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第七章》 1. 第 1 章 [] 沐迅没有想到还会再遇见沈清火。 尤其是在她刚进大学校园,就声名狼藉人人唾弃的时候。 他和记忆中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多了一副金边眼镜,多了些温雅的味道,其他还是那样。见到他,她下意识想要回避,他好像也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沐迅有些自嘲,她已经找不回以前那个阳光明媚,在老师面前大大方方的自己了。 也许,他也听说了她的那些污秽不堪的事情? 她总是在想命运是从何处转折——至少在高二以前,她不会想到以后的命运竟是这个样子。 虽然父亲很早就因病过世了,家里也因此负债累累,但母亲勤劳,她又努力,所以日子总还算有些盼头。母亲总说:“小沐,你不要担心学费和生活费的事情,妈妈还能做得动活儿,你只要专心念书就好了。” 虽然是师资力量薄弱的偏僻乡村,但她超越同龄人的刻苦和优异的成绩,依旧令母亲骄傲。那是个靠近东南亚边境的,非常偏远的一个地方,虽然家里很苦,但因为有想要完成的目标,所以她始终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她认识沈清火也是在那个靠近边境的地方。 高二新学期开年,班主任带进来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他长相英俊,身姿挺拔,仪态很好,像是从部队里刚出来的年轻军官一样,只是表情冷峻,严肃,看起来不苟言笑。 班主任说他是新来的外语老师,学生们叫苦不迭,毕竟这个新老师看起来就不太好说话。 这个乡村学校里,外语老师的水平是很有限的,至少,沐迅从来没有听到过之前老师嘴里的发音和磁带里的发音能沾上什么边。所以,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外语成绩几乎都很差,沐迅不知道班主任是从哪里找来这个人的,她只希望他的口音能比之前的老师好一些,这样她就不用每次都在课后找磁带听了。 但是她并不能买得起所有和课本配套的听力磁带,甚至,有一些根本就买不到。 “教官”一样的年轻老师第一节课上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自我介绍,而是:“上我的课,有很多规矩。” 沐迅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因为下一句,是他唇间溢出的纯正发音。 “Is anyone away?”非常流畅的,让人难以忘怀的口语水准。 她甚至觉得他讲外语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某种优雅气场,沐迅愣了一下,有些惊喜,举手道:“no,everybody is here。” 这是他们的第一句对话,外语老师看了她一眼,他显然了解过这座学校的学生外语水平,也知道学生的口语有多差,虽然她的口语表现不错,但他却微微皱眉,仿佛并不满意,冷淡的用口语说道:“我的课上,不允许抢答,回答问题先举手,我允许回答再站起来回答。” 沐迅反应了很久,才大概明白他说的话,脸红的点头坐下。 之后的每次外语课,学生们都如临大敌,只有沐迅一个人沉迷于听课。虽然大部分的学生完全听不懂整堂课老师在呜呜渣渣说了什么,但没有一个人敢睡觉,因为这位老师体罚是真的狠啊。 在不认真听要被罚,回答不出问题要被罚,作业完成的不好也要被罚的重重压力下,他们班上的外语成绩竟然有了不小的起色。 教数学的班主任羡慕的朝外语老师请教教学方法时,外语老师也只是眼皮轻抬示意他看讲台上的教棍,“我说过,没有打不会的学生。” “……” 因为临近高三,所以他们的体育课几乎是没机会上的,好几次要上体育课时,学生们都被通知体育老师临时有事,体育课要改上外语。沐迅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上课铃敲响后,他们的体育老师悠哉悠哉吹着口哨走进教室后的表情。 那时同学们已经翻出了英语书,体育老师往讲台上扫了一眼,神情立刻僵硬,然后极度不确定的挠挠头,问:“我又有事?” 外语老师在讲台上手握教棍,只笑了一下,“你这节课没事?” 体育老师哆嗦了一下,懂了,一边摆手一边往外退,“沈老师继续。我想起来了,我有事。” 后来数学老师也想过来抢体育课给学生补习数学时,外语老师也只淡淡说了一句,“高老师应该知道,英语现在是全校垫底的科目,平均分数甚至不到七十,高考满分一百五,你让他们拿这个水平去应付高考?” 数学老师便不再说话,在学生们不舍挽留的眼神中退出教室,留下学生们哀哀叹气。 虽然英语老师的教学方法十分惨无人道,但沐迅却很喜欢他,她会认真的做笔记,练习口语,放学后依旧坐在教室刷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 上半学期刚开春的季节很冷,晚自习结束之后的天气更冷,她的指尖冻得通红,几乎就要握不住笔。 沈清火端着手中的杯子竟然也没有走,而是慢悠悠过来,不动声色的轻垂眼帘瞧她的卷子,模拟卷上被水笔标注的十分仔细,她好像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依旧在专心的填写答案。 直到一个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轻轻在卷子上点了点,他指出了她的几项错误,沐迅才反应过来沈清火在身边,她不知道他在旁边站多久了,有些紧张,但他只是不紧不慢的喝着热茶,然后慢条斯理的对她纠正着语法错误。 “谢谢老师,我会了。” “嗯。” 她的外语成绩提升很快,几乎可以保证在高考中不拖后腿,高二那年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快乐最充实最觉得有希望的一段日子了吧? 那一整年,她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但是高二结束之后,暑假的某一天,她的妈妈告诉她,她很快就会有一个继父和一个哥哥了,她们要搬到大城市去了,沐迅也有机会去更好的学校读书,有更大的希望考上好大学。 沐迅不太情愿,她觉得她在现在的学校也可以考上好大学,她现在的老师很好。 妈妈叹息,“小沐,妈妈可以为你付出一切,但是妈妈现在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妈妈身体不好,已经有很多活儿不愿意找妈妈做了,以后你的学费和生活费……而且你的继父人很好,很慈爱,他答应我,只要我嫁给他,一定会让你念市里最好的高中,即便是清北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你这么刻苦,妈妈想让你的付出有最好的回报。” 母亲向来是不会把苦说出来的,她很柔弱,却又很坚强,这一次既然这样说了,一定是已经支撑不下去了,沐迅理解母亲的苦心,乖顺的表示同意。 开学的前一天,学校里还没什么人,沐迅想去找沈清火告别。 那是她最感激的一个老师。 夏日炎炎的正午,沐迅提着一兜水果 2. 第 2 章 [] 她去听了他的课,他的课和之前的风格很不一样,谈吐斯文,不会再动不动体罚学生了,也是,都上大学了,哪里还用体罚呢? 仰慕沈清火的女生很多,甚至其他年级的学姐也过来旁听他的法学课,美其名曰法律是正确保护自己的必学项。 他还是会随心所欲的提问,即便有女生抢答,他也不会再责怪,好像和之前比性子真的稳了不少。 隔着一副眼镜,她很难窥到他的情绪,他更多时候,都是不动声色的。她忍不住想,以前那个冷面教官和眼前这个斯文教授,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呢? 他又开始提问,淡漠的目光扫向学生坐席,目光似乎停顿在她身上,沐迅迅速低下了头。 片刻之后,他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她不知为何竟然感觉到些许失落。 手机忽然嗡嗡振动,一条消息弹进来,“小沐,几点下课啊?爸爸给你带了点东西,钱还够不够用?” 沐迅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为了躲他,她已经报考了离家最远的南大,为什么他还是能频繁的找到这里来? 她没有回信息,把手机关机装进了口袋里,但是却再也没有心思听课了。 这节课过的很快,她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过一节课永远不会结束。下课铃响,她缓慢的起身,周围的女生一下子簇拥到教授身边请教他问题,但沈清火的目光却越过了身边簇拥着的众多学生,扫向一个缓慢离去的背影。 沐迅走的很慢,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到那辆豪车停在宿舍楼下,而同学们对她投来指指点点的目光了。 她想躲到学校外面去,反正她手机关机了。 树荫小道上,她走得魂不守舍,身后忽然有爽朗的声音喊住她,“沐迅!” 沐迅木然的停下步子,回头看了眼,是周长青,一个学习成绩排名在前,足够和她竞争奖学金的有力对手。他身材高挑,阳光帅气,眼睛里有清澈的光,和她截然不同。沐迅看得出来,他好像对她有少许好感,因为他此刻轻轻擦了擦额上的汗,并不与她对视,看起来有些别扭,但是又很热切的与她搭话,“我刚刚看你脸色很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有没有我能帮得上——” “谢谢,你帮不上。”沐迅干净利落的拒绝,又抱起书本朝校外走。 周长青眼底有很明显的失落,但还是快步跑上去想要替她拿东西,“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舒服,我帮你拿吧。” “说了不用就是不用。”她语气冷漠,似乎并不想和他沾上什么关系,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男生和那个混账二世祖关系很好。 真是一出狗血大剧,她为了躲那一家子逃到了天南海北,没想到那位继兄因为另一个女生也追到了南大,那个女生还是她的舍友,如果她能提前预知结果,一定会选择另外的学校。 “我说我怎么一下课就找不到人了,原来我的好兄弟在这里给一个贱女人当狗。”说什么来什么,混账二世祖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时,她忍不住抖了抖,就听见他又冷哧一声说:“你这么喜欢她,她还敢晾着你,不如我今晚让她来陪你?” “梁宇,你怎么能这么说?哪有哥哥这么说妹妹……”周长青脸色很难看,明显有些生气。 “好好好,你是好学生,我不该在你跟前说脏话——”梁宇意味深长的看了沐迅一眼,“朋友间的聚会而已,”他看向周长青,“你到底来不来?” 周长青以为他是要撮合自己和沐迅,低下头期期艾艾的小声说道:“来。” 沐迅攥紧了手,脸色铁青,她知道梁宇晚上要在周长青面前羞辱她,抱着书本转头朝校外走去。 正好是午饭的时间,校门口聚集了不少卖小吃的小摊贩还有学生,沐迅一眼就看到了校门外路边停着的黑色英菲尼迪,脸色一变,正要往回走,车上已经下来了一个人,“小沐啊,怎么关机了呢?” 中年人个子不高,有些发福,甚至笑容可掬,他疾步走过来将手里的袋子塞给她道:“怎么,见到爸爸怕成这样?” “没有……” 中年男人挽住她胳膊,姿态亲密的带她走进学校,说:“爸爸来了这么多次,还没有好好参观过你们的学校,梁宇从不给我打电话,他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的回答。 穿过绿化带中间的小路时,她感觉他挽着的手移到了她的腿上,沐迅面无表情的挣开,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好像假仁假义的面具终于脱落,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吗?如果不是因为先看中你,你以为我会娶你母亲那个病秧子赔钱货?” “这里是学校,你自重些。” “哦,怕你同学看见是吗?那你跟我回车里。” 沐迅脸色很差,咬着唇说:“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你报啊,你妈妈的病现在正靠进口仪器来吊着命,你报警,我就让她睡大街。”中年男人满是烟味的嘴靠近她耳垂,“不想让她睡大街,现在就跟我上车。” 沐迅眼眶有些红,“我会给我妈妈重新找一个医院,你再敢来骚扰我……” “你知道她一天的医疗费有多贵吗?你打工的钱能支撑你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已经很艰难了,还妄想给她治病?”中年人也不逼她,幽幽撒了手,他低头瞥了眼这个继女,她身上有种让人着迷的,上瘾的气息,像稚嫩的雏菊,又像艳丽的玫瑰,让他每次见她都忍不住想要轻薄。 “我不逼你,但今天,我会停掉她的仪器。”男人说着便走。 沐迅在身后眼眶通红的亦步亦趋跟着他,低声央求,“你再给我些时间。” “高考那年你以死相逼,我只能隔着衣服解解渴,怎么,现在你都大学了,还不行?” “等我大学毕业……” “你现在都翅膀硬成这样,我能等你到毕业?” 沐迅脸色灰败,木偶一样跟他走出校门 3. 第 3 章 [] 沐迅把手机合上,整个人陷进床榻上的被褥里,对乐瑶说:“下午可以帮我请假吗?” 乐瑶见她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便贴心的穿上鞋子背上包说:“你放心午休吧,我一会儿带饭回来给你吃。” 沐迅低低说了句谢谢。 她阖上眼睛,但是却睡不着,她在想晚上她应该怎么办。梁宇做事情从不考虑后果,她和他相处一年,早已经清楚他的威胁不单单只是字面上的口嗨,他是真的恨不得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如果……她有很多的钱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带着妈妈彻底摆脱他们,哪怕不在这里念书也行。 可是,怎么能不念书呢?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在高考前夕经历了那样的事情都要坚持考下来的学校啊。不念书,凭她自己,怎么在社会上生存呢? 但是比起梁宇,她更害怕他的父亲梁成辉,至少梁宇只会羞辱她,从来不会逼她做那样的事情。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沐迅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正在刷剧的乐瑶,她想,如果带上乐瑶的话,梁宇在她面前会不会收敛一些呢。但随即她又摇头,她不能带乐瑶去那种地方,就算带她去了,大概也只会招致梁宇下一次更惨烈的羞辱和报复。 “乐瑶,我出去走走。” 乐瑶回头看了她一眼,“需要我陪你不?” 沐迅看了眼她明显舍不得手机的表情,忍俊不禁的笑了下,“你还是在宿舍追剧吧。我去转一转,顺便去买点东西。” 乐瑶看见她笑才算是放了心,“这才对嘛。美女就是要多笑啊,你看你每天像只刺猬一样冷着一张脸,什么时候才能谈到恋爱嘛。” “你不是也没谈?” “人家只喜欢二次元里的帅哥。” 沐迅没再说什么,包也没带,揣着手机就出了寝室,乐瑶好像还不放心,回头喊了一句:“记得在宿舍大妈锁门前回来哦。” “知道。” 乐瑶便放心的继续追剧了。 虽然学校里关于沐迅的风言风语有很多,但同一个宿舍的女孩子相处久了总还是会自己分辨得清是非的,虽然有时候沐迅的确神神秘秘,但女孩子的第六感也是告诉她们,沐迅应该遇到了什么难处。寝室其他的女生对沐迅也很好,这大概是她远在异乡校园里唯一的温暖了吧。 虽然是夏天,但夜风很凉,沐迅走出校门便叫了滴滴。 九点半,真正的夜场还没开始,但红瑙河已经有很多人了。 梁宇坐在二楼一个贵宾卡座上,旁边是拘谨无措的周扬青,梁宇扬眉看了眼沐迅,吹了声口哨说:“还以为你会迟到。” “说吧,要我做什么?” 梁宇抬了下下巴,说:“坐。”随即叫来服务生开酒。 周扬青坐在旁边看到这阵仗有点傻眼,他知道梁宇是个富二代,在这种高消费的场所聚会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开这么贵的酒,还是烈酒,这就有些不合适了吧。“梁宇,你会不会太奢侈了,再说有女生在,还是拿些饮料吧。” 梁宇从袋子里掏出五六叠现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不需要你付钱,紧张什么?有人请客。” “你钱多烧得慌是不是?” 周扬青的话还没落下,又有几个高个子男生嘻嘻哈哈的从一楼上来,十分娴熟的在两个男生身旁坐下。 “老梁,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很正点的嘛,你看这长得多纯,你是不是误会人家啦。”一个男生上下扫了她一眼。 “谁叫你看脸了,来这的人不都先看腿?”另一个男生也在打量她,不过沐迅今天穿的是很保守的宽松阔腿裤和衬衫。 梁宇将目光移到她身上,忽然将手边的袋子丢给她,“去换件衣服,我爸给你挑的,想必穿出来会很惊喜。” 沐迅今天根本没有来得及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但以她对那个老色鬼的了解,他确实不会只送她钱。接过袋子看了一眼,她神情僵住,缓慢的抬头,“梁宇,你一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让我做这样的事吗?” “如果你还想在南大安安心心念书,就照办。” 沐迅咬了咬唇,脸色很难看,周扬青说了句,“你这是干什么啊,为难你妹妹干嘛?” 梁宇也不说话,就只是冷冰冰盯着沐迅。 两个人好似在悄无声息的较劲。 旁边的男生解围,“就是就是,咱出来是喝酒来的,可别闹什么不愉快。” 梁宇说:“你去不去?” 沐迅转头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有画着浓妆的服务生在洗手,看见她一边哭一边换衣服——女生看着是个大学生,但是却换了一件很短的黑色小皮裙,领口低得不像话,裙子也短的好像随时都能走光。服务生在这里形形色色看过不少人了,好像察觉到她的委屈和无奈,拍了拍她的肩说:“小妹妹,我那里有抹胸和安全裤,你要不要?” 沐迅感激得点了点头,服务生从值班点拿来东西给她换上后,又将她的长马尾解了下来,披散的长发遮住了白皙的肩膀和天鹅颈,这下看着总算没那么夸张,像是夜店里正常的火辣穿着了。她说:“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帮您报警。” 沐迅摇了摇头。 虽然多了一件抹胸,但是领口仍旧很低,只是不至于像刚刚那样露出沟壑,她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仍旧很不适应。沐迅擦干净眼泪,在镜子跟前深吸口气,出去了。 一出去就有一群人看直了眼睛。 只有梁宇不满意,“你里面那件是什么东西?吊带还是抹布?给我脱了。” 周扬青终于忍不住了,转头盯着他说:“你够了,再这样你我绝交。” 梁宇冷哼道:“你不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是什么样的人和穿什么有什么关系?” 梁宇没有说话,一把将沐迅按到座位上,伸手摸出打火机燃断她双肩上的抹胸带子,随即将里面穿的东西抽了出来。周扬青来不及阻拦便愣住了,因为看到她胸前有很明显的指印。 她在仓促挣扎之间,露出了脖子上的红痕,之前被衬衫遮着,刚刚又被头发挡着,他们一直都没有发现。 “你竟然喜欢这样的人?”梁宇冷笑,“我的兄弟竟然给这样的女人当狗,你说,我忍得住吗?” “够了啊老梁。”旁边的男生也在打圆场,“我说这美女也真是好脾气,要我就抽你了。” 梁宇低下头,瞥了眼满脸泪水正努力捂住胸前的少女,好像终于决定要放她一马了,说:“给大家倒酒。” 沐迅坐了起来,接过周扬青悄悄递过来的外套反穿在身上,她好像知道闹剧就快要结束了,擦干净眼泪站起来给他们倒酒。 一众男生,“……” 旁边的人悄声问梁宇,“我说老梁,这美女到底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你今晚可有点太过了啊。你这再往下究就是犯罪了。” “把柄?”梁宇意味深长的冷笑了声,看了眼沐迅,沐迅很明显抖了一下,梁宇悄声对她道:“看吧,我没有让任何人看过那东西,哪怕是我最好的兄弟。今晚闹得再过,大家只当我欺负你,搞不好还会同情你,所以你给我好好听话。否则……” 沐迅没有说话。 很烈的酒,哪怕她只被逼着喝了一杯,意识也有点不太清醒。 4. 第 4 章 [] 摔杯子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遮住,并没引起过多人的关注,只有服务生小姐姐默默的走过来将杯子碎片细心打扫干净。她看了眼脸色乌沉直接走人的男人,想替女生辩解几句,但最终还是在那样的低气压下安静闭了嘴。 女生缩在卡座下方,双手抱着胸,整张脸埋在膝盖上,双肩微微耸动,看样子好像很伤心。服务生说:“我送你回去吧?” “我要先去换衣服……”她好像微微醒了酒,还知道要换衣服,“而且现在宿舍也锁门了。” “那是你的老师?如果你有难处,为什么不和他说?说不定他会帮你的。”服务生不解。 沐迅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不能说。” “那方便和我说吗?” 她还是摇头。“谁都不能说。” 服务生又问:“宿舍关门了,那你今晚睡哪里?” 沐迅想了想说:“只能去酒店。” 虽然不知道今晚她夜不归宿明天学校又会传出怎样不像样的风言风语,但她好像已经不在意了,难道真的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她打开手机,发现乐瑶给她发了很多信息,还打了好几个电话,她回拨过去,乐瑶在手机里差点发疯——“你说说你现在搁哪儿呆着呢?那边那么吵,这就是你说的出去转转?” “没事的不要担心,有个同学聚会临时要我来,现在就要结束了,但我这边错过回宿舍的门禁了,和你们说一声,你们不要担心我,我现在去找酒店住。” 乐瑶在电话里半天没吭声,很久才说:“那你注意安全吧。” 沐迅挂断电话,回到之前的卡座拿衣服,她看到梁宇半晕不醒的接了一个电话,随后迷醉的眼睛好像微微清醒,朝她看了一眼。 “她没事,我没有逼她喝多少酒。” 电话应该是乐瑶打来的,她不知是怎么猜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也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总之梁宇的脸色铁青,很不好看。 通话持续了很久,想来乐瑶说的都是一些骂人的话,因为梁宇一直黑着脸,却也一直没挂电话。 沐迅从洗手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二楼的人依旧很多,梁宇接完电话后全程没有再说话,身旁的男生忍不住揶揄他,“哈哈,老梁,你还说长青给别人当舔狗,你不也一样?咱宿舍可不能成狗窝啊……” 梁宇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你再拿她和瑶瑶比,别怪我翻脸。” “好好好,不比不比,虽然同为舔狗,但你舔的更高贵行了吧?” 梁宇没再说什么,见沐迅从洗手间里出来了,面容阴森的问了一句,“你给瑶瑶说什么了?” 沐迅甚至没有看他,“没说什么,她比较聪明而已。” 梁宇并不相信,他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带着两个弟兄下楼了,只留下一个走路都不太顺当的周长青站在原处,晃晃悠悠的对她说:“沐迅,我、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喝的不多,你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怎么回去。” 周长青伸出手掌拍了拍前额,稳住步子说:“没事,你是女孩子,这么晚回去不安全,我先送你。” “我没喝多少,已经醒的差不多了,我自己能行。” 周长青很坚持,“现在也回不了宿舍了,只能去附近找酒店住,我看着你开好房间锁好门,我再走。” 沐迅叹了口气,扶着东倒西歪的周长青下了楼。 走出门,夜风一吹,她脑子忽然就很乱,明天有沈清火的必修课,她还有脸去他的课堂吗? 周长青出了门就抱着垃圾桶吐了,说是要送她的,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在照顾谁。她就近把他送到一家宾馆,又单独给自己开了间房,房间隔音很差,甚至能听得到对面“红瑙河”里震耳欲聋的混响音乐。 这样的房间,只胜在价格便宜罢了。 她看了下手机,发现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明天去上课,定了早晨六点半的闹钟后,她合上眼休息,脑海里却挥之不去反复响起那句话,“再让我看见你这副样子,你就给我退学。” 这真是一个有力的警告。 她不能不上学。 她又想起他说她是他的得意门生,果然他还是记得她这个学生的吧,但那又怎样,他现在应该对她很失望。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她又开始委屈起来,把脸蒙在被子里迫使自己忘掉。 …… 周五上午只有一节课,马上要点名了,乐瑶拨了好几遍沐迅的电话,仍旧是关机,她有些着急,又有些担心,只好给外院的梁宇发短信,“她人呢?她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不上课的。” 梁宇很快回了短信,“她和周长青在一起。” 乐瑶有点懵,瞬间把二次元里那些喝了酒就阴差阳错干了什么什么事的狗血情节全部脑补了一遍,随即又骂梁宇,“你真是个人渣。” 梁宇,“……” 沈清火在台上大致扫了一眼学生席,仍旧是满座,但是这里面没有沐迅——是没有脸来上他的课了吗? 还是,尝到了走捷径的甜头,已经不想再好好念书了。 关于她的谣言他自然听到很多,但潜意识里,他觉得他的学生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不说多么了解她,但至少比这个学校的其他人了解她。 但现在,他确实很失望。 班长点名很快点到沐迅,乐瑶站起来支支吾吾的说:“老师,沐迅她、她请假了。” 沈清火没有抬眼,“什么原因。” “她生病了。” 实在是非常拙劣的谎言,沈清火推了下眼镜,忍不住发笑,“是吗?怎么没有提前和我说?” “她是早上才感觉不舒服的。” 沈清火点点头,示意她坐下,轻描淡写的说:“这节不算她请假,算她旷课。” 乐瑶哭丧着一张脸,垂死挣扎,“啊……老师……” “怎么,你们是不知道请假的正常流程吗?” 乐瑶为难的坐下,正在腹诽人气这么高的沈教授为什么这么小心眼时,教室后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很小声的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清火抬眸扫了她一眼,微微皱眉,把笔下刚刚记的旷课划掉。 她的脸色的确很不好,难道他走了以后,她通宵都在那里荒唐? 沐迅整堂课都埋着头,但是却很用心的在听还有记笔记,不过从其他的角度来看,她简直像是缩在最后一排打瞌睡。 这一节课她至少有七八次被点到名回答问题,甚至有的问题问的还是上节课的内容,其他同学都有些傻眼,大学课堂上还带温故而知新的呢?教学这么严的嘛?选他的课会不会挂科率很高呢? 但沐迅每一条都能对答如流,即使很刁钻的问题,她竟也答得上来,只是每次她回答问题的时候,都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下课铃响,沈清火啪的一声合上书,没什么情绪的说:“下课。” 乐瑶打了个激灵,挪到最后一排小声吐槽,“沈教授今天好奇怪哦。” “怎么了?” “他以前一节课最多也就提问四五次,今天提问了七八次欸,次次都点你的名字,而且你看他刚刚合书的动作,总感觉他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呢,你就迟到了一会儿,不至于吧?” 沐迅,“……” 乐瑶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自顾自道:“难道他知道我撒谎骗他帮你请假?那也应该是点我的名字嘛,怎么和你过不去呢?” 沐迅见乐瑶自责起来,安慰道:“是生我的气啦,我昨天在红瑙河的二楼会所看见他了。” 乐瑶睁大眼睛,“那不是个消费很高的地方么?你们几个学生这么有钱的嘛?”说到这里她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皱眉道:“下次那个人渣再找你麻烦,我就告诉辅导员。” “就是啊,虽然重组家庭的兄弟姐妹处不来也是常有的事,但这也太过分了吧。”另个室友附和,“大晚上叫你一个女生去那种地方,他也配当个哥哥?你也是,他叫你去你就去,干嘛那么听话。” 但其他室友的重点却不在这个上面了,而是,“斯斯文文的沈教授竟 5. 第 5 章 [] 沐迅在这一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为人师表的心,她想到了这些卷子必然是临时出的,但又不可能是今天,因为他一早就来上课了。 难道是昨晚?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在课堂上抽查她的课业,但即使没有抽查,他也愿意花精力去拟卷子来证明学生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业上的。 但是关于她的事情,她很清楚他帮不上忙,她很感激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怎么说,“老师,我很感激你,但我也没有办法和你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品行不端的事情。” 沈清火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他抽出一根烟点上,笑着说:“不相信我能帮到你?” “不是。”沐迅忽然觉得上天对她好像很坏,但又不算太坏。她紧抿着唇,有些情绪又涌上来了,好在又忍住了,“我没有做别人的情妇,而昨晚上的事情,也只是一个对我不友好的恶作剧,请老师相信我。” 她不可能说的,即使说出口了,也唯独不可能是对他。 不管怎样,她总是想在他面前维护住自己作为一个好学生的体面。 “我不逼你。”沈清火站起身,“你想说的时候,再来告诉我。” 中午了,她知道他要下班了,要不是因为她在这里,他早就可以下班的。是她耽误了他吃饭的时间,毕竟他始终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和理由。 “对不起。”她小声道歉。 沈清火戴上眼镜,好像又恢复那副温和好脾气的样子,他轻描淡写的说:“你对不起的,从来都不是我。” 回到宿舍,乐瑶一群人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开始问,“怎么样?骂你了没?” 沐迅简短的说:“没有。” “我就说嘛,不可能这样毫无人性。”乐瑶说:“沈教授还是招人喜欢的,大家都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小心眼的人嘛。” “可能是因为昨晚他也去了那种场所,所以有些心虚吧。”李楠楠的眼里闪着八卦的光,“沈教授私下是什么样子?一定和他讲课的时候很不一样吧?” 沐迅回想了一下,下意识说:“私下的话,脾气不太好……”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不该说老师的坏话,又补充:“他衣品很不错。” 舍友们还想要再八卦,沐迅就不再愿意说了,“下午还有课,我得快点休息了。” 见她态度坚决,舍友们便不再追问,李楠楠一边爬上床铺一边说:“好吧好吧,学习第一,谁能卷得过你啊。” 乐瑶也唉声叹气,“我以前在班上成绩那都是数一数二的,还想在大学冲一把奖学金呢,看来没什么指望了。” “你们也别这么丧气嘛,奖学金的名额还有,最高的那个争不上,可以争一争低的那个嘛。” 沐迅听着她们的谈话,唇角不自觉浮出笑意,随即这笑意又变得苦涩。 她们的大学生活热烈又美好,单纯又充满希望,她以前觉得她的大学时光应该也是这样的,可以安安心心念书,做做勤工俭学,交到很多朋友,没有升学的压力(她并不打算考研),大学里的四年应该会成为她没出社会之前能享受到的最无忧的时光,但现在她却好像和那样的生活背道而驰。 她又想,如果,她有很多很多的钱,是不是就可以躲着再也不见那个老东西了呢,她可以自己给妈妈治病。而离开了那个家庭,梁宇是不是也会放她一马,不会再拿那个视频来逼她。 但是,赚钱真的好难啊,哪怕同时打三份工,她也仅仅只能维持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又怎么能帮妈妈治病呢。为了使她低头就范,那个人是一分钱都不会给她的,也只有在想占她便宜的时候会出于试探她是否动摇而给一些钱。 他以为,她吃到了贫穷的苦,看到他的大方就会向他低头,任他鱼肉。 他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不敢对她有实质性的行为,只敢在边缘处试探、轻薄她,她很清楚一旦接受了他的东西,相当于他想钓的鱼咬住了勾,而她再也不能回头。 昏沉沉要睡过去的时候,她还在想,要是她能赚到很多钱就好了。 下午是两节选修课,大家都在课上打瞌睡看小说,沐迅竟然也难得的跑神了。 “沐迅,明天周末,你是不是要出去做家教来着?”乐瑶压低声音问她。 沐迅点了点头,乐瑶又说:“昨天有个学长找我,说想联系你做一份兼职,但你平时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所以他只敢托我来问问。” “什么兼职?” “说是做模特,报酬还挺丰厚的,你说你这身材,不做模特可惜了啊。”顿了顿,乐瑶又补充,“不会影响你家教的工作,家教做完你先过去试试,不行就算了。” 沐迅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报酬,而是问:“靠不靠谱?” 乐瑶思索着说:“不知道,那个学长我也不认识,他反正说市里有个工作室非常需要一个模特,还挺急的,要求长相清纯,身材又很好的,我寻思你天天为钱发愁,不如找个报酬高点的兼职做一做。” “你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我。” “回来的路上顺便给我捎半个滕州菜煎饼嘛。”乐瑶小声撒娇。 “半个不卖。” “你给我捎一个,分你一半。”乐瑶笑嘻嘻的说:“我把那个工作室的位置发给你。” 周六上午的家教,沐迅去的很早。 她的这家主顾人很好,每次都会给她准备相当丰盛的午餐,她在这里的时薪是120元,每周末辅导两小时,负责教高一的外语和数学。 小妹妹学的很认真,沐迅每次来上课都很有成就感,好像在这过程中也体会到老师看着学生做卷子的心情。 小妹妹仰头说:“老师,我最近的英语成绩提高了,班主任表扬我了呢。妈妈让我好好谢谢你。” 沐迅笑了笑说:“谢什么,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她忽然没忍住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一两年后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教成的学生穿着不堪入目的衣服出现在夜店……不敢想,光想到那个画面她就痛心得很。 换成是她也会被气死的吧。 不能怪他说出那么重的话。 中午吃过饭,小妹妹的妈妈再三道谢,还送了些水果,她没有收,只客气的说:“既然收了学费,尽力是应该的。” “哎呀,师生一场,又不是做生意银货两讫,说这些就生分了,这个是给老师的心意,老师就收下吧。” 沐迅愣了愣,还是收下了。 她看了眼微信里乐瑶发的地址,叫了辆滴滴,上车之后还在想那句话,“师生一场,又不是做生意银货两讫……” 好像很有道理啊。 她要不要也给自己的老师送点什么呢,毕竟也为她操了不少心。虽然离教师节还早,不过可以提前看看嘛。 下了车,正巧街边就是大型商场,沐迅很少出来逛街,也几乎不怎么去商场,不过现在还不到两点,工作室没有上班,外面又很热,她决定先在商场转一转,毕竟还有空调可以蹭。 一楼都是一些她不太感兴趣的东西,坐电动扶梯到二楼,刚转了没一会儿,她看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展柜——里面的东西好像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她不自觉走过去,发现展柜里陈列的是男款的石英表,金属的钢带在光下看起来颇具质感。 沐迅移不开眼,她看了一会儿,指了指最里面的那一款,问,“你好,这个多少钱?” 销售人员看了眼她指的款式,说:“1680。”见她似乎还是学 6. 第 6 章 [] 下午六七点的样子整个市里迎来一场暴雨,沐迅在摄影棚里呆了一个下午,试穿了各种花样的设计作品,已经没有什么羞耻心了,虽然是按时薪来算的,但是她第一次拍这种东西,表现的很不专业,给摄影师累的够呛。 临走的时候,设计师给了她一个信封,沐迅拆开看了眼,里面有一万二的现金,她有些惭愧,“今天应该没有几张能出片的,就不要按照时间算薪酬了吧。” 小姐姐一副“你真有自知之明”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说:“这个不是今天的报酬,今天是给你按照一个小时来结算的,为了表达我这边的诚意,我提前预付你一个月的报酬,之前积压的那些作品只拍了三分之一,厂家急着要,希望你不要像上一个小妹妹一样放我鸽子。” “你不怕我拿着钱跑路不给你干活?” 小姐姐扬了扬手中的相机,说:“南大的小美女,你的底片都在我这里,再说,你的信息我知道的差不多了,你能跑到哪里去?” 沐迅就不再吭声了。 出了商场,外面的天黑压压的,暴雨如瀑,几米开外完全看不清东西,街上早已经没什么行人了。 沐迅把信封塞进背包,想了想怕被人摸走又揣在手上,她准备叫车回学校,忽然一个电话打进来,她看了眼来电,果断拒接了。 不一会儿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怎么了,真的翅膀硬了不需要爸爸妈妈了吗?” 沐迅看了眼他的信息内容,脸色很差,她当然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她并没回消息,而是给妈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嘟嘟很久才被人接起。她说:“妈妈,我带你到这边来吧,我给你联系医院,我们……” “是陈颖芝女士的女儿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官方的回复道:“您的母亲现在不方便通话,您需要给她说什么,我这边会代为转告。” “怎么不方便了,我上周才和妈妈打过电话。” “是这样,她现在戴着有创呼吸机,说话不太方便。” 沐迅的声音在雨里听起来很模糊,“我妈妈……怎么样了?” 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官方,“正在治疗,请您不要担心。” 嘟嘟嘟——对面挂掉了电话。 她好像忘记要叫车,径直往雨里走,旁边传来急刹车的声音,沐迅回头看去,一个中年男人打开车门走下来,略微不满的看向她,“小沐,怎么又不接爸爸的电话?” 沐迅冷冷的盯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梁成辉猜到什么,将她拉上车说:“你不要担心,我这不是找了最好的医生给她看嘛。”顿了顿,又饶有深意的补充一句:“还不是你一天天让人不省心。” 沐迅听到这里忽然很崩溃。 “你说你要是让我少费点心,我能不关心自己的老婆吗?”梁成辉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腿,说:“不要急,有医生在,你急也没什么用。” 车窗外的雨不要命的下,车子在路上不敢开太快,沐迅看出这不是去学校的方向,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去吃饭。” “我不想去。” 梁成辉沉默了一下,忽然侧过头朝她看了一眼,说:“小沐,我的耐心很有限,不要在我面前任性。” 沐迅紧紧抿唇,眼泪从眼眶涌出来。 “只要你好好听话,要什么都可以,小宇那边我也会想办法让他不要再为难你。”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了在他面前扮演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就把一切的源头归到我身上?”沐迅看着他微微发福的脸,又委屈又恨,“你可真无耻。” 梁成辉叹气,“我就那一个儿子,总不好和他决裂吧。你说呢?” 车子驶进了一条小道,两端高楼林立,还有喷泉和立着国旗的升旗台,看起来这一大片应该是规格比较高的酒店,但好像又不是酒店,雨很大,又夜色沉沉,车窗外的景象她只能看到十之一二。 很快,车子在一个空旷的停车场地停下了,梁成辉熄掉车灯,对她说:“跟我上去。” 沐迅攥紧了手中的信封,眼眶红红的说:“我还没有吃饭。”顿了顿,“你不是要带我来吃饭的吗?” “你想吃什么,我可以让他们送。” 沐迅咬紧下唇,不说话。 梁成辉好像快没什么耐心,他下了车,在雨中替她拉开车门,说:“我在你身上耗费的成本,够大了。”他把她扯下来,“我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没有花过这么多耐心和金钱。” “我妈妈看病用了你多少钱,你告诉我,我以后一定还你……” “你以为我在她身上砸钱是为了让你以后还我的吗?” 沐迅脸色苍白,雨水濡湿她的头发,她嘴唇动了动,但是想不出还可以说些什么——她什么筹码都没有。 远处忽然有车灯的光束冷冰冰打过来,梁成辉好像还顾虑着人前的体面,不愿意拉拉扯扯,冷冷看了她一眼,说:“跟我上去。” 口袋突兀的传来一阵震动,沐迅木然的掏出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来电,但好像这通电话终于让她有理由耗在下面,她摁了接听。 电话里传来一个清冷的熟悉声音,“你在哪儿?” 沐迅听出了是谁,正要回答,手机忽然被抽走——梁成辉抢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陌生号码,直接挂掉了电话。 “你凭什么挂掉我的电话,那是我的老师打过来的——” 梁成辉在冷雨中野兽一样盯着她,好像再也不愿意陪她玩老鼠和猫的游戏,“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打给你,你也得和我上去。” 沐迅在那样的目光中头一次感觉到恐惧,好像不知该作何反应,失掉灵魂的木偶一般任由他攥住手腕在雨中走进接待大厅。 空旷的停车场,那两道车灯一直没有熄灭。 沈清火的车窗降下很久了,他的一侧肩膀被雨水打湿,眉眼在雨中漆黑疏淡,拿起手机拨通另一个号码后,他淡淡致歉:“我可能要晚到半个小时,你们先谈。” “沈先生,秦老先生已经到了,晚到会不会不太好。” “雨太大,路上出了些意外,我稍后过去致歉。” “好的。” 挂断电话,他撑伞下车,走进最近一侧的大厅正门。 服务人员看了他一眼,问:“先生,有没有预约?” 他看了眼旁边的电梯,从卡包抽出一张卡,说:“刚刚上去的两个人,他们的消费我来买单。” 服务人员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卡,是至尊级黑卡,这样的会员卡他们会所总共发出去不到十张,服务人员小心翼翼的接过卡,浮起一个灿烂的笑脸问道:“526套房,含会议室租赁和各项娱乐设施服务,之前的钱都已经结算过了,只有今晚的还没有续费,需要续费吗?” “不了。”沈清火不再看她,抽回黑卡按了电梯。 服务人员默契的没有再追问,她每年都能遇到各种奇怪的客人,遵守规则少说话是他们这个行业的保命大法。虽然她知道这位先生可能只是想套取刚刚那位客户的住所信息,不过他既然没有挑明问,她也不算破坏规定吧。 五楼几乎都是商务套房,走廊很宽,墙壁上挂着淡雅的印象派油画,沐迅跟在梁成辉后面很慢的挪动,她的手腕被攥 7. 第 7 章 [] 出了廊亭,雨还在下,天色彻底黑透。 上了车,关上车门,她才发觉他半边的衣领都是湿的,这才反应过来从廊亭到停车场这一段路,他的伞一直在微微向她倾斜。 车里弥漫着一股很淡的香气,好像是淡淡的烟草香,又好像是雨水带出了他发丝上的、还有衣服上的香气。有点像洗发水或洗衣液的味道,很淡雅,闻起来很舒服。 她有些晃神,又莫名紧张,一声不吭的安静坐在副驾驶上。 男人抬腕看了下手表,打开暖风,“我的时间不多,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她想了想,小声说:“没有……” “那就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急忙摇头,“不是的……” “他是谁?” 沐迅犹豫了下,说:“他确实是我的继父。” 男人不知信没信,又看了眼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信封,问:“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沐迅顺着他目光看了眼手中的东西,已经发皱了,她忽然磕磕绊绊道:“这个……是我今天做兼职的报酬。” 信封里的东西明显不薄,沈清火接过来拆开看了眼,眼里有讽笑,问:“一个学生,做什么样的兼职一天会有一万多?” 沐迅的脸忽然红的好似要滴血,“我刚刚说错了,不是一天的,是一个月的……” “有什么区别?”他把信封还给她,问:“你很缺钱吗?” 沐迅想到妈妈,抿着唇点了点头。 “要钱做什么?” 沐迅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有些无力,“给妈妈治病。” 他没有再多问,又抬腕看了下手表,淡淡说:“回来再说这个事情,我有事要办,你在车里等我。” 沐迅点点头,目送他撑伞下车,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放心,他竟然直接将车锁上了。 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车顶上,她把背包取下,他走了之后,她好像脑子终于没有那么僵了,不知为什么,在他跟前她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好使。 既然有事要办,那刚刚他在上面为什么要和梁成辉说他要回校? 如果刚刚那个是谎话,那么,他是特意去给她解围的吗? 可是他又怎么知道她的困境呢? 沐迅想到了雨中那个电话,她接电话的时候,好像正好有辆车的车灯打过来——难道是他碰巧开车过来看到的吗? …… 居茗坞的二楼雅间内。 坐在主位的老头已经头发花白,但秦家如今是他主事,因为儿子过世,虽然孙子辈也出息,且在军工方面专业技术上也有突破研究,但秦家生意场上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这个老头拍板说了算。 沈清火看向席位,秦家孙子辈最有话语权的秦随之也来了。 秦老先生率先开了口:“小沈啊,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做我们这一行的,子女不能都走这一条路,你应该要体谅你外公的苦心。小陆现在把你们家的生意照看的很不错,而且军火、酒庄、赌场甚至那些正经房产生意也都有你接近一半的份额。你是常春藤联盟出来的双学位博士,为人师表背景干净,又是陆家最后一道防线,小陆处事不当的时候还需要你这个表兄来善后,如果连你都要踏进来——” 沈清火在老人旁边落座,给上座的人煮茶,闻言淡淡道:“秦老先生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走这一条路吗?” 秦老摸着花白的胡子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按照道上的规矩,既然已经不在这个局里,祸就不该延及家人,是他们先坏了规矩。”顿了顿,又说:“我的儿子也死在这些年的生意纷争里,这一行不好做啊……如果可以,我甚至想让秦家的生意停在我这一辈,不过随之和你的心情一样,他也不愿意退出去。” “既然秦老先生能体谅晚辈的心情,就请您将S332和K580这两条线的供应渠道给我,我不影响您和陆家的合作,只希望秦老先生将我当做寻常的客户,不要多加干涉。” 秦老微微叹气,说:“既然你直白的开口了,那我也就直白的说了——”他轻啜一口茶,慢悠悠道:“我虽和陆老爷子是故交,但这件事情也不敢拂逆他的意思,毕竟,陆家是我们最大的合伙人。秦家的生计,将近一半是靠着陆家过活的,这件事情,你家老爷子若是不点头,秦爷爷也不敢瞒着他把你拉下水。今天能过来,也是你请了三四次的份上,爷爷总得过来和你说清楚,但依我看,你父母的事情,交给小陆来做最为稳妥,你还是不要沾染这些——” 沈清火似乎预料到这样的说辞,神情平淡的笑了笑,“如果秦老先生是担心我外公因此事生气而断了和秦家的合作,倒大可不必。”顿了顿,他道:“我对别的生意没有兴趣,只要军火,如果陆家不与秦家合作,我可以接下之前陆家全部的订单。” 秦老闻言有些感慨。 以他对陆家的了解,陆忱虽然是现在陆家的少东家,但谁都知道沈清火在幕后的位置,陆老头对这对表兄弟的规划很清晰,一个接管家族生意稳坐台前,一个背景干净能力出众守住幕后,即便以后风雨欲来,陆家仍旧是一块铁桶。 但规划来规划去,陆家人根本就不了解这两个孩子。 秦老慢悠悠放下茶盏,说:“你们这些年轻一辈的小子,被家族鼎力栽培,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却也一个个心比天高。随之在军工行业不过有些微末成绩,便总说他接手秦家以后会如何,虽然我一直听说你学的是经济学和法律,做生意应该有几把刷子,但恐怕也吞不下这么大的订单……” 沈清火低头瞧着指间的茶盏,镜片后的瞳眸里好似有浅淡的轻蔑笑意,“吞不吞得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也不是秦爷爷拦着你,军火毕竟是跨境的生意,小陆前些时候在马六甲海峡都遇到了袭击,虽然那两条线不过只是军火配件,但你真拿去做了什么事情出了事,陆老头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沈清火也放下茶盏,静默了很久才说:“我可以加价,如果还是不行,我就找其他的供应渠道。”顿了顿,他道:“毕竟亚洲市场上,军火配件的供应应该也不止一家。” 秦老看了眼旁边始终不说话的孙子,头疼的扶住脑门说:“哎,天一下雨我头就痛,随之,我年纪也大了,和年轻人打交道的事情,还是你来吧。” 沈清火看了眼正对面的秦随之,唇角浮起笑容,从知道这位军工行业的新起之秀也出现在这个场合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情的主导还是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或许是秦老有意放水,或许也是他确实到了该退的年纪。 秦随之,他调查过,加州理工学院博士,学的是武器系统与工程、还是材料学硕士,目前研究出了一种新的配件代替原有材料,能将枪械等热武器整体造价拉低百分之五十,是秦家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也是下一代继承人。 这个人性格倨傲,做任何事情都只秉持一个原则——心情至上,利益第二。 所以哪怕秦老爷子已经到古稀之年,依旧不放心把生意上的事情交给他。 但秦老显然对这个孙子有些误解,秦随之只是不在意利益上的争夺,并不代表他真的就不会争夺利益。 从小在生意场上耳濡目染长大的人,哪里会有草包呢? “我爷爷身体不好,沈先生不要见怪。”秦随之说:“沈先生要的这两条线,正好是我改良之后的,看来沈先生对我所做的这些改革很有兴趣,也研究过我们这些新东西。” 沈清火并不否认,“做生意如果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恐怕要血本无归。” “这句话说的好。”秦随之说:“亚洲军火黑市,陆家占据半壁江山,不能怪我爷爷怕得罪陆家,不过,看在你我有相同遭遇的 8. 第 8 章 [] 云鼎公寓离学校颇有些远,那一片很安静,路的两端种满了法国梧桐树。 沈清火将她送上楼,公寓是密码锁,他指纹解锁后没有进去,只说:“明天上午十点在楼下等我。” 虽然明天是周末,但是沐迅知道他要送她回学校。 “老师,我打车就可以。”她走进去,转身藏在门里,露出脑袋一边关门一边对他说:“我能不能不回学校,我想请一星期假回江城看一下妈妈的病。”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沈清火的表情在夜灯下不甚清晰,隔着一道薄薄的镜片,看着好像温和了些,不像刚刚那样冷厉,他说:“好,和辅导员也报备一下,早点休息。” “晚安。”关上门,她松了一口气。 打开玄关的灯,入目是简单的黑白灰,很简约的风格,面积很大,看不到任何活物,连个多肉绿植什么的都没有。 公寓里的一切东西都摆放的井然有序,异常整洁,连衣架上的大衣都平展到看不出一丝褶皱,莫名给人一种严苛的意味,让人都不敢随意下脚。 像极了他的课堂。 换上拖鞋,被雨淋湿的身体有些黏腻,她穿着明显大了不止一码的拖鞋简单冲了个澡,然后吹干头发钻进了被窝。 夜雨敲打着窗外的梧桐树,传来沙沙的声音,被褥上有淡淡的香味,像是烟草味,又像是别的,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躺下不出几分钟,她好像就困了,埋头在被褥里也不用枕头,就那么睡着了。 真奇怪,她以前去陌生的地方都会认床的。 这里安静,死气沉沉,但是又令她格外安心。 雨到后半夜的时候停了,她梦到了妈妈,妈妈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地方坐在一把白色椅子上,阳光很亮,她好像有白头发了,转过来对她说:“小沐,你要好好上学,妈妈没用,什么也帮不了你。” 她听着难过,想要说些什么时,白光一闪,梦又醒了。 还不到六点,她睡意全消,仔仔细细的把床铺好,连床上的头发丝都打扫干净,又拖干净地板之后,她洗漱了一下,背上包出门了。 还是得回一趟学校,有一些换洗衣服要带。 天已经蒙蒙亮,学校外面的早市已经在卖早餐了,她坐滴滴到学校东门,想到了乐瑶要吃滕州菜煎饼,顺手给她捎了一个。 宿舍楼刚刚开门,不过寝室的舍友应该还睡着,她插上钥匙轻轻拧开锁,蹑手蹑脚收拾东西的间隙,乐瑶醒了,眯着不太清醒的眼睛看她,说:“昨晚怎么没回来?那个模特的兼职怎么样?” “还行吧。”她把煎饼递过去,说:“我要回老家一趟,你到时候帮我把请假条交给辅导员。” “哦,怎么又突然要回家了?” “我妈妈的病好像变得严重了,我要回去看看。” “那你路上小心。有没有和老师说请假的事啊,他们同意批吗?” “说过啦,你到时候直接帮我把假条递上去就行。” “哦。” 天还早,暑气还没有上来,沐迅背着东西赶到了火车站,她买了最近一趟的车票,因为很赶,只买得到硬座。 二十多个小时下来,伴随着车厢里乌烟瘴气的环境,她也难受的够呛。 因为心里惦记着事情,她一天一夜几乎没有怎么阖眼。 到江城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她知道梁成辉在外地出差,梁宇也在学校,所以先回了趟家打算略作休整。 按照往常,她是绝不敢回来的。 说是家,但这根本就是一个让她人生开始发臭的地方。 卧室里的东西都还在,看来妈妈有定期帮她收拾,她一定也经常盼着她回来吧? 但高考结束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沐迅躺在床上,阖上眼想休息,但总觉得有些膈应——思绪好像又被拉回了一年前。 她和妈妈刚被接过来的时候,那个假仁假义的男人对她们母女格外殷勤,母亲时时感觉受宠若惊,便尽心尽力操持家务,也很照顾她那位性格叛逆的继兄。但是,梁宇从来没有买过账,他对她们母女从来都是冷眼相待。 好像她们两个是来分取他家产的仇人。 甚至,他会在梁成辉不在的时候辱骂她们两个是贱人。 话很难听,沐迅有时候忍不住会和他打起来。 但那时顾及着学业,总是一忍再忍,后来,打的厉害了,她就去找梁成辉。 她以为至少他是一个好的继父。 高考前的一个星期,那晚妈妈被气到住院了,她的一侧脸颊被梁宇用皮带上的铁铆划伤,整个后背和胳膊上也全是他打的淤伤,写字的时候甚至抬不起右手。 她以前觉得告状这件事情可能会引起梁成辉的反感,让妈妈难做,但是她已经忍不下去了。 梁成辉果然气急败坏的把梁宇叫过来骂,甚至抽了他两个耳光。 沐迅一边觉得快意,一边又想,或许,以后都可以找这个继父来庇护自己和妈妈。 那时他看着可真像一个慈爱的父亲啊。 后来,他说要看看她的伤。 她天真的顺从他,一件一件把衣服脱下来,因为是背对着他,所以她并不清楚他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她只记得,他丢掉了蘸取碘伏的棉棒,直接用手擦了些药轻轻抚上她的伤处。 渐渐地,她察觉他的手开始往她胸前移,不经意转过头去,终于窥见他贪婪而凶残的目光。 那时她已经18岁了,早就有了这些模糊的X意识,她已经知道他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之后,她开始哭喊,她咬他的胳膊,说要报警。 但是她的力气太小了,他轻而易举就制住了她,一边说尽好话,一边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进行侵害她。 反正高考之前她始终都要待在这个家里的,他知道她跑不掉。 “爸爸不做过分的事情,放心。” 但是说这话的时候,他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漫长,很久之后他餍足的起身,擦掉她小腹上弄到的脏污,开门的时候,梁宇就站在门外。 梁宇看了她一眼,冷笑着说:“衣服总是你自己脱的吧,你果然是个下贱胚子。” 她嘴唇干裂,脸颊上被划破的伤好像肿了一些,但是也没有力气和他打架了。 她想离开这个家,但是她又不能让妈妈知道这件事情。 妈妈帮不上忙,只会难受的睡不着觉。 还有一个星期就高考,她能坚持得下去吗? 那个时候她恨自己为什么不住校,而是一个走读生。 下完晚自习回家后,她开始黏着妈妈,和妈妈住一个屋子,复习,刷题,妈妈每晚会给她送来水果和宵夜。 她望着她脸颊和胳膊上的伤,总是心疼的掉眼泪,但是怕影响女儿复习,又什么也没说。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她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了江城,去到了外地打工,就连后面出成绩填报志愿,她也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她报了哪一所学校。 谁知道天意弄人,梁宇为了乐瑶竟然也报了南大。 她用她暑期打工的钱交了学费,却在新生报道处见到了这对人渣父子,也许,命运就是如此荒唐? 梁成辉又开始殷勤的来学校探望她,给她送钱送物,但她知道他总惦记着自己没吃到嘴里的肉。 如果沈清火那天晚上没有出现在那个高级会所,可能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她想。 她迷迷糊糊想着这些过去的事情,忽然感觉到房子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沐迅迅速起身,但是不敢制造出什么动静。 梁成辉和梁宇都不可能这个时候回来,难道 9. 第 9 章 [] 江城梁宅。 梁成辉一早赶回了江城,他刚下飞机,公司的司机来接,被告知家里已经有人在等。 显然就是之前的两个老伙计了。 刚一进家门,他便问:“从那个举报人手里截过来的举证材料呢?” 略微斯文的那个男人说:“在我们手里,但也不能就这么毁了,有一些真实数据还得留下做下一次项目上的参考。” 梁成辉对这事没意见,又问:“我家那本用料台账找到了吗?” 另个人说:“没有。” 梁成辉亲自去翻,果然没有,他有些纳闷,“奇了怪了,我记得我之前随手放在展柜下面,后面一直没有动过。” 胳膊上满是纹身的男人扫了眼整个大厅,表情忽然怪异,有些不确信的张口说道:“老徐,你记不记得,昨天这个沙发上,好像有一个背包。” 他虽然纹着大花臂,但是心细异于常人。 经他这么一提醒,被唤作“老徐”的男人微微愣住,好像也陷入回忆,良久才表情难看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大花臂男人看向梁成辉,“老梁,你家昨天来过人?” 梁成辉皱眉,说:“这不可能,两个小的都在千里之外上着学,另外那个老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家里不可能有别人来。” “但我们昨天确实在沙发上看到一个女人背的那种背包。”穿着斯文的男人表情凝滞,“而现在,那个背包不见了。” 梁成辉本来惹上官司就满脸晦气,此时更是被他们的语气弄的有些心烦意乱,“所以呢?” 花臂男很肯定的说:“所以,昨天我和老杨过来的时候,你家里有人。” 梁成辉还是觉得这两伙计在说笑,“有人?有鬼吧。一定是你们记错了。” 两个老伙计相视一眼,没有说话,只等着他翻出账册。 但事实上梁成辉几乎把家里都要掀翻了也没能找到那本账册,难道是两个孩子在家里无聊翻出来又放在别处了? 但是家里任何一个角落,他分明都没有放过,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的视线忽然扫向沐迅的卧室——她的床褥上微微有褶皱的痕迹,好像不久前有人刚刚躺过的样子。再仔细看,好像她书桌下的箱子也被人翻动过了。 难道真的是她? 梁成辉深吸口气,拿出手机给沐迅打电话,如果真是这个丫头拿到了那东西,恐怕他不掉层皮也难。 毕竟她恨他恨的要死。 电话很快接通,她一直是不接他电话的,这次能接通属实让他颇感意外,但梁成辉还来不及问话,沐迅的声音便从里面传过来,她的声音里明显有哭音,“你把我的妈妈送到哪里去了?我去找了人民医院,健民医院,所有的医院都找了,她不见了,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梁成辉的表情沉了下来,低声问:“你真的回江城了?” 沐迅听到他的语气不对,说:“我托人帮我去医院找了,你把我妈妈送到哪里去了?” “你到底回没回来过?”他语气已经趋于不耐。 沐迅没有回答,挂断了电话。 梁成辉回想着她刚刚的话,她第一句分明说的是‘我去找了人民医院——’,看来她确实已经回来了,也许,东西真的在她手上? 两个老伙计在旁边冷哼一声说:“怎么样,说了你家昨天有人,你偏不信。” 梁成辉忽然问:“你们之前找道上的朋友把举证资料截过来了,那那个举报人呢?他怎么样了?” 模样斯文些的男人说:“你知道那些人下手没个轻重,那个举报人已经没了。” 梁成辉沉默了半天,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等一根烟抽完了,他才从手机里找出沐迅的照片,说:“给那些道上的朋友再说一声,把她找出来,不要让她带着东西离开江城。” 两个伙计相视一眼,说:“要不要给他们说一声下手别太重?毕竟也是你闺女。” “如果她想置我于死地,那就别留手了。”他又掏出一张支票在上面填了几位数,说:“这是请那些朋友们喝茶的,让他们尽尽心,务必要快。” …… 云鼎公寓。 沈清火周三才终于有空回来,秦随之定了今天去签契约,他不过也只是回来换身衣服。 公寓比走的那天还要干净,看得出来她用心打扫过了。 沈清火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件衬衣,又打开表柜在琳琅满目的奢侈品牌中选了一款与衬衣相配的百达翡丽,之后他忽然瞥见床头柜上放了一盒什么东西,还压着张纸条。 他走到床前随手抽出字条,上面写的是——‘承蒙老师近期的照顾,这是送给老师的礼物,本来是打算教师节那天再送您的,但是想必那天送您礼物的人会很多,等排到我的时候,估计您也没有多少收礼物的欣喜感觉了,所以我决定提前送。特此一提的是,我知道您顾虑着我可能会花来路不明的钱,但请您相信我,这个礼物是我用做家教的钱买来的,是非常纯洁无瑕的礼物,希望您收到会开心——沐迅。’ 字迹漂亮,言辞恳切。 沈清火打开盒子看了眼,和他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他弯了弯唇,微微犹豫,摘下腕间刚刚戴的百达翡丽,将沐迅送的手表换上,字条被他随手锁进了表盒里。 柜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亮,弹出一个来电显示,是沐迅的手机号。接通电话后,他听见里面一个闷闷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过来,似乎对面信号不太好,“老师,我捡到一本东西……” 声音很模糊,沈清火听得皱眉,“什么东西?” 但那边没人应声,不知道她听到还是没听到,一阵风声过后,对面嘟的一声挂断了。 之后秦随之的电话打了过来,“沈教授,可以签合约了吗?我已经到地方了。” 沈清火看了眼时间,并没多想,拿了件外套出门了。 秦随之这个人很对沈清火的胃口。毕竟,沈清火喜欢真才实学的人,哪怕那个人有所有纨绔子弟都具有的自命清高和狂妄自大。 而在秦随之的眼里,沈清火同样是一个神奇的人,他无疑是同龄人里脑子最好、性情也最稳的一个人。这个阶层该有的轻狂和傲慢他好像都没有,看着冷清、持重、完全挑不出任何错来,但同时也好像没什么人情味,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精于算计的生意人。但偶尔,他好像又有为人师表的高尚情操。 秦随之看不懂他,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成事的人。 就报仇这件事情来说,他很看好沈清火。 人人都说他散漫随性,但事实上,他已经在物色下一代的有力合作伙伴来为秦家的未来铺路。 签合约的过程很顺利,秦随之说:“沈教授,要出去喝两杯吗?我订了位子。” “不了,我下午还有课。”沈清火婉拒了,“下周吧,我做东。”< 10. 第 10 章 [] 沈清火看了眼桌上的资料,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对他抬了抬下巴,说:“讲。” 男人说:“您上次在云尚华庭遇到的人叫梁成辉,确实是您那位学生的继父。根据卓先生传过来的资料,这位梁先生是江城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董事长,靠做建筑行业起来的,常接一些政府项目。这个人在外的评价是非常好的,甚至在慈善上面砸了不少钱,而且经常去福利院看望孤儿。” “然后呢?” 但是说到这里男人好像有点犹豫,“虽然这个人在人前的形象确实很好,但是我们也发现了一些事情……他好像对未成年的孩子有一些特殊的嗜好。您的学生在高二暑假那年被接到这个人身边,但碍于您说这件事情不能惊动她本人,所有我们暂时还没有查到他到底有没有对您的学生做过什么……” 沈清火的目光逐渐下沉,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证据太少,这个人做事很隐秘,不会轻易留下什么痕迹。”男人不自觉的咳了声,继续说道:“不过,学校里的传闻确实不是捕风捉影,学生们说的豪车和包养,都说的是这位梁先生,根据我们查到的结果,这位梁先生每次来学校看望您的学生,呃,都会……动手动脚,也被一些学生撞到过。” 见沈清火依旧不发一眼,男人接着说:“根据学生们拍到的照片,能看出她本人是很抗拒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摆脱不了这个人的骚扰。另外,她还有位继兄,我们查到她这位继兄经常会逼她做一些不情愿的事情,上一次在红瑙河酒吧里,有很多人看到他逼她换衣服,但根据我们的了解,您的学生可不像是任人欺负的性格,这就有点奇怪。再说到那位梁先生,他经常会给她钱,但是您的学生好像从来没有要过。我们查到她在校外有四份兼职,有两份是家教,一份是快餐店的服务生,还有一份……” 说到这里他又犹豫了。 沈清火终于皱眉,“你的上司没教过你怎么汇报工作吗?” 男人窘迫的摇头,立即拿出一个信封说:“她还有一份兼职,是内衣设计师的兼职模特儿,报酬丰厚,不过她只拍了一次。” 沈清火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封,拆看看了眼,只一眼,他轻轻将信封倒扣在桌子上,语气好像没有变化,平和到让人生出一种错觉,“我让你们查事情,没让你们看她的隐私。” 信封里是厚厚的一叠照片,最上面的那张照片上女孩穿得很少,乌黑浓密的长发被一根木簪挽成了中式发髻,露出好看的天鹅颈。她微侧着头,半垂眼眸,鼻子高挺,肤色白皙,好像下意识躲避镜头。 灯光打在她身上,美好干净的眉眼轮廓配上一副柔软纤细的身体,和无邪而不知所措的眼神,说是一副春|药也不为过。 汇报工作的男人额上有细微的汗,他能感觉到沈清火身边的气压又低又冷,好像他再多说错一句话,那个人的怒火就会降临,“沈先生,我并没有看过这些照片,按照卓先生说的,他们的行规就是查到的东西都要留有痕迹。”顿了顿,“再说这些照片已经被工作室发给厂家了,很有可能马上就要上传到购物网上。” “把照片追回来,底片全部销毁。”他语气平静,和缓,视线一直锁在他身上,“再多一个人看到,你的位置就换人。” “好的。” “还有吗?” 男人站在办公桌对面,语气忽然变得凝重,说:“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个梁先生几天前回江城了,好像因为公司两年前的工程出了事故。”顿了顿,“卓先生说,他担心您的学生会碰到这位继父,毕竟到了江城……” 话没说完,沈清火掏出手机给沐迅打了个电话。 是关机状态。 他想到之前接到沐迅打来的电话,表情不太好,又拨了一个电话,“于浩,那个女孩这几天联系过你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纳闷道:“没有啊,我寻思是你亲自开了口提的,这几天一直操心着这个事情,但是她没有联系我啊。” 沈清火好像靠在椅背上深吸了口气,之后站起身猛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二楼正在上课的教室,推开门说:“乐瑶,出来。” 正在上课的老师一愣。 被点到名字的乐瑶更是一头雾水。 看到沈清火阴郁的脸色,乐瑶有点发憷,但还是快步走出了教室,小心翼翼问:“老师,怎么了?” “你最近一次联系沐迅是什么时候?” “就周、周天啊……她拜托我向老师请假来着。” 沈清火好像快没什么耐心,“听着,我不喜欢说谎的学生。”他尽量控制着语气,“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扣的就不止是你的学分了,明白吗?” 乐瑶没见过这样的沈清火,几乎要被吓哭,这个时候哪里还敢隐瞒,“老、老师,那个其实从她走的那一天……我们就没再联系过了。” “很好。”沈清火点点头,好像被气笑,“回头我们好好说一下这件事情。” 乐瑶呆在原地,她看着沈清火离去的背影,仔细回想了一下老师刚刚说的话——难道沐迅失联了吗? …… 江城。 沐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塞在了一个面包车的后背箱里,前额鼓起一个包,痛得厉害,嘴巴上被人贴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胶布,贴的很牢,她怎么用舌头顶它它都掉不下来。 她分明记得半天之前她还在江城的街头站着,那时有一个盲人女孩拄着手杖从她眼前经过,那个女孩好像来了生理期,白色的裤子上沾了些血迹,身后有两个男人一直跟在她后面阴阳怪气的在说些下流话。 沐迅好心将女孩带到了卫生间,帮她买了卫生巾,等待盲女出来的空挡背后却忽然伸出来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口鼻,那只手上攥着一块抹布之类的东西,气味浓烈,她只挣扎了几十秒,便失去力气,倒在洗手间的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那个盲人女孩俯下身来看她,说:“死丫头,力气还挺大。”又朝外喊了一声,“你们两个!过来搭把手。” 随后进来的两个男人眼熟的让她生气,那不就是跟在那个女孩后面说下流话的两个男人吗? 沐迅在后备箱里清醒过来时,已经明白有人在针对自己做局。 是人贩子?还是梁成辉的人? 如果是梁成辉的人,她反而不怕,反正东西她早早的就藏起来了,总算有些筹码可以平心静气的谈判,梁成辉再怎么混账,总不至于敢杀人吧。 人贩子她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她应该也不会这么巧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到人贩子。 车里的人显然还不知道她已经醒了,还在扎堆说着闲话。 “抓个人可真废劲,还得装瞎。要搁我们以前,直接找个人少的地方把人拖上车,简单省事。”副驾驶上的女人不满的抱怨。 “这不是最近抓的严了嘛,再说,这女的警惕性看着可不是一般的高,她基本都在人多的地方待着,你就委屈委屈。”另个人嬉皮笑脸的安慰了句,道:“等这票做完了,三哥说给我们放个假去欧洲旅游。” “旅游?别又是什么刀口舔血 11. 第 11 章 [] “你妈妈?”梁成辉无所谓的笑了声,说:“我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你的妈妈什么事也不会有。” 沐迅的心里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送她去疗养院了。”梁成辉捏着她的下巴,力道很重,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没见到那本账册吗?” 她摇头,咬着唇说:“什么账册?我没见过。” 梁成辉笑着说:“那看来是一场误会了?” 沐迅没有说话。 梁成辉忽然摸了摸她脏兮兮的小脸,说:“那和爸爸回家吧?看你脏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沐迅抖了一下,说:“不。我不回去。” “不回去?”梁成辉冷笑了声,“你确定要待在这种地方吗?” 沐迅好似挣扎了很久,才犹豫着说:“你放了我和妈妈,我把那本东西还给你。” 梁成辉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果然在你手里。” 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她忽然就有点底气不足,“我把它藏起来了,也告诉了别人这个东西在哪里,如果你对我怎么样,这本东西就会马上出现在巡查组手上。”顿了顿,她甚至露出央求的神色,“放了我和我妈,我就给你。” 梁成辉像是在看小朋友演戏一样看着她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不先拿出东西,你别想走出江城。”顿了顿,他又说:“你不说,也没关系,这些人的手段想必你还没有领教过。” 沐迅抿了抿唇,有些手足无措,她知道梁成辉没有骗她,垂死挣扎道:“有种就杀了我,杀了我,东西就会立刻出现在别人手上。我不会把它给你的。” 旁边的三哥拍了拍梁成辉的肩膀说:“哥啊,这您就甭管了,我们这里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多得是。” 梁成辉站起身,好像叹了口气,最后看了她一眼,对那个叫“三哥”的男人说:“那就拜托了,等拿到东西之后,我另有酬劳。” “您就等着吧。” 沐迅呆呆坐在角落,她知道哪怕现在把那本账册拿出来,梁成辉也不会放过她,他会拿了东西之后依然把她带走,她在他手里,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折辱。 三哥目送梁成辉出去后,折返回来蹲下身看了眼沐迅,说:“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何必受那些皮肉之苦,这边这些人可都是些下手没轻重的,你这么漂亮,要是什么也不说,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吧?” 沐迅抬眼看了他一眼,好像在用力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男人很直白的说了句,“不想被lun,就把东西在哪里告诉我,我兴许还能怜香惜玉放你一马,你说咱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沐迅冷冷一笑,“给了你们之后,你们就不会那么对我了吗?” “不会。”他保证。 旁边传来一阵哄笑。 “我把那本账册给了一个人。”沐迅说:“我的手机掉了,联系不到他。” 男人说:“记得手机号码不,用我们的打,约个地方我们去拿。” 沐迅摇头,说:“我只记得我妈妈的电话,剩下的人的号码都存在我手机通讯录里。” 男人又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江城哪里?” 沐迅冷静的说:“如果把这些信息都告诉你,你们不是又要再害一个人?我不会出卖他的,要么,你们把我的手机找回来,我联系到他后让他把东西放在一个地方你们去拿,要么,你们就杀了我吧。” 男人又笑了,说:“看不出你这小姑娘还挺讲义气的。”他把嘴里的烟把吐掉,看了眼身后的几个手下,说:“你们把人绑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她的手机?” 那个假扮盲女的女人回答道:“这个,没啥印象了,要不然就是落在那个洗手间了,要不然就是落在回来的路上了。” 旁边的伙计说:“哎呀何必那么麻烦,直接让她报姓名住址吧,万一那人有留手,把那本账册又复印了留下来了呢。我看还是直接把人抓了妥当。” 三哥拍了拍伙计的肩,啧啧了两声,夸赞道:“小刘啊,果然还是你最周到。” 沐迅脸色难看。 她只是把它藏了起来,根本就没有给任何一个人,之前的说辞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现在又要报谁的名字呢? 如果能把手机找回来,她就可以找一个机灵的人打个电话,如果是打给老师,他一定会反应过来什么,说不定会帮她报警吧。 “那个人,现在不在江城。”她说。 三哥知道她在耍滑,有些不耐烦的说:“你好好说。” 沐迅微微抿唇,“是真的,他正好出差,我拿着那东西危险,就让他带走了。” “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儿?” “沈清火,在南城。”她说。 三哥回头看了眼小刘说:“这事你怎么看?” 小刘说:“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不如这样,去把她电话找回来,让她给那人打个电话,只说一句话,看那人接到是什么反应先。” 三哥便支使那两个绑人的伙计去找手机了。 沐迅心里忽然有些慌。 等待手机找回的这段时间里,她被关在那一片漆黑的禁室,她一直在想如果只能说一句话的话,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在手机一直没有着落,等到第二天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他们才推开那扇门,对她说:“打电话。” 沐迅看了眼手机,接过来的时候手微微颤抖,手机好像在洗手间地上的坑洼处被水浸到了,振铃的时候,里面传来电流咝咝啦啦的声音。 她第一句话想说的是‘我之前给了你一本账册’,这样接电话的人一定会察觉到异样。 但是那个叫小刘的人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我捡到了一本东西。”,很模糊的一句话,但如果对方真的和她有过这样的关联,一定会问她又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和工程的案子相关联的,不管怎么样,接下来的通话总是和那件案子相关的。 电话接通了,但是她有点绝望,这个局面,恐怕就是沈清火也无能为力了。 她按照纸条上的说出口,“老师,我捡到了一本东西……” 手机放的是外音,对面静默了一两秒,问她,“什么东西?” 一直等了很久,对面都没再有任何反应,也显然对这个东西没兴趣的样子,三哥已经不耐,过来正要抽走她的手机,她忽然大声喊了一句,“帮我报警!” 一个耳光重重的甩在她脸上,她的电话被夺走挂断。 她想,她应该能等到他吧?她最后喊的那句话,他应该听到了吧? 除了他,她再也想不到能帮她的人了。 …… 四天之后的周一。 仅仅只是一个电话,如同一滴水溅入沸油里,瞬间炸开了整个江城的各个非法组织,因为最上面的人接到电话,一天之内,要求找到那个在江城失踪的女孩。 那个人在传达这件事的时候,很 12. 第 12 章 [] 下午三点过五分,罗金的人敲响了梁成辉的门。 梁成辉在客厅里正一点一点把那些资料丢进火盆里,两个伙计听见声音去开门,甫一拧开门把手,就被两棒敲晕,梁成辉抬头的空挡,就看见两个同伴一前一后栽倒在地。 他瞳孔微微收缩,第一反应是把手里没烧完的东西一股脑全部丢进火盆,惊惶的喊:“你们是什么人?!这可是强闯民宅!” 见那些人一个个面容冷峻,分明把这句话当笑话,又高声喊:“我有钱!你们要多少都可以商量!” 那些人依旧没吱声,手脚麻利的用黑色的袋子套住了他的头,三两下将他手脚捆住,说:“省点力气,到了罗叔那里,有你说话的机会。” 梁成辉大喊,“罗叔是谁?我没得罪过他!你们一定抓错人了!” 但那些人再不理他了,同样一闷棍将他敲晕,塞进了居民楼楼梯间的大垃圾桶里,装作物业的样子将那个大垃圾桶拖走。 城南地下赌场。 这里灯火通亮,但是今天却并不营业,几百平的大厅只寥寥站着几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不到二十分钟梁成辉就被拖到罗金面前,但人这时还没醒,下面的人催命一样一把扯掉他头上的麻袋,重重两耳光下去之后,他好像终于有点反应了。 因为手脚被缚住,他又略微体胖,此时在地上微微扭动,像极了一条肥虫。 梁成辉费力的侧过头去看头顶上五十来岁的叔叔辈男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您就是罗叔?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就是个生意人,从来没得罪过您——” “如果你仅仅只是得罪我,那倒好办了。”罗金转着手中的一串佛珠,笑了笑说:“说不定破破财就能息事宁人,毕竟我脾气还算是好。”顿了顿,他蹲下来,依旧是好言好语的问,“那个叫沐迅的女孩,现在在哪儿,你应该清楚吧?” 梁成辉愣了一下,说:“你们的人都搜到我家里去了,我当然是不清楚的,可能她已经回学校了呢?” 罗金抬了抬手,一个手下拿过来一根夹子夹在他指尖上,那根夹子接着电线,罗金一副邻家大爷的慈祥表情,不时看着手边的怀表,好像在留意什么时间,幽幽说:“别浪费我的时间,再不说实话,可是要吃苦头的。” 梁成辉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呼吸有些急促,他还在犹豫,指尖上的东西忽然通电,一阵强大的电流瞬间击溃他的防线,他叫声有些扭曲,“我说我说!我当时让一个叫三哥的把她绑来想问问某件东西的下落,现在我和他的交易已经做完了,那个女孩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罗金使了个眼色,下面的人立刻冲出了赌场,又一次催命般的开车驶向江北。 五六十岁的男人俯下身来看着他笑眯眯的说:“这不就对了。” 梁成辉抿着唇脸色铁青,他想,如果他能出去,这次的事情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江北。 车子在路上不时颠簸,但是后备箱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三哥亲自开车,为了快一些,他放弃了大路直接抄小道,但是没开多远,横穿大路时忽然有一辆布满凹痕的越野冲了过来,将他的车撞偏,迫使他不得不刹停。 沐迅在后备箱里被猛地一晃,终于有些意识,她唇间满是铁锈味,视线一片漆黑,显然正被套在一个麻袋里,外面一阵吵嚷,好像是两拨人发生了什么肢体冲突。 之后,后备箱被猛地打开,她头上的袋子被去掉,一个陌生的男人将她打横抱起,她被抱上了另一台车。 又是去什么地方? 沐迅的意识时有时无,她的视线很散,能隐约窥见车窗外迅速后退的巷子和挂满彩灯的招牌。 很快,车子好像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个人把她抱下车,进入了一个地下场所。 又是地下。 又是一个……贼窝吗? 她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下场所很安静,全然不似之前那个乌烟瘴气吵吵嚷嚷。一片寂静中,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有劳了。” 沐迅睁开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只用了四十分钟,罗先生的效率很高。”那个声音接着说:“不过,我记得我说过,如果我的学生少了一根头发……” 一个年迈些的男音立刻传来,“沈先生,您说的话我自然记在心上,那些人都带过来了,全凭您发落。” 她艰难的在那人怀中动了动,顺着那声音侧眸去看,好像是在仔细确认,远远的,她看到地下厅里唯一一个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男人。他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一派斯文端正,英俊逼人,可惜他没有在看她,眼神也是又淡又冷。 他在看梁成辉。 沐迅认出了那件他上课时才会穿的西装,看得出来,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直接从学校赶过来了。 但好像他没有认出她来。 直到那个人抱着她穿过几百米的过道,然后把她放到他面前时,沈清火的目光好像才终于落到了她的身上。 他明显皱了眉,“是她吗?” 旁边的罗金说了声是。 沈清火没说话,目光下沉,那双眼睛潭水一样安静,好像看不到底。 时间过去很久,沐迅看到他紧握的手,还有他腕间那个在光下闪着光的手表。 她盯着他腕间的手表看了很久——他已经戴上了啊,那支手表戴在他手腕上真好看,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一千多的便宜货,像是很贵很贵的表。 沈清火从沙发上起了身,他个子高,身姿颀长,走过来的时候有长长的阴影笼罩过来,地下厅里一时静极了,因为他竟然弯着腰拿着帕子在慢条斯理擦她脸上的血。 沐迅正对着他,他眼睛格外漂亮,但隔着一道镜片,这些好像全被他隐藏起来,连同镜片背后那点细微的、克制的暴戾。 罗金不满的看了旁边的属下一眼,骂道:“怎么也不知道先给人包扎一下,就这么带过来像什么样?” 他擦干净她脸上的血,以一种审视的意味望着她,片刻后神情不明的一笑,“还真是我沈清火的学生。” 根本难以从他的话中揣测到他现在的情绪,罗金试探着问了一句,“沈先生,那这些人……” 沈清火好似没听到罗金的话,他看了眼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的女孩,血渍凝固在她头发上,白皙的肤色满是淤痕,脸上也都是伤,他轻托着她的脸,几乎没有用力,自顾自说:“多么漂亮的一张脸,让你们弄成这样。” 沐迅在他掌心中低下头,她的目光黯淡,并不愿意直视他的眼睛,但他轻轻拈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他。 “是谁打的你?”他温和的说:“指给老师看。” 沐迅的指尖也是血淋淋的,她微微动了动,看向不久前被捆来的十多个人——江北地下酒吧的人几乎都被绑来了。 她看了一圈,指向了第一个人。 是那个被叫做三哥的人。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像是电影里手枪稳稳上膛的声音。 那个叫三哥的男人此刻被堵着嘴,瞳孔剧震,他看到女孩身前那个男人从下属的手中接过一把德国半自 13. 第 13 章 《夜的第七章》全本免费阅读 非常浓烈的消毒水气味,独属于医院的味道,沐迅不喜欢这里。 医生刚刚替她处理了伤口,她有一只胳膊脱臼了,头上有一处被重击的伤需要留院观察,剩下的基本算是皮外伤,但失血颇多,缝了很多针。沐迅安安静静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双眼睛出神的看吊瓶里的点滴一滴滴往管子里落,外头走廊里人来人往,但是这间病房异常安静。 沈清火正低着头在看她的检查报告。 她似乎在同一个位置躺得累了,脑袋动了动,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垂着眼眸,神情专注,身上这间剪裁得体的西装因为抱她沾满血迹,被弄得很脏,她记得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良久,他看完报告,目光终于移到她脸上,但是她微微侧头下意识避开了,听见他问:“你之前打过一次电话,当时要和我说什么?” 她反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那句帮她报警的话他应该没有听到,即便这样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她,看来他之前说过的能帮她摆平一切胁迫她的事情,是真的。 是她没有相信。 见她不说话,他好像微微沉默,说:“这次是老师的责任。” 沐迅目光回正,非常认真的对他摇了摇头。 沈清火把报告放在一旁椅子上,又问了句,“还有没有老师能帮你做的?” 沐迅在冗长的一阵沉默之后,终于张了张嘴,以一副求助的诚恳姿态低声说:“我妈妈失踪了……” 她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不是一件容易办的事情,但又觉得,也许他真的可以。 见她终于不再两眼无神的保持沉默,沈清火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临近晚上八点半,男人交代好护士后准备出去,病床上的女孩忽然再次开口,“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老师。” 沈清火好像笑了一下,没说话。 似乎这是一件对他完全没有威胁的事情。 …… 城南负二层竞技赌场。 罗金已经把比赛安排的差不多了,今晚来围观的赌徒很多,往日里他们都有固定偏好的职业拳手,甚至会在固定的人选上面下注。 但今晚好像和以往都不一样。 赌徒们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庄家甚至开出了不抽成的赔率。 也就是说,今晚无论是哪一方做赢家,都能拿到所有的钱。 罗金坐在高台最佳席位上,时不时看向入口的方向,快九点的时候,沈清火终于到了。 五六十岁的小老头起身相迎,对这个年轻人介绍道:“沈先生,今晚的比赛内容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上台的新人不少,想必一定会让您满意。”顿了顿,似乎怕对方心思难定,小老头呈上了一份选手名单。 沈清火接过名单看了眼,名单上的信息很细致,甚至标注了职业选手的胜负率。 今天刚签约的这一批来自江北地下酒吧的新人,给他们安排的对手竟然全部都是胜率最高的职业选手。 罗金瞥见那个年轻人唇角有隐没的笑意,之后听见那个年轻人说:“一边倒的比赛,未免有些乏味。” 小老头小心请示道:“那沈先生的意思?” “总得给这些人一些活下去的希望,您觉得呢?” 罗金反应了一下这个事情,悟了,当下重新安排了出场选手,并在场中下了通知让赌徒们重新下注。 四面的大显示屏上很快刷新了竞技选手的出场名单和顺序,和刚刚完全不一样。 有人在场下嘀咕,“虽然都看好这些有经验的职业选手,但我觉得新人也可以押一把,爆冷门的事年年有。这事还真说不准。” 另个人摇头,“你没看最开始的时候,名单上公布的都是胜率最高的职业选手对新人吗?明显是有人要把新人往死里整,庄家今晚都不抽成,这么奇怪的事情你不拿脑子想想?你要押新人,今晚指定输的裤衩子都不剩。” “那你看这名单不是换了的嘛,重新安排的职业选手胜率一般啊。” “啧,那也比新人强多了。” 服务小姐在电脑上统计着数字,罗金发现一旁的沈清火颇有兴趣的看了过来,问:“最近的这一场,押了多少。” “押职业拳手的将近八百万,押新人的只有不到两百万,今晚的比赛不设平局。”服务小姐温柔的进行解答。 沈清火点了点头,又问,“赔率开到多少了?” “职业的赔率是1.25,新人的赔率是5。”依旧是春风拂面般的温柔语气。 沈清火只略微把这个数字在脑中过一遍,便笑,“这个赔率,罗先生今晚看来是不打算赚钱了。” 小老头也笑眯眯的端起酒杯敬过去,“沈先生好不容易来江城一次,今晚的比赛,权当是给沈先生看热闹的,怎么能说赚钱的话呢。” 沈清火摇了摇头,说:“还是按规矩来。” 服务小姐看了罗金一眼,小老头微微思索,朝她点头。 场下大屏幕上的数字又刷新了。 职业赔率1.1,新人赔率4.4。 下面的赌徒们纷纷议论,“这特么才叫正常啊,刚刚的数字真是让人胡思乱想,今天这莫非是新来的在做事?怎么频频失误。” “庄家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你看到台上了没,我听说今天赌场的幕后老板也来现场了,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玩法也说不定。” 新的赔率刷出来,沈清火远远瞥了眼高台外面正给他充当秘书的小管事,管事非常有眼色的跑了过来,微微凑近,沈清火低头在他耳边吩咐了一句什么。 不一会儿,管事跑到后台,替他押了600万。 是押给新人的。 罗金知道这事的时候,香槟都喝不下了,他知道今晚新人是必输局,说不上还会送命,沈清火这个意思,看来是有意要让他赚一笔。这赚钱固然是好,但是赚这位沈教授的钱,他可有点心里打鼓。 小老头手握香槟,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年轻人,非常诚恳的建议,“沈先生,新人赔率虽然高,但依我看,还是押职业选手吧。” 一旁的年轻男人面容平和的抿了口酒液,微微弯唇说:“只是随便玩一把,罗先生既邀请了我,我总得意思意思。”顿了顿,他云淡风轻的说:“今晚恐怕要弄脏您的地方,也要让你的职业选手受些累,600万而已,输了就输了。” 罗金心说这陆家年轻一辈的后辈果然讲究,说话做事完全挑不出错来,他是一点儿也比不上了。 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小老头不安了一会儿,寻思这六百万对陆家也不算个什么,甚至连这位年轻人的零花钱可能都算不上,当下便再没什么心理负担的又坐回位置,说:“沈先生爽快人,那咱们就专心看比赛吧。” 职业选手已经上台了。 竞技台一圈围上了围栏,那个被称作三哥的人有些畏缩的爬了上去,他的头上缠了好几圈绷带,耳朵的位置不断渗出血。 场下已经有人骂,“这怎么还带着伤打?老子还想着可能会爆冷,给他押了注的。” “就是,这一看就是有内幕的吧?” 忽然,陆家的小管事跑到擂台前传了句话,“沈先生在你身上押了600万,他说了,你想活,就不许输。” 场上的气氛说变就变,也许是因为那句传话,也行是因为他面对的仅仅只是胜率一般的对手,只见台上的新人眼里忽然就多了一丝无畏的气魄来,竟然率先发动猛攻。 虽然不是专业选手,但做了这许多年打打杀杀的混混,已经知道怎么打架能瞬间将伤害值拉到最高,下的自然都是狠手。 场下的人开始沸腾,纷纷吹口哨高声尖叫,“哎呦,这才是真枪实弹的格斗嘛。”顿了顿,“你们早点找这样的新人打,这赌场不得赚的盆满钵满。” 职业选手早在之前就已经接收到庄家的授意,如果这场不能赢下新人,恐怕他在这条道上的路从此就要走到尽头。 双方都 14.第 14 章 《夜的第七章》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是夏日,但夜很凉。 白天的病房已经足够寂静,深夜自不必说。沐迅害怕这样的夜晚,她完全没有办法放松身体,只是出神望着窗外的夜色,在没有开灯的夜里兀自睁着眼睛发呆。 凌晨三四点的样子,一片寂静的楼栋忽然有脚步声响起,那道声音自走廊尽头缓缓而来,好像停在她门前,她下意识攥紧了被子。 很久,好像没有听到脚步声离去,她用微微泛凉的指尖在被窝里颤抖着拨了沈清火的电话。 振铃的同时,门外传来手机来电的振动声,之后,她的电话被拒接了。 但她好像松了一口气。 夜色里,病房门被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外走了进来,他没有开灯,只是问,“天快亮了,怎么还不睡?” 沐迅低声说:“睡不着,老师。” 男人便借着月色在病床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像这个夜晚一样沉默。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开灯,也许,他也有心情不好不想被人看到的时候? 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深夜在她病房门前徘徊,也许,是有事情要和她说?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槟味道和血腥味,她思绪飘远,忍不住猜测他刚刚去干了些什么——肯定有喝酒,也许,还打架了? “我之前说过一些话,”他忽然开口,淡淡的说:“用词不太恰当,老师向你道歉。” 沐迅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表情有些意外,说:“老师,你怎么了?” “没怎么。” 沐迅就没再多问。 他又问,“现在还不睡,是害怕吗?” 沐迅想了想,好像是,也好像不是,她不知怎么回答。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奇怪的很,和他说了这两句话,她好像忽然放松下来,几乎是瞬间来了困意,但还是说:“你今天奔波了一天……”她微微打了个呵欠,说:“一定很累。” “嗯,我再坐一会儿,等你睡着我就回去。” 沐迅就不再劝他——老师今天有点反常。 沈清火在夜色中看着她,窗外有月亮,室内并不是全然看不清,没一会儿,阖上双眼的女孩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还记得一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偏僻的边境中学新学年开学后,他没有在班上看到她,问到其他学生时,他们都说“沐迅和她妈妈被接到大城市去啦,以后再也不会过苦日子了……” 他想到那个眉眼漂亮的女孩因为没有钱买题册,每次交作业的时候,都借了别人的题册然后用铅笔把题抄在本子上再交给老师,又想起她在冬天还穿着鞋底单薄的鞋子,早晨出操的时候跑步甚至会脚疼,为了不出操,她想尽了借口请假逃避早操,之后,她就在鞋里面垫上卫生纸。但即便这样,她从来没有把这些告诉她的母亲。 沐迅是他教的第一批学生,他总是会留意她的困苦。 知道她被接走以后,他好像终于对她的未来放了心,不到半年,他就离开了那个地方,那时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学生被带去了火坑。 她的母亲也很貌美,他依稀记得那是个温柔但又坚韧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在发现了梁成辉在电话里用自己的生命威胁女儿时,选择在疗养院自己拔掉了自己的管子。 他要怎么和自己的学生说,她以后是个孤儿了。 那是她求助他这个老师的第一件事情。 …… 凌晨五点,天就快要亮了,沈清火看了病床上的女孩一眼,起身离开。 陆家的小管事还在医院外勤勤恳恳的候着,见到沈清火出来,抱着手中的坛子问,“沈先生……” 男人只是轻声说:“把她的骨灰收好。” 小管事很疑惑,“难道不交给……”但见那男人的脸色,话没说完又改了口,“好的,沈先生。” 上了车,男人摘掉眼镜,说:“去见梁成辉。” 小管事勤勤恳恳的驱车赶往赌场,罗金还扣着他,没有沈清火的点头他不敢轻易放人。 梁成辉被困在赌场的禁室里,他知道这些人即便再如何嚣张也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故而睡得正香。 五六十岁的小老头亲自将他拍醒,梁成辉从睡梦中醒来时,看见了身前正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抬头,沈清火的脸隐在阴影里,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瞧不清是什么神情。 男人对他说:“梁先生,我们见过。”顿了顿,又说:“你应该知道,我是南大的教授。” 梁成辉当然记得他,之前在云尚华庭的5楼,他说他是沐迅的老师,而在这一晚,他好像又换了一个身份站在这里。梁成辉仰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没反应过来什么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虽然我不是梁宇的授课老师,但您的独子在南大顽劣不堪,常以羞辱别人为乐。”那个人微微俯身看他,嘴角有讽刺的笑,“梁先生真是教导有方。” 梁成辉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一点什么了,很多话不用说的太明显,聪明人只听弦外之音,他知道这个男人想表达的意思只是梁宇如今在他掌控之下,梁成辉好像终于想起眼前这个男人这一晚的疯狂行径,嘴唇哆嗦了一下说:“你想干什么?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做老师?——” “我是个不太宽容的人。”沈清火从怀中取出一份资料,说:“不过沈先生如果愿意配合我,我对令郎的行径,或许可以包容。” 梁成辉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东西。 是一份空白的遗嘱。 “沈先生做过的事情,应该还有印象?”他说:“我是教法律的,把你钉死在审判席上,相信不成问题。” 他把收集到的资料拿给梁成辉看,梁成辉脸色泛白,“怎么可能?这些东西我明明已经烧掉了……” “越是重要的东西,越会留底,怎么可能只有一份呢。”那个年轻人笑了笑,眼神忽然变得暴戾,“写下这份遗嘱,至少保得住你儿子。” 梁成辉脸色铁青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在审判席上制裁我?” “因为我不想等到那时候。” “为什么?” “你不死,那些被你侵害的孩子睡不着。” 梁成辉摇头,“我不会写遗嘱的,即便你真的有所有的证据,我最多也就是坐牢,不至于是死刑,我不会写的……” 他很清楚的知道写了遗嘱意味着什么。 “不写,也没关系。”那个年轻人说:“也不是每一个畏罪自裁的人都会写遗嘱。” 梁成辉的脸已经是惨白无色,摇头,“我不可能自裁的,哪怕你用小宇的命威胁我,我也绝不可能听你的话去死……” “哦,是吗?” …… 上午九点半。 病房上的窗帘在夜里并没有关上,沐迅被外面的阳光照醒。 虽然夜里睡得很晚,但是醒来之后,她却很难再阖上眼。 下意识摸出手机看时间,刚刚解锁,浏览器上忽然推送了一条重磅新闻——江城某大型上市公司董事长疑似畏罪跳楼。 沐迅表 15.第 15 章 《夜的第七章》全本免费阅读 周三,南城。 等重新办理完住院手续,已经下午接近五点。 沐迅觉得她的身体完全没什么大问题,除了身上缝了针的地方有些没长好,她觉得完全没必要住院。但是那个传闻中的于浩医生来给她做过检查后,坚持要她再留院观察几天。 手机被水浸的屏幕一片花白,连通讯录都看不清,为了不使舍友担心,她办理完住院后给乐瑶发了条消息。 几个同宿舍的姐妹下了课没吃饭就提着水果来医院探病了。 乐瑶往她床头一坐就开始哭,其他室友说:“哎呀好了好了,不就是今天被沈教授骂了一顿嘛,又掉不了一块肉。” “呜呜呜,可是我觉得我期末要挂科……” 李楠楠说:“不会的,沈教授不是那样的人。” 乐瑶哭着说:“就是的,我直觉很准的,他就是有那么的小心眼……” 恰巧从病房外经过的于浩内心汗了一下,跟着默默吐槽,“何止小心眼,简直睚眦必报,记仇得很。” 一群小女生在病床前叽叽喳喳,但沐迅好像话很少。 乐瑶仔仔细细把她打量了一遍,有些后怕的说:“还好你没出什么事,老师说你失联的时候,我吓得两天没有吃下饭。” “我手机泡在水里了,所以没有接到电话。”她避重就轻的略过了江城发生的事情。“下次不会这样了。” 乐瑶又说:“怎么胳膊上和后背都缝了这么多针?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从高处摔下来了,小伤,估计很快就好了。”沐迅问:“最近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乐瑶想了想说:“有——”大概是她刚刚提到从高处摔下,乐瑶忽然想起一桩事来,“昨天刚出来一个新闻,也不知道你看到没有……梁宇的爸爸好像跳楼了,听同学说,梁宇昨天就离校了,好像回了江城?连请假的手续都没走。” 说起这个,她语气微微有些同情,说:“他走前我见过他一次,脸色青黑,跟锅底似的,一直说这事不可能,他爸爸不可能跳楼。” “然后呢?”沐迅忽然问。 乐瑶说:“然后他就离校了呗。”顿了顿,见她反应有点奇怪,说:“害,算了,说这么晦气的事干嘛。” “我可能要在医院呆几天了,你们记得帮我做课堂笔记。”她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激烈,移开话锋说:“上周末的家教我也没去,最近耽搁的事情有点多。” “这个都是小事情。”乐瑶又八卦的说:“哎,你不在的这几天,周长青天天来我们院找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搞不好是想找你约会呢。” 沐迅对这个男孩没兴趣,很简洁明了的说:“我不喜欢这个人。” “人家长得也蛮帅的呢。”乐瑶说:“你要不喜欢就算了,下次我就不搭理他了。反正和梁宇一个宿舍的,估计人也不怎么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聊完八卦,几个小女生又参观了一眼她住的高级VIP病房说:“在这住一晚估计也不便宜,沈老师对学生真好。” 明明她们没有别的意思,但沐迅不知为什么脸红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等我好了,后面再赚钱还给他。” “哎呀,现在就好好养病,说什么钱不钱的事情,我看沈老师也不像是缺钱的人。”乐瑶说:“他平时戴的手表都是几十万的牌子,还经常换,这点钱估计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沐迅显然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信息,非常吃力的消化了一下,“什么?” “哎,我们宿舍之前不是在一起八卦过的嘛。”乐瑶有些生气的说:“我们八卦的时候你是不是又没仔细听?我们沈教授虽然只是大学老师,但是沈家好像挺有钱呢,他手上的表经常换,没见过戴便宜的,最低都是几十万的牌子。说到这个,好像今天挨骂的时候,我看到他又换表了。” 沐迅想到自己送的便宜货,有些想死,但是她真的不知道他平时戴那么贵的表。她不认识那些牌子,认识的车标也很少。 乐瑶说着说着就有些怀疑自己的见识,说:“他这次戴的那个表我没认出来,但好像和他之前戴的那些都不一样。难道又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新牌子?” “……” 能聊的不能聊的都鬼扯了一遍之后,几个小女生这才结束探病,有说有笑的回了学校。 沐迅兀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倍感丢脸。 于浩进去给她换水的时候,发现这小姑娘正在锤床……他提醒,“动作幅度小点,另只手快要跑针了。” 要不是沈清火特意叮嘱了这个小姑娘由他亲自照料,这种护士做的事情他才不愿意揽过来。 沐迅在医院呆了三四天后,于浩给她重新做了个CT,检查了一下她头上的伤,说:“差不多可以出院了,注意休息,不要熬夜。” 小姑娘像是要从监狱里放出来一样开心,搞得于浩颇为郁闷,又听那小姑娘细声细气的问医药费的事情,他有心捉弄,就说:“这三四天也就花了几万出头吧,这点小伤不费钱。” 小姑娘的脸红了又红,最后非常有礼貌的道谢,并承诺分期付款给他。 别说,大学生是挺好玩儿的。 回了学校,沐迅尽量逼自己不去想梁宇的事情,她把落下的功课好好补了补,又开始做起之前的兼职。 但是那个设计师小姐姐的工作室却好像关门了。 她惦记着之前预收了人家工作室一个月的钱,但是活只干了一次,不免心虚。 又是一个周天,她做完家教又坐公交去了之前那个商场,奇怪,那个工作室还是关着门。 一连两个星期,他们的工作室都是歇业,难道倒闭了? 沐迅联系不上他们有些郁闷,就算是倒闭了,她是不是应该把多收的钱退给人家呢? 出了商场,又是一场大雨。 已经十月下旬,暑气终于开始消散,空气里有了凉意。 雨有些凉,她没有带伞,正站在商场屋檐下叫完一辆滴滴,等车的间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鸣笛,她侧眸看了眼,是辆黑色的车停在她身前,她不认识车标,但看着有些眼熟。 车窗降下,沐迅有些意外,浮起一张灿烂的笑脸亲切的给老师打了个招呼。 “好巧哦老师。” 大雨中,车窗里那张英俊冷淡的脸好像也浅淡的笑了一下,说:“去哪里,我送你。” 沐迅双手遮在头顶,快步跑过去拉开车门钻上了副驾驶。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棱角分明的五官比往日看着凌厉了些,但是和她说话的时候,又莫名温和,他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沐迅一边用纸巾擦掉额上的雨水,一边支支吾吾的说:“我在这边有个兼职……但是来了两次,它都关门了。” “是吗?”男人显然清楚她说的兼职是什么,淡淡的说了句,“既然关门了,就不要做了。” 沐迅又有些底气不足的说:“可我提前收了人家的钱……” “收了多少?”他问。 沐迅本来想说收了一万多,但转头又想起上次他不冷不热的讽刺,问大学生做什么样的兼职一天能有一万多,她瞬间就不敢多说什么,只蚊子哼哼般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