒了一葫芦水:“给爹娘也拿点水喝。” 过了一会儿弟弟赵永山也回来了,他也是先问赵永梅:“三姐,你病好了吗?” 赵永梅笑着说:“好多了。” 赵永山又说:“三姐,刚才我在地里上工的时候,曹华姐姐找到我,问了问你生病的情况,又说她们几个女知青姐姐们中午吃了午饭就来家里探望你。” 赵永梅点点头:“知道了,既然她们等会儿上 11. 看病 [] 赵永梅想了想,说:“我和大队里的男知青们都关系平平常常,没有特别熟的,更到不了生了病对方会上门探望的程度。而且我和这些男知青的关系曹华都了解,她根本没必要特意和小弟说一声让小弟回来问我同不同意对方来。那么这么说来,来的男知青只可能刚来咱们大队里的那两个男知青当中的一个。” 赵永梅慢慢说出他们的名字:“秦穹和萧逸。” 赵永山听了忙掉头说:“对对对,三姐,曹华姐姐说的就是秦穹哥哥。曹华姐姐说秦穹哥哥会看病,要来咱们家里给三姐看病呢。” 赵永兰不太信:“看病?这新来的知青还会看病啊?他才几岁啊?也就十七八吧?” 大姐赵永莲听完也忍不住问赵永梅:“永梅,这新知青们才来了咱们大队一天,怎么就已经和你好到能来家里给你看病了?而且这还是个男知青。” 赵永梅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想想昨天遇到新来知青们的场景,她还是说:“可能人家就是比较热心肠吧。既然对方一片好意,他要来那就让他来吧。” 虽然不知道秦穹的医术如何,但既然他提出要给自己看病,那也是一片好心,赵永梅自然不会拒绝。不过她感觉退烧之后,现在自己身体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有嗓子有些难受,没必要特意看大夫。 赵永兰笑着说:“永梅你小时候因为爱看书,读书成绩又一直是班里最好的,总有那些调皮的男娃欺负你,还喊你‘老夫子’。那时候你脾气可坏着了,别人说你一句,你回过去三句。别人揪你辫子,你扛着扫帚追着人打。就是比你大两三岁的男娃都打不过你。见你泼辣,那些男娃女娃都不敢和你玩。没想到你书读多了,人也懂事了,文静了,朋友更是处下不少。” 赵永莲也颇欣慰地说:“是啊,咱们家人缘最好的就是永梅了。” 赵永梅倒不觉得她人缘多好,而是她比较主动,遇到想和对方成为朋友的人,她会主动和对方接触,和对方亲近,就像她现在的好朋友曹华,也是接触多了,关系才越来越好。 曹华是赵永梅在大队里相处的最好的朋友。她在大队的朋友也是知青要更多一些。主要也是因为她爹娘是大队里少有的愿意供孩子读书的人家。 虽然赵永梅家里只有赵永梅一个人是高中生,那也是哥哥姐姐们自己没有被初中学校推荐上高中,而不是家里不愿意供。 她小时候相处下的朋友们很多都念了小学三四年级就不再念了,最多也就是念完小学五年级。赵永梅小时候和她们玩得好,可后来她们不读书了,开始回家里做家务,照顾弟弟妹妹侄子侄女,就和赵永梅渐渐玩不到一起了。 加上赵永梅高中是在县里读的,因为离家远,她选择了住校。寒暑假学校也会有野营拉练动员会,赵永梅也经常参加,可以说她高中两年时间在家的时候不多,回来也多去知青点那里。 大队里仅剩几个相处的好的朋友感情也变淡了。 不过她在初中高中都交到了一些朋友,只是都是公社或者县里的。其中有两个已经参加工作,剩下的三四个因为是城镇户口家里又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家里还无法让她们接班参加工作,就只能和来赵永梅他们大队插队的这些知青一样,踏上前往祖国天南海北的路程。平时赵永梅和她们联系也只有通过书信。 倒是因为赵永梅读过高中,普通话说得好,虽然算不上多才多艺但也有几项可以拿得出手的才艺,所以和来他们大队插队的知青们反而相处的不错。 其中来自东北的女知青曹华和赵永梅的关系最铁,其他的女知青们也都相处的不错。 中午吃了午饭,知青们就来了赵永梅家。 一见赵永梅,大家都七嘴八舌的问她身体怎么样。 女知青秦兆佳更是一把将秦穹推到赵永梅跟前,笑嘻嘻地说:“永梅,你不知道,咱们大队现在可是来了个神医,你快来让他给你瞧瞧。” 赵永梅也很配和:“是嘛?不过我已经喝了从军堂叔给我开的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诊断。” 怕秦穹不知道自己说的从军堂叔是谁,赵永梅还特意解释了一句:“从军堂叔就是咱们大队里的赤脚大夫。不止咱们大队,咱们整个公社的大夫也就只有两个的。如今秦穹你来了,咱们大队里大夫有两个,公社的大夫有三个,这可真是太好了。” 秦穹笑着说:“不影响,你现在看上去气色不错,应该病得不重,已经快恢复了。我给你看看,也只是稍稍给些建议。” “好,那你是偏中医还是西医啊?”赵永梅问。 秦穹回答:“西医,永梅同志你应该不介意我用听诊器吧?” 医生看病用听诊器很正常,赵永梅当然不介意。不过有个女知青有些犹豫地拉了一下赵永梅:“永梅,听诊器还会听人那里,是不是不好啊?” 她说的那里自然就是胸部,拿听诊器听是否有杂音。赵永梅一听也有些犹豫,倒不是她自己忌讳这个,而是怕秦穹被人误解是在耍流氓。 虽然赵永梅和秦穹之前也只见过一面,但她觉得秦穹并不是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人耍流氓的人。只是他毕竟是外来的知青,万一有什么流言蜚语传了出去对他也不太好。 女知青李敏的话秦穹也听见了,他倒是心态平和,既没有担心,也没有不忿,而是继续笑着说:“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越界的。” 赵永梅也就不再推辞:“好,那麻烦你了,我嗓子有些沙哑,还有些咳嗽,你帮我看看气管支气管什么的有没有炎症。” 秦穹点头,然后从包里拿出来压舌板手电筒和听诊器,和赵永梅说:“来,我先看看你的喉咙。” 其实秦穹说了他要用听诊器时,赵永梅已经相信他确实是会医术的了。如今见他拿出来的不管是听诊器还是舌压板,都是有很明显使用痕迹,可见秦穹家里长辈应该是个医生。他在耳濡目染之下,也会给人看病。 秦穹先看了赵永梅的喉咙,赵永梅还是第一次让这么年 12. 交换 [] 等秦穹从知青点拿了小瓶枇杷膏再去赵永梅家时,女知青们已经离开了。 赵永梅坐在门口屋檐下晒太阳,中午太阳暖暖的,晒在她身上,晒得她也暖暖的。 见秦穹来了,推了推手边的小板凳:“秦医生,坐。” 秦穹坐下,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扭头一看,门口露出半个脑袋来。 赵永梅也看见了,说:“哦,那是我弟弟赵永山,比较胆小。” 秦穹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转头问向赵永山:“永山,吃糖吗?” 他问完,久久不见回应,有些不解的看向赵永梅。 赵永梅开口:“永山,秦知青问你吃不吃糖,不管你吃还是不吃,都应该回答一声。” 赵永山慢慢从屋里挪出来,挪到秦穹面前,看看秦穹再看看自己三姐赵永梅,脸憋得通红,才憋出一句:“秦知青,我想吃。” 秦穹温和地笑了一下,伸手把糖递给他:“好,给你。” 赵永山接过糖,大声喊了一句:“秦知青谢谢你,我,我,我去找我大姐煮鸡蛋给你吃。”喊完就小兔子一样飞快跑走了。 秦穹看着他跑走的背影,忍不住感慨:“永梅同志,你弟弟跑得可真快,胆子可真小。我昨天不是已经和他见过了吗?怎么他今天看见我还像是陌生人?” 说着秦穹又从兜里拿出一颗奶糖递给赵永梅。 赵永梅把糖纸打开,说:“他现在已经不把你当陌生人了,如果真把你当陌生人,再馋你的糖他都不敢过来的。他昨天见过你,可能你没留意,刚才你来的时候他也一直都瞄你,现在又见咱们这样聊天,见我和你挺熟,他这才敢过来。” 秦穹从包里把枇杷膏拿出来,把枇杷膏递给赵永梅:“永梅同志,这是我奶奶做的枇杷膏,你每天吃三四勺,分开吃,连续吃四五天嗓子应该就不哑了。” 赵永梅接过来,说:“哇,原来这就是枇杷膏啊?是枇杷熬的吗?我还没吃过枇杷呢。” “是,枇杷膏是把枇杷清洗干净,剥皮去核,加一些川贝粉,冰糖粉,熬制出来的。” 秦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家院里的枇杷是比较早熟的品种,每年三月份就熟了。如果以后我有探亲假可以过年回家,那正好能拿一些枇杷给你。” 赵永梅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说说,这个世界上我没吃过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我相信等将来我一定能靠自己吃到,用到。对了,秦知青,你这个枇杷膏多少钱啊,我给你。” 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包,这个布包被她用的很旧,但很干净,上绣还用红线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 秦穹把枇杷膏给赵永梅的时候就没想过要钱,听她这么问,立刻说:“不用不用,这些都是家里熬的,不值什么钱。” 赵永梅不认可他这个说法:“怎么不值钱了,我虽然没有吃过枇杷,也不知道川贝是什么,但想来不便宜。而且这里面还加了冰糖。你给我看病我就当欠你人情,不付给你钱了。这个枇杷膏我是一定得给你钱的。” 秦穹说:“真不用,枇杷就是家里院子摘的,枇杷这种水果不耐放,在我们那儿也不贵。这一瓶枇杷膏里也就川贝贵一些,但放的也不多。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既然我们是朋友,又何必计较这么多。” 赵永梅正色道:“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才要给你钱啊。我如果不给钱,那我们就不是朋友,而是一个精明鬼和一个冤大头了。” 秦穹听了赵永梅的形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完了才说:“好,为了不当这个冤大头,那你也帮我个忙吧。” 赵永梅自然愿意:“好啊,你说。” “我刚来咱们大队,别说大队里的人了,就连一个宿舍的男知青都没有认全。我想麻烦你给我讲一讲,让我好快点融入这个集体。”说着秦穹还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打算边听边记。 给秦穹讲讲知青们的事儿,这个对赵永梅来说很简单。但她觉得她这个忙和秦穹又是给自己看病,又是给自己送枇杷膏不能比,感觉秦穹吃了亏。 而且秦穹现在已经来了插队了,自己给秦穹讲的一些和知青们有关的消息,也不是什么很难打听的事情。就是秦穹自己,在这里呆上几个月,不说门儿清,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赵永梅这么想自然也就这么说出来。 秦穹却不认可赵永梅的说法:“可能你觉得这些信息并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却非常宝贵,比一罐枇杷膏值太多了。我现在孤身一人来咱们大队插队,说一句人生地不熟也不为过。我知道大队里不管是本地的老乡还是插队来的知青,大家都不会是坏人。可是人与人的相处,除了看彼此之间是否性格相投,还看一些小的细节。比如有个知青最近想念家人,但我并不知道这个信息,在他面前整理家里寄给我的东西,岂不是平白惹来对方不快?” 赵永梅倒是理解他的说法,但是她不太认同:“按你这种说法,他想家就想家呗,怎么还因为你家里人给你寄东西而不快呢?要我说,如果真有人因为这件事对你态度不好,那你也用不好的态度对他。这种人太小肚鸡肠了,难道就因为他想家,别人就不能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父母?” 赵永梅越说越气,她站起身来插着腰,和秦穹说:“秦穹,虽然我知道你这是在打比方,并不是真的遇上这种这种讨厌鬼。但是,我还是要说,如果你真的遇上这种人,千万不要受他的气。如果他对你酸言酸语,你就酸回去。如果他变本加厉,那你也别和他客气,直接去找大队长,就是那个去火车站接你们回来的满仓叔,他为人可公道呢。” 秦穹笑着说:“我看你这么厉害,还以为你会说对方如果变 13. 建议 [] 赵永梅见秦穹听得认真,也更信了他刚才说的,在他看来,他帮自己看病,给自己拿来枇杷膏换自己给他讲男知青们的这些消息是划算的。 赵永梅是第一次见到秦穹这样的人,更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办事儿,但是她隐隐约约的从这件事里受了一些启发。原来这些在她看来普普通通的消息,在有的人眼里也是很值钱的。 很快赵永梅讲完了男知青们的事儿,讲得她口干舌燥的。 大队里的男知青不少,知青们上山下乡是从六九年开始,到了秦穹这里,已经是第八年了,当初第一批下乡的知青们,现在也都二十五六岁了。 这八年里,有的知青们有的回城接父母长辈的班了,有的想法子在公社,县里谋了个工作,成工人了,有的在大队成家,甚至孩子都出生了,最幸运的则是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成为了一名大学生。 八年时间里来来走走,还留在大队里的知青们只有差不多三分之二了。 见秦穹听得认真,听完还在看刚才记录的信息,赵永梅问他:“男知青们讲完了,女知青们的消息,还有大队里公社里大概的一些消息,你要听吗?” 秦穹摇摇头:“虽然我很想听,但如果你继续讲下去,那枇杷膏都治不好你的嗓子了。而且我现在主要接触的也是男知青们,不管是白天劳作还是晚上休息,我们都是在一起的。我先和男知青们打好关系,其他的事情,等你嗓子彻底好了,我再来和你请教。” 赵永梅自然答应:“没问题,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秦穹又说:“你刚才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可以含一口枇杷膏在嘴里,这样对你的喉咙比较好。” 赵永梅没喝过枇杷膏,有些好奇,起身回屋里拿了个勺子,然后小心翼翼倒了一勺子,再把这勺枇杷膏含在嘴里,顿时觉得自己嘴里清新香甜。 等枇杷膏顺着喉咙下去,顿时感觉喉咙都舒服了一些。赵永梅问秦穹:“秦知青,这就是枇杷的味道吗?” 秦穹摇摇头:“也不算,这个里面还加了川贝和冰糖,枇杷本身的味道是比较甘甜,又有轻微的酸,除了水果的香味,还有微微花香。” 赵永梅听他描述,有点想流口水了,她想,等以后她有了工作,一定要想办法买一点枇杷尝尝。 秦穹和赵永梅说了一会儿话,就准备回知青点了。 赵永梅喊住他:“秦知青,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你刚才给我看病的时候,我看你还拿着压舌板,听诊器这些东西,就想问问你,你以后是打算在大队里帮人看病吗?” 秦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原本确实是想着,既然我会一简单的些医术,那下乡之后也可以帮老乡们看看病。但是刚才我提出给你听诊的时候,那个女知青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可能有的人会比较注意这些。” 说着秦穹有些沮丧:“我听诊这些都是跟着奶奶学的,我奶奶看病时候没有遇到过这些问题,我也没多想过。现在看来,是我之前想的简单了。” 赵永梅想说的正是这件事,她说:“我也是想提醒你这点,你以后如果帮人看病,最好能有其他人在场。免得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你一片好心,但又百口莫辩。” 秦穹点点头:“我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正是这个道理,而且即便有其他人在场,如果对方立场一致,要赖你也一赖一个准。虽然咱们大队大队长满仓叔为人公正,知青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目前也没和老乡们发生过什么大的矛盾。但是大队里也确实有那种偷奸耍滑,刁钻撒泼,蛮横无理的人。我知道你热心肠,但还是有戒心一些比较好。” 秦穹自然知道赵永梅这话是出于好意,说:“好,我会注意的。” 赵永梅又说:“其实,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多找找从军叔,你不是会医术吗,多给他打打下手。从军叔不仅是咱们大队的赤脚大夫,也是咱们公社唯二的赤脚大夫。他不管是在大队还是公社,都很受人尊敬的。你给从军叔打下手,可能也得不到什么工分,但比较容易得到大队里人的认可。” 赵永梅没有说的太细,知青们毕竟是从城里来的,大队里的人认可你,日子总是要更容易一些。 为什么赵永梅在知青里的人缘好,也不是因为她人见人爱,而是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和大队里社员们几乎都沾亲带故的。女知青们遇上什么事儿,不想找大队长就来找赵永梅,赵永梅总是能帮就帮的。 比如她帮知青们找公道且嘴严的人,拿钱换些鸡蛋,蔬菜,馒头,或者找人做个衣服,纳个鞋底。 她帮知青们一些小忙,知青们又教她一些学校学不到的知识,比如来自首都的秦兆佳帮赵永梅纠正普通话发音,父亲是军人的乔毓秀教赵永梅军体拳。而且知青们是城里来的,消息上比较灵通,有什么新闻也会和赵永梅分享。她和知青们互帮互助,感情才越来越好。 而且为什么大队里一个小学老师的名额都很多人争抢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当老师比在地里上工要轻松? 如果是城里的老师,或许是这样,但大队里的老师可未必了。要知道在地里上工,是上一天记一天的工分,干多少记多少工分。农民挣得工分和工人挣得工资可是没法比的。 知青们都是从城里来的,家里一个月不用补贴太多,只补贴三五块钱,那在地里上工就不用太拼命了。 大队里的知青们,很多一天挣六七个工分就满足了,干得自然要比挣九个工分的人轻松。 可大队里老师不仅仅是教书的老师,还负责照顾年龄小的学生们。甚至不仅有学生,还有这些学生的弟弟妹妹。就像赵永梅和弟弟赵永山小的时候,都是跟着哥哥姐姐们去学校的。他们还是比较听话的,但 14. 异父异母亲兄妹 [] 赵永梅的病很快好得差不多了。 赵永梅娘钱玉娟知道新来的知青秦穹帮她看了病还给了她枇杷膏治嗓子,赵永梅给他钱他也不收,钱玉娟实在感谢他。 钱玉娟先叮嘱家里人不要出去多说枇杷膏的事儿,免得大队里的人知道了,见秦知青一个新来插队的年轻知青脸皮薄,都去找他讨要。 又见赵永梅病好了,就催她去知青点请秦穹来家里吃顿饭表示感谢。 赵永梅去了知青点,和秦穹说了自己的来意。 秦穹觉得他给赵永梅看病不过举手之劳,而且他也从赵永梅那里知道了有关男知青们的很多事,就拒绝说:“永梅同志,我是给你看了病,但你也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再去你家里让伯父伯母招待就有些挟恩自重了。” “就是去我家里吃顿便饭,哪有这么严重啊?” 秦穹知道大队里的乡亲们都不富裕,自己如果去做客,赵永梅家人肯定会为了招待自己破费的,还是拒绝了:“真不用了,永梅同志,劳你代我谢谢伯父伯母的好意,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 赵永梅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继续提了,而是问起秦穹和从军叔相处的怎么样。 秦穹有些高兴地说:“永梅同志,我和你说,从军大叔人可真好。我去找他的时候,他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听我说我跟着奶奶学过一些基础的医学知识,他还考了考我。最后他说要去找大队长提一提,让我跟着他给大队里的社员看病。而且他还说让大队长给我记工分,不过因为我是跟着他打下手,肯定没有在地里上工时候多。但是没人看病时,我也能去地里劳作,这么算下来,我一个人能挣两份工呢。” 赵永梅一听也很高兴:“真的啊?秦知青,你可真厉害。” 秦穹说:“也是永梅同志你给的建议好,我不过是听从你的建议去找从军大叔,从军叔大叔人又好,没嫌我年轻就收下我。” 赵永梅摇头:“主要还是你医术好,可能大病你看不了,但是小病你没问题,从军叔这才会去找大队长。而且大队长也肯定问了,你的能力能挣工分,才会给你的。如果只是随便跟着从军叔打个下手就能挣工分,那大队里多的是想给从军叔打下手的。” 赵永梅想了想,小声和秦穹说:“秦知青,你在从军叔那里千万不要藏拙,要好好表现。据我所知,市里面去年办了一所赤脚医生学校,只招各个生产大队里的赤脚医生。好让生产大队里的赤脚医生可以系统的学习,提高自己,学好了再回生产大队里为社员们服务。我记得去年的时候从军叔就想去这个学校学习学习,还托我帮他打听呢。” 秦穹问:“那从军叔为什么没去呢?” 赵永梅说:“因为咱们大队里只有他这么一个赤脚大夫,从军叔如果去的话,一去就是一年。他担心如果他去学习了,大队里万一有人生了什么急病,没个懂的,给耽误了。” 说着赵永梅叹气:“你也知道,咱们大队里主要靠挣工分,老乡们都不富裕,即便生病了,也是找从军叔看。从军叔看了觉得这个病比较严重,得去公社的卫生院或者县里医院,老乡们才会去。” 她话头一转:“所以我建议你好好表现,如果从军叔觉得你看病有两下子,能把大队的乡亲们的身体健康都交给你,那他今年就可以报名去赤脚医生学校学习。到时候,你成了咱们大队的赤脚大夫,你的工分肯定会涨。” 赵永梅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而且你如果表现的好,等从军叔回来,你也可以去赤脚医生学校学习学习。你和从军叔不一样,你这么年轻,还念过高中有文化,说不定还能去公社或者县里的医院工作呢。” 秦穹被赵永梅的话说得心潮澎湃:“永梅同志,你说的对,我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让从军叔和大队长看到我的能力,让咱们生产大队的社员们看到我的能力!” 秦穹话说完,又觉得自己情绪太激动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永梅同志,我们那里也有这样的赤脚医生学校,也是只招收生产大队里的赤脚大夫,学生自己自带干粮,然后生产队还是照记工分。学校的老师都是市里县里有经验的医生、药工还有药农担任。我奶奶就被我们市里赤脚医生学校邀请去当老师。可以去赤脚医生学校学习,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学到很多知识的。” 赵永梅知道秦穹家学渊源,但没想到他奶奶居然这么厉害:“你奶奶居然能给那么多赤脚医生当老师,也太厉害了吧?” 秦穹很自豪的说:“我奶奶以前可是军医,她十五岁就当兵了,开始是学护理,后来又学了医,成了一名外科医生。之后她一直在部队医院工作,直到前两年才退休。退休后又去了赤脚医生学校教书。” 赵永梅听了,立刻对秦穹信心更盛。秦穹从小跟着他奶奶学习,他奶奶又是这么厉害的医生,那他完全有能力当个小小生产队的医生。 现在赵永梅家人虽然很感谢秦穹给赵永梅看病,还给了她止咳化痰的药,但是他们也不认为秦穹医术有多好,只觉得他能看看感冒发烧这些小病,看不了大病。 大队里也有一些人知道秦穹给赵永梅看病,但只觉得赵永梅胡闹,居然敢让这么一个新来的知青给她瞧病。 就是赵永梅自己,其实也不清楚秦穹的医术到底在个什么水平。 但现在她不仅知道秦穹是跟着他奶奶学医的,更知道他奶奶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外科医生,还是军医。而且从军叔作为大夫,也认可秦穹,可见秦穹的实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大队里的老乡们就知道秦穹多么厉害,会真心实意认可他了。 之前赵永梅去姑夫厂子里的时候,有和姑父提过,让他和姑姑去医院里检查检查身体,也不知道姑姑姑父有没有去。 想起这事儿,赵永梅又忍不住问秦穹:“秦知青,如果一个人生了病,还是大病,重病,但又不知道什么病,是不是只有去医院才能检查出来?” 秦穹点头:“当然,我和从军叔了解了一下,发现咱们大队的医疗器材非常简陋,药品更是没有多少。如果是比较严重的病,或者比较急的病,还是去县里或者市里更保险。而且像你说的,如果症状还不 15. 解惑 [] 赵永梅娘钱玉娟见赵永梅没把秦穹请来,说她:“你这闺女,平时不是可能耐,怎么让人家秦知青来家里吃顿饭都请不来。” “他不想麻烦您嘛,所以就没来,我也不能把他绑来吧。” “这新来的秦知青人可真好,就是太实诚了。算了,这次不来,那就等过年,到时候家里包了饺子,做了肉,永梅你去请秦知青还有你那几个朋友来家里吃一顿。” “好,不过娘,难道满仓叔已经透过口风,曹华秦穹这些知青们今年不能回家过年?” 钱玉娟点点头:“是,昨儿个你满仓叔把你爹喊去对今年的帐,随口和他说,咱们大队今年过年探亲的名额还是只有十来个,但是咱们大队里知青前前后后这么多年加起来,有三十来个呢。而且去年知青里结婚的就有五个,人家结婚成家,不能连过年探亲都不让吧。所以最后就定下今年新来的知青还有去年前年请过探亲假的知青,今年过年都不能回了。” 赵永梅一听都忍不住替朋友们难过了起来:“娘,曹华他们过年都不能回家,这也太惨了吧?曹华去年就没轮上她回,今年再轮不上,她得气哭。娘,你不知道她多想她爸妈,想她哥哥嫂嫂,姐姐姐夫,想她小妹和侄子。而且她家里人肯定也很想念她。” 钱玉娟为人母亲,想想只比自家三闺女大两岁的曹华,也有些伤感:“是啊,你说曹华他们这些知青,当初下乡的时候年龄大的也才高中毕业,年龄小的更是才念完初中。你说家里得多担心,多惦记。中秋时候农忙,也不好请假。家里就盼着插队的孩子能过年回家,团聚团聚。” 说着她叹了口气:“唉,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别说你和你弟弟了,就是你大哥大姐明年都要结婚了,我也还不放心呢。你说曹华他们这些知青家里能放心的下他们?所以呀,你到时候要记得请他们来家里,你平时和他们关系好,过年了也该多照顾照顾。” 赵永梅听了这个坏消息,怏怏的说:“好,我到时候一定请他们来家里。唉,可是和来咱们家相比,他们还是更愿意回家,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过年吧。” 钱玉娟又推推赵永梅:“永梅,你满仓叔把这话透给你爸,就是想着你和知青们关系好,你先和他们提一提,免得临近过年,他们知道今年回不了家,心里不痛快。” 赵永梅拒绝:“满仓叔也知道曹华他们过年回不了家会心里不痛快啊!哼,这么一个坏消息,要说满仓叔自己去说,我才不去呢。” “永梅,你这种事儿也不是你满仓叔一个大队长能决定的,公社这么定,他也只能照办。不然按你满仓叔的性格,就是知青们过年全部都回家探亲,又有什么不行的呢?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所以你满仓叔才想着让你提前和知青们漏个底,免得到时候闹起来,对知青们不好,对你满仓叔也不好。” 钱玉娟又小声和赵永梅说:“不过你满仓叔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他说了,过年回不去的知青们,可以等正月结束了,他们再回家。前后分两批,日子他们自己选,探亲假总共十天,在二月底之前回来就行。” 赵永梅眼睛一下亮了:“真的啊娘?” “当然是真的,过年期间知青们回家探亲的事儿你满仓叔做不了主,但过了年,出了正月了,上面总管不着了吧。” 赵永梅高兴了,又问了一句:“娘,那今年新来的知青,像秦知青他们,也能年后回?” 钱玉娟摇摇头:“秦知青他们那就不行了,毕竟他们刚来,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以前的知青们也没有才下乡插队没多久就回城探亲,所以他们若是想请探亲假,要么明年趁着农闲请几天,要么就等明年过年。” 赵永梅替秦穹和新来的几个知青有些可惜,不过知青们下乡插队,很多人第一年都是在大队过的。 赵永梅又问钱玉娟:“对了娘,既然满仓叔让知青们回去探亲,那您有没有什么咱们这边没有的,我让曹华他们给我捎过来。” 钱玉娟想了想,说:“家里也没什么特别缺的,就是明年你大哥娶媳妇,你大姐出嫁。我就想着给你大姐还有你未来大嫂一人做一件衣服。我想买匹花样好看点的布,像是“雀登梅”“鸳鸯戏莲”这些的。如果买不到,你让他们自己看着买也行,你们年轻人,知道什么样式的好看。” “好,李敏是沪市来的,他们那里的布时兴又好看,我把这件事托付给她吧。” 说完,赵永梅又问:“娘,我未来的大姐夫过年是不是也要回来啊?” 赵永梅未来的大姐夫是当兵的,还是在海军,一年难得能回来一次。 “之前他是写信回来,说尽量过年回来,他想和你姐结婚,除了和部队打报告,还得提前回来开一些证明。” 赵永梅说:“那我到时候可是要好好看看他人怎么样。” 之前赵永梅未来大姐夫家里人相中了大姐,然后让他从部队回来好好相看相看,最好能定下来。 可惜之前这个未来大姐夫回来的时候,赵永梅正在参加学校的拉练,等她回来时候,未来大姐夫已经回去部队了。 钱玉娟笑她:“你这闺女,我和你爹还有你奶奶你姥姥姥爷都看过了,你还不放心啊?” “你们看过了我也还是要好好看看。如果我瞧出他有什么大问题,我一定不会同意大姐嫁给她。” 钱玉娟说:“放心吧,你大姐瞧着好说话,心里的主意不比你少。你大姐夫是我和你爹我们这些长辈瞧中的,但更是你大姐自己瞧中的。娘实话和你说,你们兄弟姐妹五个里,我和你爹最放心的就是你大姐。你大姐不管嫁给谁,日子都过不差的。” 赵永梅好奇:“娘,你和爹最放心大姐,那最不放心谁呢?最不放心永山?” 16. 严蔚敏 [] 随着年关将近,赵永梅家里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腊八前两天,赵永梅姑姑赵书贤来到三哥赵从山家里,给母亲赵纹绣送一些过年的吃食衣物。另外还有个好消息准备要告诉三哥三嫂。 她不是自己来的,还领着丈夫严育英和女儿严蔚敏。 一家三口骑着两辆自行车,进了赵家庄生产大队。一家有两辆自行车,这别说在大队里,就是在县里,也得是富裕人家。 赵永梅弟弟赵永山正在门口和人玩耍,远远看见姑姑姑父还有表姐来了,一个转身跑回家,边跑边喊:“爹,娘,姑姑姑父来了,还有表姐也来了。” 赵永梅娘和赵永梅的几个堂婶正在家里炕上缝被子呢。赵永梅大哥大姐都是明年结婚,一人得准备一床双人被褥结婚用呢。 赵永梅娘自己忙不过来,赵永梅的几个堂婶就来家里帮忙。 其中一个堂婶见赵永梅姑姑来了,就和赵永梅娘说:“玉娟,你小姑子回来了,那你先招待他们一家子,我们就先走了,明儿再来给你帮忙。” 钱玉娟送他们出去,正好赵书贤一家三口进了院子,刚把自行车停下。 严育英骑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后座上载着赵书贤。严蔚敏停在他们前面,她身边是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赵书贤见自家三嫂和几个堂嫂从屋里走出来,笑着和她们打招呼:“三嫂,春花嫂子,俊青嫂子,巧云嫂子。” 几人也和赵书贤打了招呼。 赵云梅堂婶焦巧云忍不住问赵书贤:“书贤,你家里这是又买了一辆新自行车?我看蔚敏骑着的,这还是辆女士自行车呢,也太好看,太时兴了吧。” 赵书贤笑着说:“是,我这不是想着让蔚敏年后接我的班么。我们家是住在老严上班的机床厂宿舍,离着食品厂也有些距离呢。我和老严商量了一下,给蔚敏买辆自行车,也方便她上下班。” 焦巧云有些惊讶:“书贤,你这班真让蔚敏接了啊?你可四十五岁都不到呢,这么年轻,这就准备退了?” 赵书贤也颇无奈:“嫂子,你说蔚敏过了年都十九岁了,我也总不能让她一直在家里耗着。这有个工作,也好相对象,好结婚啊。再加上蔚敏是个姑娘家,去机床厂上班也不如在食品厂当会计。所以我只能退下来了。” 焦巧云忍不住感慨:“蔚敏有你和老严这样的爹妈,可真是有福气。” 有时候这人呀可真是看命,别说整个大队了,就是从山家里这三个闺女,哪个比书贤这闺女蔚敏差。 可她们这辈子,怕是都比不上蔚敏这丫头有福气了。书贤和老严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他们又都是能耐人,挣得也多,这闺女可真是从小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现在接了书贤的班,那更是自己挣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 将来书贤老严老了,他们也都有退休金,根本不用闺女操心钱,也就是日常生活里上点心。不过就是上心,又用多上心呢,一个月十块钱,足够从大队里找一个勤快的,把书贤老严照顾的妥妥当当的人了。 这样的命,可真是会投胎了。 赵永梅在知青点向秦兆佳借了书回来,就看到了姑姑姑父一家人。 她最近其实不是很愿意主动去回想那个梦了,即便那个梦是真的,但是赵永梅已经梦到了,那么她就不会再成为梦里的那个人。 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如梦里一般,整个人充满了愤懑和怨恨,像是祥林嫂一般,反反复复和丈夫继子说着自己的付出,说着自己被伤害的感受,说着自己对姑姑姑父的问心无愧。 即便梦里那个她最后选择了彻底放手,但那段感情造成的伤害,也深深刻在了她的生命中。 赵永梅绝不会再踏上那条道路,重复梦中的命运。 但是她能拯救的也只有她自己,至于姑姑姑父,她也只能尽力让他们提前觉察出自己身体的状况,避免病情的加重。 可表姐呢?怎么对待表姐,赵永梅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说实话,就现在来说,她和表姐的感情也平平淡淡。或者说他们家里几个,都和表姐关系平淡。 甚至在表姐小时候,因为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把瞧不起舅舅这一家穷亲戚的态度表现出来,赵永梅二姐赵永兰还气得和她打过架。 后来表姐严蔚敏就很少主动来村里,只有每年中秋过年,还有清明和爷爷的忌日,会被姑姑姑父强制要求来村里。 说实话,这才腊月就在家里见到了表姐,赵永梅还挺惊讶的。 不过她想着院子里停着的女式自行车,再加上姑姑之前说准备让表姐年后接她班的事儿,就知道表姐这是特意来炫耀了。 赵永梅表姐严蔚敏从小就喜欢在他们面前炫耀。甚至后来赵永梅去县里念高中,只比表姐低一届。 表姐严蔚敏买了新衣服,新鞋,甚至新钢笔都会特意来她面前炫耀炫耀。 果不其然,严蔚敏几步走到赵永梅面前,开心地拉起她的手:“永梅,你终于回来了,我和你说个好消息,我过了年就要去接我妈的班了。” 她一直盯着赵永梅的神色:“还有啊,我爸妈还担心从我家到食品厂太远了,特意给我买了辆自行车,还是女式自行车呢,比二八大杠好看多了。” 赵永梅很配合的说:“真的吗表姐?姑姑姑父对你可真好啊。” “是吧,我也很惊喜,我就是随口和爸爸妈妈说想要一辆自行车,他们就买给我了。永梅,你喜欢不,你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借给你骑。” 不等赵永梅说什么,严蔚敏又很遗憾的说:“哎呀永梅,我忘了你不会骑自行车了,我这车子可是新的,可不能借给你学习。不然万一摔坏了,舅舅舅妈也赔不起。” 见严蔚敏说话越说越过分,严育英开口:“蔚敏,你把自行车借给你妹妹骑一骑也是应该的。不过你舍不得让你妹妹拿你新车练习,那可以让你妹妹拿咱们家旧的学一学。正好等你妈妈退休了,旧自行车也用不上了,让你妹妹来家里把自行车推回来,在村里学学。等学会了,她骑车去县里 17. 争执(上) [] 被赵永梅打了,严蔚敏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赵永梅打了严蔚敏,赵书贤虽然心疼,但却不敢说什么重话,毕竟是自家闺女挑的事。 她揽着赵永梅的肩膀安慰她:“永梅,你可别生气,蔚敏她就是在胡说八道,她说的这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知道这事儿是自家闺女做的不对,她说的那些话太难听了,别说侄女永梅,就是家里其他侄子侄女,还有自家哥哥嫂嫂,怕是心里也生气了。 赵永梅一向自诩自己心态平和与人为善,她从上初中后,就再也没有和人这么直接动手了。 但是今天她实在忍不住,既然忍不住了,那就干脆不忍了。 严蔚敏不给她爸妈脸面,不给他们全家脸面,那她也不会给姑姑姑父脸面。 虽然姑姑姑父对她一直不错,她也希望姑姑姑父长命百岁,但是,希望姑姑姑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和现在当下不给他们面子也不冲突。 不然她今天受了严蔚敏这个气,然后大度的忍下来,那之后再想起来,她都会气得想打自己一个巴掌。 赵永梅一把把姑姑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说:“姑姑,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真以为严蔚敏是在胡说八道?要我看,她说的根本就是她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她就是这么看我们全家,觉得我们全家都是姑姑你的穷酸亲戚,所以她才会这么说。” 说着她和自己亲爹赵永山说:“爹,姑姑姑父可只有严蔚敏这么一个女儿,严蔚敏敢这么说咱们家人,不就是知道她这么说了,姑姑姑父也不会多么生气么。就像姑姑姑父现在,也没有觉得严蔚敏这话说的多严重,不是吗?说不定在姑姑姑父心里,这是这么想咱们一家的,所以严蔚敏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赵书贤和严育英立刻说:“永梅,姑姑姑父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赵永山和赵书贤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感情一向很好,他不许赵永梅再说:“永梅,别瞎说。” 赵永梅才不听呢:“我是不是瞎说,姑姑姑父心里清楚。姑姑姑父就是看不起咱们家,所以严蔚敏说了这么难听的话,姑姑姑父连个道歉都不让她说,更别说好好教训她一顿了。” 说着,赵永梅的眼泪流了下来。 赵永梅二姐赵永兰听了表妹严蔚敏的话也很生气,现在再听赵永梅这么一说,立刻觉得自己妹妹这话说的对,如果姑姑姑父真觉得严蔚敏说的不对,那为什么连个重话都不对严蔚敏说。 她想着平时姑姑姑父的好,又想着自己平时多么亲姑姑,再想想刚才表妹那么难听的话,顿时也跟着赵永梅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抱着赵永梅,眼神充满质问的看着赵书贤和严育英说:“姑姑,姑父,你们怎么能这样啊?你们是常常给我们买东西,可是我们家里种了菜,攒了鸡蛋,也总惦记着给你们送去。就连永山,他知道城里的姑姑最爱吃桑葚,每年桑葚熟了,总要去树上摘。他还只摘熟透了,甜滋滋的,然后让我或者大哥大姐永梅给你们送去县里。前一天送了,他第二天又去树上摘,为的就是让姑姑你常常能吃上熟透的桑葚。姑姑,难道我们不亲你吗?你怎么能让表妹这么说永梅,说我爹娘?” 赵永兰说到赵永山心坎里去了,他对姑姑这么好,姑姑怎么能这样? 赵永山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 赵永梅赵永兰赵永山三个人都哭了起来,其他人也都不好受。 赵书贤擦着泪:“永梅,永兰,永山,还有三哥三嫂,今儿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是我没有管教好蔚敏,但你们相信我,我和老严绝对没有瞧不起三哥三嫂。我和老严自己都是农民家庭出身,更何况三哥三嫂你们对我这么好,永梅他们几个侄子侄女又这么亲近我和老严,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严育英也说:“是啊,三哥三嫂,蔚敏就是被我们给惯坏了,才会说话这么不着调。” 说着他拽着严蔚敏:“蔚敏,快给你舅舅舅妈道歉,给你永梅妹妹道歉。” 严蔚敏尖叫:“不,凭什么,凭什么要我给赵永梅道歉?是赵永梅先对不起我的。” 赵永梅一把揪住严蔚敏的衣领,看着她的眼睛:“你说我对不起你,那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 赵永梅心里也满是火,她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她之前觉得自己和表姐关系虽不说非常的亲密,但也相处的不错呢? 难道是因为她和表姐其实很久没见面,她已经遗忘了表姐是什么样的性格? 赵永梅仔细回想了一下,她高二的时候,表姐已经毕业了。从她高二直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和表姐见面也超不过十次。 她们之间性格上相处不来,自然感情上也没有多亲近。甚至可以说,赵永梅和随便某个朋友情感上的联系,都比和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多。 但是她和表姐一直面子上都是过得去的,从没有这么直接的发生争执。 严蔚敏不说话,赵永梅揪着她的衣领:“严蔚敏,你既然觉得我对不起你,那你就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赵永梅并不担心姑姑姑父听到这话,或者说,她这话本来就是对姑姑姑父说的。 表姐严蔚敏没有脑子,但姑姑姑父有。表姐对舅舅一家人没有感情,但姑姑姑父对她爹娘这个三哥三嫂有感情。 不管赵永梅是不是真的有办法对付表姐,但姑姑姑父信了她有,那么她就有。 赵书贤有点害怕侄女赵永梅真的做什么。她知道这个侄女办事向来果决,而且瞧着脾气好,总是笑盈盈的,但为人处事很有一些章程,不然也不会在县里高中还那么吃得开。 她一旦下定了主意,别说她这个当姑姑的了,就是三哥三嫂也劝不动她。 18. 争执(下) 《年代文后妈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屋里的众人都以为赵永梅说严蔚敏是个蠢蛋,是因为严蔚敏居然因为做了个梦这么离谱的理由就针对赵永梅,这样的行为不是蠢是什么? 就连严蔚敏的父母严育英和赵书贤都面面相觑。 本来她闺女刚才那么针对侄女永梅就不占理,更没想到她处处针对永梅,起因是她做了一个梦。而这一切的根源,是因为永梅太优秀,闺女觉得自己处处比不过永梅,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们夫妻都不要她,梦见她丈夫儿子也都不要她只要永梅,就把这个梦放在心上,甚至当了真。 赵永梅问严蔚敏:“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哪些是成立的?你因为学习,相貌,人缘这些不如我,就在心里耿耿于怀这么久?可问题是别说整个世界,整个国家,整个省,整个市那么宽的范围了,甚至连整个县城都不必说。只说咱们念书的县一中,比你严蔚敏学习好,相貌好,人缘好的也大有人在。严蔚敏你怎么不去记恨这些人,只记恨我一个啊?” 见严蔚敏不说话,赵永梅继续问她:“难道只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血缘关系?还是因为我出身农村,你可以接受和你一样是城市家里出身的人比你强,但是接受不了出身农村的我比你强?” “还有徐辉,我和徐辉都不是同一届的,和徐辉只是相互认识的关系,严蔚敏你喜欢徐辉那么久,盯徐辉盯得那么紧,又怎么会不知道?甚至非要说的话,我和徐辉对象,哦不,前对象,我和徐辉前对象林倩倩的关系都比和徐辉的关系好。” 严蔚敏面对赵永梅的质问,哑口无言。 赵永梅不知道严蔚敏梦到了什么,但显然严蔚敏是个糊涂蛋,甚至连梦里的人是谁都没分清楚,把周桓当成了徐辉。 那梦里其他的事情,严蔚敏又能记得多少? 赵永梅用挑衅的语气问严蔚敏:“还有,一个梦?你还能当真不可?” 严蔚敏气急败坏:“我知道那是梦,可是那梦就像是真的一样。” “你刚才还说,梦醒来你就忘得差不多了。” “我是忘得差不多,但我还记得一些。再说,如果那个梦是假的,我又为什么梦醒了还那么难受?” 说着她又控诉起赵永梅来:“你平时处处比我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徐辉夜从我身边抢走呢?” 赵永梅真不知道严蔚敏是聪明还是愚蠢,或许她直觉是很敏锐,人却很蠢。 赵永梅叹口气:“好吧,所以说你针对我,主要还是因为你觉得徐辉最终会接受你?但是我会把徐辉抢走?严蔚敏,你可真牛。” 赵书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家闺女不像三哥家的永梅聪慧。只是她和老严只有蔚敏这么一个闺女,也不指望她有多大的出息,平时对她也确实有些娇惯。 以前闺女还小,即便有些胡闹的地方她和老严也想着孩子还小,长大了就懂事了。可现在蔚敏都十八了,反而更不懂事了。 自家闺女喜欢那个徐辉的事儿,赵书贤也知道。只是那个徐辉爸爸可是革委会的领导,他念完高中,他家里就把他安排进革委会工作了。人家不仅工作好,人也长得精干,平时别说在学校里,就是在县城的年轻人里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而且那个徐辉也有对象,平时她也听闺女说起过,是个比她侄女都长得俊的姑娘。那姑娘高中毕业后,那个徐辉还把她也弄到了县里的文工团工作。 眼看着那个徐辉和自家闺女不是一路人,可自家闺女怎么偏偏吊死在这徐辉身上了? 这会儿永梅永兰和永山都不哭了,严蔚敏还窝在严育英怀里哭。 明明是她做的不对,可她这哭的,倒像是永梅在欺负她了。甚至可能在她心里,永梅比她优秀,这就是在欺负她。 赵书贤有些头疼,只能再次道歉:“三哥三嫂,真是对不住了,是我没教好蔚敏。她这样一直哭也不像样,我先领着她去妈那边。”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三哥,三嫂,你们放心,我不会让永梅白受委屈的。” 赵书贤心里也烦,她这次和老严年前来家里,一来是看看自家亲娘,把给她过年准备的衣服吃食给她,再给她些钱和票。二来也是打听到服装厂有个女工年后想把工作卖了。 人家能把工作卖给赵书贤,赵书贤也是搭上人情的。现在对方给了准话,赵书贤就立刻来三哥三嫂这里,把这事儿告诉他们,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工作给永梅买下来。 就是不给永梅,给其他侄子侄女也行,家里有个当工人的,日子能好过不少。 结果现在好消息还没说,蔚敏就先把三哥三嫂给气了一顿。 赵书贤和严育英刚把严蔚敏拉走,钱玉娟就忍不住和赵从山说:“孩他爹,这蔚敏现在可真被书贤和育英给惯坏了,你等会儿好好和他们说说,孩子该教还是得教,别心疼。” 赵从山点点头:“是得说。” 钱玉娟又说:“不过要说也是吃了饭,这会儿你先出去换块豆腐回来,书贤爱吃软的,我中午我给她烩个豆腐吃。” 赵从山出去,钱玉娟又说赵永梅:“永梅,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你也不能不依不挠,更不能因为蔚敏不懂事,你就牵扯你姑姑姑父。” 赵永梅不服气:“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表姐没教育好,难道姑姑姑父就没有责任了?” 赵永兰也说:“永梅说的对,说不定就是姑姑姑父瞧不起咱们家,蔚敏这才跟着这么说。” 钱玉娟有些生气:“永兰,遇到事你得用脑子想,不要张口就来。蔚敏没教好,你姑姑姑父是有责任,但是你也不能只想你姑姑姑父的不好,不想他们的好。你姑姑姑父平时对你们怎么样,你们心里没数?难道就因为这么一件事,你们就觉得你姑姑姑父不亲你们了,甚至连你姑姑 19. 后续 《年代文后妈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赵书贤和严育英领着严蔚敏进了屋。 赵永梅奶奶赵纹绣瞧着眼睛哭得红红的严蔚敏,说:“蔚敏这是怎么了,哭成个小花猫了。” 严蔚敏一听到姥姥的话,眼泪又下来了,一下扑到赵纹绣怀里,哭个没完。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没理,也不说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赵书贤很是无奈的把刚才发生的事儿说了。 赵纹绣听了,脸冷下来,说女儿女婿:“书贤、育英,这事儿是你们做的不多。” 赵书贤也立刻坐到赵纹绣身边:“娘,我知道是我和老严没管教好蔚敏,您放心,这次回去我们一定好好管她,绝不让她在口不择言,胡说八道。” 严育英也在丈母娘面前保证:“娘,您别生气,我和书贤一定好好管蔚敏。” 赵纹绣没理会严育英,而是看着赵书贤,说:“书贤,如果你们真知道错了,那在蔚敏说她舅舅是个臭农民的时候,打她巴掌那个人就不该是永梅,而是你。” 赵书贤有些难堪,只能喊了一声:“娘。” “书贤,我是你娘,可是我想问你一句,你哥哥是臭农民,那我和你爹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说着她也看向严蔚敏:“蔚敏,你舅舅是臭农民,那你妈就不是了吗?是,你妈是比你舅舅强,她现在是工人,还是会计,但若论算账的本事,你妈就真比你舅舅强?” 严蔚敏嘴里没说什么,但脸上却是满脸的不服气。 赵纹绣叹口气:“书贤,你爹前后一共六个孩子,为什么偏偏只有你当了工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赵书贤眼睛也红了:“我知道,是爹偏心我,以前有人欠了爹娘的人情,说能帮忙推荐个孩子去食品厂工作。爹没和哥哥姐姐们商量,就直接让我去了县里,等我正式成了工人,家里才知道。” 赵纹绣说:“你也知道是你爹偏心你?你爹向来对几个子女公道,唯一的一次偏心就是给了你。可难道你当了工人,就不是农民的儿女?不是农民的妹妹了?” 赵书贤满脸羞愧,无话可说。 赵纹绣又说:“远的不说,就说你三哥三嫂,他们可有对不起的地方?论偏心,我和你爹是不是更偏心你?当初你大哥二哥因为想让我帮他们照看孩子,我拒绝了,彼此就生了嫌隙。加上你爹去世,我受不得打击,病了一场。等你三哥三嫂有了永延,他们一来为了我的身体,二来为了我的名声,不想我被人说我果然不是个好后妈,只给自己亲生儿子带孩子,不给前头的儿子带。从永延到永兰,都是你三嫂娘家人帮忙带大的,后来到了永梅和永山,更是他们哥哥姐姐带大的,我虽然帮着照看,但也没多用我。” 说着赵纹绣问向赵书贤:“书贤,你呢,蔚敏是谁给你照看到能送托儿所的?” 赵书贤眼泪流下来:“是您,是您帮我照顾的。” 赵纹绣说:“你也知道是我帮你照顾的?从你孩子五个月,我就去城里照顾你,一直照顾到蔚敏三岁。可你三哥三嫂,有因为这件事和你们闹过意见吗?和我闹过意见吗?” 赵书贤摇头。 赵纹绣又说:“蔚敏五岁那年闹粮荒,你们拿着钱拿着粮票,去粮站也买不到多少吃的,是不是你三哥三嫂从家里口粮里给你们挤了挤,才让你们撑过来?平时但凡地里有的蔬菜粮食,你三哥三嫂是不是都要给你留一份?” 赵书贤点头。 赵纹绣最后说:“就算不说其他,只说我这个老娘,现在全靠你三哥三嫂养活着,全靠你几个侄子侄女照顾着,这份情,你这个当闺女的,该不该领?” 赵书贤眼泪流下来:“该,娘,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书贤,你说蔚敏被你和育英惯坏了,你何尝不是被我和你爹,被你三哥,被育英一起给惯坏了呢?” 说完赵书贤,赵纹绣又问严蔚敏:“蔚敏,你就这么见不得你妹妹好?你说你妹妹抢了你东西,可她抢了你的什么?正是她现实里什么都没有抢过,所以你才只能赖她梦里抢了你的东西。” 严蔚敏说:“她现在是没抢,可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抢?” “你就因为觉得永梅以后会抢你的东西,你就欺负她?那我问你,你之前喜欢那个后生人家不是处过对象吗?永梅将来会不会和那个后生在一起我不知道,但是人家那个后生正经处过的对象,你敢像欺负永梅似的,欺负人家那个姑娘?” 严蔚敏不说话了,因为她不敢,她如果直接呛林倩倩一顿,林倩倩是真的会找人打她的,说不定连徐辉都会打她。 赵纹绣又说:“你看,你不敢吧,那你为什么敢那么和你妹妹说?你妹妹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人,就像你不敢招惹那个姑娘一样,其他人就是嫉恨你妹妹,他们也不敢招惹她。可为什么你敢?因为你知道她是你妹妹,知道她亲爹是你亲舅舅,你亲妈是她亲姑姑,她的奶奶,是你的姥姥。你知道她不能把你怎么样,因为她再生气,也有其他人会拦着她,会护着你。” 赵纹绣叹口气:“蔚敏,有能耐的人人家是冲着外面拼杀,而不是在家里窝里横。你觉得永梅比你强,出了这个家庭,难道外面就没有人比起强?你只看着家里有什么用?你说怕永梅将来抢你的东西,可你的爹娘,你的工作,永梅能抢走?” 严蔚敏说:“爸妈抢不走,但是我妈还想把赵永梅也弄到食品厂里,等赵永梅到了食品厂,不就把我的工作给抢了?” 赵纹绣有些意外的看向赵书贤。 赵书贤点点头:“娘,我真不是不记三哥三嫂的好,我也一直留心着,我是想让永梅去食品厂,但是确实机会不多。不过食品厂去不成,还有其他地方。这不有人想卖工作,我就立刻回来了。只是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说,蔚敏就闹开了。”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不过那个岗位不是食品厂的,更不是财务上的岗位,是服装厂生产上的岗位,肯定比财务岗位要辛苦一些。” 其实这个工作本来是赵书贤给自家闺女打听来的,她不想这么早就退下来。 但是服装厂生产线上的活儿,她闺女干不了。自家闺女自家知道,蔚敏根本吃不了这个苦。而且她在服装厂也没熟人,蔚敏去了服装厂也不放心。最后她和老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蔚敏接她的班。这 20. 工作 《年代文后妈不干了》全本免费阅读 将严蔚敏留在母亲这边,免得她又控住不住脾气胡说八道,赵书贤和严育英又返回了赵从山等人住的屋子。 这时屋里只剩下赵从山和钱玉娟了,赵永梅已经被钱玉娟打发着去借几个凳子回来。不然等会吃饭时候凳子不够用。 赵书贤和严育英又再次向三哥三嫂道歉:“三哥三嫂,真是对不住了,是我们没教好蔚敏。” 一向沉默且不爱管事的赵从山也郑重和赵书贤说:“书贤,你得好好管教蔚敏,不然孩子这样口无遮拦的,若是出去了怕是会吃大亏。就是在家里,她这样说话,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能原谅她一回两回,还能原谅她三回四回?” 赵书贤和严育英自然也知道,又再三保证一定好好管教严蔚敏。 钱玉娟心里觉得现在蔚敏已经十八,过了年就十九了,这个年纪已经不能说是孩子了,即便书贤夫妻俩能狠下心来管,但能有什么成效也不见得。 而且翻过年蔚敏她又要接书贤的班,这么一来,她连钱都能自己挣了,不用再问书贤夫妻拿,那可就更不好管了。 但是即便书贤夫妻现在开始管教蔚敏有些迟了,那也比不管强。若是不管,按着蔚敏这性格,进了工厂,参加了工作,还不知道会得罪多少人呢。 她现在还能勉强说句年纪小不懂事,等工作了还不懂事,就说不过去了。 先表达完自己的歉意,赵书贤又说起正事儿:“三哥,三嫂,我这回回来还有件大事儿要和你们商量。现在服装厂有个女工生了孩子,她生孩子时候难产,后来救回了,但也元气大伤。另外她生下来的孩子也病怏怏的,这刚满百天,就病了两回。所以这个女工想把工作卖了,专心在家里照顾孩子。” 钱玉娟一听眼睛都亮了,一把抓住赵从山的手,心情激动。 她忍不住插话:“书贤,这女工家里没有人想要接她这工作啊?她怎么要卖了?” 赵书贤笑了一下:“三嫂,正是这女工家里不少人都想要这工作,她才更要卖了。不然你想,这个工作是给婆家小姑子好,还是给娘家弟媳妇好,娘家妹妹也想要,给了一个,其他的是不是都得罪下了。而且自家人要接班,她还能开口要钱吗?即便要了,又能有多少钱呢?还不如把工作卖出去划算。” 钱玉娟小心翼翼问:“书贤,那她这工作卖多少钱呢?” 赵书贤说了一个数字:“八百。” 钱玉娟倒吸一口凉气。 八百,他们家里哪能有这么多钱。 赵书贤给钱玉娟解释:“三嫂,这个价格确实不低,但是你想想,这个工作每个月工资十五块钱,五年就九百块钱了。而且十五块钱工资那是刚进去时候的,干了几年,工资还要往上调。另外,还有其他的福利,不说别的,只说家里孩子进了服装厂,那全家衣服都不用愁了。” 钱玉娟知道赵书贤说的对,心里下了决心,就是去借,也要把这八百块钱给借到,等孩子有了工资,欠债总能慢慢还清的。 赵书贤继续说:“三哥三嫂,我想着永梅高中毕业也在家歇了快一年了,她这么聪明伶俐,一直在村里也耽误了。这个工作虽然只是服装厂一个生产上的女工,刚开始肯定会很辛苦,但是永梅这么会来事儿,将来工作了换个岗位,慢慢运筹,想来也不难。” 她又看看严育英,说:“三哥三嫂,刚才蔚敏把永梅给气了一顿,实在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对不住她。说实话,我和老严只有蔚敏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想让她和永梅他们几个相处的好些,也能彼此有个依靠。可现在永梅怕是生了蔚敏的气,生了我和老严的气。我们俩刚才就商量着,这个工作给永梅,我们夫妻两个以姑姑姑父的名义,一人出三百,一共六百。剩下的二百就当永梅和我们借的,等永梅工作了以后慢慢还就行。” 钱玉娟先下意识拒绝:“这怎么行?” 六百,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哪能让姑姑姑父出。 赵书贤说:“怎么不行,三哥三嫂,我和老严身边除了蔚敏,也就这几个侄子侄女。我们这当姑姑姑父的,自然希望他们好。” 这时候赵从山却开口了:“书贤,育英,要我说,这个工作你们还是给了蔚敏吧。” 钱玉英手一下子握紧了。 赵书贤知道三哥这是关心她,开口说道:“三哥,我都准备让蔚敏年后接我的班了。” 赵从山却说:“你真不打算上班了?书贤,你过了年也才四十三岁。你真的就打算年纪轻轻,就退休了?不干了?书贤,食品厂会计的工作是轻松,但是服装厂的工作又能累到哪里去?蔚敏再吃不了苦,也不至于这么点苦都不能吃吧?” 赵书贤很无奈:“三哥,蔚敏她不愿意去服装厂,我和老严还能压着她去?” 赵从山反问:“为什么不能?你直接告诉蔚敏,她要么下乡插队,要么去服装厂上班,你看她去不去?书贤,你也别说什么蔚敏吃不了苦,你看看大队里来的知青,下乡之前他们哪个不是像蔚敏一样,是城里的孩子。可现在下乡插队,不也一个个都能照顾自己,甚至有的还结婚成家,能担起一个家了。书贤,孩子不历练,她是长不大的。” 赵书贤沉默半天,最后还是说:“三哥,蔚敏这性格,也只有放在食品厂里,我放心些。” 赵书贤都这么说了,赵从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说:“书贤,即便蔚敏到了食品厂,你也得让她担起事儿来。她干会计的活儿,这活儿是坐办公室,比生产上轻松,但是她这份轻松是需要更多的细心来换的。” 赵书贤叹了口气:“蔚敏的性格三哥三嫂你们也看见了,她被我和老严惯得不像样,即便狠下心教,也不知道教成什么样。可她毕竟是我和老严唯一的孩子,我们也不想她能出人头地,只想着她在食品厂里,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