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正神》 1. 瞎子陆风 [] 青天之下白云叠嶂,云下的世界鬼气肆意横行,仿佛被蒙上一层黑色烟纱,苍穹上的阳光照不进这混乱的世界里。 ………… 璋县下辖有处贫穷偏僻的小山村,山村东边的田埂上有座孤零零且十分简陋的草堂。 此刻,草堂外的院子里有十来个孩童拿着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稚嫩的读书声和草堂旁边的水车声相互应和,声音传到田野之间,安乐祥和。 “小福,你的善字写错了,重新写。” “是,先生。” 王小福看向院子里正悠哉晒太阳的先生,不敢敷衍,连忙将地上的沙土抚平。 而他口中的先生是一个青衣男子,他长相清秀,无神的双目直视着前方,身体一动不动,静静聆听着,宛如一尊雕像。 “先,先生,我不会写……” 听见这声口齿不清的呼唤,男子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头,拿起身旁的竹竿,摸索着向前走去,准确蹲在一个三四岁男孩面前。 “都过来看看吧。” 几个孩子立马围过来,只见男子用青竹竿在沙土之上缓缓写下几行字。 那字体飘逸隽永,与用毛笔在纸上写的无异。 “哇!先生写的字真好看,我们什么才能写成这样?” “而且先生眼睛还看不见。” 青年摸摸身边孩子的头,“继续练吧。” 青年名叫陆风。 原本是现代名牌大学的中文系教授,因为对道家文化感兴趣,所以空闲时间都在道观修行。 后来因为给新进门的小师弟算命,被一道旱天雷劈了,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上。 不知道是因为穿越还是因为那道旱天雷,陆风醒来后才发现眼睛看不见了。 他就这样在村子里生活了三年。 期间也慢慢了解到,这是一个全新的大陆。 由三大皇朝和七个王朝割据。而陆风所在的村子属于弱小王朝中的大虞王朝,是璋县里最偏僻的村子。 同时这里还是一个可修真的世界,人如果有灵根,就可以习练法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同样,这里也非常危险,那些在穿越前,只能从书上或小说上了解的妖魔鬼怪,在这里随时随地都可以遇见。 但是这里没有仙人,那些神话体系里的神仙从未出现过,有的,是一群妄图成仙的修真者。 陆风刚来的时候,也想走修仙路,至少先治好自己的眼睛,但是他没有灵根,那些修真者看他是瞎子,甚至不愿意留他做打杂的。 所以陆风只能留在这个村子里饥一顿饱一顿,夜里宿在破烂的废屋墙壁下,吃饭偶尔靠村民善心接济,所以时常吃草啃树。因为看不见,他受了很多苦,跌跌撞撞是常有的事,开始的时候十分狼狈无助。 直到有一天,他在村口教小孩写字被村长发现。 在这乱世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何况还要读书习字。 村长召集村民一合计,大家就把陆风栖身的破烂屋修成了两间草房,一间卧室,一间课堂。 吃得就由村民们轮流送,以此换来陆风教孩子们读书习字。 刚开始的时候,来的还只是七八岁,十一二岁的孩子,后来村民们发现,只要将孩子们送来这里,他们就有时间做更多的农活,于是送来的孩子年龄越来越小。 小到还在穿开裆裤。 陆风对此哭笑不得,好好的学堂就变成了幼儿园,他每天不仅要教孩子们读书,还要照顾那些年纪小的孩子拉屎拉尿。 这对他一个瞎子来说非常具有挑战性,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但时间久了,便习以为常了。 他很喜欢这个祥和静谧的村子,而且这些孩子都知道读书的不易,平时都很尊敬他,常帮他的忙。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寻常。 陆风“看”向院子外。 平时他的草堂门口是很热闹的,时常有人路过,偶尔会有村民过来看看孩子,但今日静悄悄的,不知道人都去哪了。 直到中午,送饭的王大娘过来,陆风才有机会打听。 “哎……” 王大娘一句三叹,“别提了,村东头那条河里又死人了,还是一个孩子……” “所以大家都说把孩子送到你这里安全,离河远,孩子们去不到那头。” 一股寒意从陆风脚底升起,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溺死事件了,那条河之前一直相安无事,村民们常在那里打鱼吃,直到上个月河里捞起来一具泡烂的红衣女尸,那河就变了。 刚开始只是看见有死鱼飘在河面上,水也不像从前一般清澈干净,村民都说那水看着像黑的,一会儿又看着像红的。 当然,这些都是陆风听村民或孩子们讲的,他这样的瞎子,走不到村东头。 后来有醉汉失足淹死在那河里,大家都还觉得那是意外,只是离河岸远了点,并没有多重视。 直到一个孩子又淹死在那河里,村民们才觉得毛骨悚然。 虽然妖啊鬼的常听人说,但是他们这个小山村从未出现过这种东西,一时间人心惶惶。 “那孩子不知道怎么的,听说像中邪了一样径直往河里走。”王大娘还在说道。 “只怕是那个从河里捞出来的女鬼在做怪,村长说,让大家凑点钱,请个道长来看看,做场法事。” 陆风也觉得心里发毛,接二连三的死人,难怪最近村里哭声越来越多,往他这里送的孩子也越来越多。 看来自己还是少出门为妙。 日落西山。 学堂里的孩子一个个被领走。 王大娘来领他家王小福的时候,还给陆风带了她自己做的糯米糍。 “陆先生再见,小福明天在来。” “好,”陆风笑着挥手,“回去记得背三字经,明天先生要检查的。” 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孩子,陆风心情很好,虽然他看不见,但现在的心态比刚瞎的时候好了很多。 等人都走了,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等到太阳彻底落山才回屋把门关好后,还要把一旁的柱子拿来把门抵住,这才转身往床边去。 竹竿被他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陆风静静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外面天黑没有,无所事事的他只能等睡意上来。 看不见是很可怕的事,他常常庆幸自己还活着,但又觉得这样活着就像某种惩罚。 外面越来越寂静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村里面响起了犬吠声,刚开始只是一两声,后来是一片,然后声音又戛然而止。 陆风将被子拉来蒙在头上,不多时,风里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陆风想,这世人没有仙。 翌日。 陆风起得早,听见鸡鸣声和村民吆喝声就会起床,他穿上衣服,拿着竹竿打开了房门,摸索着到井边打了小半盆水用来洗漱梳头。 洗漱完他就在门口等着,日出后就有孩子过来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农家人的寻常。 小半柱香后。 “陆先生。” “村长?” 陆风听声音就听出来了。 刚开始大家都叫他小陆,后来他教的孩子中有人成了秀才,这对一个偏僻的村子来说,是何其重要的事,从那时候开始,大家都改了口,叫起了陆先生。 “这是我家那口子蒸的馒头,我给你配了点咸菜,将就着吃吧。” 比起其他人,村长就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了,从知道陆风识字懂 2. 初次驱邪 [] 那是什么?! 陆风心神俱震,不可置信地揉搓着眼睛,几个来回后他终于确定自己能看见了。 求了这么久的事,突然就毫无征兆复明,喜悦难以言表。 只是…… 他居然看见一股黑气缠绕在王小福身上,就如针管一样正从王小福身上吸取一种无色纯净的气体,就犹如流动的溪水一般。 那东西被吸走得越多,王小福的眼神就越涣散,生气就越少,整个人就像失去水的树木一样,仿佛正在渐渐干枯死去。 可当他偏头想问问村长那黑气是什么时,陆风惊恐地发现自己又看不见了,但是能看见王小福。 他在王小福和其他人身上试了几个来回,才不得不接受事实。 他看见了,但并没有完全看见,他只能看见一些特别的东西。 比如那黑气。 他在上辈子也听过一些故事,见过一些自称半仙儿的人。 大多都是以瞎子或有眼疾的形象出现,陆风不知道是不是与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什么共通点。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暗自猜测王小福的失魂是不是与那黑气有关,那被吸走的会不会就是魂魄。 “能让我看看小福吗?” 王大娘见是陆风,抹着眼泪就稍微侧开了一些。 陆风摸索着走近,手从王小福头上摸到手上,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小福身上的温度正常,脸色也红润,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陆风突然就想去碰了黑气看看。上天既然让他看见了这种东西,那总要做点什么,毕竟是那样活生生的人,昨天还一口一个先生地叫着他。 他总要做点什么才能无愧于心。 陆风想着想着,就试探性抓住了黑气,没成想竟然真的抓住了,就如同抓住了一条手腕粗的黑蛇,可就在他高兴之际。 突然,那黑气猛地暴起,扑向了周围。 “后退!” 陆风猛地拉住离王小福最近的王大娘后退,众人都被陆风吓到了,本能地躲开。 只是陆风已经顾不上这些,他刚才的行为好像激怒了那黑气,只见它就要往王小福身体里钻。 陆风再是不懂也能知道这黑气不是好东西,他只能再次徒手抓住了那道黑气,一人一气之间就开始了拉扯。 但是周围人都看不到黑气,只看到陆风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在空气里胡乱抓扯,众人都傻眼了,以为陆风人疯了。 直到小福的哭声响起。 “小福醒……” 王大娘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想要过来看看。 “别过来!” 这黑气疯了一样四处乱窜,陆风用了全身力气都抓不住,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流出,滴落在衣领上。 一旦他撑不住,那这黑气要么弄死王小福,要么弄死最近的人。 在陆风与黑气的博弈下,王小福在痛苦挣扎,他身体以诡异的姿势扭动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声。 “怎么了?” “什么东西?” 众人看着陆风鼻血直流,还有王小福的反应,本能地惊慌失措。 还是村长反应快,忙问陆风需要什么。 “朱砂,黄纸。”陆风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他也想不到其他方法了。 “黄纸祠堂里有,但是朱砂……” “黑狗血也行。” 陆风懂的不多,这个时候,只能靠运气了。 “还围着看什么,快去找啊!”村长怒喊一声,唤回了一群人的魂,众人七手八脚地去准备东西。 “妇人快带着小孩离开。” “所有人退远点。” 安排好人,村长远远看着陆风,急得直跳脚,他心里又怕又心惊,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惊的是他小看了陆风。他一直以为陆风是富贵人家来的,没想到人家是修真者,不过一个好好的修真者怎么会来到他们这个小地方?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已经有人拿着黄纸和黑狗血过来了。 只是大家都不敢进屋去。 还是王小福的父亲站出来,拿着东西就来到了陆风身边,颤着音说:“陆先生,要怎么办?” 陆风此时满头大汗,脸色惨白,鼻血已经浸透了胸口的衣裳。 “把纸铺好。” 陆风腾出一只手,摸索到黄纸所在,又伸手在狗血碗里搅了搅。 现代符纸你画了就画了,就跟画着玩一样,没什么用,不知道拿到这里来有没有效果。而且画符讲究一气呵成,偏偏他现在看不见,结果如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修长的手指落在纸上,随着他指尖的游走,不多时,纸面泛起了微微红光。但别人看不见,就只能看见陆风在纸上画了个样子奇怪的东西。 陆风看见符纸成了,大喜过望。 将符纸朝着黑气打去,只见红光一闪,符纸就被烧成了灰。同时,那黑气剧烈挣扎过后,也如灰尘一样散去。 而原先被黑气吸走的魂魄也缓缓回到王小福的身体里,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陆风又看看他爹,一脸疑惑。 陆风摇摇晃晃地见听见了王小福他爹的喜极而泣,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王大娘抱着王小福又哭又笑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感染着别人。 也看见了一粒如同米粒大的光点朝自己飞来。 只是陆风两眼一黑,就直直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听见了人来人往的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音量的交谈声。 “这次真是要谢谢陆先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你们说陆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 “陆先生!陆先生醒了。” 陆风能感觉到一群人朝自己拥过来,七嘴八舌地叫着。 “咚!咚!” 是王家两口子突然跪在了陆风面前,“小福快谢谢先生,先生的救命之恩我王有壮无以为报,今后只有先生您有吩咐,我王有壮哪怕是死也会去做。” “陆先生,我们家就小福一个孩子,您救了他就是救了我们一家子,我们给您磕头了。” “谢谢陆先生……” 陆风看不见,但他能听见以头锤地声,连忙从床上下来。 “快起来,快起来。” 见陆风只能一阵瞎摸索,村长看不下去了,连忙把王家人拉起来,“你们别跪了,恩情要记在心里,做在明面上才有用。陆先生看不见,你们就是磕破头了,对陆先生也没什么好处,不如顿碗鸡汤给陆先生补补,瞧他今天流的血,看着就吓人。” “对对对,”王大娘摸摸眼泪,“鸡汤在火上焖着的,我这就端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没事。” 陆风觉得自己是真的没事,他这一觉睡起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舒畅安稳,就连脑子都清明了许多,之前那些摔青的地方也不痛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能一蹦两米高。 虽然不清楚自己身上的变化是怎么回事,但隐约觉得与晕倒前看见的那一米粒大的光点有关。 而且陆风发现,除了王小福,自己竟然能隐约看清王家两口子的样子,就像是铅笔在白纸上勾勒成的雏形,但除此之外,便什么人都看不见了。 可惜这种光点他也不知道去哪找,不然的话就能仔细研究研究。 就在陆风走神时,王大娘已经端着碗过来了。 陆风听小福说过,他家就一只会下蛋的母鸡。在这样贫穷偏僻的山村里,一只下蛋的鸡对农家人来说,就是行走的小块银 3. 剑斩女鬼 [] 大家情绪高涨,陆风也不好说什么。 只让妇女儿童都去村里祠堂躲好,看好孩子,不让出去。 自己则提前将符纸写好。 看着一张又一张泛着红光的符纸形成,陆风越画越顺手,越画越多,越画越精致,红光都比先前的浓了两分,渐渐就明白了这符纸驱邪的含义。 他将符纸分给同行的四个人,自己留了几张。 祠堂里已经没有黄纸了,成败在此一举。 一群人拥护着陆风往河边走,刚开始大家还兴致高昂,觉得他们人多,死不了。 可越靠近河流,人群里的声音越小,渐渐地就只听见大家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每个人都脚步都很沉重,他们紧紧捏着陆风给的符纸,在心里默念祖宗保佑。 还没靠近河流,陆风就看见飘散在空中的黑气,它的浓郁程度是王小福身上的千倍百倍,并且伴随着恶臭味。像章鱼的触角一样,仿佛稍不注意,就会被这些黑气卷走。 陆风远远就看见了那条河流。 河宽两丈,河水漆黑如墨,就连这群什么都看不见的村民都觉得这河水比寻常的河水要黑一些,还散发阵阵熏鼻的恶臭,光是闻着都觉得头昏脑胀。 众人都有了怯意。 陆风站在岸边三丈远,看着那宛如张嘴血盆大口的河流,还有那肆意飞舞的黑气,深知自己绝不是对手。 他仅仅是拔除一缕黑气,都险些弄得自己力竭而死,何况是这一整条河。 但是看着那一双双殷切的眼睛,陆风无奈叹气,“试试看吧,你们先往后退。” 陆风拿出两张符,脑子里想着刚刚画符时脑袋里一闪而过咒语。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敕!” 陆风大喝一声,手中两道符纸如雷电一般劈向河面,只见那黑气如同受惊一样迅速缩回河里。 众人只能看见两张符纸在河面炸开,然后头顶的天好像比方才亮了一些。 “你们看,河水变清了!” “成了?” “成了!” 还没等众人欢呼,陆风面露惊恐,大喊着:“快退!快跑!”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陆风看见大簇大簇的黑气如同活了一般,铺天盖地冲他们过来。 众人只感觉天突然就暗来,来自四面八方的恶臭味向他们逼近。陆风突然像疯了一样将身上的符纸都甩出来,几张符纸贴在空中,像是贴在了什么东西身上。 众人六神无主,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包围了。 “人道渺渺,仙道有昌!听我敕令,诛鬼除妖,去!” 陆风嘴里念着驱鬼咒,死马当活马医。 这一次,连那些普通人都看见了那些符纸上亮着金光,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刺破了阴沉的乌云。 他们听见了乌云里传来的惨叫声,如同万鬼号哭。 但是这束光坚持不了多久就见陆风嘴角渗出丝丝鲜血,“走啊!” “陆先生,出不去,我们被困住了。” 那些黑气畏惧陆风画的符,近不了这些村民的身,但是也将他们困了起来。 村民们都能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透明罩子给罩起来了。 “陆先生想想办法。” 村长叹着气,想到自己还有媳妇儿子再等自己回去,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陆风身上。 陆风却是一点希望没有,他知道自己这次实在是太莽撞了,如果不是那一点光粒改善了自己的身体,他根本撑不到现在。 那黑气只是畏惧陆风画的符而已,等到符被烧成灰,这些人都得死。 只见陆风甩出的符纸一点点化成灰烬,而陆风被木桶般粗的黑气撞飞,口吐鲜血,眼冒金星。 那些黑气迅速凝聚,化成一只巨型鬼爪迅速抓向陆风,誓要将他捏碎。 电光火石间,不知道已经疯掉的李老头从哪里窜出来挡在陆风面前。 那只鬼爪抓破了他的肚皮,扯出了肠子,捅穿了后背,鲜血撒落一地。 “陆先生,求你替我儿子媳妇……报……” 他话没说完,就被鬼爪掏出了五脏六腑,掏空了整个腹腔,身体像扔破烂娃娃一样扔在地上。 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老李!!!” 村长目眦欲裂,身体巨颤,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怒的。 他和老李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又都是一大把年纪了才得了个孩子,没人比他更懂老李头的恨。 “李叔……” 陆风终于看清了李老头的样子,同王小福一样,陆风突然就能看见他长什么样子了。 可那鬼手还没停下来,它化做一个红袍女鬼的样子,长发拖地,身上滴着粘稠的黑色脓水,她的眼球一片漆黑,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仿佛被她死死盯着。 “只要再吸几个魂魄……我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你们来得正好……” 女鬼声音尖锐,但她并没有张开嘴,而是脖子突然裂开,就像嘴一样,上下开合。 “别……过来。” 众人吓坏了,跌倒在地上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他们听过鬼的事,也知道这世上的有妖魔鬼怪的存在,这却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见到鬼。 它不像故事里形容的狰面獠牙,除去那双眼睛和断裂的脖子,反而是一张很平常的女人的脸,就是脸色太过苍白。 这是众人的第一想法。 “呲!呲呲呲……” 直到看见那女鬼张大了嘴,脸上皮肉撕裂,流出黑色液体。 那嘴张开犹如汤碗一样大,随后她将从老李身上掏来的五脏六腑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好吃……以前不知道,不然应该把你们都吃了。” 红色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脸流下来,女鬼发出了愉悦的笑声,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他们甚至能看见李老头的肺渣从女鬼撕裂的嘴角里漏出来。 “陆,陆……” 众人都吓破了胆。 村长却红着眼站了出来,“反正今天都要死的,与其等着你来,我先和你拼了!” 王有壮扶起陆风,“陆先生,如果你能活着,请带着小福他们离开这个村子。” 像是受到鼓舞一样,其余两个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手里举着砍柴刀。 他们不懂舍生取义,也不知道死有重于泰山,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妻儿还在村子的祠堂里。 天真的想着这恶鬼或许吃了他们,吃饱就不会再往村子里去了。 陆风也就在这个时候,看清了每一个村民的长相,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这是……” 就在众人打算送死时,却见女鬼突然停了下来,恐怖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双眼死死看着他们身后。 与此同时,他们的身后暖洋洋的。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陆风身上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芒,那些黑气一靠近陆风就被烧得滋滋响。 那白光柔和洁净,神圣不可侵犯,令他们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陆风明白了。 他听见的是村民们的祈愿,他能看见对自己有信仰的人,信仰越厚,那人的样子就更凝实,就像王有壮。 陆风已经能看清他的五官了。 他还看见了自己身上的白光,那光缓缓流动,然后汇聚成一枚小小的令牌,上面刻着敕令两个字。 这才是真正的敕令。 之前陆风唤的“敕”只是强制凝聚的半成品而已。 但凝聚完敕令后,陆风整个人瘫倒在地,宛如被吸走了全身力气,没有三五日,根本养不回来。 “你!你是什么人?” “不,你不是人……” 那女鬼一看见陆风手中的令牌,本能地后退,陆风身上的白光令她感到恐惧。 那种恐惧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 哪怕她吃再多人,再修炼五百年都不是这枚令牌的对手。 陆风在熟悉着令牌,没有回答她。 倒是老村长瞪着眼睛看着陆风,喃喃自语,“仙……仙人……” “仙?!”那女鬼惊恐万分,突然转身就逃。 陆风一把将令牌掷出,嘴里念念有词:“人道渺渺,仙道有昌!听我敕令,诛鬼除妖。敕!” 一时间狂风大作,他的声音犹如洪钟,在这片天地间回响。 “啊!!不!我还没有报仇,我要报仇!!” 只见那令牌大放光芒,化作一柄巨剑,直直将女鬼斩做两半,同时剑光还斩向河流,将乌黑的河水斩得沸腾,蒸出缕缕黑烟。 片刻后。 头顶的黑色散去,露出了温暖的阳光,那令牌化作星星点点散落到河里和地上,正在净化这里的怨气。 一个村民眨巴着嘴, 4. 凝聚敕令 [] 陆风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村里时不时有胆大的人过来偷偷看仙人,但是见他睡了也不敢贸然打扰。 村里这两天很是热闹,村民们在祠堂旁边轰轰烈烈给陆风的牌位砌了个缩小版祠堂。 这个世界没有神仙,不知道庙是什么东西,他只是将陆风看得与自家祖宗一样重要,所以给陆风弄了一个缩小的祠堂,专门供奉陆风的长生牌。 只要有老祖宗一根香,就有陆风一口香火。 只是请人刻牌位的时候发生了奇事,陆风的名字死活刻不上去,最后只刻了个陆长生牌位。 这也让村里人更加相信,陆风就是仙人。 而陆风睡得正好的时候,突然迷迷糊糊之间听见许多祈祷的声音。 “多谢陆仙人保护村子。” “求陆仙人保佑我儿平安归来。” “求陆先生保佑我顿顿有肉吃……” 原来是长生牌位立好了,村长正带着村民一起祭拜陆风,陆风听到了大家的祈愿,也听出了王小福的声音,顿时哭笑不得。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保佑别人,叫他去杀个鬼还可以。 但是如果想要愿力更多,眼睛好得更快,还是得想办法解决保平安的事情。 陆风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 鼻子一动,他就闻到了香火的味道。身上的功德之光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仿佛在主动吸收哪些香火之力,正在以极其缓慢的方式增长着。 原来除了杀鬼,香火也能转化成功德。 陆风心念一动,他就来到了宗祠旁边,只是别人看不见。 而在宗祠旁边,王小福悄悄睁开眼睛好奇地四处看,就看见陆风的长生牌位正亮着白光。 “陆,陆先生,他亮了!” “小福别捣,啊!” “有壮你也跟着胡闹!” 村长闭着眼睛虔诚祈祷,不满王家父子了一惊一乍的,陆风可是真仙人,那斩鬼的一剑在他心中就像一道仙凡之间的鸿沟。 还有身上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辉…… 如果不是大家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陆风是神仙,还是那样平易近人的仙人。 这几天光是给别人讲陆风的事迹都让他赚足了虚荣心。 每每想起当初自己留下陆风当教书先生的决定,村长都觉得自己简直是慧眼识珠,求陆风诛鬼的自己是何其高大伟岸…… 老祖宗们,孙儿有出息了。 孙儿比你们牛,仙人是因为孙儿才留下的,哈哈哈哈,老朽简直是这个村子的救世主! “村长,是陆先生显灵了,你快看!” 村长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突然听见这话,猛地睁开眼睛。 见看见陆风长生牌位闪闪发光。 村长眼睛都亮了,连忙磕头,“拜见陆仙人,拜见陆仙人。” 听村长心声的陆风:…… 他都没眼瞧这老头儿。 陆风收回心神,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后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耍了套太极,然后确定没人来后,他开始尝试牵动身上的功德,试着掌握它们,凝聚出敕令。 第一次他牵动的功德太少,没凝成。 第二次牵动的功德太多,炸了。 第三次他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把握着量,结果用的时间太久,功德跑了。 陆风站院里试了一次又一次,失败得他都怀疑先前那敕令不是自己所凝聚的了。 “最后一次,不成就休息会儿……” 失败了。 “再来一次,有这么多经验,一定会成功的……” 还是失败了。 陆风欲哭无泪,他原以为有了功德就有了底牌,可以去除个小鬼挣点钱吃点好的。 他比王小福更怀念那些美食。 陆风颓丧地坐在院子里,丝毫想不通自己错在哪了,也没有一个过来人可以给自己经验,他只能一点点摸索。 深感无奈。 陆风在院里怀疑人生,半天后才反应过来,今天没有孩子过来上课。 他又等了半天,就等到一个王小福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 “进来。” 王小福小碎步挪着,不敢抬头看陆风。 “陆先……仙长。” “叫先生。”陆风无奈,伸出食指敲了王小福一个核桃。 王小福觉得脑袋一片清凉,前几天背不明白的书,突然就出现在脑子里。他连忙捂住,委屈巴巴地看陆风,“陆先生。” “怎么现在才来?其他人呢?” “村长说先生是仙人了,不是教书先生,所以不让我们来。” 陆风撑着竹竿,叹了一声问:“那你们想来吗?” “想,我们都来了。” 王小福话音刚落,院子外面蹦出来几个孩子,但只敢站在院子外面张望,不敢进来。 陆风微微一笑,朝着他们方向招招手。 一个个像小萝卜一样,由高到低排在陆风面前,规矩地喊:“陆先生。” “叫你们背的三字经背好了吗?” 只见一群孩子突然往院子外面跑。 陆风冷笑一声。 日落西山,一群孩子垂头丧气地被村民接走。只是那些村民甚至不敢踏入这个院子,只敢远远地磕头。 这次送来的饭菜比以往好了许多,至少炒青菜里面尝出油的味道了。 傍晚,陆风再次尝试凝聚敕令。 数次失败后陆风不得不放弃。 他这一天听到了不少祈愿,大多都是保平安的。陆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平安符比较合适。 陆风心念一动,来到了自己牌位前,看那牌位前面的小碗里已经堆满了香灰,村长还在牌位前面打扫。 陆风常听见村长在求保佑这个村子,一个小山村村长能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陆风突然有了一点想法,试着叫了一声,“村长。” 只见村长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去。 他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然后朝陆风牌位作揖,“陆仙长保佑,陆仙长保佑……” 为了不吓到他,陆风决定还是先点亮自个的牌位。 只见他心念一动,身上就出现小缕功德,这缕功德被他牵引着注入了牌位里。 村长一抬头就看见陆风牌位泛着白光,激动得直接跪了下去。 “村长。” “在在在,老奴……草民……老朽在。” 陆风:…… “听说你们买了黄纸朱砂,明日你带一些来草堂找我。” “是是是。”村长连忙点头。 “另外,孩子们正常上课。” 交代完这事,陆风就收回了神念,回到了草堂里。 此行他有不少的收获,不仅开发新的传声功能,还对身上的功德有了其他的理解。 只见他手一翻,一枚小小的敕令轻轻松松凝聚在他手里。 陆风大喜,感觉对功德的理解又多了分,可就在他要继续凝聚时,又失败了。 “果然,敕令的凝聚需要心平气和,无欲无求才行。之前自己太急于求成,杂念太多,反而干扰了功德。” 接着,陆风调整了心态,陆陆续续凝聚了四枚敕令。 但相应的,功德离体后,他感觉到身体仿佛被掏空,身上的光辉已经看不见了。只是不像第一次凝聚那样痛苦,仿佛连灵魂都被吸走。 陆风将五枚敕令收回到身体里储存着,这将是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保命手段。 第二天一早。 陆风刚起来就见村长抱着东西站在院子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老胳膊老腿的在晨风中瑟瑟发抖,陆风连忙招呼人进来。 结果村长一进来就要给陆风跪下。 “村长,你们就当我只是个普通 5. 少爷尸变 [] “他爹,把平安符带上吧。” “我就是去抄写颂文,能出什么事!再说这所谓的平安符就是一张破纸,能有什么用!只有我大哥这种不识字的人才会被那些骗子忽悠了,竟然把黄纸当宝贝。” 王有德不屑地将平安符扔到一边,懒得多看。 这平安符是前不久他哥哥王有壮拿来的,还神神秘秘的说什么能驱鬼。 王有德一看那黄纸就知道王有壮是被人给骗了,王有壮不识字,人也没脑子,被骗也正常。 “你就带上吧,带上又不能怎么样,我听说他家王小福都是仙人救的,不然人都成傻子了。” 王有德怒瞪自家媳妇,“妇人之仁!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我堂堂读书人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女人!” 王有德说是这么说,可终究还是拗不过媳妇,随手将平安符揣怀里走了。 明儿个是县里大户张家要下葬儿子,知道他识字,包了二十个铜板,请他今天去抄写颂文的。 其实张家儿子都死很多天,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拖到明天才下葬,听说都能闻到尸臭了。 王有德揣着钱,哼着小曲来到张府,只见四处都挂着白布,大门紧闭,人影也不见一个。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才上前扣响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腰间系着白布的下人,他脸色疲倦,只隔着门缝打量着王有德,“你是何人?” “小的是来抄写颂文的,麻烦小哥通报一声。” “等着吧。” 撂下一句话,王有德就被关在了门外面。 王有德心里直犯嘀咕,他也给别的大户人家抄过颂文,但还是头一次见丧事办得这么冷清的大户。 他等了许久才被一个管事的从侧门领进府去。 一进门就感觉府里冷冷清清的,阴风阵阵往他身体里吹,还夹着一股子烂臭味。 给他带路的管事也是一脸疲倦,眼底乌青,两颊凹陷,走起路来脚步都是飘忽不定的。 王有壮有些打退堂鼓,但摸摸怀里的二十文钱,还是没舍得开这个口。那原本被他百般嫌弃的平安符反倒被他紧紧抓在手里。 小山村的草堂里。 陆风正抱着一个四岁的孩子哄,这孩子和其他孩子玩闹时摔倒,磕到了头,此刻正抓着陆风的衣服袖子小声抽泣。 陆风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给其他学生讲算数题。忙得不可开交。 突然听见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往草堂来,他原本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却听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先生!!!” 陆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问:“是明悟吗?” 只听嘭的一声。 纪明悟直直跪在陆风跟前,抱着大腿痛哭流涕,“先生,明悟回来,明悟不走了!” 陆风抱着个孩子又瞎着眼,一时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只听到那句不走了。 “不走了?难不成是因为没钱,没钱你可以写信给我……” 虽然陆风也没有钱,全身上下加起来就三个铜板,但是他已经找到了赚钱的路子,随便除个小鬼他还是有把握的。 “不是不是,是我觉得跟着吴夫子十天还没有跟着先生你两个时辰学到的东西多,所以我决定不走了,我要跟着先生你,还能帮你打下手。” 纪明悟虽然是个孤儿,靠吃百家饭长大,遇见陆风后就一直跟着他学习,别看他平时挺乖,但其实脾气挺执拗,很多事,就算是陆风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既然他已经下了决定,陆风也就不打算再劝。 “既然来了,你算是这群孩子的大师兄,就教教他们算数吧,也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是!” 这里的孩子都还记得纪明悟,面对纪明悟比面对陆风轻松许多,毕竟陆风上课时还是个挺严厉的老师。 不多时,草堂里就打成一片,陆风落得清闲。 傍晚,村民们来领孩子,看到纪明悟都很高兴,拉着这位秀才亲切问候。 但看到陆风的时候,一个个恭敬地站在院外弯腰行礼,不敢多说一句。 等人都走了,纪明悟才从包袱里拿出自己在县里买的半只烧鸡放桌上。 陆风看不见,但是闻到了味道。 “你怎么有钱买这个?” “我在县里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看书,偶尔会替别人抄书写信,休息的时候也会去码头跑腿,所以也攒了一点钱。” 纪明悟一边说,一边将鸡腿放在陆风碗里。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在有趣的事,最后才问陆风,“先生你那个牌位是怎么回事啊?我今天路过,看见你的牌位可把我吓一跳。” 他当时还以为陆风死了,只觉得天都踏了。 结果仔细一问才知道村里人都说陆风居然是神仙。 “村里人闲来无事立的,吃完把碗洗了,总让村民帮忙洗实在不妥。” “知道了。” 纪明悟回来,陆风轻松了许多,至少能用热水洗洗了,他这段时间一直用冷水,如果不是有功德之力在身,他都不知道冻感冒几回了。 就在陆风悠闲自在地享受纪明悟的照顾的时候,县里的张府已经是阴气漫天。 一处客栈的房顶上,两名黑衣人紧紧盯着张府,眉头紧锁。 他们腰间挂着一把弯刀,黑衣上统一绣着一个奇怪符文,那是捉鬼人的标志。 两人一跃而起,直冲张府而去。 府里的王有德抄了一天颂文,在天黑时总算是抄完了,此刻正在吃下人送来的饭菜。 突然。 “咚……咚……” 远处传来诡异沉重的咚咚声,王有德心头一跳,饭菜也顾不得吃了,屏着呼吸直勾勾盯着外面看。 他所在的是一个偏僻的小房子,屋里就一盏蜡烛亮着,而屋外只有惨白的月色洒在外面,连虫鸣声也没有。 王有德等了半晌,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有阴风一阵一阵的吹,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这饭他吃不下了,总觉得心悸,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可刚站起身,房门就被一股带着恶臭的阴风吹开。 “嘎吱……嘎吱……” 老旧的门板发出瘆人的声音,月色下,王有德竟然看见鬼影重重冲着他来,王有德背后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脊背发凉。 桌上的蜡烛突然熄灭。 “啊!!!” 他大喊一声,夺门而出,在漆黑的张府横冲直撞,偏偏四处都找不到活人,也找不到出府的路,只有恶臭的阴风追赶着他。 身后仿佛有无数鬼在追他,要把他生吞活剥。 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只有他自己急促且规律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呼……呼……” 就在王有德在原地打转的时候,忽然见远处漆黑的地方有一点亮光,他大喜过望,觉得有救了,一头就扎了进去。 却猛然发现自己竟然闯进了灵堂里,外面的风声突然就停了,周围一片死寂。 “嘎吱……” 身后的大门缓缓合上,漆黑的棺材就放在大堂正中央,仿佛 6. 双鬼棺现 [] 只见那原本属于张少爷的棺材里,正源源不断往外冒黑气。 “哒。” 一双红色绣花鞋突然搭在棺材边上,然后一位身穿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缓缓从棺中立起来,直挺挺地站在棺材边上。 “嘻嘻嘻!!” 如同少女在嬉戏的笑声在屋里回荡着。 女鬼站在高处,宛如一柄嗜血利剑悬在空中。 双鬼棺就是两个冥婚的人死后双双化鬼。 冥婚是损阴德,有违人伦的事,可是民不开智,无人能管。 而且大多都是男子死后,女子被迫冥婚。 这些女子通常都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塞进死新郎的棺材里,然后棺材会被钉死,将女子活活闷死在里面。 正所谓生同棺,死同穴。 双鬼棺的可怕在于一般这样死去的女子怨气极重,死后通常会化成恶鬼,并且她的怨气会侵蚀死新郎的尸体,令尸体尸变。 等到时机成熟,她会吃掉已经尸变的新郎,只要吃掉自己怨气所滋养的鬼,那她的法力会大增,从恶鬼化成厉鬼,哪怕是银牌捉鬼人也拿不下她。 到时,整座城都会成为她的粮食。 覆灭一城,生灵涂炭。 而好巧不巧,王有德和这两位捉鬼人正好赶上她化成厉鬼的时候。 “想办法走!” 只见那捉鬼人朝赵绰大喊的同时,快速抽出腰间挂着的大刀,嘴里念着咒语。 “铮铮!” 大刀悬浮在空中,极速旋转,发出铮鸣声。 就见一只口吐长舌的吊死鬼从他的刀飘出来,在捉鬼人的控制下朝那女鬼扑去。 赵绰见状也是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往门边走。 就在他走到门边时突然听见了大刀碎裂的声音。 “啊啊啊!!!” 捉鬼人痛苦的大叫一声,七窍流血。 这是被自己豢养的鬼给反噬了。 这世上的人除了修仙,还可以捉鬼修鬼道。 通常都是将自己抓到的鬼以阵法的手段封印在自己平时所用的兵器里,让鬼被自己所驱使。 可是一旦自己所驱使的鬼死亡,自己就会遭受反噬,轻则七窍流血,重则暴毙而亡。 而就在刚刚,捉鬼人刚放出自己的鬼,就被女鬼抓住,徒手捏爆了吊死鬼。 “陶咏!!” 两位捉鬼人同时被鬼物爆炸时的力量震飞到王有德面前,陶咏还刚好撞在王有德身上。 直接将吓昏的王有德给撞醒了。 而尸变的张少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转身要逃,却被女鬼一把抓住,扯断了脖子。 “去死!去死!去死!” 王有德刚睁眼就看见一只红衣女鬼,将张少爷撕扯烂,再一口一口地吃掉,扯断手的时候还有大坨的蛆掉下来。 “呕~” 王有德的第一个想法是:张少爷都烂了……还吃! “呕呕……” 两位捉鬼人也呕了,他们只听说过双鬼棺,这还是第一次见鬼吃尸体,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恶心还是该恐惧。 那女鬼听他们三个在那儿呕,瞬间气急败坏,干脆扔了张少爷仅剩的一条大腿,尖叫着朝他们冲来。 “呵死!都去死!” 她的红盖头从头上滑落,露出那张因为痛苦、恐惧、憎恨而过度扭曲可怖的脸,红如鲜血的唇脂令她更添几分恐怖。 “啊!” 王有德再次吓晕了过去。 关键时刻,赵绰捡起自己的刀,以同样的手法放出刀里封印的恶鬼。 那恶鬼与其他凶残恐怖的鬼不一样,他身上也穿着捉鬼服,除了双眼过于漆黑,脸上布满黑色纹路以外,与常人无异。 “大哥……” 赵绰看着那恶鬼,面露悲痛和怀念。 “老大!” 陶咏也是一脸痛苦。 那恶鬼只是稍稍回头看他们,然后毅然决然地与女鬼战作一团,相互撕咬。 霎时间。 灵堂里昏天黑地,阴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堂中的几支蜡烛被突然吹灭,诡异的灵堂在森白的月色下更显阴森。 “嗷!!!” 堂中回荡着恶鬼的惨叫声。 “大哥,对不起。” 听着自己亲大哥的惨叫,赵绰一脸痛苦,但他顾不上这些,拖着七窍流血的陶咏和吓昏的王有德连忙往屋子外面退。 几人刚退到张府外院,眼看不远处就是大门了。 后面灵堂里却突然没了声音。 赵绰回过头去,就见他大哥被女鬼给生吞了,女鬼周身黑气又浓厚几分。 “大哥!我对不起你!”赵绰瞬间红了眼。 “赵绰回来,你不是她的对手!” 可惜陶咏根本拉不住人。 只见赵绰从身后拿出一条骨鞭,鞭上泛着丝丝鬼气。 陶咏大惊失色,“你竟然拿人骨练噬魂鞭!这是捉鬼人的禁忌!!” 但此刻的赵绰哪管这些,他本来练这鞭子就是为了报仇。 只见他一甩骨鞭,骨鞭就狠狠抽在女鬼身上,抽走了一丝女鬼身上的鬼气。 “嗷!” 女鬼大怒,周围鬼气如同黑蟒一般与骨鞭缠绕在一起的同时,她突然出现在赵绰身前,一爪划破了赵绰胸前的衣服,带出大片血肉。 赵绰如同残破的提线木偶,倒飞撞在陶咏身侧的张府院墙上,将高墙砸出深坑和裂痕。 “赵绰!!!” 陶咏带着王有德连滚带爬的扶起赵绰,而女鬼漂浮着已经来到他们跟前,缓缓举起利爪。 两人都觉得此次在劫难逃了。 可女鬼靠近时,王有德胸前突然金光大盛,那女鬼才刚近身,双手就被那金光烧得滋滋作响,冒起了黑烟。 “啊!!” 女鬼惨叫一声,面露惊惧,快速飞离。 多年与鬼打交道的经验告诉陶咏,这是唯一逃跑的机会。 他果断地架起赵绰,揪着王有德的衣领往张府外跑。 他一口气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直到跑出来了县城。 赵绰还没死,惊魂未定的问,“追来了吗?没追来吧?” “没有……” 陶咏也是心有余悸,他们刚刚竟然与死亡擦肩而过。 “那女鬼吃完死新郎的尸体后,要在棺中融合三天,她刚受伤,不会在这个时候追出来……”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王有德。 三下五除二后,王有德衣服就被扒了个精光。 但两人就找到了二十个铜板和一张符纸。 他们拿着平安符看了又看,也看不出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 “打醒他?” “我同意。” 王有德挨了一巴掌,惊醒过来后神志不清的喊:“别吃我!别吃我!” 赵绰又给了他一巴掌。 王有德捂着辣疼的脸,惊惧地四处张望,却只看到两个男人,而自己胸前的衣服被扒开了。 “你们……” 陶咏没有废话,直接拿着平安符问王有德:“这是什么?竟然能驱鬼!” 王有德一听能驱鬼,本能反应就是抢回来,结果差点又挨赵绰打。 “快点说!时间紧迫,不然整个县城的人都得死!” 一听事情这么严重,又想起那女鬼吃张少爷的样子,王有德全身哆嗦,“我,我大哥给我的平安符。” “平安符?什么东西?” 两捉鬼人一头雾水。 “我大哥说是仙人给的……” 两人身躯一怔,下意识觉得王有德就是在瞎吹,胡搅蛮缠。 这世人人都想成仙,可偏偏修仙者比谁都清楚,这世上没有仙人。 但他们一想起那金光大盛,仅仅一点光芒就击退女鬼的一幕,瞬间又犹豫起来。 陶咏道:“做两手准备,先告知上面这里的情况,请求支援,另一边去找找这位仙人。” 赵绰点头认同。 “我……平安符还我。” 陶咏看了平安符一眼,然后丢给我王有德。 王有德瞬间如获至宝,紧紧将平安符抱着,二十文钱都不管了。 7. 瞎子仙人 [] 瞎子? 陶咏皱着眉头从床上爬起来,一时间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醒了?先喝口水吧。” 陆风一开口,纪明悟就递了一碗水过来,陶咏连忙接过。 “多谢二位。”他确实是渴了,拖着两个人狂跑一路,又累又渴,才到村子口就晕死过去,连口水都没有捞着。 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陶咏竟然觉得神清气爽,但没好意思再要一碗,而是想起了此行的要事。 “二位,我们是来村里找……仙人的。” 说出仙人两个字,陶咏觉得十分难为情;自己就像傻子似的,明知道没有仙人,却还是这样叫了,感觉自己和王有德那没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夫一样。 纪明悟也是皱着眉,他不是第一次听有人说仙人了,从回到村子开始,随时随地都能听到,但他和陆风同吃同住,知道陆风就是一个普通人。 陆风也很为难,清咳一声道:“事实虽然有点出入,但我确信你要找的仙人应该就是我……” 陶咏很感激陆风给自己一口水喝,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是他真的有点生气,有种别人把自己当傻子,被村夫和盲人耍的感觉。 但他还是忍住了怒气,“我要找的是做了平安符的人。” “我就是,你们要除女鬼,在村子里只能找我。”陆风很是明白陶咏心里的火,但不在意。 看陆风云淡风轻的样子,那双眼睛仿佛真的能给人生出无限勇气,叫人相信陆风就是仙人。 陶咏无奈叹气,“看先生举止言谈不是普通人,没想到也会拿陶某寻开心。那厉鬼厉害之处,就算是三个银牌捉鬼人也拿不下,先生想怎么做?” 纪明悟也想知道陆风想怎么做,明明就是一个普通教书先生,突然变成仙人不说,听这话像是真要去与那女鬼斗一斗的样子,可陆风一个瞎子,拿什么去斗? 纪明悟越想越头大,觉得自家先生怎么突然就爱说大话了?那个谦逊智慧的先生去哪了? 可却突然听陆风说:“捉鬼人是什么?银牌很厉害吗?” 陆风是真诚发问,他对这个确实不了解。 但这话被其他两人听着,就和挑衅差不多,纪明悟能看见陶咏的脸色越来越黑。 好在陆风反应过来后,语气温和解释道:“我对现在的世界确实不太了解,这村子小,我也不曾出去过,修真者倒是听人提起,但捉鬼人却是陌生得很。” 闻言,陶咏面色稍缓,他原先看陆风举止儒雅,言谈不俗,就以为陆风是从外面来到这个山村的,说那话也是为了奚落自己,但若陆风没有出去过……那事情就更复杂了。 一个贫穷偏僻的小山村,村民们大字不识一个,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养出陆风这样的不俗人物来。 就连陆风身边的纪明悟,看着也不是普通乡野村民。 而且陆风还说对现在世界不太了解,那他对哪个世界了解?还有别的世界? 陶咏越想越心惊,如果陆风不是故意说话诓骗自己,戏弄自己,那陆风这个人就处处透着诡异。 这世上什么鬼都有,被鬼上身的也有不少,陶咏不禁多了一丝提防。 “捉鬼司成立几百年了,捉鬼人遍布各个皇朝王国,等级有铜牌、银牌、金牌、玉牌,对应的鬼物等级是恶鬼、厉鬼、鬼将、鬼王……自然往上走还有更加厉害的捉鬼人,但是我们这种等级是见不到的。” 纪明悟看了看陶咏腰间的铜牌,对陆风道:“他是铜牌。” 陶咏闻言,额头一阵黑线,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当铜牌,但是实力不允许啊! “既然先生能做出平安符这样威力强大的符纸,不知道能不能多做一些,也好让我们与那女鬼有一战之力。” 说出这话,陶咏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先不管陆风是人是鬼,人家凭什么给你。 所以连忙找补道:“当然我们捉鬼司是赏罚分明的,来前我们已经把女鬼的事上报了,上面会根据女鬼的等级,划分猎杀榜,会根据出力多少给奖赏,定然不会白要先生你的。” “猎杀榜?”陆风来了点兴趣,“奖赏是什么?” “呃……通常厉鬼的价值是一千两白银。” 陶咏觉得这个报价有点低,他不知道陆风具体是什么身份,能不能瞧上。 果然见听见这个价格的陆风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纪明悟手抖了一下,紧张地看着陆风。 他们吃一辈子的馒头咸菜,偶尔奢侈了能吃上半只鸡,如果有一千两,就代表……那女鬼非常厉害,会死人! 纪明悟瞬间清醒,他看着陆风,面露担忧。 而陆风却在想:初始版符纸只有一点点符箓的力量,只能除点鬼气;而进阶版的平安符却被自己注入了一缕功德,但只是让女鬼受一点伤。 那为了阻止女鬼屠城,就只能用上自己凝聚的敕令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还是积累功德、救人性命要紧,绝不是为了一千两! “平安符没那么厉害,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陆风淡淡开口。 纪明悟最担心的还是来了,他得陆风教导,最是了解陆风的秉性。 陆风曾经对他说过。 虽千万人,吾往矣!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他家先生虽然是个普通人,是个吃硬馒头都需要别人接济的瞎子;但他家先生悲天悯人,心怀慈悲,见不得人间疾苦。 说难听点就是自以为是、自不量力。 明明当初他自己都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却还是将流浪儿的纪明悟教得很好,教成了秀才。 可陆风到底是个普通人。 “先生……” “咳咳咳!!” 纪明悟正要相劝,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三人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重伤的赵绰。 “赵兄!”陶咏立马来到赵绰床边,见赵绰一脸苍白,气息奄奄。 他立马运用真气往赵绰身上一探,才发现赵绰伤得很重,那女鬼给他胸前抓的一爪深不可测,身上的骨头断了很多,右手筋脉也断了,就算骨头续好,手也废了,更别说是一起去除那女鬼。 赵绰缓缓睁眼,看着眼前的陶咏,又看看四周,“我们这是在哪?” “在村子里,你现在伤的很重,需要静养。” 赵绰一听在村子里,立马兴奋的问:“仙人呢?找到了吗?时间来不及了,走!我们去除了女鬼!不能让她危害百姓。” “赵绰,你听我说,你好好养着,我去对付她,我和仙人一起去,肯定会叫她灰飞烟灭……” “不行,我要亲手为我大哥报仇!” 赵绰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哇的一声吐出大口污血。 “阴毒!”陶咏面色大变地说道:“那女鬼身上带着阴毒!不行,我得带你回去,我们去捉鬼司找人,肯定有人能救你的!” 赵绰却紧紧抓着他的手,眼巴巴的看着,哀求道:“你我心里都清楚,没用的,我只想在死前为大哥报仇……” 陶咏眼睛通红,却不说话了,赵绰大哥当初就是中了阴毒而死,他们找了很多人,可都没人能救。 他不明白,昨夜逃出来后赵绰还好好的,精神得很,怎么转眼就要死了。 “陶咏,兄弟一场,你的刀毁了,我死后愿意做你刀里的鬼,这样你就不用受反噬之苦了。” 陶咏还是一言不发,像是没有什么反应,但他埋着的头出卖了他,能看见他的眼泪在掉。 男儿有泪不轻弹…… 一旁的纪明悟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头一次面对捉鬼人,却是这样的场景。 陆风还好,他看不见,所以没什么反应,反而对赵绰要死了的话表示不认同,明明他刚刚看后,觉得虽然伤得重,可应该死不了。 但凡事无绝对,还是再看一眼再下决定。 随即,他杵着竹竿来到赵绰床前,“我看看。” 赵绰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而向他走来的,只是个拥有一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外加气质不俗的普通人。 陶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出位置来,站在一边警惕地看着陆风。 只见陆风将手放在赵绰身上。 突然! 只见陆风手上亮起一层柔和圣洁的淡淡白光,那白光不掺一点杂质,干净祥和,仿佛能洗涤尽这世间的一切肮脏与邪祟。 这种力量不是任何修真者或捉鬼人能拥有的,更别说是鬼物了。 作为亲身接触的赵绰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白光的温暖,正快速驱散自己身体里的阴毒,就连断掉的骨头筋脉都在恢复。 此刻的陆风身上泛着圣洁温暖的白光,身体似幻似真,似人似仙,与先前那平易近人的样子不同,现在神圣不可侵犯。 陶咏和赵绰连正眼看他都觉得是在冒犯仙威。 一会儿后,陆风收回手,平静表示:“我还是觉得他伤得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重,可能死不了。” “扑通!” 陶咏重重跪在陆风面前,额头磕在地上,涕泗横流。 “之前不识仙人当面,多有得罪,仙人还不计前嫌救我兄弟,仙人的大恩大德,陶某永世不忘,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任凭仙人吩咐!” 赵绰也是立即跪了下来,说着和陶咏意思差不多的话。 纪明悟:…… 他看不见陆风身上的白光。 他只看见他家先生手在赵绰身上一扫,刚刚还要死不活的人,突然就从床上跳起来,精神抖擞地跪陆风面前。 他不明白,但大为震撼。 看向陆风的眼神都迷茫了。 “还是叫我陆先生吧,我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来跪我,先起来吧。” 陆风突然看见了赵绰和陶咏模糊的身影,知道这两人和那些村民 8. 遇鬼打墙 [] 村口,陆风杵着竹竿缓步走来,其他人连忙作揖行礼。 “陆先生。” “嗯,诸位好。” 陆风向他们打了招呼,又对纪明悟嘱咐了几句孩子们的功课,没有过多耽搁就跟着陶咏他们俩走了。 看着陆风消失在夕阳里的背影,纪明悟站在原地恍恍惚惚的,久久没有离开。 村子里没有能代步的牛车,陆风只能徒步行走,两名捉鬼人恭敬地跟在他的身后。刚开始,两人还为了迁就陆风放慢脚步,小小一段路程,在陆风的摸索下竟然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他们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催促。 可渐渐地,两人意外发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竟然有种跟不上陆风的感觉。 两人诧异地向陆风看去,却发现陆风的脚步还是如先前一般,因为看不见的原因,他的动作还是非常缓慢,明明和之前没有丝毫变化,却偏偏一步踏出就走了三步远。 并且速度还在加快,赵绰与陶咏只是一瞬的愣神,陆风就已经出现在十米开外,他们不由得心中大惊,暗暗感叹不愧是仙人手段。 而陆风却没有在意他们,他在专心致志地开发新的功能。 这是他头一次出村子,心中有些激动雀跃,所以想试试功德对走路有没有其他加持。 他暗中将功德之力集中在双腿之上,经过一次一次的实验,意外发现脚下的路变平整了许多,十分好走。就是看不见也不影响自己健步如飞,而且他能感觉路在自己踏出的瞬间被折叠,仿佛一步能跨十米远,甚至是二十米。 这大概就是书上常说的缩地成寸,也算是仙人手段中最普通的一个。 而他身后的赵绰和陶咏已经开始喘粗气了,刚开始陆风提速时他们还能游刃有余,可渐渐地,为了跟上陆风的脚步,不得不提起全身真气,到最后甚至变成在追赶陆风。 “嗯?” 突然,陆风停了下来,抬头面向远方,不知道在等什么东西。 陶咏两人全速跟上来后也面露疑惑。 “咻!” 就在下一秒,一个如同利箭般的东西朝陆风射来,陶咏瞳孔一震瞬间出现在陆风面前伸手截住了那东西。 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捉鬼人之间常用的传讯纸鸟。 陶咏拆开一看,眉头微皱。 “怎么了?”赵绰走上前来。 陆风看不见,但听见拆纸声,猜想大概是传讯类的东西。 “陆先生,”陶咏朝陆风拱手道:“上面传信说有金牌大人过来,需要我们二人前去迎接。” 赵绰听这话也是皱着眉头,如果放在平时,他们两个肯定二话不说就去迎接。可是如今陆风是他们请来的,且不说他仙人的身份,就单单他的眼睛不好,又不识路这两点,他们二人就不可能扔下陆风。 可是捉鬼人等级分明,若是不去,那他们这种铜牌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惩罚。 “这只是厉鬼,虽然比普通厉鬼厉害,但多几位银牌大人就可以了,何必要金牌大人来?”赵绰一脸疑惑。 “许是有什么事吧。” 见两人纠结为难,陆风毫不在意笑道:“给我指个大致方位就可,去忙你们的吧,咱们在城门口见。” 二人闻言,犹豫一会儿后还是向陆风道别,然后快速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待他们走后,陆风继续杵着竹竿向前走去。 只是心里有些失落,如今金牌捉鬼人都来了,那这一千两自己是拿不到了,功德也攒不到,勉强算是白跑一趟。 不过幸好他来时把陶咏他们买平安符的钱带上了,反正来都来了。去给孩子们买点笔墨纸砚和书籍,再买些黄纸朱砂回去备着,也不算毫无收获。如果可以,还能去看看所谓的厉鬼究竟战力如何,蹭蹭经验值,免得日后白白送死。 如此想着,陆风心情就好了许多。 夕阳西下,他独行的影子被夕阳余晖拉长,越走越远,发现走得不对后停下脚步静心感受。 忽然听见路边有一农夫与人交谈的声音,就走上前去问路。 “县城?哪先生你可就走偏走过了,需得穿过左边那片山林才能看见城门。” “多谢。” 陆风道完谢就要往左走,却被农夫叫住。 “这位先生,这天都要黑了,可不好走夜路,而且穿过那片山林需要一两个时辰,我瞧你眼睛也不好,不如明日再与人结伴同行。” “多谢老丈,只是这天黑不黑与我这个瞎子来说没有区别的。” 见陆风油盐不进,农夫没没好气道:“你这人可真固执,那山林夜里可邪门的很,你出事了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完就要离开。 “老丈留步。” “怎么?害怕了?” 陆风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方才听闻老丈你要卖你这头大青牛?” 村夫回头一看,再伸手在陆风面前摇晃,“你怎么知道是青色的?” 陆风没回他,而是从袖子里摸出二十两银子,“这些够我买下这头牛吗?” “够够够!”村夫一看二十两银子,连忙将牵牛绳塞陆风手里,“我这头牛可是身强体壮、干活麻利,二十两便宜你了。” 说完生怕陆风反悔,摸过二十两就跑了。 之前与那农夫争议的商贩走了过去,瞧陆风瞎眼的样子连连感叹:“你这书生要这头病老牛做甚?还掏出二十两,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陆风没有接他的话茬,依旧带着笑容,道别后牵着大青牛向那片山林走去,行到没人处时,对着大青牛道:“你替主家耕了一辈子的地,老了瘸了他却要将你卖到餐桌上去,你不怨他吗?” 大青牛还是埋着头,尾巴垂着,拖着断腿一瘸一拐地跟着陆风走。 自己又老又残的,能活几时?反正都是死,所以死法就不那么重要了。 “家畜开灵智是非常难得的,既然有此机缘,就应该好好活着,何必一心寻死。” 陆风刚才一眼就看见这头青牛身上有一层极其微弱的青气,与那些戾气横生的鬼物不同,这青牛身上没有任何不详之气。 陆风从前也听过动物成精的故事,像白蛇报恩、精怪寻仇这样的志异小说也看过不少,他也相信万物有灵。但是这亲眼看见就是十分稀奇了,不禁就起了怜悯之心,将它给买下来。 大青牛开灵智后是听得懂人话的,它抬起头看着陆风,眼中带着疑惑,好似在问陆风怎么知道。 “蝼蚁尚且贪生,你的腿也还有得治,我只希望你惜命的同时,不要危害别人,否则将来我会亲自取你性命。” 陆风蹲下身去抬手覆在老青牛的断腿处,一阵白光闪过,老青牛好奇地看了过来。 “好了,你动动看。” 老青牛下意识抬了下断腿,却发现原本已经断掉的骨头居然合上了,一点痛楚也没有。 它抬起头仰视着陆风,一动不动。 陆风却是伸手解开束缚了老青牛一辈子的麻绳,拍拍它的头道:“前路危险,你我就在这里分开吧,希望你好自为之,有一天能修成正果。” 说完,陆风拿起竹竿向着那片山林走去,并再次施展缩地成寸,没多久就消失在山林里。 他耽搁的时间有些多了,要尽快赶到城门口才行,免得让陶咏赵绰他们等自己。但走进山林后,陆风就察觉到了这片山林的诡异。 自从进来后,四周寒气不断加重,只觉阴风阵阵,却又安静得诡异,只是自己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这山林有什么奇异。 其实寻常普通的山林里也是凉幽幽的,因为阳光照不进来的原因,林中温度通常比外面低,只是像这般安静的确实是少见。 陆风平时能听声辩位,只是如今寂静一片,连落叶声也没有,他只能靠缩地成寸一直往前走,可半晌后却渐渐发现自己竟然在原地打转,不禁想起了鬼打墙。 若是放在以前,身为大学教授的陆风能坚定地解释,鬼打墙就是分不清方向,自我感知模糊的朦胧意识状态。可若是放在这个毫无秩序、鬼物盛行的世界,陆风就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了。 他开始想得更多,试图找到解决之法。 只见他左手的食指 9. 青牛坐骑 [] 草堂虽然有三四岁的孩子,但像只有几天这么大的婴儿陆风拿着也是手足无措。 但正如苏木所说,这孩子若是留在这山林里早晚会出事。 那送孩子来的老者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就是活着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苏木虽然有一些手段能控制草木之类的东西,但在陆风来之前,他也仅仅只是一棵有点能耐的大树,就是话也不会说,如果遇上强大一点的鬼怪,那这孩子多半就是被吃掉的命。 “哎~” 陆风轻叹一声,用左手去接过婴儿,动作显得有些生疏,但好在没有弄醒孩子。 见陆风抱走孩子,苏木那绿色魂体的脸上露出笑意,像是松了口气,看着那婴儿还有些不舍,却突然听陆风说。 “人之所以是万物之长,便是因为他们有智慧,会思考,会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在这山林之中帮助他人是好事,可也正因为你常常改变这山林的样貌,导致常来往的人记不清路,反而迷失在山林之中,导致人心惶惶,你是好心办了坏事。” 苏木听完,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并不是他不想复原原本的路,只是他也有忘记的时候,百多年的孤寂日子令他的记忆有些混乱,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山林里,他甚至会偶尔忘记时间,分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几年。 如果不是今天遇见了陆风,那可能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将自己的名字忘记,彻底变成这棵青槐树,浑浑噩噩地度日。 “不过上天既然让你遇见我,我给你两个选择,算是相识一场的缘分。” 苏木一听这话,顿时喜不自胜,连忙作揖行礼,“请先生赐教。” 陆风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得我点化,那就不再是普通鬼魂或者是槐木精,算是正式走上了修行之路,我可以给你一些保命手段,让你在山中潜心修行,将来或许能修得大道。” 苏木闻言,只露出淡淡喜色,好似这个选择没有让他多心动。 “敢问先生第二个选择是?” 陆风一指自己,“那便是跟我走,离开这山林。” 苏木脸上出现短暂的愣神,然后便是震惊,再是狂喜,回过神后便要跪拜。 却陆风阻止。 “虽然我有些手段,但其实与普通人无异,我带你出去,也给不了你什么,无非就是让你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去红尘中走一遭,看看这百年来的人世变化,看看何为人?何为鬼?何为妖?何为仙?这或许有助于你修成正果。” 这一次,陆风来不及阻止,苏木已经唰一下跪在陆风面前。 “求先生带我走!我在这山林中被困一百五十多年,日日寸步不能离,被迫看了一百多年一模一样的景色,数不清的春去冬来,如同牢狱一般,我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哪怕离开一日我也死而无憾,更不敢奢求先生什么!” 一想到能离开,苏木涕泗横流,从他绝望的声音里就能感受到他被困在原地一百多年的日子有多难熬。 普通人根本不能体会突然变成一棵树,被困原地数百年有多煎熬,那些骨头断了,需要卧床静养的人,顶多在床上躺几天就都想方设法地下床走两步,何况苏木这样的。 哪怕说把他砍了,他也想出去。 “那便把你的枝叶藤条们都收拢吧。” “是!” 苏木连忙站起身来,只见他身上绿光一闪,那些能动的枝叶和寄生在他身上的藤条们迅速收拢。 与此同时,陆风左手两指并拢竖于胸前,就见他指尖亮起白光。 “收!!!” 陆风轻喝一声,两指点向青槐木,指尖的光束就打在了青槐木之上。 大地瞬间振动,四周鸟雀惊走,狂风大作,落叶纷飞,陆风淡定自若地立于落叶之中,头发随之飞舞,情绪却不为所动。 只见苏木那绿色的魂体突然飞回青槐树中,不多时,树身一阵白光闪耀,竟然开始缓缓变小,再变小,直至小得如同一根枝丫般大小,陆风才收回手。 他满意一笑,这大小如意的神通是他前不久开发出来的,但是一直没有用武之地,还以为会是一个鸡肋的神通,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这么给力。 看着地上多出来的一个大坑和空出来的一大片空间,陆风不再犹豫,抱着孩子转身离开。 万物循环,走了一个,就会有新的出来替代,这是一种机会。 这片空出来的地方还会长出其他的生命,就连那个大坑也会被其它的物种填满,这到那块地方生机勃勃为止。 生命就是如此奇妙。 但这些都与陆风无关了,他将青槐木用布包好根部,然后背在背上,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拿着青竹竿缓步离开。 没了苏木的捣乱,陆风很快就找对方向,不再原地打转,但他刚走出去不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声音,回头看去。 才发现竟然是那头开了灵智的大青牛。 “你怎么来了?” 大青牛不能说话,只是用牛角轻轻蹭着陆风,然后匍匐下去。 陆风立马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无奈道:“好吧,刚好我也累了,赶半天路了,也没喝到一口水。” 说着,陆风手扶牛背,脚轻轻借力就跃到牛背之上。 见陆风坐稳,大青年就缓缓起身,驮着陆风朝山林出口走去,它的身躯虽粗大,但速度却不慢,而且非常稳。 牛背上的陆风收回青竹竿,将竹竿缩成簪子大小,然后稳稳插在头发上。 等他收回手时,却见身后的苏木用藤条递来一碗用叶子乘着清水。 “多谢!” 陆风接过叶子,将清水一饮而尽,顿时觉得通体舒畅,这是每日清晨收集的露珠攒起来的水,虽没有草堂院子里那口井水甘甜,但这种无根之水更是难得。 苏木的藤条在陆风面前晃了晃,然后飞到大青牛面前,轻轻缠了一下牛角。 “哞!” 大青牛叫了一声,一牛一树算是打过招呼了。 而在县城门口。 “赵绰,你们非要等在这城门口做甚?什么人比金牌大人更值得你们在这门口等等这么久?” “金牌大人那里我们已经交代清楚了,没什么好再说的,现在自然是等更重要的人。” 赵绰此时心情很不好。 其实他和陶咏在离开陆风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金牌?金牌怎么了!陆风可是仙,这世间高不可攀的存在被他俩给遇上了,而且陆风还救过他们俩的命。 可偏偏他们竟然一时脑热,将陆风给丢在半路来迎金牌大人。 有种丢了一座城池,捡了个石头的感觉,要是因此失去了结交陆风的机会,那他们俩恨不得回到过去将自己勒死 10. 金牌大人 [] 这铜牌捉鬼人坐在客栈大堂最靠近门的桌边,与另外两位铜牌捉鬼人一起。 桌上还摆着一碟花生米、两壶酒,还有两盘炒肉。他两侧脸颊微红,身上酒气弥漫,看见一个瞎子抱着一个孩子进门时,只是不屑地撇一眼。 直到看见赵绰和陶咏进来才转过身,一脚踩在板凳上,很是随意地吩咐道:“你们订的房间让那两位银牌大人住吧,客栈没房间了。” 他说这话时,还时不时看向坐在大堂中央的两位黑衣银牌捉鬼人,似有征询之意,也有邀功之心。 “齐刀谷!你欺人太盛,那是我们早就订好的屋子,你们大可以去其他客栈住。”赵绰是个火爆脾气,要是平时他们也懒得与人争论,银牌终究比他们大一级,很多麻烦能不惹就不惹。 但是今天这个屋子是他们一早就给陆风订好的,人都带过来了。 “我欺人太盛?赵绰,银牌大人能住你们订的屋子,那是给你们脸面!”那铜牌捉鬼人直接站起身,与他同桌的两位银牌捉鬼人也站了起来,一副剑拔弩张样子。 陶咏侧身挡在赵绰面前,语气平淡:“这屋子已经有人了,我们不可能让出来,几位去找别的客栈吧。” “人?”那铜牌中捉鬼人在他们之中扫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的陆风身上。“你们不会说的就是这个瞎子吧 ?” “你放肆!”这次便是陶咏也直接拔出新买的刀来。 大堂中央坐着的两位银牌终于看向这边了,眼中带有审视和警告的意味。 这下那齐刀谷更嚣张了,伙同其他两人也拔出了刀。他们的刀中还豢养着鬼物,当三人一同拔刀时,三人周围都出现了浓厚的黑气缭绕。霎时间,客栈里阴风阵阵,熄灭了好几盏蜡烛,门窗也开始嘎吱摇晃。 陆风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然后就不再看。 原本还在柜台后观望的客栈老板和小二立马抱头躲到了柜子底下。而陆风这边仅有陶咏和赵绰是拔刀的,其他四人都在犹豫。 而赵绰与陶咏的刀里早就没有鬼物了,他们的刀平平无奇。 这令其他捉鬼人都很心惊,脸上露出差异之色。 齐刀谷更是面露喜色,很是张狂的说:“赵绰,你大哥呢?把你大哥放出来啊,他不银牌捉鬼人吗?不是很嚣张吗!哦对!他已经死了,他自己就是鬼,还是自己亲弟弟豢养的鬼,哈哈哈哈哈!” 这时,赵绰身边的一位留着络腮胡的铜牌捉鬼人看不下去了,也是拔出自己刀来指着齐刀谷,“齐刀谷!你他娘的叛徒,老大当初对我们这么好,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死的,没想到你转头就投靠了别人,还这么侮辱老大,你不怕招天谴吗!” 一位银牌捉鬼人手底下可有四位铜牌捉鬼人当手下,也是过命的兄弟,当初赵绰大哥手下除了赵绰和陶咏,就是这位络腮胡和齐刀谷。 没有银牌捉鬼人的队伍是危险的,所以赵绰大哥一死,齐刀谷就投靠了其他银牌大人,都是为了活命而已,所以大家并不怪他,就连络腮胡也在寻找银牌大人做靠山,只是还没找到而已。 可是偏偏齐刀谷找的这位银牌与赵绰大哥并不对付,更是在赵绰大哥死后对赵绰和陶咏百般刁难,这才令他们两个人跑到这偏远县城来。现在齐刀谷更是为了讨好这位银牌大人,对着已经死去的人口出狂言,简直不当人子。 就一向性情平和的陆风也用他的瞎眼看向了这位齐刀谷。 齐刀谷并不想给自己多树敌,他只针对陶咏和赵绰两人,没有管那位络腮胡的汉子。 “难道不是事实吗?赵绰你豢养的难道不是自己的亲大哥吗?”说完更是看向了陆风,一脸嘲讽,“早早把房间让出来,不然你就不是瞎眼这么简单了。” 他早就打量过陆风,见陆风身上并没有捉鬼人的标志,更是粗布麻衣,不像是哪个大势力出来的,还是个平平无奇的瞎子。 陆风依旧风轻云淡,并没有将这种无脑的挑衅放在心里,只是感叹哪一行都不好做,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 那远处的两位银牌捉鬼人他虽然看不见,可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似有似无的煞气,明显比这些铜牌强大许多。 也不知道自己那小小的敕令对人有没有用,能不能打得过,而且赵绰和陶咏两人不错,陆风还挺欣赏他们两的,也没必要给他们招惹银牌这样的敌人。 遂满不在乎的道:“那就给他们吧,我随便一间都可以。” 陶咏两人觉得这是陆先生已经超然于物外,不将这种事放在眼里,不愿与无知者过多纠缠而已。 可其他人不这么想。一看陆风这么软弱好欺负,顿时就觉得是陶咏和赵绰看错了人,这哪是什么高人或是大人物的亲戚,明显就是一普通瞎子。 于是原本站在陶咏赵绰身后的其他铜牌捉鬼人就远离了他们,默默站到另一侧,明显哪一方都不想沾边,只有那位络腮胡还拔刀站在赵绰身边,一脸无奈。 “我说两位兄弟啊,托大了哈!靠谱点吧,咱们没有靠山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赵绰的刀,不自觉地有些伤感。 齐刀谷看此刻的赵绰几人势单力孤,笑得更张扬了,将桌上的花生碟一把砸在客栈柜台上,吓得老板和店小二瑟瑟发抖。 “听见了吧,还不赶快带两位银牌大人上去歇息。” “是是是!” 老板从柜台后战战兢兢探出头来,连拿钥匙的手都是抖的。 他只是在小县城谋口饭吃而已,面对这些人可不敢要赔偿。而且之前听这些人谈话,才确信县里那大户张家是真的有鬼,他们是来除鬼的,就更是连菜钱都不敢收。 “哎……” 陆风感叹一声,觉得人心可别鬼怪之流邪恶多了。 没想到他这一声叹息在喝醉的齐刀谷耳朵里就变味了。 他带着醉意来到陆风面前,“臭瞎子,你还不服?” 这次,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陆风身后背着的苏木沉不住气了,他听了半天,听得怒火中烧,原本被困一百五十多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期待,没想到一被陆风带出来就遇见一些这么不长眼的东西。 顿时就想出手教训这个齐刀谷。 没想到他只是刚动了一下藤条,就感受到一股强势霸道的气息。 “放肆!!!” 一声大喝在客栈大堂中响起,声音所过之处震动碗筷门窗,耳边仿佛有恶虎咆哮。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二楼处有一气势逼人,不怒自威的黑衣人背负双手,腰戴金牌,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他每踏一步都能听见楼梯响起的沉重声。 “见过宫巡缮大人!” 众人连忙拱手作揖,连那两位银牌捉鬼人也不敢怠慢,生怕惹恼了他。 原来这就是那位金牌大人,在二楼都看半天了。陆风依旧毫无波澜,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战战兢兢。 虽然这位金牌大人气息强势,身上猩红的煞气比那俩位银牌浓厚,但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因为陆风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二楼有这么个人,却没从这人身上感受到恶意,所以并不在意。< 11. 鬼域中域 [] “这并不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如果天下人都像陆先生这么想,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鬼物了。”陶咏感叹一声。 “请慢用。”客栈老板亲自上菜来,他对着宫巡缮时低眉顺眼,不敢多看,但对陆风却是态度和善,看来印象不错。 “多谢。” 陆风对着老板道谢,那老板受宠若惊般乐呵呵笑着:“不谢不谢。” 这一幕被宫巡缮看在眼里,顿觉陆风这人品性不错,待人温和有礼,不论贫富贵贱。反正自己就从来没有这样对凡夫俗子道过谢过,不禁高看陆风一眼。 如果有人做了自己做不到或不曾注意的事,那这个人都是值得尊敬的,无论事情大小。 在宫巡缮心里,已然将陆风的身份与自己等同,暗想应该是某个大势力出来的人,只是这三大皇朝还有几大修真圣地都没有听过陆风这号人物,具体不知道出自哪。 回去定要往家中修书一封,问问这人的来历,来历小好办,就怕来历大了,结交不成,反而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陆风可猜不出对面坐着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没心思去猜。 反而暗自思索欠宫巡缮这个换房人情怎么还,若是陶咏和赵绰反倒是不用这么为难了。 “见过宫巡缮大人。” 客栈门口突然进来一中年男人,身着红色圆领大长袍的官服,面容肃穆庄严,不苟言笑。官帽被他草草夹在手臂与腰间,胸膛微微有些气喘,但对着宫巡缮却是不卑不亢地拱手作揖。 “张府周围百姓已经疏散完毕,城中百姓明日天黑前都会离开,四周有衙役官差把守。只是不知道大人对此事有几分把握,下官好早做打算。” 从陶咏他们离开张府,再到宫巡缮赶到这里,不过一个白日的时间。 捉鬼人动作迅速,直接与官方说了来龙去脉,又在张府周围布了一些手段,只待鬼域打开。 可蔡世均自从知道张府有鬼物出现后,就没有他们这么气定神闲。 他只是一个偏远小县的县令,虽没有大功,但也无小过。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只求不违背当初为官之志。 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他不能拿一县百姓来同这些捉鬼人来赌。 陆风从这位蔡县令进客栈时,目光就落在了蔡世均身上,心中觉得十分奇怪。 他只是出一趟门,没想到能遇见这么多有意思的人鬼妖怪。 大青牛,苏木,尚在襁褓的婴儿,宫巡缮,还有这位蔡县令…… 身上竟然有隐隐约约的青光覆盖,令人不自觉地信服亲近。 不禁想起以前书上常说那位断案如神、为民审冤的包大人身上也有青气,被百姓亲切称为青天大老爷,深受百姓爱戴。再联想到这位蔡县令身上,陆风不禁对他多了些好奇。 就在陆风好奇之际,蔡世均也注意到了这位与宫巡缮同坐的儒雅青年。 在与陆风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眼对视时,不禁心头一震,对着陆风拱手作揖。 陆风也起身,笑着回礼。 其他知道陆风盲眼的人都好奇看向陆风,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蔡世均在与他问好的。 “蔡大人忙一天了,想必还未用饭,一起吃点吧。” 宫巡缮说着,又招呼小二再上两个菜。 蔡世均身边跟着的一小廝连忙上前拉开椅子,与其他人退后候在一旁。 只有陆风、宫巡缮与蔡世均三人同坐。 “蔡大人对鬼物了解不多,所以并不知晓这种刚成型的厉鬼不足为惧。麻烦的是鬼域一旦形成,从外面是无法打破的,若是以雷厉手段破开,那鬼域炸开之时便能摧毁一城。” “所以只能静待鬼域打开之时,进去杀掉厉鬼就可。” 鬼域他们也遇上不少了,厉鬼宫巡缮也杀过很多,所以并不将张府的鬼放在心上。 “宫大人说的是。” 蔡世均嘴上应和,听着这话却是心中微惊,不是惊讶鬼物,而是惊讶于宫巡缮的态度。 之前与宫巡缮说话时,对方虽不是盛气凌人,但也不是好说话的。可现在却突然心平气和的对着自己细心解释,实在反常。 与之前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旁边多了一个陆风。 就在蔡世均惊疑不定的时候,陆风却听鬼域听得兴致勃勃。他遇见越多的人,听见越多的事,就仿佛眼前新世界的大门正向自己徐徐打开,十分有趣。 宫巡缮又说了些具体安排。 陆风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着,提取经验,没有插话。 众人见陆风没有交谈的意思,明日又有要事要办,便各自吃完散去。 陆风进入房间,将青槐木放在一旁,又给树根部浇了些水,将孩子交给苏木照顾,自己则摸索到床上,褪衣躺下。 他今日用去的功德有些多,一安静下来就觉得疲倦。 苏木不用休息,只是偶尔闭目养神,也幸好将苏木带出来了,有他照顾孩子,自己才能安心睡觉。 只是睡前,他又在心里默默又整理了一遍缩地千里、大小如意的心得,找出觉得可再调整的地方,这才安心睡去。 翌日一早。 距离鬼域打开还有些时辰,陆风打算独自在县城中逛逛,毕竟是头一次进城,他还挺期待的。 陆风拄着青竹竿在街上缓步走着,耳边有零零碎碎的脚步声,街边还有人相互交谈探讨,都在说张府有鬼的事,十分热闹。 走着走着,路边突然闻到阵阵面香。 他寻着味道来摊子前。 “老板,一碗阳春面。” “好好,先生坐这儿。” 陆风能听见一个老汉拉开板凳,他走过去顺势坐下,没多久面前就放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面。 “先生慢用。” 老汉见陆风眼睛不便,就将筷子递到陆风手里,转身收拾摊子。 “老板,你今日怎么还在摆摊?” “嗯?”那老板愣了一下,“现在出城还早,抓紧时间再多卖几碗出去。先生是外乡人吗?” “不是,只是这是我第一次进城,又听闻城中有厉鬼,所以觉得奇怪老板今日为什么还要摆摊。” 老汉看了看陆风,也明白盲人出门不容易,倒也不笑他是第一次进城。反正现在也没人来吃面,直接拉开凳子在陆风身边坐下。 “鬼这种东西我们也听过不少了,祖祖辈辈都有,再说那张府不出鬼才稀奇。反正官府在那围着,又有捉鬼人住在城里,我有什么好怕的,这鬼都出来几天了,不还是平安无事嘛。” 陆风愣了,一时不知是该感叹不知者无畏,还是该感叹乱世里人类的适应能力太强大。 那老汉还在道:“反正人不死就得吃饭,总不能有鬼在我们就不养家糊口了。我今日不摆摊,我媳妇就要断一日的药,反正总归一个死,我们吃那些畜牲,鬼物吃我们,就是这么个事。” 陆风哑然,随后又觉得人这种物种很是奇妙。 “不过为什么说张府不出鬼才奇怪?” “那张家少爷就是个畜牲!”老汉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他玷污人家姑娘,反被那姑娘给失手弄死了,没成想那张老爷和夫人竟然要让那姑娘去和自家儿子冥婚!” “和毁坏自己清白的人冥婚,这种事,哪个姑娘能答应,谁知道那姑娘父母说反正杀人就是死罪,被砍头被冥婚都一样!哎……可怜那闺女路上投河自尽了,没找到尸体。” 陆风面也不吃了,心中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疏解。 他又想起来前些日子村西边那条河里的女鬼,当时一直嚷着要报仇,再听老汉说的时间一对,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那跳河的姑娘。 可是这与张府里的女鬼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张家又重新买了一个姑娘冥婚? 陆风如此想,也就如此问了。 没想到老汉反应顿时激烈起来。 “听过人家买早亡的尸体来冥婚,可没听说过活埋的!而且前前后后还是两姐妹。” “活埋?两姐妹?” “可不是嘛,那妹妹躲在柜子里亲眼看见亲姐姐被欺负,到最后姐姐跳河死了。没想到张家转头就看中了这妹妹,区区五两银子就买走,人还活着就给钉到了棺材里闷死,县令大人赶过去时,人已经死了。” 世道如此恶毒,儿女命运如何全凭父母做主。买卖一锤定音,签了身契,买来的东西死了就死了,和杀鸡没什么区别,主人家有的是借口,就是县令也不能如何。 “简直目无王法!” “王法?可没有这东西。”老汉笑着摇摇头,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所以说活着不能申冤,死了能亲自报仇,做鬼有什么不好。” 陆风听完实在没什么胃口,摸出一点碎银就要结账。 老汉今日没打算摆多久的摊,带的零钱不够,找不开,干脆大手一挥。 “不收先生面钱了,先生第一次进城,就当我请先生吃碗面吧。” 陆风一愣,思索一下后将银子收了起来,转而递出一枚平安符,“我也不能白吃老板东西,这枚平安符有驱邪保平安的作用,还望老板收下。” “平安符?”老板擦了两下手,好奇地接过,“这名字听着就挺让人心安的,多谢先生。” 他不觉得陆风这样不俗气的人会骗自己,但也只是图个吉利 12. 谪仙降世 [] 陆风再出客栈时,大青牛已经在门口等着。 “既然不走,那留在这里等我吧。” 陆风拍拍它的头,暗中附了一点功德拍入大青年体内,宛如平安符一样保它邪祟不侵。 张府外,漆黑浓稠的森森鬼气将张府完全笼罩,宛如一道地狱入口,让人脊背发凉。 七名铜牌捉鬼人各站一方,呈包围之势将张府围在正中央,七人手里各拿一枚黑色角铃,角铃上布满奇怪狰狞的纹路,正发出清脆的悦耳声,却偏偏听得人精神恍惚。 幸好提前将周围百姓都撤走了,若是普通人在这里,定然会被这铃声震破耳膜,头痛欲裂。 陆风赶过来时,正好看见这七人身前射出几道方向不同的红色光束,如编织的手绳那般粗。 这些光束相互交错结合,最后汇成一个奇异复杂的阵法,而阵法的形成大概与他们手中那枚角铃有关。 陆风猜测那角铃大概就是类似法器的东西。 “北斗拘鬼阵,陆先生见过吗?” 两位银牌捉鬼人在压阵,而宫巡缮不知何时出现在陆风身边。 “不曾见过。” 陆风能感觉到这阵法很强,在阵结成瞬间,张府里的躁动的鬼气瞬间就被镇压,就像被笼子罩住的鸟一样,只能在笼子里剧烈挣扎。 但是陆风看着看着,感觉这阵法可以再改进,如果按照八卦的方向列阵的话…… 当然,这只是陆风一个门外汉的看法而已,他不可能和这些身经百战的捉鬼人探讨、献丑。 “嘎吱……” 就在鬼气渐渐平息下来时,张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漆黑一片,腥臭扑鼻,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等猎物自己走进嘴里。 “这厉鬼好大的胆子!” “她这是仗着我们出不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与她斗一斗。” “可厉鬼在自己的鬼域都是如鱼得水,她这么主动,难不成是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进去了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其他捉鬼人议论纷纷,相互望着,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慌张。 陆风有点不明白,向着身旁的宫巡缮讨教:“宫大人之前不是就准备在鬼域打开之时猎鬼吗?为何现在鬼域打开,各位却如临大敌?” “……” 宫巡缮看着陆风,眼中多有审视。 如果陆风如他所想,是某个大势力的人,那就不应该如此缺乏常识。 如果不是,那陆风究竟是什么人? “陆先生有所不知,鬼域只有在厉鬼及更高层次的鬼物晋升时才会出现。像恶鬼变厉鬼时所产生的鬼域只能维持两天,但这两天里,鬼物对鬼域有绝对的操作权,可谓有无敌之资。” “可相应的,一旦鬼域打开,出现了什么问题,那鬼物就会晋升失败,很少会有鬼能承受晋升失败带来的后果。” “所以,一般在晋升期间自己打开鬼域的鬼物,要么就是遭遇了死亡威胁,要么就是有绝对的把握能保证自己的鬼域不会出现问题……” 可是张府里的女鬼显然已经脱离了捉鬼人的掌控,整个县城都在她手里,她却还是打开鬼域,这就说明她非常有底气自己能晋升成功。 陆风看着张府大门,喃喃细语:“有点奇怪……” “陆先生也看出来了?”宫巡缮眉头紧锁,手握在腰间大刀上,五指紧扣,指关节泛白。 “嗯。”陆风缓缓道:“我也不了解这些鬼物,就是觉得一个新鬼,怎么会有这样的经验和魄力?” “先是在鬼域打开之前将整坐县城吞下,就像瓮中捉鳖,再是主动打开鬼域,将敌人引入……仿佛有什么底牌陷阱一样,让人未战先怯。” 何况她生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而已,怎么能懂这些。 除非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奇遇。这种情况其实不大可能,要是真有什么奇遇,就不会被人封进棺材活活闷死。 那么就是第二种,有高人相助。 那这种情况就很令人心里没有底了,不知道这位高人具体多高,帮助这女鬼的目的是什么?是善是恶无法断定。 宫巡缮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此刻他的脸色并不好,沉声道:“进去吧。” 随后他率先走入其中,两名银牌捉鬼人紧跟其后。 陆风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即到此处,进退两难,不如进去看看。 张府里,众人一踏进其中就像进入一个冰冷漆黑的匣子。身后的大门也消失不见,四周空无一物,往前走去仿佛没有尽头。 “咚!咚!咚!” 周围静得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死寂的环境更能在无形中将人恐惧放到最大。 两位银牌捉鬼人甚至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大刀被他们抽出握在手里,精神紧绷着四处张望。 他们不知道走出去多远,终于看见了亮光,几人连忙朝着亮光跑去,都没注意到周围人正在消失,只剩自己。 宫巡缮穿过黑暗后,发现自己出现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而自己早誓的母亲却坐在莲花池旁向他招手。 “娘?” “小缮,你找到能给自己破劫的人了吗?什么时候回家啊,娘想你了。” …… 诸如此类温和的场景正在每个捉鬼人身上上演。 但在陆风眼里,他看见的却是截然不同。 此刻他正站在张府大厅外的空地上,周围白绫翻飞,阴风中夹杂着腐烂的恶臭味。 而张府里的人早就死去,他们面目狰狞,双眼爆裂流血,身上皮肉撕裂翻卷,被鬼气操纵着,宛如丧尸般围在三位捉鬼人的身边。 而捉鬼人的双目却是呆滞无神的,一直在原地踏步,脸上做出或哭或笑的表情。 立在宫巡缮面前的张老爷的尸体正抬起手要抚摸宫巡缮的脸,宛如慈爱的母亲一般。 只是他的面容太过狰狞,腐烂的嘴角露出瘆人的笑容,更像是要从宫巡缮身上咬下肉来。 至于其他的尸体正朝陆风走来。 陆风哪见过这种场面,看着那尸体管家扭着腰要将手搭在自己身上,心中一阵恶寒,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双眼睛还不如看不见的好。 人常说,人生有四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霖,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人欲望的缩写。 从其他人表情看,基本能判断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什么幻境。 但这些恶鬼显然低估了陆风。 “滚开!!!” 陆风是真受不了面前这具男尸体,大喝一声时不自觉夹杂了一丝功德之力。 顿时,陆风身上闪着洁净无瑕的白光,在阴森的张府里宛如一盏明灯,驱散了周围鬼气。 他周围的尸体更是被白光烧得滋滋作响,片刻就被烧成灰烬。 就是那些操纵尸体的鬼气也无处遁逃,来不及逃跑就被清理干净。 同一时间,宫巡缮腰间大刀挥出,只见凛光一闪,他周围的几具尸体瞬间被斩成几块。 另外两位银牌捉鬼人也醒了过来,看见依附在自己身上的烂尸直接红了眼,恨不得杀个干净。 “多谢陆先生指路。” 宫巡缮对着陆风深深弯腰作揖。 这种厉鬼的小小幻术骗不到他,但是他却找不到破解幻术之法,幸好当时陆风大喝一声,为他指明了方向。 其他两人也回过神,连忙朝着陆风行礼。 陆风身上的功德之光早被他收了起来,三人并没有发现。 但张府里的女鬼却发现了。 “是你!是你!” 含着惊恐和恨意的女鬼声从张府大厅里传出来。 霎时间,府中鬼气密布,在北斗拘鬼阵的压制中已经沉寂下来时鬼气开始暴走,甚至比之前更加恐怖。 府外布阵的七人险些压制不住,额头大汗淋漓,手中角铃声一阵高过一阵,那北斗拘鬼阵也是几次差点被鬼气掀翻,摇摇欲坠。 “这鬼受什么刺激了?” 络腮胡很想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可惜外面的人看不见。 要是他看见,肯定能吓到腿软。 此刻,那女鬼突然从棺材中飘出来,披头散发,猩红的双目直视着陆风,却是不敢靠近。她灵魂深处一直在战栗,仿佛陆风是什么刻进骨子里的敬畏存在。 她短暂压下心中的畏惧,周身鬼气化成数条触手般的东西,杀向四人。 “噹!!!”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银牌捉鬼人提刀砍在触手上,按理说这些鬼气在正常情况下会被打散。 可他这一刀却像是砍在了千斤重的硬物上,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出血。 还没几个来回,两位银牌捉鬼人就被鬼气勒住了脖子,提到半空中。 宫巡缮尚且还有还手之力。 只见他放出刀中豢养的厉鬼。 顿时,场中就出现了两只厉鬼,府外 13. 鬼上鬼身 [] “嘀嗒!嘀嗒!” 那只鬼蜘蛛已经丧失了人性,双眼血红,开裂的嘴角留出粘稠恶心的液体,几只利爪在地上划拉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本能让它在尽可能地往暗处躲去。 但陆风手中敕令发出一阵耀眼白光,竟然开始变形,缓缓变成了一把三尺多长的无形之剑。 剑还未出鞘,仅仅泄露两分剑芒就令张府里的鬼气一扫而空,鬼蜘蛛更是无处可逃。 宫巡缮早已经傻了眼,他愣愣的看着陆风。 此时的陆风一手执剑,一手两指并拢竖在胸前。一袭青衣狂舞,衣摆猎猎作响,三千青丝犹如黑色溪水在流淌在身后,那双盲眼里映照着星辰万物,仿佛这个世界尽在他的双目之中。 身上笼罩着的那层圣洁光辉更是令人想顶礼膜拜,不敢冒犯。 “仙人……” 此时宫巡缮脑子里就只剩这两个字,甚至连张府外正在腐蚀一切的鬼气都忘了。 而陆风却是微微偏头,从嘴里吐出一个不含情绪的字。 “退。” 陆风这是第二次使用敕令化剑,尚且还在熟悉中,并不能完美地控制敕令的力量,一旦出手,他并不能保证不会波及别人。 可这话到了别人耳朵里,就变成了陆风从不将鬼蜘蛛放在眼里,自己这些人只会妨碍他发挥的意思。 宫巡缮赶紧拖着昏迷不醒的两银牌捉鬼人离开。 “诛邪,除恶务尽!” 陆风轻吐一句后,那把未出鞘的无形之剑被他举起。在别人眼中他只是轻轻划拉一下,而面前出现的却是八道剑光,分别砍向了鬼蜘蛛的利爪上。 “呲……” 一声很轻很轻的呲喇声,原本坚硬如铁的利爪应声断裂,切口整齐光滑,还能看见利爪里的肉在动。 鬼蜘蛛甚至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还着等着陆风放大招。 直到自己轰然倒地,这才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但陆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云淡风轻地说:“还不出手吗?要躲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鬼蜘蛛突然仰天大吼,一股鬼气极其浓厚的黑气从它的嘴里喷出,瞬间塞满灵堂。 一个模样稚嫩,宛如十三四岁少年从黑气里缓缓走出,虽面带不屑之意,却丝毫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因为前面站着的是陆风。 “你是何时发现我的?” “这还需要发现吗?” 陆风嗤笑一声。 他一早就发现了,起先是看见女鬼腹部有一缕很是奇怪的鬼气,但他没有往其他方向上想,毕竟自己见识少,鬼上身鬼这种事也实在是骇人听闻。 可当宫巡缮豢养的厉鬼将女鬼肚子上的肉咬下来时,陆风才发现不对劲。 那缕鬼气犹如一枚种子,为女鬼提供源源不断的鬼气,才令她一个半步厉鬼与宫巡缮战了几个来回。 可种子就是种子,它要发芽成长就得汲取大地的力量,女鬼对它而言,从头到尾都只是帮助自己发芽的土壤而已。 陆风看出那女鬼在无形中就已经被她腹部的鬼气给控制掏空,连魂魄都被拘走了。 世界讲究因果循环,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 所以那女鬼杀张少爷情有可原,陆风不怒。但这道鬼气控制女鬼为所欲为,擅自扩张鬼域,欲将一城百姓变为自己的口粮,滥杀无辜。这种屠城之举是陆风这个接受良好教育,更是身为一名人民教师所不能接受的。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鬼也不例外。” 陆风缓缓提起手中之剑,面色如常,剑指鬼物。 那鬼少年见状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可立马又镇定下来,直视陆风,神情玩味。 “可我帮助这个女人报仇了啊,难到算不得好事?” 像陆风这种道貌岸然,整天嚷着要斩妖除魔、匡扶正道的人他也见过不少。 可这些人都是以自己的喜恶去定义善恶,凡是自己不喜欢的,通通都该死。 这种人,三言两语就能戳破他们的伪善。 鬼少年以为陆风也不例外。 可陆风却是一言不发,直接出手,声声质问。 “这里是人间,你既然留在这里就要守人间的规矩!” “你是何门何派?家住何方?” “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又有多少人因你家破人亡?” “你父母是谁?!你的教书先生是谁?!他们没告诉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列位先贤的谆谆教诲你还记得多少?” “参加科考拿状元了吗?!” 陆风的话犹如炮弹一般轰得鬼少年晕头转向,脑袋嗡嗡作响。 “我……没参加过科考啊。” 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醒来就是乱葬岗的一只野鬼,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修为。 没成想他的话让陆风看起来更生气了。 “你连科考都没有参加过!!也好意思出来混!今日不教训你,来日你就是社会上的一颗毒瘤!” 说罢手中长剑化成一把戒尺,隔空打在了鬼少年的身上。 “啪!啪啪啪啪!!” “嗷嗷……别打了!别打了……” 接连几下,那鬼少年肉眼可见地变弱了,每打一下鬼气就消散一些。 站在远处的苏木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掌心,隐隐有种发烫感。时隔百年他再次感受到了一种被先生教训的熟悉感。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有考上状元,突然有些汗颜,于是转过身面壁思过,不敢再看。 张府外,宫巡缮脸颊抽了抽,他真的相信陆风就是一位教书先生了。 听着府里传出来的惨叫,他都有些同情那鬼物。 比起张府里的轻松应对,县衙里的人却是神情紧绷。因为鬼气的扩散腐蚀,原本守在张府外的七位铜牌捉鬼人也退到了县衙之中。 县衙里挤满百姓,原本众人还不怎么害怕的,却看见一阵黑气向县衙飘来,所过之地生机消逝,房屋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衰老腐朽,如同恶鬼在逼近。 “娘,那是什么?” “乖,别看了。” 有孩子指着那黑气,满眼好奇。他的娘亲连忙遮着他的眼,不忍心再看。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大人……” 衙役和百姓们将目光投在蔡世均身上,这位县令大人是他们的主心骨,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解决办法。 “呼……”蔡世均深吸一口气,随后眼里露出果断和决绝。 “把我的刀拿来,所有衙役同我挡在百姓前面,有力气的汉子们站在我们身后,拿起能用的家伙,至于老人和妇人们……就将孩子们围在中央吧。” 说完他看了看挡在县衙外的几位铜牌捉鬼人,又转头看向张府的方向,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漫天的黑气席卷而来。 “但愿能争得一线生机。” 陶咏和赵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摸着怀里的平安符,走到了县衙外。 “你们两个人疯了!” 络腮胡想把他们俩拉回来,可陶咏却笑着说:“放心吧,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无论发生什么,陆先生都会有办法的。” 平安符被他从怀里拿出来,在络腮胡面前晃了晃,“而且我们还有底牌。” 县衙里,摆面摊的老汉也看见了他手中的平安符,想起自己身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既然连捉鬼人都这么说了,说不定有用呢。 老汉将信将疑地把平安符放在老伴手里。 “来了!来了!好快!” “早知道我们当初就应该早早出城的,我还以为那些捉鬼人是厉害角色,没想到……” “你怪他们?要不是有他们我们早就死了,你也用不着这么无赖吧!” “都要死了,就别说这些话了。” “不不不,我不想死。” 眼看黑气已经来到眼前,县衙外面大道的地砖都被腐蚀一空。却突然有人慌忙逃跑,这让原本就摆好的队形的被打乱,也扰乱了人心,越来越多人选择逃跑躲避。 县衙里的人乱做一团,鬼气还没到就有人推搡了起来,谁也不愿意站在最外面,还为此动起了手。 哪怕蔡世均开口也压不住这些人心中的恐惧,甚至看见有几位捉鬼人做出了逃跑的准备。 此刻,做为一名县令,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小心。” “嗯。” 陶咏和赵绰直面滚滚而来的黑气,双手结印,结出一个最基础的驱鬼咒。 结果那些黑气仿佛有鬼在追它一样,拼了命往前跑,瞬间凝成一只巨手,企图捏死阻挡它的两人。 “噹!” 突然,两人身上的平安符大放光芒,化作一面屏障,将巨手挡下,闪耀的金光将大手烧得冒出阵阵黑烟,烧得他们原形毕露,极速后退。 “啊!!!” 听着黑气传来阵阵嘶吼,其他捉鬼人或震惊,或兴奋,或眯眼打量。 最后都看向了陶咏两人说的底牌,暗自思索这是什么东西,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陆风,那位神秘却又普通的教书先生。 自从赵绰两人越上他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这平安符是不是与陆风有关,别人又要怎样才能拥有? 突然! 那些黑气绕过了两人,从其他方向疯了一般扑向县衙。 “噹!!!” 再一声,犹如厚重的钟声,这些就连百姓也看见县衙四周都亮起了一层青光,将黑气阻挡在外。 但这层青光没有平安符那种烧毁邪恶之气的能力,它只 14. 诛邪剑法 [] 鬼少年被藤条捆得严严实实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敢正眼看陆风,像只被打怕了的小老虎乖乖收起自己的爪子。 宫巡缮见这边事情已经解决,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有大批扩散在外的鬼气还没有处理。 这种小事也轮不到陆风,区区鬼气他自己就可以搞定。 可他正想转身时,却看见了此生都无法忘怀的惊天一剑。 只见陆风宛如神明一般悬浮在空中,手里拿着的虚无之剑已经出鞘,没了剑鞘的收敛,此处剑身上散发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陆风此举不是想要装什么,就是他刚才隔空用戒尺打鬼少年的时候,突然领悟了新的神通:腾云驾雾。 于是他心念一动,在苏木和鬼少年诧异的目光中缓缓飞起,宛如正在上升的袅袅炊烟,身形飘逸,动作灵活自然。 从地上升起的瞬间,陆风面上平淡如水,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可实际他的心里早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需借助任何东西而腾云驾雾,悠然自得的飞行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甚至不会往这天马行空的方向思考。 也幸好没有恐高症,但他也不敢飞得太高,高过张府三四丈就挺了下来。 也正是这一高度,他才发现整座璋县竟然都被鬼气笼罩,只剩县衙一层青光还在苦苦坚持。 “哎,”陆风叹息一声,知道手中这枚敕令是保不住了,于是举起手中之剑,剑指苍穹。 双目清光一闪,顿时雷声大作。 “诛邪,正天地道法!” 他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响彻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陶咏他们突然齐刷刷转向了张府方向,陆风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驱散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蔡世均更是从县衙青光屏障内走出,愣愣看着那一道超脱尘世的身影,想起第一次看见陆风时,他是如此的随和淡然,那清澈的双眼更是令他久久不敢忘怀。 突然。 一道圣洁无暇的耀眼白光如同光明一般破开了无边的黑暗,众人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光明是一道剑光,仿佛要捅破这天一样。 九天之上突然降下一道旱天雷,仿佛是在打破什么枷锁一样。 陆风挥动了手中之剑。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下一秒。 “嘭嘭嘭!!!” 县城上空的鬼气突然如同烟花一样炸开,绚丽的剑光所到之处鬼气纷纷燃烧成灰烬。 湛蓝色的天空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陆先生.....” 络腮胡抬头仰视着张府上空的悬浮着的一道身影喃喃自语。 “原来是神仙,难怪难怪.....” 等到彰县上空的鬼气尽数消灭后,天空中再次响起了一道惊雷。 这让陆风想起自己因为算命被雷劈的事,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泄露了天机。 可现在这雷不一样,即使隔得这样远,陆风还是感受到了雷里所蕴藏的蓬勃正气与……喜悦? 而且冥冥之中,他总感觉这天像是清明了几分,自己和这片天地仿佛多了一丝联系,甚至从雷电之上感受到了亲和力。 陆风摇摇头,只当自己想多了。 他手中的剑开始解体,化作点点白色光芒散落在县城各处,不仅净化了县城里残存的鬼气,更是恢复了县城原本的风貌。那些腐朽残败的房屋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就连那些毫不起眼的花草树木、蛇虫鼠蚁都恢复了生机。 陆风在高处静静看着这一幕,柔软的清风拂过他的头发,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一切犹如这片天地在向他表达自己的感谢。 陆风突然就明白了为何这些功德会是一次性消耗品。 因为功德来源于世间万物,也应该归还于世间万物,在天地眼中,万物平等,众生平等。 而且自己也不是没有收获,陆风接住向自己飞来的一团橘子般大小的功德,喜不自胜。 自鬼气消散之后,天朗气清,县衙的青光也不知何时消失了,众人相继走出衙门,来到宽阔的大街之上。 蔡世均理了理官服,郑重地跪在地上朝陆风行叩拜大礼。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相继跪拜叩谢。 陆风看向他们,颇感无奈,他身形一动,脚下凭空出现一朵白云托着他向百姓飞去。 “都起来吧。” 陆风身姿飘逸挺拔,如清风明月一般缓缓落在众人面前。 他的话里仿佛蕴含着什么莫大的力量,众人竟不由自主的起身,怎么都跪不下去。 “我不是什么仙长,你们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说完他看了蔡世均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张府,苏木带着鬼少年等在门口,一旁的宫巡缮眼神总是时不时瞟向他。 “宫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吗?”苏木幽幽开口。 宫巡缮不自在地笑了笑,“请问你是?” “小生苏木。” “不是,我是想问....” “想问我是什么东西?” 这话属实是没礼貌,宫巡缮也知道此举实在是唐突了,何况苏木还是陆风的人。可是看着苏木身后那棵不同于平常槐树的青槐树,他是真的忍不住好奇,就连被吊在青槐树枝上的鬼少年也是十分好奇地打量着苏木。 但苏木显然不介意这些,温和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我原本是人,后来变鬼寄生在槐树之中,后来先生路过,随手点化了我,令我再次凝聚出人形。经过这么多遭,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算是什么东西,这大概只有陆先生才知道了。” 听着苏木的话,宫巡缮陷入沉思 。 他当捉鬼人多年,虽说鬼寄生在植物身上的是事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多年前,他尚还是银牌的时候,就见过一鬼魂寄生在了一株芍药花之上,但是这种寄生鬼通常十分孱弱,连普通鬼魂都打不过。因为是寄生的关系,所以注定了无法移动,若是有人将他们所寄生的植物给摧毁了,他们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根本不能和苏木这种情况相比,从未有听说过鬼物寄生之后还能凝聚出人形的,而且苏木身上一点鬼气也没有,反而有非常稀薄的圣神气息,与陆风的气息如出一辙。 而且苏木的强大连自己都是十分忌惮的,如果全力出手,自己不一定会输,但一定会被打得很惨。 而且苏木方才说了一个词:点化! 可见陆风之能不是任何修真者能够比拟的,他的身份也不是别人能够随意挂在嘴边的。 如此想来,对陶咏和赵绰两人对陆风的态度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宫巡缮沉思时,陆风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苏木是木魅。” 宫巡缮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就要跪,却被陆风制止。 “我不是什么仙人,也不喜欢别人如此叫我,我的本职只是小山村里的普通教书先生。” 虽然听不懂本职是什么意思,但宫巡缮却听懂了陆风的话外之音。 陆风是个很随和敬业的教书先生,也是一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怀慈悲的仙人。 但这世上的人不全是好人,人心更是难以揣测,如果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陆风的存在,那会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宫巡缮觉得这世上无人能给陆风添麻烦,但各式各样的人多了就会给陆风添堵。 想起自己也可能给陆风添过堵,宫巡缮连忙改口并拱手作揖:“见过陆先生,之前宫某多有得罪……” “你没有得罪我什么。”陆风摆摆手,示示意他不必多礼。 “何况我也不是那爱计较的人,走吧,回客栈去。” 只见陆风一挥手,苏木就变成了一棵缩小版槐树,就像普通槐木枝一样,而那鬼少年也小得像一只蚊子,被吊在树枝上面。 虽然已经知道陆风很强大了,但亲眼看见这随意变大小的一幕还是让宫巡缮惊得不敢说话,乖乖跟在陆风身后。 客栈外,陶咏和赵绰两人正恭敬地等在门口,显然是在等待陆风的到来。 知道了陆风的身份后,不少人找到了客栈,想感谢的,有所求的,看戏的,或单纯看仙人的人络绎不绝,围满客栈。 深知陆风品性的两人连哄带威胁地,终于驱散了这群人,但赶不走其他捉鬼人。 尤其是齐刀谷,此刻战战兢兢的,脸色一片灰白,看来是打算负荆请罪。 但陆风觉得没什么好请罪的,微笑着说:“你们无需如此拘谨谨,我只是来客栈等一个人。” 说罢就往自己房间去。 宫巡缮刚受到陆风的“敲打”,就将所有捉鬼人聚在一起。 “陆先生闲云野鹤,不喜人打扰,关于先生的事谁也不要泄露半句,否则我先料理了你们!” 宫巡缮在陆风面前放低姿态,但在这群人 15. 小鬼平生 [] “不过来吗?” 陆风语气轻轻的,仿佛就像刚才一样闲话家常。 可其他人却是本能地缩了一下身体,鬼少年更是觉得身体隐隐作痛,小步挪移到陆风面前,大气不敢出。 “捉你的人呢?” “嗯……不知道。” 见陆风不言语,鬼少年赶紧道:“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之前一直被关在一个壶里,后来壶好像被人打破了,我趁机逃了,不过……那坏蛋好像是和人打起来了,而且还受了伤,我不知道他在哪。” 宫巡缮赶紧问:“和谁打起来的?” 鬼少年下巴一扬,对着宫巡缮横眉竖眼,一副我凭什么告诉你的样子。 他就是不喜欢宫巡缮,因为他身上有捉自己的人的气息,一样的气息,他闻着就讨厌。 “说吧。” 不过陆风一开口,他立马就乖乖道:“是一个老头,还有女人,而且我闻到了血腥味,应该死了不少人。” 陆风放下杯子,看向宫巡缮,“还有想问的吗?” 宫巡缮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转而又看向了鬼少年。 “他不能交给你。”陆风淡淡道。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鬼物交到捉鬼人手里,即使不死,下场也不会好过。万一再遇上一个练鬼丹的,便是灰飞烟灭了。 “不敢不敢。” 鬼是陆风收服的,怎么处置自然陆风说了算,他可不敢开口。 陆风转头看着鬼少年,叹息一声:“将那姑娘的魂魄吐出来。” 鬼少年明显不愿意,哪有吃下去了叫人吐出来的道理,再说这是他应得的。但是吧,陆风这人太凶残的,打起人来…… 小鬼磨磨蹭蹭的,还是在陆风的淫威之下吐出一缕透明白的烟雾,那烟雾落在地上化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十四岁女孩模样,仿佛风一吹就能给吹散了。 那魂魄的双眼混浊无神,只是呆愣愣的站着。 “醒!” 陆风轻喝一声,那魂体一颤,竟然恢复了一些神志。 宫巡缮看着啧啧称奇,之前他被困鬼域的幻境里找不到出口的时候,就是陆风一声呵斥给他指明了方向。 这大概就是仙人法旨吧! “你叫什么名字?” “……” 鬼魂愣愣的,怯缩着没回话,还是旁边小鬼推了一下她,“问你话呢!” 他还等着陆风问完话再把魂魄吃了。 那魂魄一见鬼少年就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青袖……” 陆风点点头,轻声细语地说:“还有什么心愿吗?” 鬼少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陆风,觉得十分不公平。同样的是鬼,凭什么这小女鬼就能拥有心愿,而自己就是被吊起来打,太不公平了! “心愿……”不知道是魂魄的原因,还是刚恢复神志的原因,青袖神情恍惚,好半晌才道:“我想见我姐姐红袖。” “爹娘不要我了,我现在只有姐姐了。” 十四岁女孩的声音很怯懦,也很悲伤。 但陆风却是平静道:“她已经灰飞烟灭了。” 众人因他无情的话语愣了一下,想不到温和的陆先生也会这样说话,仿佛一个无情的审判者。 “她滥杀无辜,吃了三四个人,不容姑息。” 众人:哦~可以理解了。 青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了眼,愣愣道:“我在张府也杀了人……” “你与她杀的人不一样,杀人的初衷也不一样,情有可原,但张府上下几十口,并非都该死,所以现在的你也是罪孽深重。不过你可怜,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我……可以出去看看吗?从小到大,我还没有出过这县城,姐姐的心愿也是看看外面有什么。” 其实她们最开始的心愿无非是嫁个好人家,夫妻恩爱,父母身体安康。 可那是活着时候的愿望,现在死都死了,有些东西,有些父母,就不会再惦记了。 陆风点点头,伸手对着青袖一挥。 只见青袖自脚底开始化成一点点白光,向窗外飞去。 “随风去吧,去看看这片大陆是什么模样的,让清风洗净你身上的罪孽,直到天地允许你再世为人的那天。” 青袖笑了,稚嫩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对着陆风叩拜后随风而去。 宫巡缮对陆风的认知再次拔高了一个度,无论是修为心胸还是陆风这个人。不是从高不可攀的神看,而是单从人的角度看,陆风仿佛一个无可挑剔的人。 但这可苦了鬼少年,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养料就这么飘走了,敢怒不敢言。 见陆风转头看着自己,他也泄了气,视死如归道:“你想怎么对我,直说吧。” 都是鬼,大不了也是灰飞烟灭。 “你叫什么名字?” “要杀就……嗯?” 前一秒还英勇赴死的鬼,下一秒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他没明白陆风的意思,难不成陆风每杀一个鬼都要问清楚名字吗? 不过……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鬼少年终于露了几分与他这个年纪相符的表情,十分不自在地低着头,小声的说:“或许曾经有过吧……但不记得了。” “没有给自己取一个吗?” 鬼少年:“……” 陆风看他这样也了然了,这小鬼大概是不识字的,醒来就在乱葬岗,也没有一个坟包。前尘往事都忘记,还天天被其他大鬼欺负,不开人智,不懂善恶,不辨是非,做什么全凭自己的喜好。 好不容易有点出头的希望了,就又被人抓了折磨,差点被练成鬼丹,难怪他会产生反社会人格。 想到这里,陆风温声道:“那我给你取一个吧。” “嗯?” 小鬼傻傻的,圆圆的眼睛看着陆风,傻乎乎的问:“不是要杀我吗?” “为什么要杀你呢?” “我是鬼……还可以练鬼丹……” 陆风难得给这小鬼一个笑容,伸手要摸摸他的头。 可小鬼警惕地躲开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陆风。 陆风也不恼,收回手问:“鬼就该杀吗?” 小鬼愣了,宫巡缮也愣了,他杀半了辈子的鬼,就没听见有人问鬼该不该杀的,向来与鬼遇见都只有不死不休。 “有的人行了一辈子的善,难道死后变鬼就变十恶不赦了吗?” 小鬼像是看到了希望,很兴奋地问:“你要放了我吗?” “不放。” “嘁!我就知道,你和那些骗我的人根本没有两样!”小鬼气笑了,双手环胸,“要死要活给个痛快话吧。” “先跟在我身边,直到我觉得你可以离开的那天。”陆风道。 这种白纸一样的少年还是要好好教育才行,免得将他放出去遇见了别有用心之人,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为社会为国家培养出品德优秀的学生,这是一个老师的责任。 少年你可以学习不行,但你不能做人不行。 “跟着你?”鬼少年来了兴趣,“你是要点化我吗?像那棵树一样?” 被点名的苏木无奈笑笑。 陆风点点头,反正跟着他就对了,慢慢教总不会错,至于点不点化的,他也没那能耐。 “那……你要给我取什么名字?”鬼少年揪着手主动朝陆风走近一步,像是鼓了极大的勇气,小心翼翼地低下头。 其实他还挺期待的,无论做人做鬼大家都有名字,自己却没有,总觉得心里闷闷的。 陆风再次抬手,这次鬼少年没有躲,但陆风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不安,所以陆风只是拍拍他的头,温柔的喊道:“平生。” 鬼少年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平生?” “是。”陆风以手指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下平生两个字,并缓缓念起记忆里的那首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陆风念完,苏木双眼放光,激动地问:“这是先生作的?” 陆风摇摇头,“不是,这是一位十分令人敬仰的先生所作,已经流传数千年了。” “从词中可见这位先生胸襟旷达超逸,字里行间透着豁达与乐观,畅读此词令人耳目一新,心胸舒畅。”苏木是读书人,对这词爱不释手,仿佛得到珍宝。 比起他,宫巡缮在乎的点则不一样。 他更注重陆风说的话。 陆风说这词已经流传数千年,然而当今世人却不知道有这么一首词。修真者活得久的大概五百岁,一首传世词能消失,那至少往上推两代人才行。 那陆风最小最保守的情况下,应该有千岁…… “哒哒哒哒……” 宫巡缮止不住地抖腿,顶得 16. 著书传理 [] “有位家喻户晓的包大人,他日审阳,夜审阴,青天之名口口相传。一次梦中听一浑身浴火的鬼魂申冤,即使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置信,但包大人为了不漏审,还是义无反顾去查……” 包青天审案明察,执法严峻,不畏权贵,不徇私情,清正廉洁,令行禁止。是一位家喻户晓的清官典型,因此有不少的故事、小说、戏剧都以包青天为原型。 而陆风要讲的,正是由后人衍生的火鬼梦中申冤案。 虽然火鬼梦中申冤案远远没有《铡美案》、《狸猫换太子》这些案子经典, 但是这种与鬼有关的案子给包公再添一抹神异色彩,佐证包公能日审阳夜审阴之名,也非常经典。 而且联系现在这片鬼物横行的大陆,那这火鬼梦中申冤案就比其他知名案件更有教育意义。 于是陆风缓缓讲起了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 听到包公身边还有展昭这样的江湖人物时,蔡世均由衷羡慕。又在听包公计拿文府少爷时,他拍手叫好。 可听见文家有开国之功,又有御赐帝衣时他连连哀叹,只觉得实在是惋惜。到这种地步,这案子很难有沉冤昭雪的机会。 宫巡缮也是如此想的。 他虽然也敬佩这位包公的所作所为,但也深知这种根深蒂固的财阀之族最难扳倒,何况还有帝衣这样的免死金牌。 故事一波三折,仿佛把听故事的人的心吊着,陆风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在两人焦急的目光着说出了包大人请动先皇魂魄降临判罪之事。 “这……” 蔡世均一听一个普通人竟然能够请得先皇魂魄降临,便愣住了,一脸不可置信。 宫巡缮也是低头若有所思。 陆风放下杯子看着蔡世均道:“包公可谓执法之臣,儿童妇女犹知称之。其敦厚忠恕,又立身行己之本,故虽执法而民不以为残也。人主得斯人而用之,则可以振纪纲,□□俗,其于治道非小补。” “……” 蔡世均似有所感,久久不语。 “为官者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不居名利。若一心为国为民,自然能养一身清明之气,人多惮其方严,鬼都俱其正气!” 听完陆风的话,蔡世均深觉汗颜。 自己前怕狼后怕虎,顾头顾尾地只想在小小璋县做个小县令。 既然打定主意只守自己的这三分地,又怎么能怪外面天地辽阔,自己这县令没有存在感。 陆风言尽于此,没再多说什么,反而生起了写书的心思。 这片天地太混乱了,毫无秩序,人们不开贤明之智,陋习根深蒂固,才使世间冤鬼随处可见。 小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大师者教化天地与民心。 如果能写一本包公集,传阅天下,令包公之名在这片天地间回响,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送走蔡世均和宫巡缮后,陆风还在想着这事。 眼见夜已深,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拿着青竹竿出门找客栈小二。 没想到客栈中十分清净,人影也没有。 他走出客栈,才发现陶咏和赵绰守在客栈门口,好似站岗。 今夜月明星稀,虫鸣声浅浅传来,安静祥和。 “见过先生。”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甚?” 赵绰支支吾吾的说给陆风站岗,怕有人惊扰陆风休息。 陆风哭笑不得,难怪客栈里人影也没有,就连宫巡缮也住到了其他客栈。 “你们这不是耽误老板营业嘛。” 赵绰道:“这是宫大人的吩咐,而且给的钱抵得上那老板半年的收入,那老板还一直推迟来着。” 老板是精明的,什么钱能抵得上仙人在自己客栈里住一夜? 若是将这条消息传出去,那这客栈够他们家吃几辈子,说不定还能沾沾仙气、集福驱凶。 “先生有什么吩咐?” 还是陶咏稳重,知道陆风半夜出门,肯定是有什么需求。 “倒也没什么,就是需要一些东西。” 陆风还没忘记此行的要做的事,但经过张府这么一遭事,自己这张脸就不好再去外面瞎逛,以免引起慌乱。 想了想只能对着陶咏和赵绰道:“我需要买一些笔墨纸砚,黄纸朱砂,再有一些书籍……” 陆风边说边掏银子,“若是钱不够就少买一些。” “不够我们可以垫,”经过几日相处,两人也摸清楚了陆风脾性,接过陆风的钱道:“我们家中还有些亲人,想再求些平安符……” “可以。”陆风笑笑。 得了陆风应允,两人连忙离开。 大难之后,娱乐是最能安抚民心的,所以蔡世均带头办起了灯会,拖家带口的来到夜市之中与民同乐。百姓对他的好感再添几分。如今人人都知道有仙人住在县里,无比安全,这夜市竟然有通宵的意思。 陶咏两人穿梭在人群中,心中震撼。 这样热闹安全的灯火,只有在那些有金牌捉鬼人驻守的大州城才有,没成想竟然在这样偏僻的县城也看见了。 这大概就是仙人存在的意义吧。 两人穿梭在人群里,只找好的贵的买,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们身上钱不够,于是去找了络腮胡,想着到时候给他分个平安符就行。 陆风拿到东西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手感不大对,但却没说什么。 翌日。 再敲响陆风的房门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客栈后面的那头大青牛也不见了。 桌上有几个平安符和赠送给两人的一句话。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璋县城外,一头未栓绳的大青牛悠哉悠哉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旁野草丛里冒着一两点黄色小花。 陆风悠闲地坐在牛背上,一旁的槐树枝伸出叶子同婴儿玩闹。 “平生,小心枝条刮到他的脸。” “没有,他在笑。” 小婴儿确实被平生逗笑了,稚嫩的笑声令人心情也跟着变好。 “用藤条和他玩吧。”苏木无奈叹气,换了一根柔软的藤条给平生。 他像个操碎了心的管家,这孩子的吃喝拉撒睡全是他一棵槐树在折腾,照顾小的,还要看住大的。陆风就像什么也不管的甩手掌柜。 但看着陆风书手上写着的《包公集》,他又无比期待,期待陆风书成的那天。 一个能让陆风整理传记的人,是何等的奇人。 他好奇 17. 白衣老者 [] “这位先生实在面生,看方向像是县里来的,你们看见他眼睛没?” “明明瞎的,可又像没瞎,真是奇了怪了!” “而且方才听他说话,我心情就立马好了,腿也不疼,腰也不酸了。” “你也有这种感觉?” “你们也有?难不成是什么高人?” 几个农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刚刚的事,深觉神奇,越说越兴奋。 突然,一白衣老者凭空出现在他们身边,“诸位说的是哪位先生?” 这老者白衣白发,身形修长,长长的胡子齐胸,一根木簪插在头上,面容慈祥。 “你他……” 众人被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后连忙收起了骂到嘴边的脏话。 “不知道诸位说的先生是个什么模样?”老者再问,他手抚胡须,平易近人。但身上仿佛自带着一种威压,无形中使人紧张不已。 “回……回老先生的话,是,是一位眼盲的青衣先生,骑着一头大青牛,背着一棵青槐木枝,还带着一个孩子。” 老者闻言沉思着什么,想了想再问:“你们方才说他对你们说完话后,你们就都心情舒畅、腿脚利索了?” “是。” 众人不敢隐瞒,将看见陆风的整个过程都事无巨细的交代了。 “没栓绳的老牛……盲了却又很神异的眼睛,说一句问安就令人心情舒畅……” 老者神神叨叨的走了,也没同别人打招呼,像入魔了一样。 他朝着陆风离开的方向而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日落西山。 小山村外,村长蹲在村口唉声叹气,想着今天陆风应该不会回来,于是撑着膝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骨,拍拍屁股就要走。 就在他转头的时候,余光里瞟见了人影,烧红夕阳下出现了骑着大青牛的陆风,村长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先生回来了!陆先生回来了!” 村长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他这一嗓子把周围其他人都给招过来了,像是迎财神爷一样。 至于村长为什么这样,陆风心知肚明。他出去这几天,每天都能听见村长在长生牌位前祈祷自己早日回来。生怕自己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就不回这小山村了。 陆风从牛背上下来,指着牛背上鼓鼓囊囊的两个大布袋子,“这些是我新画的平安符,记得一人只能求一枚。” 虽然这次的平安符很多,陶咏和赵绰把县城有的朱砂和黄纸都给搜罗空了,陆风整整画了一宿。 但是陆风想了想,还是立下一人只能求一枚平安符的规矩。 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倒卖、滥用,而且一样东西只要拥有的过多,就不会显得弥足珍贵,像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 村长看见这两大袋子的平安符,喜不自胜。之前陆风画的平安符早没了,尤其陆风不在的这几天大家都不爱出远门。 他小心翼翼将东西拿在手里,旁边有人想帮忙他都不愿意。 “先生放心,小老儿我回去就登记造册,每一个都给登记好了,册子就放您牌位前,好叫大家都知道,像你说的公……公平公正公开!” 陆风笑了笑,他对村长还是挺放心的。 村长除了内心跳脱了点,其他都挺不错,是个值得托付,有勇有担当的村长。 告别了这些村民,陆风才杵着竹竿向草堂走去。 一路上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遇见了不少村民向自己打招呼问好。 陆风也不厚此薄彼,话中含着功德之光向他们问好。 “陆先生……怀里是不是有个孩子?” “你也看见了?我还以为我眼花。” “许是路上捡吧,但孩子可不好养。” 草堂院子。 “哎……” 纪明悟手拿着书坐竹椅上发呆,像霜打的茄子。 “做什么了这么郁结?” “先生你回来了!!” 纪明悟一抬头就看见了陆风,顿时大喜过望,直接从围院子的竹栏上跳跨过来,接过陆风手里的东西。 “先生买什么东西了这么沉?先生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吗?见到那厉鬼了吗?先生……” “明悟啊!我给你买了糕点。” 快堵住你的嘴吧,哪来这么多问题! 陆风从怀里拿出一包包装仔细,闻着就很香的软糕递给纪明悟。 纪明悟这才发现陆风身上多了一些东西。 “先生你才出去几天,没想到孩子都有了,还有你背后这棵树枝,你捡这东西干什么?草堂不烧柴啊!还有那头大青牛……” 大青年已经给自己找好去处了,就在草堂旁那块草最嫩的地方安了家,往前走一下就能喝到旁边水沟里的山泉水,好不惬意。 “孩子是路上捡的!” 陆风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东西,于是边把青槐树放下来边对纪明悟说:“明日你去找村长,请人帮忙在旁边搭个牛棚。” 纪明悟怀里被塞了个孩子,他僵硬地看陆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最后停在了水井旁边。 “嘣嘣!” 陆风脚跺了两下地,然后点点头,刨了个小坑,将槐树枝放在了坑里。 “明悟啊,往后退一些。” 纪明悟狐疑,但先生怎么说他怎么做。 直接退到屋檐下。 只见陆风对着那风一吹就倒的槐树枝嘀咕了什么,一阵绿光闪过。 “咔!咔咔咔咔……” 那槐树枝竟然开始疯长变大变高。它的枝叶如乌云一般压过来,直到将整座草堂都收尽树荫下才停止。 这槐树枝……不,应该说千年老槐树竟然就这么变大了!那枝干上还挂着粗短不一的藤条,直直垂落,十分美观。 “平生。” 陆风轻唤一声,一截槐木枝里飘出一个小孩出来,眼中尽是好奇,但在看见那简陋的草堂时面露嫌弃。 “我还以为是什么仙家居所,没想到这么穷酸……” “啪!” 一根藤条抽在平生屁股上。 苏木缓缓现身,兴奋道:“你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灵气,这里一花一草一木与外面都大不相同,还有井里的水都比一般水甘甜,还能醒神……虽然还不明显,但假以时日,这里将变得无比不凡!” “真的?” 两鬼在那边兴奋交流,而纪明悟却是下巴都快脱臼了。 他有些哀怨地看着陆风,“先生你就不怕我一时接受不了,吓死过去吗?” “……” 陆风无辜眨眼,他确实没想到这个。 “那你能接受吗?” 虽然问得有点晚,但还是应该问一下意思意思。 纪明悟:…… 苏木从欣喜中回神,终于注意到纪明悟,“这位小友看得见我们?” “我又不是瞎!”纪明悟道。 苏木打量着纪明悟,“这位小友与寻常人很不一样。” 不过看看陆风就明白了,陆风身边的,就没一个寻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