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超会喂饭的!》 1. 第 1 章 [] 沿海而立的国风度假酒店琼楼生光,初秋微凉的细雨被竹林染上薄翠,寂寂如丝,散出些清宁的气息。 为了与重要的投资人见面,桑雀提前很久到了。 他紧张地整了整特意租借的名牌衬衫,打量过门廊幽深的会员茶室,却没敢进入,只老实地等在院子里。 印象中的奢靡酒店都是高耸入云的建筑,东港市这新地标还真是独树一帜,就连名字都很好听:云梦泽。 水落鱼粱浅,天寒梦泽深,装逼装到让穷鬼没脾气。 桑雀是游戏公司的画师,有收集素材的习惯。 他见周围无人,便端起手机细拍那些静立的竹子和小楼,忽见只肥胖的橘猫在竹中窥视自己,不由对焦上去,渐渐忘记了萦回心头的不安,莫名惬意起来。 透明雨伞挂不住的细雨汇聚成滴,缓缓而落,让他的侧脸显得朦胧。 低头垂眸的桑雀相当沉浸,没发现茶室窗边一直有道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直至闹铃响了才恍然回神,咽了咽口水,和赴死似的进了茶室大门。 * 其实今天桑雀是来给个人独立游戏拉投资的。 他的本职工作成绩并不出彩,幸而同期入职的HR朋友很有门路,竟为他争取到了和集团高管见面的机会。 商谈、投资、创业。这些词汇离循规蹈矩的桑雀实在是太遥远了,可他是真的很想把构思已久的创意做出来,方才鼓足勇气来到这里。 “天使投资计划也是集团的自我包装啦,你要的那两百万根本不算什么,大胆去讲!” 朋友言辞轻松,可桑雀已经给公司打过六年工,至今月薪才两万,实在无法苟同两百万不算什么的观念。 况且他要做的又不是什么高品质的3A大作,只是个艺术化的文字游戏罢了。 心绪不宁地进入茶室,桑雀对着旗袍服务员忐忑问好,茫然环顾后,目光落在这处唯一的客人背上,不由带着怀疑靠近过去。 说怀疑是因为,从没见过什么大人物的桑雀所脑补出的投资人形象,是西服革履,带着会反光的眼镜,高高在上而严肃异常的。可此时竹帘后背对着他的那个高大男人,虽也穿着西装,却是很少见的绿色。 是孔雀绿吧?好像还要深一点,类似苍墨了。布料也很华丽,仿佛藏着些丝光,仔细看又好像没有。 桑雀有点走神,慢腾腾地绕到他面前,待到终于看清对方的脸后,还是愣了下:好年轻。 看似随性其实打理得极为精致的短发造型,五官深刻带着隐约的混血感,一双桃花眼潋滟微凉,将高高在上的睥睨态度完全展露了出来。可M型的上唇又显得优美无害,加之被衣色衬得格外白皙的肤色,依然是能让人暗戳戳生出好感的大帅哥。 被颜值晃到的桑雀继续因对方的青春气息感到困惑:这投资人……大学毕业了吗?虽然气势逼人,却又像只刚独自生活的小豹,又酷又奶。 年轻男人似被盯得不悦,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下。 桑雀立刻回神:“你……你是陈先生吗?” 本打算好用敬称的,可他已经三十而立了,还是本能地这般脱口而出,一不留神就错失了卑躬屈膝的机会。 这话讲完,桑雀不禁在心里抓狂:在意人家几岁干吗?赶紧说清楚自己的目的啊啊啊啊! 年轻男人嗯了声,仍有些疑惑似的,等着桑雀继续表明来意。 桑雀赶紧落座到他对面,按照朋友所教的那般,先露出个温和好看的笑来。 事实上他也的确生了张还不错的脸,算是上帝对这乏味又失败的人生仅有的眷顾。可惜不讲话时,桑雀修美的眼睛微微上扬,常给人种聪明的错觉,再接触下来,很快就会被发现迟钝又窝囊的本性,反倒不讨喜了。 微笑过后,桑雀见男人仍专注地对视着自己,忙移开眼神寒暄:“你早就来了呀,我还在外面等呢,今天下雨了……” 啊,我果然不会说场面话,快闭嘴吧。 桑雀更加尴尬,他不善言辞,对与人交流也没欲望,每次有需求硬上时都能把天聊死。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磁性中又透着年轻人才有的清朗:“你是来和我谈天气的吗?” 经对方提醒,桑雀终于把手里一直抱着的文件夹递过去:“不好意思,这是我的项目计划书,请过目。” 特意选的磨砂半透文件夹,角落用蓝色油漆笔画了只胖胖的长尾山雀,下面是美术体的游戏名称。 《回忆沦陷》。 没想男人却愣住了,几秒之后才接到手里,无声地翻过里面被打印出来的PPT彩页,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莫名嗤笑了声:“你三十了?看不出来。” 桑雀以为他会盘问项目的事,正在心里默背连夜准备的专业资料,闻言不禁慌张:“是……哈哈,老啦。” 别尬聊了。绝望。 桑雀空白的大脑里缓缓浮出这几个字。 男人又仔细地看了看他,而后把PPT一路翻读下去,有足足两分钟没再吭声。 其实做项目计划书是真够为难桑雀的,他从小学习就不好,在语言表达和计算方面都谈不上有能力,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毕业后,全靠自学的二次元原画糊口,想努力把产品概念和收益期望描述得诱人,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果不其然,男人忽把文件夹放下,用修长的大手点了点其中一处表格,直言不讳:“你成本和利润这里算错了,按你的定价和收益期望,要卖出十五万份拷贝才能实现。这销量不算太多,但那是对热门游戏类型而言的,你有调研过同类竞品的销售情况吗?” ……算错了吗?明明检查过很多遍的。 对方说出第一句话时,桑雀脑袋就乱套了,在这年轻人面前瞬间就从个失意的中年大叔变成了愚笨的小学生,以至于对后面的问题也只听了个大概,小声解释:“遇到喜欢的都有玩,成绩最好的那款,好像可以卖到十万份吧……” 这年头,年轻人要么沉迷开放世界,要么继续枪车球,的 2. 第 2 章 [] 若想成大事者,必要有抗压能力,可窝窝囊囊的桑雀半点没有。 从云梦泽酒店出逃的他魂不守舍,急匆匆地走到马路边上,才意识到自己丢了伞。考虑到身上的衬衫是特意租借的奢侈品,被淋坏了可赔不起,便破天荒地拦了辆出租。 空气不通的车内空间好赖隔绝了东港恼人的回南天。 灵魂回归肉|体,桑雀从鸵鸟般的失败感中生出了强烈的愧疚,郁闷地按着手机给HR朋友发微信:“邵阳,对不起啊。那个投资被拒绝了,我没表现好。” 小太阳般的邵阳回复的很快:“没关系啦宝宝,摸摸你!是大佬们没眼光哈哈哈。” 他们明明同岁,但可能是公司主营女性恋爱游戏的关系,邵阳讲话总和淘宝客服一样甜腻。 桑雀关掉已有划痕的屏幕,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认命般地坐着车朝公司去了。 此时有一辆低调的豪车轧着水迎面冲过,司机很兴奋:“嘿,迈巴赫!” 桑雀不感兴趣,连眼皮都不抬。他明明真的很想把那个游戏做完,为了做出好看的PPT来,甚至一个多月都没睡好觉,结果几句话就被无情否决。 我真的那么差劲吗…… 他感觉自己像颗缺水的植物,快要枯萎掉了。 * 茶室依然清幽。 在英国读了六年书的陈聿深已经不太习惯东港的生活了,什么都感觉新鲜。可当他看到哥哥陈聿原阴着脸走到面前时,早已褪色的记忆瞬间卷土重来。 大家都说他俩投了个好胎,能给大商人陈恪鸣当儿子。无奈其中不堪,不足为外人道也。 哥哥的生母是陈恪鸣的发妻,因为陈恪鸣出轨,在他七岁时便自杀了。而那出轨对象,就是陈聿深的亲妈明玫。 不知道是不是老爸觉得对不起正牌老婆的缘故,二十多年了都没有迎娶明玫的意思,多半也觉得陈聿深不是继承家业的料,对他比对哥哥溺爱许多。 因为那场死亡,每次陈聿深被哥哥盯着时,都能感受到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其实他并不讨厌对方,甚至有些同情,很想证明上一辈的事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可惜陈聿原从来不给机会。 这日也是,他坐下后连口茶都不愿意喝,便开门见山:“是爸爸让我安排你的工作,别怪我为难你。” 陈聿深见怪不怪地勾了勾嘴角。这哥哥不愿意回父母那边,连见面都要在外面才舒服,不为难才怪。 “这家公司有十二年历史,虽然已经在香港上市,但是收入却连年跌落,不容乐观。”陈聿原用手机投给他个文件,“给你一年半的时间,收入增长翻三倍,给股东信心。” 家里安排的历练肯定不轻松,陈聿深漫不经心地读过,脸色还是逐渐难看:“你是在恶心我吗?” 陈聿原反问:“怎么了,不是你自己说想尝试IT产业吗?掌管一家游戏公司不是刚刚好?” 他虽然这般说着,眼里却是十足的嘲弄和鄙夷。 经营游戏业当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家叫心跳领域的公司,是专门为女玩家制作恋爱游戏的,员工百分之八十都是女性。 其产品当然是性与爱的结合,而陈聿深酷哥风格的兴趣爱好和这毫不沾边,平日简直是个绿茶杀手兼浪漫粉碎机,彼此完全无法匹配。 心跳领域,连名字都腻歪……陈聿深暗自烦闷的同时,莫名回想起刚才那个白衬衫就是这里的职员:也对,那投资机会本来就是易迅集团内部的人才激励机制。 见弟弟一直垂着眼睫走神,陈聿原催促:“你不情愿的话,就自己去找爸爸说明,我已经尽力安排了。” “没有啊,我很乐意。”陈聿深回神,故意笑得温柔,“甜甜的恋爱嘛,我明白的呀,到时候把哥也做进游戏里和玩家们约会,现成的霸总人设,多好。” 这回被恶心到的是哥哥了。 陈聿深不等他咒骂自己,痛快起身:“想必你也不愿意跟我吃午饭,回见。” 说着他便朝外走去,忍无可忍地拽下领带,脱下做作的西装,大步流星地拿着把透明雨伞离门而去。 * “这个季度绩效为什么是D你心里清楚吧?” 原画组的负责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桑雀。 她是个挺有个人风格的知名画师,但做事雷厉风行,一直都看不上眼前的温吞下属。 论年龄桑雀还比组长大些,职级却天上地下,以至于绩效面谈变得格外尴尬。 组长已经习惯桑雀闷不吭声的态度了:“策划组投诉了你两次,你导致部分工作延期,这是很严肃的错误。” 闻言桑雀实在委屈:“是他们的需求一开始就没写清楚,临近交稿又改了,当时我阻止过……” 组长蹙眉:“为什么别人没出现这种问题?为什么你出现了问题不第一时间跟主管沟通?” 因为柿子只会找软的捏啊,因为我学不会发疯文学。桑雀轻声细语:“那天你出差了,我给你留言你没看,就只能先答应下来,毕竟策划部很强势。” 组长的声音立刻变得尖利:“所以是我的问题?” 完了,踩到雷区了。桑雀知道继续申辩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好垂下头来任命听训。 连番痛骂之后,组长又威胁:“最近公司大领导层有变动,裁员势在必行,你好自为之!” 明明雨已经停了,桑雀却瞬间听到雷如天鼓,转念想,这事又在情理之中。 他刚入职时公司风头正盛,而今的游戏却已经在排行榜上找不到名字了,换领导不足为奇。加之全行业都在裁员,自己在原画组年龄大,职级低,人缘又不好…… 看来得去找工作了,得赶紧准备下简历。 半分钟之内,常受打击的桑雀被动地接受了现实。 组长见他一直愣着,态度更不耐烦:“走吧你。” * 之前的CEO已经卸任了,新的神秘老板还没到岗,以至于公司内人心惶惶,波涛暗涌,偌大的办公室鸦雀无声。 桑雀坐回桌前,终于缓慢而艰难地缓过神 3. 第 3 章 [] 游戏公司的工作节奏很卷,以往晚上桑雀都要留下加班的,这日想到反正快被裁员了,又怕真遭罗杰抓住,一到时间便背起包逃离了工位。 结果刚走到公司楼下,手机竟亮起个他不愿面对的来电:继母吴善丽。 桑雀不急察觉地凉下眼神,接通道:“阿姨,有事吗?” “怎么才接呢?就是之前跟你说的啊,你弟弟要去东港上大学了。”吴善丽半点寒暄都没有,径直开口,“第一年学费三万,你得帮他解决下。” 这年头学体育要这么贵啊…… 桑雀薪资在寸土寸金的东港毫不优越,他常要接济父亲的医药费,还得给帮做独立游戏的程序员发外包钱,能省下来的实在不多,想起裁员的危机他更加郁闷:“可是我最近手头很紧,出一半行不行?”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吴善丽生起气来,“当初我和你爸可是砸锅卖铁供着你上学的,你现在长大了,在大城市赚大钱,就不能知恩图报吗?你爸这个月又住院了你知不知道?” “我赚什么大钱啊……”桑雀感觉窒息,“你们先想想别的办法。” 说完他就逃避地挂掉了电话,再响也没接起。 其实若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确是砸锅卖铁都要供弟弟的,可是一想到之前被那一家三口无视的日子,桑雀就有种骨髓都在隐隐发痛的压抑。 不要当圣母,不要当圣母,不要当圣母。被重复过一万次的话魔咒般响起。 正走神时,肩膀猛被人拍了下:“原来你在这儿啊,不准跑路哦!” 桑雀回头见是罗杰,方才怔愣回神。 罗杰笑着招呼:“去酒吧放松一下而已,今天周五诶,又没说一定要你跟人家搞对象。” 是啊,周五。的确很久都没出去放松过了,可声色犬马之地桑雀一点也不感兴趣,而且他跟罗杰聊不来,跟他介绍的对象恐怕也不是一路人。 意外热情的桑杰仍旧不顾桑雀的拒绝,竟然用力拽住他的胳膊,直接塞进了被拦下的出租车。 * 东港市中心新开业的高端酒吧,门口有黑脸的保安,里面的灯光刺眼又朦胧。震耳的音乐,热情的男女,还有在杯盏间不断晃动的酒精。 当夜,实在不懂拒绝的桑雀被困在了这种环境当中。 罗杰介绍的男人像是富二代,染着头黄毛,举止油腻,本就不情愿的桑雀硬聊了两句兴趣全无,好不容易躲到了罗杰身边,却又被灌了不少酒精。 虽然他在其他方面连体面都算不上,但因为张美脸,来示好的烂男人不少,所以从不享受这种色眯眯的关注。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该做的事情一件都没做好,竟然又在浪费时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想找男朋友吧?动手动脚的,说不定是个恶心的炮王。 桑雀已然抹去关于爱情和亲密关系的零星妄想,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可他刚摇晃着站起来,那黄毛男又凑近把他按了回去,揽住他的肩膀说:“小哥哥,你怎么光陪别人喝,不陪我喝?” 方才的长岛冰茶让桑雀有些口齿不清,他使出力气拽开对方的胳膊:“我喝多了。” “这才刚开始,别逗我了。”男人点起只烟,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我当时看罗杰的团建照片,一眼就注意到你了,碾压你们部门所有妹子。” 说到这里,他故意近到桑雀耳边低声道:“看一眼就硬。” 桑雀为了躲他身体已经快倾斜四十五度了,要不是打不过,真想伸手给他一拳。 罗杰也投来带笑的眼神,含义不明:“桑哥的脸可是极品,坐办公室可惜了。” 不坐办公室难道去街上要饭吗?脸脸脸,脸能换来钱还是能换来爱? 桑雀迷糊地在心里吐槽了句,态度坚持:“我真要走了,还得回家画画。” 男人看出他想强行逃跑的架势,立刻倒了半杯威士忌:“我可是特意退掉别人来见你的,那行吧,你把这杯酒干了,我就送你回去。” 罗杰啧了声:“你别借着送人干坏事啊!桑哥可是很纯情的。” 周围的时尚男女又嘻嘻哈哈了起来,还有陌生人拉住桑雀的胳膊说些“小哥哥不要走”之类的话,头晕的桑雀完全听不清楚,只皱眉:“不用你送。” 可那杯酒反复被递到眼前,怎么也逃不开似的。 是当面倒出来的,应该没问题吧?再说罗杰是疯了才会让人给自己下药,自己一无所有可不怕闹到公安局。 桑雀对人仍有天真之意,又不胜热情,只好接过来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没掺任何饮料的高度酒又辣又烈,咽下去后呛得他眼泪直流,一股火烧似的感觉瞬间顺着滚烫的血液涌了上来,直接麻痹了大脑。 极度难受的桑雀发现自己又变成了那颗枯萎的植物,就连根系都被拔离了土壤,马上就要死掉了。 可在有的人眼里,他并不像植物,而像只被食人鱼包围的透明水母,柔软又孱弱,好像对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害他弄碎掉似的—— 陈聿深正准备离开酒吧的时候,刚好看见桑雀在卡座上被劝酒的悲惨样子。 还真有怪缘啊。 这酒吧新开业,客人实在不少,竟能在同一天内又遇到了那个白衬衫。被多年未见的同学喊来聚会,陈聿深本觉得无聊,此刻不由驻足打量。 坐在包围圈中的桑雀比白天还要笨拙几分,那杯酒已经呛到他眼睛都红了,手里的动作也开始发飘,根本就打不开身边那二流子搂过来的手。 瞧着白衬衫遭欺负的无助表情,很多已快碎成粉末的有毒记忆,幻化成了来自深渊的触手,又在记忆中放肆翻涌上来。 陈聿深本就因为哥哥的安排而心情差劲,此刻也不知怎的一下子来了劲儿,很突兀地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拧开的男人的胳膊,猛拉住桑雀的手腕把他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好光滑的皮肤,就像摸到了带着温度的软玉。陈聿深有刹那走神。 桑雀的确是醉了,站都站不稳,摇晃了下,不自觉地躲到陈聿深身后小声重复:“……我得回家。” 黄毛男明显对好看又好摆弄的桑雀势在必得,此刻当然不爽,站起来骂道:“你他妈谁啊?” 此时的陈聿深已经褪去在家人面前强装出来的优雅假象,是穿着皮衣的酷哥打扮,尽管非常年轻,但高大的身材和不耐烦的表情仍旧是副不好惹的样子,他微微歪着头反问:“你又是什么东西?人家要走,你没听到吗?” 罗杰没想到忽然起了冲突,贼溜溜地转着眼睛一声不吭。 “他走不走关你什么事?”黄毛男又想拉住桑雀,“你认得他吗?” 桑雀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脑袋却像飘在海上,晃着身子躲避说:“别碰我,我要走了。” 没想黄毛男却执意拽住了桑雀另一只手腕。 陈聿深紧绷的心弦啪地断了。 下一秒,重重的拳头便朝那黄毛脸上袭去,直接把他整个人都揍飞了出去,摔到了摆满酒瓶子的桌上。 哗啦一声巨响后,那人灌满酒的肚子又被坚硬的皮靴狠狠踹凹,感觉胃像裂开了似的,挣扎着想要起身反抗,转而承受了更多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其实陈聿深刚出现的时候,看客都只觉得这个大帅哥是要路见不平了,可他下手实在是超乎常理的暴力,瞬间就惊住了围观的男女,包括醉到视线模糊的桑雀。 他恍惚见到了血,完全是出于本能,顶着恐惧用身体阻拦着陈聿深别再继续发疯,最后不得不抱住他,用全部力气将他推离了满地狼藉。 陈聿深没养过小动物,但他抱过朋友的猫。桑雀的身体就像猫的身体,太脆弱了,却让人类因为不忍伤害而本能地回以小心翼翼。 他急促喘息,混乱的大脑浮出几分清醒的神志。 怎么又这样了呢?为什么又要打人?明明没喝酒也没停药。 陈聿深压抑着头痛欲裂的感觉,终于意识到自己在 4. 第 4 章 [] 从前台拿到房卡,陈聿深本想把桑雀直接丢进去走人,可路过一排商店,又鬼使神差地晃了晃他:“喂,你别哭了,送你个礼物吧,你赶紧给我正常点。” 在酒精的加持下,桑雀完全没能力记得白天的连番打击了,他一点都不悲伤,那眼泪纯粹就是被机车的速度给吓出来的。听到陈聿深的话,不由茫然地哽咽了声:“礼物?” 估计酒精上头了,脸红红的很可以。 陈聿深反问:“你不是过生日吗?” 桑雀哭到发懵的瞳仁渐渐地有了光彩。 “那是什么表情啊?”陈聿深骂了句,催促道,“随便挑吧,算你走运。” 这五星酒店是度假专用的,入驻品牌以高奢为主,可桑雀醉眼朦胧中却只觉得每家店都冷冰冰的,最后终于瞥见一片柔软,立刻跌跌撞撞地靠了过去。 陈聿深迈着长腿跟在后面,见他竟然路过了爱马仕,直奔一个叫Fur的儿童玩具店,不由冷哼:“你别后悔。” 桑雀浑身发热,听不太清,或者根本就没有听。他直接趔趄进店内,望着满眼毛绒绒,不由痴笑,总是胆怯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好可爱啊……” 陈聿深在旁边怪怪地瞅他。 店员并不认得这位少爷,只担心醉酒的客人搞事,小心问说:“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谁知道桑雀下一秒就直接扑进了一个大熊怀里,跪在那用脸蹭了蹭柔软的熊肚子,一副就要这样睡过去的离谱模样。 陈聿深赶紧把他搂起来:“你不要就走,别在这发疯。” 桑雀揉揉眼睛,吃力地环顾周围,最后晃着胳膊拿了个小熊钥匙扣:“这个。” 说完他竟然像抱熊一样扑住了陈聿深,直愣愣地带着他往后摔去。 陈聿深刹那就稳住了身子,顶着店员偷笑的脸,指指大熊,挣扎着摸出张信用卡来。 * 云梦泽的住宿都是独门独户的中式小院,内里却极尽奢华。现在处在旅行淡季,陈聿深随便挑了间最受欢迎的桂花主题套房,果然屋内屋外都是馥郁芳甜的味道。 桑雀走进去时完全站不住了,一直莫名奇妙地拉拉扯扯,最后终被和大熊一起丢在红木床榻上,又胡言乱语地嘟嘟囔囔:“为什么还要买大的啊……浪费……已经白撸过了……” 直到一股冰凉的薄荷水被灌进嘴里,才本能地安静下来,咬着吸管咕咚咕咚。 陈聿深无语:“你快睡吧,我走了。” 桑雀松开吸管,愣愣地盯着他:“你谁啊?” 陈聿深愣过,单膝蹲到床边,抬眸看他:“真不记得了?我不至于一天就被人给忘了吧?” 桑雀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可看着看着,眼睛里又浮出无根无源的笑意来,竟忽地捧住他的脸。 不适地稍微躲了下之后,陈聿深便被那温软的手指轻轻地摸过面颊、鼻梁、眉骨……最后一个带着薄荷味的潮湿亲吻落在额头,简直莫名奇妙。 “你是神仙吧?”桑雀语意微醺,依然笑得毫无缘由,“神仙弟弟。” 说完,他又得寸进尺地亲了下陈聿深的脸。 “喂。”陈聿深本能地一手卡住他的脖子,推开距离蹙眉道,“你去酒吧干吗,你常去吗?去完就来这种地方?” 由于他并没有用力气,桑雀只是摇头,喃喃道:“相亲。” 陈聿深脱口而出:“你有毛病?去那里跟那种人相亲?那是约炮吧?” “约……炮。”桑雀迟钝地重复这个字,然后小声,“不约……我不约……我只谈恋爱……” “那你赶紧打电话叫你男朋友来接你。”陈聿深不耐烦地推开他,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 “没有啊。”桑雀茫然,他忽然陷入烦躁,抓了抓被陈聿深掐过的脖子,“为什么……没人愿意跟我好好在一起呢……” 瞧着那白皙的脖颈越抓越红,陈聿深不由拦住他的手:“很明显,因为你这个人金玉其外。” “是吧……” 桑雀没否认,脸上的茫然变成了空洞。 陈聿深沉默地望着他,不明白自己跟个喝醉的白痴在聊些什么废话。 桑雀又说:“所以今天那个魔鬼,才几句话……就把我赶走……他看出来了……” “魔鬼?”陈聿深被这个词气到,“我以礼相待,实话实说。而且是你自己走的!” 桑雀完全没听他讲什么:“他看出来了……我就是没有用……什么都不懂,可是公司有很多很多钱啊……就不能被我骗一点吗……又不是、一定会赔……之前砍了那么多项目……几亿几亿的都浪费了……为什么到我就不行……” 陈聿深被他的歪理邪说整无语了,捏住他的脸:“闭嘴吧你,好好睡觉。” 结果桑雀好不容易被毛绒熊止住的泪水又淌出来,抬头哽咽着追问:“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我哪里都不好吗……就没有一点点好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跟你又不熟。”陈聿深扯过纸巾给他擦脸,“你别在这丢人了。” 桑雀却越哭越伤心,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继续追问着支离破碎的问题。 这家伙,分明就是在借着酒劲发泄情绪吧?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活成这种窝囊样子? 陈聿深的理智做出很公正的评判,可是强行扶正他哽咽的脸后,思绪又飘到了其它地方:为什么整个晚上一直在哭啊,到底有什么好哭的?活的不如意就可以哭吗?谁又如意了? 不知桑雀是不是有点酒醒了,他终于对视上陈聿深的眼神,可眼睛一眨,又一滴泪空空掉了下来,睫毛湿漉漉的,和毛绒小熊一样柔软。 谁也不知道这个吻是怎么发生的,好像在某个心照不宣的微妙刹那,两人就亲在了一起。 混和着薄荷、酒气、古龙水和总是萦回在鼻息间的桂花香,这个吻变得和气味一样暧昧到乱七八糟的地步,等到陈聿深勉强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推着桑雀倒在了床榻上。 下半身动物活在最不争气的年纪,真是一点就着。陈聿深在混沌和理智之间飘了起来。 其实不该这样,特别是不该和醉了的人这样。 可又没人看见,只有窗外的月光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