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那个妖鬼》 1. 穿越 [] 青山上流云游动,雾霭环绕,一道流光飞过,刺破与世隔绝的寂静山林,落在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中。 林雾躺在巨大石头上,把玩着手里的玉牌,牌子正面歪歪扭扭写着“欠条——林雾”四个大字。 背面的字迹工整得多,密密麻麻用小楷刻下一大段话。 省去大部分的恭维和寒暄,提取出重点,可以总结成三个字——杀妖王。 林雾托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捏碎玉牌。 多年前她濒死被人所救,她给对方留下一张欠条,承诺将来对方有需要,可在不违背她的原则下让她办一件事。 人情债总是难还,她从石头上起身,衣袂飘飘,脚一抬一落间,人已经到千里之外。 黑影穿行在空旷宫殿之中,脚落地时没有一点声音。 宫殿被光珠照得亮堂堂,来往的人却没有多少,巡逻的守卫都只在最外层,内部寂静空荡。 林雾停在拐角处,身影与气息融入身侧的柱子,前方一道白色身影走入回廊,衣服上绣着柳叶。 对方在这妖宫里着实显眼,仿佛一窝狼里落入一只兔子。 这里怎么会有人? 如此自如行走在这宫殿中…… 林雾在跟上去和继续找妖王之间选择前者,一路无声跟着。 女子走进厨房,从一只妖手中接过食物,又转道走往另一个方向,穿过曲折的回廊,她终于到达目的地,抬手敲门。 这一停顿,林雾终于看清她的脸,是个极为清雅的姑娘,一身白裙袅袅亭亭,是人没错,并非什么妖物伪装。 门打开,白裙姑娘走进去,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从屋内飘出来,只留下零星几个字音,听不清在说什么。 林雾拿出墨伞,手指摩擦着伞柄。 屋内有一个极为强大的妖物,或许就是这份强大才让对方有底气不在宫殿内布置任何守卫。 速战速决,她赶时间。 如墨浸透的伞如同一柄利箭,穿过空气时发出嗡鸣,在被抵挡住的瞬间张开,墨伞遮蔽住门口的光线,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喷洒。 妖王拉开白裙姑娘,没有任何言语,灵力激荡。 双方极为默契,没有说多余的话,厮杀时一点小疏忽都让人命丧黄泉。 林雾手中墨伞变幻莫测,如刀如剑也如钩,攻防兼具,墨伞边缘划过妖王的手臂,这场战斗的第一滴血出现了。 她往后退一步,刚踹向对方的小腿被震得有些发麻,来不及休整,又再次缠斗在一起。 地面逐渐染上红色,双方各有损伤。 缠斗下去对林雾没有好处,这里是妖的地盘,外面还有大批守卫等着,妖王比她想象中的难杀。 双方暂停,各自喘息。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白裙姑娘身上,实在没忍住,问道:“你是人族叛徒?” 这话问得着实尖锐,白裙姑娘脸色不变,语气平静道:“求生手段罢了,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只要归顺于妖王,大家都能活,他不会滥杀,又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林雾点点头:“你说的有理,要是其他人也和你想得一样就好了。” “你的话太多了。” 妖王眉眼冷厉,眼中似有黑色火焰升腾,灵力凝聚成长鞭袭来,外层包裹着青紫色毒气。 墨伞在手中灵活翻转,长鞭砸在伞面上,在巨响过后散开,余波向外掀起涟漪,房间里所有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被掀翻,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林雾欺身而上,伞下响起铃铛声,令妖王恍惚一瞬。 尖利如刺的伞尖已经抵达咽喉,他生生用手拦住,掌心刺破,鲜血涌出,腹部遭受重重一击,他后退几步,满口血腥味。 黑气腾地散开,林雾反应极快,手拆开伞柄,抽出一把连着细铁链的匕首,抓住一头将匕首抛出,铁链变幻莫测勾住妖王的喉咙,将他从黑气中拽出。 妖王踉跄两步,捏碎铁链,黑气变淡。 他随意抹去嘴角的血,“我还以为人界厉害角色都已经死绝。” “师父说像我这样的天才世间无二。”林雾把伞当成拐杖倚在地上,撩一把遮眼的凌乱碎发。 “倒是你挺出乎我意料,身为妖却能修行鬼术,命挺硬。” 黑雾缭绕,遮挡光线,整个房间阴沉沉。 妖王:“你赢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雾握紧伞柄。 气氛凝结,妖王身体紧绷,放缓呼吸……然后看着对面的刺客扭头就跑。 林雾不是傻子,一对一妖王打不过她,可是他可以摇人啊! 外面大批妖兵又不是吃素的,她想干掉妖王,没想把自己折进去。 刺客刺客,一对一暗杀才是她的强项。 逃过妖兵追捕,林雾站在大树下,脚尖碾着一片枯叶,思索之后决定去找发动玉牌的人,顺道看看如今人界情况如何。 这个世界与她看过的修炼小说不同,并没有修炼者和凡人的区别,大势力也不以宗门为单位,而是倚靠家族,朝廷在此也颇有分量。 世家子弟靠家族,寒门学子进朝廷。 玉牌上简单写明人界现状,寥寥数语终究不如亲眼看见来得有冲击。 大地满目疮痍,草木枯败,人们神情惶恐,街道空荡。 印象中的人界还是富足安乐的模样,不过短短百来载,就已经面目全非。 她落在麓山学院门口,被黑压压一群人惊到,众人把她团团围住,嘘寒问暖,眼中的殷切几乎溢出来。 “真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真人渴不渴,一路赶来辛苦,先喝口茶。” “真人,那妖王实在欺人太甚,你一定要为我们讨个公道啊!” “真人……” 叽叽喳喳的话吵得林雾头大,眼熟的不眼熟的全部挤过来,林雾放出威压,灵力汹涌而至,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周边终于清静下来,她环顾一周,朝被挤得胡子凌乱的老头说道:“齐老道,你的要求我做不到,换一个。” 齐老道身旁的拥挤人群立即清空,他的道袍被挤得皱巴巴,边整理边走到林雾面前,弯腰行礼。 “见过真人,如今人族被妖族压迫,生灵涂炭,我辈顽强抗争,损失惨重,血染大地……” “停停停。”林雾做出打住的手势。 “妖族气候已成,凭我一人之力也无法改变,我能做的最多就是带剩下的人找个地方避开妖族过日子,保证妖族灭不尽人族。” 此言一出,无人应答。 良久,才有人颤抖着开口:“可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是要看妖族的脸色过日子吗?” 林雾:“总比死了好。” 她看向齐老道:“你意下如何?” 其他人她并不在意,自师父百年前过世后,她便一直避世不出,若不是玉牌,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齐老道修为不高,在这群人里的地位也不怎么样,求助的目光转一圈。 没人能给他答案,他轻轻叹息。 “我老了,儿子女儿都死在妖族手里,一个人独活也没有意义,我就在这里守着,大家自行决定去留,若是避开妖族也好,至少人族火种还在。”一个面色憔悴的妇人说道。 林雾对她有印象,对方是麓山书院的副院长,上次见面时对方神采奕奕,看起来三十来岁,而今头发夹着银丝,苍老许多。 悲伤蔓延开来,所有人都选择坚守人族土地,但世间并不只有这些大能,还有修为不高的大多数人,有人被安排带百姓走,有人抗争想要留下。 林雾眉头微蹙,指尖抚上心口。 她本来是好好在学校睡觉,醒来就莫名其妙穿到这个世界,以五岁幼儿的身体独自在残酷环境中活下来。 来到这里两百年,从一无所有到成为顶尖的存在,她的心很少再有波动,而今似乎是族群将亡的无声悲痛,如细密丝线裹住她,她心中一片空茫。 众人的讨论如沸水翻滚,她揉揉额头,出声道:“我也不是不能杀他,只是妖族势成,只杀他一人有什么用?” 妖兵们又不是摆设,他们充满朝气,没有头领也能吞噬人族,而人族优秀的青壮年已经陨落,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 “我曾在家族书库看到过一本古书,上面记载一种穿越之法,能够逆转时空。” 角落里响起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胡子花白的老头撑着拐杖走近。 他双目清明,眼神平静,温和地看向林雾,“你可以回到妖王尚且弱小的时候杀掉他,只要妖王不在,后面妖族也无法强盛。只是此举风险极大,我不知道你能否活着穿梭时间,也不知若妖王死在千年前,千年后的你是否存在。” 林雾笑了一下,“那就看老天想不想让我们活着了。” 方案一出,众人就有努力的方向。 逆转时空需要建造庞大阵法,所有人都紧张筹备起来,有钱出钱没钱出力,幸好阵修没死太多,还能布阵。 布阵的这段时间没林雾的事,她在人界周 2. 同生 [] 阳光穿过树叶,投下斑驳阴影。 林雾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挡住刺目的光线,周边是茂密树林,山林里各种鸟叫声甚是吵闹。 原先戴在手腕上的镯子断裂,和她的心一样碎成几瓣。 白胡子老头说,她通过阵法会自动定位到妖王附近,到时候她直接将尚且弱小的妖王抹杀,便可完成任务回去。 而回去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存储灵力的手镯,没有灵力,画出阵法也无法开启。 她抹一把脸,从地上站起,打算先把人弄死再思考回去的事。 而这一动作,她立即感受到身体的不同,微弱的灵力在身体中流转。 很好…… 她的实力如今只有练气期!就如同一个身体素质极佳的特种兵一朝退化为幼儿园小朋友! 她的芥子袋也在穿越阵法中湮灭,里面装着她一半的家产,有数不清的灵石与宝物。 真是好、极、了!什么狗屁阵法! 骂归骂,她还是在周边快速寻找起来,最后在千米处发现一个躺在血泊里的身影。 对方气息微弱,她走过去用脚给对方翻个身,对方脸上糊满血和泥,看不清样貌。 她颇为嫌弃地用剩余灵力给对方施了个清洁术,然后就发现体内的灵力被抽空。 林雾:…… 她仔细打量对方的脸,双眼紧闭,一双长且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脸色苍白,鼻梁高挺,嘴唇毫无血色,五官比一般人和妖都更深邃立体些,眼角上挑,一张脸漂亮得近乎妖异。 虽然比一个时辰前的妖王青涩瘦弱太多,不过也能认出是谁。 说好穿到妖王幼年时期,结果面前这个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真是一点不靠谱。 正常而言,这个年纪的妖或人修为怎么说也会比练气期高,如果不是他此刻重伤濒死,她就不是来杀人,而是来送人头。 幸好她的本命法器还在,墨伞变化成一把墨色砍刀,她退后一步,抬手不留余力狠狠砍下去。 砍刀落在地上,她看见他扑过来,而灵力匮乏的身体能看清他的动作,却无法控制自己躲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她扑倒在地,后脑勺落地痛得她眼前一黑。 一人一妖在地面扭打起来,妖濒死发狠,人还没适应弱小身体,双方竟也打得有来有往。 妖物果然擅长装死,还皮糙肉厚! 林雾在心中狠狠咒骂。 燕归辞一把掐住林雾的脖子,林雾的刀也压在他腹部。 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黑眸盯着林雾,忽而下压放大,双唇相贴,一颗丹药混着血味进到林雾嘴里,没等她吐出来就已经融化。 刀刺穿燕归辞的腹部,他还没有什么反应,林雾已经“嗷”的一声叫起来。 两人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燕归辞的脸色看上去不再那么难看。 林雾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喉咙干到要爆炸,腹部也泛起剧烈疼痛,仿佛被人砍了一刀。 双眼因突如其来的疼痛泛起一层生理性水雾,她喘着粗气,一把掐住彻底乏力的燕归辞。 燕归辞咳嗽两声,嗓子干哑,“我不建议你杀我,这样我们俩都会死。” 林雾已经感觉到喉咙的窒息,她松开手,安详地躺在地上,平静问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燕归辞:“同生蛊。” 林雾没有说话,实在是嗓子疼不想开口,从这玩意的名字和她刚才的反应来看,大致也能猜出同生蛊是什么东西。 两人宛如死狗一般并排躺在地上,消化着身体剧烈的疼痛,林雾看着天上的云,一闭眼就再没睁开。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夕阳西下,燕归辞彻底昏死过去,叫都叫不醒。 她盯着他的脸,为自己的大意悔恨不已,大风大浪都走过,千年后的妖王她都能摁着打,现在竟然在阴沟里翻船! 她抓过燕归辞的手腕,骨龄显示他也就二十岁左右,或许是营养不良,他瘦得过分,看上去年纪更小。 愤愤踹一脚燕归辞,同生蛊尽职尽责将疼痛分担到她的小腿。 她查看小腿,疼痛的地方并没有乌青,看来只是分担疼痛和生死,伤口还是在本人身上。 她苦着一张脸蹒跚站起,走入丛林。 难闻的味道涌入鼻腔,燕归辞想要挣扎却全身无力,口中被灌入清甜的水,极大缓解喉咙的干燥疼痛。 他强撑着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到面前模糊的身影,又沉沉睡去。 再次睁眼,天空已布满繁星,女子坐在火堆旁边,正抬头往上看,目光没有焦点。 她脸上丝毫不见焦躁或恼怒,平平静静看着天空,白净的脸在火光映照下有几分柔和,足够漂亮却不带攻击性。 他感觉身体舒适许多,身上泛着草药的清苦味道,是对方给他敷了草药,看来她很穷,连丹药都没有。 实力弱小,性格大概也不会过于强势,长相温和,像是被供养的娇花,或许是哪个小家族的千金出来历练。 要不是被逼到绝境,他也不想给她喂下同生蛊,和一个陌生人性命相连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对方这个年纪实力还如此低微,定然天赋极低。 他垂下眼眸,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林雾仿佛被惊到,眨眨眼才回过神,偏头看他,“我在思考人生。” 到底是做过多大的孽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燕归辞轻声道:“能给我一些吃的吗?” 林雾站起靠近,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下一秒笑容便僵硬在地。 “吃的?!你还想吃?你看你像不像吃的!?”林雾一巴掌拍在燕归辞头上。 力道不重,落在头上不疼。 她表情极为生动,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像一朵张牙舞爪的花,幸好现在这朵花对他来说没有威胁。 他转换表情,眼尾殷红,眼中泛着水色,“对不起。” 林雾一愣,神色复杂,怎么千年后狂炫酷霸的妖王在千年前是这么个小可怜,要哭不哭的,把她整不会了。 燕归辞自顾自道:“你也是收徐文虎的钱来杀我吗?我生来就被各种人驱赶和倒卖,他也想把我当成商品卖掉,我逃脱之后他还派人来杀我,真当不留一点活路,我只是想活,有什么错?” “我杀你和那个什么虎没关系。”林雾低头审视燕归辞。 “能从不同人手中逃出来,多少有点本事,同生蛊是哪里来的?” 燕归辞声音低下去,“同生蛊是 3. 教导 [] 刺客追入丛林,惊起一片鸟儿。 林雾边跑边隐藏踪迹,又弄出许多误导刺客的痕迹,将燕归辞拽回地面,拉着他奔跑。 树叶在眼前只留下一道道残影,过快的速度让风从脸上呼啸吹过,打得脸有些生疼。 他跟不上林雾的步伐,几乎是被她拖拽着向前,他咬牙抓紧她的手。 林雾终于停下,微微喘气,观察后方情况,看着渗出一层薄汗气喘不已的燕归辞,略微嫌弃道:“你怎么这么虚?” 她把手搭在燕归辞脉搏上,灵力无视他的反抗强势探入,感受到他体内灵气流转,她惊讶道:“你这么弱?” 燕归辞咬一下后槽牙,垂眼扯出一抹笑,“我从小被卖来卖去,没正经修炼过,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保佑。” 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配上惨白的脸色,这模样着实可怜,像极一只病弱的小犬。 林雾:“幸好此地灵力不够充足,实力强横的人估计不多,不然你也活不到现在。” 燕归辞抬眼,“你是从哪来的呢?” 林雾:“我到处跑,待得最久的地方是深山,大概是从山里出来。” 燕归辞:“这样啊。”不屑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 “你在这里待着别乱走。”林雾起身往外走。 燕归辞下意识问道:“你去哪?” 林雾理所当然道:“去弄点钱,找医修的路上总要有盘缠,求人帮忙也需要花钱。” 她现在兜比脸干净,在燕归辞昏迷的时候,她就在他身上搜刮过一遍,同样是一个子都没有。 燕归辞疑惑:“去哪弄钱?” “不是有六个钱袋自动送上门吗?”林雾眨眨眼睛,又叹口气。 “其实我觉得我们俩可以合作搞一个仙人跳,把你卖了换钱,再把你救回来,不过这个法子更麻烦,不如杀人越货钱来得快。” 燕归辞一僵,目光复杂,脸色几经变化,最终吐出一句话:“一路小心。” 林雾轻哼一声,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木中。 这些刺客或许是看不起他们两人,没有聚在一起行动,而是分散开来搜寻他们的踪迹,这对林雾来说是个好消息。 她先返回去从第一具尸体身上捡走芥子袋,里面灵石不少,算是开个好头。 林子里,一人在谨慎前行。 狂蜂当刺客多年,足够有警惕心,每前进几步就向后看一眼,他不会看轻任何一个弱小的敌人,刀尖上舔血的活计,一着不慎便死无葬身之地。 当他再一次回头,一张白皙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离得太近,惊得他心脏加快一瞬。 没等他出手,颈间一凉,然后他的视线便落在对方的鞋上,还是横着看的。 林雾捞走芥子袋,坐在地上喘息,这套步法对于目前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困难。 才发挥不到十分之一的成效,她已经快要累瘫。 她抚摸着墨伞,把匕首上的血迹甩开,才慢慢收回伞中。 等她剩余三人干掉,天已经黑透,肩膀传来剧烈疼痛,她快速往回赶,隐藏在一棵树后。 最后一个刺客已经找到燕归辞,两人缠斗,显然刺客更占上风。 燕归辞本就破碎的衣裳被割得更加零碎,血液涌出将白衣染红,他不太会出招,躲避的动作倒是灵活,刺客的刀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口。 痛感还在加剧,林雾眉头都没皱一下,看着狼狈躲闪的燕归辞。 在长刀即将刺穿燕归辞喉咙的时候,她终于出手。 墨伞打开的一瞬间,燕归辞的视线被遮挡,眼前皆是一片墨黑,犹如他濒死中睁眼时看见的黑色衣角。 等墨伞收起,景色重现,刚才还无比凶厉的刺客已经变为一具尸体。 目光轻轻从林雾脸上掠过,他如释重负般瘫倒在地。 林雾叹口气,最近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 从刚才燕归辞的表现来看,他似乎真的无自保之力,能活下来估计是靠皮糙肉厚和邪骨支撑。 同生蛊她听都没听过,能解开的人必定是名医,而找名医的路上必定会经历比现在更多的危险,燕归辞能不能顺利活到解毒还真不好说。 前途暗淡啊前途暗淡! 她把六人的芥子袋扔给燕归辞,燕归辞愣愣接住,将芥子袋捧在手中。 林雾:“找药疗养还要我教吗?” 燕归辞翻开芥子袋,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林雾:“没有疗伤丹药?不应该啊。” 燕归辞:“我不认识。” “不认识你早说啊,嘴长来不就是用来说话的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林雾翻了个白眼,找出丹药扔给他。 她倚靠树干,闭着眼睛休息。 燕归辞吃下丹药,体内的痛苦减轻许多。 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才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把同生蛊用掉,现在想想,说不定会因祸得福。 他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怎么杀了他吗?还是想再次试探?亦或是仍抱着玩笑般一起死的念头? 林雾:“我在想我的命怎么那么苦。” 燕归辞:…… 燕归辞自嘲道:“很多时候我也觉得我的命好苦,我的出生并非自己的意愿,想死偏偏又撑着一口气要活,世人喜爱这张皮囊,却又厌恶我本身。” 林雾:“我不是想和你比惨,你惨并不会妨碍到我的惨。” 没点起火堆,树木遮住月光,周围环境模模糊糊。 或许是这能够遮挡表情的夜太平静,如此难得,真假掺杂的话里也就多了一分真情。 燕归辞:“可我并不是纯粹的妖,若是在妖域,也依旧是被排斥的存在……你知道我是妖?” 像是被惊到的刺猬,他立即支起身上的尖刺。 林雾:“一般练气期的人确实看不穿你的身份,谁让我天赋异禀呢?我还知道你的另一部分血统来自鬼域,你很难杀。” 燕归辞:“你到底是谁?” 林雾:“我是一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惊世天才。” 燕归辞:…… 林雾:“你还做了其他事吧?若单纯是逃跑的货物,不至于雇佣刺客下此狠手。” 黑夜中,燕归辞的眼睛无视阴暗光线,直直锁定在林雾身上。 他说:“我杀了徐文虎的儿子。” 他又解释:“我原先并不想动手,这对我来说没有好处,是他太过分。” 林雾擦拭墨伞,嘟囔道:“真是麻烦。” 她从芥子袋中拿出一套衣服扔给他,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还混着凝固的血迹。 燕归辞走到树后换衣服,刚将一件外衣脱下,一颗光珠便从树后抛来,照亮他周边两三米范围,没什么用,就只是方便他换衣服。 他盯着那颗光珠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将剩下的衣服脱下。 刺客的疗伤丹药效果很好,伤口都已经止血,有一些比较轻的地方开始结痂。 林雾清点芥子袋中的东西,所有东西整理放在一个芥子袋中,带着一串芥子袋招摇过市不太合适。 等燕归辞换好衣服,她将一个芥子袋仍给他,里面装着少部分灵石 4. 条件 [] 绿意盎然的树林杂草丛生,两道人影从比人高的灌木中钻出。 燕归辞原先从东边进入林子,而名医所在正好也是这个方向,他们需要原路返回,穿过这片茂密林子。 林子范围极大,两人相遇的地方是林子边缘,也就是说燕归辞先前横穿整片树林,幸好林中大型妖兽不多,不然他都活不到林雾出现。 这是他们日夜不停赶路的第五天,林雾用树藤编出一个可以背在背上的藤椅,让燕归辞背着她走。 疲惫也会分担,林雾翘着二郎腿仰天长叹,“好累啊。” 燕归辞咬紧牙关,汗水从下巴汇聚滴落。 经过无数丹药的疗伤滋补,以及顿顿饱饭滋润,加上他本身强悍的肉身素质,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午后阳光刺目,听到背后飘来的悠悠长叹,他闭紧双眼。 他脚下一软,身体向前倾。 林雾从椅子上翻下,轻飘飘落地,拽住燕归辞的后领,“心诀需时刻念诵,不要走神,站起来继续走。” 衣领收紧,燕归辞被勒得咳嗽两声,等林雾松手,他依旧往下倒去,“我走不动了。” 林雾踢他,“起来!” 燕归辞闭眼。 林雾一脚踩在他心口处,他一把抓住她的脚腕,使力把她拽倒。 两人没能过几招,燕归辞就被林雾压着打。 林雾越打身上越疼,跟打自己没什么区别,又气又窝囊。 她没用灵力,单纯靠力气,打到最后气喘吁吁。 她瘫倒在地,悲从中来,“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等她恢复力气,扭头看燕归辞,他睁着一双闪着细碎水光的眼睛默默看她,像溪流深处的黑曜石,嘴角有些肿……被她打的。 她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虐待你了吗?!” 燕归辞眨眨眼睛,摇头。 “想当初我背重铁上山的时候被一脚踢下山,一座破山我整整爬了一个月,我说什么了吗?”林雾握拳捶地。 燕归辞体虚,这是长年累月被饿出来的虚,一时半会养不好,此刻是真动弹不得。 林雾骂骂咧咧半天,虚得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又平躺不动缓解小半时辰才好。 她往燕归辞嘴里塞两颗聊胜于无的丹药,砍下几棵树绑起来当成床,把燕归辞放上去拉着走。 木床硌人,路途颠簸,燕归辞满目湛蓝天空,沉沉的眼皮缓慢合起。 燕归辞被凉意惊醒,撑不开的沉重眼皮感觉到亮度,阳光应当热烈,暖风时不时吹过。 流水声就在耳侧,冰凉水汽往脸上扑,身下并不平坦,坚硬带着凉意。 湿润的触感从脸上擦过,那些干涸结块的泥灰和血迹被带走,一阵清爽,清凉的水从头浇下,打湿头发,零星几滴水珠溅到脸颊。 有手指轻轻从发缝中穿过,梳开打结的头发,惊起心中一片颤栗,却依旧睁不开眼,指尖轻柔的按在头皮上,带来久违的清爽和舒适。 如清晨林中云雾的气息将他包裹,他昏昏沉沉,好似身处梦中。 “发量还行,有点枯黄,要是有精油就好了……梦中有人碎碎念。 他努力睁开眼,天光明亮,她专心揉搓着他的发尾,似乎没有意识到他醒来。 “比狗毛难洗,头发长就是麻烦……” 凉水带走泡沫,头发没有立即被灵力烘干,轻微暖风在发丝间穿梭,飘着浅淡的清香。 在林雾看过来的前一秒,燕归辞闭上眼睛。 林雾把玩着燕归辞半干的头发,重复简单的劳动有助于放松心情,她现在感觉好多了,没有那么暴躁得想杀人。 等头发完全干透,她开始编辫子,只会最简单的三股辫,编了满满一头。 她终于玩累,燕归辞还没醒来,她伸手扒开他的衣服想看看伤口。 燕归辞身体紧绷,睁开眼。 面前的人脸色一变,阴阳怪气道:“少爷终于舍得醒了,你怎么不再睡个千百年,与天齐寿呢?” 林雾抬脚一踹,他猝不及防落入水中。 “滚去抓鱼。” 燕归辞在水中抓到一条大鱼,上岸宰杀时看到水中倒影,头上横七竖八的辫子格外瞩目。 燕归辞:…… 他总有一天会杀了她的。 燕归辞烤鱼时,真诚问林雾:“我到底做错过什么,让你如此讨厌?我是杀过人,可都是为自保,我只是想活着,这样都不行吗?” 林雾横眉冷对,“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敌人。” 燕归辞低头,“好吧,我懂了。”活下来的人只能有一个。 虽说是敌人,林雾后面也没再折磨燕归辞,两人走出山林,终于来到有人烟的地方。 名医十分有名,住所也是公开的,大家都知道他在哪,不过他性格古怪,看病需要叩拜才能进门。 优秀医修不止他一个,若不是病情过于偏门无法医治,不会有人死马当活马医,行此大礼来找他。 能解蛊毒的医修或许不止他一个,但找他一定是最快的办法——他病人少,不像其他有名医修那般要排队,有的甚至要排到一年后。 在石韦的山门外,燕归辞恭敬叩拜,而后站一旁看林雾。 林雾毫不扭捏,低头叩拜干脆利落。 山门打开,两人沿路走进,入目所及是大片药田,空气中都飘荡着淡淡的药味。 药田广阔,仿佛连着天际连绵不绝,有人弯腰在药田里劳作,金红晚霞铺下柔光,清风吹,草叶摇。 没有人带路,两人一路向上,在山坡上找到一排房子,一个儒雅的中年人正在给花浇水。 对方浇了多久的水,两人就看了多久。 不要催医修、不要对医修发脾气,这个看病法则林雾记得很牢。 石韦慢条斯理浇完水,才抬头招呼道:“什么症状?” 林雾:“同生蛊。” “同生蛊?”石韦摩擦着下巴,“这个名字不是很耳熟啊。” 他边走边说,径直走入屋内,把两人抛在身后。 燕归辞转头看向林雾,她很平静,没对石韦的言行作出任何反应。 没过一会儿,一个少年从另一间屋子走出,看到两人后一惊,连忙招呼道:“两位是来看病的?见过我爹了吗?” 林雾打量对方,少年的五官和石韦相似,身份呼之欲出。 她点头道:“见过,石医师没说什么。” 石松表情无奈:“我爹有时候比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今天天色已晚,你们先在这休息一晚吧,我给你们整理屋子。” 林雾:“多谢。” 太阳还有一小块挂在天边,天色迅速暗沉下去,风忽然变大,夹杂着土腥气,晚上估计会下雨。 林雾没让石松一个人忙活,走过去帮忙。 屋子不算乱,看着是常有人打扫,弄完一间屋子,石松要去隔壁整理,被林雾拦下 5. 哄猫 [] 清风吹拂,阳光明媚的上午,两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球球是一只橘猫,或许是疏于锻炼,真胖得跟球一样,毛发皮光水滑,在阳光下泛着光,肚子圆滚滚,一双琥珀眼睛盯着他们,又扭过头去不搭理。 嗯林雾尝试着抚摸球球的头,又挠挠它的下巴,手感实在太好,让她爱不释手。。 “喵。” 球球十分高冷地喊一声,眼中透出人性化的不屑,站起身子甩甩尾巴,扭头过去一个跳跃离开。 林雾沉思,“你觉得这只猫心情怎么样?” 燕归辞表情一言难尽。 林雾没养过猫,对哄猫没经验,也无从揣摩球球的心思,基于对猫的些微了解,她带上燕归辞往山里走去。 药田之外是一片无人打理的茂密林子,林中有溪流缓缓流下,水流清澈见底,时不时爬过小鱼小虾小螃蟹,螃蟹是山蟹,表皮呈紫色。 林雾拿两条绳子现编网兜,脱下鞋子撩起裤脚淌入溪流中,水冰凉却不刺骨,一条傻鱼撞上她的小腿,她一捞,把鱼捞进网兜里。 她指挥燕归辞,“去抓螃蟹。” 燕归辞学着她的样子下水,看见一直螃蟹从岸上爬过,立即伸出手按住那只螃蟹,螃蟹的左钳一弯,合起夹住他的手指头。 猝不及防的痛意传来,他咽下即将出口的声音,观察着这只螃蟹,慢慢抓住它的壳把它提起来,嘴角还未扬起,变看见不远处林雾惊疑的目光。 林雾:“你连螃蟹会抓人都不知道?” 那个笨蛋抓螃蟹会奔着钳子去? 燕归辞:“……我只见过熟的螃蟹。” 他从没见过活的、还是这么小的螃蟹,也不知道有没有肉,能吃什么,难道猫能吃? 燕归辞把手中的螃蟹递给林雾,林雾从旁边扯下一根细长草叶,三两下把它绑起来,还不伤到腿。 林雾:“学会了吗?” 燕归辞:“会了。” 林雾看着燕归辞投入抓螃蟹大业中,越抓越熟练,一开始绑螃蟹还会弄断几条腿,后面已经能快速又准确地绑好。 基于他之前的经历,他对于这个世界很多知识都一无所知,作为交易的货物当然是一无所知最好,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一直在学习,哪怕学如何绑一只螃蟹都无比认真。 他学习的速度很快,疯狂吸收着一切知识,像是久旱的仙人掌忽逢一场大雨,所以拼命汲取水分,他身上的顽强活着的生机太过刺目。 林雾犹豫了一瞬,不过也只有这一瞬,很快便移开目光继续抓鱼。 烈日当空,渗出一层薄汗的林雾坐在大树底下乘凉。 炭火还未熄灭,补上木柴后又重新燃起,燕归辞在处理鱼和螃蟹,再放到炭火上慢慢烤,蝉鸣缭绕,烟火袅袅。 林雾抓着烤好螃蟹的蟹钳,洁白的牙齿将酥脆蟹壳嚼碎,把口中食物咽下后挑剔道:“盐撒不均匀,烤得有点糊。” 燕归辞沉默,学着她的方式吃一只螃蟹,舌尖带着山野鲜甜味。 烤鱼烤螃蟹大半进了燕归辞的肚子,林雾捡起几只烤鱼,示意他将剩下的食物吃干净。 溪里的鱼不大,最大也不过三指左右,烤得酥脆焦香,骨头都能嚼碎吞下。 林雾又抓了两只活鱼,趁热将烤鱼和活鱼带回去,赶回去时看见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是各处溪流汇聚成的大河。 活鱼和烤鱼都放在球球面前,高贵冷艳的猫儿低头嗅嗅烤鱼,屈尊降贵似的吃了小半条,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 林雾拿它看都不看一眼的活鱼煮了一锅鱼汤,要给它补补身子,结果它也是直接拒绝,恹恹地趴在一旁。 林雾抱起球球,直接带它到河边,河边鱼群多,或许看看能激发活力。 球球被按在河边,林雾两手将它的头包裹住,强制让它看河里的鱼,温声道:“球球啊,这条河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看里面的鱼,都是你的,高不高兴?” 球球没回答,燕归辞站在不远处,和一人一猫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林雾犹如自言自语一般的碎碎念。 猫不是灵猫,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凡猫,既然是石韦的猫,平日里丹药也少不了,但依旧没开窍,资质太差,寿命不过十几载,连当宠物长久陪伴的价值都没有。 河里大鱼不少,摇着尾巴惬意游动。 猫脸看不出情绪,乖乖由林雾托着脸。 林雾松开手,揉着它的头,一条鱼忽然跃出水面叼住一片落叶,落地时溅起些许水珠,在阳光折射下翻出光来。 球球盯着水珠,向前伸出毛茸茸的爪子。 林雾一看有戏,回头使唤燕归辞。 水底自由的鱼儿们忽然感觉一道巨力传来,它们莫名其妙的飞起又落下,感受一把此生未有的刺激。 水珠飞溅,凉风拂面,一派惬意。 这种快乐终止于一条手臂长的大鱼,它被弄起的方向和球球很近,或许是突然离水让它变得紧张,它猛地一甩尾……甩在球球脸上。 时间仿佛静止,林雾大惊,抱起球球左看右看,“没事吧没事吧?我马上把那条鱼千刀万剐!” 球球脸上沾了几滴水珠,看着更为抑郁了。 林雾仿佛杀了十年鱼的冰冷目光落在燕归辞身上,燕归辞避开她的视线,自觉下水将罪魁祸首抓上岸。 今日看鱼之旅再进行不下去,这条鱼被带回厨房片好,留着放到晚上煮鱼肉火锅。 傍晚时分,林雾又抱着球球去山顶看夕阳。 燕归辞硬是从球球那张猫脸上看出一份生无可恋,他反思林雾平日对他的言行是否刻意针对,毕竟她对猫也能反复折腾,还是对一只捏着她性命的猫。 晚风吹来,像裹了一层晚霞,带着白日将尽的凉意。 身边的草尖随风摇晃,温柔拂过手掌,药田里浅淡清苦的药味也被吹来,两人坐在山顶面朝落日,中间趴着一直毛发蓬松的猫,余晖将影子拉得很长。 燕归辞手掌随意搭在草地上,一只爪子忽然踩上他的手背,软乎乎的,他偏头看去,手指动了动,手掌翻转捏捏它的小爪子。 “你做的这些,真的有用么?”他问。 林雾坦然道:“不知道。” 燕归辞:“那为什么还要做?” 林雾:“总得找点事情做,顺便给名医一点时间让他琢磨解药药方。” 燕归辞:“药方不是有了?” “猫康健无虞,就算有病也轮不到我们来治,所谓哄猫高兴只不过是个由头,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我们也得做个样子。”林雾拔起脚边的杂草。 “他目前所知应当不全,为了在我们面前显摆,才这么快告诉我们一些信息。” 燕归辞目光落在她手中即将成型的草环上,“他不收钱,第一个条件又如此简单,后面估计会很难。” 林雾:“你觉得石韦家底如何?” “极富。”燕归辞思索,答。 石韦父子身上衣服都是难得的 6. 剑修 [] 任务一圆满完成,接下来就是第二个任务——让石松放弃当剑修,改学医或当音修。 石韦是医修,自然希望独子继承衣钵,至于为什么还有另一个音修的选项…… 石韦:“我道侣是音修,若他走这条道我也不反对。” 石韦的道侣这段日子去参加音修之间的小聚会,因而没能和两人碰上面。 这个任务没什么难度——这是林雾一开始的想法,然后很快被打脸。 石松在其他事情上言行举止一向进退有度,但一说到学剑,仿佛就变成茅坑里的臭石头,怎么都说不动。 林雾:“不用你真的放弃理想,就帮我骗一下你爹,等我们离开之后你该怎样还是怎样。” “追求大道怎能朝令夕改,说出的话自有力量,我若答应你,骗的不是我爹,而是我自己的心。”石松坚决不同意。 “小小年纪套话倒是一套套的,少看点破书!”林雾拍桌。 “当剑修也有什么好,整日打打杀杀十分危险,更何况你资质低劣,实在不适合当剑修。” 石松大眼一瞪,“之前你还鼓励我好好学剑,说只要坚持就能学好,现在怎么说变就变!” “我那是哄你的话,你看不出来现在才是真心为你好?连真情假意都分不清还想当剑修?”林雾理不直气也壮。 石松:“当剑修跟分辨真情假意有什么关系?” 他抓出林雾话里的漏洞,不让她混淆概念。 他们争论的地方在石松常练剑的山峰上,周边散落着一些他自己削的木剑,木剑表面坑坑洼洼,剑身并不笔直,像一个劣质的幼童之作。 木剑数量极多,也有一些勉强能看的木剑,表面光滑不毛躁,像是被抚摸过许多次,剑柄泛着油润光泽。 林雾随手捡起离她最近的一把木剑,剑身薄厚不一,像是一根笨重的木柴。 手持木剑朝前挥去,剑气横扫而过,砸在石松身上,将他逼得后退几步。 石松眼前一亮,立即捡起他最常用的一柄木剑反抗。 两人之间的差距,犹如溪流与江海,林雾纯靠剑术,而石松已经用上灵力。 被打得满头包的石松眼睛发亮,“你能不能收我为徒,教我学剑?” “可以啊。”林雾笑眼弯弯,“那你先跟你爹说,你以后不学剑,我总得治好病才能教你。” 石松迅速改口,“我爹既然交给你们如此无理的要求,说明你们的病并不致命,我绝不会更改自己的原则。” 这小子犟起来一根筋的样子确实有点剑修的意思,当然,这是贬义。 林雾以教导的名义把人打一顿出气,石松龇牙咧嘴,喊着“绝不屈服”,林雾气得又给他一剑。 此事过后,被认定叛变的林雾连带燕归辞一起,失去在山上的每日三餐。 林雾想去厨房拿鸡蛋,都会遭受到石韦父子同款白眼。 石松不高兴是因为林雾原先站在他这一头,结果现在又反过来不让他学剑,至于石韦,自然是林雾打了他的宝贝儿子,他心疼。 心疼儿子的石韦虽不满林雾打儿子这件事,但也没对她的行为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反对,也就是吃饭的时候不带她。 饭这种东西,林雾也不是不会做。 她再次进入山林,派出此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燕归辞抓山鸡、掏鸟窝。 这次她没有让燕归辞做饭,而是亲自下厨。 山鸡炖汤,加入一些山上寻找的香料去腥增香,鸟蛋烤熟,剥开蛋壳撒上辣椒粉。 飘香万里……怎么能那么香! 饭桌摆在屋外,石韦没顾忌,捧着个碗就一屁股坐在林雾对面,倒是石松颇有骨气,坚决不同流合污,啃自己烤制得过头的碳焦鸡腿。 见石韦吃得欢,林雾试探道:“不如我给你做饭一段时间,任务二我们就跳过?” 她的厨艺是被挑剔师父生生磨练出来,敢拍板保证比起一些酒楼的大厨也毫不逊色。 石韦筷子没有丝毫停顿,“五样缺乏的药材,我目前只知道其中两样药材所在,不如剩下三样你们自己去找?其实也不难找,多在外头打听打听就行,也不碍事。” 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生命,比起外头不知能不能打探到的消息,还是石韦这里更靠谱。 林雾把菜推得离石韦近点,“吃菜吃菜。” 深夜,皎洁月光从窗户探出,撒下一地碎银。 燕归辞平躺在床,闭着眼睛身体放松。 将来一段时间需要先找到另外的五味药材,石韦才能制作解药,也就意味着他还有时间。 若同生蛊解开,林雾是他最大的敌人,而只要蛊毒一天不解,林雾反而是他的倚仗。 相较于以前睡觉还需留出一丝精神警戒,这几日他睡得格外深沉。 这头的人已沉沉睡去,呼吸绵长,另一头的林雾却是辗转反侧。 她望着探出窗口的小半块月亮,没有任何赏月的心情,苦思怎样说服石松。 思索良久,勉勉强强将计划拼凑出一个雏形,她瞪一眼早早入睡的燕归辞,打了个哈欠,闭眼睡去。 次日一早,林雾拦住去练剑的石松。 石松满脸坚定,“你不用再说,我意已决。” 林雾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好言相劝,“我问你,你在不在意自己的家人?有没有想过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的爹娘该怎么办?” “你诅咒我?”石松大惊,“因为说服不了我,就想咒我?” 林雾狠敲一下他的头,“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石松捂着头,在武力威胁下委屈巴巴道:“我自然在意家人,若我过世,爹娘一定十分痛心。” 林雾:“那你是不是该好好保护自己的性命?” “是。”石松把她的话放脑子里分析一遍,确定话中没有陷阱才谨慎回答。 林雾:“那你知不知道剑修是高危行当?整日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天底下死得最多的就是剑修。” 石松眼睛瞪圆:“真的吗?” 林雾:“当然。”是假的。 死得最多的自然是刀尖舔血的刺客,刺客修哪条道的都有,在这个世道,风险跟学什么无关,就连医修都有被患者或同行弄死的例子。 石松:“那我一定要更加努力修炼,才能好好保护我自己。” “保护自己?”林雾刻薄反问。 “你以为你的仇家只与你自身有关吗?你可曾想过你还有双亲,仇家可不管什么祸不及家人,为了报复你,他们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石松被劈头盖脸一番话说得愣住,梗着脖子道:“我爹颇有名望,不会有人想得罪一个有名的医修,我娘修为高深,想 7. 凶残 [] 当林雾喜滋滋要向石韦交差时,一脸沉重的石松找到她,表情宛若死期将至。 “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的灵石,若我日后发生什么不测,请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的爹娘。”石松眼含热泪。 “我娘曾说,人生难得有喜欢的东西,若是遇到一定不能放弃,我就想学剑,无论前路多艰险,我都一定会坚持下去。”他语气坚决。 “更何况我家里有钱,我可以买很多法宝保护自己,一定不会像之前那个剑修一样死得那么可怜。” 听到前半段话的林雾还稍稍有些动容,等听到最后一段话,脸上表情归于平静。 万恶的有钱人! 虽然她以前也是,但现在她只是个可怜的穷光蛋! 石松说完这番话,仿佛是在给自己宣誓,也不管林雾是何反应,把芥子袋往她手里一塞,喜笑颜开地抱着木剑上山去练习。 林雾木着脸,转头向燕归辞,“你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提出来。” 可能是她无法理解年轻人的想法,决定广开言路,听一听燕归辞的办法。 两个臭皮匠应该也能顶半个诸葛亮。 燕归辞沉默。 林雾鼓励:“不要怕,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 燕归辞:“不如用猫威胁他,若他不答应便把猫杀了,若是担忧猫为石韦所养,没办法威胁到他,那就另送他一些可爱的宠物。” 说完,面对林雾变化的眼神,他找补道:“并不是说一定要动手,我们和他并不相熟,他不了解我们的秉性,才有可能被威胁到。” 林雾眼神意味深长,拍拍他的肩膀,“好狠毒的诡计,我喜欢。” 简单粗暴,一击毙命,没毛病。 可惜石松依旧不吃这一套,梗着脖子大喊要杀就杀,表情壮烈,仿佛要杀的不是猫而是他。 叛逆期的小孩,真的难搞,越是阻拦就越是激发斗志,林雾只能另想他法。 傍晚,林雾生拉硬拽把石松弄出山,燕归辞在后面安静跟随。 林雾停在一家学院门口,蹲在一旁看着里面来往的人。 这个世界学院林立,分为小学院和大学院,一般小孩子到年纪之后都会先入小学院学习引气入体和一些基础修炼方式。 从小学院毕业后就可以考入大学院,学院也有门槛,因知名度不同,也就像现实世界的大学一样分为各个等级。 这家“白榕学院”是离石韦药庐最近的一所大学院,或许是名气不大生源不多,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想要的人。 林雾往脸上抹姜黄草汁,又拿着各种小玩意儿在脸上一顿操作,换上一双更大更重的鞋,鞋底垫得极高,往上窜出一大截,与先前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个人。 接下来的操作有一定风险,为了以后的安全,必须把容貌遮掩好才行。 石松看着她一连串动作,惊得目瞪口呆,心中隐隐生起不好的预感。 正当他挣扎着想从林雾手中逃脱时,学院门口走出一行持剑的剑修。 林雾眼睛一亮,拽着石松窜到剑修们面前,声音洪亮低沉,“今天真不巧,竟然碰到晦气的剑修。” 一众剑修中,走在最前头的是个清丽女子,一身短打白衣十分干练,闻言拔剑出鞘,拧眉怒道:“你说谁晦气?” 剑身反射冰凉光泽,寒意森森能冻伤人,石松张口解释,却发现无法发出声音。 他喉咙一凉,林雾揽着他的肩膀,指尖似无意般从他脖子前划过。 林雾拍拍石松,脸色轻蔑,“二弟,我知道你最讨厌剑修,见到剑修就恨不得将他们除之而后快,但是这几个剑修实力弱小,剑软得不堪一击,还是暂且放过他们。” 石松:…… 我没有!我不是!救命! 女子冷笑:“剑软?不知道你们又有多硬的本事,敢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 “我们没多少本事,但赢过天下剑修还是绰绰有余。”林雾捏着石松的下巴。 “看见这张脸没?记住了,这是我们林家人,以后就算被所有大道排斥,也绝不当剑修!” 她的声音之慷慨激昂,情绪之饱满充沛,仿佛正道人士被反派害死前说出的最后忠告,把剑修们说得一愣。 这番腔调引得周边路过的人都扭头看来,想要看看是什么惩奸除恶的正义人士。 剑修们勃然大怒,纷纷拔剑袭来。 石松心如死灰,两眼一翻就想晕过去,然而林雾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掌拍在他后脑勺,让他保持清醒。 她们追,他们逃。 林雾不断刺激身后的剑修们,“我就说这些剑修动不动拔剑,粗鲁得很,还不愿听实话,横行霸道,令人不齿。” 石松被她拉着跑,头晕目眩,眼含泪光。 杂草被迅疾吹过的风压得翻倒,林雾动作极快,步法诡然。 剑修追不上林雾,开始远程剑气攻击,林雾左右闪躲灵活至极,上一秒看似要被刺中,一眨眼她又出现在另外的地方。 “刚才不是能说得很吗?怎么就知道躲?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场!”女子喝道。 林雾全部精力都在躲避上,根本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以她现在的实力对抗这些剑修还是太过勉强,她反应再快,缺乏深厚灵力做支撑的身体也跟不上反应速度。 一剑刺来,在林雾左臂留下一个血窟窿。 血飞溅出来的瞬间,有几滴落在石松脸上,他神情惊恐,下意识“啊”一声。 发现自己能说话之后,他语速极快没有任何停顿道:“不想让我当剑修也不必这么狠毒要让我死在剑修手下吧!” 上次看剑修打斗是远远的围观,只觉得刺激,而如今在生死关头,剑光闪烁,说不怕是假的。 太凶残了!这个女人太凶残了! 林雾没时间理会他,紧急避开一道攻击,对方人多,她又带个累赘,不能分一点心。 逃进树林中,朝树上的燕归辞打手势,她拉着石松快速窜进一丛灌木。 灌木里是一汪泥浆,散发着泥腥味,石松见林雾还在往前,下意识拉住她。 谁知林雾没有任何停顿,力道之大直接把他直接拽入泥浆中,他刚要爬起来,林雾就摁着他在泥浆中翻滚一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拉着快速奔跑。 石松眼冒金星,分不清天地,鼻子也被泥浆糊住,机械地往前冲。 一个巨大的蜂巢落在追入丛林的剑修们面前,大片蜂群飞出,黑压压像小片乌云。 剑修们脸色骤变,顾不得再追林雾两人。 林雾回头大笑道:“可曾记住我们兄弟两个的脸?最好告诉其他剑修,以后见到我们躲着点走!” 剑修们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不受蜂群侵扰,鬼鬼祟祟深入丛林,不见踪影。 脱离剑修追捕,林雾终于停下,找到一条河洗去身上的泥浆。 脏污太多,只用清洁术感觉清理不够干净。 石松坐在河岸边,眼里浸了两包泪。 林雾跳进水里游一圈,又施法决将一些细 8. 礼物 [] 石韦反复观察琢磨,确认自己的儿子是否真的已经放弃当剑修,还是暂时被威逼利诱敷衍他。 又将目光移到林雾和燕归辞身上,判断他俩的脸色,试图寻找端倪。 石松再三强调自己是自愿而非被胁迫时,他笑得见牙不见脸,大力拍着石松的肩,“那你今后是想学医还是想当音修?” “一定要从这两条路上选吗?”石松反问,“大道三千……” 石韦脸上笑容淡下。 石松话锋一转,语气轻且淡,“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当医修也不错,济世救人,做音修也好,既有趣还能自保。” 这一刻他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石韦满意点头,“离学院招生还有些时日,你可以慢慢想。” 石松:“时辰差不多了,我先去给草药浇水。” 原地只剩下三人,这里离炼药的药庐太近,清苦的药味涌出,缭绕不散,渗进衣服里贴在人身上。 看着石松远去,林雾淡淡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若是将他的天赋强行扭到不适合他的方面上,岂不可惜?” 石韦:“他向来中庸,学什么都快,但也不够精,天赋点在哪里总要试了才知道,他想学剑只不过是不想走我与他娘相同的路子,孩子脾气。” “是吗?”林雾不置可否,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只是个求医的,人家的家务事,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任务二终于完成,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项。 夜晚,一颗光珠在林雾手里滚来滚去,光线也随着她的手来回跳动。 光珠“啪”一声砸在桌上,珠子没事,桌上出现一个凹痕。 “不是,他有病吧?” 思索良久的林雾,最终还是忍不住拍桌吐槽。 坐在对面的燕归辞没说话,面容在明灭烛光照映下艳如鬼魅。 林雾骂骂咧咧:“让我们想给他道侣送什么礼物,他还真想得出来,那是他老婆又不是我老婆,我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还难忘,我要是把他老婆打一顿,他老婆一定很难忘!” 燕归辞:……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礼物确实难忘。 是的,石韦给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让他们出个主意,在他道侣林秋雪的生辰之日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他们来求医的时候,林秋雪外出参与音修小会,明日就会回来,两天后便是她生辰。 也就是说,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也不知道石韦到底什么意思,是他太过直男,往常的礼物都不能哄林秋雪开心,还是常规的礼物入不了林秋雪的眼,所以才要别致一点。 石韦什么细节都没有说清楚便将他们赶走,匆匆去炼丹。 说他重视道侣生辰吧,又好像不那么重视,说不重视,却又将其作为最后一个任务让他们完成。 林雾叹一口气,拿出纸笔斟酌着写下一行行字。 先列出一些她现在想到的东西,明天给石韦看过一遍,若有看中的就下山采买,现做已经来不及。 她榨干脑子里的想法,把笔递给燕归辞,“你来写写。” 燕归辞握着笔久久不落,林雾皱眉:“想不出?” 脑袋这么空空? 看出她想法的燕归辞:“……我不识字。” 林雾愣住,一时语塞。 “只认识一些简单的字,不太会写。”燕归辞补充道,漂亮的眼睛里带上些微忐忑。 “你能教我写字吗?”他问。 他的表情太过诚恳,姿态卑微。 林雾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燕归辞嘴角向上扯一下。 “是我没有自知之明,身为阶下囚,不该提出这样的请求。” 看似自由,也只是必须被折断羽毛、禁锢看管的阶下囚。 犹如被细雨打湿毛发的猫,湿漉漉的眼睛转过去,不愿看见他人见他狼狈时的表情。 “也不是不行。”林雾从他手中拿过笔,抽出一张空白纸大手一挥,写上一排字。 她道:“这些字都认识吗?” 燕归辞一个个字认真看过去,指尖点着几个字道:“天、地、日、月。”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林雾念道。 “意思为天是青黑色的,地是黄色的,宇宙形成于混沌蒙昧的荒芜状态中。太阳正了又斜,月亮圆了又缺,星辰布满在无边的太空中。” 林雾曾去孤儿院做过义工,一些教小孩的知识还记着,她把燕归辞当成无知的大龄儿童,拿出当年的耐心一字一句解释。 “知道怎么念,也知道什么意思,就照着我的笔迹练字,我的字那可是连我师父都自愧不如的!” 在现代,她的硬笔字好到只要有黑板报,她必是写字主力的程度,来到修仙世界后从头练习毛笔字,字写得也不差。 纸上的字迹并不像礼物清单那般潦草,字字工整,她的字下笔有力,锋芒毕露,个人脾性从纸上扑面而来。 燕归辞静默不语,对照着林雾的字开始写。 纸上字迹歪歪扭扭,连幼儿都不如,他本以为林雾会嘲笑,然而她并没有。 笔杆点在手腕处,带着微凉的木质触感,林雾握着笔的另一头说道:“手腕用力,控制力道,不要太使劲。” 笔有很多,林雾让燕归辞拿一根到一边玩去,自己继续苦思能准备什么别出心裁的礼物。 怎么说她也是穿越人士,一些现代的撩妹技巧也是懂的。 夜在不知不觉间安静下来,等到燕归辞察觉光珠黯淡时,夜色已深。 光珠是石韦随手从仓库里拣出的次品,光源不稳,亮度也不持久,此刻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屋内光线昏暗,外面天空的月亮不见踪影,黑幕满天繁星。 燕归辞听不见林雾的动静,转头看去,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床上安然睡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黯淡光线下,林雾的字迹随着跃动的光芒起伏,她的字实在漂亮,比他见过的许多名家都要大气磅礴,不显任何局促。 他垂眸,拿出一颗新的光珠,笔尖沾墨,一笔划掉他的字,继续抽出空白纸开始写。 月落日升,林雾睡眼朦胧,半眯着眼睛起床洗漱,回到房间要拿昨天写好的礼物清单给石韦,发现平日里早早起来的燕归辞竟然还没醒。 书桌上散落着一些纸张,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惊讶挑眉。 才一个晚上,这字已经能够脱离狗爬的范围,虽然离好看还有一段距离,但勉强算是工整。 她看一眼燕归辞,手指沾点墨向他靠近,在他脸颊两边稍稍 9. 福气 [] 经历石韦对整个清单的否决后,林雾悟了。 她就不该来咨询石韦的意见,如果石韦真能从中挑选出一样合他心意的礼物,说明对于林秋雪而言也就没什么惊喜。 能让林秋雪意外且惊喜的,石韦大概率不满意。 抽回清单,她扭头就走,“我再回去想想。” 石韦说道:“我也不是想故意刁难你,只不过见你是个女子,说不定能送出和我不一样的东西,但我看时间也已经来不及,若是想不出也罢,所需药物种类以及所在地我已经找到,你们要是着急,现在就可以下山去找药了。” 行医救人纯粹是乐趣,他不缺钱。 也正因为不缺钱,不逐利,才立下求医需叩拜的规矩。 林雾返身回来,“五样药分别在哪?” “同生蛊制作材料稀有,已经失传已久,相应解药也十分难得。”石韦拿出一张纸。 林雾看着纸上的文字,期待道:“若是我花大价钱悬赏,你说能买到吗?” 石韦:“这里有些药材千金难买,不过你要是富可敌国,不妨一试。” 两人对视,林雾看出石韦眼中表达的未尽之语——穷人就不要做梦了。 同生蛊据传是苗疆蛊王为困住爱人而研制出来的,唯一用处就是分担皮肉苦痛同生共死,可以说效果鸡肋。 可偏偏就是如此鸡肋的蛊,将林雾和燕归辞捆绑在一起。 燕归辞能把同生蛊作用再开发,作为被追杀时的翻盘底牌,确实让人难以预料。 没预料到的林雾长叹一声,接过石韦手中的纸张,小心叠起放入芥子袋。 “离夫人生辰左右不过两天时间,再耽搁也影响不了什么,我既答应完成三个条件,那便将最后一件事情做完。”她语气平淡,利落离开。 这是石韦两天时间里见到林雾的最后一面,连带着燕归辞也不见踪影。 如果不是自家儿子说看到他们深夜会归来,他都要以为林雾是不是放话装一波然后就跑了。 林秋雪生辰前一天晚上,石韦收到林雾的纸条,这张纸条竟然还是用石头包着从窗户扔进来。 花点灵力折一只传信灵纸鹤很难吗? 纸上说今夜子时,让他带着林秋雪准时到达东方七十里的一个荒郊处。 石韦眉头一皱,顺手把纸条扔进火炉,大晚上神神秘秘又不说清要做什么,他才不去。 纸条一接触火焰便迅速化为一条火龙飞出,在半空闪着细碎火光,最后凝成“必来”二字,才不情不愿地化为飞灰。 石韦:…… 花样还挺多! 杂草堆里,林雾盘腿坐着,手里捧着一个粉白糕点,一口咬下,满嘴的软糯香甜。 “这个米糍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早知道多买一些。” 天空很黑,满天繁星闪耀,像一条长裙嵌着发光晶石,其实今日天气并不好,无星也无月,繁星是人为点缀。 燕归辞看着满脑子稀奇古怪玩意的林雾,她满眼都是手里的糕点,一派天真,无忧无虑的模样。 米糍表面撒着一层白色糖霜,有一部分粘在她嘴角,她全然不觉,一手拿着米糍,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朵紫色小野花。 草堆里蚊子不少,他伸手打死一只,这些蚊子同样经过灵气淬体,连灵力都抵挡不住。 他点燃艾草熏蚊子,没敢点太多,怕味道太重。 周边的虫子被清过一波,此时寂静无声,唯有河流的潺潺声响,犹如乐曲。 目光从林雾嘴唇上的糖霜移开,燕归辞问道:“他们真的会来吗?” 林雾吞下最后一口米糍,擦干净嘴,转头笑道:“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很奇妙,总是出其不意,让人意想不到。”燕归辞客观点评。 林雾躺下,望着夜空,双手垫在脑后,“你会这么想,石韦当然也会,他既然想送一个难忘的礼物只能靠我,难道还能靠他自己?” 燕归辞无言以对,看一眼时辰,又抬头看一眼花了他们两天时间布置的成果。 天色不算太暗,微弱的光线不知从何处窜出,朦胧地笼罩着,看不清人的脸,万物隐隐绰绰,显得格外不真实。 石韦带着林秋雪出现,比起林秋雪满脸的好奇,石韦左右张望,显得有些局促。 林雾坐在草编成的垫子上,沾着糖霜的手指打了个响指。 犹如掀开幕布的舞台,潺潺流水瞬间变得明亮,河道两边树上挂着小灯,将天上的繁星都比下去。 河面飘着三三两两的河灯,一艘空荡的小船顺流而下,停在两人面前。 林秋雪看向石韦,眼中反射出各色光彩,面容也在光线映照下格外柔和。 悠悠乐声响起,比不上音修手里的乐声那般勾人心魂,胜在自然灵动,与流水声混合,带着夏季晚风,轻灵飘渺,为这层画面铺上梦幻的色彩。 石韦还算上道,带着林秋雪上了船,小船悠悠向下。 两人视线盲区的草丛里,林雾鬼祟抬头偷看,拍拍手抖落糖霜,拿出另一个留音石捏碎,乐声顺畅流淌,不见停滞。 留音石和找音修的费用她已经记下,等今晚过后就找石韦报销。 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香味,像是能闻到,仔细一嗅却又消失。 一边是风花雪月极致浪漫,一边是柴米油盐斤斤计较,二者如此割裂,又奇妙融合在一处。 看着正在拿清单算价钱的林雾,燕归辞选择把头别到另外的方向。 看时间差不多,林雾放出灵力,河上小船边缘瞬间冒出大批鲜花,从含苞到绽放,红得鲜艳热烈。 燕归辞看得手疼,这些花都是他一朵朵摘的,按照林雾的要求精挑细选,没少被花上的刺儿刺到。 林雾又在清单上写下一笔。 “你这么用心弄花样,不怕石韦不给钱吗?”燕归辞问道。 他微微压低声音,略显沙哑的音调在夜色中犹如一阵勾人的晚风。 林雾耳朵动动,抬头看一眼燕归辞,抬手揉揉耳朵,嘀咕道:“你是狐狸精吗?” 燕归辞没听清,“什么?” 林雾:“我说不怕啊,他要是不给钱,我就去找林秋雪,把我如何做的加上所花的钱都告诉她,虽然不能造成太大影响,但是如此梦幻场景若是沾上现实,可就不太美好了。” 燕归辞:“所有后路都想好了啊。” 林雾摆摆手:“没有办法,我就是这么厉害,以后你会慢慢发现我全身都是优点。” 燕归辞:…… 她指指天空,“时间到了。” 他坐好,手指上下翻动施决,河道上所有灯都熄灭,天地一片漆黑,只剩照不亮地面的满天星辰。 忽而,一颗星子坠落,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满天流星宛若一场绵长细雨,淅淅沥沥又连绵不绝地向下 10. 离开 [] 林雾拿着石韦为惊喜礼物付的灵石,他难得慷慨,给的钱比她记在小本本上的多得多。 她挥一挥衣袖,风轻云淡地离开,踏上寻找解药。 没有什么依依惜别的场景,林雾告知一声,便踏上旅途。 “希望还能看见你们回来找我做解药。”石韦站在药庐门口,不肯往外多走一步。 世界万般凶险,期待再次见面算是一个极好的祝福。 林雾伸出手,“外面这么危险,我怕我不能活着回来,不知名医有没有什么可以保命的东西借我使使?” 不要脸的行为使得石韦眼皮一抽,干脆利落地送客,“慢走不送。” 林雾“切”一声道:“小气。” 她转身走下山去,背对着石韦抬起手挥两下,清风从她手缝间穿过。 风和日丽,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石松回到房间,一推开门,门上忽然掉下来一个东西,他快速后退,脑袋还是被砸到一点。 呲着牙定睛一瞧,一把木剑躺在地上,一张轻飘飘的纸还在往下落。 木剑极薄,不像他使用的木剑那般厚重,像一把真正的剑,拿起一甩,坚硬难折。 纸上的字走笔游龙:小子,命运是自己的,来这世间一遭,你谁也不欠。 晌午的日光热烈,夏末的知了叫个没完。 林雾看着单子上的药材,再看看埋头苦练的燕归辞,长叹一口气。 命苦啊。 说教燕归辞修炼,她也没骗人,从最基础的吐纳灵气开始教起,当初她是怎么学的,现在她就怎么教。 林雾感慨道:“真羡慕你有我这么个好师父,温柔细心,谆谆善诱。” 燕归辞:…… 呵。 他眼睛闭着,敷衍道:“可惜我活了二十年才遇见你。” “说的有道理。”林雾心情忽然就好起来,“我十六岁的时候就碰到我师父了。” 燕归辞:“那你十六岁之前在做什么?” 林雾不答,捡起颗小石子砸向燕归辞的小腿,“不该问的别问,饭煮好了吗那么多话!” 他们如今赶路纯靠步行,主要是没有那个实力御剑飞行,也没有那个财力购买飞行法器。 不知道石韦是不是想突出远离世俗的志气,所以住得格外偏僻,他们还需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最近的飞舟站点。 这一路上除赶路和给林雾弄吃食之外的时间,燕归辞全部拿来修炼。 林雾睡前他在吸收灵气,睡醒看到他在练字,真是现代社会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刻苦的小孩。 她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懒怠,可是千年后作为顶尖存在之一,她已经习惯身体主动吸纳灵气不用刻意修炼的日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有点难啊。 这个时候她就格外看不得勤奋的燕归辞,于是下命令。 “你修炼识字不能在我面前,也不能背着我偷偷修炼,不然我会不舒服,最好是在做饭的时候偷摸练一会儿,但是也别让我看见,更不能耽误我吃饭。” 燕归辞:“好。” 他表情不变,掀开锅盖看一眼,给林雾盛一碗蘑菇汤。 碗是跟石韦买的,他的芥子袋里还有一堆锅碗瓢盆和调味料,以及为数不多的几个灵石。 吃完饭,林雾思索要不要修炼一会,细碎的阳光穿过树缝洒下,树林里微风习习,实在惬意。 算了,先睡一会儿,睡醒再说。 午后的树林很是聒噪,知了依旧恼人。 林雾打起小盹儿,燕归辞在她不远处盘腿坐着吸纳灵气,纯净的灵气纳入体中,随着奇经八脉流转,渐渐被吸纳成为本身的灵力。 体内充满力量,曾经难以折断的木头已经不堪一击。 日头渐渐西斜,阳光扑面,依旧热辣,燕归辞站起走向林雾,正要叫醒她。 林雾瞬间睁开眼,眼中清明一片,像是淬了刀子,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 燕归辞脸色不变,“该走了。” 大脑判断出眼前人不是威胁,林雾的身体松弛下来,双眼才透出一些刚睡醒的懵懂来。 林雾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 日夜不停,两人在第五天到达一个繁华城镇。 在这个世界,御剑飞行并没有那么受欢迎,若是实力低无法维持太长时间,实力高说明是个大能,大能自然有钱乘坐拉风的飞行法器,才不会穷兮兮的御剑。 加上飞行法器的价格十分昂贵,所以人们最常见的出行方式就是乘坐大家族出品的飞舟。 开辟飞舟航线需要成本,一些较为偏僻的地方并没有站点。 飞舟极大,人与之相比显得无比渺小,表面刻有防御阵法和飞舟所属家族的徽章符文,整座飞舟呈现出木头一般的棕褐色,这是朝廷官方经营的飞舟的特色。 有些家族的飞舟是银白色,也有个别搞怪一点的,粉色也不是没有,形状也不一定是像真的舟一样,也有圆形、莲花型等,各式各样。 这是个百花齐放的时代,比千年后要有活力得多。 他们买的票的是朝廷掌控的飞舟,从颜色到形状,就像一艘乘风破浪的海船,中规中矩,并没有太多花样。 买票的人不少,林雾和燕归辞排队等候。 林雾:“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没见过吧?” 燕归辞:“没见过,我之前都是乘坐私人飞行法器。”虽然是以物品的形式。 林雾:…… 她双手叉腰,“我以前也有不少飞行法器,各式各样的都有。” 注意到燕归辞的表情,她眼睛一瞪,“怎么,你不信?” 燕归辞:“你觉得呢?” 林雾冷哼,想当初她叱咤风云的时候,燕归辞还不知道在哪……当时燕归辞好像已经是妖王了? 妖域之王,好像是比她有钱点,她闭嘴了。 前面的人嗤笑,“哪里来的乡下人?” 燕归辞无动于衷,林雾闻言转头看去,确定对方是在说他们两人,目光将说话的人上下打量一遍。 她姿态轻蔑道:“哪里来的丑八怪?穿得花花绿绿,说跟孔雀比美都是在侮辱孔雀,怪吓人的。” 说话的是个男人,穿着一件花衣裳,五官不难看,毕竟这个世界没有丑人,可惜样貌还是不够好,压不住这件衣裳。 她和花衣裳之间还夹杂着两个人,两人显然和花衣裳是同队,此时都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常文焰表情扭曲,“你说我丑?” “等等。”本来打算无视常文焰,林雾忽然又出声,仔细看向常文焰的前一个人。 常文焰见她打量自己,姿态得意道:“认出我是谁了?我今日心情好,你若是诚心与我道歉,我也不同你计较。” 林雾皱眉:“你是不是□□的队?” 她记得刚才前面的人是穿青衣服的姑娘,现在忽然变成这几个丑男人,姑娘变到前前前前面去了,一定是刚才她看飞舟的时候,丑男人趁机插队! 常文焰得意的脸色卡在脸上,旁边人很有眼力见 11. 得罪 [] 不是林雾没见过世面,认不出照妖镜,而是这块镜子实在有些低劣,比不上她见过可以将妖物本体都照映出来的照妖镜。 卖票人的一嗓子再次把守卫引来,一群人围住林雾和燕归辞,长.枪对准两人。 林雾:“我看到墙上粘贴的规定,并没有说妖不能入内。” 这个时代人与妖的关系并不像她穿越前那般水火不容,两者关系井水不犯河水,虽有小摩擦,但也没有闹出大矛盾。 守卫头领打量两人,客气道:“先前站点出现过妖物袭击事件,所以不得不谨慎一些。” 林雾揣摩着守卫对妖的态度,余光掠过大片人群,从中捕捉到不少小妖的踪影。 她和燕归辞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他比她稍稍矮一点,她命令道:“蹲下。” 燕归辞安静遵从,这样一来,他的高度只到林雾的腰。 林雾指尖略显轻佻地勾住他的下巴,看向守卫,“这是我的小乖乖,有问题吗?” 她注意到守卫目光在她的衣服上看过,身上这件衣服是穿越时穿着的,材质稀有,有价无市,没有任何标志。 守卫见过各色各样的人,看不穿林雾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材质,但必定造价不菲。 衣物昂贵,又没有任何势力的标志,实力低微,却敢跟常家人叫板,实在让人看不穿是什么来头。 他态度稍微好转,“这只妖还没有被打上烙印。” 烙印,指的自然是作为宠物或奴隶的印记,实力低微、长得好看、被人带着在人界行走的妖,还能是什么身份? 林雾察觉到燕归辞身体变得僵硬,她拍拍他的肩膀,轻描淡写道:“出来得急,没仔细听长辈的话,不知外面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 她运转灵力,轻轻从燕归辞脸上拂过,在他眼尾处印下一个复杂纹路,像是“燕”字的变形图。 在符纹末尾还带着一个统一的标志——在场所有小妖都有的标志。 带着林雾气息的烙印刻下,照妖镜里模糊的黑雾渐渐转变为林雾的模样,这就表示着这是林雾的所有物。 林雾的动作自然顺畅,表情也没有任何异常,守卫态度逐渐恭敬。 既然知道烙印怎么打,言谈举止又不俗,从话中也能隐隐猜到她是隐世家族放出来历练的小弟子,就是没想到实力如此微弱,竟也敢独身闯荡。 守卫头领摆手,其他人收起长.枪。 守卫头领:“误会一场,道友请便。” 林雾摆足架子不理他,看上去格外不高兴,拿出灵石给燕归辞买票。 作为“宠物”,燕归辞的票价格比林雾贵一倍。 燕归辞被动承受所有处置,没有说不的权力,妖在人界的地位就是如此屈辱。 看到林雾拿出灵石时心疼的表情,他忽然想笑,被打下烙印的不甘与屈辱瞬间散了大半,那阵怒意再聚不起来。 飞舟第一层是公共区域,用于吃饭和看景,第二层是普通房间,第三层是贵人住的房间。 从上飞舟到进入房间,这一路总算没再出什么岔子。 飞舟启动,房间里有窗户,能看见外面浮动的云雾,燕归辞站在窗边往外看。 他忽然开口:“你是隐世家族出来的人?” 林雾:“不是。” 指尖触碰眼尾的烙印,符纹打下那一刻的刺痛仿佛还停留着,他用尽心机就是不想被人牵制,结果还是印上这耻辱的标记。 林雾目光停留在他眼尾,似笑非笑道:“你说这个啊?不用太介意,等到没人的地方给你去掉就是了。” 骗人,燕归辞想笑,骗他的理由也不找个合理点的。 烙印即使是施术者也不能轻易撤下,想要去除需要施术者承担反噬风险亲自动手,而烙印除掉后,他大概率也会死。 这就是主仆烙印的恶毒之处,奴隶想去掉烙印,结局只有一个——死。 先前那些想要买卖他的人,为了更好把他卖出去所以才没给他打下烙印,有烙印就没有那么值钱了。 他语调平静道:“既然不是,又怎么会主仆烙印。” 一般人可不会这个。 林雾笑意不减,朝他探出细长的手指,“因为我以前也有过,就在这个位置。” 凉意落在眼尾,他下意识眨眼,只觉荒诞,“骗我好玩吗?” 林雾不满,指尖在他脸上戳两下,“我说实话的时候,你怎么总是不信呢?” 眼尾一阵刺痛,逼得燕归辞不得不闭上眼睛。 他心中冷笑,嘴上说着可以为他解开烙印,结果还不是在通过烙印控制他。 林雾用灵力幻化出一面镜子,“看吧,我可比你想象的厉害得多,劝你别乱动小心思。” 燕归辞睁开眼睛,眼尾的标记竟然消失无踪,体内那层被打下烙印后一直存在的束缚也随之散去。 他神情惊愕,再维持不住淡然的表情,反反复复试探好几次,终于确定烙印消失,而他还活着。 他神色复杂,“世上会此术法的人恐怕寥寥无几,你为什么要解开?” “何止寥寥无几,我敢说只有我一人会。”林雾双手环胸靠着墙。 世上没有哪个人会费尽心思去研制这种无用的术法,除了她的师父。 她的师父知道她的恨和屈辱,所以花费数十年时间研究出这个放她自由的术法。 “至于为什么要解开……”她摊开手,“因为我乐意啊,要是哪天我不高兴,再打个烙印就是了。” 她神情坦然,理直气壮说着压迫人的话。 林雾话锋一转,问道:“刚才我们被插队,别告诉我你没看见,为什么不提醒我?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就要让他们这样一直排下去?” 燕归辞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愣了一下后才回道:“他们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实力又强,没必要得罪。” 这是他的生存法则,遇到得罪不起的人,能忍则忍。 林雾望着窗外流淌而过的云,神情淡淡,“可是这个世界,若我们退一步,别人只会更变本加厉的欺负。” 燕归辞有些无奈,“只是一次插队。” 林雾把目光转向燕归辞,眼神奇异,在穿越来之前,她听那些老弱病残说了不少关于燕归辞的事迹。 她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燕归辞刚当上妖王,当时他还没有展露出毁灭天下的暴戾。 而在他成为妖王之前,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妖,没有任何存在感,他被封印过 12. 暗杀 [] 燕归辞动作自然,一手捧着丝绸一般的长发,另一只手拿着梳子往下梳。 这样的举动按理来说有些过于亲密,但他见过林雾梳头的暴躁样子,知道她只是单纯将他当成梳子一般的工具,没有任何其他意味。 林雾不爱梳头,也不会像很多女子那般把头发整理出各种花样,从见面至今,她一直都是用一条绳子直接将头发扎在脑后。 过于简略的手法有时也做不好,会飘出些许不听话的碎发在脸侧游荡,显得凌乱又颓靡。 这头长发或许可以说是林雾对世俗的最后妥协,有时候他看着林雾梳头,都会觉得下一刻她就要拿出剪刀将头发剪掉。 燕归辞缓缓开口:“常家人在门外盯着。” “虽然我无所谓被人盯着,不过苍蝇又烦又恶心,得找个时间清理一下。”林雾懒散道。 “做人啊,就是要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燕归辞:…… 听多了伪君子的道貌岸然,乍一听见如此真小人的直白言语,还有点不适应。 他没问要如何清理,也没质疑林雾区区一个练气期,怎么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她向来自信,问了也只会得到一句自我吹捧,她向来不吝以最漂亮的言语夸奖自己。 刚洗过的头发带着凉意,浓密的头发又长又直,如名贵绸缎般丝滑。 长夜漫漫。 飞舟行驶两天,到达第一个站点,而距离他们的目的地一共还有四个站点。 抵达站点后要停上半天,飞舟进行能源补给,这半天时间,飞舟上的客人可以下来自由行走。 林雾走下飞舟,“走,买点东西去。” 燕归辞跟在她下飞舟,余光瞥见身后不远处鬼祟的两个身影。 林雾走进一家衣料店,拿起一件衣服在燕归辞身上比划,衣服是已经做好的成衣,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允许她定制。 店主殷勤夸赞道:“道友眼光真好,这件衣服料子是上好的玄玉丝,不仅冬暖夏凉,而且防御能力极强,十分适合这位道友。” 林雾:“一千灵石。” 店主一愣,脸上的笑容差点端不住,“道友,这件衣服明码标价,五千二百灵石,毕竟玄玉丝不是哪家店都有,水浸不湿,火烧不透,我们店里也就这一件,连料子现在都订不到。” 摩擦着手中柔软的布料,林雾轻笑,“我看你这店开得挺大,来往的客人想必也都是识货的,一件白玄玉丝的衣服,不好卖吧?” 店主脸色一变,眼神闪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这店走的是精品路线,来往不是权贵也是有钱人,再不济也是实力强横者,你不敢把衣服卖给他们,因为如果被戳穿,得不偿失,所以遇到我这个面生又弱的冤大头是不是很高兴?”林雾笑嘻嘻道。 她一贯嘴毒,偏偏还带着笑脸,令人更为火大。 店主脸皮抽搐,板起脸,“你胡说什么?我这衣服不卖了!你出去!” 林雾漫不经心地整理衣服领子,“急什么?我这不是诚心想和你买衣服吗?白玄玉丝本身的价格加上你的辛苦费,一千灵石已经很道义了。” 白玄玉丝和玄玉丝虽然有三个字相同,但并不是同一种料子,后者比前者昂贵得多,两者触感相似,白玄玉丝输在更娇贵,无法在衣服上刻下阵法,没有任何防御作用。 因玄玉丝的火热,很多商家会将白玄玉丝染黑,当成玄玉丝来卖,若是不了解的人还真容易上当。 本以为买了一件防御能力杠杠的衣服,谁知被人捅了一剑直接死翘翘,损失那可不是一点半点。 这家店铺上一个刚走的客人衣着华贵实力强横,看着不像傻子,既然能选择这家店,说明店本身还是有一定的信誉。 店里确实也就这一件白玄玉丝的衣服,应当是进货的时候看走眼,没发现混入一件假货。 店主脸皮抽得更厉害,心中思绪急转,知道今日自己是看错人了。 他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比刚才真诚许多。 “原来这竟是白玄玉丝,若不是道友提点,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既然不是玄玉丝所制,那一千灵石也值当,为感谢道友让我了解真相,便只收九百灵石吧。” 林雾挑眉,也回以笑容,“好说好说,只是希望掌柜下次可要看仔细些。” “道友说的是,那我把衣服包起来?”店主连连点头。 下次看仔细些,一语双关,既是看仔细衣服,更是仔细看好人。 林雾摇头,“不用,把这件衣服的黑色洗干净。” 白玄玉丝就白玄玉丝,她还不屑穿一件伪装的玄玉丝。 店主没问为什么,立即喊人把衣服拿走漂去染制的黑色,高人嘛,有点怪癖也正常。 没过太久,伙计将洗好烘干整理过的衣服拿来,洗去黑色的白玄玉丝本身是银白色,行走时随着摆动,衣服表面会像流光一般流淌光晕。 这也是为什么白玄玉丝没有任何用处的,也能卖得比其他料子贵的原因,就是好看啊! 普通的衣服,即使具备防御能力,价格也有低到几百的,只有白玄玉丝比较奇葩,又贵又没用。 等燕归辞穿着衣服走出门口,这才反应过来,“衣服给我买的?” “不然你猜猜衣服为什么穿在你身上?”林雾翻了个白眼。 像是看出燕归辞的疑惑,她解释道:“出门在外,穿得贵点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喜欢那种穿得破烂,然后被人欺辱,最后翻身打脸的戏码,更何况她现在的修为也不允许她有这种扮猪吃老虎的底气。 燕归辞:“那可以买一件带有防御能力的更便宜的衣服。” 他是实用主义。 林雾:“以我们目前的财力,真能护你性命的衣服买不起,更便宜的买也没用,如果我护不住你,你也不要妄想一件衣服能起什么作用。” 买件又贵又没用的,看上去就又嚣张又有底气。 燕归辞琢磨着林雾的话,跟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卖杂货的店铺,她买的东西不少,零零碎碎也不知是干什么用。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位置逐渐变得偏僻,路上空荡荡的不见几个行人。 路边有几个乞丐,林雾拿出灵石和他们聊了几句,又递给他们一些东西,而后慢悠悠返回飞舟。 回去路上,燕归辞发现背后的尾巴不见了。 一直等到晚上,常文焰以及两个跟班都没有出现,飞舟启动,离开地面。 飞舟上的食物是免费的,只不过味道寡淡 13. 中招 [] 房间隔音很好,所有杂音都被排除在外,只有两人沉静的呼吸声。 流淌的月光逐渐被云层遮住,透出半束落在林雾脸上,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圣洁与诡谲交织,美得惊人。 燕归辞:“我们现在不应该是先蛰伏?” 她动手太干脆利落,甚至没有摸清常文焰的底细,就凭上飞舟前路人对“常家”两字的反应,足以证明常家并不是什么小角色。 林雾偏头看他,眼神如水平静,语气舒缓,“大家族的核心弟子不会是这般愚蠢的模样,他当众跟我闹起来,还摆出常家人的名头,没什么脑子,行事肆无忌惮,背后定然有宠溺他的长辈。” 梳齿捞起下坠的黑发,燕归辞动作放轻。 林雾继续道:“这个长辈也不是太聪明,不会是家族掌控者,一个傻子有多容易得罪人,家主不会不知道,而他之所以容忍这样的傻子存在,说明傻子背后的长辈他无法完全压制,我如今替常家去除这样一个可能惹祸的傻子,常家家主应当感谢我才是。” 她有些倦怠,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拿出墨伞擦拭,没有束缚的长发披洒而下。 “我需要面临的压力只有傻子背后的长辈,而这个长辈在追杀我的同时还要小心应付其他想落井下石的竞争者,他能分出来多少精力查我?更何况谁能证明是我动的手?” 她随口说完,又皱眉抱怨道:“没钱买保养的油,我的伞都不亮了。” 燕归辞看一眼哑光表面,在黑暗中能完全隐匿,没有一丝灰尘或污迹的墨伞,对林雾的话不敢苟同。 墨伞在林雾手中变小,最后只有指尖大小,她手一按,伞柄下方跳出一个连着细链小钩子,她把钩子挂到左耳的耳洞中,像一个别致精巧的耳饰。 她左耳耳垂有个耳洞,右耳却没有。 关于常家人的话题就此终结,林雾打了个哈欠,拉过被子躺下睡觉。 燕归辞看一眼睡得香甜的林雾,放轻动作,端坐在床吸收灵气。 几次走走停停之后,他们到达最后一个站点,从这个站点到最终的目的地,他们又花了三天时间。 两人穿过茂密丛林,天色已经黑下。 燕归辞身上的衣服沾上不少污渍,除了草汁之外还有妖兽的血液。 这一路上妖兽不少,实力不算太强,林雾都交由燕归辞处理,美名其曰锻炼能力,燕归辞没有反驳,默默开路。 这片丛林并不是完全荒无人烟,偶尔也能看到一些人经过的痕迹。 他们要去迷雾沼泽寻找名为风佛的灵花,他们进入丛林这么久,连个沼泽的影子都没有。 迷雾沼泽在地图上有记录,并不是人迹罕见之地,这里的环境适合灵药生长,经常会有人过来寻找灵药。 风佛花说常见也常见,医修基本都知道风佛花生长在迷雾沼泽,也不是百年成熟的稀罕物,药效也偏,一般用药用不到它。 说罕见也罕见,石韦之前一直都是与人订购风佛花,但是最近这几十年都没有再买到风佛花,联系一些朋友也都说没有,只能林雾自己去采。 据说迷雾沼泽越来越危险,许多采药人都有去无回,渐渐的就成为一个禁地。 林雾一路过来也都在打听有没有风佛花卖,结果显而易见,一路打听到迷雾沼泽。 天色暗下,夜间丛林不适合赶路,林雾正打算找个空旷点的地方休息,就远远瞥见前方有若隐若现的亮光。 两人对视一眼,脚步不停。 直到到达光亮起的地方,才发现这里竟是一个村落。 大约有二十户这样,房子都是木制,窗户是纸做的,亮光从里面透出来。 家家户户都亮着,光线明亮稳定,不像是低劣光珠的黯淡光芒,也不像长明的油灯火光闪动。 总的来说就两个字——不穷。 整个村落被篱笆围着,上面还种有带刺的花,花朵艳丽还很香,大概率有毒。 两人围着篱笆转半圈,绕到村落正门处。 正巧一个中年男人从家门口走出,房子离篱笆门近,他一出门就和两人打了个照面。 他样貌粗犷,眉毛像是孩子初学写字时画下的墨迹,浓厚粗糙,身材却不是和面容匹配的高大粗壮,反而有些瘦弱。 男人一愣,将两人打量一番,了然笑道:“来找灵药的吧?” 他走近,打开篱笆门,十分自来熟道:“有段日子没见到外来人了,沼泽出现厉害妖兽,好多人没活着回来,还以为你们都被吓到不敢再来。” “治病需要灵药,不得不来。”林雾笑道:“沼泽这么危险,村里人怎么还住这,没想过搬走吗?” “根扎在这里,舍不得走。”男人邀请两人进村。 “我叫麻谷,算是村长,晚上各种毒虫和妖兽都爱出门,你们今晚先在村里休息,明天再出去吧,村里住一晚一百灵石,正常价,绝不宰客。” “村长是厚道人。”林雾进门,把灵石递给□□。 她动了,燕归辞才跟着动。 燕归辞这一动,□□像是被刺到一般,目光盯住燕归辞,整个人立即紧绷起来。 “妖?!”他的表情极为不善,目光凶狠。 燕归辞脚步顿住。 林雾站在两者中间,一改先前和善,“妖怎么了?妖吃你家大米了?” 总是一惊一乍的,实在烦人,先前在站点人多她也就忍了,现在在这荒郊野岭,她没有解释的心情。 再说妖怎么了,就算是妖,也是她的妖,比一些莫名其妙的人高贵多了! 听出林雾语气不好,麻谷压下脾气,生硬道:“我们这里不欢迎妖。” 林雾:“那你把灵石还我,我们不住。” 麻谷看一眼林雾,目光在夜色下看不真切,他用力攥着灵石,像是极为不舍,灵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 他挤出一抹笑,“也可以再商量,只要你管住这只妖不让他行凶,一切都好说。” 林雾看一眼麻谷,抬脚走进去,“他不会。” 身后,燕归辞对上麻谷眼中的憎恶,他皱了下眉头,没说什么,往前跟上林雾。 村子不大,两人进村的动静很快引起其他村民的注意,有人探头往外看。 村民都很热情,看到林雾后纷纷打招呼,只不过落在燕归辞身上的目光就没有那么友善。 麻谷找到一间空屋子,“这是以前有人过路时我们提供的屋子,一直都有打扫。” 房间很干净,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两个椅子,被褥是新拿来的。 两间屋子,林雾和燕归辞一人一间,就在隔壁,隔着一道墙。 麻谷还安排村民送来两碗鸡肉粥,来的人是个青年男人,眼下 14. 村民 [] 等林雾笑够,她走下床,将耳上的墨伞拿下,伞变为正常大小,匕首卡入伞中的一个机关口,两者完美契合。 她手腕一翻,墨伞伞面收起,变为一把长刀。 长刀即将碰到心脏之际,地上的人忽然挣扎起来,嚎叫声穿出木屋,惊起一片亮光。 这一下子出乎林雾意料,没想到对方会醒过来,刀刃从他胸前划过,割开衣襟,却不见血液流出,竟然没伤到皮肉? “发生什么事?”麻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男人扑开房门冲出去,林雾手中长刀一甩,瞬间化为墨伞,伞间甩出一条鞭子缠住对方的脚,他直接以跪拜的姿势摔在门口。 鞭子变回墨伞,重新挂回耳上,她低头看一眼昏迷不醒的燕归辞,灵力托举把人扔到床上去。 门外,麻谷和林雾面对面站着,男人在两人中间倒地哀嚎。 麻谷惊讶道:“麻大良?” 借着麻谷手中的光珠,林雾看清这个名为麻大良的就是先前送粥的男人。 其他被吵醒的村民也围过来,一个妇人走到麻谷身边,看见地上的人后眉毛拧紧,朝林雾关心道:“你没事吧?” 林雾还有点头疼,音调冷淡,“你不问问发生什么?” “这个二流子,平时见他看人的眼神就不对,老盯着村里年轻姑娘看,一定是他做了恶事。”妇人看向麻大良,语气厌恶。 麻谷一听这话,立马一脚踹过去,“麻大良!你要干啥!” “我、我就是喝多了,走错地方……”麻大良畏畏缩缩。 他身上确实带着酒味,麻谷转头刚要和林雾说话。 林雾开口道:“粥和茶水都下了药,我的人现在还昏迷不醒。” “下药?”麻谷吃惊,朝麻大良怒喝道,“你真是丧尽天良,亏你爹还给你起这么个名字,你背不背良心啊?” 周围人都对麻大良指指点点,没人站出为他说话。 有几个姑娘还趁机踢上几脚,都说麻大良平日里老实直勾勾盯着人看,实在恶心。 叫骂声噪杂尖锐,乱哄哄在一起。 “行了。”林雾出声,揉揉太阳穴。 麻谷重重给麻大良一拳,问道:“你看这事闹的,都不知道怎么收场,姑娘想怎么处理?” 林雾轻描淡写道:“杀了。” 全场顿时寂静,麻谷犹豫道:“怎么说也是村里人……” 林雾:“如果不是我没中招,现在死的估计就是我,他既然敢动手,想必也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 “村长!村长我不想死啊!我发誓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谁让她长成这个模样勾引我!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一次吧!”麻大良抱住麻谷的大腿哀求。 麻谷看向林雾,为难道:“杀人太过了点,都是一村子长大的……” 话没说完,一个女子从人群中钻出,手里拿着砍刀直接砍断麻大良的脖子,啐道:“什么东西!也敢骚扰我妹!” 血迹连着刀喷出,这一变故来得突然,众人皆惊。 林雾看着那把砍刀,血黏在上面,顺着刀刃滑落。 有人问道:“大海娘,麻大良骚扰你妹妹?” 大海娘冷笑:“闭嘴!我妹今晚睡得沉没出门,你们最好都闭紧嘴,要让我知道谁在我妹面前嚼舌根,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泼辣模样让众人都噤声不语,也没人出来为麻大良的死谋不平,众人被麻谷劝回散,各回各家。 麻谷把尸体拖走,走前还和林雾道歉:“实在对不住,让你受惊了,放心,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他还问林雾需不需要帮忙看一下燕归辞,被林雾拒绝后送给她一个凝神的香囊。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林雾站在门口,看着村落再次安静下来。 燕归辞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欲裂,眼前模糊一片,手脚发麻,隐约感觉面前有个人影抓起他的手。 清晨雾气般的熟悉气味似有若无,他的身体放松下来。 林雾打开墨伞的暗格,拿出一只银针在燕归辞的食指指尖上扎一下,刺痛让燕归辞下意识缩手,被她牢牢抓住。 指尖被掐着,殷红的血珠从伤口处冒出,燕归辞的手很凉,肤色惨白,指节分明,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玉石,红白鲜明。 林雾:“被卖过那么多次,就没有一点防备心,陌生人给什么吃什么?” 燕归辞:“我不怕毒。” 他声音嘶哑。 血珠颜色分外鲜亮,仿佛加了荧光特效,并不像一般的血那样暴露在空气后会氧化发暗。 林雾:“呵,那你现在为什么会躺在床上?” 燕归辞:…… 无法辩驳。 燕归辞没回答,林雾也不在意,俯下身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的眸子看。 被药物刺激过的燕归辞五官微微发生变化,变得更加锐利,带着侵略感,鬼气十足。 红色的竖瞳犹如一块纯粹宝石,晶莹剔透,颜色偏暗,看不见底。 如果燕归辞不是妖鬼,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村民想弄晕她,却对燕归辞直接下死手。 林雾观察他的眼珠子,“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既然没有这个把握,为什么非要喝粥,就那么饿?” 燕归辞:“你没阻止我,我以为你有把握。” 更何况他林雾还把她的那碗粥给他喝了。 林雾:“我以为你胸有成竹。” 谁知道那么脆皮。 总之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燕归辞移开话题,“你在做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毒没用吗?”林雾坐直身子,从芥子袋拿出一把新鲜灵药。 燕归辞看向灵药,问道:“为什么?” “两个原因,一个是你太蠢,村里人既然能一看出你是妖,说明他们对妖比一般人更敏感,所使用药物必然带有针对性,即使你身带剧毒,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被毒死。”林雾伸出两个手指头。 “第二,你早就中毒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早知道在石韦那就让他好好帮你看看,差点造成大麻烦。” 燕归辞脸色骤变,“什么毒?” 林雾:“化解妖天赋能力的毒,如果你天生带毒,这个药能让你毒性弱化,甚至无毒。” 燕归辞:“能解……”吗?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嘴里就被塞进一堆草药,苦味瞬间蔓延至整个口腔,苦得 15. 灰猴 [] 林雾吃下一颗解毒丹,雾气有异,待得太久会头晕,估计是有毒瘴参杂其中。 地面的脚印逐渐凌乱,她动作越发放轻。 “燕归辞!”她试探地喊一声。 实在太安静了,她的声音被浓雾吞噬,没有回音,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前方出现一个身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林雾站在原地定住片刻,抬脚跟上去。 影子动作变快,像是在躲避什么,林雾脚步不变,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脚下。 在她即将追到影子时,她忽然停下,撑开墨伞。 伞面用特殊灵药浸泡过,可以让她在特殊时候保持清醒,就是维持伞撑开的状态需要花费不少灵力,前面她一直没打开过。 犹如冬日冷水扑面,略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无比清晰。 地上有些地方渗着水,一块一块没什么规律,前方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浓雾鼓动着,不知里面隐藏着什么。 林雾向前走,但没有直行,而是绕着圈子慢慢走。 浓雾包裹的沼泽里,燕归辞深陷泥潭中,淤泥里有东西在吸他的血,他渐渐失去力气,勉强维持意识。 林雾和他共感,如今他虚弱到这个地步,她应该能察觉到他走丢。 只是被藤蔓绊一下脚,结果一抬头发现林雾已经走远,他追上去,距离却越拉越远,喊她她也没反应,追着追着就不知不觉间陷入沼泽。 死在迷雾沼泽的人不知尔尔,这里并不是采药人的乐园,而是黄泉上的铁丝,恶劣的环境、凶恶的野兽……任何一样都能轻易剥夺性命。 就这样死有点不值,孤苦伶仃、无人知晓。 不,不对,若他死了,林雾也活不了,他们是一条命。 这样想想,也不算太孤独。 他眼前阵阵发黑,沉重的眼皮忍不住合起,在他即将闭上眼睛之际,一把黑到极致发着光的伞忽然出现在视线里。 林雾瘦得过分,身子薄得就像一张纸,她撕开纯白天地,一步步靠近,像是纸上的墨迹晕染开来,变成一幅山水画。 背景是朦胧白雾,纯粹的白衬得那把伞格外黑,她一袭黑衣,像是从深渊走出来的鬼怪。 下一秒,林雾啪一下合起伞。 黑绳缠住燕归辞的腰,她用力把人往上拉。 灵力在撑伞时耗去七七八八,燕归辞的虚弱也分担一部分到她身上,她脸色发白,用力时纤瘦手臂青筋凸起。 燕归辞像个萝卜被拉出沼泽,绳子猛地收紧,拉着他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他摔落到林雾身边,因惯性继续往下倒,他下意识抓住林雾的手借力,正好抓在她手腕上。 手下触感细瘦柔滑,跟玉笛似的,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瘦得不像常人。 林雾晃晃手,“还没站稳?” 他这么抓着她,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的手掐断,有点疼。 燕归辞:“你太瘦了。” 林雾翻白眼,“我们半斤八两,你以为你很强壮吗?” 在她遇到师父之前,过的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还差点饿死,身上没几两肉,就是个皮包骨头。 后来师父养得再好,她的底子终究还是差了点,骨和肉一直养不回来,现在能长这么高都是个奇迹。 燕归辞松开手,他太虚弱,不适合继续前行,林雾又不能把他独自留在这,只好先原路返回。 回到村子,麻谷见到空手而归的两人也不意外,走上前来问道:“没受伤吧?有碰上妖兽吗?” 林雾:“没见到妖兽,沼泽容易迷路,你们长期生活在这里,应该对沼泽比较熟悉,我想找个人带路,价钱你们开。” 麻谷憨憨一笑,“姑娘是个爽快人,我从小在沼泽里进出,对里面的路再熟悉不过,可以给你们当向导,价钱的话就一万灵石。” 林雾摸摸不剩几个灵石的芥子袋,面不改色道:“我手头上没有多少钱,可以先给你打个欠条。” 麻谷爽快道:“要是你真的穷,我们也不为难人,遇到有钱人多挣点,遇到手头不宽裕的也能收少点。” “那真是太好了,我现在全部身家加起来也就三千,我可以给你两千八,剩两百等我出去之后还得吃饭。”林雾坦然道。 麻谷脸皮微微抽搐,没见过穷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他没还价,答应道:“可以,我也好久没生意,今天就当是开张,你们什么时候想进去,提前告知我一声。” 林雾:“下午。” “不先休息?”麻谷惊讶。 林雾:“不用。” “那行,我先去准备午饭,等会儿你们一起过来吃,吃完就进去。”麻谷转身离开。 林雾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燕归辞身体恢复些许,不需要林雾搀扶,自己站好,问道:“我们的钱只剩这么点?” “不仅修为不高,身娇体弱,还数学不好。”林雾叹口气,摸摸燕归辞的头。 燕归辞被她一长串的形容和这摸狗的手法弄得有点不满,从她的话中,倒听得出来钱数不对。 就说这一路林雾精打细算,钱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花完。 至于林雾为什么说假话……他感觉她嘴里就没有过一句实话。 失血过多导致虚弱这件事,一颗丹药就能解决,林雾在石韦那里购入不少各式各样的丹药,库存充足。 下午准备出发,林雾喊上燕归辞。 燕归辞:“我也去?” 林雾叹气,“我实在不放心,你不在我眼皮底下呆着,万一突然死了怎么办?” 燕归辞:…… 再次进入沼泽,这回有麻谷带队,他们的行动顺利不少。 麻谷拿出一小把干草让两人含在口中,能缓解瘴气之毒。 他的声音被雾气压着,听起来有些模糊,“人多一起走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同伴,一旦失散,雾会形成同伴的影子,把人引到沼泽。” 林雾没说话,燕归辞也不吭声,麻谷说着说着见没人应和,话头也就慢慢止住。 面罩遮住林雾的脸,只留下一双眼睛裸露在外,那双眼锐利通透如深潭,潭中泡着刀子。 安静走一段路,麻谷又忍不住出声道:“还不知道你们要找的是什么灵药?不同的灵药生长环 16. 婆婆 [] 三人往回走,等走出灰猴的范围,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听不到尖锐刺耳的叫喊。 麻谷碎碎念:“这些灰猴十分凶猛,敌视人类,还以为今天绕路能避开它们的范围,但现在感觉它们好像在往外扩充地盘。” 说完他看向林雾,见她没反应,又继续说道:“村中有个老人知道如何避开灰猴,就是脾气有点古怪,一般不轻易带人进沼泽,但是现在这样我们也没办法过去,不如回去求求她?” 林雾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像是没听到麻谷的话。 在麻谷即将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她停下脚步,松开燕归辞的手。 温热的手一松,凉风从指缝中穿过,燕归辞手指下意识抓紧,却抓了个空,一抬眼正好对上林雾的眼睛。 两人的距离很近,林雾的眼睛在雾中黑得仿佛一团吞噬光芒的火,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亮得令人心悸。 燕归辞脱口而出一句:“不是我的错。” 他的听觉仍被封住,第一句出口的话音听不到声音,他又重复了一遍。 第一遍轻如呢喃的话林雾没听清,第二遍声音突然放大,在寂静丛林里显得有些突兀,惊得刚准备开口的麻谷又把话咽回去。 林雾一怔,解开燕归辞的听觉,不解道:“什么不是你的错?” 燕归辞反应过来,平静道:“他们说我会带来厄运。” 在他没变成货物之前,他是颠沛流离的乞丐,经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 若东西失窃、脚滑跌倒、晴天忽逢大雨、雷电劈裂大树……他们就会认为是他的错,他是灾星,带来一切不幸。 他早已习惯这种排斥,甚至不再在意,只是林雾定定看着他的那一瞬间,让他恍然想起当时,下一秒一颗石子就会砸在他头上。 燕归辞握紧拳头,恼恨这一刻的失控。 林雾还是那样定定看着他,叹口气,“你太弱了。” “啊?”燕归辞和她对视,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来。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她也不过才炼气期修为,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林雾:“我本来想让你当诱饵,现在感觉不太行。” 燕归辞:“诱饵?” 林雾:“你们两个在这里好好呆着,等我一会儿,我去杀几只灰猴看看。” 燕归辞哑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满满的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 “道友不可!”麻谷阻拦道,“你别小瞧那些灰猴,这次没受伤就逃出来是我们好运,我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想办法绕开它们。” 林雾:“你们觉得我打不过?” 两人都没说话,一致的表情里透出相同的意思。 “好吧。” 林雾放弃这个想法,留他们两个在这她也不放心。 三人往回走,麻谷像是怕林雾再心血来潮返回去杀灰猴,一路上都在讲述那些灰猴多么凶狠。 “我带过好几支队伍都不信邪,非要和灰猴正面作对,结果都没能回来,要不是我躲得快,你们今天可就见不到我了。” 说了一路,林雾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回到村子,麻谷嘱咐道:“我带你们去找麻老婆婆婆婆,她脾气不太好,等一会儿你们别说话,我来说就行。” 林雾:“你脾气真好。”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麻谷愣一下,实在搞不明白这个时而沉默寡言,时而言辞犀利的姑娘在想什么。 他只能打哈哈道:“为了挣钱嘛,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林雾点头,“说得对,带路吧。” 某间不起眼的木屋前,一个身材干枯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躺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睛。 麻谷笑呵呵道:“麻老婆婆,最近怎么样?好久没有进沼泽,您老什么时候再走一趟呗?” 麻老婆婆睁开眼,眼中眼白占据三分之二,看上去有些凶厉。 她声音略微嘶哑,“平日里没见你来看我,有事才想起我这个老太婆。” “这不是怕平时打扰您休息吗,我们村好久没有来外人,久不出山怕您技痒。”麻谷丝毫不在意麻老婆婆的冷脸,仍挂着笑。 麻老婆婆冷哼:“滚滚滚,别打扰我休息。” 她的目光落在燕归辞身上,脸皮一抽,皱纹挤在一起,怒斥道:“你竟敢放妖进村,我们的祖训你已经忘了?!” “这是这位道友的妖宠,不会惹事,您别生气。”麻谷拿出灵石塞给麻老婆婆。 “您好好休息,我今天就不打扰了,这是一点心意,您收好。” 麻老婆婆瞪他一眼,收起灵石,闭上眼。 麻谷挥挥手,示意林雾和燕归辞离开。 等走远些后,他才解释道:“要麻老婆婆出马至少得请三五次,今天你们先休息,明天再来请几次。” 林雾和燕归辞看着麻谷远去,燕归辞问道:“你为什么夸他?” “因为我乐意。”林雾迈开步伐向前走,“还不去修炼,愣着干什么?” 燕归辞很弱,这是事实,林雾很弱,这也是事实,唯一不同的是前者谨慎,后者张狂。 林雾修炼,是为看管好燕归辞,免得他哪天不小心就死了,燕归辞修炼,是为盯紧林雾,怕她惹上惹不起的人被打死。 虽然两人目的不同,但终究是殊途同归,在今日剩下的时间里努力修炼。 月上柳梢头,林雾刚躺下准备睡觉,被肚子的叫声惊得猛地坐起,她一手压在肚子上,望天长叹。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以前废寝忘食地修炼,两三天不吃饭也从没有感觉饿到这种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站起来往外走,看到门外练剑的燕归辞,怀疑是燕归辞太饿,把饿意都分给她! 在自己做宵夜和让燕归辞做宵夜之间,她再三犹豫之后选择自己动手。 实在是饿得受不了,要是等燕归辞,明天早上能不能吃上还不好说。 她去麻谷家的厨房找面粉,又干脆在这里动手,放水和面煮汤圆。 汤圆煮好,她刚舀到碗里,一回头就看见燕归辞站在门口,眼睛盯 17. 别死 [] 次日一早,麻谷叫醒林雾和燕归辞,邀请他们到家里吃早饭。 早饭是包子和清粥,配一碟咸菜,包子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味道,看上去简单又可口。 燕归辞见林雾动手,才拿起勺子开始吃。 刚要喂进嘴里,林雾碰一下他的手肘,他转过头,林雾直接取走他的碗。 燕归辞:? 麻谷问道:“这是?” 林雾:“他昨日惹我生气,罚他今天不许吃饭。” 清粥被林雾推到一边,麻谷没有提出异议,接话道:“不听话确实该受惩罚,那你多吃点。” 林雾拿起勺子,喝一口粥便放下,“不好喝。” 她拿帕子擦过嘴角,燕归辞瞥见她收回芥子袋的手帕并不轻,像是兜着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直白,麻谷尴尬打圆场,“可能不合你口味,要不然我再做点别的?” “不用。”林雾拒绝,“今日的安排是什么?” 麻谷:“今天再去请几次麻老婆婆,不过她肯定不会同意,估计明天才能再进沼泽。” “你来安排。”林雾无所谓道。 饭后三人再去到麻老婆婆的住处,仿佛昨日情景复制粘贴,依旧得不到麻老婆婆一个好脸色。 走过场般完成三顾茅庐的任务,麻谷说好下次去请的时间,便和林雾两人分开。 回到院中,燕归辞说道:“我饿了。” 林雾瞪他,“饿就自己找吃的,别陌生人给什么都吃,你是三岁孩子吗?” 燕归辞默默翻出一颗辟谷丹吞下,没味道,不好吃。 他递一颗给林雾,林雾嫌弃接过,张嘴吃下。 燕归辞在院中打坐吸收灵气,林雾观察一会,啧啧称奇,他天赋不错,灵气在体内转一个周天的速度都快赶上她了。 可惜灵气在他体内存留下来的不多,大部分都逸散开来。 他像是没有丝毫察觉,全身心投入到修炼当中,不断吸纳灵气。 林雾走出村子,身影没入浓雾。 等约定的时间到来,燕归辞睁开眼睛,院中不见林雾的踪影,村里也没有。 得知林雾不见的消息,麻谷猛地拍桌,立即冲出门去,在村中跑一圈问村民是否看见林雾。 村民们知道林雾失踪后,几乎全村人都出动,闹哄哄的说要去找人。 冷静的燕归辞在其中反倒显得像个异类,他问道:“你们那么急做什么?” 他只不过是跟麻谷说一句“不见林雾”,竟然就惊动整个村子。 没了林雾,麻谷对妖的厌恶不加掩饰,怒斥道:“你懂什么!为什么不跟好你的主人?” 燕归辞也一改沉默常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我?” 麻谷满眼都是恶意,“要是林雾出现意外,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村子吗?” 燕归辞:“你放心,我一定活得比你久。” 两人对峙,火药味弥漫。 就在麻谷蠢蠢欲动时,黑色的身影从浓雾中出现,林雾走近,看见村口一群人。 她招呼道:“出了点意外,迟了一点,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做什么?” 麻谷立即问道:“你去哪了?” 林雾举起手,手中是一块竹片,“我出去转转,那么紧张做什么?” “以后你出去的时候说一声,外面很危险,你一个人发生意外怎么办,大雾里很容易迷路的。”麻谷神色缓和下来,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怕我出意外?”林雾站定,似笑非笑道。 麻谷和气道:“近几年沼泽越发危险,有来无回的人数不胜数,连带着我们的生意都不好做,我当然希望你好好活着离开,才能带动更多人的过来。” “那也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吧?”林雾含笑道。 周边村民不管男女老少全都出动来找她,他们脸上皆是焦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这个村里子土生土长的自家人。 麻谷挥手示意众人离开,解释道:“是我太着急,怕你陷在沼泽回不来,才喊大家一起出来帮忙。” 一句话的时间里,其他村民各自散去,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吵闹声,连几个小孩都顺从走着,没发出一点声响。 去麻老婆婆家的路上,麻谷问道:“你出去做什么?下次可以带上我一起,村子周边我都熟。” 林雾手里拿着竹片,耳上的墨伞在手中变成食指长的小刀,在竹片上刻着什么,听到麻谷的话,随口答一句,“不用。” “我这是为你好……” 麻谷张嘴说了半句话,见林雾一脸“你说什么我听不见”的模样,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出去为什么不带我?”一直安静如挂件的燕归辞忽然开口。 林雾:“外面危险。” 燕归辞:“村里未必安全。” “是吗?”林雾停下手中动作,看一眼燕归辞,又把目光转向一脸憨厚的麻谷。 麻谷脸皮一僵,挠头道:“小兄弟说话言重了,我就是见他一个人安安稳稳待在村里,又不知你的安危和去向,一时着急吵了两句。” “哦。”林雾不轻不重地答一句就没了下文。 怪异的沉默蔓延一路,总算走到麻老婆婆的家门口,同样按照之前的流程,由麻谷出面说话。 这一次麻老婆婆没再吊着他们,同意带人进沼泽,并选择在今日黄昏时出发。 麻老婆婆:“黄昏的雾最淡,灰猴在这个时候归巢,只要谨慎一些就能避开它们。” 她的声音好似干枯的树皮在摩擦,陈旧腐朽的感觉从枯瘦的身体里溢散出来,带着行将就木的气息。 回去路上,林雾向麻谷表达对麻老婆婆身体的担忧,让这么个仿佛下一秒就能去世的老人进沼泽,真不知道他们和麻老婆婆谁更危险。 麻谷信誓旦旦地表示麻老婆婆绝对没问题,既然她能答应,后果她自然也能承担。 对于村子里这种既热情又冷漠的氛围,林雾不理解但尊重。 和麻谷分别后,林雾脸上的笑容淡下,站在麻谷安排给她和燕归辞的院子里门口,抬头观望。 院子又小又破,因长久无人打理,墙面大半都被绿色青苔占领,走入其中,屋顶上前段时间 18. 意外 [] 金黄的夕阳从天空撒下,随着沼泽之地的深入,光芒被拢进雾里,整片树林都陷入昏黄之中。 沼泽不再静谧,各种叫声此起彼伏,头顶上方似有什么飞过,掀起的风吹皱外层浓雾,云浪翻滚。 四人走得不慢,麻老婆婆撑着拐杖在最前头健步如飞,麻谷在她旁边,后面是林雾和燕归辞。 林雾左手牵着一根红绳,绳子另一头连着燕归辞的右手,以防止他走丢。 至于为什么不把燕归辞留在村里……她发现还是把人放在眼皮底子下最安全,至少人丢了还能知道是怎么丢的。 这一路走得还算平安,偶尔有几个不长眼的小妖兽偷袭,也被麻谷解决干净。 从黄昏走至夜幕降临,麻老婆婆停下,拿出水壶向麻谷示意,又掏出一颗光珠,柔和的光亮散开。 麻谷立即摘下旁边一片宽大的树叶,用布擦干净,卷成圆锥形递给麻老婆婆。 麻老婆婆接过树叶,把水壶里的液体倒进去,一口喝完后扔掉树叶,把水壶递给麻谷。 麻谷重复之前的操作,摘下树叶分给林雾和燕归辞,倒出水壶里的水。 树叶叠成的简易杯子里,浅黄色的液体带着淡淡的药味,不算难闻。 麻谷喝完,见两人没动作,解释道:“这是麻老婆婆做的药,独一份,其他人都不会,雾里有瘴气,闻久头晕,喝这个能解毒。” 林雾仰头喝下药水,没有告诉麻谷在进沼泽之前,她和燕归辞已经吃过解毒的丹药。 四人继续向前行,原先林雾站着的地方有一小片濡湿,很快便被土地吸收,再无踪迹。 这一次没有遇到灰猴,一路东拐西拐,白雾由浓变浅又转浓,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后,周边逐渐出现一些灵药的身影。 麻谷回头笑问:“你们看看有没有需要的灵药?” 不知是不是太久无人采摘,沼泽深处的灵药种类十分丰富,灵气充足,其中不乏一些珍贵灵药。 麻谷说这句话,相当于在明示他们可以随意采摘这里的灵药。 实际所需入药的灵药就一种,但是能卖钱的灵药,怎么能说不需要呢? 如果是以前的林雾,这些鸡零狗碎的灵药完全看不上眼,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如今是林雾·贫穷版。 林雾犹如饿狼如羊圈般疯狂搜刮,专挑珍贵灵药拔,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出发寻药之前买入一堆特定存储灵药的小盒子,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她把灵药拔出,燕归辞接过灵药装进盒子放入芥子袋,两人配合默契,犹如工厂流水线,没一会便清空一片地方。 见林雾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麻老婆婆用力杵一下拐杖,“年轻人,不要太贪婪。” 林雾数一下剩下的盒子,遗憾道:“我就是太不贪婪,才买了这么几个盒子。” 麻谷:…… 听着林雾的话,再想想刚才总数不下百个的盒子,他眼角抽搐。 因为盒子不够装,林雾只能遗憾放弃剩余灵药,留着盒子装风佛花。 林雾:“既然这里有那么多珍稀灵药,你们怎么不拿去卖?” 麻谷答:“我们有祖训,不得离开此地,不然就会遭遇不幸,沼泽给我们生机,也困住我们。” “你们还信这个啊?”林雾接过燕归辞用水打湿的手帕,擦拭手上的泥土,“说不定是假的呢?” 麻谷一脸严肃,“不可对祖先不敬,这是我们几百年的祖训!” “这样啊。”林雾点头,没再说话。 据麻老婆婆所说,风佛花生长的地方还要更深入一些。 天已经黑透,不过白天浓雾之下也看不清路,白天黑夜也没那么重要,唯一一点就是晚上有些妖兽会更活跃。 沼泽沉寂,麻谷像是怕气氛太压抑,和麻老婆婆搭话道:“婆婆,您不打算过继个孩子,也好照顾您。” 麻老婆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婆子一把年纪,说不定哪天就睁不开眼了,你不就是想要我的手艺吗?” 麻谷直白道:“是,我是怕您后继无人,以后村子的生意不好做,大家都跟着受苦。” “我还没死,就整日惦记我这点东西。”麻老婆婆冷哼一声,“是不是我不同意,你就要把我扔在这?” 麻谷连连摇头,“您是村里的大恩人,村子那么点大,我要是在村里同您说,其他人还以为我是给自己家争取呢!” “我要老六家的大姑娘,不要你家的。”气氛沉默片刻,麻老婆婆嘶哑的声音响起。 “按您说的算!”麻谷松口气。 林雾兴趣盎然地看着两人互动,嘴角的弧度就没下去过。 燕归辞给她传音,“有问题?” “跟看戏似的,有趣。”林雾把燕归辞拉近点。 嘎啊!噶啊!噶啊—— 尖锐如哨子的声音响起,一只小灰猴从黑暗中窜出,有五六岁人类小孩一般大小,慌不择路般朝麻谷的方向撞去,在它身后出现一双红色的眼珠子。 眼珠的主人全部露出,是一只熊,胸口处鲜血淋漓,看上去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 墨伞入手,林雾第一反应是斩杀奔逃而来的灰猴,中途却被麻老婆婆的拐杖抵住,没等她开口,麻老婆婆十分灵活地踢开灰猴躲到一边去。 麻老婆婆瞪着一双三白眼,“干什么呢?别挡道!跑啊!” 刚才的阻挡倒像是林雾妨碍她的去路。 林雾没说话,灰猴已经跑远,杀它的机会错过,现在要面对的是受伤的黑熊。 在她停顿的时间里,麻谷已经和黑熊打在一起。 离黑熊最近的燕归辞往回退,和麻老婆婆站到一处。 麻老婆婆怒斥道:“你躲什么?上去打啊!” “我打不过。”燕归辞不慌不忙,“她会护我。” 麻老婆婆显然是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小白脸,猛地喘气几下,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墨伞伞尖是凌厉尖锥,在麻谷躲避黑熊攻击的时候,林雾手握墨伞绕到黑熊的左边,墨伞张开包住黑熊头颅后扯。 纤细刚硬的伞骨将黑熊脸皮割开,它被迫后退,林雾向前一步收伞,一脚踹在麻谷后背。 麻谷直面黑熊,下意识张开手紧紧抱住它,将它禁锢在原地不得动弹。 林雾站在黑熊身后,手持墨伞往黑熊后脖子一戳,伞间犹如戳豆腐一般轻松洞穿黑熊的脖子,尖锥从带着红色从喉咙处穿出,血液喷涌。 尖锥离麻谷眉心不到一寸距离,带起的风从他面上拂过,带着鲜热浓厚的血腥气,他一时僵住。 林雾收回墨伞,看见上面的血迹后颇为嫌弃的“啧”一声,握着伞柄甩了甩。 血迹顺着伞面被甩开, 19. 再探 [] 灰猴离去,余留静默的三人与一具尸体,以及满地绿色粉末。 粉末驱散灰猴,却来不及救下麻老婆婆的命。 麻老婆婆死得突然,这个在沼泽生活多年的老人,竟这样轻易的死去。 麻谷满脸悲痛,“你……你刚才为什么不救婆婆?” 语气并不强烈,不像质问,夹杂着悔恨。 林雾:“我的人更重要。” 除了她自己,燕归辞的性命高于任何人,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麻谷哽咽,整理好情绪,没有说责怪的话,弯腰把麻老婆婆的尸体背在背上。 “快走吧,晚上沼泽更危险。” 林雾跟在他身后,手指轻轻触碰麻老婆婆手背,苍老的皮肤还带着点点余温,脉搏静止。 林雾:“对不住。” 麻谷:“不是你的错,我们靠沼泽为生,早就做好在沼泽里终止生命的准备。” 这话豁达得令人意外,林雾没出声。 像是怕林雾太过自责,麻谷安慰道:“既然拿你的钱,那就是交易,出现意外我们自己承担。” “嗯。”林雾应一声。 麻谷:“麻老婆婆枕头底下有一本书,上面记着她全部的心血,她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大家都知道,你放心,风佛花我们一定帮你找到。” 林雾:“嗯。” 回去路上没再遇到意外,村里人对麻老婆婆的死反应极大,但哀痛归哀痛,并没人有来指责林雾。 麻谷让两人先回去休息,村里人要给麻老婆婆整理遗容,不方便外人在场。 林雾点头,带着燕归辞回小院去,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 “你别难过。”燕归辞开口道。 他盯着林雾的脸,揣摩她的心思。 “什么难过?”林雾偏头看他,眼中疑惑,下一刻又了然道,“你说麻老婆婆啊,我不难过。” 她的表情自在坦然,语气轻松,燕归辞辨别不出来她语话中真假。 万般心思从心中闪过,他斟酌道:“她死了……” “死就死了。”林雾没等他继续说便接过话。 燕归辞一时愕然,见林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林雾:“你原来这么心软的么?” 又不是没见过人死,就像麻谷说的一样,这只是一场交易。 燕归辞尚且青涩的脸和记忆中妖王的形象越来越远,浅色瞳孔如溪水清澈,倒影出山水人影,在俊美得近乎艳丽的面容上,天真得格格不入。 她眨眨眼睛,又道:“不用担心。” 燕归辞定定对她对视片刻,顺从地点点头,也不问为什么。 他垂下眼,浓密睫毛遮去眼底的情绪。 村子忙碌到清晨,深夜的喧嚣并没有影响到林雾,她一夜好眠,早上醒来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在院中修炼的燕归辞。 勤奋好学的年轻人总是比较讨人喜欢,还性格不骄纵,说啥是啥,很好很好,就是有些内向话少,可以理解,不是大问题。 她打招呼道:“早。” 燕归辞停下,回应道:“早。” 今日麻谷肯定没有时间陪他们一同进沼泽,林雾打算和燕归辞两人自行前往。 还没走到村口,一个小孩跑过来,张开手像是要抱林雾,林雾后退一步,伸手将燕归辞拉过来,小孩便一把抱住燕归辞的大腿。 小孩抬头看见燕归辞,一把松开手,目光追寻林雾的身影,又伸手要抱,嘴里还喊着:“姐姐抱!姐姐抱!” 燕归辞按住小孩,林雾站在他身后,看向这个七岁左右的小孩,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爹娘呢?” 村子里很少有小孩出来乱逛,偶尔见到的几个,都是被父母关在院子里的。 麻谷的解释是怕孩子不听话乱跑进沼泽,等孩子长大些才会让他们出门。 小孩:“不要爹娘,要姐姐!姐姐好香啊!” “阿奇!喊你半天了,乱跑什么!娘找不到你又该生气了!”一个青年男子匆匆跑过来。 他在林雾面前站定,愣愣看着林雾,目光发直。 林雾:“我好看吗?” 青年男子如梦初醒般一把拉过小孩,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有冲撞到你吧?我弟弟脑子不太好,今天实在太忙,一下子没看住就让这小子跑出来。” “无事。”林雾摇头。 青年男子的脖子上缠着纱布,其中有一处纱布松散,露出一条狰狞的疤痕,伤疤两边都没入纱布之中,看不清全貌。 注意到林雾的眼神,青年男子解释道:“之前进沼泽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我没事,小孩子很可爱。”林雾礼貌微笑,并不多话。 说完不再理会两人,迈步向前走去。 在她身后,青年男子和小孩都看着她,小孩被按住动不了,张嘴就要喊,刚喊出两个字就被青年一把捂住嘴巴。 低低的呵斥声散开,“安静点……” 林雾在村口碰上匆匆跑过来的麻谷,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白色丧服。 麻谷:“我知道你心急灵药,但是今天和明天都不能进沼泽,沼泽每隔五天就出现两天黑雾天,有去无回。” 林雾:“那我就在周围转转,不走远。” 麻谷:“我给你找个人带路吧,村子周边不熟路的人也容易迷路。” 林雾拒绝,“不用。” 麻谷劝说不了林雾,无奈放弃,叹气道:“麻老婆婆去世,村子的习俗是要在三天后下葬,到时候你也过来送送吧。” 林雾爽快道:“好啊。” 念念叨叨的麻谷说个没完,大有一直说下去的趋势,林雾不耐烦地打断他,伸手指向燕归辞,“你说得太多,他不想听。” 神游天外的燕归辞崩起神经,和林雾对视一眼,开口道:“我们出去吧,这里好无聊。” 林雾:“好好好,这就出去。” 麻谷的话被堵在嘴里,讪笑道:“你也太纵容妖宠了。” 林雾:“既然是妖宠,自然要宠着。” 没等麻谷再说话,林雾拉着燕归辞踏出村子,寂静的深林让她的耳朵得到极大救赎。 她和燕归辞对视一眼,忽然笑开。 过于明艳灿烂的笑容让燕归辞移开目光,“不想听直接拒绝就好,没必要这么迂回。” 林雾揉揉耳朵,“他说的都是关于麻老婆婆的身后事,我总不好打断他,怎么说麻老婆婆也是因我的缘故才去世。” 20. 弟子 [] 一行人气喘吁吁冲过来,皆是一身白底蓝边的衣服,衣摆处的刺绣纹路像是叶子,随着人的摆动而上下起伏。 跑在最前头的男人牛高马大,直奔倒地的野猪而去。 林雾抬眼,手撑墨伞注视来人。 墨伞张开,边缘处的猪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锋利如刀的伞边折射出金属光泽,如她的目光一般冷且深。 她站在,那宛如一座高山,对方猛地停下脚步。 男子身后的一众人也哗啦啦跟上,地面湿软的泥土被踩得泥泞,一群人瞪着眼看地上的死猪。 燕归辞走到林雾身后,林雾收起伞递给他,吩咐道:“把猪骨头剖出带走。” 一群人脚步缓缓移动,原先站在最前头的高个男修退到人群中,而后走出一个眉毛上扬的瘦高个来,细眼薄唇,一副刻薄相。 余郡司不知林雾如何评价他的面貌,挑剔地将两人打量一番。 他抬高声音道:“这只猪是我们猎的,你如果想要分你一点肉也不是不行,其他的就别想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林雾歪着头,似笑非笑道:“这只猪这么大,我们也吃不了多少,不如把猪的脊骨给我们拿回去炖炖汤。” “别给脸不要脸。”余郡司没了好脸色,“骨头你想都别想。” 林雾指指猪颈骨上的血洞,“猪是我杀的,我大发慈悲决定赏你们一点肉,不用客气。” 余郡司嗤笑道:“不知哪来的乡野村姑,看来也算有点眼光,可惜一把年纪修为才练气期,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 林·乡野村姑·一把年纪·雾嘴角弯弯,“就凭猪是我杀的。” 她的腔调在“杀”字上轻轻拉长,听上去柔软缠绵,又似这树林里的露水,又冷又冰。 双方对峙,气氛胶着。 一个女修走到余郡司身旁,低声说句什么,余郡司沉着脸,看一眼猪身上的血洞,压着脾气,没彻底撕破脸。 他勉强道:“一人一半,可以了吧?怎么说也是我们先将这只猪的精力耗尽,要不然它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你斩杀。” 燕归辞轻扯一下林雾袖子,示意她差不多就行,要真打起来,对方人多,他们没有多少胜算。 林雾回头,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给他一个“我懂”的眼神。 又转过头去,一字一句说道:“都、是、我、的,听得懂人话吗?” 燕归辞眉心一跳,就知道她不会听他的话。 余郡司脸一黑,开口正要骂,他身旁的女修抢先道:“道友,我们都是麓山学院的弟子,猎这只红鬃兽是任务所需,我们可以花钱跟你买下,或者是你等我们做完任务后,红鬃兽可以送给你,你看如何?” “盈月……”余郡司又要说话,被邬盈月瞪一眼,余下的话被堵住。 “弟子的作业啊……”林雾表情缓和。 邬盈月脸上扬起笑,笑到一半就听见林雾的剩下的半截话。 林雾:“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邬盈月蹙起眉头,“道友是硬要跟我们过不去?” 林雾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手搭在燕归辞肩上借力,“看到没有,明明是我们杀的猪,有人来抢我们不给,就成了我们的问题,何其可笑!” “胆敢戏弄我!”余郡司握着一把长刀扑向林雾。 墨伞无声打开,像一朵乍然膨大的蘑菇,刀刃划过伞面,闪出一道花火。 燕归辞持伞而立,掀起的风推动他鬓边碎发,他目若寒星,整个人绷紧,像一柄待出鞘的剑。 林雾抬手触摸伞骨,伞面就像热水般冒出袅袅白汽,她抬手招来一阵风,这白汽便顺着风扩散。 “屏息!”邬盈月立刻喊道。 那白汽还未来得及传到麓山学院的众人身上,便被邬盈月的灵力打散,轻飘飘的气体扑散在周围,白霜似的裹住周边杂草。 林雾歪头笑道:“反应不慢嘛。” 邬盈月张口,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她的口腔发麻,已经感觉不到舌头存在,连四肢也不听使唤,整个人僵直着动弹不得。 那头林雾还在说话,“我要下手,哪里会让你们清楚明白地看见,又不是傻子。” 她再次使唤燕归辞去剖猪剔骨。 燕归辞:“我不会,你没教过。” “我没教过吗?”林雾看他一眼,走到那只野猪尸体旁,抽出匕首蹲下。 “看好,我只教一次。” 这只野猪并不是常见的黑毛猪,它脖子处的毛连着背上都是如火的红色,比其他地方的毛长得多,四肢猪蹄也被红色包围,乍一看像是穿了四只红靴,故而得名红鬃兽。 林雾:“红鬃兽,背脊和蹄子生红毛,幼兽红毛长三寸,随着年龄增长逐渐长长,善速度,力大,量稀少,是为林中霸主之一,脊骨是上佳的炼器材料,一寸一万灵石起。” 这只红鬃兽鬃毛有十五厘米左右,不算幼兽,但也没有完全成年,若真是成年红鬃兽,他们只有跑的份。 林雾说着话,手中动作不停,刀没入红鬃兽的身体,一路向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她下刀的地方十分巧妙,切着骨头边缘游走,在关节处下刀,根本没用上多少力气。 红鬃兽的骨头一块块剔出,它的表皮仍保持完好,肉被割成许多块粘在皮上。 燕归辞认真记着林雾说的话,哪一块是关节、哪一块是骨头,如果面对活的红鬃兽怎么杀最快,如果是人,又该往哪里下手。 她背对着余郡司一行人,他们看不见她手中的动作,不过旁边积累的一块块完整的骨头配上她的话语,在这树林里竟有些阴森诡谲的味道,即使把红鬃兽换成一个人也并不违和。 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竖起。 红鬃兽的骨头并不是纯白色,而是红色,林雾剖完骨头,最先捡起完整的猪脊骨,对着剩下还有些杂色的骨头挑挑拣拣,选择一些成色较好的收起。 她还挖个坑把红鬃兽埋进去,没有吃它的肉,感谢它为贫穷的她带来的贡献。 弄好这些,她才面朝余郡司等人,指指她不要的那些骨头,轻描淡写道:“我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这些送给你们,拿回学校去交差吧。” 说完转 21. 怪物 [] “要让逝者安息。”林雾打掉燕归辞的筷子。 饭菜是麻谷刚送过来的,两菜一汤,还冒着热气,真难为他在这个时候还惦记着他们的伙食。 燕归辞空着手,“逝者安息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林雾义正言辞道:“麻老婆婆死了,全村忙上忙下,你却在这里好吃好喝,你说她能安息吗?” 燕归辞:…… 麻老婆婆安不安息他不知道,反倒是从林雾那张素净的脸上看出四个字——强词夺理。 他顺从问道:“那该怎么做呢?” 林雾站起,将饭菜全部倒到装汤的大碗里,走到后院挖坑,将饭菜倒进去,再用泥土掩埋。 “为表遗憾,这些饭菜我们还是祭奠给麻老婆婆吧。” 燕归辞眸光一闪,试探道:“今晚我和你一个屋子睡?” “你想死?”林雾斜眼看他。 燕归辞摇头,“我说错话了。” 今晚应当没有危险。 认定没有危险的燕归辞安然睡去,半夜被喧闹声吵醒,太久没睡过如此深的觉,刚醒时还不知身在何处。 他起身往外走去,下意识看向林雾的房间,没听到里面的呼吸声。 顺着喧闹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在一间屋顶上看见林雾,夜色深沉,喧闹处传来细微的光亮,将她的影子来回拉扯。 他飞身而上,落在林雾身旁往下看,这个位置角度极好,能将下面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下方有三拨人,一波是麻谷带领的村民,一波竟是今天遇到的麓山学院的弟子。 至于最后一波人只有三个,都是女子,身上穿着和邬盈月等人一样的衣服,看样子也是学院弟子。 争吵的双方跟村里人没关系,是两波弟子的纷争。 “余郡司!你别得寸进尺!这村子又不是你家!村长都让我们进,我们怎么就进不得?”一个圆脸女修吼道。 余郡司像个嘎嘎叫的鸭子,“我们先来的,跟村长说好包下所有空房,你要住就睡地上!” “你!”圆脸女修脸色涨红,“明明是你看见我们进来才这样说的!” 余郡司:“那又怎样?我就是全定下了。” 屋顶上,林雾看得津津有味,“真热闹啊,是不是?” 燕归辞看着两拨人吵嘴,吵架的内容并不进耳,敷衍道:“是啊是啊。” 下方的邬盈月忽然抬头看过来,和她同一时间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站在圆脸女修旁的一位女子,五官标志,眉宇英气。 林雾托着下巴,“哎呀,被发现了呢。” 正在吵架的两人也停下,众人顺着她们的目光往上看。 林雾抬手打招呼。 “是你!”余郡司脱口而出。 林雾:“我掐指一算,你们的运气不太好。” 下面没人说话,刚才一直想劝和却插不进嘴的麻谷终于能开口,努力打圆场。 林雾见没什么热闹看,拍拍衣角回去睡觉,燕归辞落后她一步,看一眼雏鹰一般生气蓬勃的弟子们,回头见林雾的背影已经隐入暗中。 光暗将双方分隔,萧瑟秋风无声。 第二天林雾起来的时候,在村里看见圆脸女修三人,看来她们昨晚闹到最后也没吃亏。 圆脸女修自来熟,一见到林雾就过来打招呼,“你们也是来采药的吗?” 林雾点头,笑道:“谁让这里灵药多呢。” “你们是道侣吗?看上去好般配呀。”对方又问。 林雾笑而不语,圆脸女修不好再追问。 圆脸女修笑起来时脸颊两边出现小小的酒窝,她先给林雾介绍她们小队三人,等林雾告知自己和燕归辞的名字后,她笑起来更甜了。 圆脸女修名为杨甜,嘴甜话多,人如其名,另一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高瘦女修叫易文琴,最后的英气女修名叫燕青。 杨甜:“林雾道友,我看昨天余郡司那群人好像和你不对付,他们是不是抢了你什么东西?这群人总是这样,好像全世界的宝物都是他们家的。” 林雾笑着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一点小矛盾。” 毕竟他们也没抢成。 杨甜松口气,“那就好,不过你要小心点,他们特别小心眼。” 林雾:“好。” “林道友,请问你能否说说沼泽的一些情况,我们不免费听,你可以报个数。”说话的人是燕青。 她光明正大地同林雾打探沼泽的情况,直白坦然的行为并不引人反感。 “相逢即是缘,钱就不必了,我所知也不多。”林雾简单描述沼泽里的情况,以及村子里目前的状况。 “若是需要人带进沼泽,需要再等一天。” 杨甜闻言惊讶道:“在沼泽里怕迷路的话,点燃迷枝香就好啦。” 林雾:“迷枝香?” 燕青解释道:“迷枝香是多年前有人从迷雾沼泽里带出去的一种木头,只要将其点燃,跟着香的方向就避开沼泽点,大部分人都知道。” 啊? 林雾和燕归辞对视一眼,大多数人都知道……看来还是个常识。 可惜林雾是从千年前来的,在她的时代,迷雾沼泽早湮灭在历史中,她听都没听过,燕归辞更是对常识一窍不通。 “村民不迷路或许就是点燃这种香,你被他们骗了,多留你几天想挣你的钱。”杨甜同情道。 林雾:“多谢提醒。” 燕青:“若是方便,林道友可以与我们一起同行,若是不便,我这里有多余的迷枝香可以赠你一些。” 林雾好奇道:“你们就不怕我不怀好意?” 三人看着她和燕归辞没说话,从她们眼神里,她读出其中的意思——连迷枝香都不知道,被村民坑钱的冤大头,怎么看都不是很聪明。 林雾:“同行就算了,但需要一点迷枝香,报酬晚点再给。” “不用给报酬,还得感谢你给我们提供消息。”杨甜爽快拿出一支香。 林雾接过迷枝香,“你们可以先去探探路,不要进沼泽,也不要再回村子。” 杨甜还想追问,被易文琴拉住,后者轻轻摇头,前者便不再吭声。 三人离开村落,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阻拦她们的脚步。 林雾走到最近的一户人家里,朝燕归辞扬扬下巴,燕归辞上前“敲门”,木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最后不堪重负,轰一声倒地。 屋内,墙面和桌子满是蜘蛛网及灰尘,处处透着长久无人居住的腐朽气 22. 被绑 [] 风卷起落叶,在半空打着转。 犹如待嫁闺中的女子思念情郎,又如博取功名的秀才日夜读书,近乎有些魔怔的轻渺语气,让早已不算是正常人的麻谷脊背发凉。 麻谷抽刀在林雾手腕处割下,鲜血涌出,在地上溅开一朵朵血花。 “你干什么?”麻老婆婆夺过麻谷手里的刀,用布包住林雾的伤口。 麻谷:“她太邪性。” 麻老婆婆抬头看一眼天色,沉着脸道:“还未到时辰。” 夏末的阳光仍有些刺眼,一群人被绑在木桩上,犹如咸鱼干一般任由太阳晒着。 学生们也陆陆续续醒来,有人沉默审时度势,也有人张嘴便骂。 村民们陆续到场,先前脖子围着白布的男人也不再伪装,一条皮开肉绽的线在惨白脖颈上十分显眼。 林雾看见第一晚袭击她的男人,对方脖子上的伤痕清晰可见,是当时村中人做戏砍伤,他眼中的贪婪和渴望几乎溢出。 当初她看那把砍刀就不对劲,怪物不会流血,喷出来的血液藏在刀的机关里。 不知道当时他是迫不及待到独自行动想吸她的血,还是受麻谷指令给她下药,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能说明他们确实十分急切。 估计饿了不少年吧,她有些想笑。 人倒霉多了,也就习惯了,碰上一个杀人吸血的怪物种族也很正常。 她动动手腕,铁链没发出一点声音。 高台下,趁着断头男不注意,名叫阿奇的男孩从村民中跑出来扑向林雾,一口咬在她的手上。 手腕处先前涌出的血把包扎的白布染红,阿奇贪婪地咬开白布,牙齿碰到她的皮肉。 一直站在旁边的麻谷粗暴拉开阿奇,直接将他从台上扔下去。 阿奇在地上翻滚两下,眼睛紧紧盯着林雾,但不敢再上前。 林雾蹭蹭还未完全撕开的布条,虽然那小孩没有怎么咬到她,但感觉口水好像滴在她手上。 随着时间推移,麻谷将所有人重新换位置,十二个人围着高台站成一个圈。 脚下是石头筑成的平面,表面挖出一条条凹槽,构成一个阵法,看上去像是祭坛。 林雾对面正好是燕青,她们小队三人被打散,随意穿插在余郡司八人中。 燕青皱着眉,像是在思索,和她隔着两个人的杨甜脸色紧绷,骂骂咧咧,和余郡司的骂声混在一起,十分热闹。 “我没想到你一个人都不肯放过,这样竭泽而渔,往后没人来怎么办?”林雾闲着无聊,又和麻谷搭话。 村民对余郡司等人下手这点她不意外,没想到连燕青三人他们也不放过。 先前提醒燕青让她们不要再回村子,说不定能躲过一劫,没想到她们在村外也遭受伏击。 麻谷:“人性贪婪,只要沼泽还有灵药,总会有人来。” “这里应该有段时间没人来,不然那小孩也不会饿成这样,你们比世人还要贪得多啊。”林雾不赞同。 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人,来一个吞一个,不是不懂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而是舍不得送到嘴边的肉。 林雾:“像我这样的散修就罢了,那群弟子你也敢动,难道你不知道一般弟子外出做任务都会有老师陪同监督吗?” “那又怎么样?”麻谷不屑道,“我族永生,再多的蝼蚁也不惧。” 一句“永生”把林雾噎住,合着这还是一个邪.教组织? 她忽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 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即喊道:“我们老师很快就会过来,劝你们不要自寻死路!快把我们放了!” 麻谷理都不理,任由对方把嗓子喊哑也无动于衷。 高台之下,村民们抬头看着“贡品”,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同一副表情,眼睛一眨不眨,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站在那里就没动弹过,好似木头人一般。 他们的身影重重叠叠,或明或暗,风从宽大的衣袍里钻进,像是夜晚出没张牙舞爪的厉鬼,摇摆中隐约能看见他们瘦得只剩骨头的身体。 被这样怪异地盯着看,弟子们的骂声逐渐小下去。 直到这时,他们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性命被威胁着,只要随便一刀,就能终结他们的生命,而对方没有动手,并不是忌惮他们身后的人,而是单纯没到时辰。 平日里再如何无所畏惧,在此刻所有的傲慢都收敛起来。 浓雾不知何时弥漫,将这片地方包围,犹如孤岛,沉重粘稠的雾气压在每个人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阳光被迷雾阻挡在外,汲取不到一丝暖意,祭坛仿佛森冷的地下墓室,湿冷刺骨,泛着腐朽气味。 太阳逐渐西斜,石雕一样的村民中走出几个青壮年,手持匕首登上高台,在众人手腕处划一刀。 鲜血流入地面的凹槽中,被莫名的力量推动着,在凹槽中扩散开来,犹如一朵血色雕琢的花。 弟子们当中起了一点小骚动,有人挣扎、有人咒骂。 刀即将再次割破林雾手腕时,她开口道:“有一只妖,会终结你们的永生。”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又十分笃定,不见半分面临死亡的慌张。 站在她面前的麻谷神情僵硬,直接顿住,像是生锈卡住的玩具,十分缓慢地抬头看她,吐出一句撕裂的话。 “你是谁?”他说。 林雾笑眯眯道:“我是一个聪慧敏锐的绝世奇才。” 麻谷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神情近乎癫狂,“你是谁!?” 周围村民全部围过来,麻老婆婆拉住麻谷的手,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她知道我们的秘密!她是那个女人派来的!”麻谷嘶吼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雾身上,他们空洞木然的眼睛里恍惚间闪过恐惧。 麻老婆婆一巴掌拍在麻谷头上,“你胡说什么?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血肉滋养神力,骨头供养大地,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永生,谁都不能!” 她神态癫狂,拿着刀刺向林雾的脖子,看样子已经不打算对她慢慢放血,而是直接杀死。 刀狠狠挥下,一把砍在……木桩上。 短刀插进木桩里,林雾站在一旁,心有余悸般摸着脖子,“你们怎么那么喜欢区别对待,先前动手只伤我,现在还要我先死,我对你们很不满意。” “你!”麻谷瞪大眼睛。 林雾歪头,左耳上的墨伞轻轻晃动,反射出昏黄的夕阳。 “想问我怎么没被困住?你这铁链脆得很,买的便宜货吧?” 麻谷转头看向其他人,剩下的十一人仍被捆得结结实实。 余郡司看见林雾挣脱铁链,顿时更加卖力挣扎,身 23. 给钱 [] 浓雾翻滚,黑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村民皮肉割开却不见血液,斩断身体又能再次拼合,左臂搭在右肩上,不搭调的组合无端令人发毛。 有人被拦腰斩断,双腿自行爬到祭坛上,上半部分用双臂支撑蠕动。 他平躺着,祭坛上的血色越发鲜明,涌到他伤口处。 伤口奇迹般地粘合在一起,他低头喝一口凹槽里的血,又抬头朝依旧被绑着的余郡司等人露齿一笑。 红色染白嘴唇和牙齿,一张血盆大口和故事里吃人的恶鬼没什么区别。 余郡司心跳加快,几乎要蹦出胸膛。 祭坛之下是拼杀的兵刃交接声,祭坛之上一片死寂。 余郡司不想开口求让林雾解绑,只能任由体内的血涌入阵法,为村民的事业添砖加瓦,身体逐渐虚弱下去。 “你们得帮我们解开铁链,要不然就替我们止血,不然血只会加大他们的力量。”邬盈月开口,看向一旁的燕青。 燕青犹豫,转头问林雾:“林道友?” 林雾:“一人十万灵石。” 邬盈月咬牙,“成交。” 墨伞刺破浓雾,林雾退后,躲避一把铁锈的长刀,伞柄轻轻一碰,长刀便断成两截。 她在一众村民之中游刃有余,“你们的动作越来越慢了。” 麻谷怒瞪,抓住一个人往祭台上扔,“把他们的血都放干!快点!” “放再多的血也没用。”林雾摇头,“看来你们的感知是真的很迟钝,都没发现祭坛对你们无用吗?” 麻老婆婆握着骨杖砸来,怒喝:“你做了什么?!” 林雾:“也没干什么,就是对你们之前撒地上的石粉有些好奇,随手抹去一点玩玩。” 昨夜新人进村,吸引走村民的注意力,足够她摆脱他们的监视在村里溜达一圈。 她叹道:“难道先前来此的都是蠢货吗?这么明显的阵法都看不出来?你们竟然一直没有被发现?” 她不精通阵法,但这个陷阱实在显眼又拙劣,想装瞎都没办法。 难道是她的演技太过精湛,以至于村民真把她当傻子? 村民的破绽实在明显,跟纸人似的,讲话一板一眼像在背台词,要不是想吊一吊他们看是否能进沼泽捞点好处,她早就一走了之,拖到现在也只是想看看他们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燕青:“迷雾沼泽先前不难进,里面的灵药也没有多罕见,百八十年偶尔才会出一株珍稀灵药,真正缺药的大能一般不会来这里。” 一些小杂兵被迷惑,一半是实力不足又眼拙,另一半估计已经中毒,感知不再敏锐。 “既然你知道一切,为什么还眼看我们被放血!”有个男修愤愤喊道。 “因为我乐意啊,而且如果你们不被抓,我又怎么能赚钱呢?”林雾捏着一颗石子砸在男修的伤口处,刚止住的血又涌出来。 “注意你的态度哦,他们奈何不了我,但吃你还是绰绰有余。” 躲在角落垂涎三尺的阿奇终于忍耐不住,扑过来咬住男修手腕。 男修想要挣扎,可他体内有蛊毒,浑身酸软无力,灵力运转不得,连个小孩都打不过。 森白的牙齿咬下一块肉,阿奇三两口咽下,再次死死贴住他的手吸血。 男修的惨叫声直冲云霄。 一个阿奇得逞,就有更多的小孩涌过来,一个女孩朝余郡司扑去,惊得他在地上翻滚一圈,慌忙躲避。 麻老婆婆当机立断,“先把那只妖杀掉!” 林雾暂时杀不掉,那个女人的诅咒是村子会被妖覆灭,只要妖死,林雾再强又如何! 村民纷纷转向,嗜血的目光看向燕归辞。 林雾站到燕归辞面前,手里把玩着墨伞,“不行啊,这是我的人呢,我劝你们还是赶紧逃,不然可就走不掉了。” 有几根发丝拂过燕归辞的脸颊,带着冷淡的香气,面前的人因运动而冒出热气。 她累了,燕归辞断定。 再如何装得像个隐士高人,实际上也不过才练气期,缠斗这么久也该力竭。 他动动嘴唇,低声道:“为什么不走?” 凭她的实力,若是想逃无人能拦,如果说是要救这些学生也说不过去,她可不是烂好心的人。 林雾没回头,同样压低声音道:“你能控制你身上的毒吗?” 她的话题总是十分跳跃,燕归辞没犹豫,答道:“不能。” 他的血液里有剧毒,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一些死人知道这件事,不过他好像也不怎么意外林雾会知晓。 自身的毒他难以控制,有时候会无意伤到他人,这也是他不敢与人接近的原因之一。 林雾拍拍他的肩膀,“今天过后你就可以了,不然我还得担心哪天不小心沾到你的血,把自己毒死。” 燕归辞停顿一瞬,答:“不会。” 虽然确实有过这种想法。 两三句话的时间里,麻谷已经扑来,他的武器是如手指般长、又黑又硬的指甲。 指甲跟金属似的,连墨伞都斩不断,如果不是人的指甲,又黑得像淤泥,她还真会考虑把它撬下来练成暗器。 落日彻底沉没,祭台上的人忙着对付七八个小孩,祭台下林雾把燕归辞推出去挡刀,美名其曰锻炼。 她的速度快,若是不进攻只防守,还真没有村民能碰到她的衣角。 燕归辞身上逐渐见血,疼痛传到林雾身上,她无动于衷,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众弟子翘首以盼的老师在月亮升起时匆匆赶到,林雾终于能喘口气,拉着燕归辞退到远处休息,让麓山学院的老师出手。 在夜间,村民的力量变得更强,动作更快,攻击力道更大。 林雾看着靠两个拳头和老师们打得有来有回的麻老婆婆,啧啧称奇,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是村里最强的人呢? 燕归辞默默给自己上药,他身上被割开数道口子,麻谷的指甲有毒,伤口处的血迹发黑。 不过这个毒还没他自己的血毒,多挤一点血出去,伤口就恢复成正常的红色。 “嘶——轻点行不行?” 因拉扯而发疼的感觉同样分担给林雾,她白一眼燕归辞,伸手撕开他的衣服,随意往上洒药。 在她身后,火光熊熊燃起,她的脸一半被黑夜隐匿,另一半被火光照亮,像夜鬼,又像脸红的姑娘。 她的睫毛又密又卷,眨眼时上下飞舞,头发粗糙地扎在脑后,有几束不 24. 故事 [] 残魂一动不动,心口处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白色碎玉,微光透过半透明的身体,衬得她莹莹发亮。 一道流光闪过,邬盈月已不在原地,朝着残魂奔去。 谁也没料到她的动作,然而有一只手比她更快,被白光浸得不似真人的手指先触碰到碎玉。 玉片瞬间散开,星星点点涌入林雾掌心。 村庄过往如走马观花般闪过,这是一只妖的残魂,一个被困在此处百年却没被怨气吞噬,依旧洁白的灵魂。 她先前还奇怪为什么村民死守在这片沼泽,原来不是不愿外出,而是做不到。 邬盈月不甘地看向林雾,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得手! 虽然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一定是好东西。 林雾睁开眼,残魂的百年经历对她而言不过眨眼一刹那,虚无的魂魄彻底消散,只剩下熊熊火焰与黯淡月光。 “谢谢……” 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终于挣脱负累得以解脱。 碎玉散去后变成一本书,林雾把书丢给燕归辞,朝众人一笑,“若是有缘,后会有期。” 想拿的东西已经到手,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杨甜喊道:“林道友,你能把看到的事情跟我们说说吗?” 残魂承载记忆,说不定还有机会获得传承,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邬盈月会抢先动手。 传承已经落入林雾之手,她也没想争,但是事情真相她想知道。 林雾:“这很重要吗?” 燕青点头:“我们的历练任务共有两项,杀妖兽和采灵药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打探迷雾沼泽近几十年有来无回的原因。” 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一切都是村民作祟,只是他们为何如此,世上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估计只有林雾一人。 杨甜:“我们不会白听你的消息,还是老规矩,用灵石交换怎么样?” 没等林雾回答,余郡司抢先道:“我也要听,出价十万灵石。” 迷雾沼泽的真相是重要考核指标,他们紧赶慢赶终于抢先抵达村子,结果杀出林雾这个程咬金。 要是谁都不知道真相也就算了,但如果林雾告诉杨甜她们…… 杨甜三人穷酸,拿不出灵石,那怪异的女人又是个贪钱的,这也不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秘密,十万灵石足够买这个消息。 余郡司胜券在握。 “若是你先前便开价,说不定我还真会考虑,可惜现在我不缺钱。”林雾遗憾摇头。 余郡司:“怎么不缺钱……难道是因为红鬃兽的骨头,你要卖掉它?!” 红鬃兽完整的脊骨何其珍贵,竟然要卖掉?简直是暴殄天物! 如果她真要卖,他得想想要如何才能买下。 林雾:“那倒不是,主要因为我现在有钱了。” 刚才默默离开的燕归辞悄然出现,向林雾展示出手上满满的芥子袋,粗看之下不少于十个。 上面有些落灰,款式也不是最新,看着年份不一,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上面的神识已经消除。 村民不会使用灵力,不可能强制抹除神识,剩下的可能就是这些芥子袋的主人已经不在人世。 一时间,在场的人只要脑子不笨,都能想到芥子袋的来历。 杨甜表情复杂,“这是以前死在村里的人的遗物?” “是啊。”林雾查看里面的东西,分类搬到自己和燕归辞的芥子袋里,搬完一个就扔掉芥子袋,继续看下一个。 动作十分流畅,仿佛重复过上千次。 林雾随机搬空两个,剩下的大致扫一眼就收起,现在不是清点财产的好时机。 她看一眼旁边的两个老师,若有所思。 这两人并不介意弟子之间的争斗,对于余郡司这种近乎砸钱作弊的手段没有异议,如果杨甜出得起钱,双方相互比价,他们也不会阻止。 不过很明显,杨甜三人没钱,在余郡司喊价之后就没再说话,看来这种类似的情况很常见,她们都习以为常。 林雾拿出一片竹子,是之前剩余的,正好派上用场。 指尖凝聚灵力,在竹子上留下一个个字迹,等全部写好后,她把竹片抛向杨甜。 “我这个人不缺钱,东西送你,如果你能守住的话就归你。” 话音落下时,竹片还在半空。 就像昨夜她们发现林雾时的场景,燕青和邬盈月同一时间动起来,去争抢空中的竹片,杨甜还愣愣站在原地。 两人一交手,剩下的人也反应过来林雾的意思,奋力去争夺竹片,竹片暂未落入任何人之手,在空中被上上下下推动。 两个老师退到一边,没有参与他们的争夺。 林雾和燕归辞离去,没人顾得上他们。 沼泽里依旧被浓雾包裹,看不清三步外的景色,浓雾泛黑,透着不详。 林雾停住脚步,没有进入黑雾范围,问道:“你怎么看?” 燕归辞:“黑雾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村民已死,黑雾还在,说明不是村民的手段,我们等雾恢复正常再进去?” “好呀,你说得真好,我听你的。”林雾欣然答应,指挥燕归辞去砍树,搭出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燕归辞:…… 什么听他的,明明是她听见合自己心意的话才同意。 他刚拿出刀,林雾便喊道:“别用刀,用我给你的剑。” 刀是劣质刀,是器修抛弃的次品,林雾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给他,刀不太好用,灵力附着在上面会把它崩断。 他没质疑,质疑也没用,从芥子袋掏出那只粗糙的木剑,一下一下砍在树枝上。 林中寂静,燕归辞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村民不对劲?” 林雾拿着木头用灵力雕刻,随口答道:“一开始吧,我发现他们都不眨眼睛,想想或许是他们练的功法比较特殊,后面又发现他们家里没有一丝人气,跟荒废几十年似的。” 燕归辞暗暗记下,他的观察依旧不及林雾敏锐,知道怪异,却不知问题在哪。 他不再问,认真砍树。 林雾抬头,“怎么不继续问?难道你就不好奇那些人究竟是什么吗?” 燕归辞:“不好奇。” 林雾放下木头,背着手凑到燕归辞旁边,如果他问,她不一定乐意说,但是他不问,她就一定要说。 林雾:“这个村 25. 准备 [] 树枝铺底,垫上叶子,再盖上一层毛毯,一张简易的床便搭好。 就地取材的粗糙枝叶和昂贵毛毯剑拔弩张,不明白怎么就和对方混在一起。 林雾不是穷讲究,她是没找到合心意的美人榻,要不然燕归辞的芥子袋里还要多一张塌,她宁可睡树叶上也不愿将就买不合意的美人榻。 浑身怪毛病,讲究又不讲究。 燕归辞去采摘蘑菇,放在林雾面前让她筛选。 一朵朵毒蘑菇被她挑出去砸向燕归辞,好让他记住哪些是不能吃的毒蘑菇,蘑菇有毒也毒不死燕归辞,倒是能毒死她这个可怜人。 燕归辞左右闪避,伸手接住那些毒蘑菇,偶尔有一两朵没接到,下一朵就会砸在他脑袋上。 林雾:“反应这么慢,别人的刀都到脖子了,你还没躲开。” 蘑菇攻势不停。 野鸡下锅,加入蘑菇煮汤,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着,散出诱人香味。 燕归辞终于能暂时停歇,翻出先前林雾在村里给他的书。 书上没有任何灵气,就是一张张普通纸粘在一起,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犹如鬼爬,忽大忽小,看得人眼疼。 他大致翻过一遍,后面的字龙飞凤舞到完全认不出是什么字,他从头看起,认真辨别第一页写的内容。 如今他已经认识不少字,只要不是生僻字眼基本都能认出,不过书上的字比生僻字还要难以辨认。 将所有字连在一起成为一句句话,他耐着性子读完一页,准备翻下一页的手顿住。 能让林雾冒着风险对抗村民,这本书必然不是凡品,里面的内容几乎完全契合他的情况。 她……应当知道这本书写的什么吧?就是因为书所以一直和村民周旋,力竭也不愿离开吗? 他垂眸,指尖摩擦着泛起毛边的纸张边缘。 这是一本手写的书,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一本记录,纸张年代久远,已经发黄变脆,有些字迹晕开难以辨认。 如何控制妖毒,如何杀人,如何巧妙利用毒素……一本记下蛊妖如何自保的记录。 林雾还在刻木雕,东一下西一下,刻出的东西四不像,看不出来应有面貌。 她忽然冷不丁问道:“你到底是什么妖?” 是的,她至今不知这个使天下生灵涂炭的妖王的原型是什么,小妖们不是忌惮避讳不敢说,就是嘿嘿傻乐不开口,要不然就是不知道,听说妖王极少化为原型。 穿越来之前那帮老弱病残也没同她说过,妖做到妖王那个份上,妖力强悍,原型是什么都不重要。 她列举道:“蜘蛛?蝎子?蜥蜴?蟾蜍?蛇?还是见血封喉的毒植?” 说完又叹气,“都不是毛绒绒可以摸的动物,算了算了。” “你喜欢有毛的?”燕归辞搅拌汤的木筷被捏断,一碗小鸡蘑菇汤递到林雾面前。 林雾:“有毛的多可爱啊。” 燕归辞指向一旁鬼祟靠近的鸡野,野鸡汗毛立起,扭头就跑,留下一根黑色羽毛在空中打转。 林雾盯着那根羽毛,改口道:“羽毛不算,要绒毛。” 燕归辞:“红鬃兽。” “绒毛!绒毛你懂不懂!”林雾恼,“我说猫猫狗狗!懂吗?” 燕归辞:“犬妖,其毛如钢,家养者非主人者不得近,在野外的跟其他妖兽没区别。” “很好,现在已经懂得用知识来堵我了是吧!”林雾三两口喝完蘑菇汤,把碗往燕归辞手里一塞,扭过身去泄愤般狠狠雕刻木头。 剩下一锅汤进入燕归辞肚子,他收拾好东西后继续琢磨医修的手札。 深夜沼泽寂静,火光照亮纸上的字迹,也吸引来不速之客,燕归辞再次被打断,冷着脸用木剑砍在妖兽脖子上。 鲜血引来更多的妖兽,嘶吼声完全没有惊动沉睡中的林雾。 燕归辞小心挡在林雾面前,防止一些不长眼的妖兽伤到她,倒不是他多么在意,而是一旦林雾被吵醒,遭殃的还是他。 爪子撕破衣衫,混着浓重吐息的牙齿咬伤他的腰恻,鲜血流出来的一刻,他认命般闭上眼睛。 “你不是知道很多很能吗?堂堂妖皇大人怎么会被这些小怪欺负,别隐藏实力啊,放大招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燕归辞抓住一个重点词汇,“什么妖皇大人?” 林雾磕巴不打一个,接话道:“我看你有几分气运,祝福你以后当妖王呢!” 燕归辞深吸一口气,木剑刺向一只妖兽腹部,剑尖被厚实皮毛挡住,无法再深入。 手肘处传来一阵酥麻,灵力涌入某个穴道,木剑如切豆腐一般切开妖兽的肚皮,他心神一震,记住灵力运行的位置。 燕归辞在前方厮杀,林雾拖着下巴坐在毛毯上,时不时弹出一道灵力,不是纠正燕归辞的灵力行走的方位,就是斩杀偷袭的妖兽。 她太精准也太吝啬,不浪费一丝一毫的灵力,不到必杀的时机绝不出手,燕归辞身上的血痕逐渐增加。 天空破晓,妖兽们终于退去,林雾捂着完好无损的侧腰嗷嗷叫,“疼死了疼死了!” 妖兽们并不蠢,在燕归辞腰受伤后就使劲攻击他的腰,轮番拼杀下来,小伤也变成大伤,伤口处鲜血淋漓。 他的衣服被割出好几道长口子,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件中看不中用的衣服,宽大的袖子在打架时还会妨碍发挥。 林雾捂着腰,对燕归辞的衣服长吁短叹,“把衣服脱了。” 燕归辞僵住:……? 林雾:“让你脱你就脱!” 燕归辞脱下外衣,林雾白眼一翻,“继续。” 他抿着唇将里衣也脱下,露出精瘦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不如穿衣时所见那般瘦弱。 林雾的目光只短暂瞥过一眼,注意力便放在衣服上,再一抬头要说话时,看见燕归辞的手已经搭在裤子上准备解开。 “可以了咳咳咳咳……”她说得太急,被口水呛到。 燕归辞紧绷的背脊稍稍放松,见林雾盯着他的腰,浑身的肌肉再次绷紧。 林雾伸手按按他的伤口,“这么严重,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疼,吃颗培元丹……” 温热的手指按压着皮肤,伤口的疼痛有一瞬间变得酥麻,她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因为观察身体而凑近,说话时热气拂过。 < 26. 虫兄 《杀了那个妖鬼》全本免费阅读 外袍笼罩,黑暗袭来,林雾浑身绷紧,过近的距离激起她的防御反应。 燕归辞的手虚虚围着她肩膀,她说服自己旁边是不可以攻击的人,努力压下动手的冲动。 燕归辞就这样带着林雾向前,在彩色的环境里穿行。 这些虫子带点毒,但无关紧要,攻击力不强,只要不嫌恶心,稳住心神不被色彩迷惑,走过去并不难。 怕林雾过多脑补虫子吓自己,他开口道:“我以为你没有怕的东西。” 反复在“动手”和“不能动手”之间来回徘徊,根本没脑子想虫子的林雾听到声音,反驳道:“我才不是怕,就是恶心。” 燕归辞:“怕虫子又不丢人。” 林雾:“从我五岁起,我就不怕虫子了。” 这个五岁不是现代林雾的五岁,现代城市钢筋水泥,她活了二十年都没见过大肉虫子。 从大学穿越到修真界时,这幅饿死的身体刚满五岁,生活在最穷最乱的地方,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熊孩子丢进怕满各种毛虫的小房间。 原主十分害怕,饥饿瘦弱的身体拍打木门,最后在恐惧和力竭中死去。 倒霉的林雾一穿过来就看见满屋子花花绿绿的毛虫,差点没吓得撅过去。 外面是熊孩子的哈哈大笑声,她擦去身体余留下来的眼泪,忍着慌乱将满屋子乱爬的虫子一只只踩爆。 等到熊孩子听不见动静开门往里看时,看见的就是堆积在一起的虫子尸体,和沾着虫子□□朝他们微笑的林雾。 熊孩子们吓得屁滚尿流,而她此后没再怕过虫子。 原以为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每一帧画面都如此清晰如昨,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张开眼看到的第一幕。 混乱无序,强者为尊,实力就是一切。 燕归辞张口,又闭上。 林雾不需要安慰,她已经度过那段时间,成长为现在的模样,五岁的小女孩也听不见安慰。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加快步伐,从看似梦幻瑰丽实则全是大肉虫子的区域穿过。 走出虫子范围,忍耐一路的林雾退开两步,和燕归辞拉开距离。 沼泽里的妖兽们不知为什么都没有出现,平静得令人惊讶,他们十分顺利地找到一朵风佛花,连喜爱风佛花的毒虫都没见到一只。 风佛花生长分散,两朵之间隔着七八米远,纯白的花瓣像裙边,静静在风中摇曳,小小一朵,拇指大小,有花无叶,枝叶细长,伶仃地屹立在黑色土地上。 据说有人吃下风佛花后,午夜梦回时会听到诵经声,加上它有凝神静气的功效,由此得名风佛花。 林雾一连薅了十朵成熟期的风佛花,擦拭着沾泥的指尖,眯着眼睛看一只前方经过的千足虫。 她指着那条千足虫,问道:“你说它去哪?” 燕归辞:“不知道。” 林雾:“我也不知道,跟上去看看。” 跟着一条千足虫往沼泽深处走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但发生在林雾身上又不让人意外,看来她只是怕肉虫子,腿多的倒不怕,燕归辞跟在林雾身后想。 千足虫速度不慢,像是赶路一般快速前行,中途没有任何停顿,目标明确得不像一条虫。 越往里走,雾倒是逐渐淡起来,等可以看清前方十米的距离时,一阵异香飘过来。 两人一虫十分默契地加快脚步。 异香的来源是一朵金色花,它还未完全绽放,目前处于含苞待放的状态。 花瓣边缘镶着黑线,使它的金灿灿升级为雍容华贵,要开不开的样子如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 盯着“美人”的不只是新到的两人一虫,还有数不尽的妖兽和人,现在林雾知道沼泽妖兽们都干什么去了。 不是,妖兽多就算了,人怎么也那么多? 林雾看着站在妖兽对立面,同样盯着金色花看的人群,感觉自己杀村民杀早了。 合着大家都知道这里有宝物出世纷纷赶来,她还把唯一障碍点的村子灭掉,方便这些带着寻宝法器的人长驱直入。 她只是晚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有这么多人抵达这里,看他们或多或少的狼狈样子,估计胆大强闯黑雾,直奔金色花而来,其他灵药看都不看一眼。 不过这金色花确实有这个价值。 人群里有熟悉的身影,杨甜抬手朝林雾打招呼。 林雾挑眉,“我没把真相直接告诉你们,你们不生气?” 杨甜:“你本就没有帮我们的义务呀,有什么可生气的?反正最后也是我们赢了。” 林雾笑笑,没过多靠近她们。 两人的互动并没有引起注意,大家都紧盯着中间的金色花。 燕归辞问道:“那是什么?” 不少人听到这个问题都转头看来,在看清燕归辞的修为后又不屑地移开视线,传来三三两两的嘲笑声。 “乡巴佬。” “能误打误撞走到这,运气不错,就是实在蠢。” “这种人也能找到破境花,莫非沼泽有捷径?” “专心看花,别分神。” 燕归辞专心等林雾的回答,并不理会其他人。 林雾没有笑他知识浅薄,认真道:“破境花,无论你是何种修为,只要吃下它的花蜜,实力就能直接进阶。” 练气升为筑基,筑基升为金丹,金丹往上虽不能直接跨过一个阶级,但也能从初期冲到中期。 求仙问道一途本就艰难,越往上越难,境界之间的距离犹如鸿沟,破境花的存在怎能令人不为之疯狂? 这破镜花看着年份不高,助人突破也不会太夸张,不过足以引起金丹期往下的修士的疯狂。 燕归辞了然,“极好的东西。” 好到他都忍不住动心。 他看着林雾,她眼睛里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泛着争夺的野心,黑色眼眸里平静如水,让他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他问:“我们走吗?” 这么多人和妖兽,他们毫无胜算。 “走?”林雾目光惊异,“你竟然一点都不想要,这么淡泊,让我有点惊讶。” 燕归辞:…… 燕归辞:“我以为你不想。” 林雾眼神中带点怜悯,“你是榆木脑袋吗?这种好东西我为什么不想要,难道每天被人追着打很爽吗?” 燕归辞转移话题,“你要怎么争?” 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拿到又是另一回事。 林雾思索,“首先,我们要找盟友,但不能找太多,多了东西不够分,那花蜜就一口。” 27. 进阶 《杀了那个妖鬼》全本免费阅读 尘烟四溅,草屑纷飞,一人越过妖兽,伸手要抓住盛开的破境花,一对雪白獠牙忽然而至,在对方手臂上留下两个血洞。 纠缠的时间里,有一只妖兽趁机往前冲,又被一柄剑拦下。 在场的人并不算多,迷雾沼泽因为村民的缘故封闭多年,又位置偏远,得知破境花成熟的第一人只是偶然,消息传开,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远处的人赶过来。 迷雾沼泽里的妖兽也不是吃素的,破境花往外方圆十里,浓雾混着各种毒、地面有毒、植物有毒,妖兽也防备着人类。 若不是林雾和燕归辞跟着千足虫进来,要避开这些毒也需要花费一番时间。 而时间就是如今最紧缺的东西。 林雾曾参与过一次破境花的抢夺,那朵花比这朵大得多,来的人也不乏朝廷的人和世家子弟,都是大拿,打起来地动山摇,最后还不是让她得了手。 这种情况,修为深厚实力强大不是最重要因素,前面白衣飘飘一往无前的剑修就成了所有人和妖兽的主要攻击目标。 混战混战,就是得混——师父的话回响在耳边,林雾稳住呼吸。 要会混,保留实力,寻找时机,而不是像莽夫一样一夫当关然后被围攻遗憾退场,再厉害的人物也无法独身抵挡所有人。 能做到一剑劈山河的顶尖大拿,破境花的作用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大,也不屑于争抢这点小玩意。 周边嘈杂混乱,不知谁的血溅到林雾脸上,仍有余温。 破境花的味道越来越香,引得在场的人和妖兽体内灵力都翻滚起来,气息不稳。 这种味道是一阵一阵的,忽浓忽淡,一开始并不明显,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浓烈,而拼杀中的众人只会觉得这是战斗的缘故。 他们会沉浸在厮杀中,甚至会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林雾吃过一次破境花的亏,废了半条命,阴沟翻船一次就足够,她不会在这条沟翻第二次。 又一阵香气翻涌,就是现在! 林雾体内流淌的血沸腾起来,她如一道流光飞速靠近破境花,有人看见这一幕,想要反应却迟了一步。 纤长的手指握住破境花的茎干,“咔”的一声轻响,犹如热锅浇油一般,在场所有齐齐喧腾起来。 燕归辞还在尽职尽责的攻击,林雾给他的任务就是什么都不要管,冲进去就是干,身上刚缝好的衣服再次开裂,几乎碎成布条,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补回去。 身上的伤疼到麻木,感知不到手的存在,只凭本能挥动着墨伞,幸好这把伞质量极好,攻防兼备,不然他的身体或许和衣服一样要变成碎布。 他的腰忽然被什么东西卷住,发木的脑袋来不及反应,就这样被拽走。 他木然地想,要是他死了,林雾也得陪着。 被拉扯时难以动弹,他飞速移动,瞳孔映出一道黑色身影。 林雾握着破境花往嘴里一倒,金色花蜜流入她口中,食指接住一滴往外流的花蜜。 不只是燕归辞,所有人都看见这一幕。 腰间拉扯的来源就在林雾手中,他被拽到林雾身侧,刚一停下,头脑发昏,浑身剧痛站立不稳,撞在林雾身上。 燕归辞下意识抓住林雾避免倒地,林雾顺势一手捧住他的后脑勺,俯身低头,唇齿相贴。 大脑轰的一声炸开,所有疼痛在此刻都感觉不到,周边的声音停滞,他的所有感官都集中到嘴唇上。 香的、软的,带着熟悉的冷冽气息,她的眼睛离得很近,瞳孔里映出他的眼。 唇齿相触只是一刹那,香甜的花蜜渡到燕归辞口中,又顺着流入胃部,暖意上扬,往几近干枯的经脉注入灵力。 大量灵力的冲刷下,他从练气突破筑基。 这些都是眨眼间的事,从林雾吞下花蜜到她晋级筑基,有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甚至还没摆脱破境花花香的蛊惑。 有人破口大骂:“区区练气到筑基,也配用破境花?!” 不管配不配,这也已经成为铁板钉钉的事。 林雾拍一下燕归辞的脑袋,低声快速道:“我怕你没力气跑,时间紧迫,无意冒犯,赶紧撤!” 燕归辞僵硬点头,被林雾牵着跑进深林,升到筑基,她的速度更快了。 战场范围外,千足虫翘首以盼,它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也挤不进去,数不清的脚焦灼地来回摩擦。 “虫兄,你就这么信任我?万一我是骗你的呢?”清脆的声音如风一般靠近,又远去。 “唉,幸好你遇到的是我,我这个人最是诚实守信,以后不要这么随便相信人了。” 千足虫头部被一只手指轻轻拂过,留下一滴花蜜,甜蜜的滋味流进嘴里,体内灵力激荡。 是花蜜呀! 燕归辞见识过林雾诡谲的步法,跟着一起走倒是第一次,眼前一下是木头一下是草叶,有时候快撞上树,再一眨眼树已经不见,各种颜色模模糊糊地在眼里翻动。 林雾终于停下,呼啸而过的风静止。 旁边的景色十分眼熟,燕归辞坐在烧成焦炭的木头上,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他脸上沾着血,凝固的血液连着头发结成块。 今天经历实在跌宕起伏,从被打去半条命到进阶筑基,直到此刻都好似仍在幻梦中。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先前的村子,已经不见任何一间房屋,余留一片被火焚烧过的废墟。 林雾盘腿坐下调息,整理进阶后到处乱窜的灵气,让它们顺着经脉流动。 再睁开眼时,又是夕阳西下。 由于是破境花强制进阶,她的伤口并没有像正常进阶一般得到恢复,该疼还是疼,她看一眼空空的芥子袋,不明白她的药为什么总是消耗得那么快。 这一次多了两个帮手,她勉强算是失去四分之一的命,比上一次争夺战好点,身体主要疼痛的来源还是燕归辞。 燕归辞背靠枯树闭眼沉睡,她抬脚踢踢他,他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彻底睡死过去还是昏迷。 她认命般抓住燕归辞的手,探入灵力为他调息,混乱的灵力被规整好,燕归辞还没醒。 看他身上一堆伤,为她扰乱局势有功劳,她摸摸为数不多的良心,去村里的井打水。 帕子沾湿井水,擦去燕归辞脸上的血污,她如同雕刻时专心致志,脑子在简单重复的劳动下渐渐平静,做着下一步的计划。 她擦了半天,也就擦干净一张脸。 燕归辞醒来,看着在他脸上反复擦拭的林雾,她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睁眼都没发 28. 踩点 《杀了那个妖鬼》全本免费阅读 大陆学院林立,教学水平不一,麓山学院和青水学院是最顶尖的两所学院,两者长期为谁是第一的问题斗得火热。 两所书院并不在一处,一北一南,相隔甚远。 麓山学院在北,靠近皇朝,坐落在繁华热闹的长兴郡,这里有最时兴的娱乐,有阳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行人熙熙攘攘。 刚从深山老林出来,坐飞舟直达长兴的林雾和燕归辞一路睡觉养伤,一下飞舟,满满的人间烟火气伴着喧嚣嘈杂声扑面而来。 “让让,让让,别挡道,哪里来的乡下人,看愣神了?”有人往前挤。 乡下人林雾和燕归辞对视一眼,往前迈步,走入鲜活的人间。 长兴郡街道大路极宽,一条路分四个部分,中间两条宽的给坐灵兽的走,外边两条给人步行,有点现代公路的意思。 路边的大部分店铺边缘嵌着东西,有些是五彩的琉璃,有些富贵的竟然嵌着纯色灵石,乍一看过去,珠光宝气晃人眼。 也有店铺没有装饰,看似朴素,但所用的木头不是凡品,低调奢华。 路上来往的人穿什么的都有,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破洞像乞丐的、大胆露肩露腿的、花花绿绿像孔雀的…… 饭馆里有歌舞声、茶店里传出说书声、旁边小店的吆喝声、锅里冒油的滋滋声…… 真真是花花世界迷人眼。 林雾左看右看,新奇得很。 她从现代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燕归辞刚登上妖王宝座,她在小破地方艰难求生,后来跟着师父流浪历练,妖王开始进攻人界,娱乐低迷,并不热闹。 燕归辞也是自幼被困在金笼里,没接触过这样人声鼎沸的环境,一时目不暇接。 两人真同他人嘴里的一般,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林雾思索:“感觉这个地方很花钱,不知道我们的钱够不够花?” 燕归辞:“先吃饭?” 林雾:“走!” 她没走向路边的苍蝇馆子,也没进到金碧辉煌的大酒店,而是先到旁边的一家当铺里要卖掉一小段红鬃兽的骨头。 店小二是个年轻人,眼睛一亮,来回翻看骨头,开价道:“二十万灵石。” 到底是大地方的当铺,见到红鬃兽的骨头也没有太激动,就是有点不厚道。 林雾敲敲桌面:“这可是一块完整的骨头,不是碎骨,还是最新鲜的,红鬃兽刚死就剔下来,低于一百万我不卖,大不了我找别家。” 这是一块纯红色的骨头,不含一点杂色,质量上佳。 店小二撇嘴,“红鬃兽难抓,又不是没有,我见过大把骨头,你这成色是好,但小骨头一看就是小兽,顶多给你五十万。” 林雾:“太低,不卖。” 她拿起骨头,作势转身要走,后面店小二喊道:“诶等等,价格可以再谈嘛。” 林雾停下脚步,又和店小二你来我往地砍价,最终以八十八万的价格成交,当铺还帮林雾弄了张存灵石的卡,推荐她几家好吃的饭店。 “这个价格,我们算赚还是亏?” 饭馆里,燕归辞点完菜,等菜上桌的时候问道。 林雾:“有点小亏,但是没必要计较,至少免了去钱庄弄卡的麻烦。” 灵石太多,不可能全部揣兜里,钱庄跟银行差不多,连流程也同样繁琐,唯一不同的估计就是认卡不认人,卡丢相当于钱丢,相当不人性化。 不过在这个你杀我我杀你的修仙世界,好像也没人对此提出质疑,毕竟随身带着钱也是人没钱没,放卡里携带还方便点。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找客栈住宿休息,却被告知已经住满,去往下一家,也是同样的情况,连走几家都是如此。 直到无意中瞥见一个巷子角落的客栈,才艰难订到最后一个单人间,连这环境一般位置偏僻的客栈都能满客,真是奇怪。 她问掌柜:“最近什么日子?怎么房间一个不剩?” “再过两天就是学院招生,不知道多少人卯足劲想去麓山学院。”掌柜翻找钥匙,“你住几天?” 林雾思索,“先定半个月。” 学院招生,正好浑水摸鱼。 客栈房间还算干净,就是有点小,林雾坐在椅子上,指挥道:“把我的毯子洗干净铺上去。” 燕归辞给毯子施两遍清洁术,又向客栈借用木盆把毯子水洗一遍,他不是很理解林雾对水洗的执念。 但是清楚毯子很贵,她很爱。 躺到干净舒适的毛毯上,林雾伸了个懒腰,一路舟车劳顿,她闭着眼想歇会,不知不觉就睡过去,等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亮。 她是做噩梦惊醒的,梦里她被师父吊在结冰的绳子上,冻得要死。 脖子上传来凉意,她狐疑伸手摸去,摸到一只可疑动物。 这是一条纯黑色的小蛇,鳞片光滑,亮得反光,身体莫约有镯子粗细,长三寸左右。 指尖捏着小蛇的头把它拿起放到眼前,蛇没有眼皮,它睁着眼,不知道是睡着还是装死,头还没有她的拇指指甲大,像个精致的玉雕。 她把小黑蛇放回床上,两指抵住弹一下它的脑壳。 小黑蛇晃晃脑袋,看清林雾后浑身僵住,和她大眼瞪小眼。 林雾:“醒了?” “昨夜太冷,我控制不住……”燕归辞略微心虚,“我不会占用你的床,我就睡枕头旁边一点点位置。” “枕头旁边?”林雾冷笑,“你都爬到我脖子上了!冷不会开客栈控温法器吗?!” 燕归辞:“……我不会。” 林雾深吸一口气,用力戳戳他的头。 九月的天,长兴的夜晚已经泛凉,或许因为燕归辞是妖鬼混血,体温比一般的蛇更冷,都能把她冻醒。 她想演示一遍如何打开控温法器,结果发现这个房间竟然没有,果然便宜没好货,设备都不全! 她盯着燕归辞,伸出拇指和食指在他身上比划,“你就这么点?” 燕归辞:“可以变大。” 灵力翻涌,三寸的小蛇猛然放大,挤满这张床,为了不压到林雾,蛇尾下意识把她的腰卷起。 人和蛇对视片刻,红色信子从林雾脸上擦过,她咬牙道:“滚、下、去!” 燕归辞变回人形,抓着衣服挡住身体,赤脚站在床边。 看到此画面的林雾眼前一黑,“你恢复原形是把智商也一起清零了吗?” 燕归辞把衣服穿好,低头道:“原形的话……是会迟钝点……” 更依照动物的本能形式,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