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苗疆少年》 1. 第一章 [] 桑榆暮景,夕阳渐落,湘山吞了昏黄霞光,整个天都暗了下来。 山路崎岖不便行走,直至黑天二人才到灵栈,刚落脚,没等覃轩发话,覃桉便钻进二楼厢房。 她跑的快,后头也跟的快,前脚刚进,门还未合严便被覃轩抵住,他撑开门,挤进半个身子“跑那么快作甚,又没人追你。” 覃桉没回应,低着头,踢了下他卡门的脚。 覃轩心觉怪异,这丫头走了一路,不仅一路无话,连水也没喝几口,也不知在跟谁置气,见她低头不语,覃轩只得蹲下身子,同她对视。 对上那张瘦弱的脸时,尽管覃桉没挂任何情绪,可覃轩仍觉得,那乌黑的眼珠似乎在瞪他。 就像其他人说的那般,覃桉的眼睛,像招了鬼,令人烦躁。 覃轩想到这,莫名有些恼火。 覃桉在家中地位不高,话不多也不讨喜,与她讲过话的人掰着手指都数的过来。 他认为自己性子随和,相较他人,对她的态度可谓是不错,至少没起过冲突,怎么到这还给他甩脸色? “你怎么不说话?”此话一出,他眼前莫名浮现出覃四爷的身影和他手中的鞭子,只得压着火,挠挠脑袋,笑道:“咱们做死人活,难免沾上邪祟,这里是灵栈,它们进不来,莫怕。” 覃桉闻言不想做多解释,只是略过他的脸,盯向门后深邃的廊道。 “我没怕,就是饿了,一同用膳吧” 应是许久未发声,她的声线较为稚嫩,此刻竟像哑了般,有些发涩。 覃轩合上门,二人围桌而坐,低头啃食,接着又是一片沉默。覃轩话多,心中直犯嘀咕,不忍道:“你怎么老瞪人,这单子是四叔给你接的,可怨不得我。” 闻言,覃桉攥着饼抬头看他,瘦小的脸上镶着乌黑的眸子,盯的覃轩直发慌。 他扯了扯嘴角,还未发声,额头突然被她拍了道符,这符咒并未黏连,刚贴脑门便晃悠落下。 覃轩被拍的发懵,捏住飘落的黄符一瞧,竟是测阴符,又合着她的态度,顿时怒火一窜三尺。 “覃桉!谁教你把测阴符往人脸上贴!一路不吭声就罢了,到这你还给我甩脸色?若不是四叔嘱托...” 话音未落,他掌中的黄符顿时窜出微小的火苗,起初只烧了一角,之后不知怎么的,直接窜起,烧得噼里啪啦直响。 覃轩心中疑惑,散开了掌中符灰,皱着眉头,看向房门,这时外头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剐蹭木板.... 倏然,一声巨响,木门炸开,残屑飞射! 覃轩猛地拽住覃桉的后领,径直破窗而出,护着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此时灵栈在阴火肆意扭曲,霎时烧了个干净,只留下空荡的地皮...和细长的黑色身影。 “啧,是阴鬼。” 怪不得她举止怪异,原来入了阴栈。 这阴鬼食阴惧怕阳,多胆小,很少袭击路人,虽不知为何在这遇见,但覃轩身上没带灭鬼的物件,顶多呵斥驱逐。 若真要吃覃桉,就她这瘦弱的身子骨,怕是会被瞬间吸干。 覃轩将她的脑袋又往怀里摁了摁,圈着她挪步向后。 漆黑的夜,四周树木阴森蔽日,阴鬼手脚细长,头顶着两个窟窿,直勾勾盯着二人。 覃轩正寻思怎么跑,只是眨眼功夫,月光能照到的空地突然没了黑影。 他暗叫不好,猛地转身,这一甩,竟让阴鬼硬生生的将她拽了出来,还好覃桉反应快,直接一巴掌呼了上去,黄符贴着它的脑门,顿时窜起冲天阴火! 阴鬼许是被烧懵了,收了细长的黑手,歪着头用两个窟窿瞧她。 此时覃轩呆愣在地,一时不知所措,覃桉见状,一手扯住他的头发,焦急道:“跑。” 覃轩这才回神,绰起覃桉撒腿就跑,他跑的极快,颠的覃桉脑袋发蒙,直至王庄才缓下步伐。 见后头没跟上,这才喘着气,骂骂咧咧的蹲下查看,他拨了拨她的头发丝。 这才长叹,还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没掉一个器官。 尽管这丫头不招待见,却是四爷的独苗,若就折在阴鬼手里,让她死的这么随意,他不仅名声受损,更是不好交代。 他擦了把汗,似又想到什么,攥着她的手来回查看,接着又围着她转了几圈,又掏出测阴符往她脑门贴,纳闷道:“你怎么没死。” 覃桉晃了晃脑袋,淡声道:“活着不好吗?” 覃轩闻言,又展开她的手,仔细瞧着。 这干巴巴的手,既没有符印加持,也没啥法力,应当被吸干才是。覃轩道:“四叔给了你什么宝贝,阴鬼碰你,怎么也该晕过去。” 她掀开囊袋,让覃轩看,里头除了黄符,朱砂,就是针线,别无他物。覃桉揉了揉耳朵,有些怪异“它好像认识我。” 此话一出,覃轩干笑两声,边走边道:“我看四叔是多此一举,你不是怕鬼,你是脑子有病。” 覃桉闻言只是淡漠的点了点头。 灵栈接近王庄,刚入这她就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再加上昨日覃轩多嘴,害她挨了顿鞭子,到现在她还步子发软。 她也不想多言,只是拍拍脑袋,跟上了他的步子。 覃轩见状,倒是颇为不满,这年头,谁都能往他头上踩一脚。 覃轩是二爷家的,他虽然没什么功绩,但地位摆在那,好歹为她的兄长,覃桉怎么也得说几句好听的,卖个笑脸。 她不受待见果然是有原因的。 覃轩想罢,对她印象又差了几分,掏出委托书,拽着她七转八弯到了王家口。 庄内漆黑,现已过了子时,道路无人。 远远看去,能瞧见门前的零星灯光,近看是三个小厮站在门前打灯笼,正来回东张西望。 许是夜深骇人,在见到二人时,皆是神色大喜,围了上来。 “可是湘山覃氏的轩道长和川姑娘。” 二人垂手作揖点头应是,跟着三人入正门来到别院,烛火昏暗,堂中坐着位中年男子正闭目养神。 小厮见状,附耳上前,王 2. 第二章 [] 覃桉贴紧门板,来不及思索覃轩为何如此行径,只觉肩上一沉,一只手不知何时爬上她的肩膀。 她憋着气,缓缓转动脖子,黑暗中,两只眼睛猛的对上张模糊的脸。 覃桉哆嗦着唇,下意识一脚踹去,只听咚的闷声,模糊的脸倏然消失,那尸体的整个脑袋滚落在地,没了动静。 覃桉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理智,可身处黑暗,她的手扔不住打颤。 她镇了镇神,右手附上左手,闭上眼睛,缓慢的吸气,吐气。把惧意,委屈一点点的压了下去 别想太多,先活着吧,先活着… 覃桉睁开眼睛,小心的观察周围,漆黑的屋里,只能分辨出铺着白布的灵堂和一口棺材。 搭在她肩上的手应是王老爷的妻子,尸体不全,多半是凶尸。 一般诈尸因怨而起,若想控制,得先判断等阶,再以不同咒语辅助法器压制凶尸。 覃桉只有理论无实践,这又是具残尸,若等级在嫉俗以下,她还有机会翻盘,若是嫉俗以上....她若无法压制,便会被撕的粉碎。 这屋里有口棺材,若是赌一把,爬进去。再以符阻隔形成壁障,挨到天亮,凶尸多半力竭,应当能保全性命。 可这具女尸只是掉了脑袋,手还搭在她肩上,若是轻举妄动,她一只手就能将自己掐死。 思索一阵,也没见女尸有动静。 她手捏怨符,小心挪着搭在她肩上的手,只听吧嗒一声,覃桉吓得浑身一僵,好在无事发生,只是那手掉在了地上。 她俯下身子,四肢着地,那只手就掉在她腿旁,覃桉仔细分辨着残肢的位置,小心挪动。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一点点的向棺材爬去。就在夜色悄无声息,屋中一片死寂时。 脚后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关节碰撞。 她回头看去,只见漆黑的屋中,掉在地上的手突然扭曲,以手为足,竟像蜘蛛般飞速爬行!覃桉再也遭不住所有的镇静在此刻化为泡影,她爬向棺材。 半个身子刚探进,却被拽住了后脚,硬生生将她向后拖。 覃桉扒着棺材檐口,尖叫着双腿乱蹬,踢掉了鞋,猛地钻进去,咬牙用尽最后力气,合上了棺材。 她躺在里面,大口喘气,棺材内不断传来猛烈的撞击,接着是棺材盖挪动的嚓嚓声。 她抖着手,慌乱的掏出符咒,贴满内壁,直到敲击声越来越弱,她才慢慢稳住心神。 覃桉用冰凉的小手捂着脸,再次闭上了眼,她喘着气,强行抑制泪水和惧意。 缓了好长一阵,她才发觉自己压了个东西,覃桉小心的摸索着,待摸到他的手时,不忍吓出声。 脉搏全无,又是一具尸体! 覃桉憋着泪,战战兢兢的将手推开,往边上挪动,转了个身,将头抵着棺壁,鼻尖竟感到微弱的气流,她对着气孔,大口喘气,一遍遍的告知自己 再忍忍,天很快便亮了。 她缩着身子,脑袋昏沉却绷紧神经,不敢松懈,她不敢去想覃轩的举动,不敢去寻缘由,可一静下来,她便不住的去想,为什么要把她扔进来呢? 覃桉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但与覃轩的关系也没差到要偿命的地步,尽管二人有时拌嘴,可在她心里,覃轩与她关系尚可。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一只手突然抵住了她的后腰命门。 覃桉顿时浑身一僵,捂着嘴眼泪直流。 这时一阵模糊的声音在脑中回荡 “还魂” 覃桉哽咽道:“...什么?” 那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加模糊 “救我” 覃桉喘着气,缓了好久才憋出一句 “在哪?” 此话一出,抵在她后腰的手僵硬的刮着命门,尸寒隔着布料渗入脊梁,她抖着手撕下棺上一张符,憋着气翻过身来,对视的一瞬,她还是吓得贴紧了棺壁。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有死寂的眸子微微透光,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越来越模糊。 “还魂” 覃桉没有回应,她攥着符盯着他看了许久,却不敢上手触碰。 覃桉侧躺着紧盯那双眼睛,看着他从濒死变的浑浊,她算着时辰,这才掏出朱砂。 她不是不救,只是在等,等着他灵力稀薄,神魂将散,等着黎明破晓,棺外凶尸力竭。她无法判断他的修为,是善是恶,必须确保在还魂后,她能破棺逃出。 黎明还魂,只有三成把握,这怪不得她拖着不救,只怪他们萍水相逢。 覃桉指点朱砂,摸索着他的五官,迅速封住鼻口,在触碰耳垂时,忽的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是他的耳饰。 接着,再封七魄,她一指点在他百会,开始解他的衣裳。 棺内黑暗,她只能不断摸索,从肩膀到锁骨,接着摸到个扣子,便使劲一扯,又是一阵清脆的声响。 覃桉有些着急,这饰品繁琐,着实影响速度。 3. 第三章 [] 覃桉退了几步,抵到门板,忽然觉腿裤一凉,她转过身去,发现浅色笼裤潮了一片。 她想到什么,缓缓蹲下身子,拽了拽布料,低头嗅了嗅。 许是昨晚被覃轩塞进屋里时吓得。 她捏着衣角有些出神,蹲了一会,又缓缓站起,心里堵的难受,不知说些什么,只能面无表情的对着门。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退后几步,房门从外打开,一阵刺眼,覃桉用手遮了遮,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她,遮住了光,她放下手,抬头看他。 是覃四爷 覃桉一愣,昂着头,眨巴两下眼睛,又轻轻眯起,语气中惊讶掺着惊喜 “爹...…!” 他就站在那,虽已年近四十,可体态面容皆能看出年轻时的英姿。很高大,至少在覃桉看来是的。 覃桉上前几步,拽了下他的衣角,低着头,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小嘴不住发颤。她语无伦次,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覃四爷背着手,站在那一动不动,凝视着屋内惨状。这一大一小站着,皆没有言语。 这时,覃轩不知从何而来,从他身后冒出,在到屋内场景时,眉毛一挑,不由得惊叹 “四叔?这!分尸?残缺的尸体怨气极大,您找的怨尸不应在嫉俗以下吗?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可是奉命行事。” 接着他的目光扫过万岐,又没来由的干笑道:“怎么,这怎么还有个人。” 覃桉站在屋里,抬头看着李轩随之又看覃四爷,她茫然的昂着头,厚重的脑袋压的脖子发酸。 覃四爷没说话,只是撇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倒是覃轩上前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道:“你这丫头还挺厉害,还能活过这晚。” 覃桉抿着嘴,没出声。 她捏着拳,似是决定什么,径直略过覃轩,快步上前,一把扯住覃四爷的衣角,昂头看他。 覃四爷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视线从上落下,落在她脏乱的脸上,他吸了口气,沉声道:“你饿了?” 覃桉不解的歪着头,冲他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 覃四爷再次问道:“饿吗?” 她憋着气,那话是一句也问不出,覃桉张了张嘴,那泪又涌出,她再次给憋了回去。 她缓了缓,一点一点松开了拽着衣角的手…. 覃桉抿着嘴轻轻的点了点头。 覃四爷冷声道:“饿了就吃” 闻言,她勾着脑袋,弯着身子,咬着嘴,不住的反复点头 她捏着拳,低着头,很是专注,专注的好一会都没抬头说话,就连后头有人戳她,她也是憋了会才转身过去。 她勾着脑袋,模糊的视线中伸出一只手,手上摊着块油纸包的东西,万岐用手剥开油纸,里面是一块黏糊糊的叶儿粑,由于放的太久,上面甚至长了霉。 万岐有些无奈,想收回糕点却被覃桉一把攥住,她缓缓抬起头,一时委屈上头,盯着他眼泪直流。 覃桉捧着那块发霉的糕点,哭的睫毛尽湿,嘴唇发颤,像洗了把脸。可又她哭的很安静,尽管这情绪来的凶猛,她也是憋着声音,双瞳颤抖的看着他。 万岐错愕,这糕是他死前带着的,没吃过,他也不知这糕早已发霉,未曾一块发霉的糕竟会惹她哭的这般难看。 他张了张嘴,一时哑然,覃轩是跟他一块走的,见她哭了,多嘴笑道。 “哟,你哭什么?” 闻言,覃桉摸了把泪,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抄起发霉的糕点使劲往他嘴里塞,一手薅住他的头发向后揪。 直接整个身子压了上去,将他压在地上,上去就是一拳,打的他眼冒金星。 覃轩被打懵了,顿时叫道:“你脑子有病吧!”说着,就要翻身揍她。 万岐见状,并未发声,只是轻轻敲着腰侧银饰,虫子便钻进了覃轩后腰,他躺在地上还未翻身,便忽觉腰腹疼的厉害。 覃轩腹中疼痛难忍,想扬起手,手却酸麻无力,只能仍由覃的拳打在他脸上,拳拳砸下,都是骨头撞骨头,刚落下便淤青发紫,甚至微微发肿。 他本想等覃桉泄力后再反击,谁知她好似仍不够泄愤,搬起地上的泥石猛地就要砸向他。 覃轩瞳孔猛缩,吓得血色全无,他看向覃四爷想张嘴求救,却只见到他高大的背影,在巨石阴影急速坠落的一瞬,他发不出声,只觉下裤一热,浸透了半个裤子。 覃桉收着力气,泥石与他的鼻尖差之毫厘,她笑出了声,这才扔了石块。 “够了!” 身后传来覃四爷的呵斥,她更加气愤,充耳不闻,却被覃四爷往回猛的一扯,将她从覃轩身上扯了下来。 他很轻易便攥住她的胳膊,覃桉讨厌这种感觉,直接一口咬住他的手,咬的皮开肉绽,流着血,滴在地上。 覃四爷没收手,仍由她咬着。 “闹够了就回去。” 覃桉松开嘴,睁大眼睛看他。 你又不帮我...你每次都不帮我… 你就没帮过我。 她擦了把泪,揉揉脸,瞪了眼覃四爷,便转身走了。 万岐见她走了,也不再停留,直接跟了上去。他顺着路,一路跟到河边,就见覃桉蹲在那洗脸。 覃桉抬头,见他来了,有些诧异。 她掏出帕子,沾了沾水,看着他脸上的灰尘,径直递了过去。 万岐以为她要给自己擦,直接往后侧了侧身子,别过头去。 覃桉歪着头,不明所以,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你…不擦吗?” 万岐闻言,咳了两声,接过帕子对着河面洗净了脸。覃桉撕了块自己腿脚上布,反复搓洗,这才对着河面擦洗起来。 万岐用着帕子,有些不好意思,想伸手还给她,但又觉得不合时宜。 他侧着头看她,覃桉身形较小,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两条长辫垂腰,就是过于瘦弱,显得有些可怜。 他欲说些什么,谁知覃桉擦完后,竟直接拍拍身子转身走了? 等等,她不问自己从何而来?姓甚名谁?为何在这?伤势如何?要不要跟她回覃家疗养? 万岐的脑子迅速过了一遍问题,径直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覃桉回过头,看着他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倒地上了?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子,想扶起他,谁知万岐就像是粘在地上般,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她只得蹲在在地上,歪着头看他。 不得不说,他长得很好看,光洒在他身上,亮晶晶的像是在发光。想到这,她又别过头去,闷着声,问了句。 “你…怎么样?” 万岐又往前挪了挪,侧身躺在草坪上,他一手撑着脑袋,扯了扯衣领,风一吹,摇的耳饰叮当响。 他叹了口气,沉下声音道:“不太好,可能是被你的头给撞疼了,现在胸口发闷。” 覃桉偷偷瞄了他一眼,柳眉瑞凤,微微吊稍,脸型并不锋利,眯眼一笑,像只漂亮的狐狸。 她垂下眸子,扣着手,佯装漫不经心道:“确实,你声音都变低沉了。” “……” 万岐咳了几声,仍不甘心,往她那又挪了挪,他垫着头,用手拨着耳垂银饰,皱眉道 “是啊,声音都哑了,脑袋也有点疼。不过没关系的,不过是被卖入王家,又遭了凶尸攻击 4. 第四章 [] 覃桉醒来时,天色已晚,刚睁眼便是熟悉的布置,她晃了晃脑袋,记忆仍停在王庄的废墟 还有那个少年。 她似是想到什么,慌忙下了床,推开门便看见哑婆站在门口。 哑婆将手中衣物塞给她,又掏出袋中粗布,一行字便跃然于上 【我帮你擦过身子了,四爷让你再去后山洗洗,泡药泉。】 “那阿婆,他回来时有没有带着一个陌生少年,穿着苗服,像万山来的。” 【见着了,我帮他腾了屋子,就住这片】 覃桉听罢,这才松了口气,她揉了揉脑袋,便捧着衣物去了后山,泡完泉后整顿一番,她顺路提了食盒,给他送了过去。 覃桉院里没有奴仆,除了哑婆,平日这些事都是她做的。 她提着食盒,这一路心里莫名慌张,到了屋前,她整了整额前的发丝。 便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她又敲敲,门这才开了。 万岐散着乌发,一身松垮的白衣,耳垂上扔挂着银饰,他神色凝重,嘴唇有些发白。 覃桉攥着盒子,抬头看着他 “你…饿吗?” 万岐正在修整,下意识想拒绝,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这才侧身让她进来。 他的屋中布置简单,没什么东西。 覃桉垫着脚,摆好菜,又坐在椅子上,端着米饭吃了几口,她瞥向万岐,就见他神色凝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怎么不吃?” 万岐看着桌上红红的一片,那股辛辣的味道就差将他腌入味了。 也许到覃家养伤就是错误,不仅差点丢了清白,还要吃这些东西,这东西真能养伤吗? “你,不能吃辣吗?” 万岐闻言,眉毛一挑,闷声道:“自然能吃。” 说罢,他夹起一块肉放米中沾了沾,又搅了搅,又沾了沾。然后缓缓的放入口中,嚼了嚼,抿着唇咽了下去。 覃桉见他吃了,就不再多想。 她刚吃几口,又发觉万岐不动筷了。她用余光瞧了瞧,这一瞧不知道,直接吓了她一跳。 万岐抿着唇,绯红从脖颈一路上爬,到了耳根直冲脸颊,覃桉歪着头,睁大了眼睛看着。 他皱着眉,一声不吭,冗长的睫毛竟沾了点水渍,微微泛着银光。 不是吧!他这是哭了? 覃桉急了,赶忙倒水,递给他。 万岐一开始不愿接,后来好似忍不住般,呛了好几口,一口饮下,接着又连喝几杯。 覃桉憋着笑,又弄了茶杯,往里头倒了茶水,拿起他的筷子,又夹了几块肉放在茶里搅了又搅,这才放在他碗中。 “涮涮再吃吧。” 万岐没搭话,沉着脸,不断摩挲着腰间布料, 他要走,他现在就要走,这地方不能待了。 万岐涮着肉,一边涮一边吃,他放下筷子,撑着脑袋看向覃桉。 覃桉眨巴着眼,往后缩了缩,问道:“怎么了?” 她看着万岐摇了摇头,漂亮的银饰晃的叮当子昂,昏黄的烛光映在他脸上,附了层薄薄的光。他嘴角轻轻勾起,垂下眼睫,又慢慢向她凑近。 覃桉盯着他的眼睛,没来由的慌乱,她感到呼吸不顺,心莫名突突直跳,她后倾着身子,张了张嘴,欲问些什么 就看见万岐从桌上拿了块糕,直接堵上她的嘴,覃桉眨眨眼,捧着糕,鼓着腮帮子嚼了嚼。 万岐撑着头,手指敲打着桌面。 覃桉咽了糕,喝了茶将糕顺下,这才道:“谢谢,你也吃。” 万岐点点头,敲打着桌面 啪嗒,啪嗒,啪嗒。 他算着时间,就见覃桉打着哈欠,忽的垂下了脑袋,万岐一手接住她的头,将她提了起来,放在地上。 他蹲下身子,半跪着,一指点在她腹部。 嘴中默念,不断催动蛊虫,他点在腹中不断向上引导,谁知那蛊就是不动,竟不愿出来。 万岐皱着眉加重了力道,覃桉躺在地上,面色发白,竟有醒来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他内力受损,本命蛊自然也受损,怎么养在她体内是养,养在他体内就不是养? 他的蛊换主了? 万岐拍了拍她的身上的灰,将她放在椅子上摆好,不一会,覃桉就醒了。 她撑着脑袋,刚睁开眼就看见万岐在涮肉吃饭。 万岐见她醒了,笑道:“醒了?这么累,都吃睡着了,还吃吗?不吃我收桌了。” 覃桉揉揉眼,只觉脑袋昏沉,她想到自己去王庄时一夜未睡,不免觉得身子酸疼,便点点头,要去提食盒。 万岐拍开她的手道:“我送你回去吧。” 覃桉没有推辞,就让他跟了一路,万岐看着周围环境,记了路,便将她送回房内。 * 是夜 覃桉躺在榻上,望着天,不一会便睡了。 夜很静,一丁点声响都会显得格外突兀。 倏然,院内传来狗吠声,如雷贯耳,直冲她脑海。覃桉猛的惊醒,她看向门外,这时的夜莫名静悄悄的,丝毫没有狗吠声。 覃桉跨上囊袋,塞了符进去。扒开条缝,看了看,接着又打开房门。出了屋。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子,拍了拍笼子。 笼内的小花狗趴在窝里一动不动,她松了门,手伸进去,刚碰到皮毛就跌坐在地。 她皱着眉,眼中噙了泪,打在地上。 她的小狗,没了 谁干的? 她擦了擦泪,转头看向四周,甩了张测阴符,黄符燃了一角,显然阴气并不浓郁,但确实有脏东西。 她二指夹符,手掌指盘,跟着指向,出了院,手中符纸不断燃烧,她一路狂奔,出了覃家,符才在掌中燃尽。 湘山后部并未全部开辟,仍有荒林。 覃桉跳上树,四处张望,垂眸就见一个黑影正在低头啃,竟是跟万岐住一个院里的南州。 他在干什么? 覃桉隐在树叶后,眯着眼睛,仔细向下张望。 南州本就是少年体型,他身着蓝衣短褂,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背对着覃桉。 接着他两只手附上自己的头,径直撕开,渐渐露出漆黑的里子。 它从南州的皮中爬出,伸了个懒腰,通体黑色,只有头顶有两个窟窿,形似人眼。 是阴鬼! 阴鬼怎会出现于此? 正思索,忽然它缓缓转过头,看向覃桉,接着长臂一伸,径直甩向她。 覃桉见状,下意识往向后一跳,直接踩了个空,她歪倒身子护住头,直直朝下摔去。 想象的疼痛并未袭来,她刚睁开眼,忽的就被蒙住,覃桉一吓,挣扎起来。 万岐直接捂住她的脸,沉声道:“别看。” 覃桉闻言,还是睁开了眼。她透过缝隙,看见通体黑色,细手细脚的阴鬼,逐渐浮现出南州的脸。 它看向暗处,面容扭曲,扒着脸,肆意尖叫 “小姐!救救我!” 覃桉摇着头,不断向后缩。万岐捂着她眼睛低声道:“别听,他不是南州。” 覃桉扒开了他的手,怔怔的站在那,喃喃道:“南州。” 她伸出手, 5. 第五章 [] 覃桉吞了口粥,径直端过碗吃了起来,她边吃边瞧着万岐。说道:“你这衣服不合身,让阿婆给你换一身吧。” 万岐摸索着腰间布料,点点头。他以为覃桉会问些什么,谁知她吃完收了桌子,就准备走了。 万岐见状,咳了几声。 覃桉回过头,神色不解,她皱了皱眉,思索一阵,半晌才道:“谢谢你,新的小狗很可爱。” 万岐有些疑惑,她不好奇吗?他一手附上自己的胸口,总觉的发闷闷,这是不高兴? 他看向覃桉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落寞。 这时门外传来声响,覃桉下了座跑去开门,门前站着个人。 他们不知在说什么,但万岐坐在那,他能感到一阵愉悦的心情。准确来说,是覃桉的心情,她在见到这人时很开心 万岐皱着眉,缓缓伸出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将她猛地向后一拽。 覃桉回过头,有些诧异,眨了眨眼,一时不知所错,她本不打算介绍万岐,无奈之下只得拉过他,介绍着。 “这是我的.......我的朋友,他叫万岐。” 覃温年闻言,低头垂眸笑了笑。 “我是覃温年,你可以唤我阿满哥哥。” 万岐没回答只是盯着他,覃温年的笑容让他起了心生燥意。 怎么有男的笑成这样,像是孔雀开屏。 覃温年继续笑着,伸手就要接他的食盒。 覃桉直接拍掉了他的手,冷声道:“阿满哥哥,谢谢你关照我,昨夜阴鬼出没,吸了它的精气,今早你就来送小狗,真是,特别及时。” 覃桉挡在他面前,接过他怀里的小狗,便催着将他往外赶。 将人赶走后,她将小狗递给他,语重心长道:“这人笑的跟阴鬼似的,凉飕飕的。你下次见着他,避着点。” 闻言,万岐抿着嘴,微微睁大了眼睛,皱着眉,装作不解的瞧她。 覃桉看着他表情有些生气,她冷下声来,戳了戳他的肩膀,再次嘱咐道:“他行为不端。” 万岐又装作恍然大悟,眉毛一挑,笑了起来。 覃桉更生气了,伸手想捏他的脸,刚伸出悬在空中又慢慢收了回去。 她拍了拍手,恢复方才的表情,没了变化。 “别乱走,有事找哑婆,我去练场。” 说着她便走了。 万岐倚着门见她背影远去,便提起那只狗崽子直接仍进了笼子里。 他不太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又掉毛又粘人,见人就摇尾巴,给口吃的就能围着别人转一天。 不过找这只小花狗倒是耗了他点心思。 他瞧着它安分的模样,趁着没人便俯下身子,戳了戳它笨重的脑袋,沉声道:“小狗,摇尾巴才有吃的,你不装装样子,谁知道你饿?” 说罢,便倒了点残羹给它。 闻着味,小白狗就凑了上来,白色的那只生的瘦小,抢不过它,又缩着身子往后挪了挪,似乎想等它吃完似的。 万岐见状,一指弹开了花狗,似嘲笑般:“真没用。” 他喂完狗,便去寻哑婆,寻思换件合身的衣裳。 她便给他挑了身绀色的衣裤,他将长发束起,随手辫了几根细长的辫子,身上又挂起了那叮叮当当的银饰。 他包了个叶儿粑,去了练场附近。 练场不大,分几处,覃家人似乎就是在这练习符咒,他脚尖一点,站在树干上,透过枝叶隐约能看见覃桉瘦小的身影。 从楚河到万山,他放弃了太多,如今圣蛊出世,他必须把握时机。 可万岐也不知能在覃家待多久。 本命蛊还在覃桉体内,他若强取,依昨日之势,怕是得开膛破肚。 最安稳的法子,还是带她回万山,用圣蛊逼诱本命蛊,不管如何,就目前她这个身板,什么法子都不成。 他望了望那小小的背影 心道:再待几天吧,等待时机,只要取出来他就回万山。 * 覃桉来的晚,练场此时已经来许多人,无非是覃家亲眷和外来子弟。 湘山覃氏除了送喜神,压制凶尸更有一手,因此时常有子弟前来拜学。 不过覃家教授的皆是皮毛,若要深入需经历严格考核。 长期与尸为伴,做阴事难免沾染邪祟,可覃家历代却无一人入魔,怪的是,其中不乏有入仙门的修士,赶尸修法倒是两不误。 练场上熙熙攘攘,弟子们挤作一团,熟的不熟的都被覃灵渊抓了去。 覃桉站在阴凉处百无聊赖的踢着石子,她看了眼叽叽喳喳的人群,摇了摇头,覃二爷家的妹妹又要作怪了。 她索性盘腿坐在地上,瞧着这场戏。 覃灵渊盘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发髻,头上带着钗子,昂着头大声道:“你们知道吗?覃轩前几日赶了具王家女尸,你们可知那是什么等阶?” 孩子们立马附和道:“什么等阶?” 她下巴一抬,昂头道:“三阶嫉俗!” 闻言,低下一片哗然。 三阶嫉俗,对于孩子们来说这可谓是具绝顶凶尸,毕竟目前在场的小孩连都未送过喜神,就是不曾赶尸。 覃家规矩十二才可赶尸,覃轩也不过是个十六的少年,目前接触的都是喜神,俗称尸体,是直接施法摇铃便可入葬。 这次的委托直接让他不知提高了多少个档次。 覃轩是她的哥哥,覃灵渊当然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覃轩的功绩,当然也少不了拉踩。 “那你们知道谁跟着轩哥哥去了吗?” “这谁不知道?覃桉啊!” “就是就是,岁数没到就去赶尸了,不愧是四爷的孩子就是张狂。” 覃灵渊闻言,笑了一下,瞥了眼坐在阴凉处的覃桉,贼兮兮的又道:“就是说资历不够呢,我听轩哥哥讲,她被吓得湿了褥裤,拽着他的衣角哇哇直哭。” 听罢,小孩们也咯咯笑起来。 他们是没见过嫉俗凶尸,就觉得同为赶尸匠,这覃桉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再加上平日覃桉性子淡,也没人帮她说话。 覃灵渊自是知道,她故意的。 覃轩那日回来时,面色极差,嘴里一直念叨个不停,全是覃桉长覃桉短,覃桉怎么怎么凶神恶煞。 她虽然假装在旁边吃糕,可都听的真切,便在今天帮她哥哥出了口恶气,想到这她低低笑了起来,她觉得她就是覃轩最仗义的妹妹。 这还没笑完,人群中有个声音发出了不满。 “你们见过凶尸吗?害怕不是很正常?” 说这话的人是个小少年,跟覃桉一般大,身着青色练功服,头发高高竖起,生了副讨喜的摸样,很是朝气。 闻言,覃桉抬头看去,注意到那个人,是个生面孔,之前没见过。 “我见过一次诈尸,只是一阶寿终,你们懂吗?倒斗时突然坐起来。怎么可能不被吓到!” 他说的义正言辞,言论的风向立马就变了。 6. 第六章 [] 之后覃桉白日照例上课,万岐有时会带些吃食去接她。 除了覃家孩子仍对她避而远之以外,她还是交了些所谓的朋友。 比如白无双,或者其他叫不上名的外门的子弟。 万岐的到来好似给了她鲜活感,从前那段不受关照的生活,在万岐这有了突破口。 有人接她上下学,有人关心她的衣食,有人会替她说话,这种感觉是不曾在覃四爷身上寻到的。 傍晚,湘山的风带着凉意。 覃桉刚从练场回来,便听见一阵笛声,她一抬头,万岐身着绀衣,坐在树上吹笛。 他侧着头,风一吹发丝浮动,晃得银饰叮当响。晚霞的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渡了层金箔… “万岐。” 覃桉昂着头朝他招了招手,万岐一怔,收了笛声,瞧着那张小脸,没来由的笑起来。 二人用过饭,回了院内,万岐坐在那伸手逗狗。 覃桉在门前看书,她的目光频频落在万岐单薄的背影上,他的肩膀上有只小虫子。 覃桉吸了口气,缓缓站起,伸手稳着步子慢慢的接近他 万岐听着那漏洞百出的脚步声,挑了挑眉。 这丫头想刺杀我? 他一手逗着狗,另只手不断摩挲着腰侧的布料。 她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这么紧张。 万岐坐在那,有些焦灼,他还没打算离开覃家,难道她发现了身上的蛊? 他感到覃桉离他越来越近,她的两只小手已经快伸到他的肩部,温热的气息散在那脆弱的脖颈处。 万岐一怔 她想掐死我? 倏然,那两只手猛的一握,万岐直接拽住她的手将她过肩在地。 覃桉缩着身子,四肢朝天倒在上,头还被他的手垫着。她眨了眨眼,眼神落在他发白的唇上,随之是白皙的脖颈,她咽了咽口水,小心问道:“怎么了?” 万岐稳住神垂眸瞧她,一时不明所以。 他将她扶起,拍了拍她身上的灰,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她难不成是想抱从后…....抱我? 覃桉站起来,拍拍身子咳了两声,示意自己需要温习功课,便催着将他赶走出了院内。 半夜,万岐躺在床上,望着天,摸了摸空荡的胸口,那里早已没有蛊的气息,他转了个身子,抓紧了衣领。 所以......她当时是想抱我吗? * 这几日,万岐变得很奇怪,他总是走在前面,不愿意看她。 就算是坐在院里,也是坐在远处,拿背后对着她,有时还不停地转头瞧她。 只要二人对上目光,万岐就跟受惊的猫似的,立马回头,像是在偷偷摸摸生闷气。 覃桉不明所以,也没敢问。 过几日休沐,白无双约了覃桉去集市,她便拉上了万岐。 平日覃四爷不让她出覃家,她甚至都没出过湘山,今天一见,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这看看,那摸摸。 白无双攥着三根冰糖葫芦,一只递给了万岐,一只分给了覃桉。 他边吃着还不忘朝覃桉身边凑,边嚼边道:“不想覃家还有万山人士,他会下蛊吗?” 覃桉咳了两声,小声道:“会吧。” 闻言,白无双看了眼万岐,打了个哆嗦,又往她身旁凑了凑:“他是不是不大喜欢我?” 覃桉闻言,哼了两声“你话多。” 话音刚落,二人的脑袋就被万岐掰开了,他敲了敲白无双的头,淡声道:“噤声。” 白无双咳了几声,往后退了退,挥手道 “我去前面转转,一会见。” 覃桉攥着冰糖葫芦,也不说话了。万岐见她神色严肃,便揉了揉她的头,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脸颊还粘着糖渍,他想顺手将其剥掉,谁知覃桉下意识退了几步。 万岐眉头一皱,直接俯身低头,咬掉了最后一颗山楂,耳垂的银饰落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发丝拂过她的脸,挠的覃桉脸颊发热。覃桉眨巴两下,破天荒的踢了他一脚。 “这是最后一颗!” 万岐捏了下他的脸,还未言语,就听一声叫唤。 “哟,哟,哟没眼看。”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对面二层茶廊上站着个翩翩少年,来人一身紫红,乌发半扎,指尖转着把蝴蝶刺刀。 见他们望向这边,于是从楼上一跃而下,快步到了万岐跟前。 她俯下身子冲着覃桉笑道:“他是不是亲你了?” 覃桉愣住神,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千罂粟撇了眼万岐,凑了上去,语气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可是瞧的清清楚楚,他刚刚弯着身子,可不知道在干什么!” 万岐闻言,面色沉了下来。 “闭嘴。” 千罂粟见了他的表情,嘴角上扬越说越起劲,表情也越发嚣张。 她晃着头,叫道:“就是亲了,又亲又抱的,我可都瞧见了,你亲了她!我不仅左眼看见了,右眼也看的很清楚。” 说罢她还冲他挤了挤两只眼睛。 万岐气的发抖,耳尖微红,他嘴上讨不到好,于是快步上前,径直抽出短刃,向她逼去,刀刀相击,刹那间不断错出白光。 千罂粟见状,说的更起劲了,她一边接着他的招,嘴似脱缰野马,说个不停。 “呦呦呦,在那边是仙风道骨,在这就不同了?怎么你还有两幅面孔呢!亲了人家,还不敢承认?我站在上面可瞧的清清楚楚,你刚刚弯下身子,侧着头……” 她还未说完,忽的头一扬,只听撕拉一声,她的“脸”便被径直扯了下来,万岐举着那张皮,摔在地上,捻了一脚。 千罂粟顿时脸一沉,停下脚步,径直往回一击,气愤道:“我刚做好的脸!柳…!” 还未说完,万岐几指给她封了穴,让她发不出声来。 千罂粟见罢,悻悻的闭上了嘴,她咳了两声,冲破穴位,直接扯开了万岐的手,躲到覃桉身后。 “小姑娘,你看他真凶。” 覃桉看着万岐的神色,转身摸了摸她的脸,冷下脸来“你好吵。” 千罂粟闻言,咦了一声退避三舍。 “啧啧啧,小小年纪就要吃人了。” 覃桉没吱声,啃着冰糖葫芦。 “你叫什么名字” “覃桉” 千罂粟点点头,又笑着凑了上去。 “我叫柳三足,你可以唤我晨乌哥哥。” “不是晨乌姐姐吗?” 千罂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她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到“你怎知我这是皮,还是脸?” 覃桉点点头说道:“厚脸皮。” 万岐收了短刃,瞪了她一眼,千罂粟没理他,继续叨叨着。 这二人吵架斗嘴,周围便有人围上来看热闹 茶楼小厮也冒着脑袋瞧着,那老乞丐本是窝在一旁嗑瓜子,在看见千罂粟时,忽的眉一拧,指着她大喊到。 “那不千罂粟吗?还钱!” 众人闻言,纷纷看去,顿时人越来越多,挤成一团,抄起家伙,就向她追去。千罂粟二话没说,拎起覃桉拔腿就跑,声音悠长。 “帮我还债,不然撕票!” “……” 万岐脸一沉,指腹不断摩挲着短鞘,咬牙切齿的看向人群,他心一横,沉着脸走进人群中,开始发钱… 另一旁千罂粟跑的是格外的快,拎着她拐进了一个巷子口,这这才停下脚步。 她喘着气拍了拍覃桉的肩,刚欲说两句,在听到一阵摩挲声后,忽的变了脸色,带着她往后退 7. 第七章 [] 符在她手中燃烧,化了灰烬,千罂粟瞧了眼地上的妖丹和不远处的尸体,低笑道:“覃桉,那个站在远处的小孩,是不是你朋友?” 覃桉听出了她口中意味,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千罂粟捏起妖丹对着光来回翻看起来。 “你看这成色,跟你上次杀的那只有何区别。” 万岐双手环胸,盯着那颗妖丹,沉声道:“中毒更深。” 千罂粟蹲下身子,伸手掐住了被蛇妖蚕食的尸体。 尸体干瘪,呈灰黑色,内脏已经被吃了,依照样貌,只能得出是个男人,是嘴唇乌紫的男人。她伸手想去摸那颅顶百会,手刚悬在空中又迅速手了回去。 抬头望去,几人在空中御剑而行,万岐见状,便欲转身离去,千罂粟一把揪住他,笑到 “给点钱换个情报。” 万岐皱着眉掏出了钱袋,千罂粟颠了颠袋子,眉毛一挑,显然是想加钱,万岐见罢,冷笑到 “不够?不够就还回来。” 千罂粟闻言,手一扬,将钱袋塞进腰包,这才笑眯眯的说到 “我刚刚尝了她的血,十有八九有灵族血脉,估计是半灵之体,最好别让她出覃家 “她现在很值钱。” 万岐眯着眼睛笑了笑,直接顺手一推又将她推回了巷口,没等千罂粟反应,来人已经拦住了她的步伐。 千罂粟捏着妖丹,站在那风中凌乱。 “这妖是你降服的?” 循声看去巷中走出两个人影,皆着青衣佩剑,腰间挂着令牌,正是楚河柳门人士。千罂粟闻言,握拳行礼,声音也粗了三分。 “在下途径此地见有妖便降之,无名小修不足挂齿。” 二人不语相互使了个眼色,径直提剑而上,千罂粟回了几招,正欲逃跑,忽听两声闷响,锋利的剑意抵住了她的背脊。 “师妹。” 千罂粟顿了一下,转身要走,她还没迈出步子,就被剑意硬生生的拦下,千罂粟自知不是对手,只得别过脸去。 “这位兄台,我所行皆善事,为何拦我?” “跟我回去。” 柳泽清的剑锋又抬了抬,指向她脖颈,千罂粟叹了口气,歪着头,无奈道:“大哥,我们萍水相逢,非亲非故,我为何跟你回去?” 柳泽清闻言,缓缓的收了剑,剑刚入鞘,千罂粟转身就逃,她还没跑几步,柳泽清一道符咒便将她束缚在地。 千罂粟缩着身子,想喊救命,声音未出,又被他封了口。 柳泽清眉头紧缩,凛冽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看穿 “罂粟,跟我回去。” 千罂粟抖着身子,冲破了禁制。她红了眼,奋力摇头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师兄,柳门吃妖....…柳门吃妖!” 闻言,柳泽清一把捧住她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他垂下眼睫,目光凌厉。 “罂粟!不许胡说,柳门乃仙家,我们都是斩妖除魔的修士,怎会吃妖?” 千罂粟摇着头,哽咽道:“师兄,你放过我吧,我是半妖,你让我走吧。” 柳泽清垂眸,盯着那张陌生男子的脸,伸手便想撕开,千罂粟满是惊恐,抖着身子不断向后缩去。 柳泽清一把握住她的后颈,手放在了她的下颚处。 “那...至少让我看看你...” 话音刚落,巷口忽的传来一声叫唤 “覃桉!这有人强抢民女。” 白无双背着钝剑逆光站在巷口,影子被拉的细长。 柳泽清听罢,径直捏住她的脸,撕去那最后一张皮,还未来的及瞧,便见一身着绀衣带面具的少年一跃而下。 再看时,地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柳泽清无奈,只能收了那死尸的残骸,带着同门闪出了巷口。 待二人赶到时,巷口早已空空如也 * 万岐架着千罂粟跳上了楼顶,千罂粟缓着气,拍了拍身子,这才坐下。 “我没想到柳泽清会出现。” 听罢,千罂粟心中酸涩,张了张嘴皱眉苦笑。 “我也没想到....” 剩下的话落到嘴边绕了个圈,千罂粟没忍住,两行泪直落而下。 万岐见状,坐了下来,他一腿屈膝搭在上面,从衣襟里掏出个帕子。 千罂粟撇见,抹着泪伸手要去接,她在空中抓了一阵都抓了个空,不忍恼怒,叫道:“啧,你倒是给我啊。” 万岐皱着眉,叠了叠帕子又放回了衣襟,望着远处,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你还是用袖子擦吧” 听罢,千罂粟抹了把泪,也懒得哭了,直接一掌呼在他后背上,这一掌下去,万岐咳了几声,千罂粟却愣住了。 “你的蛊呢?” 万岐没回答,只是拍了拍身子,看了看澄澈的天。便欲转身离去,千罂粟一把拽住他。 “柳三足,若你心爱之人要走,你可会拦?” 他回头瞧了眼千罂粟晦暗的眸子,顿了顿,半响道 “人想走是拦不住的。” 说罢,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阁顶。 * 天有些暗了,白无双逛累了脚,此刻在一旁歇息,覃桉站在铺前翻阅书籍,明晃晃的灯笼洒了一圈光晕落在扉页上。 她指尖翻动着,忽的看到什么又猛地合上,覃桉张望着四周,见没人瞧她,便悄悄的付钱将书卷成一团,放进了囊袋。 夕阳伴山,孤雁齐飞,落日绛红,染了一片灯火闪烁。 覃桉回过头,总觉视线炽热,好似有东西在牵动,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撇向远处。 万岐站在人群中,身形纤瘦,眉眼舒展,尽管无风吹拂,她总觉得能听到那阵银饰碰撞的哑声,在心里荡啊荡,不知荡向何处。 她拧着眉,想到话本里所写。 “她只是站在那,就让我移不开眼。” 忽的覃桉的心哐哐直跳,见万岐走来时,她没来由的紧张,便转过身子不去看他。 万岐指尖转着银钗,见她忽然转身,不明所以。 她怎么那么恐慌?我吓着她了?杀妖的是千罂粟,他可没出手。 万岐站在她身后,伸手拨了拨她的长辫,覃桉眨了两下眼,转头过来,笑道:“啊,你回来了?” 万岐?? 覃桉的表情很僵硬,似笑非笑的模样,万岐收了手递给她一只银钗,覃桉战战兢兢的接过钗子,脑中又闪过几句话 “她收了我的钗子,我们耳边厮磨,许诺一生。” “.......” “.......?” 覃桉捏着银钗,磕磕巴巴道:“谢谢,我会收好的。” 万岐点点头,心觉怪异 此刻白无双双眼迷离,待瞧见万岐时,便提剑而起,走了过去 “走吧天色不早了。” “带我一起回去吧。” 听到这个声音时,万岐顿时沉下脸,果不其然是千罂粟。 还是那身紫红,却没换皮。 覃桉瞧着她的模样,比万岐高上几分,唇红齿白,媚眼吊烧。 许是单螺发髻,额前还飘着几缕发丝,再加上她的话语和言行,让覃桉一时分不出她的脾性,只觉她有些阴晴不定。 毕竟千罂粟闻见血腥味时,那话中寒意直冲颅顶,让她无法忘却。 千罂粟瞧着她的神色,忽的笑了笑欲说些什么,却被白无双捷足先登。 他提着剑挡住了覃桉,神色紧张。 方才事发之时,白无双并未在场,如今见了,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张脸。 他握紧了盾剑,白净的脸上呈现恐惧之色。 “覃桉,你跟他带先跑,我断后。” 覃桉闻言,不解道:“为何?” “因为我在下斗时见过她,她已经死了....” 说罢,他起身一刀劈向千罂粟,千罂粟见状二指轻轻一夹,吧嗒一声,盾剑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