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请让位》 1. 第 1 章 弑夫 [] 漆黑的树林里,一辆马车疾驰着,凑近一看,一个男子目光如炬,手中紧紧拉着缰绳,旁边放着一把刀,上面已经血迹斑斑,身后的车厢仿佛快坚持不住,即将散架了,随着马的疾驰而抖动着。 他的胳膊上还插着一只箭,穿过了他的手臂,血液顺着他的袖子洇红一大片,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处理了。 身后十多个大汉追赶着,身着黑衣,骑着马,手中挥舞着大刀,月光照应在上面,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他们正在被追杀,现在只剩两个人了,出门带的侍卫都被杀的被杀,被甩的被甩,不知何时才能搬来救兵,可是身后的追兵还有十多个,个个手中拿着削铁如泥的好刀。 男子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看见一把刀呼哨着朝他飞来,他不由微微偏了偏。 不知道是谁的刀被甩了过来,追凶夺命,犹如死神降临,让人松口气的是,没有伤到人,让人提起心的是,缰绳被砍断了。 此刻以马疯跑的速度,若是缰绳断了,身后的马车必然会碎成四分五裂, 男子心中一凛,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咬牙扯住马匹的缰绳,另一手拉着马车即将散架的板子,努力不让马车脱节,手臂处的伤口又因为这个举动洇湿了一大片。 车厢里始终没有动静,男子也没空去看,他只要知道里面的人好好的在里面就好了。 “放箭!”身后的人见追赶不上,直接停下,让人掏出身后的箭囊,对着马车就开始放箭。 那群人十分训练有素,齐刷刷地勒住缰绳,就开始搭弓射箭,箭矢如雨下,“笃笃”声应和在马车车厢上,很快,马车车厢就撑不住了,后车门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当“的一声,马车后门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来,板上全是被箭矢射的孔洞,如同刺猬一般,后门一掉,另外三扇门也坚持不住了,犹如花开般四散,露出端坐其中的女人。 面对如此场景,她还是很淡定的端坐着,一身素色长裙,在黑夜里发着光,仿佛是个降临浊世的神女,与这追杀的场景一点儿也不相符。 近了才发现,女子容貌一般,但胜在皮肤白皙,目光清明,眼神中似有千般思绪,不足为外人道也。 坐在车辕上的男子倏然抬手,将马车缰绳砍断,马“咴咴”两声,来不及挣扎便掉落下去,原来前面已经是个悬崖了,为了不跟着马一起掉落下去,男子果断选择砍断缰绳,转身将女子扑倒,两人一起滚落至旁边的草丛里。 箭雨随之落在他们滚过的地方,入土三分,箭羽的尾部还在打着颤,发出“嗡嗡”的声音,血腥味与杀气扑面而来,叫人呼吸一滞。 男子搂着女子起来,担心地看着她询问:“没事吧阿言?” 女子摇摇头,轻轻抚着腹部,腹部有着不明显地隆起,原来这女子已经怀孕了。 因为已经下车,悬崖之上已经没有遮蔽处了,破烂的车厢也因为缰绳的放开,回撞在身后追杀之人的身上,压倒了几个人,此刻正哎哟哎哟地呼痛,可是剩下的人还是很多,都骑马追了过来。 男子站起来,捡起旁边的刀,横放在身前,又让女子站在他身后,警惕地看着对面那些追杀过来的大汉。 “几位究竟是何人派来的,本侯乃永安侯,若是为财,本侯此次回去,定当双倍奉上。” 追杀的人勒住马,停留在原地,商量半响,出来了一个男人,满脸络腮胡,一身横肉,眼神如狼一般贪婪又凶狠。 “我们兄弟要的,小侯爷怕是给不起,不如这样,只要小侯爷自戕于此,我们兄弟就放你身后妻儿一马。听说侯夫人已有身孕了,小侯爷也不想自己的孩子还未见过这人世,便胎死腹中吧?”那人道。 “究竟是何人与你们交易,偏要我的性命。”小侯爷压根不信这些人说的话,若自己一死,妻儿性命尽数在他人手中,他如何能放心。 “这小侯爷就别管了,若是小侯爷现在自戕,还能保妻儿一命,若是小侯爷再灵顽不明,就休怪箭矢无眼了。”那人见小侯爷不应,已是有些不耐烦,他举起手中的大刀,身后的人也纷纷架起来弓箭。 现在就两条路了,要么,自戕,将妻儿性命交予对面人手中,他死了,妻儿却也未必有活路。要么,继续抵抗,那箭如雨下,自己不一定能挡住,只怕射成筛子,也不一定能等到救兵来,妻儿还是保不住。 小侯爷心中绝望至极,眼前是追兵,身后是悬崖,摆在他面前的路条条都是死路,他如今已经不怕死了,可是他的妻子怎么办?还未出生的孩子怎么办? 他不甘心,他不愿甘心。 小侯爷的眼充血红肿,身上伤口隐隐作痛,他伸手拔出手臂上的箭矢,转头问阿言:“阿言,你同我一起去死吧?我们一家人在阴曹地府继续团聚。” 他此时已经疯魔了,正常人也说不出这种话,他举起手中的刀,横在女子身前,却一直下不了手,他连靠近都不敢靠近,怕这刀上的血污脏了她。 可惜他的妻子,他的神女,还是神色淡淡的,仿若世上的一切都不在她的眼中。阿言抬头看着他,眼中尽是怜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小侯爷仿佛被这种眼神刺痛,他上前一步,还欲说些什么,心口却传来一阵刺痛。他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去,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口。 看得出来匕首的主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刀口已经刺进去了一半,素白的手紧握着刀柄,青筋暴起。 小侯爷又将视线挪到了阿言的腹部,他轻轻地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心中是一片死寂。 他努力抬头,想要看清楚眼前人的表情,可是他已经看不清了,血液,顺着他的唇角流出,致命的伤到了最后,他反而不疼了,他只想摸摸她的肚子。 里面,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他还没看着他们的孩子出生、长大…… 小侯爷 2. 第 2 章 贾铭 [] “推高点儿,再推高点儿,我要瞧瞧这里能不能看见隔壁。”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穿花拂柳,扑面而来的满是喜悦,让人听了心情都要好起来了。 谢芷言立即止下脚步,不再往那边去,另外换了条路走,旁边的半夏眼观鼻鼻观心,跟着继续汇报:“……怀阳的太守见此事已经压不住了才上报,如今朝堂已无人敢接此事,相爷说……” “娘亲!半夏姑姑!你们去哪儿?快来跟清清玩儿呀!”小孩儿眼尖的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跟侍女,催促着身边人道:“快停下快停下,我娘亲下朝了。” 她本就在荡着高高的秋千,试图看见更高更远的地方,移动着的两人便比那些不能动的景要鲜活多了,一下子就被眼尖的她盯上了。 旁边一个粗布麻衫的男子上前止住了秋千的晃动,伸手将秦清清抱了下来,秦清清一下来就晃动着小短腿跑去母亲那边。 半夏被打断了,却依旧坚持道:“……相爷说作为本朝第一个女官,大人应当身先士卒,为人表率,主动接下此事,以彰显圣上慧眼识人,不被百官诟病。” 谢芷言轻蹙眉头,轻声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孩别看腿短,那跑的飞快,一转眼的功夫就跑到谢芷言面前了,谢芷言还径自往前走着,伸脚一绊,就将小人儿绊倒在地上。 后面跟着的男人立马上前将她扶起来,检查有没有受伤。 谢芷言本来想走的,看着这个男子,却目光滞住了,无其他原因,这男子蜂腰猿臂,身材健硕,却脸上戴着一副面具,半夏问:“哪儿来的下仆,竟不以真面目示人?” 说着,便上前制住他。 秦清清虽是个金尊玉贵的孩子,却也不娇气,被扶起来了就又鼻涕虫一样黏在谢芷言身边,见娘亲对这个男人感兴趣,便道:“娘亲,他是我新找的玩仆,力气可大了,那个秋千可以推的我飞起来,可好玩了。” 半夏已经上前,将他反手压着跪在谢芷言面前,男子也不反抗,只低着头老实道:“奴乡下来的,原只是后园侍弄花草,前两日得了小主子青眼,这才调到前院。奴小时候生了病,脸上得了很多疮,怕吓着人,这才一直带着面具。” 谢芷言却不管这么多,示意半夏将男子的面具摘下来,男子这才有了几分反抗的意图,他急忙道:”大人若是不喜奴,奴自去后园做些粗活,只是小主子年少,大人还请别吓着小主子,好歹蒙了小主子的眼,给奴留一丝体面。“ 听着倒是对秦清清拳拳爱护之心,多少说的也有理,谢芷言便蹲下将秦清清的眼捂住,裙摆在地上曳出一朵花来,又示意半夏去将面具摘下来,只见铁皮面具之下,果然是一片脓疮,遍布了大半张脸,只有唇角与眼睛周围有几分好皮肤。 这莽夫五官生的其实还可以,骨相清秀,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紧实,青筋虬结,穿着粗布麻衣看起来也不会同一般的小厮混在一起,很是出挑。 只是这脸上的脓疮确实很是恶心,满脸抹了绿色的药膏,看着像□□的粘液从肌肤中渗出来的一样,加上一些透明的浓水,血红的疮口,红红绿绿实在恶心。 谢芷言眉头微蹙,却不是嫌恶,只警惕地问道:“这病可会传染?” 男子见状,眸光微闪,急忙道:”不会不会,这是小时候被蛇咬了,身上带了毒,这才如此症状,不会传染的。“ 半夏伸手把了他的脉,半响,对着谢芷言一点头。 看来确实体内有毒素了,半夏略通医术,虽不必那些医学世家,但是也有几分巧门。 秦清清懵懂问:“是阿铭很丑吗?” 谢芷言让半夏把面具还给这个小厮,问:”你怎么一个人跟他在这里玩?“ 秦清清崛起小嘴,很是不乐意道:”没有人陪清清玩,阿铭力气大,他给我推秋千。“ 不知道还以为她多可怜呢,还没人同她玩。府里上下四十多口人被她耍的跟孙子一样。 谢芷言却不吃她这一套,见小厮把面具戴上了,这才放下手,斥责秦清清道:”你什么德行谁不知道?若是再这个样子,我便将你送到姨娘那儿去。“ 姨娘便是谢芷言的亲姐姐荣佳贵妃,她性格温柔,听不得大声小气,整个人都软绵绵的,秦清清到了她那儿,那是天天都得乖乖读书写字,女工刺绣,讲究德容端庄。 最过分的是,她居然不知道娘亲凶恶的真面目,还时常以娘亲的礼仪规范要求她,要是真到了姨娘那儿去,只怕是天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了。 秦清清这才老实道:”我让他们去池塘里给我抓青蛙了,青蛙吃蛇,我抓青蛙给阿铭舔舔脸上的伤口,他的病就好啦!“ 谢芷言眼神复杂:”……“ 听着这童言稚语,她不知是该心疼下塘抓青蛙的下人,还是心疼那要被青蛙舔伤口的下仆。 ”别一个人同男子独处,至少也要带个姑姑姐姐什么的,知道吗?再不听话,下次我抓了你吃蛇。“谢芷言警告道。 秦清清根本不怕她,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就撒娇要半夏抱她回去,得了谢芷言的眼神,半夏这才抱着她离开。 小厮躬身站在谢芷言的后面,跟着她在回廊里走着,时值春末,曲曲折折的廊子里,一步一景,花草相映,槐荫当庭。 ”叫什么名字?“ “贾铭。” 假名? 谢芷言回头看他一眼,贾铭低着头道:“奴小时候受了伤,家里人说是名儿取得不好,名字里要带金,所以改名叫贾铭。” “哪里人?” “清河县鳏夫村人士。” 鳏夫? 谢芷言又回头看他,他又老实道:“奴村子里全是鳏夫,女人婆子都呆不长,死的死,散的散,所以奴才出来做苦力,以求娶个媳妇回家。” “怎么入府的?” “奴力气大,能扛起一头牛,管家见猎心喜,将奴招到后园做些苦力。” “听你说话,读过一些书?” “小时候跟着教书先生读过一些,略有些墨水。” 谢芷言点点头,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家中几口人,附近可还有什么亲戚,怎么来的京都,贾铭都一一回答了,就这般问了几个问题,谢芷言说:“谁派你来的?” 她问这样多无关痛痒的问题,其实不过是为了这最后一句。 贾铭也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道:“奴没有受人指使,奴……奴……” 似是被惊到了,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谢芷言直接抬手打断他,又问:“喜欢清清?” 贾铭这次很慌张,他说:“奴……奴……无法生育,便格外喜欢小孩子,无其它意思,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这种无法生育的人是最变态的,谢芷言警惕起来,可目前所看,这人并无任何问题,她皱了皱眉,心绪百转,最后道:“以你的学识与力气,去哪儿不能谋得好前程,怎么来了侯府后园做花匠。” 贾铭支支吾吾地犹豫半响,见谢芷言已有不耐烦之意,这才跪地磕头道:“奴在外头听说了侯夫人的美名,心地善良,温柔可亲,不由心生景仰,外头虽然有好前程,可奴没有那个野心,只求找份安稳的工作,找个媳妇过日子。” 侯夫人的美名?心地善良?温柔可亲? 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她,乃是当红新秀,本朝本代第一位女官。 谢芷言有些嘲讽,她道:“本官如今已经入仕,自古以来,改革变法之先驱,无有善终者,你入了我府上,只怕也是没有安定日子过的。” 身为改革先驱者的谢芷言,被多少官员攻击弹劾,无非就是女子入仕,不成体统,在他们有些人的家中,女子能读书识字,已是恩赐,竟还想妄图拥有政治权力,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为官不过一载,她已见识到了什么叫文人笔墨,堪比杀人利刃,字字诛心。 贾铭不语,只跪在地上趴俯着,一副恭敬之态。 谢芷言道:“本官只爱听话的,你若乖巧些,自也有你的好前程。” 贾铭应是,谢芷言便让他下去了。 就目前接触的情况来看,好像就是一个读过一点书,力气有点大的傻大个,未必是别人派过来的内奸。 不过还是有待考量,谢芷言心细谨慎,万不会随意信任一个人,她思虑几响,还是觉得将这人调到身边看着。 一是若是他有身后人,就算辞去也会塞新人进来,不如将他就近看着,若有动静,也好直接擒拿。二来,若真是个老 3. 第 3 章 匕首 [] “这便是那位女官大人?”茶楼众人纷纷商谈着,哪怕很小声,说的人多了,这声音也大了起来。 “是啊,你瞧呢,这女子出门多戴帷幔,只她是不会带的。据说啊,她肤白如雪,喜着素衣,你看看,这不都对上了。”同行的人八卦着。 谢芷言一身素衣,三千青丝如墨,只用一根朴素的木簪挽了发,长发随着行走微微摇晃着,自有出尘气韵。 只看穿着,谁能看出她就是当朝第一位女官呢?还是圣上钦点,受了官印的。 看着她下了马车,入了茶楼,茶楼众人议论纷纷。 “女子竟也能当官?不过写了几篇策论罢了,谁知道是不是……得来的,哈哈哈哈哈!”有人张狂笑着,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故意挑衅谢芷言。 谢芷言正好入了门,站在门口听见了他这话,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半分,整个人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身量修长,宛如一朵清莲,浊世而立。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若是没见过她的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就是守了寡,又受了封的女官大人。主要是……她看起来太素雅了,素雅地好像跟权力倾轧毫不相关,简直完全无法详细她在官场之上与人争锋相对的样子。 更容易想象的是,丈夫回家,身为妻子的她温婉上前递上一杯茶,再轻声细语闲聊家事,若有情趣,再红袖添香,笙箫相伴,那才是雅事也。 茶楼人多是男子,又是下九流之人居多,听那男子污糟之言,也是很默契的开始笑起来,嘲讽之意显而易见,更多的,确是想看看这位女官大人,面对如此污糟之语,该要如何面对呢? 谢芷言面不改色,缓步上楼。 那人见谢芷言看都不看他,实在不将他放在眼里,又觉得她不过一个弱女子,恐怕没见过如此仗势,怕是表面看不出来,心里已经吓得直哆嗦了,不由气势嚣张道:“瞧瞧,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穿着素裙,这三分美色也有了七分,只怕勾的那些当官的,更加要神魂颠倒了。” 这话愈发露骨,有些人跟着笑了,因为谢芷言的不作为,气势愈发嚣张,又另外有些正人君子,见不惯如此下三滥的行为,不由正义凛然的站出来,誓要与人辩一辩。 “即使谢大人不入仕,她的才华与涵养也是文坛有名,更遑论她还收养弃婴,建立女学,年年月月城郊施粥,冬日还为平民乞儿赠衣施药,又岂是你口中所言那般放浪之人。”有不平者愤愤而言。 见有人上前来帮忙说话,挑事者越发兴奋,独角戏多没意思,要有人一起配着戏,那才叫有意思呢。 “怎么?你是她姘头?如此急着为她说话?”先前那人站起来嘲讽道,语气轻蔑,眼神却还在看着谢芷言那边。“建立女学?谁知道女学里头都是些什么鸡鸣狗盗之辈,万一都是尼姑庵那种买卖……读过书的女人,偷偷送到达官显贵床上,红袖添香,岂不更有滋味?” 茶楼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见谢芷言还是很淡定的上楼梯,声音不由更加大声,生怕她听不见自己的笑声。 还有好事者笑言:“这读过书的女人与窑姐儿那自是不同的,到了性起儿的时候,还会吟诗呢,那才叫别有一番滋味。” 帮谢芷言说话的人没想到这些人说话这样无耻,气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都是读书人,你却满肚子男娼女盗,实在下流!”那人气的满面通红,却又不是会与人吵架的人,翻来覆去也就是“无耻”、“下流”一类,先前嘲讽的人更是看不起他这弱鸡战斗力。 真可谓是嚣张者愈发嚣张,无力者愈发无力,特别是谢芷言身为正主,却只言不语,就算是其他有想帮她说话之人,见那群下三滥的如同疯狗一般,也自持涵养,不肯再言。 那嚣张者见无人再言,便愈发嚣张:“怎么?无话可说了便只会骂人了?叫我说,一个女人当官,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头发长见识短,就该用绳子捆了在床上,日日调教才叫听话。” 他又转言道:“不过……这小侯爷没福气,都亡去五年了,侯夫人春闺寂寞,也是情有可原嘛,小兄弟无需如此激动嘛哈哈哈哈哈!” 这话字字句句皆是下九流,就差指着人鼻子骂”你个女人,死了丈夫便闲着无事,爬了别人的床,又不要廉耻的谋了官来,实在放浪无耻。” 但凡有点儿气性的人都该生起气来了,更遑论,这谢大人与先夫感情,那可是伉俪情深,叫人羡慕啊,如今被人踩着鼻子骂了,连亡夫都拉出来被人踩在脚底下了,不知道这谢大人……会如何面对此事呢? 谢芷言一步步已经走到三楼雅间门口,半夏替她开了门,她半步脚都踏进去了,又停下,看着那个一直对自己意见很重的男人,慢慢露出了一个笑。 她的笑很奇特,明明是一副寡淡的颜色,笑起来却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乌蒙天里偶然落下的阳光,像是冬雪初融,春天花开,带着某种神圣的味道,叫人移不开视线。 那个男人虽一直在侮辱她,贬低她,可当她这一笑出来,便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一片,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脑中好像被什么东西涤荡过一遍一样,只嘴唇抖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等他回过神来时,谢芷言已经进了雅间,众人好像并没有见到她的那个笑,依旧说着八卦的说着八卦,谈论着下流玩笑的依旧在谈论着下流玩笑,还有那个吵架吵不过的儒生,也只坐回去面红耳赤的小声抱怨。 只有他,那个笑只有他看见了,那是对他笑的,特意对他笑的。 许是被这样的念头冲昏了头脑,他已浑身激动起来,他也不知激动什么,只反反复复地想着方才那个笑,同桌之人与他玩笑他也听不见了,只心心念念着那个雅间,不知她何时才能出来。 * 雅间内,云雾缭绕,一女子抚琴,一先生说评书,正说到那前朝太祖皇帝遇险,大长公主舍命相救的片段。 “……只说那大长公主,见此情况危急,那长枪一挑,纵马一跃,俯身就将太祖皇帝护与身下,生生挨了那只箭矢,那箭矢乃吐蕃大将军赞卓所射,据说他天生神力,威猛非凡……”说书先生折扇轻摇,正说的不亦乐乎。 半 4. 第四章 除恶 [] 不知过了多久,谢芷言终于下来,依旧是飘渺出尘的样子。 楼下人正心心念念等着谢芷言呢,见谢芷言下楼,便心痒难耐凑了上前,低声问道:“谢大人……方才那一笑……” 半夏伸手隔开他,谢芷言打量着他的面貌,见他身量修长,四肢纤细,看起来就是个读过书的样子,五官平平无奇,此刻上前搭讪,还显得有些贼眉鼠眼。 茶馆里的人见方才对谢芷言喊得最大声的人此刻却低眉顺眼凑上去,不由都看笑话似的看着,只隔得略远,听不清在讲什么。 谢芷言低头看他,问:“方才我笑,你看见了?” “是!是!”那人激动难耐,“小生扬州人士,家境还算殷实,身体也还可以……” 见谢芷言提起那个笑,便确定她是故意笑的了,心神不由开始荡漾,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皮肤白皙,气质斐然,不算顶漂亮的,但是独有一份气质鹤立鸡群,若是能和这样的女人春风一度……此生不枉矣。 “带走吧。”谢芷言出声打断他,对半夏道:“侮辱朝廷命官,此罪如何?” “刺字,杖刑三十,流放岭南。”半夏反应很快回答道。 那男子闻言脸一白,立刻道:“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本来就放/浪淫/荡,你还用笑容勾引我,对!是你勾引我!” 男人好像总有一种天赋,是女性做不到的,那就是自信。当他们相信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坚定不移的相信,并且从不质疑自己。如果有人说他的想法是错的。 什么?我怎么可能会错?定是你嫉妒我,陷害我…… 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有错的,只会是别人的错。 而谢芷言早看透了这一切,她扬起了一个惯常用来装模作样的笑容,对着男子歉意道:“亡夫虽死,本官心如匪石,不可转也,若郎君只是言语侮辱本官,本官只作没听见便罢了。只是朗君虽才学出众,却私德有亏,将来入仕也只怕会为一己之私,残害忠良。 本官既为朝廷效力,自容不得你这样的登徒子为官做宰,将来残害一方百姓。” 这话简直虚伪至极,可笑至极,什么残害忠良,私德有亏,不过是今日说话难听了得罪了她,先是蓄意勾引,后又下圈套残害罢了! 可是谁会信呢?谢芷言与先夫情深甚笃,可是京都之人共同看见过的。 那秦小侯爷原本是个流连花楼,风流浪荡之人,娶了此贤妻都被治的服服帖帖的,谁会相信一个才华出众,身份高贵,连风流浪子都能收服归心的女人,会蓄意勾引这个品貌平平,出口成脏的人呢? 特别是如今看来,更是风度皆无,言语下流不堪,送官才是正途。 男子不服,努力挣扎,可惜半夏手上有些功夫,他不过一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哪里挣得脱,只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荡/妇,自己私德有亏才不敢让他人言,你行为放/荡,为人下流,一路睡到如今地步,老天瞎了眼让你当了官,你这种人迟早落到千人骑,万人践的地步!!!” 下流的人还不知是谁呢。 实在过于激动,唾沫都横飞到谢芷言脸上了,半夏见状直接上脚,一脚踢得他两膝一软,径直跪在谢芷言面前,半夏道:“这些污言秽语你交予官老爷说去吧。” 又大声对着周围看戏的人道:“我家大人是圣上钦点七品官,宫中授了职的,如今有人质疑我家大人官是其它途径来的,怎么?各位是觉得自己比圣上眼光还要好吗?!” 茶馆众人见此场景哪里还敢说话,平时口嗨聊些不三不四的话题便也罢了,如今真要见官辩辩,他们是没那个本事的。 一时之间,只见茶楼寂静一片,众人都低头缩肩,只恨不能当场挖个洞远离此是非之地。 没想到这谢大人先前无视于他们,一开口便是绝杀,这侮辱朝廷命官,实在是个好罪名。 见众人不语,半夏又道:“就算无官职,我家大人也是正经的侯府夫人,皇亲国戚,上了皇家玉蝶,诸位如此议论,就不怕灾祸临头吗?!” 那被压在手下的人仍是不服,他愤怒又不甘的开始给谢芷言泼脏水,自古以来,女人都是遭受非议最多的人群,有了污点,她这官还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呢。 他开口大声道:“我可不是胡言乱语,谁不知道你小谢大人,在与那秦小侯爷成婚之后,还与晨曦郡王暧昧不清?成婚不过三月之时,你上庙祈福,路遇山匪,是谁救的你?” 他转头看向吃瓜众人,对于他们的怯懦畏惧很是不满,又恶狠狠地看向依旧表情平静的谢芷言,脸上全是明晃晃的恶意,他一字一句道:“是晨曦郡王——背你回来的!” 此话一出,茶馆众人言谈纷纷,皆想起当初的事,因为此事闹得确实很大,晨曦郡王不光背着这小谢大人回来,还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此事,一路将这小谢大人背回侯府。 又迫于谢芷言的官威,只敢悄悄议论此事,只是谈论之声依旧不小。 此事非常不好解释,无论如何,这件事是事实,众人有目共睹,解释了,别人会说”瞧瞧,她急了,定是心中有鬼,才如此急于辩解。“她不解释,旁人会说“不解释就是默认,她定是知道此事为事实,才不敢说话。” 丢下重磅炸弹的人见众人皆小心翼翼地讨论,很是满意自己的成果,又得意洋洋地小声道:“小谢大人,我这里还有更劲爆的消息,你若不想官帽落地,还是放了我罢。” 谢芷言面不改色,她扫了茶楼座下的人,直扫的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其威严气势,直叫那些老百姓两股战战,又恢复到之前胆怯的鹌鹑样。 她一副乾坤朗朗,气势如虹的模样,不心虚也不急于反驳,只笑了一下,这一笑,众人心里又一个咯噔,实在不知这小谢大人要做什么。 “说完了?”谢芷言问那人,语气还是平静又和缓的。 那人见谢芷言淡定自若,八面不动的样子,也心里不禁有些打鼓,僵着脖子说:“你、你要如何?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你不能随意动用私刑!” 谢芷言甚至安抚性的笑了笑,对他、也是对茶楼众人道:“本来你当众辱骂朝廷命官,本官不想追究的。” 确实,送官也给他治不了大罪,一个身有功名的举人,一个新秀七品女官,不过小惩大戒一番罢了,这也是男子有恃无恐,敢当众言语讽刺谢芷言的原因。 他不会有大罪。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攀扯到了他绝对惹不起的人。 她提起裙摆,慢慢下楼,一边温言轻语地道:“只是你竟然胡言乱语攀扯到了晨曦郡王,那本官也保不了你了。” 她止住步,转头看向那人,那人仿佛猜到了谢芷言要说什么,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已经害怕的牙齿都发出磕碰的声音。 “半夏,送去给晨曦郡王吧,让他定夺……”谢芷言慢慢说着。 那人仿佛看见了阎王索命,两股战战,一股尿骚味传来,竟是直接吓尿了裤子。 茶楼众人也吃了一个大惊,为这男子的命运给予同情之色,又有些害怕自己也会被牵连 5. 第五章 剐刑 [] 看着谢芷言离去的身影,广平世子悠哉悠哉的挥着扇子,倚在窗台上,春天的阳光还不算热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又挥着扇子,看着挺冷的。 “哎呀呀,玉璃,你这娘子心机手段样样了得,还和晨曦郡王有联系,说句你不爱听的,死她手上,你不亏呀。”广平世子转头,狭促地看向里面的男子。 里面隔了一层珠帘,香炉的烟雾缭绕着,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只隐约觉着凤眼薄唇,样貌不俗。 那男子拿起无人理会的匕首,细细端详半晌,仿佛在看着自己的爱人,道:“我......再试一次,最后给她一次机会。” “哈哈哈哈哈!!”广平世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毫不留情的嘲笑起来。“玉璃你不是吧?如此毒妇,你不应该找到把柄就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吗?” 见秦玉璃不言,他不敢置信的道:“不会吧?当初在京都扮演的伉俪情深戏码,你当真了?” 秦玉璃还是不言,他伸手将匕首揣回怀里,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广平世子很是不屑,他道:“早前求着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硬气的,那会儿我看你心都要碎成八瓣了这才应了你,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就过河拆桥了。” “你话还是这么多。”秦玉璃毫不留情道。 “我可没媳妇来刺我的心,自然还是老样子,不过你就不一样了,瞧瞧你那怨夫样。” 广平世子毫不留情,字字句句都往秦玉璃心上戳,秦玉璃有求于人,自然气短,不再说话,可是广平世子却还不肯罢休,又说:“想当初,咱们的秦小侯爷,那可是风光无限啊!银鞍绣障,少年意气,风流倜傥,不知迷的多少少女芳心暗许。” “别说了。”秦玉璃闷闷道。 “挥金如土捧美人,回首尤胜美三分。”广平世子完全无视,只摇头晃脑地说着秦玉璃以前的事迹。“只道玉堂金马,正年少归来,风流如画——” “走了。”见阻止不了广平世子再提以前,他丢下两个字,便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哼,还变得这样高冷了,以前可是个天真浪荡少年呢。”广平世子摇摇头,翻了个身照太阳,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挥着,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冲着窗户下骂到:“有武功了不起,有门不走你走窗户。” * 地牢里,刚一进来就一股潮湿血腥的气息传来,顺着阴暗的走廊走进去,越里面越能听到惨叫□□声,等走到刑罚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了。 正中间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甚至人形都看不太出来了,就是一坨披着破布的不明物体,走近了才能听见,还有着呼吸声。 左侧是一排排的刑具,挂满了一面墙,刑具尖锐的棱面还在烛光下反着光,隐约能看见上面已经洗不干净的血渍。 右侧则是一个转角走廊,里面就是牢房,在这个位置,能够清晰的听见里面人的哀嚎求饶声,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身姿颀长,宽肩窄背,似是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慢慢转过头来,手上还有未曾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 “郡王,小谢大人派人送了人来,说是在茶楼造谣生事,侮辱您的声誉,便抓来给您发落。”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汇报道。 男人高鼻深目,五官深邃,嘴唇嫣红,仿佛最艳丽的罂粟花,貌美却有毒,特别是眉眼之间,还有一股桀骜狠辣之气,叫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圣上最宠爱的弟弟,晨曦郡王李怀安。 “哦?”他微微挑眉,旁边的侍从立刻递来了一方干净的手帕,李怀安一点点的擦拭着,时不时还对着微弱的烛光查看自己擦干净没有。“竟然还有人敢非议本王?这两年消停了些,他们是都忘了本王的威名?” 侍卫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自家郡王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他立马道:“听说是在茶楼里对小谢大人无理,小谢大人原本是想送官的,没想到那小子言语放荡,竟然扯出郡王您了,小谢大人说不可轻饶,这才送了过来。” 李怀安微微一笑,眉宇中的狠辣之气都消散了不少,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他心情很好的大步往地牢外走去,一边道:“我就知道她又用我做筏子了。” 不但没有生气之意,还改了自称。 “他说了些什么扯到我了?”李怀安问。 二人走着已到了地牢上方,新鲜空气传来,阳光明媚,天朗气清。 “卑职只听说是提到了多年前,小谢大人刚嫁入侯府——”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怀安反手甩了个巴掌。 侍卫直接被甩到门上,撞得吐出一口鲜血,可他也不敢捂住伤口,立马跪下来到:“郡王恕罪,郡王恕罪,卑职......卑职......”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竟让原本心情不错的晨曦郡王突然发这样大的火,他也不敢抬头看,只跪着求饶。 李怀安阴沉沉的凑近他,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神中全是杀气。“本王说过了,那件事,谁也不准提,找死吗?” 侍卫被李怀安掐住脖子慢慢从地上拔起来,因为无法呼吸,面色涨成了猪肝红,他这才想起来,郡王十分忌讳小谢大人与永安侯秦玉璃成婚过的事情,并多次因为此时在府上大发雷霆过,后来永安侯死了这才好些,时日久了,他竟忘了郡王这项忌讳。 呼吸逐渐微弱,侍卫面临缺氧的境况,濒死的感受一点点腐食了他的心,这次怕是活不了了......他想。 却突然被放了下来,晨曦郡王擦擦手,神神叨叨的道:“反正也死了,计较这样多做什么,谢芷言迟早是我的。” 又瞥了侍卫一眼,淡淡道:“起来吧,继续说。” 侍卫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着,大口呼吸这新鲜的空气,每吸一口气,过脖子的时候都跟有玻璃渣一样刺痛难忍,方才被李怀安一巴掌扇了撞在门上的伤口也还疼着,他却一点不敢耽误,只略微缓了几下,便立刻跪趴着道:“三月后,小谢大人上香时遭遇劫匪,是郡王您一路抱她回来的,那人说小谢大人......” 他不知道放浪之类的这些词能不能说,已经避开与永安侯成亲事宜了,他怕郡王又发火,又不敢不说,只好含含糊糊道:“......说小谢大人与您有私情,小谢大人说污蔑皇亲国戚,还造谣到您头上来了,只能交给您处理了。” “是实话呀。”李怀安摸摸下巴,“要是真有私情就好了,本王一定以正妻之礼迎娶过门,那小崽子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小崽子应该是指小郡主秦清清了,见李怀安在这里做着春秋大梦,侍卫不敢说话,只老实趴着,等候吩咐。 “算了,她既然送人过来,必定是想着我给她出气的,她这人最重名节,这人这样说,怕是真让她给恼了。”李怀安给了侍卫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一边说道:“你觉得怎样处置才显得本王对她的重视呢?” 侍卫不知道这个“ta”是谁,谨慎道:“郡王怎么做,都定是有您的道理,想来小谢大人玲珑剔透,定是能够领会您的心意的。”< 6. 第 6 章 朝会 [] 第二日是大朝会,大雍朝每十日一次大朝会,三日一次小朝会。以谢芷言的身份是只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小朝会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能参加,而大朝会则是京官就能参加,不过也没有发言资格,只能听后有想法就默默地递上来,然后再经过大臣们的层层选拔,最后才能递到圣上的案桌上。 不仅如此,官员等级低的,因为大朝会站的太外面,他们甚至可能根本听不见大朝会在说些什么,只站着敷衍完,站满了时辰就离开。 不过说谢芷言得圣上偏爱的地方的地方,便是此处了,谢芷言因献治国八策被圣上破例提拔,却也不过是一个七品学士,隶属翰林院。 若按规矩,她是只能站殿外的,可圣上不但给了她一个参政之权,还允许她站在殿内议政,妥妥的隆恩浩荡。 不过......缺点也很明显,毕竟殿内能站的人就这么多,她进来一个,就势必要挤一个出去,不过一个女人,又只是个七品官,被她挤在后面的人是多有不服的,不过她实在背景强大,手下有个永安侯府,上面有个相爷爹,后宫还有个贵妃姐姐,连圣上也被她迷了眼,对她青睐有加,这也就只能背后使手段了。 比如现在。 “禀圣上,淮阳水灾一案,依臣之间,小谢大人最为合适。”身着绯红官服,衣绣白鹇,五品官员。 谢芷言安静听着,她站在大殿靠门口的位置,身着女式官服,这是尚衣局特意为她制的款式,不像宫服那样华丽,也不像男士官服一样直朴。与其他官员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圣上道:“爱卿所言甚是。” 她一边猜测这是哪派哪系的,一边思考这局的破解之法。 这次的淮阳水灾处理起来其实很麻烦,因为下面官员瞒得太实,上报上来的时候洪水已经淹没了四十多个州县! 百姓流离失所,不知多少人在这场洪水里丢了性命,更是因为水势过大,当季作物颗粒无收。 事态紧急不说,此次派去的官员基本上就是探路石,面临的问题严峻,官员欺上瞒下,又不能临时发落。 处理的好,上头便叫人过来慰问一番,功劳便被抢走了。处理的不好……她就是这个开刀之人。 “臣附议,小谢大人才华出众,有治国八策珠玉在前,更以女子之身入仕,此番情景,正好放开手脚,让百姓看看第一女官之风采,也更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又一位官员站出来,不用看,必然又是个对她心有不满的。 什么看看第一女官的风采,堵住什么悠悠之口,先来把这群朝堂伪君子的口堵住再说吧。 圣上在上面轻轻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 谢芷言着实恼火,又不能站出去反驳,仍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听着百官争执。 又有人道:“小谢大人虽才华出众,可毕竟是女子,而且年纪尚轻,怕是压不住这样阵仗,还望圣上三思。” 圣上点头:“爱卿思虑周全。” 谢芷言:“……” 这上朝一年多,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圣上怎么敷衍政事的了,不管底下的官员说什么,他都是“爱卿所言甚是。”、“爱卿言之有理。”、“爱卿思虑周全。”、“爱卿……”。等下面人讨论出结论了,他就说:“那就听众爱卿的。”,最后还要得句圣上英明。 可她能怎么办呢,这个皇帝是自己选的。 她抬头看了眼最前方,最前方有两位辅政大臣,一名是她的父亲——相国谢策,一名是大司马袁庆。 其下晨曦郡王矗立其间最为显眼,个子高,长相惹眼,还时不时回头看,鬼都知道他在看谁了。 大家已经商讨的差不多了,一致意见是让谢芷言去当这个冤大头,美曰其名看看她的本事。 圣上问:“小谢爱卿可在?” 谢芷言出列,上前几步弯腰道:“回圣上,臣在。” “众爱卿一致推荐你去治水,你可有话要说?”圣上道,高高的皇位,遮面的琉珠,都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按规矩,谢芷言也不能看就是了。 “臣……”谢芷言刚欲说话。 “她不能去。”晨曦郡王李怀安道,他上前一步站出来,“皇兄,以臣拙见,此时淮阳更适合派一位经验丰富的官员去,小谢大人身为女子,又无治水经验,怕是不妥。” 俗话说天高皇帝远,淮阳远在江南,日夜赶路都要花费小半个月才能赶到,谢芷言原为官家小姐,后为侯府夫人,如何吃的了这个苦? 相爷谢策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扫了谢芷言一眼。 圣上道:“晨曦所言有理,不过还是让小谢大人自己说吧。” 听着圣上警告的话语,李怀安不甘地退回去,浑身地气压低到离谱。 谢芷言道:“回圣上,臣愿前去治水。” 李怀安闻言,浑身的杀气都要溢出来了,他十分不满地又要说话,便看见谢芷言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这是不高兴了,为什么不高兴?他说错什么了? 这一怔,圣上便准奏了,天子圣言,绝无刚说便改口的道理,他只好又憋闷地退回去。 谢芷言站回原位,又听其他人汇报了一些其它琐事,便退朝随着众人离去。 刚出大殿,李怀安便上前走到谢芷言身边,他大抵也知道谢芷言不高兴了,却不明白为什么,他说:“你为何非要去治水?你知道有多苦多难吗?就算你治好水了,功劳都不一定是你的。” 谢芷言目不斜视道:“多谢郡王关心。” 见谢芷言此番神色,他软了口气道:“生气了?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情况险峻,我怕你自理不来。” 若是叫晨曦王府的下人听到,简直要跌破大牙的,这还是他们那个桀骜不驯,不爽就砍的晨曦郡王吗?在谢芷言面前竟如此低声下气。 谢芷言停下脚步,路过的众大臣都交头接耳的用眼神瞟着他们,见正主看过来,又忙别过脸不敢看——主要是怕那个杀神发癫。 “是,下官知道,若郡王无事,下官便先回去了。”谢芷言低头恭谨道。 李怀安身上的气压又低了一些,脸色黑沉沉的,他咬牙切齿道:“你就非得跟我犟吗?” 见他又要发疯,谢芷言皱了皱眉头 7. 男妻 [] “你说什么?”谢芷言不敢置信地站起来,问眼前的人,皱着眉,“什么叫让兄长与我同去?” 谢策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淡定,这修为还是没练到家呀,天天就在外面做些贤良纯善的假皮,有什么意思?” 谢芷言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是这件事实在不可理喻,那个草包兄长,未出阁时连功课都要她来做的兄长,却要与她同去治水。 之前偷了她的文章夺了金玉公子的美名,这次治水如果带他同去,好了是金玉公子出谋划策,没好?朝堂之上,她是主犯。 “总不能像父亲一样,皮里都沁着狐狸味儿吧。”谢芷言不咸不淡地刺他一句。“我不同意让兄长同去。” 她冷脸拒绝。 谢策却全然没听她的拒绝,只自顾自地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让他去,自有别人去分你的羹,有你兄长在,都是一家人,总不会亏了你去。” “这桩差事本就是父亲大人强塞给我的,竟还怕旁人分了羹去吗?今日朝上推脱此事给我的人里,只怕大半都得了父亲的授意吧?”谢芷言立刻反驳。 “为父知道你心高气傲,才学过人,只是你是女子,再走能走到什么地步去?等我老了,无人给你撑腰了,又无兄弟在朝上给你坐台,你怕不是要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谢策仿若一个好父亲一般,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就算大哥哥入了朝,他连我都斗不过,何谈那些千年狐狸万年的精?”谢芷言松了些口气,只是还是拒绝让兄长同去,“我不同意。” 她再一次拒绝,谢策已然有些不高兴了,他手指轻敲桌面,空气陷入焦灼状态,二人都不说话,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一时之间,书房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呼吸声。 半晌,谢策问道:“晨曦郡王心悦你?” 谢芷言不说话,不知道他提此事做什么,毕竟这件事情,出阁前他不就知道了。 “也是,有晨曦郡王在朝堂上护着你,再如何也不至于让你下场凄惨。脱了小谢大人的皮,嫁入郡王府,也是一桩好买卖。” 他故意的,故意刺谢芷言,作为谢芷言的父亲,他怎么会不知道谢芷言的逆鳞在何处呢?就像在大朝会上,他听见晨曦郡王开口,就知道谢芷言定然会同意这份差事了。 她的所求所愿,如此之难,又如此之简单。 反正绝对是不可能入后宅的。 她忍了又忍,开口道:“父亲何必如此?” 谢策抬头,眼皮一耷拉,便是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这一笑才发现,谢芷言与谢策长得是如此相像,两人都是皮肤白皙,眉眼相似,特别是一笑起来,那种慈悲感就很重。 “我知道你不服你兄长,之前在闺阁里他就不如你,没你聪明,也没你勤奋。”谢策给她倒了一杯茶,“更是偷了你的文章发出去,抢了你的名气,你一直不平。” 谢芷言冷眼听着,既不做声也不喝茶。窗外吹过一阵风,将窗外的柳枝吹拂起,似是要伸进院子里。 谢策也不说话了,他细细地品着茶,然后对谢芷言道:“尝尝,去年的陈茶了,今年的还没贡上来,不过遭了水灾,这产量怕是要减半了。” 谢芷言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还是没接话,低头看了一眼茶杯,茶叶在杯中浮沉着,展开蜷缩着的躯体,最后展成一片嫩芽。 “你兄长一直愧疚于你,至今不肯入仕。咱们相府就你哥哥一个男儿,若是扶不起来,只怕相府后半生孤苦啊!”谢策感慨道。 那有如何?又不是同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 “与我何干?”谢芷言道,“如父亲所说,我只管脱了官皮,嫁人去,自有我另外一番造化。” 她用原句嘲讽回去。 “你甘心?”谢策笑眯眯地问,“别说你一个女子了,就是一个正经科考出生的学子,在无人帮衬下都要摸爬滚打不知多少年,就算你有惊世才华又如何?多少寒门才子投石无门?” “你以为你谢芷言凭什么以女子身份在朝堂屹立不倒?不还是靠着你父亲我在朝堂的威望?你以为你能安生?那弹劾你的折子我都塞了几大箱了。” “如今你也入了仕,不再是那无知小儿。朝堂的事也多少知道点了,扶不起来人,你就是那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你往哪边倒。” 这话仿佛一道道惊雷,仿佛要将谢芷言的骄傲砸的粉碎,好像她所有的努力与挣扎都不过是靠着谢策的光。 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冷笑道:“那如父亲所言,我入仕岂不是全是靠父亲的帮助?” “当然不是。”谢策还是那样笑眯眯的,带着点慈悲的怜悯,但是在谢芷言看来,却恍若恶鬼索命,“先前说过了,你是个聪明孩子。治水这件事,为父会派个精通河道的人与你同去,至于能不能收服,就看你了。” “至于你哥哥......作为金玉公子,虽是借的你的文章得的声名,毕竟是个男子,得人尊敬要比你容易些,到时候帮衬着你,岂不更加便利?” 治水这事确实不是她的擅长,谢策这是送个人情给自己,又将兄长捆绑上,端看她要不要了。 谢芷言定定看着谢策,过了会儿,才垂下眸应道:“那女儿多谢父亲帮助了。” 她向来能屈能伸。 谢策满意道:“都是一家人,要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才可走的更加长远。” 谢芷言乖巧应是。 谈话完,出了书房,她问小厮:“大公子可在家中?” 小厮道:“大公子今日去寺庙祈福了。” “给谁祈福?”谢芷言奇怪,他母亲身体康健,妹妹远嫁,自己又尚未娶妻,有谁需要祈福? “四小姐,奴也不知。”小厮答。 见问不出什么,谢芷言只好走了。 回了府上,秦清清不知道去哪儿玩儿了,她将贾铭调到身边服侍,已有几日,观察着他确实无什么异样,看着老实巴交的,话不多,就低头干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