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惊醒了镇宅神》 1. 祭祖。 [] 天还没亮,空中月亮高悬。 吸入鼻腔的空气还带着清晨特有的湿冷,伴着冬季的寒风将冷意透过羽绒服直贴皮肤。 来往忙碌的每人都是边哈气边搓手,拍拍脸蛋,陆续端起面前放满贡品的托盘从屋内走出。 院中灯火通明,红古铜拉丝色护栏泛着雅致的光,为迎接新年而四处挂着的红灯笼在风中轻晃,穿过古色古香的风雨连廊,经月牙门,一行人拐入后院。 踩着纯手工打造的芝花海棠纹花街铺地,绕过后花园由不同形状的太湖石堆叠而成的锦鲤池池岸和假山瀑布,直奔祠堂而去。 江南园林多临水而建,冬季水边温度更低,几人嘴里哈出白气,同身边伙伴打着招呼,新年快乐的祝福此起彼伏,处处皆是过节的欢乐氛围。 门口有人问:“赵姐,还有多少啊?” “马上端完了。小刘负责整理香烛的吧?清点完了吗?——小刘呢?” 一颗圆溜溜的脑袋自门内探出,男孩烫着当下时兴的发型,一身新衣咧着嘴笑:“放心吧赵姐,我刚又清点了一次,保准儿没问题!” 赵姐欣慰的点头,余光瞥到走来的人影,忙上前喊了声:“杨叔。” 杨管家今年已过半百,伺候老爷子三十余年,席家老宅大小事皆由他负责。 每年正月初一的祠堂祭祖是席家的头等大事,各项事由清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出什么纰漏。 他扫了眼忙活的几人,有条不紊的安排:“祠堂那边祭祖的所有物件最后清点一遍,流程再过一圈;客厅的茶水甜点备好,派人在门口接旁支的亲戚们。” “您放心,每年都是我操持,这些都准备妥当了。” “去接先生的车子出发了吗?” 赵姐回:“去了,半小时前已从半山别墅出发,这会儿应该快到老宅了。” “那就行。” 杨管家又叮嘱了些事项后快步走回主楼。 在被誉为“水乡明珠”的Y市,住着中式别墅的人很多,但能拥有一座占地几千平中式园林的人却屈指可数,持有者皆为有着上百年基业的名门望族,财力家世不容小觑。 而其中的佼佼者,当数席家。 席家祖上自正康年间发家,距今已有两三百年,乃正康盛世时期最大的皇商,后世子孙承袭祖业,始终在国内几大家族中占据一席之地,且世代人才辈出,享誉国内外。 家业累积至今,早已财力雄厚深不可测,坐稳了这世家大族的第一把交椅。 豪门向来最重血统,更遑论席家。 如今席家最高的决策者还是70多岁高龄的席老爷子,老爷子膝下一子三女,儿子席宥谦的原配夫人诞下长子后没几年就因病去世,二子是续弦所出。 不过老爷子始终打心眼里最疼爱的,还是那位自幼养在身侧、如今却只得缠绵轮椅的嫡长孙—— 席泱。 杨管家自知这会儿时间不早了,他快步上楼,在二楼主卧门前拂了拂身上冷气,礼貌敲门后才缓缓推开。 果不其然,房间内的老者已穿戴整齐坐在床边,喜气的红色唐装上手工盘扣精致漂亮。 他站在门内自责道:“我在楼下多叮嘱了他们几句,上来的迟了。” 席老爷子面容慈祥,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双目明亮有神,抬起胳膊,行动间衣服上的龙纹若隐若现:“没事,都吩咐好了?” “吩咐好了。”杨管家一把取下墙上的厚外套挂在臂弯,箭步上前将老爷子胳膊握在掌心,小心稳重的托起他缓缓向外走,“今日您起的早。” “今天大年初一,再怎么也不能误了祭祖时辰。”老爷子脚步利落有力,边下楼边问,“泱儿起了吗?” “大少爷不贪觉,这个点儿肯定起了,林亦在那边伺候着,您放心。” ———— 席家园林除了中间的主楼之外,在不远处靠近后花园的地方,还有间二层小楼,后期由人工打造成了一处静谧小庭院。 占地面积是除主楼外最大的,可见居住之人的受重视程度。 庭院背靠的是后花园的锦鲤池,与之连接的侧花园种着几株高大的海棠树,寓意富贵吉祥。 林亦从正门进入庭院,穿过门口形如一轮十五满月的极大月洞门,入眼便是一处与月洞门同宽的水榭景观,景观长度一路向前延伸至庭院尽头,内置荷花池、小桥与一方六角凉亭。 月洞门右边,也就是六角凉亭正对着的,便是整座庭院。 他目不斜视,举步生风,入门后右拐进入庭院,院内早已亮起了灯,大红灯笼和窗花透着过年的喜气。 前院呈四方形,御窑金砖铺地,四周种满低矮的绿植花卉,因季节缘故衰败些许,但始终有专业人士精心照料,倒也不打紧; 中间摆着一套六人座的休息座椅; 庭院右侧为风雨连廊,左侧是平地一层的客房。 林亦绕过中间的休息椅,向正前方的二层主楼走去。 门口忙着的人洋溢着喜气,正踩着梯子调整门前灯笼的位置,此刻笑着提醒:“大少爷醒了。” “好。” 他没去主卧,反而在一楼次卧门前站定,抬手敲了三下,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漆黑,只能从没拉窗帘的窗外借光,勉强窥得室内一角。 与外面喜气洋洋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里安静的可怕。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窗边低垂着头,与墙角书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即使坐着轮椅也能看出他个子很高,宽肩窄腰,身形偏瘦,两条修长的腿随意踩在脚踏上。 他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中,仿若无底的漩涡一般吞噬着周遭的一切阴暗,只有左手手腕那串常年戴着的佛珠隐隐折射点窗外的光。 听到声响后,他抬头看过来。 有如实质性的压迫感。 林亦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脚步很轻的走过去,将他腿上的毛毯向上提了提,站在身侧恭敬道:“少爷,该过去了。” 席泱抬手扶在颈后转了转脖子,无骨似的窝在轮椅里,懒懒的嗯了声。 林亦在他身后熟练的推着轮椅向外走。 经过面前书桌,就着微弱的光能勉强看到桌上摆着个相框,照片上的女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幼童,笑容甜美,眉眼精致。 可桌上除了相框外空无一物,连最基本的香烛和贡品都不曾见到,就这么孤零零的摆在中间,独自面对黑暗。 因今日祭祖,席家上下所有人都在忙碌,整座房子灯火通明。 席泱自黑暗中走出,光线自脚尖一点点逐步蔓延至双腿,滑过扶手的手臂,一路行至上身,最后越过他精致的眉眼。 到整个人都置身于光亮的同时,刚戴好眼镜的左手自然落在腿上,半串佛珠隐入袖口。 眼底如坠深渊的幽冷瞬间消失殆尽,金丝眼镜后的桃花眼盛着自带的三分笑意,连那两条双眼皮弧度都弯的恰到好处。 因常年养在深宅 2. 惊醒。 [] 祭祖仪式在席老爷子的声音中宣告结束,亲戚们卸了身上的紧绷感,互相聊着天准备撤出祠堂。 林亦推着席泱转了个方向正要往出走,忽然祠堂外传来阵骚乱,其中一道音调很高的女声最为明显。 准备离开的亲戚们顿在原地。 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没反应过来,有人却满眼戏谑等着看好戏,但更多人是对这荒唐一幕的不赞同。 听出了来人是谁,席老爷子面色铁青,素来慈爱的老人此时也难压火气,抬起拐杖直接抡向席宥谦大腿,大骂道:“混帐东西!” 席泱赶忙上前安抚老爷子,手掌抚在他后背一下下顺气,眼底是真切的担忧。 “爷爷别气着身子,不值当。” “爷爷没事,泱儿别着凉,这儿正对着风口。”老爷子拢了拢席泱的大衣,转头看向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滚过去给我解决了!” 始终挂着三分笑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不经意间,嘴角弧度更大了些。 他只微微侧头,林亦便了然,不动声色的在智能手环上按了两下。 席宥谦在听到女人声音的瞬间就已面色惨白,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此刻一个箭步直接冲了出去。 女人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战斗力爆表,加上一直拦着她的佣人们不知为何突然松了手,竟让她径直闯进了祠堂。 大步跨入门槛,看着当下场景只恨自己怎么晚来一步。 席宥谦吼她:“文茵!你又疯什么!” 文茵整了整自己昂贵的皮草外套,左臂挂的是昨日刚出售的当季限量新包,勾着眼线的丹凤眼环视一圈。 戾气使她精致五官显得扭曲丑陋,嘲讽道:“哟,这人还没齐呢,大家怎么就结束了?” “你胡说什么!这里容不得胡闹,快给我回去!”席宥谦恨不得直接把人打晕带走。 过年祭祖是席家比天还大的头等大事,从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年年都相安无事,怎么今年她偏就疯起来了?! 真是丢人丢到家! 某位旁支的婶婶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问她:“嫂子,您说什么呢?咱家祭祖每年可都要清点人数的,人员不齐这话从何说起啊?” 她丈夫一听立马捂住她嘴,根本不敢看席宥谦脸色,赶紧拉着人走出祠堂。 文茵冷笑:“今天我既来了这儿,当着全家人面也不用藏着掖着,索性就把话说开了。” “席宥谦指望不上,但我这当妈的得给自己儿子争取应有的权利!” “每年参加祭祖的人个个都是席家子孙,携带的家眷也都入了族谱,你们瞧不上我无所谓——”她上前一步盯着老爷子,“爸,您说说,我御儿身上流着的也是你们席家的血,凭什么每年都被排除在外?别说入族谱,就连入你们祠堂祭祖的资格都没有?!” 此话一出,围观的亲戚们皆不约而同的露出鄙夷神色。 虽说文茵也是明媒正娶,但总归是小三上位,当年席家长房嫡长子婚内出轨的丑闻压都压不下去,怎么可能还给她入族谱? 传出去岂不要被人笑死。 要说也是造孽,她进席家的手段不光鲜,连带着生出的儿子都遭人耻笑,纵使人前风光,背后哪个不嘀咕一半句。 被禁止入族谱、进祠堂,也在情理之中。 不知谁低声说了句:“既然说是让儿子入族谱,那好歹也把人带来啊。” “她哪管得住,听说昨晚大年三十还在某时装周上和超模闹出绯闻,早上娱乐报、财经报头条全是他。” 席老爷子平日里就懒得多跟她说一句话,这会儿又在祠堂大吵大闹,更惹的他心烦。 见她问话也没理,直接背过身,面朝祠堂牌位紧锁眉心,笔直跪在正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不断请罪,嘴里反复念着家门不幸。 其中一位与席老爷子年龄相仿的老者杵着拐杖,面对众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大早上的都不吃早饭,杵在这儿做什么?——小杨,饭备好了吗?” 杨管家立马接话:“好了,众位请移步前厅。” 长房的家事,纵使再想吃瓜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更何况现在有长辈亲自赶人,大家便跟着前面引路的人陆续离开。 文茵本就没想让席家这群瞧不上她的亲戚们来主持公道,如今在他们面前闹这么一番已经足够。 她最终目的是闹进祠堂里,逼着老爷子允许她儿子入族谱。 之所以今年才来闹,当然是因为席御逐渐羽翼渐丰,她有了足够底气。 “爸,席泱是席家的长房嫡孙,掌权理所应当,之前我也从来没反对过什么,可现在席泱身子成了这样——”她一双眼睛落在席泱身上,语气难掩得意,“一个身子残了的人怎么做席家代言人?这些年还不是全靠我御儿……” “啪——” 一个巴掌打断她的发言,紧接着是男人的怒骂:“住嘴!” 席宥谦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这辈子最听不得别人拿席泱的腿说事。 “我席家百年立业之根本是靠真才实学,不是跟戏子一样靠什么狗屁外形!文茵你别太过分!” “再说,泱儿是我儿子,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给我滚回去!” 文茵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的看他:“席宥谦你凭什么打我!他席泱是你儿子,我家席御难道就不是吗?!你偏心也有个度!” “倒不如问问你自己,这心偏的到底是他,还是你那死了的前妻!” 她指着鼻子骂完席宥谦,扭头盯着老爷子的背影:“爸,以前就不说了,现在席家仰仗的可只有我御儿一人,入族谱进宗庙这不过分吧?” 席泱四肢舒展的倚在轮椅里,看着这出闹剧笑弯了眼,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席老爷子视她为无物,完全不搭理。 席宥谦拉着她手腕往外拖。 “放开我!我哪句说错了?这些年他整天待在老宅里,席家那么大的基业全靠我儿子打理,席御凭什么不能入族……” “——何人胆敢扰本君清修。” 混乱吵嚷之际,一道女声凭空响起,如自远古破空而来,空灵飘渺。 席泱脊背发凉,如触电般的酥麻从头顶一路传至脚尖,瞬间软了四肢百骸,整个人僵在轮椅里无法动弹。 眼睁睁看着面前凭空出现一人,惊的骇然失色。 那副在外人面前永远完美的优雅面容,罕见的出现裂缝。 刚才清场时,林亦也随着亲戚们一同离开,走前将他推到了祠堂门扇后面、靠近牌位的最外边。 原本是为了避免被文茵这疯女人误伤,此时却不偏不倚的刚巧在她……正前方。 所以对于她的出现,他是唯一看到了全程的人。 愣神之际,只听席老爷子颤抖着声音高呼:“神……神灵恕罪!” 他诚惶诚恐的匍匐在蒲团上,连头发丝都写满了恭敬。 老爷子叱咤风云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何曾有过这般失态? 众人目光上移,只见一位妙龄女子 3. 镇宅神 [] 席老爷子点头应道:“这一辈本家的嫡系长孙,席泱。” 苏玺垂眸,恰好撞入他的视线,金丝框眼镜后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淡漠平静。 见她看过来,礼貌的微笑示意后再次低下头,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 乖巧的不像话。 瞧着毫无攻击性,但她还是一眼看透了男人眼底的阴鸷疏离。 这人绝非善茬。 苏玺偏过头懒得再看,她素来不喜这种装模做样的人。 只不过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令她稍许惊艳,饶是活了这许多年,也鲜少见这般标志的男人。 暗自将神息在体内运了一通,顿感舒畅不少。 虽说仍未达到昔日的巅峰状态,但较之沉睡前的状态相比,已经好了许多。 毕竟当年因险些走火入魔而损了根本,能恢复成这样倒也知足。 若说现在能让她继续恢复神力的,唯有沉睡前送给席家祖上的那条佛祖座前开过光的佛珠手串。 巅峰时曾为求自保,她将一缕神魂放在其内修养,以便随时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因此,她再次看向席泱。 男人骨节分明的左手手腕处,赫然戴着她曾贴身的物件。 凡人未开神智,无法看到佛珠手串周身萦绕的隐隐佛光。 席老爷子早已做好被神灵降罪的心理准备,却半晌没听到她开口,斗胆抬头看她,顺着她视线又看向席泱手腕。 解释道:“这是祖上传下的传家宝,只传本家的嫡系子孙,听闻……是您的物件。” 她不在乎席家跟手串有什么关联和故事,也无所谓何时成了传家宝。 抬指一勾,佛珠手串径直落她掌心。 席泱在佛珠离手那一瞬微微动了动胳膊,长睫颤动,手指难耐的忍不住向内蜷缩了下。 尽管他的接受能力和旁人相比已强大不少,但对于今天发生的事仍觉得相当离谱。 然而更离谱的,是那本就属于苏玺的手串,自他眼前再次划过,重新回到了他手腕上。 “……?” 席泱惊诧抬头,看到了同样茫然的苏玺,她眉间紧锁,似是不悦。 露出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个表情。 苏玺用了半盏茶时间才终于确认佛珠重新认主的事实,她将所有的可能性想了一遍,最后看向席泱—— “你拿血养过它?”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纷纷愕然。 席泱下意识要否认,却猛然回想起自己三年前在国外惨遭车祸时的场景,那场特大连环车祸直接造成十死九伤的惨烈局面,不断登上过各国热搜。 由于道路不畅,加上当地警方出警速度慢,导致他在血泊中待了很长时间。 当时手腕上……正戴着这条。 想来也是万幸,当年所有伤者皆伤势惨重,或全身瘫痪,或成植物人艰难存活。 唯独他一人,在那场专门针对他的车祸中不仅捡回了一条命,就连受伤,也不过是废了两条腿,其他器官和内脏均无损害。 若说和血有关的,也就仅此一次。 苏玺听完,哪怕再有万般不愿,也只能接受。 佛珠内虽有自己的一丝神识,用来修养再合适不过,但它既已认主,即便佛主来了也无法强行夺回。 还没等她想好下一步要如何做,便听席老爷子扑通一声再次跪下,额头抵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席泱开口讲述后没多久他就已老泪纵横,再次忆起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他依旧心痛无比。 “恳求神灵护佑泱儿,这孩子他……他太不容易了……。” “此次扰您清修是我席言万死难辞其咎的罪过,本没脸再向您讨别的东西……可他身边只有我这么一个老东西护着,我又越来越老了,不知道还能再照顾他几年……现如今有幸能见您真容,除了求您再无其他路可走,我愿以这条老命来换您庇佑……” “只求我孙儿余生平安活着……就足够了。” 席泱难得的红了眼眶,别开脸没再多看。 孤寂黑暗的人生中,爷爷曾是他唯一的光。 神素来无情。 太长的时光终磨灭了人性,面对众生,也不过只剩漠视与孤寂。 长辈对孙儿的拳拳怜爱之心并未让她有半分动容。 “席家已承本君恩泽数百年,此后亦然,但旁的请求——”她垂眸看向跪着的老者。 “你僭越了。” 席老爷子轻叹了声,似是早已料到了这种结果,弓着的身子又向下弯了弯:“是,神灵恕罪。” 她指尖微动,席宥谦夫妇相继软绵绵的倒下,失去意识的同时,关于这段神奇经历的记忆也随之消除。 对于席泱和老爷子……算了,她还有用。 环顾了一圈,视线落在承载自己三百多年的神灵塑像上,还端端正正的摆在最高位。 既然醒了,再睡也毫无意义。 交叠的双腿放下,她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祠堂。 爷孙俩从眼前景象中缓了几秒,相互搀扶着起身,席老爷子推着席泱的轮椅正要向外走。 “喵——!” 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叫声,紧接着从屋顶上径直摔下一只黑乎乎的物体,两人均被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祠堂门外的地上,正爬起一只通体乌黑的猫。 成年猫大小,毛发水光润滑,细细的绒毛在风中微动,瞧着手感极佳。 琥珀色的一双大眼睛宛若宝石,是难得一见的好品相。 此时它怒目而视,拱起脊背耸了耸毛,又喵喵叫了几声,似乎在测试什么。 本就烦躁,又因刚才摔下后猫毛沾了尘土,它难耐的急忙扭头狂舔,只觉得一连串糟心事齐齐涌来。 它尾巴翘的老高,身子向后拱起,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呲牙怒吼了声。 席泱此时没了惊恐,反倒莫名觉得有趣,联想起刚才那声猫叫,想来是气急了。 周围这一大片园林全是席家老宅的面积,平时偶尔会跑过来几只野猫,但没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 席泱一向聪慧,结合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回头看向祠堂上方的神灵塑像。 所以,竟是只猫吗? 苏玺对于自己无法切换人形的事实恼怒不已,无论在体内运了多少次气,外貌始终无法改变。 更离谱的,是她化回原形之后不仅少了七尾,甚至口不能言,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喵”。 刚才在祠堂内,分明感到周身神力非常充沛,如今怎么…… 她抬头看向轮椅上高高坐着的男人。 沉思半晌,试探性的向他走了两步。 停下后再次运气……没变。 又走。 ……还是没变。 估摸算了下距离,后脚蓄力向前一跃,四爪直接踩到那里。 闭眼,运气。 再次睁眼,视线高度终于恢复正常。 抬起胳膊看,是自己的那身玄色对襟长袄,再往下,马面裙上用金线勾出的百鸟朝凤在阳光 4. 南禺仙山 [] 席家爷孙俩双双被她的要求震惊,席老爷子刚想说什么,被她冷不丁看了一眼,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苏玺:“有问题?” “没有没有,一切您决定。” 席老爷子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不就是换个房间住而已。 席泱院子里的房间面积都不小,即便是主卧旁边的次卧,也是个三室一厅的格局,家具装饰一应俱全。 苏玺推开门走进去,环顾室内。 房间是客厅阳台一体的,中间相连部分没有隔断,地毯顺着直铺过去,脚感舒服,落地无声。 再向内走,是书房和一主一次两个卧室,装修风格都以新中式为主,低调又奢华。 阳台上的三面落地窗使房间内采光极好,此时暖阳当空,晒得人格外舒服,苏玺一眼相中此地,直接过去懒洋洋的倚在了阳台躺椅上。 席泱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看她,穿着明制汉服的美人单手撑头,阳光洒了满身,周身仿若萦绕着金光,连发丝都镀着金色,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活像只晒太阳的懒猫儿。 整个楼里所有房间统铺着浅色地毯,为照顾席泱轮椅便利,还特意选了短绒的。 踩着确实舒服,但与她而言还差点意思。 她撑头的姿势未动,另只手抬起向下指了指:“地毯,本君要银狐毛所制。” “床垫太硬。” “躺椅还行,但本君不喜木质的。” “阳台处——”她指尖换了个方向,指向墙边那个两米的柜子,“搬过来,上方铺厚毛毯。” “还有,用当下最时兴的料子,照着本君身上的样式做些衣服出来。” 在她沉睡闭关之前,席泱他们身上这种衣服款式虽也见过几次,但那会儿很少有人穿,如今即便她醒来,也依旧喜欢自己的马面裙。 席老爷子一一应下,在确认她没有别的事后,爷孙俩准备退出去。 席泱落后一步,手刚放到轮椅遥控上,就听她叫他—— “你留下。” 待屋内只剩他两人时,席泱驱着轮椅向前走了走。 他不喜欢太强烈的阳光,止步于阴凉处,与投在地毯上的明暗交界线仅一步之遥。 两人隔着冬日的暖阳,四目相对。 犹如分割两岸。 苏玺仍旧对那条佛珠手串耿耿于怀。 她气了又气,最终只是问他:“你平日常去哪里。” 席泱淡淡一笑,语气里似有自嘲:“也就这个院子而已,要么书房,要么茶室。” 苏玺不在乎他的其他情绪,只对这人简单的行动轨迹表示满意。 去的地方少,于她而言也最方便。 她又想起来问:“你叫什么?” 席老爷子似乎介绍过,但她并未过耳。 “席泱,‘泱漭抱日流’的泱。” 苏玺的目光从他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上移开,最终落到他的双腿上。 泱? 小病秧子。 “这佛珠于佛祖坐前开过光,且里面有本君一丝神识,你凡人之躯受不得这些,所以病情不见好转。” “往后本君需与它时时接触,也于你有益。” 她随便捏了个借口。 对于自己处于弱势的事实,她不会透漏给任何人。 席泱露出感激的神色,低头道了声谢。 “但距离不可过远。”她始终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淡,是她一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可知何意?” 席泱笑道:“您刚来有很多地方和事情都不了解,我带您熟悉熟悉。” 苏玺点头。 倒是个聪明的。 “本君困了,要在此休憩,你寻个事做。” “好。”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待在这别走。 席泱命人给他带来书房那本还没看完的书,推着轮椅到了苏玺的那一侧。 甚至贴心的将那半片窗帘替她拉上,隔开两人并排而坐的目光,营造出方寸的私密空间。 隔绝视线后,他原本端着的温顺立刻消散,眼底亮晶晶的感激一扫而光。 抬手摸向左手手腕处的佛珠,狐疑的眯了眯眼。 虽不确定她突然留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肯定跟佛珠手串脱不了关系。 偏头看向她投在窗帘上的影子,席泱缓缓靠向椅背,幽黑眸子深不见底,慵懒的姿态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 ———————— 深夜,席家老宅最后一个佣人房的灯光落下,整座中式庭院迎来了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刻。 席泱房间门紧闭,一只黑猫在门口徘徊了几趟,没找到半点从门进去的方法。 只能返回自己房间,不爽的抬起后脚“啪”一声关上门。 他们两个房间都是同等大小的三室一厅,但结构相反,两个阳台便距离不远。 她从自己的阳台跳出去,顺着墙体上一条凸出的边沿向前走了一段,后脚用力一蹬就跃到了席泱阳台的栏杆上。 席泱不喜欢晒太阳,就将阳台的玻璃拆掉,在外围了一圈栏杆,和客厅的连接处做了个推拉门。 苏玺在推拉门中间的门缝处扒拉了好半天,直到累出了一身汗才终于扒开一条缝,挤着钻了进去。 回忆着自己房间的结构,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目标。 席泱正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身前,呼吸均匀,显然已经进入熟睡状态。 苏玺平复了呼吸后化作人身,对自己原形时没有半点法力的事实恼怒的很。 不想多看他一眼,只左手随意挥了下,使他睡的更沉些。 从始至终,她目光都只盯着他手腕的佛珠手串。 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她没有施法去拿它,就这么静静等着,等这个背叛的家伙自己滚过来。 其实严谨来讲,佛珠并未认她为主,只是当年她杀戮过重惊动佛祖,遂召她到西方座前诵经并赠予佛珠压制戾气,之后便一人一串长久相伴了千年罢了。 佛祖亲自开过光的佛珠手串,自然生有神智,若说主仆,她们反而更像多年好友。 而席泱拿血养它,确实才是它真正的主子。 佛珠手串感应到她的存在,周身泛起莹莹佛光,却迟迟未动。 许是深谙她的脾性,等久了真怕她恼,这才从男人手上脱落,乖乖落在她掌心。 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苏玺不耐烦的表情这才稍微缓和些。 佛珠到她掌心后,讨好似的将佛珠内灵气自她指尖输送一波。 苏玺顿感四肢舒畅,丹田微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连灵台都清明了几分。 佛珠知道她如今身体不似从前,短时间内承受不住太多的灵气入体,控量之后及时收手。 待日后苏玺将当年放入佛珠内的神识灵气吸收完,便离彻底恢复不远了。 讨好完大魔王,正要屁颠屁颠回去找新主人时,被她一把抓住。 苏玺咬牙:“一时半会儿他死不了,今晚跟本君去个地方。” 若不是她维持人形必须依靠佛珠,着实想将这东西直接毁了。 它尚在犹豫,上方的佛光忽明忽暗。 与它而言,认主之后,万不可离开主人片刻。 时间不容耽搁,她只得再补充,但语气已经到了发怒边缘:“本君布了结界。” 大魔王的结界坚不可摧,确认席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后,它这 5. 晚宴 [] “他在哪。” “自九州界令解除,各界可互通来往之后,妖君的子嗣也大多在人间活动。近几个月妖君闭关,长丘便去找了妖君长子黎空,只不过黎空最近在忙人间的生意,暂时还未见他,现在东西还在长丘手里。” “生意?” 跟不上时代的老人家苏玺想不明白,琢桑生下的蠢货能做些什么生意。 珈梧又递给她一本:“这是人间所有世家的名单,属下已按顺序排好,九州各界生灵有所参与的也都详细标注,请君上过目。” 苏玺翻开第一页,不出意料的看到席家高居榜首。 再翻一页,最上面就是黎空的亿新娱乐。 珈梧补充:“最近亿新娱乐在筹备晚宴,诚邀京城各大世家,规模盛大,势必要成为新年首场最大型的慈善宴会,坐稳他娱乐圈第一慈善家的名号。” “慈善家?他倒真不嫌自己晦气。” “日期定在下月初,地点是黎空的庄园里,据消息称,当晚黎空会在晚宴结束后会见长丘,属下届时……” “不用。”苏玺打断她,看了眼手里的邀请名单,“本君亲自去。” “刑狱的蠢货们处理干净。” “是。” —————— 提着水壶的手干净修长,因用力而露出浅浅筋骨,在极白肤色的映衬下更添几分美感。 水壶高提,水自高点下注,茶叶立刻在壶内翻滚着散开。 一室茶香满溢。 高注低泡后,席泱分了两杯出来,中指与无名指抵在茶杯上推过去:“新送来的大红袍,尝尝。” 林亦坐下熟练的端起茶杯猛喝一口,烫的说不出话。 陪少爷喝了好多年茶,总也喝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是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模样,自己也逐渐心静下来。 席泱看了他一眼,笑道:“席御跟亿新的合作本就是我推波助澜,这顿又吃不饱他,你怕什么。” 虽是这么说,但若再不露露脸,只怕又要助长席御母子的嚣张气焰了。 他没忍住又问:“少爷,今晚亿新的慈善晚宴,您真的不去?” “不去。” 一场普通晚宴而已,哪里配让席家出两个代表? 林亦正要说什么,茶室的推拉门被打开,露出门外那道窈窕高挑的身影。 苏玺墨发高挽,穿着新做的黑色长款披袄,暗红色对襟上缀着纯金打造的山茶花盘扣,宽大的袖口和衣领处均是上等的黑色仿狐狸毛,又大又蓬松,直接将她半张脸都隐进了毛领里。 她径直走进,走动间,红色马面裙上的手工刺绣栩栩如生。 席泱看到她披袄上的仿狐狸毛,不禁想到前几日这人极难伺候的场景。 现如今人类的环保意识增强,他们做不来肆意捕杀动物来制皮的事,只能极尽所能去找最上等的仿真动物皮毛来做,比如她的衣服,还有房间毛毯。 到底是见惯世面的老祖宗,仿的再逼真也能一眼识破,气的发了好大一通火,老爷子急的险些要跪下,好说歹说才终于让她接受。 苏玺坐他对面,开门见山—— “你去。” 席泱没听懂:“什么?” “今晚晚宴,本君……”她瞥见站在一侧的林亦,“你出去。” 林亦:? 林亦看看她,再看看席泱,接收到席泱信号后,他颇有点委屈的退出房间。 这新来的苏小姐可真霸道…… 待林亦走后,苏玺继续:“本君今晚有事要做,你必须去。” “席家从不敢限制您的自由,今晚我会派司机送您去黎总的私人庄……” “席泱。”苏玺双腿交叠,两肘放在木椅两侧扶手上,靠向椅背,“你以为,本君在与你商量?” 席泱脸上的笑凝滞一瞬,蹙了蹙眉:“强人所难,也不是神灵该有的作风吧?” 苏玺冷笑,二话不说,抬手便隔空掐上他脖子。 同时,席泱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量猛的惯向身后,仰头紧贴在轮椅椅背上。 很快便呼吸困难,他抬手想扒拉掉脖子上的东西,却次次扑了个空,只能捂着脖子倒在一侧。 肌肉痉挛,涨红的皮肤顺着白皙脖颈蔓延至全脸,额头青筋暴起。 张嘴却说不出话:“……好……我……” 瞬间力量消失,他仿若刚活过来,趴在扶手上大口喘气,涨红的面色还没消散,眼角咳出了生理泪水,衬得他格外粉嫩柔弱。 席泱捂着缺氧后狂跳的心脏抬头看她,女人那张美极胜妖的脸,此刻却像极了地狱修罗。 他甚至觉得,若不是自己还有用,怕早已成她掌下亡魂。 “咳……咳……我答应你。” 得到想要的话,她毫不留情的起身离开,连余光都未分给他一丝。 关上门,她低头看向右手,掌心的痛在逐渐减退。 席泱被掐,她也没讨到多大便宜,所幸刚才未起杀意,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触发佛珠的生命防御机制。 只是佛珠护主而次次伤她的行为令她实在不爽。 再向前一步,脱离佛珠灵气覆盖范围,她重新化为原形,舔舔爪子,高傲的昂头,翘着尾巴一跃而起,消失在窗台。 席泱怒极反笑,咬牙看向重新关闭的房门,握拳透爪,眼眸黑的深沉。 发狠的扯开领口,极力压制着心底肆意的破坏欲。 好半晌,他平稳呼吸后给林亦打电话:“准备衣服,今晚去晚宴。” “好的少爷。”林亦声音激动,多问了一句,“需要给苏小姐也备一身吗?” “这么想伺候她就滚远点。” —————— 夜幕降临,庄园内铺天盖地的灯光犹如繁星。 大厅内充斥着欢声笑语,各界名流世家齐聚,推杯换盏,高谈论阔;穿着晚礼服的女人们争奇斗艳,身上的奢华珠宝比灯还闪,造型一个赛一个的浮夸。 苏玺难得多看了两眼。 这种亮晶晶的东西虽不如南禺帝宫的珍贵,但造型却深得她心。 回忆着珈梧送来的照片,在庄园内的大厅门口找到人影。 她下巴冲着正招呼宾客的年轻男人扬了扬:“那就是黎空?” 猫族基因较狐族来说更为优越,但凡沾点血统的,个个皆是人间好颜色。 男人身高近一米九,身姿颀长,白皙挺拔,一身剪裁得当的西服妥帖的穿在身上,衬的他越发俊朗风流。 席泱点头:“您认识?” 苏玺没回他,只是吩咐:“你自己进,半小时后侧楼门口见。” 关于现代用语,她恶补的快差不多。 席泱也不在意她要做什么,示意林亦推他前进。 原是不想来的,可既然来了,不如就好好看看他的蠢弟弟。 许久不见,还挺想的。 席家太子爷罕见出席这种商业外的宴会,算是给亿新长足了脸,也让人们饱了眼福、多了话题。 黎空旁边的两位副总几乎是小跑着冲下台阶,想接替林亦替他推轮椅但被拒绝,只能一左一右跟在席泱身边,满脸谄媚:“早知道席少亲自来,我们该派人去接的,劳烦您跑这一遭。” “没事。”席泱的标准假笑熟练挂起,看向走过来的黎空:“恭喜黎总。” 黎空对这位与自己化 6. 乾坤镜 [] 席泱独自操控着电动轮椅到了偏楼,还没停下就听到一声不满的斥责—— “磨蹭。” 他闻声抬头,苏玺坐在二楼阳台的边沿,正面无表情的睨着他。 席泱对白天的事情记忆犹新,虽心里属实不爽,但面上到底没敢再惹她。 应下了这声责骂后,也只是问:“您要我做什么?” “跟着。” ———— 长丘在人间待了月余,却连一个想见的人都没见到。 琢桑闭关,一应事由交黎空负责,可黎空又整日忙活他的劳什子晚宴,根本没时间见他。 所幸今夜有空得见,他得将揣着的宝物立马移交,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尤其今晚更甚。 不知是因要商量大事太过激动,还是真有什么坏事要发生,总之他心慌得很,饭都没吃几口。 不过这人间的酒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红红的,还带着甜香。 满足的给自己倒了第二杯,正伸手准备端。 突然“砰”的一声,酒杯四散炸开,玻璃碎片飞的到处都是,暗红色液体沿着桌边流进了下面的地毯里。 长丘捂着被碎片划伤的左脸,一掌拍在茶几上,四处扭头怒骂道:“谁暗害老夫!” 待看清身后站着的人影,仿若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他几乎发自本能的腿软,浑身抖如筛糠,对她的恐惧溢于言表。 求饶的话正在嘴边,还没说出就被一阵掌风掀起,后背直撞向墙,反弹后又摔在地上,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即便如此狼狈,他还是努力跪起,膝行向她的方向爬了两步,声音发颤:“参……参见君上……” 他没想到苏玺这么快就回到南禺,且面对跟了她几千年的老臣连半句寒暄都没有,上来直接动手。 苏玺面色无波,却夹着一股森冷的肃杀之气。 “东西。” 长丘皱了皱眉,头埋的更低:“属,属下不知君上……呃……” 苏玺站在原地,伸出右手隔空掐上他脖子,直直将人拎在了空中。 她眯了眯眼,看他如蝼蚁般蹬着双腿,面色涨红的求饶:“……君上饶……饶命……” 而后,她像丢垃圾一样甩了甩手。 长丘被狠摔在地上,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长发凌乱,衣衫不整,再也没有刚才的精致。 她足足下了死手。 席泱没被允许进入房间,虽隔着门看不见屋内发生了什么,但却被她身上骇人的杀气惊的汗毛直立,饶是他再阴鸷狠毒,也远不及这女人半分。 听着那人此时的惨叫,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起白天的自己,才知她当时对自己的仁慈。 苏玺始终在距离门口十步的范围内。 她向前一步,再次开口:“东西。” 长丘这次没敢装傻,既然被这大魔王抓到,必然是掌握了关键性证据。 缓缓抬手伸进衣襟摸索,但由于被苏玺仅仅两招便伤的五脏俱裂,动作实在慢的很。 又不知道怎么牵扯到了内脏,再次吐了口血,身前血迹斑驳,脏乱的很,好不容易才将一面雕着精美花纹的铜镜掏出来。 还没等抬起头,镜子直接飞了不说,掌心还被一颗手腕粗的长钉刺穿,直直钉进地板。 苏玺在他烦人的惨叫声中,嫌弃的将满是血迹的脏镜子甩给匆匆赶来的珈梧。 长丘年纪不算大,化作人形也就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模样。 他是当年老帝君后期培养的青年骨干,但也是最早一批归顺苏玺的老臣之一。 当年那事他出了些力,沾点从龙之功,因此留了条命,后分了个仓廪司副使,手里没什么权。 苏玺向来没觉得他算个威胁,这回倒是她自负了。 思及此,她突然变脸似的笑出了声,语调缓慢轻柔:“不如你告诉本君,这溯源轮回之用的乾坤镜,你们想用来回到何时?兵变之日?” “那本君这个位子,你们又想让谁坐?” “琢桑?还是黎空那个蠢货?嗯?” 她用的“你们”,长丘便知她早就察觉到了他们密谋的行动。 但他什么都没说。 乾坤镜在他这里丢了不要紧,他们的人早已渗透在南禺各处,区区一个乾坤镜,他们还不愁二次得手。 苏玺知道他在想什么,像在看什么笑话似的:“长丘,本君见你素来审时度势,当你是个聪明人,哪想竟蠢的这般厉害。” “若乾坤镜真有这奇效,本君为何要留此危险之物在身边,还让你看管仓廪,不闻不问?” 长丘一惊,忍着掌心剧痛抬头看她,满眼不信。 苏玺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更别说给他解释其中缘由,但心底的凌虐感涌起,又实在想看他绝望的表情,便冲一旁的珈梧扬扬下巴。 珈梧心领神会,上前一板一眼的解释:“乾坤镜的功能不过卷上寥寥数笔,又如何确定它真有溯源轮回之用?顶多可以在镜中重温旧事,用作回忆而已。” “长丘,你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苏玺如愿以偿的看到她想看的表情,心情舒畅的补刀:“琢桑即便再忙活三千年,也一样是个废物,只可惜你看不到他死的那一幕了。” 长丘心理防线崩塌,绝望的趴在地上愣神,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深知自己活不过今晚,干脆暴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看向苏玺的眼神都充满憎恶。 苏玺懒得管他,目的达到之后转身就走,手刚落在门把上,就听身后传来男人暴怒的大骂—— “苏玺,你会遭到报应的!” 她像是听到过无数次这样的话,闻言只是笑容更深了几分,回头看他,甚至还有种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长丘气急败坏,无能狂怒的痛骂:“你这种残害忠良、枉顾人伦的大逆不道之人,定会不得好死!踩着多少鲜血残骸坐上的帝君之位,你当真坐的心安理得吗!” “午夜梦回,你就不怕恶鬼索命?!” 他越骂,苏玺笑的越欢快,活脱脱像个疯子:“哈哈哈哈,何必等到午夜梦回,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没去过忘川河畔?那些怨灵可都被困在那里,永世不得超生啊。” “等待会儿你下去了好好听听,他们骂的,可比你狠多了。” 长丘像是才知道了什么,惊恐的向后缩着:“疯子,疯子……” 苏玺难得这么开心,笑了个痛快后,让珈梧把他处理干净。 与外面那人四目相对时,她嘴角的笑还未消,似是这会儿才想起还有个人。 珈梧过来后布了隔音结界,也不用担心他听到什么。 席泱没往里 7. 二月二 [] “咔嚓。” 苏玺拿起剪刀,在理发师的引导下,为老爷子二月二的剃龙头活动划上圆满句号。 半小时前,老爷子到房间来找她。 彼时她正蜷着身子在阳台上晒太阳,自上次说了她不喜欢木质躺椅后,老爷子第二天就找人换了个软软的皮绒材质类小沙发。 的确舒服。 阳光洒在她乌黑发亮的绒毛上,下巴枕着弯过来的尾巴,圆滚滚一团,两侧小胡子一耸一耸,眯着眼睡的呼噜噜。 听到声响,两只耳朵快速抖了两下。 她神息外放,连只苍蝇进来都知道公母,更别说进来个人。 老爷子很少来叨扰她休息,但必定无事不登三宝殿,她闭着眼懒得搭理。 见她熟睡,老爷子也没敢弄出太大动静,只进门走了两三步就停下,用她能听到但不高的声音说明自己来意。 ——想请她在理发师剪完后,为自己剪最后一缕头发。 由她亲自剪过的头发,来年必顺利吉祥。 她知道凡人素来有个二月二剃龙头的讲究,但这事与她何干? 本就是因佛珠原因才不得已留在席家,如今只等恢复神力后速速离开,可没想过要跟他们有任何交集。 她拒绝。 但化作人形开口拒绝这件事,只能她不想,却不可以不能。 没有感受到身体内充盈的神力,她这才缓缓抬起脑袋,睁开眼。 不悦的越过老爷子看向门口。 他在那装什么死。 席泱自上次从黎空庄园回来后,便一直在思考苏玺的行事意图。 第一次见面那天,她原本就要离开,却突然变成猫摔在地上,还改口决定留下来; 再后来,说他吸收不了佛珠的灵气,需时时让佛珠跟她在一起; 还有上次,其实她无论要去收拾谁都无需让他到场的,她们本就不是一个共体…… 又或者说,不得不成为一个共体? 他想到第一次在祠堂外面,她由原形化作人身时看向他的眼神。 惊诧,愤怒,还有杀意。 佛珠认主是事实,她再有能力也无可奈何。 那既然这么说……是不是代表她暂时离不开佛珠? 可原因是什么?她分明是有神力的。 一个猜测在他脑海里慢慢成型。 于是抱着这个想法,他试探性的坐到门外不进去。 两条修长的腿包裹在深色裤子里,四肢舒展的踩在轮椅踏板上,他靠着椅背抬眼,似有恃无恐。 无畏的迎上她的视线,嘴角挂着笑,他今天没戴眼睛,纯白色高领毛衣衬得他看上去更人畜无害。 有风自阳台吹来,柔顺的发丝微动。 一人一猫对峙的目光胶着,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无声的硝烟弥漫,加重了寂静中的紧张和压抑。 苏玺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其自身的威慑和压迫感非常人能受。 即使对上的是一双圆溜溜的猫眼,即使席泱本身的抗压能力已尤为突出,但还是没扛多大会儿。 在死亡注视下,他操控轮椅走进屋内。 今天过来的只有他和爷爷,楼下佣人都在院子里忙着整理花草,便也没有关门。 十步之内,神力充盈。 苏玺化作人形,当即便甩了一记眼刀过去。 席泱反倒加深了笑,连看向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通透了然。 意料之中的被拒绝,老爷子也没放弃。 看到旁边小桌上放着的半盘海棠春饼,尤其是糕点图案和他在书里看到的相差无几,他像是确定了什么。 换了个话题问:“斗胆问下您的生辰八字?” 苏玺不解,但见他问的诚恳,又觉得没什么大碍,就如实给他说了一遍。 结果老爷子眼神更加坚定,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奉上:“这是自祖上历代传下来的,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但盒子的秘密被历任家主口口相传:务必亲手交给生于三月初三,爱吃海棠春饼的女子。”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继续补充:“尤其……身怀异能。” 苏玺挑眉,抬手将盒子勾过来,握在手里细看。 一个紫檀木做的八方机关盒,小巧精致,八面刻着不同花纹,分别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八卦图案,精美又神秘。 她转了一圈没找到开口,伸出指尖注入一丝银光,却被它悄无声息的吞噬进去。 果然不是凡品。 三月初三,海棠春饼,身怀异能。 听起来字字都与她有关,但她着实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老爷子见她皱眉,忙解释:“这盒子怪的很,没口没锁的,应当除了它的主人,后面谁也没能打开过。” 苏玺仰头,举在阳光下转着盒子。 这玩意儿沉甸甸的,却是空心,里面必然有东西。 手腕翻转,盒子在掌心消失。 想起爷孙俩来找自己的原因,她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收了收领口,把半张小脸藏进了又大又蓬的毛领中。 两只手钻进一个仿貂绒材质的黑色暖手枕里。 “带路。” 路过席泱时,在老爷子没看到的角落,直接抬手赏了他一掌,重力稳稳落在他的肚子上。 看到他疼的瞬间变了脸色,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跟本君耍心眼?” “小病秧子。” 席泱忍着胃部始终不散的隐隐余痛,看苏玺将剪刀扔进托盘里,在爷爷的道谢声中面无表情的坐到沙发上。 准确的说,她并不是面无表情,只是对没兴趣的人和事惯有的漠然平淡罢了。 在她眼里,他们怕是如同蝼蚁。 席泱的几个姑姑不在国内,今天的客厅里只围着席宥谦一家。 这也是苏玺在他们面前第一次公开亮相。 席泱轻抚着胃,压下眼底的怒意,抬头却笑的和煦温柔,吩咐旁边阿姨:“给苏小姐倒茶。” 而后又对她假模假样的道谢:“您辛苦。” 不过就来剪了一剪刀,有什么辛苦的。 众人不认识苏玺,本就对她的态度不满,席泱这一句话是直接把她架在了火上。 苏玺长眸微眯,难得挂了丝轻慢的笑意。 文茵率先开火。 她本就是雌竞的排头兵,这会儿见了苏玺这种模样的美人自然免不了要挤兑两句,更何况她还这么嚣张。 那通身的贵气和骄纵,是她这辈子最想拥有,却始终学不到点子上的。 “之前就听说爸有个世交好友的孙女住进来,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当是什么神秘人物,原来就一不懂规矩没有教养的毛丫头。” 老爷子自豪的摸着被苏玺剪 8. 资助 [] 席宥谦夫妇刚回到半山别墅,文茵就扯着嗓门开始发火。 尽管做事的佣人们已经习惯,但还是被吓的往边上躲了躲,有几个直接准备钻进厨房。 席宥谦在门口换了鞋,把衣服随手递给管家,吩咐他带着人都出去。 而后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姿态优雅,慢悠悠给自己点了支烟,那张即便上了年纪也依旧俊美的脸隐在烟雾里,看不真切。 “没闹够?” 文茵最恼火的就是他这一副什么事都不放心上的态度。 要放在平时,她绝对不敢这么外放自己的情绪,但今天实在是被气急了。 “席宥谦,就算现在老爷子不放权,你也是这个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吧?席泱是你们一家老小的心窝子,这我也认了,但那毛丫头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寄住在席家的外人!” “且不说她本就有错,就算没错,怎么,我一个长辈还说不得她了?你们凭什么让我道歉!” “合着就我一个好欺负是吧?” 席宥谦没理她。 文茵气的竟抹了两把泪,开始倒苦水:“我19岁就跟了你,没名没分的也从不多说什么,只想着能让你高兴,能和你在一起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外人戳我脊梁骨也从不多说什么,但席宥谦,你不能任他们这么欺负我!” 席宥谦上下扫她两眼,突然笑了一声:“当年不是你主动坐的我大腿?你父母让你好好报答我,也没想到你报恩能报到床上去吧?” 文茵被他这话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当年手段的确不光彩,但一个穷山沟里出来的女孩子,头一次接触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有几个能守住本心的? 席氏集团总部每年都有资助贫困山区的慈善项目,她就是其中一个受益者,一路从小学被资助到高考结束。 后来她考上了京城的大学,那是她头一次离开大山,来到只有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大城市。 每年考到京城来的受益人,都会安排和总部高层有一场饭局。 席宥谦代老爷子出席,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彼时席宥谦刚新婚头几年,又恰逢席泱出生,正是春风得意的好时候,周围簇拥攀谈的人极多,如众星捧月般将他捧在中心。 加上他本就颜值不俗,爱慕者甚多。 文茵当时并没有什么歪心思,她有自知之明。 是后来,大二那年她们学校和席氏有几场活动,才和席宥谦又有了交集。 她是舞蹈学院不少人追捧的女神,又带着大山姑娘与生俱来的纯净和韧性,不知何时就入了他眼。 说她主动坐大腿,但如果没有席宥谦的授意和纵容,那些人怎么敢开他的玩笑。 在起哄声中,让她在腿上喂了那杯酒。 她脸红的要滴血,瑟缩的坐在他腿上,手抖得不像话。 一杯酒喂完,大半都洒在他胸前的衬衫上。 温热宽厚的大掌握着她抓稳酒杯,低沉好听的声音凑在她耳边:“慌什么?怕我?” “酒量好不好?替我喝两口,尝尝这酒?”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沉醉在席宥谦为她打造的金屋里无法自拔,那泼天的富贵砸的她晕乎乎辨不清方向。 那段时间,钱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数字。 席宥谦是个非常大方的情人,也可能是当时的文茵太合他胃口,对她的确是相当纵容。 文茵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回到家等席宥谦回来。 有时候他应酬回来带着陌生的香水味,她也只是拿捏好尺度的耍耍小脾气,让男人对她只增怜惜。 知道自己只有脸和身材具有竞争力,她除了重金保养和狂练瑜伽维持身材,还在各种小网站找某些技巧来学。 欲拒还迎和房中术被她练的炉火纯青,席宥谦留宿在她那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她被藏的很好,以至于刚毕业就怀了席御之后,也没有人来打扰过他们。 文茵知道自己知三当三不知廉耻,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够资格迈进席家的大门。 原本小三生活就让她充满了担惊受怕,除了甜蜜快乐之外,她更怕某天被人发现后戳着脊梁骨活的余生。 因此前半个孕期她每天都在忍受着折磨和挣扎,对于肚子里的孩子更是不敢留。 起初她是想瞒着席宥谦去偷偷打掉,结果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某天一早,席泱的母亲孔宛冷着脸敲开了别墅的门。 孔宛作为孔氏千娇万惯养出来的明珠,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被背叛和嫉妒冲昏头脑的她,竟做出一系列疯狂举动。 除了压着文茵去堕胎外,她还试图□□并轮.奸她,最终被席宥谦救下。 后来孔宛跳楼自杀,日子开始鸡飞狗跳,外面铺天盖地的新闻,网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谩骂,甚至还有人查到了住址想蹲她,整日过得如履薄冰。 她在一轮又一轮的惊吓中开始恨孔宛,恨她对自己的伤害,恨她打破她的生活。 此后便存了心开始疯狂勾.引席宥谦,没几年,她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席太太。 开始为她们母子争夺席家的一切。 回忆结束,文茵心情复杂,正要再说些什么,被席宥谦打断。 “行了。” 他边说边打开手机,看着刚发过来的一张照片,上面是年轻女孩洋溢着青春的笑脸,以及衣不蔽体的巴掌大布料。 敲了几个字回复,而后起身拿衣服。 “想坐稳席太太的位子,就给我乖一点。” “不然就带着你儿子滚出席家。” 想起什么,他笑着警告:“泱儿迟早是席家的掌权人,你要再敢打他的主意,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当年喂我的那杯酒。” —————— 一楼茶室。 林亦熟练的把香灰倒掉,重新添了两勺,盖上盖子。 灰色的烟气飘袅悠长,香气很淡,让人不由得沉静放松。 “换香了?” 席泱捧着本书靠在椅背上,深色衬衣顶端的两颗纽扣敞开,不经意间露出的皮肤白皙,锁骨精致。 高挺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袖口挽至手肘,腕骨处的佛珠手串更添几分禁欲。 林亦点头:“之前的香用完了,这是您上月找赵医生拿回来的,您忘了?” 他刚说完,手机滴滴两下,看完内容后走到席泱旁边汇报:“少爷,王水想要见您,已经缠了快一个月了,您若是不见,我就回绝了他。” “不见。”席泱头也没抬,翻了一页后突然改口,“算了,听听他说什么。” “是。”林亦拨了个电话过去,吩咐对面匿名转接王水,然后打开免提放到他面前的茶桌上。 嘟嘟几声后,对面很快接通。 “谁啊。”一个疲惫的年轻男声,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找我?” “你特么谁啊我找……太,太子爷?!”对面瞬间换了副面孔,隔着听筒都能听出语气中的谄媚讨好,“诶是是是,我知道您忙,也不敢过多叨……” “什么事,说。” 私下 9. 出国 [] 林亦走后,席泱把手里的书重重扔在桌上,沉着脸操控轮椅去了另一个房间。 还是那间空旷的屋子,角落里摆着一张桌,桌上竖着一个相框,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别无一物。 较初一时不同,这次女人的照片前摆满了供品,空气中还残留着焚香的味道。 明显是有人祭拜过。 他走到桌前看了照片好久,右臂手肘支在轮椅扶手上,半托着脸,中指和食指划过鼻梁,掩了一半面容在掌心。 也将他低沉的笑声藏了一半。 “从小你就跟我说要出人头地,要成为席家最优秀的人,我一有失误你就像疯了一样。” “不仅自己跟她比,还要拿我跟她生的儿子比。” “那你可想过,我会成为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吗?再优秀又怎样,席家家主,怎么可能是一个残废。” “妈。”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还给你摆了供品?” 他笑着抓起前面的橘子,歪着头细看橘子皮上的纹路,突然用力将它握在掌心挤爆,任凭汁水顺着指缝肆意流的到处都是。 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这种破坏欲令他欲罢不能,上瘾似的将面前能抓的一个接一个全抓掉,抓到最后不知怎么就恼了,直接挥手把所有东西全推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响起,落在他耳朵里却比交响乐都动听。 他伏在桌边笑的咳出了声,余光瞥见倒在一旁的相框,里面美丽的女子抱着男孩依旧笑的开心,幸福和母爱满的仿佛要溢出来。 看上去这应该是她最爱他的时候吧? 那为什么,突然就不爱了呢? 席泱抓起相框泄愤似地摔到地上,玻璃碎片飞溅一地。 “有胆子跟本君耍心眼,对旁人就只会躲起来发疯?” 苏玺坐在窗台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颇有些嫌弃。 席泱今天心情实在不佳,没工夫跟她斗嘴。 “你来做什么。” 边说边回头,却看到窗外草坪上蹲坐着一只狸花猫,端庄乖巧,正目光炯炯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 也是好笑,他这会儿竟也能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出来严肃。 然后示意窗外:“找你的?” 她微微偏头,给了外面一张好看的侧脸。 “进来。” 狸花猫闻声而动,三两下从外面跃上窗台,穿窗而过,跳到地毯上落地化形。 “参见君上。” 珈梧依旧是那副冷漠正经的表情,一身黑色劲装,干练又性感。 席泱看了两眼,得出一个结论:果然随她主子。 只不过为什么她的属下做猫时有法术,而苏玺却没有? 苏玺完全没有介绍两人的意思,她径直抛过去一个物件:“去查查这东西怎么开。” 珈梧抬手利落的接住,将紫檀木小盒子放好,拱手:“是。” “南禺有什么情况?” “没有,一切尽在您的掌控中。” “嗯,按计划行事,琢桑那边勿打草惊蛇。” “是。”珈梧凑上前,低声说了句,“有消息说,溶秋有孕了。” 苏玺勾了勾唇,心情舒畅:“让她‘好生’养着,别坏了本君大事。” 主仆两人简短的交谈结束后,珈梧直接消失在原地,连变成猫原路离开的步骤都没有。 席泱看不懂她俩的操作,正要问,就见原本准备离开的苏玺正看着他。 他突然就猜到了她过来的目的—— 借他的佛珠化形。 至于直接当着他面交代属下的行为,估计是认为自己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威胁。 即便知道这些秘密,他也做不了什么。 事实也的确如此。 关于苏玺与佛珠的秘密,两个人心知肚明的看着那层已经透掉的窗户纸。 她不说,他也不说。 席泱靠进轮椅里,反复思考刚才苏玺走前的最后一个眼神。 威胁?警告?还是根本无所谓。 不知怎么越想越有趣,连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碎片和残渣都赏心悦目起来。 林亦办完事后就一直守在门外,隔绝了路过的佣人,以防少爷形象崩塌。 被席泱叫进来收拾时,本以为又会看到少爷熟悉的暴戾阴沉,结果抬头却见他笑的眉目舒展,满眼趣味。 他不解,但没敢问。 “谁拿的贡品。” 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席大少爷平时最温柔沉稳,但在自己母亲这件事上固执得很,这么多年都不允许有人给她摆放贡品,更别说祭拜。 没有人敢忤逆他。 但只有林亦知道,某个深夜,他也会一个人偷偷祭拜。 林亦闻言下意识轻了呼吸,没敢抬头:“是先生。” 果然,席泱脸色愈沉。 “下次让他滚出去。” ———— 夜色渐浓。 苏玺蜷在两个枕头中间的缝里,前爪搭在嘴边,尾巴绕过来半圈,睡的正香。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在南禺的日子。 她的生母卑微又命薄,因身段好被选中做了舞女,为老帝君第一次献舞就被看上,一夜春宵。 后来被封妃,受宠不过半月,老帝君便有了新欢。 所幸当时她已怀了苏玺,之后的日子也算过的不错。 不知究竟是不是意外,总之苏玺出生那晚,她生母便撒手人寰。 老帝君看了眼哭闹不止的女儿,高兴的逗了两下,大手一挥:“给云姬送过去,让她好生照看。” 而对于榻上虚弱的女人,他却没舍得多看两眼。 自此,南禺帝宫的九公主,便养在了宠妃云姬膝下。 云姬入宫侍奉多年却一无所出,根本没有养娃的经验,对于从天而降的一个肉包子,她甚感苦恼。 也烦躁得很。 虽说她长得漂亮,但猫族 10. 童年 [] 席泱在一群人的陪同下,在M国待了三天,关于当年车祸的线索,最终终止在了那间废旧修理厂。 原本想从修理厂原主人身上开始查,费尽力气找了半天,却得到一个早已过世的消息。 一个年轻男子在他身后弓着腰不敢抬头,低声抱歉的说:“少爷,据下面人报回来的消息,说这修理厂本是一个老人家开着,后来身体不好就关了门,去年已经病逝。” 席泱没接话,空气中静的可怕,男子也不敢再往下说。 林亦急的不行,少爷当时听到有线索时那么期待,一刻也等不得,非要亲自到M国来看,结果就是这? 他立马顺着问:“修理厂没有其他员工?他的儿女呢?” “以前生意好的时候招过几个,但他们设备老旧又技术一般,慢慢来的人就少了,后面就只有老人家一个人单干,三年前少爷出事时,修理厂就已经只剩下老人了。至于儿女……他是个老光棍,一辈子没生过孩子。” “你的意思是,这次又一无所获?”席泱开口。 “少爷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啪——”一个玻璃酒杯被用力摔到地上,里面的威士忌流了一地,“尽力尽力,这两个字我听了三年。” 席泱隐在晨曦的微光中,棱角分明的侧脸却比料峭的春寒还冰冷。 “我重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最后只得‘尽力’两个字?” 屋内围着席泱远远站了一圈的西装男士,个个双手交叠在身前,垂着头不敢说话。 “人撤回一部分,重点从文茵母子身上重新查。” “再查不到就都给我滚。” “是!” 林亦向刚才汇报的人打了个手势,让他带人都退下,留了一个收拾地上碎片。 他重新拿杯子倒了杯酒,上前递到席泱手里,也没敢多说一个字。 冰凉的液体流入脏腑,酒精萦绕鼻端,坐在落地窗前看着21层下面的车流如织。 远处太阳渐渐升起,第一缕晨曦落在城市里。 他这才开口。 “回国。” “是。” —————— 车子停在庭院门外,林亦推着席泱先去主楼看老爷子。 二月多的天气还不算太暖和,席泱却只穿着一件正肩长款黑色大衣,里面是一身银灰色西装,金丝眼镜衬的他愈发矜贵斯文。 院里几个年轻小姑娘悄悄红了脸。 杨管家早早就等在楼下,席泱见到他后温柔的扯出一抹笑,在阳光下好看极了。 杨管家顿时在心里再次惋惜两声,立马展开手里的绒毯心疼地铺在他腿上。 两人正寒暄着,远远就听到他院子里传来阵阵嘈杂声,有尖叫,有大吼。 林亦问:“杨叔,少爷院子里这是……” 杨管家叹了声气:“一早起来就听着那边噼里啪啦一通吵,我怕惊了老爷子休息,过去看了眼,听人们说是不知道哪窜进来一只黑猫,在少爷院子里闹了个天翻地覆,那几盆好不容易活过今年冬天的花都遭了殃。” “问题是现在都没抓到那家伙。” “什么?家里窜进来了猫?准又是外面那些野猫!” 林亦立马转身就要过去帮忙:“那杨叔你帮忙照顾一下少爷,我去收拾那家伙……” “林亦。”席泱突然叫住他,然后对杨管家说,“杨叔我先回去看看,爷爷这边您帮我说一声,我待会儿再过来。” “老爷子这会儿在楼上听戏呢,也不着急,只是那边人仰马翻的,您过去……” “没事。”他嘴角略弯,似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让大家别忙活了,这事只有我过去才能解决。” 穿过月洞门,自门前的水榭旁走过,院里乱嘈嘈的声音这才清晰入耳—— “看到了看到了!” “快,那猫在楼上!” “从旁边轻点过去,这猫狡猾的厉害。” 当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楼下时,楼上的高空坠物行为才算堪堪停止。 院里佣人们叫苦连天的忙活着,地上的垃圾废墟简直无法入眼,连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果真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席泱抬头,与他房间阳台上那只黑猫四目相对。 耳边的嘈杂声逐渐消退,时间像按下了慢放和消音键,周围跑来跑去的人也成了重影。 一人一猫的对峙里满是硝烟,谁也不肯退步。 对视中,黑猫抬爪,在男人戏谑的目光中,将阳台上最后一个花盆直直推了下来。 不带丝毫犹豫,甚至还有挑衅和嚣张。 但更多的,是盛怒。 “这哪来的野猫!啊啊啊我跟你拼了!”一个年轻男孩快被气疯,拿起苕帚就要往楼里冲。 “好了。” 席泱终于开口。 “这是我养的猫。辛苦大家收拾一下,它不会再扔了。” 大家明显不信,毕竟这猫的破坏力有多强,他们一整个上午都有目共睹。 席泱愉悦的笑出了声:“它只是太久没见我了。” 他抬头看向上面,还不要命的问了句:“您说呢?” ———— 夜幕降临,明月当空。 房间内没有开灯,席泱手里的手机屏幕还没熄灭,他窝在轮椅里,回想着刚才电话里赵医生的话。 关于他的腿,以席家的能力,找国内外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不是问题。 但无论怎么做检查,无论是中医西医,得出的结论都是“因车祸撞击造成了脊柱严重损伤,下半身完全瘫痪,站起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席泱垂眸看着自己的两条腿,伸手从旁边果盘里拿出水果刀,丝毫没有犹豫的朝腿扎了进去。 一点感觉都没有。 深色裤子一点点被慢慢染出更深的颜色,他却不为所动,回想着自己这荒唐的二十多年。 席泱小时候就很聪明,学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通,再加上他那位掌控欲极强的母亲的严厉教导,他除了更加聪慧之外,性子也逐渐变得沉闷寡言。 但这样的孩子是不讨长辈欢心的。 不讨长辈欢心,就意味着可能会失去席家掌门人的身份,可能会被外面那个野种比下去。 这个结果,是当时的席太太孔宛绝不允许出现的。 于是,他只要平时冷漠的没有笑容,或者在人前不够活泼阳光,得来的只有母亲在小黑屋里的谩骂和毒打。 记忆中,母亲一直都是温柔的,她总是对他和身边的人充满耐心,从不苛责旁人。 哪怕有次新来的做饭阿姨不小心摔碎了家里的一件古董瓷器,她都只会先宽慰她,然后让人悄悄收拾了,自己顶着责任去库房里重新添了一件补上去。 对他自己就更不用说。 那时候的他,在妈妈臂弯中生活的无忧无虑,只觉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一切转折发生在他上幼儿园回家的某天晚上。 司机在后面拎着书包,他兴高采烈的跑进去,急切的想给妈妈看今天在幼儿园新做的手工。< 11. 交易 [] 孔宛的死,直接使席家闹翻了天,席家长子席宥谦好丈夫形象破裂,婚后出轨和生下私生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新闻满天飞,娱报记者和财经记者们兴奋的整天奋笔疾书,一连几个月的报纸上都有席家的身影。 席氏集团的股票也出现了史无前例的暴跌。 席老爷子气的直接住进了医院,即使昏昏沉沉的神智不清,他也不忘死死拉住杨管家的手,除了反复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席泱外,还下令将席家掌门人的名号从席宥谦手里重新拿回。 只为了防止席宥谦的私生子威胁到席泱的地位。 席宥谦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其实他对文茵顶多就是玩玩,只不过相比其他女人而言,他对她更偏爱些罢了,根本没想过离婚。 一个穷山沟出身的毫无背景的女人,他能让她生下席家的血脉已经是厚爱,最起码从此吃穿不愁,能保她一世富贵。 谁知孔宛突然把事情闹大,公司的事忙的他焦头烂额,掌门人的身份丢失,外面的负面评论也骂的他几乎快抬不起头。 而亲眼目睹自己母亲跳楼自杀的小席泱受惊过度,却没几个人顾得上管他,在高烧了三四天之后才慢慢清醒。 寂静的夜,空荡的房间,他一个人睡在黑暗里,茫然的只会默默流泪。 曾经的文茵或许也是个单纯的大山姑娘,但自从她带着儿子进了席家那刻开始,就已经与过往一刀两断。 传统后妈会做的事,文茵一件不落,若不是他此后一直养在爷爷身边,怕小小年纪的他也少不了被她搓磨。 好在爷爷重新掌权,并始终不承认文茵母子的存在,席家依旧奉席泱为掌门人。 因此即便处于风波中心,他依旧是京城世家最仰望和尊贵的存在。 他学习向来拔尖,后来以优异成绩出国读研,原以为远离了这对母子就能少些麻烦,谁知道她们胆大包天,竟然在他毕业回国的那天制造了一场大型车祸。 车祸伤亡惨重,昔日风光无两、被寄予厚望的席家下一任掌门人,从此只能缠绵轮椅,再也无法独立行走。 此后没几年,席家那位私生子开始逐渐在商场上展露头脚,家里的生意也慢慢接手,隐隐有成为新掌门人的趋势,人送称号“小席总”。 车祸发生后的前两年,他曾一度自暴自弃,性子也愈发暴躁乖戾。 他本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却变得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连最基本的上厕所都需要借助外力。 他根本无法接受。 此后性情大变,整日在屋内摔东西,经常不吃不喝,逢人就骂,所有人都吓的不敢靠近他,也只有见到老爷子时情绪才会稍微稳定一些。 身上到处可见的伤疤,都是曾经试图自杀的证据。 爹不疼娘不爱,如今自己又成了个废物,这生活不知还有什么盼头。 或许死才是他唯一的解脱。 多次自杀未果,把老爷子吓的寸步不敢离,整日老泪纵横却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来半分,一把老骨头了还在整天逗他开心。 就这样一老一少相互陪伴了将近半年,席泱开始渐渐恢复到曾经的样子。 温柔,乖顺,仿佛之前疯魔般的状态从未发生过。 那些偏执和暴戾被他掩藏在了灵魂深处。 既然决定活下去,人总要有个盼头不是吗? 爷爷说他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为了世上最爱他的爷爷,为了给他养老送终,他最起码要撑着和爷爷一起走吧。 席宥谦虽然在男女感情上是个渣男,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好父亲,对席泱是打心眼里的好。 席泱出事之后,他几乎用完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动用一切关系去调查幕后主使。 席泱自幼就生养在席家老宅的中式园林里,也知道他现在根本不愿看到自己。 为了让他能有更好的修养环境,不用去陌生地方重新适应,直接带着文茵母子搬到了城西的半山别墅去住。 并将席泱现在住的小院重新装修扩建,打造了一处绝佳的静谧别院。 但席泱对他的做法始终嗤之以鼻,只面上笑笑,从不与他多说一句。 如今不止腿站不起来,连幕后凶手都迟迟找不到。 所有人都开始慢慢放弃,逐渐倾向于这或许真的是个意外,毕竟毫无证据。 他还能再坚持多久? 真的,是意外吗? 他不信。 席泱垂眼看着自己被扎伤的腿,看着裤子上洇湿的部分越来越大,嘴边的笑容加深。 他越来越兴奋,快感麻痹了自己的大脑,只想着再深点,再深点,干脆扎穿算了。 反正也不疼,有腿没腿都一样,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他就这么想着,手却快了自己一步,握着刀柄又加深了力道。 席泱感觉不到腿部的疼痛,却能清晰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外力。 加深的动作,并非出自他手。 自中午回来后及时制止了苏玺的破坏,他转身就去了老爷子的院子里,直到用过晚饭,夜深了才慢慢回来。 丝毫没有给苏玺罚他的机会。 果然,大魔王的手笔,虽迟但到。 苏玺脚步轻盈无声,又极善于隐藏自己身形,直到她坐到阳台茶几另一侧的藤椅上与他并肩,他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月光洒在她未挽起的如瀑长发上,四散在前胸和后背。 今天换了一身深红色长款裘衣,袖口和领口处是褐色的大毛领,内里穿着一件全身都由金丝线制成的深蓝色长衫,在月光下泛着盈盈光泽。 慵懒又高贵。 “扎那么浅给谁看,连死都没魄力?” 听着她一如既往的嘲讽,席泱难得没还嘴,笑着点头:“您说的是。” 然后就将水果刀又向前推了些。 这把小刀不长,即便将刀刃全推进去也扎不到骨头。 但他今天的行为属实反常,反常到苏玺都偏头仔细看他。 男人低垂着头,嘴角是散漫的笑意,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从骨子里透着浓浓的绝望和丧气。 竟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苏玺来了兴致,嘴里却是问:“席泱,谁给你的狗胆,拿 12. 追踪蛊 [] 苏玺动作很快,两人谈好合作的第二天,她就把珈梧喊了过来。 当时她正坐在席泱的茶室里看他煮茶。 席泱长得好,就连煮个茶也看着赏心悦目,但苏玺却不为所动。 除了自幼见多了好皮囊后对席泱的免疫之外,她对男人这种生物着实不喜。 尤其这个令她讨厌的生物还递给了她一盏茶。 “尝尝?” 苏玺抱着双臂环胸靠在红木椅里,脸上的嫌弃快要溢出来。 “拿回去自己喝。” 席泱像是早就在等她这句话,顺从的把茶杯重新端回来,兀自喝了一口。 他甚至压根就没倒第二杯茶。 然后笑着说:“这茶再珍贵,也是比不上您喝过的。” 语气里的自嘲和受伤,若不是苏玺也算了解他,还真要被他装模作样的骗了。 她白了一眼:“你又装什么,显着你了?” 席泱笑的开怀,正要再说什么,偏头示意她:“你的小狸花猫来了。” 以防过于显眼,珈梧来时一直都以原形出现。 她在柜子后化出人形,单膝下跪给苏玺行了个礼。 苏玺对无所谓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她正准备还像上次一样忽略席泱的存在,就听苏玺依次开口介绍—— “珈梧。” “席泱。” 珈梧诧异的看了眼礼貌点头的席泱,不知这男人怎么就得了君上慧眼,竟还亲自介绍了一下。 苏玺简单说了两句他的情况,吩咐道:“去查查什么情况,仔细点。” “是。” “上次的盒子有眉目了吗?” “君上恕罪,还未查到。” 想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苏玺还要说什么,就听到林亦在茶室外敲门,干脆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待珈梧走后,席泱看向苏玺,眼神询问她是否也要离开。 苏玺懒得听他们的事,直接变成猫从窗外跳了出去。 林亦捧着几本文件进来给席泱签字,并及时汇报公司和席御那边的情况。 说完后,又拿了张邀请函给他。 “少爷,亿新娱乐的黎总邀您参加一场他的私人宴会。” “黎空?” “是的。这场宴会受邀的只有他身边少数几个心腹,以及三两个京城世家,在此之前,他想先请您见面商量一个合作。” 席泱不解,亿新主攻娱乐圈,跟他并不在一个圈子,谈什么合作? 更何况前段时间黎空刚和席御谈了一笔。 他直接拒绝:“不去。” 林亦低声提醒了句:“少爷,黎空说的这个合作,跟席御那边有关。” 然后俯首在他耳边又详细说了些。 席泱思索片刻,问他:“黎空约的哪天。” “他说让咱定。” “后天上午我有空。” “好的,我这就去回他。” —————— 第三天上午,席泱收拾完毕准备赴黎空的约。 就在林亦推着他走到院子里时,楼上突然传来两声猫叫。 音调不高,却带有几分召唤的意思。 两人闻声抬头。 席泱的阳台上赫然站着那只“土匪”一般破坏力超强的黑猫。 两人四目相对,她又叫了声“喵”。 席泱回头对林亦说:“推我进去,在楼下等我。” 林亦一头雾水,且不说少爷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养了只黑猫,就这会儿都已经在赴约的路上了,还要为了它再折返回去。 之前也没听说少爷是个喜欢猫的人啊? 而且…… 他顺着席泱的阳台往旁边看。 好像很久没见过苏小姐了,虽说她一向高冷的让人不敢亲近吧,可这也太深居浅出了。 摇摇头不再瞎想,任命的把他家少爷重新推进楼里。 席泱关上房间门,向前滑了几步问她。 “怎么了?” 苏玺化成人形,先是盯着看了他几眼,然后向他慢慢走近,直到与他的轮椅一步之遥。 在席泱满脸疑问中,她弯腰俯身,左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凑近。 直到两人鼻尖仅剩一拳距离。 席泱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腰杆僵硬,在轮椅里一动不敢动,喉结发干,连呼吸都轻的几近无声。 心跳竟还漏了一拍,几息之间,思绪在脑海里转了无数个来回。 耳尖渐渐染上绯红。 凑得太近了,他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腊梅香。 原来,她身上的香味跟她一样,清冷高贵,不甜不腻。 在她直勾勾的注视下,席泱慌乱的把眼睛挪开,不自觉的向后缩了一下,拉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 他话还没说完,苏玺伸手扶着他下巴,往上挑了挑。 看着他眼睛问:“你最近去哪了。” “自上次我从你茶室走了之后。” 她语气里是惯有的冷漠和一本正经,将刚才两人之间一些奇怪的氛围瞬间打破。 席泱被她抬下巴的动作羞的耳尖更红,在此刻完全空白的脑子里疯狂挖掘,才终于想起一星半点:“就昨天去了趟公司,之后一直在家。” 她又追问:“见了谁,有陌生人吗?” “公司几个高层领导,没陌生人。”他出门的安保工作非常严密,根本不会有生人近身。 只是现在这个状态…… 他抬手握住她手腕,把下巴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反守为攻的笑道:“怎么,苏小姐开始审我了?” 苏玺把手抽回来,重新站好。 “你身上被下了追踪蛊,大概率是想通过你来找到本君。” 追踪蛊? 他身边全是些普通亲信,怎么可能会…… 看到他惊疑未定的眼神,苏玺看懂了他的想法,讥笑道:“既然这世上有本君的存在,为何不会有旁人?之前九州界令森严时,的确不允许各类生灵互通有无,但随着几百年前界令解除,你们人间可来了不少家伙。” “那这蛊……怎么解?” 苏玺坏心眼的故意吓他:“解不了,一旦发现你没用了,母蛊就会放弃子蛊,之后中蛊者会全身溃烂、七窍流血而死。” 席泱蹙眉,眼中闪过不悦和懊恼。 几秒后他像想开了什么,抬头看着正幸灾乐祸的苏玺,有恃无恐的说:“是吗?可是如果我发生意外,那佛珠跟我的羁绊应该就无法轻易断开吧?苏小姐甘心?” 苏玺冷哼一声,问他:“你要出门?去哪。” 听他报了个地址,她点头:“这东西只有近距离接触才会种下,你这几天留个心眼。” “好。”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苏玺蹲坐在阳台上,圆溜溜的大眼里尽是犀利。 会用追踪蛊的人不多,能拿来用到她身上,想必是已经发现了她苏醒。 因她在席家坐镇,方圆几里的异能生物根本不敢靠近,席泱之所以会中招,只有在外面的机 13. 席御。 [] 席御在会议室发了好大一通火,几个主管被骂的狗血淋头。 他沉着脸大步跨出会议室时,身后跟着的总助犹豫再三,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直到他坐到会议桌前,总助心里已经打了无数遍腹稿,弱弱叫了一声:“小席总。” 席御远离人群后,反而看着心情状态好了不少,他翻开文件夹签下自己名字。 “什么事。” “昨天席大少爷见了亿新的黎总,听说是亿新那边想求一个合作。” 席御抬头:“亿新?什么合作?” “这个并不知情,我们能探听到席大少爷的行踪已经是费了不少力气,关于合作的内容……属实是无能为力。” 席御了然的点头,重新翻了一本文件:“结果如何。” “亿新那边还在持续跟进,看上去席大少爷应该态度模糊,还没签下来。” “席泱这人看着人畜无害,心思却实在缜密,能让他松口签下来的合作,怎么可能不扒对方一层皮。” “亿新有的熬了。” 总助奉承的笑笑,却没多说什么,席大少爷的脾气京城谁人不知,那可是最温润和善的。 席御示意他把签完的文件拿走,又问了句:“黎空那边没什么别的动静吧?” “除了这几天忙活席氏的合作之外,也就下月有个私人宴会,人数很少,席大少爷也在邀请行列。” 席泱?他到底什么时候跟黎空有了这么深的来往? 按说黎空这种程度的企业家,连攀他说几句话都还不够资格。 “席泱同意了?” 总助想点头,但又担心传达错信息,笼统的回了一句:“反正没有拒绝。” 他揉着眉心,烦的头疼:“我知道了,下去吧。” 总助刚走没三分钟,办公室的门又重新被推开。 席御不悦:“还有什么……” “怎么,不想见到我啊。” 文茵拎着一个精美的饭盒走进来,鲜艳的早春新款衣裙明亮耀眼,给装修沉闷的办公室都添了些生机活力。 席御立马起身笑着接她到沙发上坐下,自然地接过饭盒打开,看着饭菜夸张的闭眼闻了闻:“谢谢妈,真香。” 文茵被他逗笑,起身去倒了两杯水:“早就听下面人说你不好好吃午饭,饮食再不规律的话,胃怎么能好?” “瞧你瘦的。乖一点,让妈少操点心。” 席御哄她:“是是是,我最听您话了。” 看着儿子大口吃着自己做的饭,文茵欣慰又自豪,她的御儿优秀又帅气,值得全天下最好的。 比不上席泱的出身又如何,她的孩子有母亲,有人爱,又有着健康的身体,比席泱可成功太多了。 新年祭祖闹了不小的笑话也无所谓,她这张老脸可以不要,甚至拼了这条命都行,只要她的御儿在席家能站稳跟脚,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他。 不知想到什么,文茵看了眼办公室紧闭的门,凑近了些,低声说:“御儿,妈听说席泱前些日子去了趟M国,回来之后突然加大力度查三年前的事,尤其重点查咱们母子,你说他不会……” “这么多年他倒是一直在查,不也什么都没查出来吗?”席御不以为意,低头又吃了口饭,“您放心,席泱就算查破脑袋也查不到我们身上。” 文茵却没有他那么强大的心理,自从知道席泱把重点落在她们身上,她已经焦急的好几天没睡着觉了。 对席家曾经的掌门候选人动手,且不说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法律无可奈何,一旦让席家那几个男人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那她日后的生活必不会好过。 信任一旦出现裂缝,就再也回不到当初,那种日子她一下都不敢想。 她给席御好不容易才争来的富贵,绝对不能就这么付诸东流。 “当年你找的那善后的人,确定万无一失?” “确定。”席御说的斩钉截铁,他放下饭盒,扳正文茵的肩,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妈,您相信我,席泱绝对查不出来。” 见自己儿子如此肯定,文茵的心也放了大半,拍着自己胸脯为自己舒气:“行,妈相信你,只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席御突然问她:“席泱院里住的那位苏小姐,是爷爷的哪位世交好友?能和席家做成世交且当家老爷子过世的,也只有一个S市的苏家符合要求,可他家只有个二世祖叛逆少爷,没听说有女儿。” 文茵倒是对苏玺不怎么在意,一想到她就回忆起上次自己在席家吃的哑巴亏,纯给自己添堵。 “谁知道老爷子从哪整了个野丫头回来,顶撞长辈还一群人护着,我都怀疑是你爹从哪整的风流债!” 席御笑着宽慰她:“爸哪那么多风流债,您又乱吃醋了。” 对于席宥谦在外面的花天酒地,席御从小就知道,毕竟能跟文茵生出他来,又怎么不会跟别的女人再生呢?只不过文茵自欺欺人,他也懒得给自己找事罢了。 但那个苏玺…… 他目光流转,带着利剑般的凛冽:“妈,您回去帮我好好打听一下她的来历,我总觉得……她有点问题。” “一个不知名野丫头能有什么来历,顶多就是给席泱找的小媳妇。” 文茵气的咬咬牙,那丫头虽然不懂礼貌惹人膈应,但那张脸可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要真是给席泱留的,那也太偏心了。 凭什么好东西都是席泱的! 但席御明显不这么想。 苏玺和席泱虽然确实郎才女貌,但看上去并不在一个阶层,那个女生……有种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质。 这可不是一般家里能培养出来的。 但他根本没时间去调查苏玺,最合适的人选,只有文茵。 见他又要撒娇劝她,文茵嗔笑着拍了下他:“行行行,妈去给你查,满意了吧小祖宗?” 席御搂着她晃了晃身子,轻声哄她:“妈妈真好。” 在文茵看不见的地方,他微垂着头,眸中锋芒尽显。 —————— 温远刚下飞机连家都没回,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拎包,直接打车跑到了席家老宅。 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的园丁们隔老远就听到一个欢快的年轻男声,一路打着招呼进了席泱的小院。 在几人纷纷回头的时候,就见一个穿着明黄色外套、染着银色头发的漂亮男孩大步跨进来,完全社牛的跟他们道了声上午好,也不在乎自己究竟认不认识。 见有人来接自己手里 14. 矛盾 《祭祖惊醒了镇宅神》全本免费阅读 温远还在给席泱看自己的猫,边催促他:“阿泱,你的猫去哪玩了,老爷子那边吗?走走走带我见见。” “你这人面善心冷,我认识你二十多年可从没听说过你喜欢小动物,这次怎么转性了?还是说……你准备拿猫追哪个女孩子?” 席泱被满脑子恋爱粉泡泡的温远惊的喝茶都打呛,只想捂住他嘴。 楼上那活祖宗可是耳朵尖的很。 偏他还丝毫不怕死的继续:“你的那只是小姑娘吗?两只猫在一起玩能培养感情的,虽说我这只噶了,但也能过过眼瘾不是?” 席泱摸摸鼻子没说话。 现在你的猫只是噶了个器官,等真拿它去和上面那位培养感情,噶的可能就是猫命了。 “你的猫有九条命?” 这么经得住噶。 温远:“啊??” 席泱不想让他一直纠结这个话题:“把它放出来溜溜弯,你在这里多喝茶少说话,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做点。” “不不不,那可不敢。”温远直摇头,“我这只看着乖巧,那是因为在猫包里,一旦放出来能给你闹的天翻地覆,抓都抓不住,为了你这一院子刚修剪好的花花草草,还是别了吧。” 正巧有两个佣人过来送茶点,听到这话暗自撇嘴。 好家伙,就算再闹腾也跟她家少爷那只没法比,那才是活阎王。 原本想让他换个话题,谁知资深猫奴的温远谈起猫来滔滔不绝,从生活习性聊到饮食猫砂。 “你家猫多大了?听说你刚养不久,是个小奶猫?” 额……大概,应该几百上千岁是有的。 “你家吃的什么粮啊,我这只两岁多了体重都还不够十斤,挑食的很。” 他家那只辟谷…… “我最近发现了一款巨好用的猫砂,一点异味都没有,下次买的时候我多给你买点送过来,绝对比你现在的好用。” 猫砂……倒是也用不到。 温远伸手在他面前来回晃了两下:“阿泱,阿泱?喂喂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席泱回过神来,婉拒了他的猫砂好意。 温远以为他不信自己,非要现在下单给他买一包回来试试,刚掏出手机,就听自家猫隔着猫包惊恐的叫了一声。 他吓的以为它哪里不舒服,结果发现这家伙仰头看着楼上某处一动不动,嘴还半张着,一抖一抖的,叫声断断续续。 他顺着往上看,以为是席泱的猫回来了,可在他房间的窗外看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回头见自家猫还在看,他又不死心的找了一遍。 终于在旁边卧室的落地窗前看到一只黑色的猫,后腿屈起,前腿支在地上坐的端庄。 温远眼睛一亮,激动地站起身指着楼上:“快快快,席泱,我看到你家猫了,竟然是纯黑的啊!好漂亮。” “你不是刚养吗,怎么就长这么大了,能抱下来看看吗?” 席泱:…… 他不敢。 只是回答他:“估计玩累了,让它睡吧,你坐下小点声。” 要仔细听,还能听到他声音里带着的恳求和崩溃。 总感觉自己小命不保。 席泱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腹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旁边那间卧室不会专门住着猫吧?” 见他点头,温远摇头直呼资本家果然壕无人性。 这席泱得多喜欢他的猫啊。 苏玺一直站在窗前和楼下的猫大眼瞪小眼,满脸鄙夷。 听说凡人在古代的皇宫里才需要阉割太监,席泱不是说现在是人人平等的新时代吗?怎么还有这么废物的猫。 真是丢猫脸。 但自从醒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凡间的同类,她不免有些好奇。 楼下那只虽没有法力,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猫,但对于王者的神威和气势依旧是能感受到的。 进门时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随时准备从猫包“越狱”出来大闹一番的样子,自从发现苏玺的存在后,就一直缩着脖子躲在角落里不敢往外看,感受到楼上传来的死亡视线,更是吓的瑟瑟发抖,又往里钻了钻。 但它实在好奇,没忍住歪点头向楼上看了一眼,就看到她突然呲牙,做足了吓它的气势。 把它吓的直接在猫包里叫出了声,差点应激。 也因此暴露了苏玺在楼上的位置,这才被温远发现。 席泱怕时间长了,这一人一猫都会被楼上那位直接噶掉,赶忙催温远回家。 温远哭着闹着非要留下吃午饭,席泱掏出手机放他面前:“你家温总已经给我打了不下五个电话了,再不回去,怕你又挨一顿揍。” 温远咬牙暗骂了声,愤愤道:“你知道我刚下飞机得知了什么消息吗?我爹,要给我相亲!还是柳家那个作天作地的大小姐,我想想就头疼!” “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虽然席泱是他最大的挡箭牌,他家老头再手眼通天,也不敢来席泱面前闹他。 但他还有其他事没搞完,酒吧里已经有几个狐朋狗友在给他接风洗尘了,这要真回去,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出不来。 摆摆手,他像来时一样,一手拉箱一手拎包,欢欢喜喜的走出了门。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席泱无奈的摇头,命林亦找司机把他送过去。 茶也喝的差不多,林亦推着他出了水榭,经过园林时园丁们还在两侧修剪,他抬头看了眼落地窗,黑猫已经不见。 林亦边给他汇报着公司的事,边坐电梯送他上了二楼。 然后指着他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放着的一个大袋子:“少爷,温小公子走前硬要给您留下的猫粮,说入坑不亏。” 席泱头疼的揉着眉心,正发愁怎么处理,抬头就见自己房间门口坐着一只黑猫。 他让林亦下楼,然后示意了下旁边的袋子,试探的问:“ 15. 白长老 《祭祖惊醒了镇宅神》全本免费阅读 席泱的轮椅都是私人订制的,但好在工厂随时都为他留有备份,而且每次都较上一个有所升级改进。 林亦打电话派人去取,然后看了眼靠坐在床上满脸不爽的自家少爷,低着头没敢说话。 虽然平时苏小姐性子的确怪怪的,也不跟人多说话,但和少爷相处的还是比较融洽的。 这怎么……还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又看了看刚勉强推回来没多久就彻底散架的轮椅,只觉两眼一黑。 果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叹了口气,正要退出去让少爷自己静静,就听到他发着脾气:“把轮椅扔了。” “好的。” 林亦脚底抹油,搬着轮椅飞快跑出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迁怒到自己身上。 席泱看着重新关上的门,脑海里还回想着前一秒轮椅的最后身影。 他实在想不到它怎么就惹到了苏玺。 再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不是吗? 杀伐决断,性子生冷,说话从不容旁人否决。 只不过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收敛了很多,让他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好歹也算半个朋友。 他不由冷笑,说到底还是他太过自以为是了,人家一个高高在上的帝君,跟他这么个残废的凡夫俗子做哪门子朋友。 但不知怎么,意识到这点后反而更加不舒服。 真不爽。 ———— 苏玺从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 她看着轮椅不爽,让他换他又不肯,那她直接毁了有什么不对? 不识好歹。 她懒得理他,直接一个转身消失在原地。 既然她已摆脱了佛珠禁锢,这地方自然没必要再待,两人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随他去吧。 南禺帝宫有个百兽园,里面养的都是九州罕见的神鸟异兽,其中最得苏玺欢心的,是那只长着五彩羽翼还会说话的神鸟,取名乌乌。 苏玺上次走的匆忙,都没来得及去看它一眼,听珈梧说这家伙自从知道自己苏醒,就在里面闹腾的非要见她。 因此,她还没走到百兽园门口,就远远听到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在里面乱叫。 乌乌飞得高,早就看到了自家主人的身影,在园内激动的扇着翅膀四处乱飞,速度极快,羽毛落了一地。 百兽园设了结界,它也跑不出来。 其实乌乌之所以能成为苏玺的宠物,主要原因就是它飞的够快够高。 因为它恰巧是苏玺原形时锻炼捕猎那会儿云姬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别看乌乌身形不大又闹腾,当初在苏玺手里可没讨到什么好,险些被抓成秃鹫,全靠云姬每天拿上好补品养着。 苏玺走到跟前,看着活泼的乌乌脸上才有了笑意,挥手破开结界,伸出右手,看它稳稳落在手指上。 “主子,乌乌等了您三百多年!”一张尖尖的小嘴飞快开合。 “嗯,现在本君回来,你也重获自由了。” 乌乌作为昆仑神鸟,最是忠贞,当年苏玺神力不支沉睡后,它竟自愿囚于百兽园苦等苏玺。 听到此话,它低头蹭了蹭她指尖,展开翅膀绕着南禺帝宫畅快飞了一圈。 珈梧是除席泱外唯一一个知道她和佛珠事情的人,回到主殿后,她欣喜的单膝跪地行礼:“恭喜君上。” 她嗯了声,翻着案上的政务,问:“琢桑何时出关。” “不出意外的话,一年后。” “把他所有子女的名单给本君。” “还有的在国外?”苏玺看着珈梧拿来的册子,不悦道,“本君没那么多精力四处跑,找个理由把国外的喊回来。” “是。”珈梧应下,又继续汇报,“君上沉睡后长时间不理朝政,已经有几个老臣蠢蠢欲动,现下您回来后虽起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但或许是琢桑出关在即,属下发现还是有两个与那边联系频繁。” “哦?哪两个?” 苏玺勾起嘴角,隐隐有了丝期待。 那群蠢货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珈梧正要开口,就听门外有侍卫传报:“君上,白长老求见。” 苏玺与珈梧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笑着点头应允。 这么快就来了其中一个。 “宣。” 白长老是老帝君在位时的肱骨大臣,苏玺即位后原本想全部换掉,但又觉得不留几个闹事的太没意思,因此保全了几个老家伙,以便日后手痒时好有个收拾的。 他年纪已大,白眉长须却红光满面,一双眼睛比年轻人还亮,精神状态极好。 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 两人在苏玺挂着笑意的注目中缓缓走上前,跪下规规矩矩的行礼—— “老臣参见殿下。” 瞧着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开口第一句就是挑衅。 苏玺没忍住笑出了声,靠在王座上看着长阶下跪着的一老一少,半天没开口让他们起身。 到底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老臣,这种时候也能沉得住气,不卑不亢的保持行礼姿势丝毫未动,腰板挺得板正。 但旁边的年轻男人就远不如他,跪时间长了摇摇晃晃不说,见半天不让起身,还壮着胆子抬头看了苏玺一眼。 结果下一秒就被珈梧一鞭子抽在脸上,听她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直视君上。” 白长老没预料到这一幕,惊诧一瞬后,看了眼捂着脸缩在地上的男子,脸上闪过阴沉,回头却将脊背弯的更深些,做足了恭敬模样。 “不知殿下这 16. 中计 《祭祖惊醒了镇宅神》全本免费阅读 白长老以殿前失仪、教导无方惹了君上盛怒的理由,连同他府内上上下下几百人等,一并被压到南禺刑狱严加看守。 谁也不知道为何君上刚回来没多久就惩治了一大批人,还动的是南禺最德高望重的长老。 一时间谴责、规劝和求情的折子雪花般落到她的案头,她却连骂人的心思都没有。 珈梧瞪着两双大眼睛,惊诧地看着王座上那只溜光水滑的黑猫。 显然,这个情况都在两人的意料之外。 苏玺急的想张口,却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喵?” “君,君上……您怎么又变回去了?” 只不过这次的原形,她变成了三条尾巴。 也算有些长进。 苏玺在心里算了算,自离开席家到现在一共……三个小时。 意思是这次提升后,她虽可以离开佛珠暂时维持人形,但只有三个小时时间? 还附带了一个特别容易发困的副作用。 所以,她还是得回去找席泱? ———— 席泱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摸着坐下的新轮椅,又想到被苏玺拆掉的那个。 他拨电话喊林亦进来,把桌上签好字的文件给他。 在林亦汇报完工作准备出去时,席泱问:“上午的旧轮椅呢?” “在仓库放着,工厂那边的人今天有事,说明天过来收。少爷有事?” “洗了?” 他的轮椅每天都有人专门清洗,但愿这个还没,否则他将失去所有的调查机会,对苏玺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原因永远不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听到林亦说:“还没有,想着既然已经坏了,就准备让工厂直接拿走。” “嗯。”席泱点头,烦躁的揉着眉心吩咐他,“你去把它仔细检查一遍,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林亦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的问:“检查什么?……轮椅?” “不然检查你吗?” 听着少爷语气变差,他立马应下:“好的我现在就去。” 刚走到门口又被席泱叫住。 他看了眼外面逐渐变沉的夜色,停顿了半天,最终还是问了句:“今天见苏小姐了吗?” 林亦摇头:“我今天一天都在院子里,没见苏小姐出去过,应该还跟平时一样在房间吧。” 她既然不用受佛珠限制,那必然不会留在这里。 如果林亦没见的话,她大概率是不回来了。 “她房间的灯亮着吗?” “没有,苏小姐从来不开灯的,您忘记了?” 席泱不知怎么笑了一声。 从不开灯,那是在她做猫的时候,现在有了人形…… 应该是走了。 林亦发现自家少爷突然变的情绪低落,隐隐还有发怒的迹象,但又不敢问,生怕触了他霉头。 见少爷没其他事吩咐,他悄悄退出去带上了门。 走前还看到少爷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惆怅什么。 席泱心情的确低落,其间还夹着一股不知名的火气。 也许是气她不辞而别,也许是…… 算了,走就走吧,一个过客而已。 苏玺是深更半夜被珈梧送回来的,她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暂时不想见到席泱。 看了眼男人睡梦中还皱眉生气的脸,续了三小时的人形,到自己房间处理完政务才让珈梧离开。 第二天一早,林亦敲开席泱房间的门时,他已经收拾整齐准备去老爷子楼里吃早饭。 席泱孝顺,每周都会抽出几天去陪老爷子吃饭下棋,哄他开心了才回去。 然后顺便给爷爷讲一下苏玺近日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要求。 林亦推着席泱刚进了主院,就和几个身穿西服的男子迎面对上,对方礼貌的打招呼:“席少爷。” 席泱认出这是每逢半月来给苏玺送一次服饰的工作人员,他如往常一样点头:“辛苦。” 进了餐厅,杨管家已经陪着老爷子坐在了餐桌上,见他来了赶紧招呼。 老爷子像是得了什么喜事,瞧着精神抖擞的很,对席泱说:“今天送来的一批珠宝里有上月南非挖出的那颗稀世红钻,苏小姐肯定很喜欢,待会儿你派人给拿过去。” 若是平时,席泱肯定直接应下。 这次他罕见的没有说话,只是用公筷给老爷子夹了道菜,转移开话题。 人都走了,还稀罕这些珠宝首饰吗? 老爷子没看出来,还沉浸在给神灵送宝的喜悦中。 吃饭过后,老爷子约了好友一起垂钓,席泱就先回了自己院子。 林亦在身后推着他,开始汇报昨晚在仓库仔细翻看了无数遍的轮椅结论。 “那轮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除了被苏小姐弄坏的几处之外,也就轮胎上沾了些不知名毛发。” “什么毛发,人的?” 林亦回想了一下,摇头:“不是,应该是什么小动物的,少爷的轮椅每天都会清洗,昨天早上我们出门去了趟公司,然后就回家等温小公子过来,后面再没出过门,应该就是在路上不小心沾的。” “动物?”席泱阻止了林亦推他继续向前,停下后立马扭头追问,“什么动物的?” “您还记得昨天去工地的时候有段路不好走,我们步行了一段吗?我在那条路上看到过几只野猫,感觉可能是它们身上掉的,不过这也说不准……” 林亦挠挠后脑勺:“少爷,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正走在一处池塘边的小路上,岸边的柳树刚抽出嫩芽,嫁接的花树上也长出了不少花骨朵。 不远处是小时候老爷子带着他一起种下的一大片桃花林,三月桃花开的正盛。 此时风起,桃花花瓣顺着风飘过两人身侧,在席泱发间逗留了几片。 男人眼尾泛着微微淡粉色,一双桃花眼突然莫名弯起,眼底漾出的笑比这三月桃花都醉人。 他语气轻快地笑着问:“林亦,你养过猫吗?” “没有,但小时候我奶奶家养过。” “我没记错的话,猫的领地意识很强,而且一般容不得旁人,是吧?” “那肯定。” 这个知识点林亦最有发言权,他当年可是眼睁睁看见他奶奶家的狸花猫和另一只来试图侵占领地的橘猫陷入混战,最终落了个猫毛乱飞、双双负伤的结局。 猫这种生物对领地意识太强了,一旦被它划进了自己的领地内,别的猫休想来染指一分。 虽然不清楚少爷为什么越听越心情好,但他终于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