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我都是个优雅绅士》 1. 文学城独家发表捉虫 [] 2008年12月24日。 英国。 今天是平安夜,并恰到好处下了一场小雪。 在这整个英国最大的节日圣诞的前夕——整座城市各个大街小巷都或多或少的被各式各样的圣诞装饰所点缀,就连每一片雪花每一缕风都带着喜庆的味道,无声述说着这一年一度的欢乐,和那即将到来的盛典。 晚上八点二十五分。 一辆通体漆黑的宾利从道路远处驶来,并最终稳稳停在了一家酒店的门口。 车灯熄灭,车门打开,一位穿着贴身的西装三件套,还套着保暖又宽大的黑色大衣的高挑男人从中走出,随后大步走向酒店。 “平安夜快乐,先生。” 酒店接待员以绝不出错的完美礼仪迎了上去。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辆车与这位客人身上西装的价值,当即无比热情地微微欠身,询问道: “请问您有预约吗?” “当然,三天前我曾经打电话来预约过,我订了一间为期一周的假期套房。” “请问您登记的名字是?” “尼昂·弗拉德。” 客人——身长至少有185cm的尼昂,这么和接待员一答一问。 他的嗓音低沉,像是悠扬的大提琴,而那完美的英伦腔与礼貌的用词用语,无一不让人联想到良好优越的家境。 而接待员注意到,这位尼昂先生还有一对相当少见、仿佛某一版本希腊神话描述的女神雅典娜那般如同融化白银似的眼睛。 ……那缥缈的银灰色在长且密的眼睫所投下的阴影中,看上去格外幽邃又神秘,甚至一度压住了那同样优越的五官的存在感,让人第一眼的印象只剩下了那对双眸。尤其是那微弯上翘的眼型,看上去哪怕不笑都带着一丝笑意,看上去惊人的漂亮夺目又亲切。 接待员不由恍惚了一瞬。 但他很快回过神,笑容越发真诚。 因为接待员想起了客人报的名字所对应的订单——尼昂·弗拉德先生订的是他们酒店最好也最贵的假期套房,甚至还包揽了所有他们能够提供的附加服务,如配餐、配酒、配烟、专属管家等等,并直接付了全款。 这位客人肯定不缺钱。 而没有服务人员,会不喜欢这种有钱、俊美又绅士有礼的顾客。 虽然只是初见,但接待员却已经下意识的认为对方是位讲道理的格外标准的英伦绅士。 因为对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仿佛是从教科书、从电影里走出来的那般,无比的契合。 这种第一印象,强烈又鲜明。 虽然隐隐觉得这种“过分标准”太过不可思议又有点异常,但接待员还是很快就把那点困惑抛之脑后。 总之,这样的客人只要用心招待好了。 在这种特殊节日,小费一贯少不到哪里去,而什么都没有小费重要!!不然谁愿意节假日加班!? 接待员让同事赶紧帮忙把客人的车停好,然后一边帮忙提着行李,一边快步指引尼昂前往柜台。 登记完入住信息,取了套房钥匙,他还一路带这顾客进入电梯,直直抵达高层的房间。 “说起来,我有点饿了,我的晚餐现在能送过来吗?” 走进套房,尼昂环视了房间一周,然后满意的把大衣脱下,随后这么开口询问。 接待员:“现在开始准备,按照您预定的菜单,我们最快需要二十分钟……需要我们先为您送点圣诞特供的点心和红酒吗?我们的招牌树干蛋糕是全伦敦最好的,我们的点心师是正宗的法国人!” “喔,那还是二十分钟后再一块送来吧。”思索后摇了头,把大衣丢到沙发上的尼昂回答着,顺带把西装外套也脱下。 套房里已经提前开启了暖气,室温维持在25度。 于是脱完外套,只穿着衬衫与修身马甲的尼昂在解开领带的同时,把领口处的衬衫扣子也解开了两枚,露出了分明的锁骨。 歪了歪头,略长的黑发贴着脸颊,男人补充说道: “我打算睡一会,晚饭送来之前,没什么事就别打扰我。” “我明白了,那么,请问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是,没有的话,那么我就先离开了,请好好享受您的假期,再度祝福您平安夜快乐。” “平安夜快乐。” 接待员欠身离开。 而独自留在套房内的尼昂,则是手脚麻利的打理自己。 哼着圣诞歌,他取下手套,然后走进卫生间,高挑的男人在镜子面前理了理头发,然后咬住手腕的橡皮筋扯下,抬手将自己略长的发梢绑起在脑后,束起一个小小的低马尾,并将滑落的额发捋到耳后。 “还有多久来着?” 尼昂自言自语,一边将手套重新戴回去,他看了看时间,一面离开卫生间一面沉声倒数: “三。” “二。” “一。” 噼里啪啦…… 不远处,伴随着谁也不知道的微小轰鸣,酒店监控室那边的供电突然出了点问题。 好在这家酒店供电完善,监控的供电和日常的用电是分开独立的。 而在电工检查抢救的间隙,尼昂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银眸看了眼不远处暗下来的监控,他点点头。 “OK,Working hours。” 哒、哒、哒…… 柔软的皮鞋踩在地面,声音微不可闻。 尼昂摁下了大约十米开外的隔壁套房大门的门铃。 叮咚…… “谁啊?” “您好,诺布尔先生,客房服务。” 明明是个一米八五,有着雕塑般流畅倒三角身材和低沉声线的成年男性,但此时此刻,却直接从喉咙里发出了清脆的女音。 “我可没叫客房。”房间里面的中年人——诺布尔先生提高嗓音回答。 “有的。”女声优雅自然,“你昨天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在这个时间给你准备平安夜套餐。” “哦?我不记得了,我都叫了些什么?” “一份多汁的炸牛排,配火腿与煎蛋,和一支红葡萄酒。” 诺布尔放下戒心,都没想通过猫眼确认一下,就这么直接穿着睡袍过去开门。 咔嚓。 门锁打开。 “玛姬!你怎么这么晚——” 诺布尔略带不满的话还没说完,就猛然被人一拽捂住嘴巴,并被枪抵住了下颚。 “晚上好。” 尼昂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用转变回来的、属于自己的低沉嗓音轻快问好。 他胁迫着人进入了室内。 随后。 ……砰! 房门又重新关上。 。 叮——咔嚓。 从口袋拿出打火机,伴随着清脆又好听的金属声,尼昂弹开盖子,用指腹滑动过火石。 幽幽的火苗随之燃起,他将嘴里叼着的烟了凑过去点燃。缓吸了一口,男人漫不经心地蹲在被捆起来、堵住嘴的目标面前,然后直接朝对方脸上吐出一口烟。 烟雾弥漫着,几乎和那特别的银灰眼眸混为一体,而在香烟的作用下,尼昂的嗓音似乎也沙哑了几分: “我很抱歉,诺布尔先生。” 他带着笑意陈述着,用词用语还是带着绝佳的教养,就仿佛他不是非法入侵非法挟持,而是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进行着贵族社交: “那位和您约好会面的玛姬女士,今晚因为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她很抱歉,因此拜托我来和您当面解释,不过我想,一位合格的绅士,应该不会介意一位淑女的小小违约吧?” “毕竟这也是你的错,你总不能强求一位在去年平安夜刚刚失去自己亲密胞姐的女士,在今年这个时间还能毫无芥蒂的陪你出来玩乐,要我说,这可不是一位绅士该有的作为,哦,你好像不知道这个?那你作为男伴可不太称职。” “唔……唔唔!”被绑住了手脚,也被堵住了嘴的诺布尔神情恐惧。 他不断颤抖着,反复想要说着什么话,但这个持着枪的银眸的男人,却没给他任何发言的机会。 “总而言之,玛姬小姐托付我和您说一声……”银眸的男人站起身,用枪管轻轻敲了敲对方的脸,“……平安夜快乐。” 在对方畏惧的目光下,尼昂低语着补充: “这是玛姬小姐,还有玛姬小姐替她死去的胞姐玛格丽娜小姐,为您献上的诚挚祝福。” 玛格丽娜? 玛格丽娜……! 这个名字被念出来的一瞬间,诺布尔仿佛明白了什么,猛然瞪圆了眼睛。 他拼尽全力的呜呜喊声,想要说话,最后想起了什么,眼睛不断往自己放在一旁的大衣撇去。 “嗯?什么什么?” 尼昂眨了两下眼,很是配合,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对方的大衣,然后拿起来,从里面找到了一个黑卡和一叠厚厚的现金。 “唔!”诺布尔眼 2. 文学城独家发表 []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 总有些人得不到应有的正义,像是路边的老鼠一般死的默默无闻、无人关心。 但也总有些幸运的老鼠,拥有愿意哪怕向魔鬼付出灵魂、也要为其讨取公道的陪伴者。 Go hell,My dear dear God。 Let Satan take my soul。 。 玛姬穿着优雅的绒裙,画着精致的妆容,桌面放着姐姐的照片,呆在自己租赁的最廉价、肮脏、狭小的出租屋内。 她挽着姐姐生前最喜欢的盘发,带着姐姐送给她的发卡,在发黄破损的沙发上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零点。 平安夜已过,圣诞来临。 玛姬捏在掌心的手机,准时的震了震。 是短信。 发信人显示的是境外。 玛姬手忙脚乱的紧张点开,里面只有一句短短的英文——圣诞快乐,女士,N。 这是那位先生之前和她说好的信号。 玛姬定定的看着,随后颤抖着捂住嘴,片刻,她垂下脑袋,轻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笑容也越来越灿烂,但与此同时,她的眼泪却随之掉下。 玛姬拨通了某个手机号码。 嘟……嘟…… 很快就被接通,低沉的男音用标准的英伦腔询问: 【圣诞快乐,玛姬女士,还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圣诞快乐,尼昂先生。”漂亮的女人开口道,那清脆优雅的嗓音与语调,显然和尼昂之前伪装的声音一模一样:“我有打扰你吗?你现在……方便谈一些正事吗?”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女士打扰到我,请说。】 “我只是想再仔细问问关于那个人的事。” 【请放心,一切都很顺利,多亏了您的努力以及给我提供的消息,这大概是我做过最简单的工作。】 “我不是想要质疑。”玛姬轻声道:“但我想问,你有没有按我期待的那样……留下照片?” 【当然,我从不会漏掉委托人要求的每一个细节,但您真的打算现在看吗?我不认为在美好的圣诞让一位女士看这样的照片是合适的事情,如果你只是想要确认我的工作成果,或许你可以等明天的新闻报道。】 “可我想看,就现在。” 玛姬强调,语气一点点变得激动: “我要看见他的畏惧,我要看见他的痛苦!这是我最好的圣诞礼物!也是我给我的姐姐玛格丽娜最好的贡品,自去年平安夜之后,我就一直一直在等待这一刻,没什么能吓到我。” 电话另一边的男音停顿了片刻,然后,带上了笑意: 【我喜欢你的热烈、残酷、执着与坚强,这让你越发迷人耀眼。】 【那么,如您所愿。】 玛姬收到了短信照片。 她定定看着,然后将自己姐姐的相片拿过来。 【难得的平安夜,弄得太血腥可不好。】尼昂先生漫不经心:【所以我想,一个小小的陷阱,让他如同意外一般被自己的体重拽着窒息而死,是一个合适的方法。】 玛姬:“……确实如此。” 和我那被对方害死的,同样死于窒息、被伪装成自杀的姐姐玛格丽娜,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死法。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尼昂先生。” 玛姬许久后用手背抹过眼角,恢复了最初的优雅。 她对着一直没有挂断通讯,耐心等待着她回答的男人小声询问: “您真的只要一千英镑的委托费就足够了吗?如果您还有其他要求,我什么都会去做。” 【当然不,我的委托价可是很高的,不过别担心,我一向是先收钱再工作。】 【既然我接了委托,就代表你的确已经付清了报酬。】 【一位举世罕见的迷人女士的贴面吻是无价之宝。】 男人温和说着甜言蜜语,态度又正经的吓人: 【这已经让我这一趟大赚特赚了。】 。 清除掉与玛姬小姐的通讯记录,再把副卡的一次性手机号码换掉。 前一秒刚对着女性甜言蜜语的男人,后一秒就彻底结束了两人的联系。 这个堂而皇之、胆大包天住在尸体隔壁的家伙,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自己的美酒餐点还有柔软舒适的床,并在第二天清早,熟练的应付完苏格兰场的问话。 毫不意外的听见苏格兰场的猎犬们“意外死”的结论。 也毫不意外的看见酒店经理满脸冷汗的向他道歉。 酒店主动提议给尼昂——当然还有这一层楼另一个住客更换楼层与新的套间,并分别赠送了一套烟酒作为“补偿”。尼昂也在“犹豫”许久后,选择继续在这里度假。 “喔,1999年的葡萄酒巴罗洛,还算是有诚意,Cigaronne……这个牌子的烟我可不喜欢,下次干脆丢给‘那家伙’算了。” 评价完酒店的补偿礼,真正的罪魁祸首·尼昂将东西都抛到一边。 随后他躺在躺椅上,打开一旁的音乐,打算好好享受自己的圣诞假期。 电影,桑拿,下午茶…… 明天伦敦还有拍卖会,听说里面有一套罕见纯度的蓝宝石首饰,贝尔摩德小姐或许会很喜欢。 他计划的很好。 但耐不住次日他昨天只在脑海里冒出过一秒钟的“那家伙”,带着讨厌的气势跑来打断了他的安排。 最开始是电话轰炸。 专属铃声是一连串狗叫,尼昂看都没看的摁了三遍挂断,最后在第四遍不情不愿的接通。 “你——好,我应该说过我假期时间是不工作的。” 和玛姬小姐交流时表现的无比贴心的绅士先生,此时此刻发挥出了截然不同、阴阳怪气的另一面: “你是不小心忘记了?还是英语水平突发下降,导致我当时和你说的你就没听懂?或许你需要我换成日语、俄语、法语、意语亦或者西语和你交流?” 【呵,不工作?那昨天的新闻是怎么回事?】 “什么新闻?” 【别装傻,你订的酒店就在XXX吧,那么离谱的死法,摆明就是你的恶趣味,也就那群废物条子能真的信了你那一套,用意外事故的说法来结案了。】 “……你他妈的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哪?” 【那你得问问贝尔摩德。】 “哦,贝尔摩德小姐。”尼昂一秒平缓下来,“那应该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才会让贝尔摩德小姐把我的行踪告诉你。” 3. 文学城独家发表 [] 尼昂和黑泽阵之间打了大致有六年的交道。 从两人还是十五六岁的小鬼开始,一直到现在的二十一二岁。 当然。 所谓的“打交道”,并不是指彼此做搭档、做朋友的时间。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其中80%以上的时候,他们都在互相死斗。 黑泽阵是从小就呆在一个大型黑色组织里,被人专门且系统性培养,如同养蛊一般,从内部斗争中脱颖而出的职业杀手。 如果用私人圈养训练的猛兽来形容黑泽阵,那么尼昂就一定是只流浪且一度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离群灰狼。 尼昂是自由雇佣兵出身。 他十来岁出头就参过战,在枪林弹雨里奔波——所谓雇佣兵,最初本来就是从战争里诞生的群体,是一群被认为要钱不要命,只要出价够高,就可以受雇于任何人,干任何脏活累活的家伙。 尼昂就是这样。 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对于天赋异禀的他来说,他只在早期自己尚且年幼弱小没有经验的时候,这么落魄过两三年。 他仿佛天生就适合吃这行饭,有着极强扬长避短能力与应变水平,于是靠自己出道以来一直维持在百分百的任务完成率,尼昂的委托费与名声一路水涨船高。 最后,他很快就通过自己苦心经营的人脉,从危险的战场回归到便捷的大城市,自此不再参战。 虽然不再参战,但尼昂在地下黑市与暗网接取的委托种类,倒是一如既往就那么几类——暗杀,情报窃取,人身保护,人质救援,物资护送。 显而易见。 其中有不少一部分,和黑泽阵的任务范围重叠。 而这两人初见,就是某次碰巧重叠的任务上。 那是在美利坚,他们同时被不同的雇主派去暗杀同一个人——目标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帮派老大,大概是黑吃黑或者在生意上得罪了不少人,也损害了不少同行的利益,于是最终被人雇了杀手报复。 不幸的是,那时的黑泽阵被人当面抢了人头。 黑泽阵射出的狙击弹,被不同方向的另一发狙击弹给弹开了。 而截停了黑泽阵那一发子弹的后方,还紧跟着一枚新子弹——那枚子弹在已经清空的弹道上,精准的贯穿了目标的头颅,夺下了这场偶遇较量的胜利。 “……”黑泽阵。 自己的子弹被打中了。 如果不是巧合,就是对面的同行早就注意到了他,然后故意截停。 黑泽阵面无表情:而如果是巧合,那就不会有第三发子弹。 很明显。 ……对方是连续扣下两次扳机,一发截停,一发干掉目标。 在另一栋楼的同行,是故意的。 得出结论后,当时才十六岁,还不够沉稳的黑泽阵,顿时咬牙切齿,露出无比恐怖的懊恼神情。 虽然结果都一样,但他的自尊心遭到了打击。 那家伙是谁? 黑泽阵想要用狙击镜看清对面那家伙的脸。 但还没等他行动,一发子弹就打碎了他的狙击镜。 ……这就是十六岁的黑泽阵和十五岁的尼昂的初遇。 一次就算了。 但仿佛有看不见的孽缘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似的,自那之后的半年,两人在任务里连续撞上了足足六次。 平均一个月一次。 从再度偶遇到认出彼此,黑泽阵和尼昂互相赏了对方十几枚子弹和十几发拳头和好几刀匕首,他们招招奔着杀死对方的目的去,但就是不相上下,最终不得不为了大局与工作而放弃纠缠、彼此分开。 黑泽阵一度恨这家伙恨得不行。 因为不管他们私下打得多么凶狠又不相上下,但每次重叠的任务,尼昂总是能够抢先黑泽一步。 暗杀抢先。 资料抢先。 甚至是立场敌对的任务——黑泽阵负责暗杀,尼昂恰好接了对面的保镖工作,在尼昂保镖期限内,他也从来没能成功,最终还是尼昂的傻叉雇主次次死里逃生却怀疑尼昂的业务能力,非要把人开除换个保镖,黑泽才拿下目标的脑袋。 虽然最终结果都一样,但黑泽阵的自尊心严重受损。 耻辱。 愤怒。 黑泽提到那家伙就满心杀意。 ——尼昂。 这是他的死对头的名字。 在十几岁出头的青春期,黑泽阵几乎快要把这个名字在喉咙里翻滚了千百次。 当然,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那家伙的真名,反正尼昂在黑市里的所有假身份,用的都是“尼昂”这个名,唯一变化只有姓氏。因此所有人都不清楚尼昂的本姓,都只管他叫尼昂。 两人结下了梁子。 自此开始不断较劲。 ……不知不觉,他们足足斗了五年。 尼昂烦得不行,但他不打算和对方拼命,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是由于那家伙着实不好对付。毕竟黑泽虽然没在任务上抢过他,但他也没多么轻松,如果非得鱼死网破的话,他自己必然也会自损八百。 没钱拿,谁要自损八百? 而黑泽阵一贯是以组织利益优先。 在完成任务后——不管那个任务是不是他搞定的——他都必须要第一时间撤离,避免留下线索与痕迹。和尼昂缠斗到底,这事根本不符合黑泽阵的价值观与行动观,毕竟他们每次打起来动静都不小,时间一长就必然会引来麻烦。所以他也没能和尼昂拼命、直接把死对头一了百了的干掉。 当然。 尼昂的存在,理所当然的被忠于组织黑泽阵汇报了上去。 黑泽阵的组织一贯主张神秘主义,他们不允许自己的成员暴露在大众之下——但黑泽阵定位略有些不同,他被组织赋予了重望,大致是想要将人培养出恐惧的象征,因此黑泽不需要和其他重点培养的成员那样拥有黑白两面的双重身份,因此也不必担心明面身份的暴露后,给他们组织带来社会关注与舆论的反噬。 所以,黑泽被允许在一定程度上露面。 例如在里世界的露面,就是基本不受限制的。 而他和身为里世界成员尼昂的数年交锋,与其按照规定所上交的报告,就这么成为了他所在的组织关注、观察,并最终打算招揽尼昂这个自由雇佣兵入伙的原因。 尼昂的任务完成率是百分百。 这些年全国各地想要招揽尼昂这一雇佣兵的组织,自然少不了。 但他们谁都供不起尼昂的花销和他堪称任性的行事准则,因此都不得不知难而退——没人敢因此记恨尼昂,虽然请他实在是囊中羞涩,放走又让人寝食难安,可毕竟上一个招揽不成心生杀念的家伙现在坟头草都快有三米高了,在黑市放通缉令也没用,反而可能会被当事人发生然后“友好”找上门交流,所以不知难而退也实在不行。 总之。 ——【我拒接女士和小孩的单子,也不会放弃自己接私单的权利。】 ——【一个合格的绅士可不会放弃他的准则。】 尼昂把入职条件挂的明明白白,包括一单任务的最低工资。 绅他妈的士。 黑泽阵对此嗤之以鼻。 一个雇佣兵,打起架杀起人来比谁都狠的野狗,在那虚伪的装什么衣冠楚楚。 但不管黑泽阵情不情愿,他的上司还是联系了尼昂。 黑泽所在的组织——因为没有名字,后来被尼昂戏称为“酒厂”的隐蔽存在——最开始也不太乐意尼昂提出的条件。 他们以 4. 文学城独家发表 [] 毋庸置疑的事实——雇佣兵出身,接触的人和环境都没什么道德可言的尼昂,的确不在乎自己的私生活问题。 他性需求很低,但既然生理功能正常,就不可能完全没有性冲动。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活着不为了开心快乐,那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千金难买我乐意”的尼昂并不排斥私生活,虽然不像贝尔摩德那么有经验,但在十八岁的时候,他在美利坚也有过固定的搭档。 不是事业的搭档,只是单纯的一夜情搭档。 虽然“固定”和“一夜情”这两个词好像不太搭,但就过程而言,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最初是闲着没事在美利坚的homosexuality酒吧找了个顺眼的家伙搭讪,然后就一眼发现自己挑中的目标是个误入其中的大学生。带着恶趣味请对方喝了一杯,挑拨了人家几下,然后耸耸肩适可而止,让不明所以的小白羊赶紧滚出去换个地方喝酒。 之后是怎么成为床伴的也不好说,缘分可能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毕竟他们从没换过联系方式,接触纯靠在酒吧的偶遇。他本来就是来找一夜情的,只要对方同意一切都顺理成章。而一夜情之所以叫一夜情,就单纯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不走心。所以尼昂从不给对方自己的手机号码,也没想过再约。 但偏偏每次有这么个打算、再度去酒吧找合眼缘的家伙搭讪时,尼昂总能再度撞见对方。 微妙的缘分——或许对方有在刻意蹲他——无所谓,反正对他造不成威胁。总之,愣是将一夜情变成了固定一夜情搭档。 尼昂倒是并不排斥这一点。 首先就是体验不差,其次是对方从不死缠烂打,话不多,而且脑子还蛮好的,貌似是在名牌大学读书,知道的东西挺多,偶尔没兴趣干那事纯喝酒聊天也不会觉得扫兴。 虽然偶尔对方会想要交换联系方式、希望从一夜情变成固定交往的伴侣这件事有点烦,但对方多少还知道度,打探的行为也不算很过火,被拒绝后当天就不会再提,也很知趣的不会道德绑架……因此姑且还在尼昂的忍受范围内。 毕竟除了对方之外,想要找到第二个符合眼缘的人实在很难,他还满挑剔的。 然后? 然后约莫两年,尼昂在美利坚呆腻了。 主要是他在美利坚的委托总是会撞上另一个银发和他差不多大的倒霉同行,本来能够无伤完成的工作愣是得战损,一些子弹等物资的消耗也不得不增加,让他着实烦得不行。 正巧那时他熟悉的一个黑市中介人的业务扩展到了英国,在找着什么的尼昂在美国呆的差不多之后,便应邀换了个国家转悠。 离开时,自然没有和床伴先生打招呼,也没有告别。 毕竟就算变成了固定床伴,一夜情也终究是一夜情。 他双标又凉薄的明显,对男人怎么想毫不在意——只是消遣而已,再说,对方一个前途无限的名牌大学生,也没必要和一个危险的雇佣兵扯上太深的关系,这也是为了对方好——虽然尼昂直接消失的原因完全没有那么好心成分,基本可以说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甚至在21岁的现在,尼昂都快忘了当时那个大学生的名字了。 对方叫什么来着——? 非得追问,尼昂也忘了,毕竟当时一周最多才见一次而已。 尼昂对其残留的印象,大致就只有那好像是个日裔混血,有着对绿眼睛,长得比他还高一点这些。 。 比起休闲时刻的消遣,那个叫黑泽阵的银发的倒霉玩意倒是让人印象深刻,甚至一度让尼昂格外讨厌银色——后来觉得不能因此讨厌自己的眼睛颜色而放弃了这种想法。 谁能知道自己当时都跑到英国了,居然还能在委托里撞上那家伙。 真是孽缘。 虽然后面通过黑泽阵这家伙而察觉到了对方身后所存在的庞大神秘组织,因此在某些目的以及对方开出的优越条件下思索着答应了对方组织的邀请,选择加入了其中—— 但尼昂可没想到自己要和斗了好几年的死对头成为工作上的搭档。 估计是过去的结下的仇,黑泽阵太爱找他的茬。 仿佛尼昂不愉快他就愉快似的——除了三天两头找架打,总是在尼昂休假的时候来给他塞工作,就是黑泽最喜欢做的事。 谁让他们是搭档。 黑泽阵接的任务,他完全有理由拖上尼昂一块去,让尼昂不得不中断假期。 虽然现在好了很多,黑泽渐渐懒得再理会对方的任性,也不再三天两头和对方打个鼻青脸肿—— 但总爱在尼昂度假的时候给对方塞工作的臭毛病,还是没变。 就比如圣诞假期的这一次。 尼昂怀疑黑泽阵是故意把组织的“代号考核”任务调到圣诞假期进行的这一猜测,绝对堪称有理有据。 ——毕竟对方有无数的前科。 。 时间倒回现在,英国。 圣詹姆斯公园。 开着自己心爱的宾利,尼昂在约定时间内准时抵达见面地点。 虽然很不爽,但尼昂还是有记得把酒店经理送他的那条烟拿过来丢给搭档。他不喜欢,但也不想浪费,那么给同为老烟枪的搭档处理,总比丢了好。 “喏,给你。” 刚见面,银眸的男人就把手里的烟砸向对面——朝着脸砸的,但被对方单手稳稳接住了。 尼昂遗憾了一秒,然后双手揣进大衣口袋,虚伪至极的弯了弯眼眸,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下解释: “特地给你准备的圣诞礼物,不用谢。” 黑泽阵满脸狐疑的看了看:“Cigaronne?” “嗯哼。” “你从不抽这个牌子的烟。” “哦,但我觉得你会喜欢,而且这个牌子的烟设计的很漂亮。” 尼昂语气自然,仿佛两人关系的确有那么好似的: “加长的滤嘴很适合戴手套的时候抽。” “你说特地给我准备的?”黑泽阵不评价这款烟的设计与口味,只是重复了一遍对方最开始的话,然后冷笑。 这说辞谁信谁是傻子。 他是临时联系把尼昂喊出来的,而这装模作样的虚伪家伙之前语气,那不情愿和不满的味道都快溢出来了。 不爽到这个程度,尼昂会在赶路过程中特地给性别为男的搭档带礼物的可能性——完全为零。 但尽管如此,大概是老雇佣兵习以为常的信誉坚持,已经入伙的尼昂倒也不会刻意害自己人。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真的打算杀黑泽阵,黑泽阵也无比确信对方肯定会用正面交锋来解决——所以烟本身不会有问题,在烟里动手脚,绝不是尼昂会选择用来对付黑泽阵的方法。 这大概是死对头那么多年的默契。 就像是如果有朝一日黑泽阵要杀死尼昂,也必然会倾向于用枪与匕首来解决一样。 他们当然不排斥用毒,“不择手段”一贯是杀手与雇佣兵这些人的代名词。 但他们毕竟斗了那么多年,而建立在这孽缘之上的,是某种执念。 ……比起毫无征兆的从背后下死手,他们如果有朝一日敌对,必然是在正面宣战后,才会开始不留余力的交锋,用尽一切办法杀死对方。 那么真相很明显了。 “这是其他人送你的?”银发的男人表情冷漠的得出了答案,“你不喜欢,但又不想浪费,于是就转送给我。” 尼昂花钱很大手大脚,完全称得上奢侈,但是他却又很微妙的不爱浪费东西。 黑泽阵知道对方的毛病,所以并不难想到这一点。 “才不是。”尼昂顿了顿,含糊否定,然后一阵嫌恶。 黑泽阵太敏锐聪明了,而且疑心极重,还神经病一样总喜欢关注一些尼昂自己本人都不怎么在意的小习惯与小细节。 和这种人相处绝不会开心,毕竟相处的越久就越容易被对方所了解,尼昂来说,不管是出于职业习惯与自我防御,还是单纯的对死对头的嫌弃,都感到相当的恶心反胃。 啧了一声,尼昂扯开话题:“喂,你 5. 文学城独家发表 [] “原卷在哪?” 没有任何多余的评价,尼昂还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会带出来?” “不知道。”银发的杀手低笑了两声,“但只需要把枪抵在他脑袋上,他就会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把东西交代清楚。” “啊,是吗。” 尼昂打了个哈欠: “那这方面的事就交给你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不需要出动两匹猎犬,灭口和拷问原卷位置的事,啊,大概还有尸体处理和现场痕迹处理的事……这部分由你来负责。” 把脏活累活全部丢给搭档解决的尼昂,完全没有半点心虚感。 他甚至还很理所当然的歪头,用那似笑非笑的银眸注视着补充道: “都2008年了,不懂伪声,也不懂电脑技术的莽夫,就该多干点活,那么老规矩——我来安排?” 。 黑泽阵没意见,直接将指挥权交给了尼昂。 毕竟尼昂看似在偷懒,但绝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干。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在假期加班的雇佣兵为了能够尽快下班,反而会很卖力参与。给尼昂指挥权,他就必然会主动收集情报,去制定最简便且行动效率最高的行动计划。 黑泽阵擅长实际行动。 但他最擅长做的事情,基本也是尼昂最擅长的。 两人的定位有一部分重叠,而重叠的部分完全不相上下。 而不喜欢和人重叠定位的尼昂,便很自发的改变了自己和黑泽阵搭档行动时的工作职责。 对人性的揣测,对事情发展的预判,以及行动的安排…… 总是穿得衣冠楚楚,常年一身西装衬衫马甲的尼昂,现在更喜欢这种坐在自己宝贝宾利里动动脑筋、打打电话,最重要的是,能像是指使狗一样,让讨厌的搭档到处奔波且对方还不能反抗的——这类幕后指挥工作。 黑泽阵确实不反抗尼昂的指挥。 毕竟尼昂虽然恶趣味,但一贯能够保证工作的效率。 而效率,就是组织所追求的。 身为组织忠犬的黑泽阵,从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就去破坏组织的利益。 …… 黑泽阵从组织里带出来的关于目标的情报,还不够完善。 准确来说,是完全没有尼昂想要知道的内容。 于是尼昂返回了自己的宾利,从车里抽出笔记本,并花了不到二十分钟,额外收集补充了目标的其他信息。 堪称人肉搜索般精细到了极点的——以远胜组织情报部的工作效率,尼昂在短短时间内将目标的祖籍都翻了出来。然后从蛛丝马迹,以每分钟一万八千字的阅读速度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惊人的情报整合能力,他轻而易举的在脑海里分解出了“尾上宪史”这个人的全部人生经历以及性格特征。 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一幕—— 一小时后。 黑泽阵准时把自己的保时捷开进了餐厅停车场。 他坐在车内等待着,并在尾上宪史抵达时,没有任何犹豫,就这么无比自然的,仿佛和对方是熟人一般,迈步走了过去。 “尾上宪史。”银发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日裔,语气冷淡的喊道:“有你的电话。” “我的电话?” 刚刚从停好的车下来的尾上宪史皱起眉,他看着面前这个如同一面墙壁一般拦着路,浑身压迫感十足的银发男人,警惕的绷紧了身体: “你是谁?” 因为现在还是白天,而且周围还有行人,停车场内的监控甚至也还在正常的运转着,因此尾上宪史倒是不怎么害怕。他就这么站着,直接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 黑泽阵叼着一根白色的Cigaronne,淡淡的烟自火星燃起的地方向上弥漫着。他没有再多说,而是将一部手机递到对方面前。 手机被摁了静音。 但上面正显示有一通跨国视频来电正等待接听。 而那个跨国通讯号码——是尾上宪史无比熟悉的,属于自己在日本的家人的号码。 “!!!” 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尾上宪史颤抖着按下接听键,并看着已经显示出来的视频通讯: “喂……?” 【宪史!】 手机视频里,一位年迈的老妇人被捆绑着,她神情恐惧,声音带着慌乱,但只来得及对着手机喊了一句尾上宪史的名字,便被人拖走了。 而在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对面的手机镜头似乎换了个方向,此时又对准了一个年迈的老头,和妇人一样被捆绑着的老人表情紧绷,直到被人用枪指着脑袋,他才不得不对着手机开口说些什么:【宪史,我和你妈妈现在还好。】 ……是父亲和母亲。 “爸,妈——” 尾上宪史刚刚开口,通讯就挂断了,而他手里的手机,也被银发的男人抬手抽走。 戴着漆黑手套的银发男人抬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并随之动了动身体,露出了其腰间被大衣掩盖着的枪。 “你想要做什么……?” 尾上宪史感觉自己大脑充血,眼前发黑,他努力保持冷静,但手脚忍不住发抖。 抬头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尾上宪史问:“绑架?勒索?你们想要多少钱?” 银发的男人扬起了危险的笑容。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黑泽阵低声道,“跟我上车,不用再等你的同事了,他已经收到来自‘你’的临时通知,换了时间以及见面地点……而我需要就你一周前违约的那起合作,和你好好谈一谈。” “……!!!” 违约的合作? 尾上宪史瞬间想起了什么,他脸色难看,但心底却松了口气。 他想:既然是为了那起合作和他的研究,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尾上配合着上了绑匪的车。 他没敢向路人发出任何求救信号,不仅是因为他被驾驶座的男人盯着,还因为他的父母在绑匪同伙的手上。 。 “所谓人类,就必然会有欲求和弱点。” “金钱,权利和美色的俘虏占据了大半江山。” “也不乏有将爱情,亲情,友情,理想信念等这种难以琢磨的事物放在至高点的人。” “当然,也有单纯对死亡无比恐惧的存在……总之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但无论如何,既然是正常的人,只要还活着,就必会有这样那样的欲望以及动容之处。” “——除非那是一无所有,内心空洞,或者脑子生来就不正常的行尸走肉,但那到底是少数。” 叮……咔嚓。 弹开火机的金属盖,指腹滑过火石,点了一支烟的尼昂翘着腿坐在一旁的杂物上,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CD,然后转动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搭档与他脚下的尸体。 ……尾上宪史在英国医药研究领域的名声不菲。 他是天才,并相当持才自傲。 他认定才能是一切,所有人都得看在他才能的份上对他多加包容。哪怕遇到了危机,被人敲诈勒索,只要对方是冲着他的才能来的,尾上宪史就一定会觉得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的自傲,必然会让他误判局面。 ——尾上宪史不会明白,对于拥有无数天才研究员的酒厂来说,他的天赋虽然出众,但还不至于不可替代。 ——而且,他的研究已经出了成果了。 取走成果,杀死违背合作、企图背叛组织的人,将组织不可冒犯的规则和恐怖政策贯彻到底…… 这才是组织会做出的决定。 除了傲慢之外,尾上宪史还有很感性的一面。 ——不管他在职场上怎么压迫人,又怎么数次言而无信、见风使舵、盗用下属成果、留下一大堆糟糕人际关系,但至少他很敬重自己的父母,甚至数次因为父母的一点身体不适,就想方设法的推延工作,以最快速度返回故土。 于是根据尾上宪史往年在学术会议上登场演讲时的影像音频,尼昂记录了声线,伪造了手机号码,联系上了目标在日本的家人。< 6. 文学城独家发表 [] 尼昂喊黑泽阵“阿阵”的时候,说明他心情还算不错。 但在“阿阵”的前提上加上了一个“亲爱的”——意味就截然相反了。 这代表尼昂心情重新回归谷底,并且开始想要找茬,只是现在不方便动手,所以记着仇而已。 简直像大猫一样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如果一个不注意,就随时可能会因此被那袭来的利爪撕碎。 ——但这种如同针刺般的迫人危险感,反而是生活在里世界的恶徒们热血沸腾的助兴剂。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都会改掉自己的弱点。” 黑泽阵停顿了一秒,倒是和尼昂截然相反的愉悦了起来,他嘴角上扬,声音低沉: “太蠢了,只有蠢货会死在这种事情上。” “没品味的家伙。”尼昂挑眉,“像你一样给组织拼命,最后死在组织的任务中,被组织完全抛在脑后就很好了?” “你现在也是组织的一员。” “和给人家当狗的你不一样,我只是在这里打工而已,不得不说,这个组织是我过去当雇佣兵那么多年,给钱最大方的雇主。”尼昂耸肩,“哦,当然,还有迷人的贝尔摩德小姐的缘故,组织让贝尔摩德小姐来招揽我,真是一堆好处中最让我难以拒绝的理由。” “……哼,该走了。” 黑泽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不再多说。他迈步走向自己的保时捷,将话题扯回正事上: “不知道尾上宪史有没有把自己的研究告诉给他那个新合作方,为了以防万一,把那家伙也一块灭口。” 尼昂没兴趣,“尾上应该没有说谎,你不信是你的事,反正对我来说,考核任务已经结束了,你自己非得给自己加附加工作,那就由你自己去处理,我要回酒店继续度假。” “你和我一块去。” “不干,都说了你自己去。”尼昂走向自己的宾利。 “那你负责写任务报告。” “哈?”尼昂拉门的动作一顿,拔高嗓音:“凭什么?” “动脑子的活你来处理,这不是你说的吗。”黑泽阵头也不回的坐上车,然后按下车窗:“既然你不去干体力活,就把文职该做的报告写了。” “喂——” 黑泽阵头也不回的踩下油门,伴随着引擎轰鸣,保时捷顿时消失在尼昂眼前。 尼昂:“……” 尼昂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坐上自己的宝贝宾利,然后也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而等回到了酒店后,尼昂拿出了自己的按键手机——按键手机的好处在于,可以不用摘手套就能够灵活使用——然后在某个程序跳出来之后,摁下了确认启动键。 …… 另一边。 正在驾驶着汽车的黑泽阵忽然在车内听见不和谐的声响。 他愣了半秒,接着眼睛睁大,猛然看向后排,并一眼就盯住了后排下方黏着的那已然启动了的微型定时炸弹的红光。 “……!” 黑泽阵毫不犹豫的刹车推门,以惊人的反应速度翻离了车内。 滴滴滴—— 轰!!!! 被唐突停下的保时捷,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动静下,葬身于火海。 周遭的行人顿时发出尖叫和惊呼。 黑泽阵翻身出不远处,只感到耳鸣不断,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站起身,定定看着自己被谋害的保时捷,口袋里的手机也同一时间响起了铃声。 在满目火光中,他接通了电话: 【哟,没死啊,那看来我不用找借口和上面解释我搭档怎么没了。】 尼昂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味道: 【那么,圣诞快乐,亲爱的阿阵,这是你擅自打扰我假期甚至最后都要给我加班的回礼……祝你心情愉快。】 “……” 额头迸出了一个十字。 “嘁。” 黑泽阵表情狰狞,杀意四溅,他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那个王八蛋!!” 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他车上装的炸弹!? 。 尼昂一般有仇当日就报。 由于搭档之前嘴贱,而且疑似故意打断他圣诞假期的嫌疑,并在最后还给他来了一发写工作报告的暴击——天知道他最讨厌写报告了,他宁可扛着枪去战场滚一圈——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尼昂毫不犹豫地炸了黑泽阵的保时捷。 原本是打算等人下车后再炸的。 但现在尼昂决定直接炸。 不仅不管对方会不会因此受伤死亡,而且还要打电话嘲讽一下。 黑泽阵的车,是保时捷356A。 一架生产年代相当久远,并早已停产的老古董。至少在当下,堪称有价无市。 尼昂早就看搭档的车不顺眼了。 再怎么改装也是老古董,而且某个家伙为了自己爱车的安全,还曾经把他的宾利推出去挡子弹的事——尼昂对此也耿耿于怀。 虽然他的确经常换车,那个时候他也的确已经琢磨着该换车了,远没有黑泽阵那般对车的爱护——但这不代表他能随随便便看着自己正在使用的车被人随便糟蹋。 尼昂嘲笑完黑泽阵之后,就单方面挂断了对方的电话。 他此时正哼着小调坐在自己的套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并对手机不断响起的那针对搭档的号码专门安排的狗叫铃声置之不理。 黑泽阵打了多久的电话,狗叫铃声就汪汪汪了多久。 叫的越久,尼昂就越愉悦。 哈,他仿佛都能看见搭档那气急败坏又拿他没办法的脸了! 。 次日。 晚上十点。 尼昂在伦敦地下拍卖行,以一千多万美元拍下了一套用钻石点缀,包含耳坠,项链与戒指三件套的克什米尔蓝宝石首饰。 等拍卖会结束,签字、付完款并取货后,手头多了一个精致的盒子的尼昂,直接驾车返回了自己度假的酒店。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零点多了。 路上基本没什么人,车也少了很多,这也导致刚刚返回的尼昂一眼就看见了在酒店路边不远处停着的保时捷。 ——那是辆保时捷356A。 和昨天本该阵亡的某辆属于黑泽阵的爱车一模一样,只是看着新了很多。 这过分的巧合与眼熟,着实让尼昂诧异了起来。 恰好此时,那辆保时捷的后排车窗滑落,露出了坐在里头的女人。 美艳的女人画着艳丽的红唇,那头灼目的金发在路灯下更是仿佛闪闪发亮,如同流淌的黄金。 7. 文学城独家发表 [] 贝尔摩德也在英国,只不过是在爱丁堡。 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失去殖民地后,英国剩下的国土面积并不大,坐飞机的话,从苏格兰地区的爱丁堡到英格兰的伦敦,也就仅仅一个多小时。 她是昨晚九点坐飞机抵达伦敦这边的。 ——目的是为了易容成尾上宪史模样,到其公司与其住所检查药物资料是否存在备份。 这不是她的工作,但是她被组织分配为黑泽阵与尼昂这对搭档的代号考核任务的监察员。作为监察员,需要过来验收考核成果,是必须的流程。 当然,如果确认考核结果无误,在将监察结果汇报给上面后,贝尔摩德还要作为BOSS的代表,转述对这两位新晋核心成员的后续安排。 ——毕竟拿到了代号,便也算是初步进入了组织核心,也该拥有自己的势力和部下了。 只是,与其说贝尔摩德是作为监察员来检验他们的任务成果,倒不如说她这个监察员是来打白工的——毕竟以黑泽阵与尼昂搭档一年来的业绩,他们成为核心成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所谓的考核,基本上只是为了堵住一些老鸟的嘴而已——也正因为如此,黑泽阵指使贝尔摩德毫不客气:反正你都要要来检查,那他们就不去核对回收的文件是否还存在备份的事情了,重复工作没有意义。 贝尔摩德:……Fine。 虽然不满黑泽阵的指使,但贝尔摩德倒也没有反对什么。 一是因为黑泽阵作为组织从小培育的忠犬,身上天然带着在组织中颇为罕见且稀有的属于高层的信赖,基于这一点,他拿到代号后地位飙升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事。 贝尔摩德并不介意卖他一个人情,毕竟没什么比对方还未发迹之前进行投资要更容易建立关系。 二是因为——这说不定并不是“白工”。 毕竟尼昂那个可爱的小绅士,从来不会让她白跑一趟。 对方虽然不和女性发生关系,但却对女性,尤其是她这样自我、冷酷、无情的坏女人——总是过分的偏爱。 贝尔摩德红唇弯起,收回自己被尼昂托着虚吻的手,然后拉长嗓音,轻柔的祝贺道: “恭喜,Gin,Barolo。” “……哎呀?”尼昂眨了下眼,银灰的眼眸带着笑意,他挺直自己的脊背,拿着首饰盒的手依然背在身后:“我就知道见到你会有好事发生,看看,漂亮迷人的金发女神为我带来喜讯了。” “你要猜猜吗?我的小绅士。” 贝尔摩德漫不经心的轻卷着自己的长发: “猜猜这两个代号哪个是你的,如果你能猜对,我或许会给你一个贴面吻。” “这可真是让人心动。”尼昂无比捧场,他苦恼了起来:“就没有一点提示吗?” “提示是,你的代号是我帮你选的。” 尼昂沉吟了片刻,不假思索:“我猜是后者。” 贝尔摩德:“哦?为什么选后者?” 这是一个喜欢赋予事物不同“寓意”的世界。 而酒这种历史悠久又深受喜爱的产物,自然而然会在漫长的历史中被赋予不同的象征。 当然,所谓的象征,只是人为赋予的一种概念罢了。 但概念是无孔不入的。 那看似无形且微不足道,实则格外厚重——不然古代的皇帝为什么会因为他人一句无心之言而斤斤计较呢?为什么会喜欢研究各种吉号呢?不就是因为文字所带来的寓意、象征与概念富有力量吗? 同理,对于一个以“酒”为成员代号的组织,赋予代号者也或多或少会注重酒的含义。 而Gin——琴酒,世界第一大类的烈酒,因为经常被用于鸡尾酒的基酒,因此有了鸡尾酒“心脏”的美誉。 “心脏”…… 这可不是一般代号成员能够担任起的责任。 除了从小在组织长大,组织对其知根知底,能够委以重任的黑泽阵之外,尼昂可不认为自己这个只有一年入职履历的新人能够担得起这样的信任。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了。 Barolo——巴罗洛。 酒体醇厚,单宁细腻,被誉为葡萄酒之王。 正如尼昂昔日战无不胜的雇佣兵生涯一样,在对应领域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然。 对于尼昂来说,选择回答这个的更重要的理由在于—— “或许是因为我不久前刚刚喝了一瓶巴罗洛。”银眸的男人优雅从容地缓缓道:“又或许是因为,它和Vermouth都是葡萄酒。” Vermouth——贝尔摩德,是一种以葡萄酒为酒基,然后加入如苦艾等植物香料浸汁陈酿而成的加香型葡萄酒。(*见作话注释1) 仿佛将讨女士欢心刻进了骨子里的尼昂,哪怕不思考任何详细含义,哪怕最终会错失了一个贴面吻,也会猜那与Vermouth同属葡萄酒的Barolo。 贝尔摩德笑了。 她上前一步,如愿给了对方一个贴面吻,然后眉眼弯起: “真会讨人喜欢,也真聪明……你猜对了,巴罗洛(Barolo),这就是你以后的代号。” “优秀的品味,我原本还很担心会拿到一个听起来很蠢的代号,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了,毕竟我还是要面子的。” 明明不久前才和黑泽阵吐槽组织用莫名其妙的酒名来代指人名的行为很傻,甚至还反问黑泽阵自己拿到代号后能不能不用的尼昂,再次双标的离谱。 他不仅在贝尔摩德面前表现的毫无怨言,甚至看上去还很荣幸的样子。 “为了表达我的感谢,这份赠礼还请你务必收下。”尼昂将左手藏着的首饰盒终于递了出来,他眼眸幽邃,语气温和:“这本来是打算补给你的圣诞礼物,现在不得不一物两用了,真是惭愧。” 你看。 贝尔摩德心情愉悦的打开盒子,看着里面天价且绝美的蓝宝石首饰,满意的点头: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白跑一趟。 在听说尼昂去了伦敦,又听说伦敦最近要举办一场拍卖会,贝尔摩德就隐隐猜到了礼物的存在。 ……尼昂极度偏爱,甚至可以说是宠爱贝尔摩德。 虽然贝尔摩德才是组织的前辈,那年轻皮囊下的真实年龄也远大于尼昂许多,但就事实来说,的确是尼昂宠爱着这个魔女。 只要他有空,贝尔摩德有事喊他,尼昂几乎随叫随到,尼昂甚至还可以毫不犹豫的为贝尔摩德“倾家荡产”,将自己的卡挥之一空——虽然他赚钱也容易——然后换来一块块讨人喜欢的珠宝首饰。 诚然,尼昂对许多女性都很好说话,但唯独对贝尔摩德,他可以毫不收敛。 因为魔女不会对他动感情。 美丽的魔女残酷,强大,无情,不会被男人的小恩小惠所收买,她清醒无比,对尼昂的友好也更多是为了利益。 在无数女性中,尼昂最欣赏这样冷酷的魔女。 贝尔摩德很久之前问过他到底想要追求什么,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却不求回报,既然不觊觎与她发展情人关系,那么尼昂对女性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原因养成的,又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呢? 而银灰眼眸的男人在听到她的提问后,微笑且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 他说:“我有个小妹妹,虽然已经有段时 8. 文学城独家发表 [] ……一夜情也不能饥不择食。 哪怕当年在□□和雇佣兵的天堂——枪火麻药泛滥,聚集着来着世界各地的恶棍,甚至连当地官方都被□□控制着的“罗阿那普拉岛”*1打拼——那几乎谁都无法信任、哪怕是妓子都能够随时背后捅人一刀、陌生人十有八九都是罪犯的恶劣环境,尼昂也不会为了安全,选择去约身旁勉强可以信赖的临时同伴。 这私生活又不是非要不可。 人不□□是不会死的。 哪怕这个世界的人都死绝了,尼昂也不会选择和自己的死对头凑合。 尼昂语气中的嫌恶相当清晰。 于是贝尔摩德从记忆中回神,看着黑泽阵那张一如既往阴沉冷漠、不近人情的脸,听着对方那充满了不悦味道的话语,一时间不但不生气,反而有种看好戏的愉悦心情。 哎呀。 这家伙最好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不然的话——她平白无故被怼了多少臭脸,之后她就一定会以此挑衅报复回去。 捋了捋长发,贝尔摩德重新说起正事:“言归正传,拿到代号之后,以后就要用代号来互相称呼了,琴酒,巴罗洛,你们俩尽快熟悉自己的代号,然后接下来我要转述的,是BOSS亲自下令给你们的安排。” ……BOSS亲自下令。 自小在组织长大,被组织重点培养的黑泽阵顿了顿,神情稍稍凝重了起来。 尼昂也意外的挑眉,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颚:“哎呀?那位BOSS本人吗?这还真稀奇。” 他们组织连个名字都没有,内部成员彼此交流时,都是直接用“组织”这个词来代指他们的势力——不然尼昂也不会闲着没事给组织取了“酒厂”这个代号,谁让它没名字。 但别的不谈,就单从这一点来看,就已经足以清晰的透露出这个组织首领的性格特点:小心谨慎,神秘隐蔽。 没名字有没名字的好。 没有具体的名字,就代表难以被人探寻。 哪怕是极其擅长调查的尼昂,当年初次发现里世界的最深处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也是相当的意外——如此惊人且历史悠久的犯罪帝国,却几乎没有多少人知晓其内部情报,这是在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酒厂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简直就像是平日健健康康的人去进行身体检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中晚期癌症了一样。 ……但或许这就是因为这个组织从上到下的严格保密制度,才能让他们在竞争对手与敌人回神之前,就发展到已经无法轻易被撼动的规模。 最完美的腐烂滋生,总是悄无声息、不引人瞩目的。 总之。 基于以上这些特质,能够得到一个来自组织BOSS“亲自”下令的安排,着实算得上罕见。 有些组织代号成员,可能到死都不一定能得到这么个机会。 ……可如果仅此就想要让尼昂感到“受宠若惊”,是完全不可能的。 虽然能够理解神秘主义带来的安全性,但对于尼昂而言——这个组织的BOSS实在是太过胆怯了。 畏畏缩缩连脸都不敢露的家伙,他绝不会不会对其升起什么尊敬心理。 一个手段了得的胆小鬼罢了。 但对黑泽阵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从小就被灌输对组织的忠心,对他而言,组织的繁荣胜于一切。 换成别的组织首领这么畏缩胆小,以黑泽阵的性格,估计一样会看不起。 但对于自己组织首领——对于那个被视为组织的具象化,那个亲手搭建出这一黑暗帝国的创始人,黑泽阵只会本能的郑重对待。 黑泽阵只在意组织本身。 而BOSS的安危与命令,等同于组织的安危与未来。 基于这一点,黑泽阵自然会对自己的首领付出全部耐心。 “BOSS有什么吩咐?”银发猎犬发出了低沉的鸣声,獠牙微露,仿佛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就会全力冲出去撕咬猎物。 贝尔摩德从包里拿出了一部新手机,然后直接丢给对方。 “拿着。”贝尔摩德说:“你被安排去负责日本那边的行动组了,这部手机本地储存着日本行动组成员的联系方式,你在一周内前往日本,以新负责人的身份和那边的成员见个面,再确认一下他们的水平与特长,毕竟你以后要带队的。” “日本?”黑泽阵,或者说琴酒——接住那部手机,没有任何犹豫的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贝尔摩德接着说,然后脸上扬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她拉长嗓音,语气煞有其事:“BOSS他还允许你去训练基地挑一个新搭档……嗯哼,你还真受上头的重视啊,都让我有点嫉妒了。” “……?”琴酒下意识看了尼昂一眼,眉头皱起,然后重新盯住贝尔摩德,“什么新搭档?” 尼昂倒是眼神一亮,那幽邃的银灰眼眸都霎时间亮得像是月光下的薄雾般透着光:“等等?这个意思是……上面终于想通了,不打算再把我和黑泽这家伙放在一块互相伤害了?” “对,开心吗?”贝尔摩德笑吟吟地解释:“本来上面最初决定让你们搭档行动,除了你们强强联合效率极高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你们彼此看对方不顺眼。” “巴罗洛,你性情太过难以捉摸,又没什么把柄,上面对你不是很放心,所以哪怕你答应加入了我们,也还是需要组织所信赖的琴酒监视你。” “但现在,你已经取得了代号,这就说明你已经被上面认可,既然已经是被认可的自己人,那么自然不需要再强行让你们俩搭档。” “当然,这不代表你已经得到了完全的信赖,但至少已经不再是需要被监视观察的状态。” “而考虑到你的能力很全面,让你和琴酒搭档虽然效率高,但更多时候实际是浪费资源,所以在代号考核结束后,上面决定取消你们固定搭档的状态。” 尼昂顿时眉开眼笑,那俊美的五官都因为笑意而变得无比闪耀。 他心情愉悦至极,哪怕在开口抱怨,也依然能看出他神清气爽的解脱感: “哈,我就知道是这样——被人怀疑职业操守可真让人头疼,我可是很讲信用的,只要雇主不违背合约,我可从来都不会玩背刺那一套,毕竟无故毁约的雇佣兵可讨不到饭吃,再者,我也找不到比现在的老板更大方多金的了,这种监视真让我这一年无比难受。” “但是,谢天谢地,这种状况总算要结束了!” 尼昂用优雅的英伦腔夸张的感叹着,然后转动视线,看向马上就要变成“前任”搭档的银发男人,难得态度友善: “你也偷着乐吧,黑泽,之后不用天天看见让你心烦的我了。” “…………”琴酒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好半晌后才说:“分组只是便于行动,不同组的成员合作,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尼昂:“噢,那也比三天两头就见着一张惹人厌的脸强。” 贝尔摩德看着银发杀手的阴沉神情,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幸灾乐祸。 但她没忘记纠正巴罗洛的小小口误:“是‘琴酒’而不是黑泽——巴罗洛,你也该注意着改口了,小心被其他人听见,去打你小报告。” “喂,贝尔摩德,这家伙被分配到哪了?” 9. 文学城独家发表 [] 被抛下的贝尔摩德看着远去的保时捷,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哎呀”了一声。 巴罗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听见声音后看去,温和的开口:“别担心,你之后要去哪,我会送你过去的。” “我可没担心这个。”贝尔摩德回道,然后红唇弯起,暗示着:“说起来,巴罗洛。” “嗯?请说。” “你不觉得琴酒在听见要换搭档后,脸色突然就差了几个度了吗?”她饶有兴致,“嗯哼,舍不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差嘛。” “他脸色当然不会好。” 巴罗洛只当贝尔摩德在开玩笑,魔女性格顽劣再正常不过了。他解释着,或者说分享着自己的胜利,语气变得相当快乐: “我昨天刚把他的保时捷炸了,现在突然解除固定搭档,一方还得调任去日本,这就意味着短期内他没机会报复回来——那个睚眦必报的家伙脸色能好才怪。” 说完他眉眼弯起,恶意不掩。 就像只坏脾气又玩心很大,明明不饿但非得逮着猎物拨弄的猫科动物似的,就喜欢看他人不爽又干他不掉的样子。 “……”贝尔摩德一顿,原本已经笃定的猜测霎时被打乱。 她满脸诧异:“你把他保时捷炸了?” “当面炸的那种。”巴罗洛微笑补充:“可惜当时手头剩下的材料不多,我只能把剩余的一点点C4组装了一下,黏在了他车后排,按照炸弹的克重预估,大概能给他剩下个焦黑的车壳子吧。” 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一时间无言以对,好半晌才说:“怪不得我总觉得他今天这车坐着有点不一样,我还以为他难得有了个好心情,去翻新了爱车一把,没想到是换了台一模一样的。” “说到车,那家伙到底哪来的那么多保时捷356A?”巴罗洛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吐槽:“这车都停产多久了,他打哪备了那么多台?我昨天刚炸的,今天他就变出了一辆新的,保时捷也不是英国的汽车牌子啊?如果不是你今晚突然到来助阵,无意间帮我扳回一城,让他憋着一股闷气没法短时间内报复回来,我都要没成就感了。” “有些事情光有钱是解决不了的,但是巴罗洛,我们组织不止有钱,还有权。”贝尔摩德倒是不奇怪,“保时捷356A的确不生产了,但是我们组织有自己的汽车公司。” “所以?” “你不会以为他的保时捷真的是百分百原装的古董吧?” 贝尔摩德歪头笑了: “怎么可能,那只是外形一样的新装车,要真是来自上世纪几十年前的老古董,按照那时车的质量,再怎么改装,也经不起他在这个年代飙车、在枪林弹雨里穿行,除非把全部部件都换个干净,那也和新装车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我们只是与保时捷公司进行了合作交易,然后按照组织成员需求在内部生产而已。” “……你们组织居然那么惯着那家伙吗?”巴罗洛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我的宾利都是自己掏钱买与改装的,没听说组织有这个服务啊!” “毕竟琴酒喜好不多,一点爱好都没有的人反而让上面不够放心。” 在发现琴酒的神情变化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的理由,贝尔摩德顿时变得兴致缺缺。 她没有继续站着聊天的打算,便一边迈开腿走向巴罗洛的宾利,一边漫不经心的给刚入组织一年的新人解释组织核心成员的福利待遇: “事实上,代号成员是有权利向采购部申请对应物资的,上到枪械、刀子等各种各样的武器甚至是直升飞机,下到汽车,烟酒等个人行动交际需要,只要你理由充分,或者地位足够高,一定金额内的物资申请,都能够让组织给你提供。” “毕竟用钱就能换来忠心和人才,对组织来说,是相当划算的买卖。” “而琴酒——他比较特殊,毕竟是从小被培养出来的精英,所以哪怕之前还没有拿到代号,光凭他在培训期建立的功绩和上层的重视,就足以让他破例通过申请。”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晚点把申请表以及采购部的邮件地址发给你,而现在,我们该走了。” 刚刚晋升为巴罗洛直属上司的金发魔女,这般慢条斯理的指使道: “把我送到机场放下就行,至于你的新工作……这段时间没什么紧急任务,你度完你的圣诞假,再来美国找我吧。” “美国?”巴罗洛也走向了自己的车。 “对,最近几年我的工作重心都会在美国,我在那边也比较方便帮你做假身份……毕竟情报组不同于行动组,一个能够出行于明面上的身份可是必须的,说起来,对于假身份,你有什么想法与要求吗?还是说任由我发挥,帮你编造一个?” “如果能得到来自美丽女士的惊喜,那我再荣幸不过了。”巴罗洛坐进驾驶座,点燃引擎,拉起手刹,:“如果不会劳烦你的话,你可以自由发挥。” “不提点要求吗?万一我给你安排的假身份是你不擅长做的事情怎么办?”贝尔摩德的说着,眯起的眼眸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探究。 “不擅长的事?这我就要好好想想了。” 巴罗洛依旧语气温和,仿佛对金发魔女的套话行为没有任何不满。 事实也的确如此。 毕竟就算不提他对女性、对贝尔摩德的极度偏爱,光是换位思考,他也能理解一个黑色组织的情报员想要打探一个危险人物“弱点”的想法。 ……对于里世界的亡命之徒来说,了解一个危险人物的爱恨喜好、特长与短板,是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的事 情报就是金钱、就是生命。 哪怕是他自己,过去也没少套过临时搭伙的同伴的话。 在这没有道德可言,充斥着杀与被杀的里世界——和你关系好,与探究你秘密、在下次工作中见面且互相敌对时打个你死我活,完全不冲突。 今天和你把酒言欢,明天就能因为立场对立而互相残杀。 今天打探到你的秘密,明天就能因为高额酬金的诱惑而选择把秘密卖出去。 这在巴罗洛的所见所闻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毕竟表面朋友总是比真心挚友多的。 甚至是在因为彼此工作互相背刺完之后,如果双方还活着,隔一天再凑在一块一边大骂一边拼酒,也不稀奇。 ……但没有不满,不代表他就会老实回答贝尔摩德的话。 “想来想去,我好像没什么特别不擅长的。” 在适当的停顿后,巴罗洛用一如既往礼貌优雅却又带着狂妄味道的态度,这般甜言蜜语地回答: “哪怕我真的遇上不会的东西,为了我亲爱的新上司,我也会以最快速度掌握基础知识、保证工作的顺利,你不就是看中我百分百的任务成功率,才会选择招揽我的吗?那我可不能让你失望,所以——请自由发挥吧。” 狡猾的家伙。 没套出任何东西的贝尔摩德翘起腿,并不在意的轻笑了一声: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真按照我的喜好来给你安排假身份了……啊,对了,作为你选择我这边的回报,我透露一个消息给你好了。” “哦?” “刚刚保时捷的话题——我记得琴酒是有一辆没有进行太多改装的原装真货的。” 贝尔 10. 文学城独家发表 [] 想要成为FBI,就得先拿到绿卡、成为美国合法公民。 而想要申请绿卡,五年的居住时间是基本条件。 为此,赤井早早就来到美国留学,一边积攒居住时间,一边刻意的保留优越的成绩、和一些有权有势,有利于他取得合法公民身份的富家子弟接触。 他有着明确的目标,因此每一步都目光长远、稳扎稳打。 唯一在计划之外、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在2005年他19岁大一那年,在某个地下酒吧和名为“尼昂”的青年相遇。 …… 众所周知,美国不同州之间法律可以完全不一样。 但《统一饮酒年龄法》不同,它要求全国都将购买酒以及在公共场合持有酒的年龄定为21岁。 换句话来说,除了宗教、医疗、政府、教学活动,有家长陪同的私人领域场合之外,任何人都禁止给没达到法定喝酒年龄的人提供酒精。 ……但谁说法律规定了,就一定不会有人违反了呢?又有谁说大人就一定会尽职尽责了呢? 看看那些美剧和电影,十几岁的青少年聚会趴体玩得不亦乐乎时,手边的酒水也一点都不少。艺术取材于现实,这就已经足以证明在美国社会到底多么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 十几岁,或者说,就差一点点满21岁的美国青少年,是对酒精最跃跃欲试的年龄。 毕竟不同于21岁才能喝酒,美国18岁就已经算成年人了。 好不容易成了年却还不能饮酒,对自认已经是大人的他们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的事。 就事实而言:18、9岁和21岁的人,在外表上的区别其实并没有多大,更别提有些人天生就让人觉得年长成熟,这就更难以分辨了。 不是所有店家在你买酒的时候,都会要求你出示证件的。 更有些黑心店家为了多赚点钱,只要你长得不是特别年幼,他压根不管你到底够不够年纪,只要你兜里够钱就行。 这就给了不少叛逆青年钻空子的余地。 “你知道名为Long night的那家地下酒吧(club)吗?隔壁的捷克偷偷试过了,只要打扮得老成一点,就能成功在酒保那点到酒!他没有被要求出示ID卡!那个酒吧好像只在乎小费和业绩——只要你看着不是特别年幼就不管。” 赤井秀一大学四年的室友,就在他们大一下半学年、赤井19岁的时候,这么兴奋的对他说道: “我和捷克,还有你很熟的亚历克斯,说好今晚要和几个女生一块去那玩,芜湖,你能想象吗?女孩们都会打扮得很成熟性感,怎么样?赤井,一块来?热舞,喝酒,狂欢!” 赤井秀一不想去。 不到年龄买酒虽然不算什么重罪,只要没有倒霉遇上警察,也只是单纯被酒吧拒绝以及赶出来……但他不想赌个万一,给自己的履历徒增波澜。 但室友却不死心的劝个不停。 主要是他们几个家伙约女生出门,靠得就是担保赤井秀一也会一块去才成功说服她们的——赤井是混血,还是五官长相吸取了不同人种优点于一身的那类出色混血,加上那显著的身高和在健身房里露出来的流畅肌肉,荷尔蒙几乎点到了满点。以至于他大一刚入学没多久,就成为了女生那头话题的常客。 “Please!Please!!赤井,拜托了!如果你不去的话,女孩们肯定会扭头就走的!!” “……”赤井秀一被求得没办法,只好在思索后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现在才大一,距离毕业还有三年多,绿卡也还没拿到,怎么想,和同学闹僵都没什么好处。 亚裔在欧洲社会很容易被歧视,尤其是美国学校的霸凌行为屡禁不止。 保证一定的朋友圈和人际关系,对赤井的平静生活有显著益处。 除此之外…… 立志成为FBI的赤井思考着美国的法律条例,在心底自语:我们大学可是在中心地区,这附近居然还会有这种不负责任的酒吧。 他打算做点什么。 比如说去完回来后悄悄匿名投诉。 当然,他可不认为这是背刺同学。他要真的打算背刺,就该在他们偷摸去玩的时候去投诉、把这群家伙一锅端。 “事先说明,我不会点酒的,顶多陪你们一块。”赤井打了个预防针。 “啊?这可太扫兴了,你都成年了,别那么胆小……好好好,不喝就不喝,反正给女孩们留下坏印象的是你,说好了啊,你不能爽约!” …… 室友说的酒吧,是在意外很偏僻、靠近贫民窟的地方。 美国是个阶级差距贫富差距分布很极端的国家。 有人看见它的自由与富饶,将其视为灯塔与天国;也有人看见它的罪恶与痛苦,将其视为灾难与地狱。 因为在光鲜亮丽、发达耀眼的大都市附近,很可能只隔了区区几条街,就看见密密麻麻布满一条路的流浪汉,亦或者是肉眼可见破旧混乱的贫民窟。 “……”赤井秀一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似乎毫无警戒心,眼底只有兴奋的同学,一时间忍不住叹气。 怪不得没被要求出示ID卡,这片地区本来就是没人举报警察就不爱来的特殊地块。 赤井秀一打定主意今晚得保持清醒,注意一下几个同学、尤其是女同学的安全。 得看着他们不要随便回应陌生人的搭讪,更不要随便喝下陌生人给的酒精饮品才行。 推开酒吧的门,迎面而来的是灯红酒绿。 现在还不算是热闹的时间点,但最右侧的舞池已经有不少人在狂欢了,而最左侧的吧台以及分布的座椅,也几乎快被坐满。 赤井和同学们找了个足够大的位置坐下,没多久,赤井就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好像很少看见男女组合的搭档。 而与他们一块来的几个女同学——她们刚坐下没多久,就被人搭讪了。 但是过来搭讪的,是几个性感漂亮的大姐姐。 刚进入大学、刚刚步入成年的小姑娘,完全抵御不足气势十足又热情的大姐姐的搭话,就着女孩子们的话题——购物,饰品,衣物,时尚风格——她们聊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给看见美人姐姐过来、兴奋想要表现什么的男孩子们发挥的余地。 年仅19的赤井一边若有所思的观察,一边独自起身走向吧台。 他坐下,浏览了下菜单,打算向酒保要杯无酒精的饮料打发时间。 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旁就随之坐下了一位陌生男性。 ——半长微翘的黑发,特别的银眸,身上穿着解开了领口扣子的黑衬衫,搭配着浅灰色、勾勒出劲瘦有力倒三角体型的双排扣无驳头的西装马甲,挺立的五官介于深邃和柔和之间。 “喝一杯?我请。” 来人声音低沉,带着笑意。在搭话的同时,还用手推了一杯酒过来。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面放着球状冰块。在冰冷缓缓散发的冷气与吧台灯光的衬托下,杯内金棕色的酒水看上去格外闪闪诱人。 。 银眸的男人……亦或者说青年,长得极其英俊。 很难判断年龄。 光看皮肤长相,似乎相当的年轻,大概和赤井差不多大。 但仔细看眼神和整体,又似乎年长赤井很多岁。 对方眼底深处,都有着一股游刃有余的老练气息。 ——那是没出社会、没经历过磨炼的大学生,基本不会拥有的。 “……抱歉,我不打算喝酒。”赤井秀一看着那杯递过来的酒,平静的开口婉拒,眼神有些警惕。 他注意到了对方的手。 骨节分明,很漂亮,搭在玻璃杯上时,更是与晶莹剔透的冰以及酒水相互衬托,展现出一种文艺片特写镜头般的美感。 但正因为玻璃杯透明,对方的手又移得很近,所以赤井清晰看见了上面的枪茧。 很明显的茧子。 尤其是虎口部位。 虎口那块皮肤颜色明显深于其他地方,食指关节同样如此——典型的用 11. 文学城独家发表 [] 男人嗫嚅着后退数步,最后一声不吭、眼神躲闪的溜走了。 与此同时,直觉敏锐、从未停止过对身旁人观察的赤井,也在一瞬间警觉到了极点。 ……没有经历过的话,是在很难想象那种仿佛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的“气场”也能在现实中复刻的。 但生物远比想象中要更加顽强。 哪怕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五感也能从蛛丝马迹里捕捉到线索,将潜藏在四周的危机转换为“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炸响。 当然,在总体来说算是和平的发达国家里,大多数人类都不可避免的迟钝了很多,所谓的直觉,在很多时候都只是臆想。 但既然有“大多数”,就必然会有“少数”。 就像是一直被人暗中盯着,有些对视线敏感的人会觉得不舒服一样——刚刚的男人,以及身为英国特工夫妇之子,为了成为FBI而曾经浏览过许多犯罪案件,见过世界各地犯罪者照片,对他们的面部表情和身体动作都所有研究的赤井……就是属于这类“少数”。 这其实有专门的学科,大致叫做犯罪心理学和微表情行为学。 赤井虽然才大一,还没有在学校接触过这类课程,但他曾经有自学,甚至因为父母身份便利的关系,还学得很不错。 ——刚刚银眸青年那一霎那的微表情变化,就无比切合赤井印象中某些杀人犯的神情。 不。 那一定是杀过人的眼神。 驱走不讨喜的搭讪者,青年视线一转,精准的盯住了面色凝重的赤井。 赤井秀一猛然回神,他镇定的沉着脸,目光不躲不闪。 “嗯?吓到了?”青年歪了歪头观察了一会,笑了起来。他眼型本就微弯,不笑也自带笑意,因此一旦收回眼底的冷酷,危险的味道便立即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优雅亲切。 这反而让赤井越发觉得不妙。 不怕看着就吓人的危险分子,最怕这种能够完美伪装的危险分子。 就像是自然界的猎手,能够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总是更为致命的。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危险分子接触他究竟是要做什么……赤井想,但以不变应万变总不会错的。 于是他以短短一秒斟酌分析了状况,言简意赅的沉声回道:“还好。” “还好?” 银眸青年略带兴致的重复了一遍,抬手把被赤井婉拒的那杯酒拿过来,自己喝了一口。 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咙滑落,酒精在味蕾上跳跃。 呼出一口气,青年语气轻快:“话说回来,你先前在悄悄观察我的手吧?” 赤井:“……!”被注意到我在观察他了? “很好奇?还是说在担心安全?啊——不用那么紧张。” 青年敏锐捕捉到赤井脸上一闪而过的那极其不起眼紧绷感,大大方方的把手展开,并露出手心、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于是,除了虎口等部位明显的枪茧,青年手掌内侧里的粗糙痕迹与细小的浅色疤痕,全部都一览无遗: “我只是以前在战场呆过而已,那时的雇主普遍都穷得很,条件与装备都很落后,所以防护不太够,手不可避免会留下点痕迹。”青年微微侧了侧脸,额间细碎的发随之滑落,贴在脸颊:“而那时总结出了经验,所以我很清楚该露出什么表情才能更加吓人,在应付一些麻烦的搭讪者和找茬的地痞时,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极其迟钝又没有危机感、被杀意笼罩也一无所知的蠢货。 那种吓不走的蠢货……就得松松筋骨,动点手了。 青年看上去很坦诚直白。 赤井秀一被对方的态度扰乱了思路,他沉默了一会,问:“在战场呆过……你参过军?”还是说,是雇佣兵之类的存在? “算是保镖吧。” 青年缓缓眨了下眼,嘴角笑意不减,眼睫微垂。而在眼睫投下的淡淡阴影中,他的双眸看上去格外幽邃又难以窥探: “总有些人因为各自的理由需要往危险的地方凑,而这种时候,就需要雇佣保镖来以防万一和保命了。” 赤井:“听上去似乎很惊险。” “毕竟是那种地方嘛。” “……” 赤井秀一看不出对方在撒谎。 但也不能完全肯定对方的说法是真的。 太过坦诚也有问题,但或许他能够从对方和自己搭话的理由里寻找突破口。 好奇心与正义感,让赤井不知不觉主动和青年进一步交流: “真看不出来,你看着也没多大,难以想象你去过战场。” “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哦?大概是母亲的基因太好,让我看着不显老吧?嗯——感谢母亲的馈赠。” 怎么看都不可能有三十岁的青年似真似假地说,并从兜里拿出烟盒,一副不打算再向陌生人透露隐私的态度,直接开口转移话题: “你抽烟吗?来一根?” 赤井:“不了。” “这样啊。” 于是青年自己低头咬住一根烟,并摸出打火机。 随着咔嚓火石声,火光闪烁,袅袅的白烟向上弥漫。 在享受了一阵烟草后,青年才重新开口,并同时推开吧台的椅子站起身: “唔,酒被拒绝了,烟也被拒绝了,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酒吧被拒绝的那么彻底,真是新奇的体验……不过既然如此,我也该物色下一个对象了,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先生。” 对方说完,似乎打算直接离开,完全没有纠缠的意图。 而莫名被搭讪,又莫名被告别,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赤井眉头皱起。 他感觉自己被谜题包裹着,对青年的来意和身份颇为在意的他,不由开口阻拦: “等一下,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赤井低声追问: “你刚刚说的拒绝,又是什么意思?” “……”叼着烟的青年离开的背影一顿,眉头扬起,不由立即扭头看向一直不动声色、看上去很沉稳的赤井。 沉默半晌,他抬手把嘴里的烟拿开,低头发出了一声闷笑。 “噗……什么啊,居然是这样吗?” 零几年的当下,HOMOSEXUALITY虽然不再和过去那般见不得光,但也远没有未来那么声势浩大。 如果是单向性的Gay吧或者lesbian吧,一般人在进门的一瞬间或多或少就能够察觉到不同,但偏偏这里是不限男女的HOMOSEXUALITY酒吧,有不少单纯朋友关系的男女结伴进来,加上时间还早、还不到火热的时候——因此如果不是提前有所了解,刚进来没多久的新人,实在是很难第一时间察觉到真相。 而赤井自进入酒吧后,就一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 原本以为是得心应手的常客,现在看来,只是完全没意识到酒吧的特殊。 本身也不过刚来美国定居没几个月、来这家酒吧只有区区□□次的青年,重新坐回了位置。 他再度将烟咬住,眼底满是笑意与戏谑。 “我还想着难得看见一个不算讨厌的对象,打算先下手为强——结果却发现这是只误入的小羔羊,我果然不太会看男人。” 青年一边说一边缓吸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他忽然单手撑着桌子,以对方反应不及的速度向侧边探身、凑上前。 几乎要吻上去一般的距离,鼻尖都快要轻触在一起。如融化白银般的眼睛与赤井那墨绿似宝石的双眸对视着,彼此的瞳色都互相交错。 被吓了一跳的赤井强制保持镇静,而在互相对视中,赤井嗅到了对方身上残留的烟草味。 “喂,这位先生。” 银眸的青年低语着,声音因为烟草而微哑,又带着一丝笑意和戏谑: “你不知道这里是HOMOSEXUALITY专供的酒吧吗?” “来这里的人——特别是坐在吧台这边的,基本都是为了找伴,以及找一夜情的。” 赤井:“……” 赤井:“…………” 一切都串起来了。 为什么和自己女同学搭讪的都是女人,为什么会被陌生同性无缘无故搭讪。 12.文学城独家发表 [] 一周后。 地下酒吧的木门推开所发出的“吱呀”声响,被另一旁的舞池音乐所覆盖。 迈步进来的赤井秀一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最后定定看向了吧台那边。 这几天跑了好几趟,终于在放弃前再次遇见那位神秘银眸青年的赤井,主动走了过去。 “一杯圆冰威士忌。” 赤井将一张大额美钞递给酒保。 这种酒吧,要么就是先登记信用卡、将卡递给酒保,要么就是先给酒保一张大钞。在不断点酒计费后,买单时酒保会直接在卡上或者大钞上扣款,然后把卡或者找零给回顾客。 而所谓的圆冰威士忌,就是简单的威士忌酒加球状冰块。 如果圆冰充足的话,几秒钟就能够搞定。现在正是繁忙期,冰块储存充足,因此赤井就很快拿到他那杯酒。在伸手接过后,拿着酒杯的他正式坐到银眸青年身边。 ——在这种地方,与另一个同性接触、交谈的最好理由,无疑就是搭讪。 因此赤井平静开口道:“你好,先生,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赤井秀一复刻了当初青年搭讪他的做法:点了和当时一模一样的饮品,并放在桌面,缓推到对方面前。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内放着球状冰块,在缓缓散发的冷气与吧台灯光的衬托下,金棕色的酒水看上去格外闪闪诱人。 这颇有一种时空重叠的味道。 ……以及一点直白、述说着“特地为你而来”的小心机。 当然。 这一策略起效的前提,是另一方还记得这件事。 “嗯?”被搭讪的银眸青年懒洋洋抬起眼,漫不经心的神情在看见赤井的模样后,转为了饶有兴致。 他抬手将对方推过来的酒水拿在手,垂眸看着晃了晃,然后语气轻快地回应:“好啊。” 冰凉的金棕色酒水顺着喉咙滚落,直到一滴不剩。 太果断了。 赤井沉思着:仿佛完全不担心我会在酒里动手脚一样。 威士忌是烈酒。 烈酒的酒精含量,哪怕是合格线的最低度数,在一口气不带停的喝完一整杯后,也足以让一个酒量中上的人感到一股淡淡的热意在血管中扩散。 青年那漂亮的银眸似乎都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以至于更加难以洞悉。 他放下酒杯,单手撑着脸,“你叫什么?” “诸星。”赤井秀一面不改色的报上一个假名:“诸星大。” “日本人?” “是混血。” “这样啊,”青年说,“我是尼昂,尼昂·霍夫施塔特。” 自称尼昂的青年带着浮于表面的笑意,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眯起眼。 那幽邃的银眸深处,隐约闪过一丝淡淡的考量:“话说回来,你刚刚是进门就直奔我来了啊,我认识你吗?” “嗯……”说着抬手捏住赤井的下颚,尼昂一边沉吟着,一边眼睑微垂的凑上去仔细打量:“你似乎确实有些眼熟。” 但又不是仇人方面的眼熟。 奇怪。 尼昂想:如果不是仇人,也不是老雇主亦或者昔日合作过的对象,那我还会对什么类型的陌生男性觉得眼熟? 再一次猝不及防地被靠近,这次甚至被捏住了下颚、被那双银色眼睛近距离仔细打量。嗅到对方身上未散去的淡淡酒精味的赤井在听见尼昂的问话后,沉默了足足三秒。 一是诧异对方似乎对周围来往人流很是了解,甚至在旁边舞池音乐声的干扰下明确知道赤井是刚进来不久的新客人,二是诧异对方所说的话。 ……在反复确定对方是真的感到困惑,而不是在装作不认识来调侃他,赤井终于开口回答了: “我上周来过酒吧,当时……和你交流过。” “上周?” 尼昂思索了一下,勉强在自己过去几天繁忙精彩的日常中找出了这件不起眼的事,然后恍然地: “啊,当时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吧,我似乎是搭讪过谁,但我记得失败了。” “所以那个人是你?”尼昂松开手,“那为什么……算了,原因也不是很重要。” 眨了下眼,目光迅速扫过赤井上下,尼昂漫不经心:只要不是死敌与仇人就无所谓。 反正也只是找乐子罢了。 一夜情之所以是一夜情,就是一夜过后就分道扬镳、互不干涉、从不走心。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了解对方心路历程的必要。 对同性毫无怜悯之意的双标惯犯,从口袋摸出一盒烟。 是Marlboro,相当常见且畅销的烟草牌子,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常见的不得了。但赤井回想起上次被对方递烟时的那盒烟,发觉和这个完全不同。唯一的共同点,仅有都是热销榜前茅这一点。 热销有热销的道理,换成任何人抽大众品牌的烟,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知怎么,赤井直觉认为这反而掩盖了尼昂的个人喜好与特征。 ……没人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酒。 ……也没人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烟。 仿佛在有意模糊自己的痕迹。 “来一根吗?”尼昂发出了和上周一样的邀请。 准备好的“改变主意、重新来搭讪”的说辞没有用武之地,赤井秀一凝视着那对薄雾缥缈的银眸,这次伸出了手。 他抽出一根烟,神情平静说:“好。” 。 热情自由的美国社会,对性的观点也很开放。 就结论而言,“蜂蜜陷阱”一贯是很多特工不管男女都必备的技能之一,这是经过了数次大战、无数明里暗里的交锋以及无数岁月筛选下来的有效手段。 毕竟走感情路线来获取情报、达成目的,经常能够起到出乎意料的效果,一旦成功,性价比奇高无比不说,最重要的是——安全。 有着一对特工父母的赤井秀一,对此并不陌生也并不排斥。 但“蜂蜜陷阱”不能随随便便用。 在大局下,道德问题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更重要的因素是:如果没能选中合适的目标的话,很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是适得其反,遭到反噬。 感情陷阱,本来就是谁先动感情谁就落入下风。 原本是想走正常交往路线,但却因为另一方没有谈心的意向,因此在斟酌下,不知不觉和对方形成一种畸形关系的赤井,在单方面被彻底失联后,才彻底明白自己最初就用错了手段。 不。 应该说在更早的时候…… 在隐约猜测那个自称“尼昂”的男人并非是完全的同性恋,或者说恰恰相反,那家伙极其矛盾地对同性并没有过多的好感甚至是耐心时——赤井就隐隐有了这种预感。 …… 2009年,年初。 圣诞假期彻底结束,刚刚获得代号没多久的组织成员巴罗洛,从英国飞往久违的美国,和他的新上司会面。 同年开春。 赤井秀一正式通过考核与面试,以23岁的年纪正式成为纽约警察的一员。 数月后。 以惊人的速度建立功绩和人脉,在站稳根脚后,赤井秀一托人查了纽约公民信息库。 然后……正式确认他那失踪一 13.文学城独家发表 [] FBI的工作,尤其是赤井秀一所在的这种特殊行动小组的工作,比一般警察忙绿很多。 更别提身为新人的赤井为了追赶上小队的调查进度,需要以最快速度掌握现阶段的情报。 例如目标组织的规模、已确认的成员、昔日对抗记录等等……这些都是必须尽快记载脑海里的基础东西。 因为那个犯罪组织的历史悠久,针对其的遏制、讨伐行动任务报告以及情报记录的数量很多,最远甚至可以追溯到五六十年前。因此入职的头半个月,赤井秀一都是在忙这个。 ——尽管这些所谓的“情报”大部分都是些推测类的东西,实际能够保证文字准确性的内容少之又少,甚至有不少一部分已经是过期过时的了,但赤井还是耐心将这些“推测”都记载了脑中。 毕竟哪怕是推测、是过时废弃的情报,那也是FBI无数探员付出性命换回来的。 他们赔上性命传递回本部、并被一一记载起来的东西,说不定未来能够排上关键用场。 次月。 又快到一年一度的圣诞节。 圣诞是美国的国定假期,但不同企业之间的放假天数不太一样。有些企业假期长达一周,有些则是只有几天,当然,还有些根本不放假。 而对于包括政府在内的绝大多数企业职员来说,每年的12月24日下午到25日的这一天半时间,除了留守的人和少数职位外,基本都是不办公的。 不出意外的话,其中也包括FBI。 当然。 不出意外是要出意外了。 12月24日。 赤井秀一的新上司詹姆斯·布莱克手握一叠文件,召集所有成员前往会议室开会。 “抱歉啊,各位,今天下午本来该放假的,但我们突然收到了线人的最新情报,今晚需要紧急出动。” 两个结了婚有小孩的同事发出哀嚎,但因为做这行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所以他们很快就平静下来,询问上司发生了什么。 “你们先看看这个。”詹姆斯将一张纸通过设备投影到影屏上,上面是一个人的照片与信息。 ——在大数据与云计算领域有着一定地位的爱维尔高科技公司的CEO,查利·麦科马克,男性,47岁。 詹姆斯:“根据最新消息,这位查利·麦科马克和那个组织存在一定关系,不清楚是合作者还是组织的一员,但不管如何,他身上必然有着情报,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那还等什么?”一位FBI探员高高举起手:“现在就将人抓回来审啊!” 现在就行动,说不定还能赶上晚上回家和家人团聚。 詹姆斯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我虽然有情报来源,也相信这个情报的准确性,但却没能同时收到给对方定罪的证据,直接抓回来,也不过是二十四小时后将人原封不动的释放。” 对方毕竟是一家有名公司的CEO,有充足阅历,也有充足资本。 而充足的资本,自然能让他结识更多的人脉,找到最优秀的律师,调动社会舆论来自保。 如果没有决定性证据,哪怕是FBI也束手无策。 “所以,今晚是有收集证据的机会么?”赤井一下子就明白了上司话语的潜在含义,如果真的没有证据,对方也不会说今晚需要紧急加班。 詹姆斯:“没错,据线人情报,查利·麦科马克今晚七点会前往纽约XX街的教堂参加盛典,而在教会活动现场,会有组织的代号成员与他接头交易。” “虽然不清楚交易物是什么,但那个东西一定会是关键。”詹姆斯神情认真,“与此同时,我们还能确定另一个组织成员的身份。” 毕竟查利·麦科马克不一定是组织成员,有可能只是组织的合作者。 但和他接头的、交易的那个人,却一定是。 如果行动顺利的话,FBI们说不定能够一箭三雕。 赤井秀一:“教会?” “没错,查利·麦科马克是个基督教信徒……至少他表现的是这样。” 詹姆斯说着,对此一言难尽。基督教是美国主流宗教还是世界有名的大教,但身为信徒的查利却反而和犯罪组织有所勾连,甚至选择在教堂这种地方进行交易。 这简直颇具讽刺感。 不,如果深入想想,有些思想角度新奇的家伙,说不定会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事物一向都有两面性,信仰也不例外。就如有些人能够因为信仰而让自己变得更好,而有些人却借信仰之名自我开脱、行残酷之事,或者借信仰之名来为自己作掩护那般。 上帝信徒的身份从来不能说明什么。 詹姆斯:“总之,我们需要几位探员扮演信徒与旅客参与今晚的教堂活动,并观察、追踪目标的一举一动以及与目标接触的人,当然,办公室与教堂外也要留人驻守,负责支援。” 他说着,目光扫过部下,开始点名分配工作。 赤井被分到了潜入组里。 詹姆斯交代道:“教堂是对外开放的,非信徒的游客也能去观摩,只要来访人数限额没满,不用担心进不去之类的问题,不过因为不知道目标会坐在哪里,所以需要负责潜入其中的探员随机应变……除此之外,赤井君。” 詹姆斯虽然说是美国人,但意外熟悉日语和日语中的敬语,他“赤井君”这几个字说得极其标准。 他看向了赤井,语气和神情都很是和蔼,似乎相当信赖又重视这位新人: “这是你第一次参与对组织的行动,但我希望你不要太高调,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事——如果发现了什么,率先用手机通知我们、让我们去做。” “毕竟我让你去教堂,是希望能借助你出色的眼力和判断力来辅助大家行动,我曾经听说过,你之前在纽约警局的时候就总能发现其他警员没能发现的关键细节。” 虽然还没有实际安排,但FBI内部的确是有往那个“组织”增加己方卧底的打算。 而赤井秀一就是目前的最优人选——档案记录少,痕迹少,能力优秀,而且虽是混血,但五官长相都偏于亚裔,乍一看,也没那么容易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FBI。 但打算是这么打算,最近一两年内,FBI应该都不会有实际行动。 因为往那个组织安插卧底,是个相当困难与漫长,且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事。 这需要从长计议。 至少,得等他们现今安排在组织内的眼线传递出合适的行动信号才行。 过去一年……不,是不到一年内,那个组织在美国的势力,忽然开始密不透风了起来。 据眼线最近一次的汇报,美国这边,短期内足足有七名卧底暴露身份。 其中包括两名FBI探员,一名CIA,一名来自其他国家的特工,以及三名来自组织竞争对手的眼线——所谓组织的竞争对手,即是世界各大黑手党,黑恶势力之间的竞争可比政府对他们的围剿强度大多了。 而这些暴露身份的卧底,也在暴露后的三天内被组织美国分部行动组的杀手所灭口。 无一例外。 詹姆斯没空管其他国家特工以及黑手党卧底的损失状况,他只关注自己人——FBI牺牲了两名珍贵、可敬的卧底警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要知道,他们与组织抗争了那么久,派去的卧底折损了无数,至今也就只剩三人成功扎根、尚在活动罢了。 ……虽然没有任何一位取得代号、进入组织核心,但这也不代表不能打探到情报。 毕竟只要是个集团,就必然需要无数的基层来处理琐事,而基层也能出精英和基层管理者。且无数的琐事,总能拼凑出大事的痕迹。 只是显而易见,组织在美势力里新出现了一只敏锐的猎犬。 那只猎犬不仅精准的找出了基层中的外来潜入者,还通风报信,将其揪出来一一咬死。 短短不到一年内,FBI花了七八年在组织内安插的眼线,便直接锐减了两人。 ……并只剩下了一个距离代号只有一步之遥,但在那一步呆了足足三年还没动静的独苗。 这也是为什么FBI需要开始想办法往组织安插新卧底的理由。 只是一年不到连续暴露了七名卧底……在这个身份不明的猎犬活跃的时间点安插新的眼线进去,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因此,FBI不打算现在就行动,他们得等风头过了之后再做打算。 而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也没有雪藏赤井秀一的打算。 对方资历浅是好事,但经验不足就不好了。赤井秀一如果不能在安全的等待时机里做得面面俱到,那到了组织也不过是凶多吉少。 换句话来说,现在可以算是赤井的观察期——FBI可以观察他是否能够在隐藏身份与正常工作之间做到面面俱到,是否有出类拔萃的眼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以及是否有当卧底的潜质。如果不合格,他们也能及时打消念头,给赤井别的安排。这对双方彼此都是一种负责。 赤井秀一被招揽的第一天,就从上司那得知了这一安排。 “了解。”他点头回答着,看起来不骄不躁,很是沉稳。 詹姆斯满意的嗯了一声,“那么,我们来进一步说明目标的情况,丽娜,你帮忙把文件每人发一份……” 。 晚上。 七点。 虽然面积和体积都不大,但也用了高耸尖塔设计的市区小教堂屹立于街道上,前来参会的信徒或者旅客从正门入内,然后分坐在礼堂内两侧的长椅上。 赤井带着口罩和针织帽,安静坐在教堂长椅的某个角落。而在他前排右侧的第三个位,就是目标查利·麦科马克。 中年男人双手交握,作祷告状。他双目紧闭,看上去格外虔诚。 平安夜的教堂活动大致持续两小时,内容不外乎是耶稣降生故事的话剧表演,圣诗班的宗教曲目演唱,和神父的传教布道等。 赤井秀一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人虽然多,但还不到能够占满整个教堂、让教会人员限流的地步。 这也导致他们无 14.文学城独家发表 [] 怎么了? 经验十足的探员们顿时神情微凝,仿佛从那声包含惊恐的尖叫声中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们没忘记自己的主要任务,注意力还是没有从黑衣男人身上移开。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那位快步朝他们监视的目标查利·麦科马克所在方向走去的疑似与其接头的“组织成员”,步伐也因为那声尖叫顿住了。 黑衣男人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紧皱。 片刻他重新迈开脚步,并目标明确的抬手,直接拽住了…… 从查利·麦科马克那排位置刚刚走到过道上,另一个刚起身没多久、正打算去卫生间寻找自己离席许久的妻子的男性的领口。 丈夫一方被拽得一懵,看向黑衣男人的神情很是诧异:“你是谁?” “安娜小姐呢?”黑衣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低声询问。 黑衣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是很有特色、很容易让人第一印象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温柔的声线,而那张脸的长相,也是偏向于这一类。 但再怎么温柔的声线与长相,在面无表情压低语气以及拽人衣领的不客气动作下,都能体现出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赤井耳朵一动,记下了这个声音。 这是陌生的声线。 但是…… 赤井秀一看着黑衣男人陌生的侧脸,心头一跳,敏锐的直觉在作响。 他若有所思:……刚刚对方那一瞬间的语气与神情,有点熟悉。 黑衣男人口中的安娜小姐,正是被拽住的男性方才离席去洗手间的妻子的名字。被拽着领口的当事人看着面前的陌生人,脸上的诧异过度到警惕,他不悦至极,直接拔高嗓音重复了一遍先前的提问: “你到底是谁啊?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你是安娜·希金森小姐的丈夫,约翰先生没错吧?” “没错,但是安娜现在的名字是安娜·霍格思!不是希金森,我们三个月前就结了婚。” 约翰·霍格思说着,用力拍开黑衣男人拽着自己衣领的手,他身高没有对方高,因此出于防御本能,约翰第一时间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然后粗声粗气问: “你找她有什么事?” 说完顿了顿,约翰挑剔的打量着对方,本能开口强调:“我从没听安娜的父母提过你,安娜也没说过,你应该不是她的什么亲戚,或者她重要的人吧?” 黑衣男人看着似乎什么都没发觉的约翰,眼神毫无波澜。 他不再看向对方,反而将目光转向刚刚那声尖叫传来的方向——凭借优秀的视力,五官俊朗的黑衣男人注意到了角落不起眼的洗手间标志。 “她是去洗手间了吗?” “你……” 从约翰变化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黑衣男人不等回复,直接掉头迈步往洗手间那头走去。 “喂!”约翰感觉神经一突一突的,他看着陌生男人的背影,回想起之前的尖叫,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于是约翰迈步追了上去,气势汹汹,似乎想要追问那个男人和自己妻子的关系。 旁观了这一幕的FBI探员们满脸困惑。 他们的上司詹姆斯在耳机里诧异地嘀咕,和指挥室的同事们交流: 【那个黑衣男人,不是来找查利·麦科马克的吗?】 【看着好像不是,像是情感纠纷?】 【查利·麦科马克也没什么反应……如果不算他听见动静抬眼看过去的动作的话,但说真的,好好的盛会突发发生这件事,谁都会看一眼吧。】 【别那么早下结论,说不定只是障眼法,或者用奇特的方法传递情报。】 【可按照那个“组织”的一贯作风,应该不会用这么高调的障眼法吧?他们过去每一次进行交易,不都是能怎么隐蔽就怎么隐蔽的么?】 【总之先观察,别轻举妄动,不是有同步监控吗?让乔娜去识别一下那三人的长相,查一查他们的公民信息。】 【说起来,刚刚那声尖叫是怎么回事?】 。 12月24日。 晚上七点45分。 在平安夜当天,在街区小教堂内的女洗手间内,一位旅客发现了尸体。 起因是这位旅客在洗手时取下的装饰戒指不慎掉落在地面、滑进了某个上锁的隔间,她不好意思地敲门说明情况,但又得不到里面人的回应,而在等待许久也没人出来后,她误以为里面没人、只是意外反锁,所以出门向一位修女求助。 然后,在修女的帮忙下打开了锁。 ……门打开的瞬间,两位女士当即看见蜷缩在厕所隔间角落,嘴角和衣领全都是吐出的大片血液,脸上甚至还残留着痛苦神色的女性遗体。 修女反应很快,她不想要把事情闹大,但另一名旅客被吓得惨叫出声。 于是死了人的消息,到底还是流传到了礼拜堂那边。 在不确定死因的情况下,教堂内的所有人都暂时不能离开,于是在纽约警察抵达之前,细碎的讨论声越涌越烈。 死者的丈夫约翰·霍格思刚抵达现场,就再也顾不上那个神秘的黑衣男人,反而惨叫一声,猛地扑到妻子遗体跟前。 他颤抖着摸了摸妻子的脉搏,不断呼唤着妻子的名字,最后眼眶发红,无比愤怒地大喊:“这是谋杀!谋杀!我一定要凶手好看,警察呢?警察人呢?喂,我要看监控,一定是有人在安娜进洗手间的时候袭击了她!” 修女:“我想,应该没人会在洗手间里装监控。” 约翰:“那总能知道有什么人去过洗手间吧!?走廊入口,拐角,总能知道这一点吧?” 神父犹豫了一会,很担心情绪不稳定的死者家属在看了监控后擅自冲动做出什么事。 毕竟洗手间内部是没有摄像头的,他们最多只能知道在死者进入卫生间之后有谁路过,如果家属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把路过的人列入怀疑名单,到时候很可能会发生额外冲突。 于是他委婉建议:“还是等警察到了之后再调出监控吧,反正门口已经封锁了,不会有人员进出……” 情绪失控的家属显然听不进去。 在被神父拒绝后,他直接暴跳如雷,不仅粗言烂语,还将妻子的死推脱在了教堂的安保问题上,甚至不分状况的怀疑起了教堂内部神职人员,怀疑他们的犹豫是另有隐情。 赤井秀一没有前往犯罪现场。 他被要求留在原位,负责继续监视他们此行的目标查利·麦科马克,但这并不妨碍他了解另一边洗手间的状况:他们小队的负责人詹姆斯先生仍旧觉得那个忽然抵达这里的黑衣男人很可疑,加上这里发生了命案,平安夜的警力本就有限,身为FBI,詹姆斯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反正已经打草惊蛇了,因此在思考后,詹姆斯让在教堂外待命的一位探员带上安装在纽扣的微型摄像头与窃听器,假装路过被教堂的动静吸引,并主动与门口的神职人员搭话,然后用FBI证件参与其中。 【那个黑衣男人是案件的相关者,你记得拖延一下时间,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找找机会去盘问一下他的身份。】 詹姆斯这么吩咐着,而奉命前往的探员也不留痕迹的开始了双线工作。 他一边检查遗体状况、处理这起突发案件,一边询问着案件相关人物的各种信息,并同时将这边的状况通过微型设备转播给自己的上司与同事。 这其中也包括赤井秀一。 虽然看不见视频,但赤井秀一针织帽下的耳机正同步转述着那头的谈话,他平静的倾听着案件的原委: 死者名字是安娜·霍格思,25岁,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甚至三个月前才刚刚结婚。 “……也就是说,死者安娜小姐是在圣诗班合唱节目过半的时候前往的洗手间,也就是在刚开始演唱第三曲目、大约十五分钟前,然后直到刚刚才被人发现遗体。” “偶然路过”的FBI探员根据流程,率先向家属与遗体第一发现人询问事情经过、总结着案件的状况,然后一边复述一边蹲在遗体旁边,拍下原始照片记录后,开始戴上手套进行初步尸检。 检查了一下遗体痕迹,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对方的眼球。 “这就奇怪了。”探员皱眉说:“而具死者丈夫所说,死者不久前刚刚做过身体检查,她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既然排除了疾病,又没有在遗体上发现任何外伤,那么就意味着不是外伤、病痛至死。” “而吐了血……”稍稍将死者嘴部打开,凑上前嗅了嗅,并不太确定的重复了数次,点点头道:“虽然很淡,但嘴部的确有些许刺鼻气味,所以,果然是中毒吗?” “你是说有人给我的妻子投毒?”眼眶满是血丝的丈夫急匆匆地追问,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妻子的水杯,“但是她出门只喝了这个杯子里的水啊!” 探员接过那个杯子,没闻到什么。 “应该不是这个水杯的问题。”探员说,“虽然世界上有很多无色无味的毒药,但很明显,根据安娜小姐喉咙弥留的气息,她饮下的毒一定是具有刺激性气味的。” 约翰呆住了,随即气愤的嘴唇发抖:“……所以,是有人逼迫她吞下了剧毒!?” “上帝啊!”他脸色发青地喃喃:“我的妻子还怀着孕,到底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家伙能做出这种事?等一下……对了!我们来的时候和神父交谈过,他给了我的妻子一颗糖,安娜当时直接吃下去了!” 神父:“诶?” 被提及的神父一愣,顿时慌忙摇头,他紧张的解释: “我是看你的妻子脸色不太好,担心她是不是因为孕期反应太大而不适,所以才给她的糖,毕竟糖分能让人神经舒缓一些,而且那个糖我口袋里有很多,是我低血糖备着的,我自己也吃啊!” “但她除了喝水,出门后没再吃任何东西,除了你还有谁!?我就说你刚刚不让我看监控的行为怪怪的!” “我只是想要等警方到了再去调监控,你现在要看我绝不拦你——而且,糖是有包装的啊,我要怎么隔着包装袋下毒?再者,这位探员也说了,安娜小姐吞下的毒是有刺激性气味的,如果在糖里混进难闻的东西,安娜小姐当时就该发现不对劲了。” “安娜怀孕之后味觉就一直在发苦、失调,谁知道是不是她没尝出来啊,而且包装也不是不能拆了重包啊!” 约翰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没问题,因此认定了神父,完全不听解释地在那纠缠不停,几乎就要面目狰狞地扑过去动手打人了。 第一个顺着尖叫声快 15.文学城独家发表 《怎么看我都是个优雅绅士》全本免费阅读 ——尼昂。 熟悉的名字,让另一头借助窃听器同步听着现场状况的赤井秀一骤然睁大眼睛。 但紧接着他便听见了对方的全名: “尼昂·欧文。” ……尼昂·欧文。 不是尼昂·霍夫施塔特。 所以,只是恰好同名吗? 陌生的姓氏,以及两人完全不同的长相,让赤井回归了平静。 但也正因为回归平静,赤井秀一那敏锐的大脑才能够正常的运转。 他眯起翠色的眼,隐约想起了一点事。 比如说方才初见时,他对那个陌生黑衣男人在语气与神情上一闪而过的细节产生的微妙熟悉感。 虽然长相、声音都完全不一样,但赤井秀一所认识的那个“尼昂”,的确就是这般会对女性尽心包容到了极点,完全不像是有同性取向偏好的家伙。 曾经为了接近对方、为了探查对方的身份,从而暗中极其认真观察过对方神情举动细节习惯的赤井,确信自己不会认错这一点。 的确是——像极了。 不是两个观念相同的人单纯在某件事上表现出来的相似反应。 而是几乎连挑眉的细节、幅度及习惯都一模一样的重叠程度。 ……正常来说,不管是警察还是侦探,都是做事做判断需要证据的职业。 然而“证据”这一说法,本身就更多是用来说服他人的事物。 那是用来说服不知情者,用来对外取得公信的依据。 而对于自身来说,这意外的并没有那么必要。 因为人这种生物,是很容易被自我认知以及先入为主等等的感性情绪所影响,然后直接得出结论的存在。 就如同约翰那般,自己心底认定了某一逻辑,就先入为主地将神父认为是杀害自己妻子的犯人,并理直气壮到了极点。 对于大多数个体来说,“我认为”的东西,总是要更加具备存在感。 这并非全然是坏事。 至少这种“我认为”,这种无实际证据的个人判断——也是特工最需要拥有的素质之一。 毕竟地下工作如果事事都讲究证据,是很难有所进度的。心生怀疑便行动,在取得成果后再寻找能说服大众的证据,对于需要隐蔽行动完成工作的特工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拥有优秀的基础知识,而不是明显异常痕迹与反驳痕迹都摆在脸上,却还是什么都不懂、完全没察觉到的盲目进行判断。 赤井秀一不是百分百的“证据派”。 他偶尔——准确来说,是“很经常”地干过仅凭直觉与怀疑,就进行调查行动的事。 例如在纽约警局当职的时候。 又比如……最初选择去试探及接近满身谜团的尼昂的时候。 赤井秀一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去给某些人定罪——主要是做不到——但他完全可以没有证据的将某些让他怀疑的事物及人,列入自己的调查名单。 基于这一点,赤井秀一便有了个很明显的性格特征:他从不相信所谓的“巧合”。 哪怕真的是巧合,他也是那种必须有明确证据证明这的确是巧合,才会完全移开注意力的那类人。 因此。 赤井秀一清晰明确地将思绪集中在了这名看似陌生的“尼昂”身上。 那短短一瞬间的熟悉感,又加上了“尼昂”这个并不算很大众的名字——这二者已经组成了赤井绝对不会忽视的局面。 严格来说,尼昂这个发音实际并不罕见,只是很少会成为正式名。 这本身更像是某个单词缩写或者昵称与爱称,虽说不是完全没有前例,但作为“正式名”的确不是很常见。 。 “我是尼昂,尼昂·欧文,是一位普通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听完黑衣男人的自我介绍,约翰脑袋卡壳了半晌,数秒才回过神。他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看着面前自称尼昂的男人满脸怀疑: “心理医生?” “对,有正规的行医资格证,通过了考试,有自己事务所的那种心理医生。” “……安娜怎么会认识你?我不记得她和她父母认识的圈子里有什么医生。” “那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 尼昂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凝视着一个完全不了解自己新婚妻子状况的丈夫,深蓝的眼眸像是风暴季将临的大海。 他语气平静,一字一句地陈述着: “既然不是熟人或朋友,那最大的可能,也就只有一方是另一方的患者了。” 约翰不由瞪圆了眼睛。 尼昂继续道: “四个月前,安娜小姐曾经来到我的诊所就诊,并确诊患有中度抑郁症,她想要自救,而她来的时候心理状况也不算太过糟糕,加上她很配合,这本应该能够治疗、调整过来。” “可惜,治疗却没能跟得上恶化,毕竟最主要的病灶并不在她身上。” “而我会匆匆来到这里的原因也很明确,安娜小姐濒死前给我发了遗言,我想要救她,然而太迟了。” “不可能!!”约翰大声打断了尼昂的陈述,心底再度燃起的愤怒又一次吞没了理性,也同时将心底那一丝对尼昂产生的微妙畏惧感给踢到了脑后。 约翰大约就是那种神经迟钝、没有危机感的人,他反驳着:“安娜绝对不可能自杀!她——” “因为她怀有身孕,不可能杀死自己的孩子?还是说她在基督信仰环境里长大,不可能犯下自杀这种不得上天堂的大罪?” 尼昂将约翰之前抛出的理由重复了一遍,随后他扯了扯嘴角,眼神失望。 他迈开步子,越过约翰、神父与探员,直直走到了遗体面前。 尼昂看着女性的遗体,语气毫无波澜: “冷静地看看吧,安娜小姐是蜷缩在角落里停止了呼吸,隔间的门是从内部反锁,上方用于透气的空缺甚至不足让个孩子通过,而外部也没有破坏的痕迹。” “从吐出的血液分布的痕迹来看,可以确认她并非是死后被人移动摆成这个模样,而从姿势分析,她在死亡之前身体就应该相当不适,所以她才会用这种蜷缩的姿态来减缓痛处。” “她不是即死的,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想过向任何人求助。” “最关键的证据在于——她的手机就在她怀里。” “刚刚那位FBI探员将 16.文学城独家发表 《怎么看我都是个优雅绅士》全本免费阅读 手机被解锁。 点进短信界面,发送记录里的最新信息,就是给一个无备注的号码发送的。 号码的主人就在现场——尼昂·欧文认下了这个号码,并在看都没看的前提下,直接对拿着手机的探员复述出短信内容。 那是道歉,说明与请求。 安娜最终选择了绝路,因此对曾经帮助过她的医生感到愧疚。 【对不起,医生。】 【但只有在喝下剧毒的时候……我才觉得,懦弱又无用的我终于掌握了一次自己的人生。】 【我最后想要拜托您一件事,虽然很不好意思,明明已经不在您这边就医,却还在给您添麻烦,但是我已经找不到第二个这种时候能够求助的人。】 【我想要逃离一切。】 …… “安娜小姐没有在就医了吗?”FBI探员问。 “两个多月前,本该在约定时间来会诊的她突然打电话和我说她搬家了。” 尼昂医生回答道: “说是因为新家和我的工作室距离比较远,来往不方便,所以她打算换附近的医院就医。” “涉及到这种现实状况,我也没办法阻止什么,只是定期给安娜小姐进行电话访谈了解情况……不过现在看来,真正结束心理治疗的原因或许并非是搬家,而是怀孕。” “老实说,我并不建议在有心理疾病的情况下备孕,毕竟孕期激素不稳定,本就对孕妇的情绪影响很大,而据我所知,安娜小姐也说过近几年都不会考虑要孩子。” 他说着,目光扫了约翰一眼。 两个多月前,安娜不再进行心理诊断。 也同样是两个多月前,安娜发现自己怀孕。 ……这或许才是安娜没有再来进行心理疏导的原因。 【我想要逃离一切。】 【您能将我的骨灰撒进大海吗?】 祈求着唯一会倾听她想法的人处理她死后的一切,那么多的选择中只有一位相识不久的医生能够信任与求助,其中不起眼的绝望味道是如此的强烈。 而赶到了现场的医生本人,似乎也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这不可能,她怎么会——”约翰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探员翻了翻手机,发现相册里还有一个录自昨天的视频。 点开视频,画面是死者自身。 她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然后端坐在镜头前,定定沉默了好几秒后,才张了张口,于是声音从手机响起: “我——” “我不喜欢裙子,特别是白色的裙子。” 她唐突的说着,声音结结巴巴。 “不喜欢鱼,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也对宗教不感兴趣,哪怕我的爸爸妈妈都有礼拜的习惯。” “我的水晶球被人摔碎了其实很生气,约翰先生虽然不坏,但我真的对他没有爱情。” 视频继续播放着,女人结结巴巴的声音也终于一点点流畅: “我喜欢流行音乐,喜欢天马行空的幻想故事,喜欢画画,虽然爸爸妈妈都不喜欢这些。” “我很遗憾当年大学的专业没有选择我喜欢的宠物医学,我其实很想要从事这一行。” 视频内的女人说着,然后顿了顿,拿起手机对着周围转了一圈。 “没人逼迫我说这个,我是认真的,一直以来,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而现在,我才终于能够不被打断地——对你们说出我的心里话。” 。 我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 总把他人的期待放在自己之前,总是被他人的情绪牵着走。 ……那么最终的下场,也只有失去自我,或者被绝望压垮。 。 安娜从小就乖巧,懂事,听话。 ——这是伴随她一生的,如同诅咒般驱之不散的可怕评价。 人类是多种多样的。 有安于现状的,也有乐于变化的,有喜欢从众的,也有喜欢特立独行,勇于奔波的。 不管是什么性格,活得开心的关键都是:内心与现实的匹配。 安娜是个标准的乖孩子。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内心并不如现实那般顺从。 安娜原名是安娜·希金森,结婚后改姓,成为了安娜·霍格思。 她是独生女,从小就被父母细心照养,只是这种面面俱到的细心在披上“过度”的形容词之后,往往可以简称为:控制欲。 安娜的父母想要养成一个完美无瑕的小孩。 而安娜天生就比较感性,也和绝大多数生物那般,对自己的父母存在本能的亲近感。 诚然,她的父母从不会直接了当的将不满说出口,他们看似尊重自己的孩子,却并不会遮掩眼中的失望与恼怒,在一些事情上,他们也喜欢用委婉的规劝和冷暴力来表示不赞同,试图达到纠正的目的。 要宽容大量,所以在学校遭到堪称欺凌的恶作剧后依然保持着微笑。 要善于接受年长者的建议,因为他们是爱你、不希望你受伤,所以不能叛逆又不知好歹。 画画很费钱,也很难有出路,所以在母亲委婉的劝说下放弃了爱好。 天马行空的幻想故事和躁动的现代音乐只会让人变得不切实际和浮躁,所以不能阅读,不能倾听。 父母双亲有信奉宗教的习惯,所以哪怕对此并不感兴趣,她这一只诞生在错误家庭的黑羊,也要披上白羊的皮努力融入其中。 ……安娜很懂事。 懂事的孩子为了获取父母的爱与认可,往往会越发敏感。 因为懂事这一点,本身就是建立在察言观色的基础上。 懂事的孩子仿佛天生就是洞察大师,总能敏锐察觉到他人脸上的神情变化,而他们读出的讯息越多,就越会忽视自己的真实想法。 喜欢的衣服,因为母亲并不满意而被她主动提出放弃。 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因为父亲的嫌弃,而被她小声给予同样不欣赏的评价。 明明是别人弄坏了她心爱的珍藏,却被要求自己不要太小气,要学会原谅。 活成父母期待的乖巧纯粹的样子,在无数懂事的夸奖中,安娜要露出微笑。 无数不起眼的小事,无限积累的“懂事”,最终酿造出了一个温顺、听话、不记仇,顾家又完全不会拒绝他人的乖孩子。 那就像是一棵树。 一棵在幼年种下的树苗,一棵在无数点滴的“懂事”中长大的,根系遍布四肢百骸,已然不再能轻易拔出来的,名为“听话乖巧”的巨树。 事事都懂事、听话、温顺的孩子,就不该有自己的想法。 就像是笼中鸟不该向往天空一样,老老实实地听从他人的安排,彻底的放弃自我,就不会痛苦了。 拥有自己的想法却无法诉说出口,只能够微笑着将心底涌出的自我与失落埋进深处,这种内心与现实的反差,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压抑。 倒霉到了像安娜这般的:活了二十多年,都从没人问过、尊重过她的意见。 她的意见也从来都不重要。 ——而不知怎么反抗的她,也温顺到了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地步。 这是不对的。 安娜最大的“过错”,就是没能彻底杀死自我。 她还在不解地想:为什么不能让我决定一次自己的人生呢? 我不喜欢裙子,尤其是白色的裙子。 我没有那么大度,不想要原谅随便弄坏我珍藏宝贝,哪怕只是一个廉价玩偶的家伙。 我也不喜欢经济学,更对宗教没有兴趣。 我想要就读我感兴趣的专业,想要去我喜欢的职业里打拼,哪怕过程会非常辛苦。 我不想要吃鱼,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我不喜欢约翰,哪怕他家和自己家的关系再怎么好,彼此再怎么知根知底,几乎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我也不打算那么早结婚,短期更不打算要一个孩子,哪怕婚姻与子嗣都被宗教视为神圣的礼物。 可我为什么—— 总是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呢? “安娜穿裙子真好看,尤其是白色的裙子,看上去像个圣洁的小天使。” “宠物医学?这有什么前途呢?大学学费不便宜,我和你妈妈比你更清楚纽约的状况,这座城市的竞争力很大,想要找到好工作,你的专业就得选得慎重一些,听我们的,去学经济。” “约翰很适合你,知根知底的,你也该谈个恋爱了,我和你爸对他就很满意,你内向不爱说话,他有主见又外向,你们两人在一块刚好互补。” “安娜,我们两个月后结婚吧,我已经约到了一个很抢手的教堂和牧师。” “这件婚纱不适合你,换这个吧,对!这件我最喜欢,你穿着好看!店员,就要这个了!” “你怎么不吃这个鱼啊?试试啊,你试试就知道很好吃了!” “安娜的工作真体面啊,这辈子算是稳啦。” “只是弄碎了一个水晶球而已,安娜很大方的,肯定不会介意。” “你已经很幸福啦!还能有什么苦恼呢?” …… ………… 不,不是的。 我不喜欢,我不想要。 但是—— 真羡慕啊。 周围的大家都能够那么轻易的表述真实的自己。 这个国家明明倡导着畅所欲言,为什么我会这么的懦弱? 为什么说不出口? 明明想要拒绝的。 为什么刚刚一张口,看见对方皱眉,就发不出声音了呢? 半推半就订了婚,在莫名的恐惧中浑浑噩噩、如同游魂般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的安娜,在上班时偶然听见了同事谈到心理医生。 “我老丈人过世了,我家孩子哭得厉害,情绪都压抑了,我带他看了一下心理医生,这段时间终于好转了不少……医生让我们多陪陪孩子,你说带他去哪里散散心比较好呢?” 安娜知道人的心是会生病的。 所以确定自己心理出现问题的她,犹犹豫豫去看了医生。 名为尼昂·欧文的心理医生,就这样与她相识。 这是位体贴又耐心的医生,不仅极其擅长洞察细节,还懂得牵引他人诉说。 甚至能够仅凭安娜一个小小的举动,看出她对绘画的喜爱。 “安娜小姐喜欢这幅画吗?” “诶?嗯……那个,我只是觉得……很漂亮,那个……” 结结巴巴,声音很小,话语也不连续,还前言不搭后语地,很是难以理解。 但是,医生先生却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完美理解安娜的意思,然后赞叹的说:“小姐对绘画很了解啊。” 在这里,她第一次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与观点。 医生在引导她说话,而不管她说什么都能够接上话。 她第一次感受到被尊重以及畅所欲言的快乐。 安娜在学习,学习着这本该在她小时候就由父母教授的——怎么拒绝别人、坚定自我这件事。 她需要的,只是拒绝的经验与说出想法的勇气,以及适应那完全不需要存在的拒绝他人后的“内疚感”。 但是啊。 从小积累出来的根深蒂固的认知,是最难在短时间内拔除的。 爱能让人痊愈。 但也能够让伤口持续溃烂。 一个疗程的治疗过后,安娜终于第一次尝试和父母说出心里话。 “我……并不喜欢约翰先生。” “我也没有打算那么快结婚。” “还有,那个,我的工作的事情,我想要——” 她想要和父母沟通,和约翰先生交流,想要拿回自己人生的决策权。 虽然因为紧张而结结巴巴,但她的确在述说着。 她很清楚应该不会顺利,但只要能够完整说出一次自己的心里话,她就算是成功了。 但是,一个一直以来都无比温顺乖巧、一直以来都未曾反对过他人的人——说出的话,是很难被已经习惯替你做决定、自认为了解你,带着习以为常控制欲的人所接受的。 当你开始反抗,掌控你的人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人总是不喜欢承认自己做错了。 “哎呀,你只是婚前恐惧症而已,这种事情很多人都会有。” 他们很“了解”你,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所以,一定会替你反常的行为找理由。 而那铺天盖地的不赞同,以及在安娜试图说话时打断她、密集到不给她发言机会的规劝,让安娜刚刚拥有的勇气再度被扑灭。 ……她说不出来。 安娜并不恨自己的家人,恰恰相反,她爱着他们。 虽然他们并不完美,但给她的爱与抚养,以及一个已经在平均水平线的生活物资环境,都是真实存在的。 安娜也并不讨厌相识已久的约翰,只是单纯无法对其有爱情成分。 而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痛苦。 无法憎恨他人,那么就会憎恨自己。 ——或许敏感、无法适应这一切,如同混在白羊群中黑羊的我,才是真正错的那一个。 安娜想着。 然后又一次妥协了。 而她的妥协,在家人眼里是理所当然的,她从来都是这样。 不久后,她按期披上婚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 约翰是个很自我、迟钝、不会看人脸色的男人,就像会把妻子的沉默当做害羞与默认一样,总是擅自定义他人的想法。 他喜欢替妻子做决定,还偏见又顽固。 在这一点上,约翰又很经常自顾自地将自己的观念说出口,并不高兴任何人唱反调。 是安娜最不擅长相处的类型。 尼昂医生数次提出希望能够和安娜的家人见一面,就是猜到对方的生活环境可能有问题。不会反驳与拒绝他人,敏感又过分脆弱,总是会把别人一句话反复思索无数遍的孩子,大抵上是童年家庭教育 17.文学城独家发表 《怎么看我都是个优雅绅士》全本免费阅读 约翰低着头,脸色发白地一动不动。 他从不知道妻子内心有那么多的压抑绝望,也从不知道自己能够迟钝到这种地步。 男人恍惚想起妻子婚前以及怀孕后好几次鼓起勇气小声想要和他们交流的画面。 但他们从未重视过,还自认为“了解”地给其冠上了“婚前恐惧症”与“怀孕综合症”的名号。 就仿佛是网络调侃的段子一样:正常人要怎么在精神病院证明自己没有病呢? 约翰最后想起了探员先生所说的——安娜至少在一小时前就已经吞下了毒药的这一事实。 男人猛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在响亮的巴掌声中,四周陷入了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深蓝眼眸的心理医生率先开口打破死寂: “我想,现在差不多应该可以结案了。” “线索与痕迹指向都很清晰,如果还有疑问,尸检以及安娜小姐在家中留下的遗书与残留的毒药,也能进一步证实这个结论。” “话说回来,警察还没到吗?我说的是专门负责这部分的刑警。” 尼昂一边走向死者的遗体,一边将自己身上宽大暖和的高档西装大衣脱下,然后开口询问道: “就算今天是平安夜,警力会比以往少一点,但这也未免有点太慢了。” 屈身半跪,深蓝眼眸的男人以与冷静陈述事实截然不同的轻柔动作,将大衣轻轻覆盖在了死者的遗体上。 “而这位……FBI的探员先生。”重新站起身的医生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FBI,挑了挑眉:“你倒是完全不介意自己加班呢。” 探员自然开口道:“我也不想加班,但介意也没办法,我总不能视而不见。” “原来如此。”尼昂弯起眼眉,“这年头像你这样积极尽责的警察还真是少见啊。” “像你这样尽职尽责的心理医生也很少见。”探员说着,把问题抛了回去,“这位小姐已经不在你这里就医,也不算是你的病人了吧?但你还是义无反顾的亲自过来,尤其今天还是平安夜……说起来,你来得可真快啊。” 探员看似闲聊般不经意地提及道:“从安娜小姐手机的记录来看,她给你发短信,到你赶到教堂之间,也就过了五六分钟吧?你是原本就在附近吗?” “啊,因为我正好受邀与某位雇主一家到附近用餐,位置就在几条街之外。” 尼昂神情自然: “如果我离这里很远的话,大概只能报警喊救护车了,但就隔了几条街,我亲自驾车过来送安娜小姐去医院反而会更快,我对我的驾驶技术还蛮自信的——唯独我没想到安娜小姐早已吞下了剧毒,给我发短信的时候就已经无力回天。” 说着抿了抿嘴,深蓝眼眸的心理医生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看似很真情实感: “如果我当初能够坚持劝她继续在我这里就医,或者坚持去联系她的家人、与其好好谈一谈就好了。” 不远处的神父闻言,满心触动地闭上眼。 他先前见过活着的安娜小姐,甚至也意识到对方苍白明显不太对,可他却也没能重视,只是也认为对方是孕期综合症,仅仅给了对方糖果,说了一句要好好休息。 愧疚心蔓延到了心头,如果我能更敏锐一点,然后坚定请教会的医疗人员来看看的话…… 神父低头比了个阿门。 “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这样。”FBI探员说着客套的安抚话。 逝去的生命固然让人沉痛,但对于这位见过无数命案的FBI探员来说,他会更加重视自己的本职。 案子已经结束,得以全身心关注这位“组织嫌疑人”医生的他,在交流之际反复观察后,到底还是不由在心底产生疑问: ——这位尼昂先生,真的是那个组织的人吗? 就目前来看,对方哪哪都像是一个普通的来抢救自己昔日患者的好心医生而已。 微型监视器对面的詹姆斯看完了全程,原本心底的怀疑也不太确定了起来。 果然,这压根就不像是那个组织成员的作风。 退一万步来说,这位医生真的是组织的一员,真的是那位负责和目标查利·麦科马克进行交易的接头对象,那在收到安娜小姐的短信,发现交易现场即将会因为这场命案而受到影响后,该做的举动,也不能是急急忙忙在数分钟内就赶到现场并存在感十足的唐突入镜。 正常的组织成员,第一反应不该是通知自己的交易人做好应对准备,然后更换交易日期吗? 而他自身也不该再到现场参合其中——哪怕死者生前给医生发了短信,就算尼昂本人不来现场,之后也会因为短信而被警察找上门了解情况,但安娜早已不是尼昂的患者,而在平安夜这样的特殊日子,在夜晚这样的休息时间,尼昂也有十足合理的借口假装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看见短信。 以这群FBI对组织的了解,尼昂·欧文的行事风格实在过于格格不入。 他的行为,完全不符合“那个组织”利益及安全最大化的原则。 从对方就是组织接头人的角度来思考,矛盾冲突的地方太多了。 “詹姆斯先生!” “嗯?” 指挥室,一众加班的FBI里,作为长官的詹姆斯顺着声音看向了一旁。 他们行动小队中的黑客说道:“我按照你的吩咐,去查了这位尼昂·欧文的资料,他的确是一位心理医生,有大概三年的行医记录。” “我看看。” 詹姆斯上前,低头浏览起了电脑里头呈现出来的资料: 尼昂·欧文,28岁,出生于美国巴尔的摩。六岁那年跟着父母搬去了英国,他本人也自然地在那边读书长大。 五年前,尼昂毕业于埃克塞特大学的心理学专业,正当他打算回国深入发展的时候,年轻的尼昂因为一起交通事故而失去了双亲,自身也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苏醒过后,他消沉了许久才重新开始生活,因为没有其他亲属,为了偿还巨额医疗费,他迫于生活压力,放弃了继续读书深研的打算,转而选择复习、凭借自己过去的学识考取了行医资格证,然后于三年前开始经营自己的心理会所。 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虽然在患者口中的评价很好,但比起业内已经有了根基的名牌医生,他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但在大约半年前,美国知名人物莎朗·温亚德在一起采访节目中,自爆了自己在最新电影拍摄完成后因入戏太深而陷入焦虑、昼夜难安,她说自己看了好几位医生都没能有所缓解,直到在接头偶遇了一位年轻的心理医生。 “虽然是个年轻人,但意外擅长洞察内心,牵引我走出情绪的牢笼。” 莎朗这么陈述,在媒体面前真诚的夸赞着对方: “我非常感谢他,事实证明,年龄并不是关键因素,就如同我当年刚满二十岁就扬名全美一样,欧文医生同样是这样的人才。” 莎朗·温亚德是什么人? 那是金发碧眼的美国瑰宝,一位在演艺圈举足轻重的影星。 不仅所有参演的作品都是口碑一流的佳作,还曾经两次获得过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她是名副其实的影后,粉丝无数,哪怕今年已经有四十多岁,全球各地每年也依然有无数年轻人因为她的影视角色而陷入狂热。 不要小看影后的影响力,粉丝一贯是最容易被自己的偶像所灌输理念的。 至少到了莎朗这个地位,不少上流社会的大人物都愿意给她几分面子。 虽然莎朗当初的采访只提过了欧文这一姓氏,在大多数普通人圈子里,这位医生也并没有因此而爆红,但尼昂·欧文之后大抵是因此攀上了莎朗的线、得到了莎朗的介绍,因此开始受雇于上流圈子的知名家庭。 尼昂那也的确是个人才。 一旦得到了机会,就开始展露羽翼。 对方近期就受雇于知名电脑科技公司stars的CEO家,成为他们家因绑架事故而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双生子的专属心理医生。 于是他的收入便有了质的飞跃,从资料中早期照片一身商场买的成品衣,到如今一身名牌高定西装,就足以看出这一点。 “这位尼昂·欧文说的是事实,因为那对双生子对他很信赖,病情也基本康复,他们家出于感激,才邀请这位无亲无故的心理医生去参加他们家的平安夜聚餐。” 黑客说道,并给出证据:她查了附近的所有餐厅,然后靠入侵餐厅的系统确认了真实性——对方在收到短信前,的的确确正在和雇主一家聚餐。 身份履历堪称天衣无缝,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所以,对方只是无关者吗? 我想太多了? 詹姆斯思索过后,拿起麦克风问:“赤井君,你那边呢?查利·麦科马克有什么举动吗?” 比如有没有在他们监视范围内看手机,或者拿手机输入信息什么的。 还在礼拜堂监视着目标的赤井低咳了两声。 那是信号,代表着否定含义。 查利·麦科马克没有任何反应啊…… 这种状况,交易怎么看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查利·麦科马克如果没有收到“行动取消”的消息,也该主动传递情报,提醒交易人这边的情况才对。 ——除非他的交易人也在现场,已然知道现场所发生的事。 “……” 光是礼拜堂就起码有小一百人,如果组织接头人不是那个一身黑衣突然闯入的尼昂·欧文,最有可能的就是现场的其他人。 但是……他们完全没有依次搜身的理由。 而且,组织成员在社会上的伪装身份总是相当完善的,那些在经济,政治,工业,科学等各个领域打拼了数十年,看似毫无嫌疑的大人物,都有可能是组织内部的心腹。 ——毕竟那个组织,是会花费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花费数百万甚至千万过亿的金钱在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