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马甲号嚯嚯修真界》 1. 修仙 [] 花不落一直觉得他的爹是个混蛋,在外沾花惹草不说,在内还打骂妻儿。 逛窑子、开赌场、吸烟、酗酒…… 没有纨绔命,却干纨绔事。 可就是这么一个男人,最终却当上了皇帝。 对此,花不落权当苍天无眼。 毕竟他的娘现在是皇帝的正妻,说什么也不能让其被废。 虽说狗皇帝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睡女人,但论嫡长子,应该只有花不落。 所以太子之位…… 狗皇帝说,你想得美。 他坐在龙椅上,翘着二郎腿,满脑子都想着长生。 花不落心想,但凡手中有把刀,他就捅死眼前人。 可狗皇帝才不怕亲儿子心中怎么想,甚至抓着他的下巴,仔细瞧了瞧他的脸,然后说:“长得一点都不像我。” 圆溜溜的大眼睛,挺鼻,粉唇,没有一点英气。 遗传了他娘的好皮相,但继承了自己的坏脾气。 花不落挣开狗皇帝的手,满眼的嫌恶,根本不加掩饰。 狗皇帝也不恼,甚至哈哈大笑,在花不落看来,跟犯了疯病一样。 也不知道他将自己叫来干嘛。 花不落正准备走,却听狗皇帝莫名其妙地问了他一句:“你想修仙吗?” “不想。”花不落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只想当皇帝。” “可修仙也能当皇帝,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人类之王!” “……” 狗皇帝中二病犯了,花不落心想。 他走出殿门,只身去了他娘所住的常默宫。 宫名是狗皇帝取的,既是讽刺他娘在其淫威下有苦不敢言,也是警告他娘少管后宫之事。 因为有个更厉害的女人在管——贫贵妃,因为她爱贫嘴,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封号。 贫贵妃入宫七年,只诞下一子,以求稳固地位。 只可惜她儿子不喜母妃,反倒亲近皇后。 花不落见过那孩子,被其母妃打扮得粉粉嫩嫩,来讨狗皇帝的欢心。 果不其然,现在又在常默宫里见着了他——三皇子,六岁半,满口甜言蜜语,正窝在皇后怀里。 花不落莫名停住了脚,然后迅速闪身树后。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一会儿,竟有一只白毛狐狸从花丛中蹿了出来,然后变作了花不落的模样。 皇后和三皇子见怪不怪,甚至邀请狐狸坐在自己身旁。 “哥哥,这个好吃!”三皇子手里拿着啃了半口的糖葫芦,递到狐狸面前。 狐狸凑近闻了闻,却嫌恶地将其挥开了。 三皇子见状,鼻子一抽,顿时跟受了委屈似的哇哇大哭起来。 可皇后破天荒地没有哄他。 “我要走了。”她忽然说,双目无神。 三皇子一愣,感觉抱着自己的手松开了。 他被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皇后站起身,其后竟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黑缝! 黑缝中伸出一只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拇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戒指。 皇后走向黑缝,最后朝宫门处的方向望了一眼,叹息一声。 她对化成人形的狐狸说:“落儿就拜托你了。” 话音刚落,她踏入黑缝之中,转眼消失不见,而那只狐狸却摇身一变,幻作了皇后的样子,甚至抖了抖衣袖。 三皇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大声尖叫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宫门。 得亏皇后在此之前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和太监,不然就不会说是三皇子得了疯病。 花不落趁机悄悄溜走,在外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常默宫中。 单从容貌和体态来看,狐狸扮作的皇后几可乱真。 花不落若无其事地与之交谈片刻,第二天就去找了狗皇帝,说自己想要修仙。 狗皇帝不问他态度转变的缘由,却给了他一颗黑乎乎的丹药,要求他当场咽下去。 花不落盯着那颗丹药,犹豫半刻,最终还是咬牙将其吞入腹中。 丹药苦涩,在胃肠里就像一把火,烧得花不落双膝跪地,浑身颤栗,额上直冒冷汗。 狗皇帝却坐在龙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他苦苦忍受折磨的模样。 越是疼痛,花不落对于时间的感知反而越清晰。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股烧灼肺腑的疼痛感才逐渐消失,而他已然瘫倒在地,肌肉还在不自觉地抽搐。 模糊的视野里,狗皇帝身边多站了一人,黑衣罩身,看不清样貌,声音却跟狗皇帝出奇地相似。 “你怎么把洗髓丹给他用了?” “不行吗?他可是你儿子!” “他是你儿子。” 花不落听到狗皇帝的笑声。 “我是你的分身,咱俩的基因完全一样,我儿子不就是你儿子……” 花不落未听清后面的话,意识昏沉,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躺在床上,屋外月光正盛。 黑衣罩身的男子站于屋中,不知看了他多久,然后评价道:“资质还不错。” 花不落:“你是谁?” 男子:“你爹。” “……” 男子呵笑道:“你在心里多骂我一句,我就少教你一道法术。” 花不落顿时骂出声:“神经病。” 男子:“……” 不愧是他儿子,还知道钻他话中的漏洞。 “说吧,你想学什么?”男子好脾气地问他。 花不落思索一阵,却问道:“你能教我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 修仙无非剑、丹、符、器、音、灵六道,但男子却在此基础上,开辟出一条新路——魂道! 听起来像是混蛋,花不落心想。 但根据男子所言,魂道的确很厉害,能够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分离出来,俗称为分身术。 奈何花不落兴致索然,看看那个狗皇帝的样子,就觉得分身术不过尔尔。 既然男子愿教,他便出个耳朵听着。 因为洗髓的痛苦,他对炼丹之人敬而远之;至于器、音、灵三道,听起来无感。 于是,花不落最终选择剑符双修,与此同时,再学学魂道。 对此,狗皇帝喜闻乐见,没了花不落的打扰,整日更加游手好闲。 娶进宫中的美人越多,皇后越发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最后连花不落也懒得去见那只狐狸演戏。 但狗皇帝却迟迟不肯立储君,还说朝中的大臣 2. 逃命 [] 男子消失在燃起的硝烟里。 花不落咳嗽几声,跑进常默宫中。 狗皇帝恰巧也在这,双目赤红,在花园里不断翻找逃生的密道。 “你!”狗皇帝叫住花不落,面露惊喜,“你肯定知道密道在哪!对不对!” 花不落皱眉,他可不想逃跑时身后还缀着一人。 “不在花园里。”花不落回答,“在屋子里,床下面。” 狗皇帝却露出狐疑的表情,大跨步冲来,一把揪起花不落的衣领,说:“你来找!我没能出去,你也别想着偷跑!” 花不落深呼吸,强忍脾气,被狗皇帝拖去屋子。 男子曾教导过他,修仙之人最忌因果报应,不可妄动杀念。 花不落当时对此嗤之以鼻,说仙者打杀动辄便死一城之人,却也未见他们身上多几分罪孽。 可如今他有杀了这狗皇帝的能力,反而心生犹豫。 倘若他真的动手,那便构成弑父之罪,难保此事以后不会成为他修仙道路上的心魔。 念及此,花不落顺从狗皇帝的意思,来到屋门口,不料刚推开门,一柄利剑飞刺而来! 狗皇帝大惊,连忙将花不落拉到自己面前阻挡,可那柄利剑却像是长了眼睛,剑身一弯,绕过花不落,直直捅进了他的胸口! 噗呲几声,血如泉涌,狗皇帝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死不瞑目。 花不落站在原地呆愣几秒,缓过神来,正要飞奔去花园,却被一条巨大的狐尾勾住腰身,拖进了屋里。 “往哪跑?” 皇后的声音,白狐的样貌。 屋门一合,床榻陡然被妖风掀翻,露出其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花园里的密道早被我封了。”白狐口吐人言,舔了舔爪子,尾巴尖还勾着花不落,率先将其放进了洞口。 花不落见白狐没有恶意,便不再挣扎,反而奇怪地问道:“这洞是你挖的?” 待花不落脚底踩着地面,白狐紧接着一跃而下,缩小了身子。 “不信?”白狐依然用着皇后的声音,走在花不落前面,为其引路,“那你怎么知道屋子里有密道。” 花不落沉默片刻,说:“猜的。” 他本意是想将狗皇帝锁在屋子里自生自灭。 不过,这狐狸洞确实挖得太大了点,竟然正好能让花不落直立行走。 像是专门为他而准备的。 白狐眯了眯眼,走出一段距离后,才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妖。”花不落言简意赅。 “不好奇你娘当初去了哪里吗?”白狐总算换了一个声线,听起来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花不落一听此言就明白白狐早在一开始便知道那日他曾来过,于是答道:“好奇。” “那为什么不问?” 白狐扮作皇后五年,也没见花不落对他有所试探。 “因为她是自愿的。”花不落说。 去哪都行,只要她乐意。 白狐笑了笑,竟将花不落引到一处岔路口,然后停步,问:“左还是右?” 左右都是生路,一条往东,一条往南,今日抉择,却影响未来。 “右。”花不落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毫不犹豫地踏上右边的通道。 白狐紧随其后,尾巴一扫,直接震塌入口,再不给花不落反悔的机会。 一人一狐走出地洞,已然到了深夜。 周遭一片寂静,偶有鸦鸟亮起猩红的眼。 白狐在草叶上擦去了脚底板沾染的泥土,然后往花不落的怀中跳去。 花不落张开手臂,将白狐抱起,见其将尾巴盘在自己的脚边,只竖起一对耳朵,问他:“是往山上走,还是往山下走?” 山上有个小门派,山下有个小村庄。 花不落抬头望月亮,抬脚往山上走。 白狐见状,不再多言,窝在花不落怀里,眯起了眼。 “你到底是谁?”过了许久,花不落才问道。 白狐听着花不落踩碎地上枝叶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说:“你哥哥。” 同母异父的哥哥。 “……” 似曾相识的一问一答,差点让花不落将手中的白狐扔出去。 白狐却在此之前就用脚爪子抓住了花不落的衣袖,谨防自己摔落,笑道:“不然我为何要救你?” 总不可能是因为亲情,花不落心想。 狗皇帝风流成性,竟然成功睡了一只狐妖,还没被其吸□□气而死。 白狐好似知道花不落的想法,轻轻用爪子挠了挠他的掌心。 “别想歪了,我父王可不是那皇帝。” 花不落一愣,却听白狐语气平静地说:“我们只是拥有同一个母亲。” 带走皇后的是妖王,留下白狐在此地的也是妖王。 总归是父母间的情爱纠葛,孩子纯属累赘而已。 白狐早已接受自己不受双方宠爱的事实,保护花不落,权当还报母亲的生育之恩。 花不落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言,既不感同身受,也不同病相怜。 至少,他娘对他不差。 月色弥漫山林,鸦鸟也尽数归巢歇息。 晚间寒露重,冷得花不落忍不住将手往白狐温暖的肚皮下塞了塞。 白狐眯眼,本能地亮出利爪,但不一会儿就收了回去。 算了,一个孩子而已。 这么一想,他晃晃尾巴,将花不落的双手拢进了柔软的皮毛之下。 走了半个钟头左右,他们才逐渐看到了完整的石阶,以及排了几十米的长队。 男女老少,拖家带口,全部堵在山路上,露天睡觉。 大小包袱堆在一起,或被用来枕头,或被当做垫席。 排在最后的是位女孩,她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露出腿脖子,正将自己的小包袱压在脚上,以求取暖。 花不落沉默着坐在了女孩的后面,将白狐置于腰腹上,靠着一块冰冷的大石头,渐渐闭上了眼睛。 直到巳时,坐落于山顶的小门派才终于打开了院门。 晨起的大弟子穿着粗布麻衣,打着哈欠望了眼乌泱泱的人,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又将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讨伐! 等了好一会儿,院门才又重新打开一条缝,一名年纪较小的弟子满脸无奈地 3. 结缘 [] 此门派虽小,却有形形色色的人。 温柔的,如师姐,会偷偷给花不落塞甜点;刻薄的,如师兄,三言两语离不开花不落的修炼进度。 白狐藏身山中,看花不落仅仅一周就成了个跑腿和杂役。 粮食是他买,山路是他扫,仙术却一点没学到。 就这还结什么善缘?白狐讽刺地心想。 他舔舔爪子,趁花不落下山购物之际,跟在了其身边。 花不落腰间挂着一块木牌,其上刻着此门派的大名——白珠,只因开山之祖叫这名。 木牌虽对修行无甚大用,却能帮他躲过不少无妄之灾。 最近山下不太平,乡镇里莫名来了一群虎背熊腰的官兵,满脸的络腮胡子,说话也有浓重的口音,看起来不像是正经军人,更像是山贼土匪。 他们喜爱喝酒和看戏,往妓院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老鸨是个年过三十的弱女子,虽然心疼自家的姑娘们白白被男人糟蹋,甚至赚不到一分钱,但依然强颜欢笑地招待着这群不速之客。 官兵的到来,闹得人心惶惶,街边摆摊的小贩也改变了营业时间,晚出早归。 花不落心中感慨,推翻了一个狗皇帝,还有无数个狗皇帝站起来。 他在距离酒馆十几米的地方停步,怀中抱着一只白狐。 “你要跟我一起进去?”花不落问。 白狐眯了眯眼,用尾巴尖扫了扫花不落的手背,不容拒绝地说:“一起。” 酒馆里出奇安静,散坐着三三俩俩的官兵,他们既不喝酒,也不说笑,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每一位前来沽酒的人。 像是一夜之间改了性子。 花不落走进去的一瞬间便感觉到不对经,可见怀中白狐没有动静,他便硬着头皮走到了店小二面前。 不多不少,一坛酒。 白狐却在花不落即将接过酒时,故意一扫尾巴,将那坛酒打碎在地。 酒香扑鼻。 花不落:“?” 白狐装傻,兀自摇晃尾巴。 无奈之下,花不落只好用自己的私房钱再买了一坛酒,而后上山。 酒馆里坐着的官兵面面相觑,最后见领头人摇摇头,表示刚才进来的少年不是他们的目标。 “为什么要打碎那坛酒?”花不落问。 “破财消灾。”白狐只言一句,便跳出他的怀里,正要闪身进入草丛之中,又转头补充道,“明天不要下山。” 花不落心中思量一晚,却第一次没有听白狐的话。 他身穿褐衣,往脸上擦了点灰,披头散发,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在黎明时分,翻过围墙,偷跑下山。 镇上不乏乞丐,老人居多,是原先那群难民,被家人遗留在此地。 花不落藏身其中,不过半个时辰,便听到了官兵骑马而过的声音。 马背上还有一具少年的尸体,看不清样貌。 听睡醒的老人说,这是昨天新抓获的皇子。 哪个皇子? 大皇子。 因为皇帝没有立太子。 镇子太小,没有高楼。 花不落身上裹着老乞丐递给他的破布,亲眼看见那群官兵在街道上插了根木柱,将少年的尸体绑在了上面,以此示众。 按照规矩,他们本应砍下少年的脑袋,置于城墙之上。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花不落不理解地问。 老乞丐们给出的答案千奇百怪,有人说是为了立威,巩固新皇的地位,有人却说是为了完成任务,并放前朝之人一条生路。 新皇下达的命令是,限时十天,抓获并处决所有前朝余孽。 但天大地大,谁知道逃掉的皇子和公主都躲在何处,不如就地抓个较为符合的倒霉蛋。 皇子和公主们知道逃跑,固然都不是傻子,看到自己的替死鬼,想必只会藏得更深一点。 花不落想通了其中的逻辑,有意避开了少年的尸体,往山上走,却不想中途遇见了白狐。 “就知道你一定会下山。” “为什么打碎那坛酒可以消灾?” 一人一狐同时出声。 “不好奇谁成了你的替死鬼吗?”白狐并未回答花不落的疑问,反而三两步跳到他的身前,化身成他的模样。 “不好奇。”花不落说。 如若好奇,他与替死鬼之间便是一段孽缘。 白狐笑了笑,对花不落的想法不置可否,却说:“没关系,总归是要见一面的。” 他理了理花不落额前的碎发,伸手抹去了其脸上的灰,又不知从哪掏出一块黑布,盖在了花不落的头上,笼住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 “人类的手果然方便不少。” 花不落听着白狐的嘟囔,见其将自己重新打扮一番后,又化为原形,窝进自己怀里。 他重新来到了街道上,路人较之前增多,大部分围在被绑在木柱上的少年尸体身旁,议论纷纷。 大多数是痛斥狗皇帝生前造下的孽,少数是批判新皇的暴行。 花不落挤进人群里,见有大胆者掀开了尸体的头发,竟露出其下一张……三皇子的脸! 花不落心下一惊,三皇子不是被流放边疆了吗! 白狐却早有预料,懒懒地趴在花不落的臂弯里,竖起耳朵,抖了抖,将旁人的话听了不少。 “此人是谁?”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问。 “大皇子,梁俞,沉迷修仙的那位。”有好心人解释说。 “你们怎么能确定抓对了人?”曾有幸入宫面圣的青年问。 “那些官老爷们这么说,我们便也这么认为了呗。”有看热闹的群众说。 “……” 花不落走出了人群,待议论声渐弱后,方听白狐主动解释道:“你之前在牢狱中救了三皇子一命,如今他抵你一命,算是两清。” “至于那坛酒……”白狐停顿几秒,眼睛微眯,笃定道,“有人偷看了你的命途。” “或许就是那位使唤你下山沽酒的师兄,他告诉官兵们在酒馆里寻找目标。” 白狐目露狠意,若不是他那一尾巴,警示了领头人,没准花不落真得被他们捉去。 不过那位师兄的能力显然不高,竟然不曾料到有他这个干扰因素在 4. 天眼 [] 嘱托完,白狐转身跃入黑缝之中。 而捏着血红珠子的花不落却在思索,为什么是三年后? 思索无果,他选择上山。 借着月光,花不落轻易地翻上围墙,却不着急回自己的房中歇息,而是去了大师兄的屋顶上。 最近昼夜颠倒的作息令他现在格外精神,更何况今日正好为每月十五——大师兄专门练习开天眼的时间。 小门派的人排外,即使有好的功法,也不肯传给他这个前来避难的小师弟。 花不落对此倒是无所谓,却被“开天眼”勾起了好奇心。 无奈大师兄不教,他便只好前来偷学了。 一张被折成人形的符纸摇摇晃晃地顺着瓦缝飞进了屋子里。 花不落半跪在瓦片上,闭眼凝神,不一会儿便通过藏在房梁柱后的人形符纸窥探到了屋中的一切。 大师兄正盘腿坐在床上,额头冒着冷汗,嘴里念念有词。 “上敬九眼观世主,下颂六耳司命君!” 大师兄并指掐诀,分别指向天上地下。 “东护法,三头犬!西牧使,七脚鹰!” 淡蓝色的灵气自大师兄的指尖流泻而出,绕着他的四周,逐渐形成完美的闭圆。 “且护弟子开天目!” 环绕大师兄的灵气陡然一震,随着他指尖的朝向,纷纷涌向其皱起的眉间! “天眼,开!” 一声大喝,聚集的灵气猛然炸开! 火光瞬间熄灭,桌上的白烛应声而倒,就连站在屋顶上的花不落都感受到了瓦片的微微震颤。 了不起。花不落在心里不咸不淡地感慨了一句。 待屋内重新恢复光亮,他才借着趴在房梁上的人形符纸看清了大师兄此时的模样——竟真有一只猩红的竖眼自其眉间缓缓睁开! 没有睫毛与眼白,只有密布的血丝与菱形的瞳孔。 像是某种噬人的野怪。 可惜还没维持半分钟,那只眼睛便像是厌倦周围景色一般,迅速闭合成一条线,然后隐入大师兄的肌肤里。 人形符纸继续观察了一阵,却见大师兄紧闭双目,眉头紧锁,好似陷入了梦魇之中,时不时还蹦出几句胡话。 “娘娘饶我一命!” “我听话!我听话……” “救……救!” 最后一声音调上扬,大师兄的脸迅速憋得通红,他呼吸急促,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双腿在床上乱蹬,不知是被何东西操控了身体。 花不落不好见死不救,正在脑中思考对策,却不想大师兄突然睁开了眼睛! 竟是一片猩红! 布满血丝的球体在人类的眼眶里疯狂乱动,近乎要跳出来! 花不落一惊,感知到危险,迅速抽离自己的神识。 而失去灵气的人形符纸不小心被“天眼”的视线扫到,周身竟燃起烈焰,不到一秒就烧作灰烬。 花不落屏息,悄悄逃离此处。 他也不曾想到,大师兄修炼的功法竟如此邪门。 绝对不是正规的仙法秘术! 但次日清早再见大师兄,他又是一副正常模样,连眼睛也是黑白分明,丝毫没有睡眠不足的感觉。 花不落心生疑惑,留在山中细心观察一月,可大师兄之后两次都没有成功。 仿若第一次出现的天眼只是一场幻觉,或者意外? 花不落摇摇头,他宁愿相信自己是被某种东西盯上了。 留在山中多月,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得到了一柄锋利的铁剑,甚至见到了闭关十几载的师祖。 师祖的修为他看不出来,但感觉没有教他魂道的男子高。 花不落对此门派无甚感情,可人在屋檐下,就得守规矩,师祖出山,他一个小弟子须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待行礼过后,师祖再用其手中的拂尘往花不落头上一扫,算是扫去他与人间的因果纠缠。 被拂尘扫过的花不落只觉得心中一空,对狗皇帝的恨意,对母亲的思念,对白狐的感激……都淡了几分。 花不落垂头,弯身,拱手,面无表情地说:“谢师祖!” 仙风道骨的老人轻抚白须,满意地点点头。 他此次出山,自是有要事商谈。 人间的王朝更迭尚未尘埃落定,西部的魔族又开始攻伐四方域的土地。 按照师祖的说法,邪魔一日不除,他心难安,故欲率领全门派之人前去支援。 但实际上,是西部守边的大小仙家敌不过来势汹汹的魔族,急召他们这群人前去充兵。 一周之后,除了师祖和师父,他们这群弟子估计都会成为战场上的无名尸体。 花不落看得清当下的局势,从站在大师兄的剑上之时,就计划着如何保住性命。 高空的浮云遮眼,但遮不住冲天的血腥味。 御剑飞行不过两个时辰,他们就跨越了人类的保底防线,来到被魔族占领的地界上空。 往下望,是四散的肢体与被烧焦的土地,无数弯折的剑与枪斜插其上,像一座座条状的墓碑。 偶有前来收尸的魔族,脚步一瘸一拐。 大师兄带领众人御剑折返,落于人类的领地。 “小师弟,你觉得我们能活着回去吗?”大师兄突然问,只有紧挨着他的花不落能听到。 “不能。”花不落淡淡地回答,与大师兄拉开距离,却听到一阵突兀的笑声。 猩红的竖眼刚睁开一条缝就闭上了,碰巧被其视线扫到的花不落却惊出一身冷汗。 他看到大师兄无事发生似的走进了营帐,却感觉有女人贴着他的耳廓,轻声低语:“不,你能活下去。” 还真的被盯上了啊。 确定此事后,花不落反而放松下来,于深夜之际,尝试与“天眼”好好谈谈。 “你是谁?”花不落问,紧握铁剑,这是他唯一的防身武器。 桌上的烛火微晃,竟逐渐形成了一只眼瞳! 女人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脑海之中。 “我也不知道,但他们都叫我‘娘娘’。” 花不落想起了那夜大师兄口中所喊的胡话,以及对方的痛苦模样,心觉这不是个好东西,问:“你的目的?” 娘娘笑如银铃,不答反问道:“你不是想要得到预知的能力吗?” 花不落保持沉默,娘娘却嗔怪道:“ 5. 百诡 [] 不出花不落所料,魔族轻而易举地占领了营地,并将留存于此的人类杀得片甲不留。 一共七十三人,大多数处于炼气阶段,只有七人达到了筑基水平。 花不落套上白狐之前留给他的黑布,意念一动,就将其变成了魔兵身上的衣物。 后背要破三个小洞,估计是曾被铁枪或箭矢刺穿过。 待伪装好,花不落正准备向大部队靠拢,却发现魔兵们陆续抬起人类的尸体,向一个方向聚集。 他便也效仿着,与另一个矮子魔兵抬起自己分身的尸体,跟着人流往前走。 离近了才知道,目的地是一个十几米宽的深坑。 他们将手中的尸体都扔进坑里,然后在魔族将军的一声令下,纷纷点燃了火把,又齐齐往坑里扔去。 火焰自尸体身上腾起,越烧越烈,烧出滚滚黑烟与难闻的气味。 “断角,你怎么这个表情?”站在花不落身旁的矮子问。 花不落瞅了他一眼,因扑面而来的黑烟与热浪而微微皱眉,心想,原来自己现在叫“断角”。 不知这名字是否带有侮辱意味,还是仅因为叫习惯了。 花不落不曾回答,说多错多。 好在矮子也不在意,其眼中闪烁着光,不知是兴奋还是哀痛。 花不落顺着矮子的视线望去,发现其目光竟凝在坑里的一位少女上。 眼中倒映着苍穹的少女,脸上却是一副迷茫的表情,火焰在她身上肆虐,不一会儿就舔舐着她的面庞。 花不落听到矮子压抑在喉间的悲泣,被魔族将军的喝令声遮掩了。 “你之前为什么哭?”花不落小声问,紧跟在大部队的后面。 “我哪里哭了!”矮子嘴硬道,可看着花不落的眼睛,声音又低了下去,“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不会。”花不落承诺道,他只是好奇罢了。 听言,矮子方叹息一声,说:“坑里的人都是好人,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他们不仅没杀过我们,还曾给过我们吃食。”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当然是为了宣泄愤怒啊。”矮子将声音压得极低,环视四周,发现无人关注自己,才继续说道,“我们真正的仇人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他们是一群缩头乌龟!他们就知道躲在四方域里!他们就喜欢拿无辜的人出来顶罪!” 听矮子的声音逐渐高昂起来,花不落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感受着花不落掌心的温度,矮子深吸一口气,待将胸中浊气吐出来时,他已归于平静。 “我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仇人,可他们分不清啊。”矮子目露哀戚地望着前方魔兵的背影,轻轻说,“他们不知道究竟是谁屠了他们全家,谁抢占了他们的故土,他们只知道,这一切都是拜人类所赐。” 花不落点点头,不予置评,却表示理解。 “不过,打完这场仗我就回家去了。”矮子突然说,像是终于吐出卡在喉中多年的鱼刺,全身肌肉都放松下来。 “打来打去的没意思,不如回老家看看我闺女。” 矮子的话令花不落略显惊讶。 真想不到,对方这么年轻,竟然就有了孩子。 “听我的话,你也不大,不如也早早归乡去吧。”矮子虽矮,说话的腔调却跟花不落的长辈差不多,“别被这不讲道理的战争白白蹉跎了岁月。” 矮子加快了步伐,走到了花不落前面,头也不回地朝他挥了挥手,似是去意已决。 花不落一边走,一边在脑中思索矮子的话。 边境地带乱是乱,但凭借易容术,他可以在人族与魔族领地反复横跳。 就目前所接触的魔族来说,他们的言行举止都在可接受范围内,由此可见其管理制度还行,但是不知其他地方是否如此。 安全起见,花不落决定在边境地带多留几天。 却不想,留久了,麻烦竟也随之而来。 百诡魔君就是这个大麻烦。 魔族的等级划分不明显,他们管厉害的叫将军,管更厉害的叫魔君。 百诡魔君一出场,所有的小魔都自觉地跪拜迎接。 花不落跪坐于地,并未垂头,而是仰着脖子与其对望。 跪在他身旁的矮子抖若筛糠,却也不敢多言,因为魔君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他俩身上。 “好一个‘千面’,好一个‘断角’。” 花不落听见男人的呵笑声,看到其手拿一个小册子,身穿黑色长袍,腰间还挂着一只铜铃与一吊铜钱。 稀奇,堂堂百诡魔君竟是一身道士装扮。 若单是这一点,还不足以让花不落争做人群中的显眼包,只因百诡魔君故意揪着他的错处不放。 “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是叫‘千面’,还是叫‘断角’?” 花不落坦然自若地扯谎道:“先前的确叫‘千面’,只无奈战争时被人类砍去头顶双角,为牢记此耻辱,故更名为‘断角’。” 他不曾料到百诡魔君手中竟然有一个记名册,其上甚至写了魔兵自述的生平过往。 他更不曾料到这位百诡魔君每月还会例行点名,统计伤亡人数。 花不落也是今日才知道,被自己抢占身份的这位魔兵,记在册子上的名字与其告诉别人的名字并不相同。 他看到一枚铜钱在百诡魔君掌上旋转,很显然,对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 “若你能完整说出这册子上记录的内容,本君便相信你不是人族派来的奸细。”百诡魔君声音轻轻,却毫不留情,“但如若你答不出来……” 旋转的铜钱停下了,边角锋利无比,闪着寒光。 百诡魔君勾唇轻笑,紧接前言道:“那这枚铜钱可就不会停在我的手上了。” 它会射进我的脑子,或者心脏。 花不落补全了百诡魔君的未尽之语,面上平静,心里却翻起滔天巨浪。 他怎么可能答得出来! “怎么不可能?” 花不落大惊,脑海中竟响起了女人的声音。 之前被他赶走的娘娘竟在此时出现,恰如神兵天降! “ 6. 杀阵 [] 先不谈风夜行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和姓名的,为了完成与娘娘的交易,花不落率先攻了上去。 “不知死活。”风夜行冷哼一声,只将手一抬,数十枚铜钱便迅速旋转着朝花不落袭去。 可惜花不落并未被其逼退,身形一闪,竟晃出了虚影! 风夜行这才顿觉不妙,连忙后移,无奈花不落已经跃至眼前! 其指尖不知何时夹了一枚边缘锋利的铜钱,正巧划向风夜行的颈部! 临死一瞬,风夜行避无可避,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铜钱划破空气的鸣响,再次想起了师父临终前对他的嘱托。 既无奈,又悲愤。 “你啊,就不能学点真本事吗!” 嘶啦—— 风夜行只觉得胸部一凉,睁大眼睛一瞧,这上好的布料竟被花不落划开一条巨大的口子! 从锁骨处一路敞到腰腹! 风夜行目瞪口呆,来不及遮住自己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八块腹肌,就见花不落盯着他裸露在外的腹部,极度疑惑地问:“你偷了我父亲的魔角,为什么没偷他的本命武器?” “……” “什么叫‘你’的父亲。”风夜行吐槽了一句,伸手将自己被撕开的上衣拢好,看出了花不落并没有杀自己的意思。 “你也知道那是本命武器,我拿来有什么用?” 花不落神情古怪地瞧了风夜行一眼,说:“你都敢假冒魔君了,有本命武器不是更能威慑人吗?” 风夜行回以花不落更疑惑的目光,反问道:“难道你愿意将尸体开膛破肚,就为了取一件武器?” 花不落摇摇头,却说:“不过对魔族来说,被砍去魔角的耻辱比被人开膛破肚的耻辱更大。” 所以他才觉得敢偷魔角的风夜行大概率也会偷武器。 “……” 风夜行无话可说,问:“你要魔君的本命武器做什么?” “受人所托。” “这就是你为什么潜入魔族领地的原因?” 花不落犹豫两秒,点点头。 “那你可要失望了。”风夜行耸耸肩,发现自己与对方没有根本上的利益冲突后,善意地提醒道,“真正的魔君是不会出现在边境地带的。” “所以你才敢假冒魔君?” “不是假冒。”风夜行纠正花不落的说法,“是‘暂借身份’。” “跟我一样?” “不一样。”风夜行简单解释道,“我这身份是别人自愿给我的,你这身份……” 风夜行瞧了花不落一眼,并未对他的行为有所批判。 花不落却明白了,风夜行的魔角来自于一位死去的魔君,身份来自于一位活着的魔君。 为了交付开天眼所需的代价,看来他必须去魔族内地跑一趟了。 花不落叹息一声,打定主意后,问:“真正的魔君实力如何?” 关于这个问题,风夜行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两极分化。” “强的可敌千万个我,弱的不及我的二分之一。” 风夜行面色难看,似是回忆起了某些不堪的往事。 花不落点点头,以对方的实力为标准,他对魔君的实力有了大致的判断。 “感谢。” “不客气。” 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类,风夜行不介意给出自己知道的信息,不过他对于花不落态度的转变,依然感到无比好奇。 “你怎么知道我是假冒的?” 花不落随口诌出一个理由道:“因为我会观魂术。” 所谓观魂术,可无视皮囊,窥见躯壳之内的灵魂,专门克夺舍和易容。 魔族与人族的灵魂相差极大,一是颜色,魔为黑,人为白;二是体型,魔比人要高大不少。 不过花不落也只是听男子提过一嘴,并未学习此法术。 因为男子说,他没有与之对应的天赋。 风夜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提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攻击你时,你为什么不躲?” 花不落想起那枚擦着他的发丝而过的铜钱,说:“因为没有杀意。” 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他通过天眼预见了自己的未来,知道风夜行不会杀他。 风夜行无语片刻,似是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牵强,继续问道:“就算你知道我是人类,为什么敢在不知我实力的情况下,贸然对我出手?” 因为通过天眼,看出了你的修为与我差不多。 但是风夜行既然这么问,想必身上有某种掩藏修为的法宝,花不落不能以“天眼”作答,于是说:“直觉。” 见风夜行还是一脸迷惑,花不落补充道:“直觉你比我弱。” “……” 两人的第一次谈话到此结束。 可花不落若想进入魔族内地,还得办理一系列手续。 首先,他得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比如说伤重——来离开战场。 其次,他得找风夜行抹除记名册上写下的内容。 最后,他还得去魔族将军那领取战后的补给。 一番操作下来,花不落心想,我为什么不能直接当一个逃兵? 风夜行给出了回答:“因为‘记名册’相当于一份契约,违约者将受业火之惩。” 花不落渐渐露出探究的表情,问:“读心术?” 毕竟他刚才可未曾说话。 风夜行:“……” 沉默代表肯定。 花不落恍然大悟道:“难怪你能说出我的身份和姓名。” 风夜行抿唇,一边怪自己嘴快,一边说:“但我不常用。” 随意窥探他人的心理活动委实不太尊重,刚才他也是无意间听见了花不落的心声。 但花不落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只可惜他不会读心术。 这是风夜行学到的秘法,想来也不会轻易教与他人。 念及此,花不落遗憾地叹息一声,正准备与风夜行挥手告别,去魔族将军那领取补给,却不想忽然感到地面一阵震动。 地震了? 花不落不甚慌张,毕竟周围空旷无比,没有高大建筑。 但风夜行的脸色却骤然一变,只花了三秒判断情况,他就立即拉着花不落某一方向奔去。 无数魔兵见状,连忙紧追在他俩的身后。 庞大的魔族军团逐渐汇成一条细长的流水,在焦黑的大地上缓慢移动。 推搡,挤压, 7. 骰子 [] 花不落捂着脑袋,神情茫然,眼前是风夜行满是焦急的脸,远处却是突然中断的杀阵。 大地收敛了獠牙,重新陷入沉寂,徒留跪坐其上的幸存者相拥而泣。 “怎么做到的?”花不落问。 风夜行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花不落抬手指向那群未来得及逃出杀阵的魔兵。 “或许是因为……”风夜行遥望远方,说出他所认为的理由,“组成杀阵的冤魂少了一名。” 花不落若有所思。 少的是他的灵魂吗? 他的分身是否算是组成杀阵的冤魂之一? “如何不算?” 花不落一惊,差点以为风夜行又对他使用了读心术,可见其嘴皮子没动,才发现这道声音竟响于脑海之中。 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杀阵突然中断了?” 花不落听到一声轻笑,以及男人的回答:“你的灵魂都跑到杀阵之外了,你说此阵停不停?” 好像是这个理,但花不落听男人这开玩笑似的语气,不太相信。 最后还是娘娘做了正解,说:“此地本该要死七十四名人类,包括你的分身,但却跑走了一个。” 跑走了谁? 花不落并未询问,男人却好似知道他的想法,饶有兴致地问:“嗯,你是不是救了谁一命?” 花不落这才想起抢夺魔兵身份之时救下的人类。 “少了一个人,为什么杀阵还能启动?”花不落不解道。 “这就得问天道了。”风夜行突然说,答完问题后,却开始道歉,“对不起,又听到你的心声了。” 花不落:“……” “天道管杀阵?” “管。”男人抢先答道,“仙家布杀阵,屠戮当问天。” 他的声音与风夜行混在一起,但花不落能分清。 “天道已经有两三百年没现世了。”风夜行轻轻叹息,“但凡是涉及到两族交战的事,都需要摆阵问天,询问其是否可以杀戮,以及,杀多少。”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风夜行强调道。 花不落却感到荒谬,问:“天道只管人,不管魔?” 他又听到了男人的笑声,对方如在他耳畔低语:“你这问题有点意思。” 风夜行耸耸肩,说:“谁知道呢。” 毕竟他假冒魔君的时日不久,还没问过这所谓的天道。 花不落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摆,不想在此问题上纠结。 经此一遭,他也不欲去魔族将军那领取补给,只想早日完成与娘娘的交易。 可正当他要走之时,风夜行却拦住了他,欲言又止。 花不落:“?” 他猜对方是想问他怎么从土里逃出来的,理由还没想好,风夜行却换了句话道:“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件魔君的本命武器,我知道一个,我跟你一起去。” 花不落微微挑眉,心想,风夜行这是在报恩啊。 他面露笑容,刚想点头,男人却突然在他脑海中说道:“向西南方前行,目的地是骰子城。” 花不落:“??” “我救你一命,难道你不应该报答我吗?”男人笑道。 花不落一心二用,一边听风夜行讲述如何盗取魔君的本命武器,一边询问男人:“去那里做什么?” “取一件宝物。”男人的语气像是去朋友家喝茶,考虑到花不落与娘娘的交易,他甚至体贴地说,“若你帮我取得宝物,便算是交付了开天眼所需的代价,如何?” 花不落露出思索的表情。 “什么宝物?” “浮世镜。” 看来也是一件魔君的本命武器,花不落心想。 安静地听风夜行说完,花不落谢过对方的好意,决定道明自己的情况,但省略了男人和娘娘的帮助。 知道花不落此行的最终目的后,风夜行眉头先是一皱,上下打量了花不落一眼,最后劝道:“单枪匹马的,算了吧。” 虽然骰子城里住着的参桀魔君是条巨大的白色蠕虫,天赋不高,但好歹活了七八百年,实力不说强,碾死一个刚步入金丹期的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向花不落说明参桀魔君的原形和修为后,风夜行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却不想他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然后道谢。 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是受了多重要的人的委托。 念及临危之时花不落的救命之举,风夜行不忍看对方孤身一人前去送死,匆匆处理和交代完边境地带的事宜后,他便也沿着花不落离去时走的道路跟了上去。 但花不落既然敢去,自然是因为男人保证了不会让他轻易死去,否则之前救他就没有意义。 “所以,你为什么要救我?”花不落一边赶路,一边问。 “嗯,你为何要救百诡?”男人不答反问。 “……” 花不落答不上来,只是情急之下的伸手猛拉,他也没想到会让自己栽进去。 “我想,之前一定有人教过你,不要轻易救人和杀人。” 花不落脚下一顿,而后又迅速调整好步调。 “而且,他一定跟你说过,修仙之人讲缘分,忌因果。” 男人轻飘飘的两句话,令花不落瞬间变了脸色。 “你是分身?” 男人呵笑以答。 “你是本体?” “与其纠结我的身份,不如想想,你为什么不能轻易杀人和救人。” 花不落皱眉。 “修仙之人”和“你”这两个词的差别可不小。 但他为什么要顺着对方的思路走? 花不落恢复平静,神情淡淡,说:“帮你拿到浮世镜后,你就不会再在我脑子里说话了吧。” “不一定。”男人笑道。 花不落想要揭过此话题,却不想男人不依不饶,偏要诱导他思考之前的问题。 “你救了一个人类,使杀阵中途停止;你救了百诡,引来了我。” 花不落在心里叹息一声,思索几秒后,说:“听起来对我没什么坏处。” “而且,杀阵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停止的吧?”花不落提出质疑,依循直觉,他猜道,“或许是因为天道觉得死的人数足够了呢。”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笑出了声。 奇异的是,花不落竟听到了扇子展开的声 8.阿苦 [] 花不落看向怀中的瓶瓶罐罐,里面或装着暗红色的液体,或塞满了透明的胶状物,但是只有三个瓶子里保存着器官——一个眼珠,一根小拇指,一对肾。 这些都是从谁身上取下来的? “往前看。”男人忽然出声。 闻言,花不落抬头一望,却发现那群勾肩搭背的魔竟越走越矮。 原本坚实的泥土不知何时变成了流沙,随着他们的走动,逐渐蔓过他们的腰身,可他们却一无所觉,还在说说笑笑。 花不落听不懂他们口中奇怪的言语,在亲眼见到那群魔的脑袋消失在地面之际,那个装有眼珠的瓶子竟忽然开始剧烈抖动,仿若活了过来。 眼珠来回撞在瓶壁上,使其脱离花不落的掌控。 花不落的手一松,一堆瓶罐掉在了地上。 不知是因为这些瓶罐结实,所以砸在地上没有碎,还是因为地面变软,竟让其陷进去几分。 眼珠随着暗红色的液体摇晃片刻,而后猛地冲向瓶口。 一下,两下,三下! 刺鼻的气味瞬间炸开。 瓶盖被眼珠顶开,暗红色的液体顿时流泻而出,渗进土里。 花不落微微皱眉,掩住鼻子,视线随着眼珠而动,见其冲向前方,连忙抬脚跟上。 只可惜那片好似流沙的地面现在又恢复了正常,眼珠钻不进去,徒劳地在其上打滚。 花不落半跪下身,伸手按了按地面,而后听从男人的指示,将灵力凝聚在掌心。 眼珠极有灵性,看出了花不落想做什么,顿时从地上弹起,绕到了他的背后。 在男人的帮助下,花不落再次开了天眼,找准了方位后,他狠狠拍下一掌! 轰—— 只听一声巨响,地面就像是被打中要害的蠕虫,顿时痛苦地翻滚起来。 尘沙飞扬,被花不落打中的地方凹下去一个大坑。 眼珠见状,连忙缩在了花不落的掌下,随他一起跃入其中。 流动的沙土缓慢挪动,逐渐将花不落掩埋,却又好似吞了黄连,整张脸皱成一团,好不容易才将其咽进肚里。 察觉到动静的庄家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只瞧了两眼,便又掩上了门。 聚在地底喝酒的魔族正兴高采烈地吹嘘着自己过往的英雄事迹,却不想牛皮吹得太大,不小心将头顶的天炸塌一大块。 落下的泥沙不仅砸了脑袋,更是毁了一桌好菜。 围坐在一起的魔族仰着脖子吃了一嘴灰,简直比烈酒还要辣嗓子,顿时火冒三丈。 连呸三四下后,就是一声暴喝。 “到底是哪个龟孙子——” 声音戛然而止。 眼珠在进入地底的第一秒就钻进了骂者的咽喉,转瞬割裂了对方的整条声带,将其未尽之语化作一个个血泡,然后逐一戳破。 花不落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见立在他面前的魔族瞪大眼睛,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捂着脖子,丝丝缕缕的血从其指缝间冒出。 他看到魔族的身体晃了一下,那颗头颅竟就这么掉了下来! 在眼珠满身鲜血地冲出魔族身体之时,花不落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了那颗血淋淋的头。 他又听到了男人的笑声,分不清是无奈多一点还是嘲弄多一点。 “你接他的头做什么?” “……” 花不落忍着满手的黏腻感,依循直觉,在那颗头的断口处摸索了几下,直到拽出一串铁钥匙,这才将对方的头放在了桌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余下的几只魔死的死,跑的跑。 眼珠浴血奋战,直至将唯一逃走的魔解决后,方才归来。 彼时,花不落正撕下魔族身上的一块布料,擦拭着手中和钥匙上的血。 眼珠也不催他,但在一旁等得无聊,便也往魔族身上蹭了蹭。 因为实在擦不去渗进掌纹里的血,花不落只好作罢,然后跟着眼珠往地底深处走。 越走越感到压抑。 花不落置身地底,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中,但这个迷宫却是由一个个囚牢组成的。 生锈的铁栏撑开迷宫的天和地,也隔开一个个神情或麻木或疯癫的囚犯。 花不落皱眉,环视四周,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关在此地的囚犯不多,一眼望去不超过五个,明明是空无一人的囚牢占大多数,花不落却凭空生成此地挤满人和魔的错觉。 他们被困居在铁笼之中,拼命地伸出手,向外界乞求。 一张张脸涨得发紫,面容狰狞而扭曲,可怕至极。 花不落晃晃脑袋,甩掉了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却甩不掉男人的问话:“你看到什么了?” 花不落不答,停在了一间囚牢前,见眼珠钻了进去,飞到了一位少年的手中。 “啊,啊!”黑暗深处,传来非人的叫唤。 花不落一惊,却见一位瘦成皮包骨的老魔张大嘴巴,双手双脚着地,从阴暗处快速地爬出。 他浑浊的眼珠一抖,而后突然找到了焦点——花不落手中的那串铁钥匙! 察觉到危险,花不落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错开老魔伸向他腰部的利爪。 “累叔。”少年喊了一声,仰着脖子,将擦拭干净的眼珠安回了自己的右眼眶。 老魔闻言,不甘地撇了撇嘴,又爬回了原位,埋怨道:“你怎么让钥匙被这个小娃娃给拿去了?” 少年未理会累叔的话,而是跪坐于地,挺直身子,朝花不落拱手,介绍道:“这位是累叔,刚才多有冒犯,请您原谅。” 花不落视线朝下,望向少年断掉的右腿。 很显然,对方站不起来。 感受到花不落的目光,少年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的缺陷,说:“您可以唤我阿苦。” “想要我救你出去?”花不落问,拎起手中那串铁钥匙,又抓起挂在铁门上的黑锁。 累叔见状,嘿嘿笑了两声,抬起了脑袋。 阿苦却摇摇头,说:“我知道您不信任我,不奢求您救我出去,只求您救一救我的妹妹,她在……” 黑锁掉落在地的声音打断了阿苦的话,累叔见状,顿时狞笑着飞扑向站于铁门处的花不落。 “小娃娃——” 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 花不落皱眉,闪开几步,避开了从累叔腹部喷涌而出的黑血。 突如其来的死亡将他的惊愕与恐惧定格在 9.天道 [] 因疼痛难忍,花不落被迫低垂下头,紧闭双目,右手不自觉地虚掩其上,却感到一点湿润。 两行血泪滑落,滴在他的掌心。 娘娘朝他走近,声音忽然变得模糊不清。 花不落闭着眼睛,疼痛感却逐渐消退。 仅是瞬息,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手中还拿着一面人脸大小的镜子。 花不落环视四周,是碎裂的砖瓦和木石,以及被人开膛破肚的蠕虫的尸体。 而他独坐于一颗巨型骰子之上,见其点数为一。 但最令人惊悚的是,他们竟然都悬浮于百米高空之上! 花不落偏头往下望,正寻思着自己该怎么下去,脑海中又响起了男人和娘娘的对话。 “拿到了?”娘娘问。 男人“嗯”了一声。 花不落再度瞧了眼拿在手中的镜子,心想,他要的难道不是浮世镜? “你怎么没把眼睛换回来?”娘娘又问。 “我若换回来了,他该如何视物?”男人笑答,一展折扇。 花不落一听,忙将手中的镜子举起,欲要看清自己现在的面容,却不想高空之上忽然刮起狂风,将他整个人掀飞下去! 不止是他,原本无视重力悬浮在高空中的所有东西都在向下坠落! 颠倒视野中,白色蠕虫的尸体正在迅速溶解,连同其周围的一切。 花不落的心却出奇地平静。 “他掉下去了。”娘娘陈述道。 “有人会接住他。”男人说,将折扇一收。 果不其然,几秒后,花不落坠向了一个怀抱。 只不过这个怀抱有点硌人,因为风夜行接人时没找准方位,让其硬生生地撞在了他的骨头上。 花不落听到风夜行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想必是疼的。 他被对方从距地十几米的高度接住,在对方怀里躺了一会儿后,被对方放在了地上。 风夜行甩了甩自己的手臂,花不落按了按自己的后肩。 “这是你的真实面容?” “谢谢。” 他们同时出声。 “不算是。” “不客气。” 他们又同时回答。 “你怎么来了?”花不落问。再次将镜子举到眼前。 “我……” 还未等风夜行说出理由,一声尖鸣打断了他的话。 镜子突然碎了。 花不落一惊,好险没让碎片崩到自己脸上。 他将镜子离远了看,只见其从中部裂开蛛丝网般的纹路,甚至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而镜中却一片漆黑,根本映不出自己现在的模样。 于是花不落给自己换了张脸——娘娘的脸。 裂纹顿时如水波般恢复了原状,可惜镜面却由漆黑变为了雪白,依旧没有影像。 风夜行在一旁见花不落三秒换一张脸,最后终于变为了初见时的模样。 他好奇地凑上去一瞧,正巧闯入镜中。 三秒后,没有丝毫变化。 花不落:“?” 这镜子坏了? 他望向风夜行,从其脸上的表情中品读出四分无辜和六分“我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猜的不错……”风夜行感到一阵牙疼,“大麻烦就要来了。” “谁?” “十偶。” 话音刚落,平地忽然起了一阵阴风,掀起大面积的尘土。 花不落以手臂遮面,还未开始思考,风夜行就连忙拽过他余下的一只手往城门口处奔去。 可惜跑的速度没有飞的速度快,花不落的一只脚还悬在空中,就瞬间被数十根从旁侧飞来的柔韧白线给缠成了粽子。 风夜行见状,顿时将手中的记名册扔了出去。 业火腾的一下燃起,不仅烧断了白线,还沿其来路一直烧到了站于城楼之上的魔君身侧。 十偶不慌不忙,只挥袖一扫,如同吹灭烛火,周围业火顿熄。 但风夜行本意也不是与十偶对上,凭借这几秒的功夫,他将花不落带出了骰子城。 花不落忍住了回头看的欲望,心想,那位就是造成两极分化的魔君? “也不是。”风夜行听见了花不落的心声,解释说,“他是子承父业,修为虽高,但比较虚。” “他为什么会来?” “因为你弄出的动静太大了!”风夜行一想起之前所看到的画面就忍不住皱眉,询问道,“你是请了哪位邪祟上你的身?” 不仅让参桀自剖肚腹,取出浮世镜,甚至让其挖了自己最珍视的两颗眼珠,如同献宝般捧给那位高坐于空中的“花不落”。 邪祟? 花不落自动锁定了这个字眼。 他屏蔽了半天男人的声音,此刻分神一听,对方却道:“别躲。” 但他置若罔闻,连忙将拽着他的风夜行往旁侧一推,自己再借力往反方向一跳,这才堪堪避过那条潜伏已久的白线。 花不落的直觉告诉他,十偶是冲着他过来的。 分开跑。 只需一个照面,风夜行就明白了花不落的意思。 无奈他刚要抬腿,却发现脚底下竟还藏着数十根白线! 它们如同一条条没有长眼睛的细长虫子,安静地蛰伏在地底。 风夜行大惊,一瞬之间,没怪花不落将他推入了火坑,而是在心里将十偶骂了个半死。 唰的一下,白线一拥而上,紧紧地缠绕住风夜行的全身,第一时间封住了他的嘴。 花不落与风夜行之间没有心灵感应,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只知道十偶正从容不迫地走在他后面。 跟散步一样。 “别躲。”男人再次劝说。 可花不落不听,抬脚一跳,跃过欲要将他绊倒的白线。 可惜他还未曾落地,另一条白线就瞬间缠绕住他的脚踝。 花不落的右脚被人往后一拉,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摔之前,花不落护住了浮世镜,可无数条白线紧接而至,强硬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十偶已然来到他的身边,未瞧一眼白线殷勤献上的浮世镜,反而伸手覆在了花不落的头顶上。 “放松,别抵抗。”男人换了句话。 花不落别无他法,只好听从,不到一秒,失去了意识。 白线缠住他软下来的腰身,将他悬吊在半空中,带着他,和十偶一起来到了风夜行所在的位置。 此时,风夜行手脚被缚,跟僵 10.原则 [] 但翻译过来,有用的信息是,参桀以全城为祭,才换来天道的苏醒。 花不落揉了揉眉心,问身旁人:“十偶把我们吊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风夜行双手自然垂落,说:“他只是暂时懒得管我们。” “骰子城出了那么大的事故,地底世界塌了一半,地表世界也不见得有多好,十偶身为魔君,总不能坐视不管。” 花不落奇怪道:“魔君不是只管自己统辖的地方吗?” 风夜行解释说:“几十年前确实是这样,因为三位魔君鼎足而立,但现在,老魔君亡故,新魔君又层出不穷,而且他们的实力参差不齐,没准你今日占了一块地,明日就会被别人夺了去。” “太混乱了。”风夜行总结道。 花不落“嗯”了一声,大致了解魔域现在的情况后,把话题转移到风夜行身上。 “你和十偶有什么过节吗?”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他为什么要把你也吊起来。” “没准是因为他……”风夜行顿了一下,止住话头。 “因为什么?” “没什么。”风夜行摆摆手,叹息一声,“我和十偶的过节都可以追溯到我太奶奶那一辈了。” 算来也有百年之久,彼时的风家可是镇上的大户,而十偶的父亲才刚成为魔君不久。 人族与魔族恪守天道定下的规则,两者井水不犯河水,无奈和平久了,边境地带就有小人作祟,要么是人抓了魔当奴隶,要么是魔抓了人当老婆,于是矛盾逐年积攒,最终一触即发。 花不落屏蔽了脑海中的声音,专心听风夜行讲故事,前半段还觉得有趣,后半段却感到索然无味,像是编的。 无非是英雄救美加种族歧视加棒打鸳鸯,总而言之,人魔结合,天理难容。 最终,因爱生恨,十偶的父亲仇视流有风家血脉的每一个人。 所谓子承父业,十偶自当也继承了父亲的仇恨,所以每次与风夜行会面,少说也要将他挂在城楼之上三天,以示羞辱。 风夜行讲完他从师父那听来的故事,偏头去看花不落,却发现对方正闭着眼睛,伸手在怀里摩挲,然后又忽然睁眼,问他:“你有没有刀?” 风夜行一眼看出花不落想要做什么,凭借自己尝试多次的经验,摇头说:“割不断的。” 十偶的白线极有韧性,还有灵性,你割它,它还会躲。 但花不落不信邪,他腰身一弯,指尖向外一弹,朝上扔出一枚铜钱。 当风夜行还在思考这枚铜钱是从哪来的时候,白线应声而断。 风夜行呆了,见花不落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他又望向那根底下空荡一片的白线,大脑空白三秒,而后迅速驱使腰间挂着的铜线朝上飞去。 但吊着他的白线显然机灵了许多,与其斗了几个回合,风夜行只觉得头晕目眩。 晃得他快吐了! 而此时,半蹲在地的花不落身体僵硬片刻,而后站起。 还在殊死抵抗的风夜行分神朝下一瞥,却发现底下人竟又换了一张脸,甚至还换了发型和全身衣物。 步摇髻,黑长裙,眼尾一抹绯红。 底下人略微抬眼,斜向上一扫,风夜行顿时红了小半张脸,连忙移开视线。 花不落的真身……难道是女的?! 自然不是。 他此刻正处在娘娘的身体里,提着裙摆走上血迹斑斑的台阶。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世界。”天道一边说,一边在前方引路。 花不落出一只耳朵听着,视线却凝在了天道别在腰间的折扇上。 乌木作扇骨,其上却纹有暗金色的梵语。 一展一收,天道在白玉京随意掀起的风,竟能影响到如此遥远的人间。 花不落感慨自己与其实力的差距,朝前望,是断为两截的白玉柱,十条粗大的黑铁链缠绕其上,另一端却连在一只庞大如山的怪物的脖颈,只为将其困于此地。 感知到有人前来,怪物缓缓转过身,露出其畸形的三个脑袋。 一个位于脖子上,两个分别挂在左右胸前。 其眼中赤红一片,面部狰狞,露出满嘴凸出口腔的锯齿状的尖牙。 “既然来了,就与它打个招呼吧?”天道伸手朝前,戏谑地瞧了眼身后人。 花不落的身体一僵,向后退了一步,问:“三头犬?” 话音刚落,怪物猛地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似是能听懂他的话。 天道笑了笑,取下腰间折扇,在掌心一敲,眼前景象顿时如泡影幻灭。 “它更喜欢我们唤它看家犬。”天道说,继续在前方带路,“而且,它只有一个脑袋。” 花不落紧随其后,仔细回忆着之前的所见所闻。 看家犬挂在胸前的那两颗肉球确实只是隐约有头颅的形状,却没有相应的器官,令他不由得想起一个从狗皇帝那听来的词——肿瘤。 花不落心中讶然,问:“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它贪嘴,吃了许多不该吃的东西。”天道语气无奈。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留着它?” “养得久了,总有些舍不得。”天道叹息一声,示意花不落抬头望。 高大的城楼之上,唯有一只翼可垂天的大鸟在凌空盘旋。 其有七足,零散地生长在躯体之上,如同倒冒出来的枝丫。 鸡、鸭、鹅、猎鹰、秃鹫…… 还有两只脚,花不落不知其来源于何种动物。 “七脚鹰?”他不禁问出声,却不想那只大鸟竟忽然俯冲而下,大张尖喙,厉声嘶鸣。 天道将折扇一展,轻轻一挥,就平息了它的怒火。 “我们一般唤它为‘信使’。” 花不落垂头,琢磨了一下称呼,心想,难怪大师兄之前险些被杀死。 那他念诀时所说的“九眼观世主”和“六耳司命君”又是什么东西? 花不落先看了看自己,而后又瞧了瞧天道。 “你觉得我长了九只眼睛?”天道微笑,“还是说,我长了六只耳朵?” 花不落抿唇,心想,这可不是我说了算。 “但这些都不是我之前‘看’到的东西吧。”他陈述道,“看家犬和信使给我的感觉与之前不一样。” 虽然它们长相可怖,但只要自己不去招惹,就不会感到恐惧。 而使他流下血泪的东西,或许仅是对方无意间投来的一瞥,就瞬间令他如临深渊。< 11.姐姐 [] 天道笑而不语,是为默许。 花不落心下了然,难怪天道能强迫自己与他进行交易,看来也是钻了原则的空子。 “登临白玉京的所有生灵各自都有一个原则?”花不落问,“包括看家犬和信使?” “嗯。” “他们的原则分别是什么?” 天道抬起折扇,首先指向空中盘旋的大鸟,说:“融合原则。” 他未曾解释何为“融合”,就将折扇调转方向,指向花不落,笑曰:“她的是自愿原则。” 花不落知天道所言是娘娘,见其又用折扇指了指自己,说:“我的是等价原则。” “看家犬呢?” “公正原则。” 花不落心想,听起来,等命原则倒是好理解得多。 一个词忽然闪过他的脑海,花不落紧接着问:“陛下呢?” 天道的眸光闪了闪,他温声说:“平衡原则。” 见花不落又陷入沉思,天道笑问:“还有什么想问的?” “时间流速?”花不落挑了个关键词。 之前与天道交换身体,他不过才在白玉京待了两三分钟,人间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天道叹息,“但是这个比例正在趋向一比一。” 换而言之,白玉京正在与人间逐渐融合。 花不落继而抛出下一个疑惑:“红白骰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为我的退位做准备。”天道以开玩笑的语气说。 花不落却紧接其言道:“你什么时候退位?” 天道不由得心生感慨,花不落的直觉的确准到可怕。 “最迟不超过三百年。”他笑道,目光沉沉,望向花不落,“所以,我需要你在三百年之内达到渡劫境界,最好是在两百年之内。” 对于这个近乎属于妄想的要求,天道敢提,花不落也敢应。 只不过,在回归人间之前,他向天道额外索取了一样东西——白骰子。 花不落暂时不知其效用,只知其是由一位古神的眼睛炼制而成的法器。 而像这样的法器,天道还得收集七件。 但因某种禁制,他本人并不能离开白玉京,至少身体不能。 所以,还得靠花不落帮忙。 既然要他帮忙,他自然也要分得点好处。 暂定下来的协议是,在收集齐全之前,获得的法器他们各取一半。 回归自己身体的花不落思索着法器所在的位置,还未睁开眼睛,耳畔忽而传来一声少女的呼唤:“姐姐。” 叫他? 花不落疑惑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此刻的姿势竟颇为妖娆。 侧卧于榻,右手支头,左手轻捻瓷玉杯,后有佳人轻揉肩。 轻纱拢身,胸襟半敞。 屏风后不断传来靡靡之音,屋内的酒香和胭脂粉味近乎将他溺毙。 揉捏肩部的手都快摸到他锁骨了! 花不落感到一阵恶心,面色阴沉,猛地坐起身,将屋内人齐齐吓了一跳。 “姐姐?” 琴声骤断,惶恐不安的少女连忙起身步出屏风,跪于榻前。 花不落自己冷静了几秒,好不容易才压下突然翻涌上脑海的记忆,这才朝一帮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全部出去。 娘娘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花不落拾起散落在榻上的外衣给自己套上,再慢慢回想与娘娘交换身体后的记忆。 她首先去找了十偶的麻烦,帮自己夺回了浮世镜。 战斗场面不算血腥,花不落却感到古怪。 通过娘娘的视角,他看到无数惨白的影子从地底升起,被锋利如刃的白线割成碎片,又重新凝聚起来。 他能清楚地看到十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却不知是因为看到了谁。 娘娘毫无疑问地取得了胜利,那群白影却未潜入地底,而是…… 花不落眸光微闪,被屋外突然传来的响声打断了思绪。 不知是谁在门外噼里哐当一通乱砸,无视一帮人等的哭泣和求饶,一路直达此屋门口,然后抬脚一踹! 门没踹开,腿却近乎要废。 瑶城的少主仿佛踢到了一块硬石之上,疼得面部一阵扭曲。 花不落一边听着少主的怒骂,一边伸手抵住木门。 在他耳旁唤“姐姐”的少女在白骰子的作用下,终于显现出身形。 水灵灵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姐姐。” 花不落换回了自己的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少女歪了歪头,充满疑惑,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杳杳。” “姐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