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凝滢》 1. 第1章 [] 塞外北上的四月,烈日炎炎。 风吹过来都是带着热热的暑气,呼出来的气也特别的热,昨儿个半夜里漂过一层薄薄的小雨却起不了什么大用。 塞外归属于临江地界,是越国所管辖的,但更往北上就属于魏国的地盘了,好在这里人烟稀少,只有一个几处散户居这,平日里,少有人来。 两国都不来人管,也有个主要的缘由,塞外北上地势不好,隶属于不毛之地,荒凉无比,不值得出动官员征服。 天才蒙蒙亮吐了一点鱼白,阿滢便翻身起来了,她养的老母马怀孕了,昨儿个半夜一直在呜呜咽咽要生,她担心了一个晚上没怎么睡好。 夜里风沙太大,阿滢身上没有几两肉,胳膊又很细,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若是大风刮来,她的小身板可挡不住,纵然有心守在马厩旁边,也扛不住风沙,只得回了。 听着老黄马凄苦的叫声,阿滢心里很慌,穿了靴子披上衣裙,连发都未来得及挽起来,她很快从屋里噔噔跑出来。 “阿滢,母马生了没有?”简陋几根木桩子围成的院外传过来一道声音。 是邻上住着的姜娘子,来看阿滢,顺便给她传个口信。 阿滢挽着袖子垫着脚往马厩里看,看到母马旁边窝着一个小公马,缩成一团,老母马爱怜在舔小公马的头。 阿滢高兴得像个七八岁小孩,原地高兴跳起来拍着手。 “生了生了!是匹漂亮的小公马,毛是枣棕色的,好漂亮呢!阿嫂过来看!” 姜娘子听到这个消息也高兴,脚步加快过来看。看到马厩里头的两头马,心也跟着落了。 “当真是生了,昨儿个夜里老母马叫唤得厉害,我和你家姜叔听见了,心里也跟着揪得慌,就以为它怕是拗不过去。” 阿滢说不会,少女眉目弯弯,瓷白的小脸蛋都是盈闪闪的笑意,激动得手舞足蹈。 在刚刚升起的旭日微光照耀下,嫩白的脸上泛着许多微微的绒毛,像水蜜桃一般红润白嫩,完全不像生活在塞北上的小女子,倒像是生在别处抱来养的娇娇女郎。 “不会,以前赠我母马的阿公告诉我,这头母马最有灵性了,它陪了阿滢这么久,才不舍得丢下阿滢一个人呢。” 姜娘子知晓阿滢自幼没有双亲,孤苦伶仃在这世上,着实可怜得紧,只叹声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安慰,“是也是,它陪你久了,通人性定然是舍不得你。” 但母马上了年头了,能活多久呢? 姜娘子必然不会说,怕面前的小姑娘不开心,说不开心的话冲淡她的喜悦,免得叫她心里头不痛快。 确认了母马没事,阿滢给马槽子放了一点水,撒了一些剁碎的马料,料里还掺合着不少的精食,搅拌给马吃。 “阿嫂,你这么早寻我有什么事吗?” 姜娘子看了一眼马厩,把阿滢拉回屋里和她说话。 阿滢的屋子小,但是非常的工整干净,土合湿了的干草合砌起来的灶,扫得亮堂堂,上头摆着零星物件,同样收拾的整齐干净。 姜娘子把篮子里的食物放到灶上,一个递给阿滢叫她拿在手上吃。 阿滢愣了,拿了没吃,扫了扫灶上的食物,又看着手里的米糕,不解问,“阿嫂,今儿个不是我生辰,你怎么的给我送这么多吃食来呢?” 姜娘子住得远,和阿滢的生父母关系不错,他们身后去了,对阿滢多加照拂,虽离远了,但是不曾忘过她。 不论有什么好的,总顾念着要给阿滢一份,就跟有亲缘关系的婶伯一样。 关上门坐下凳,姜娘子才压低声音和她讲道,“阿滢啊,这些日子你莫要出门去了。” “为什么啊?” 塞北上荒漠,这里少有人来,她还要去莫临关跟着戏班子演出杂耍赚钱的,小公马才生下来,她还要给它配戴漂亮的小马鞍,多买一些精面。 为什么不让出门? 姜娘子哀叹一声,双手无奈摊开。 “我今日来就要跟你说清楚这事,越国和魏国交战打起来了,在莫临关那处,死伤无数,你姜叔叔前些日子去塞外兑换精面,碰见了官吏,刀尖明晃晃对人,险些回不来了。” 阿滢吓得啊了声,忙跟着问,“姜叔叔没事吧?” 姜娘子又叹,“他还算命好,兑换的精面都被刀划破撒在半路了,折了些银,幸好人没有什么大事,算是菩萨庇佑了。” 莫临关是越国的城关边境,从塞北骑马去,半日才能到,下辖了数几十个县镇,人员虽多,混乱不堪,但莫临关里有知府坐镇,沙匪不敢造次,向来是太平相安的。 阿滢两道秀气的眉皱起来,苦恼得紧。 “怎就打起来了?” 姜娘子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天杀的官兵打仗,向来是不管百姓苦不苦,咱们保命活着最要紧,听不听那些缘由都无所谓,理不清的。” 阿滢受教,乖乖点头。 “最近战乱风声又紧,咱们这虽说清净,但也不是什么安生地方,你阿叔让我来与你说近日少出门去,怕遇上不测。” 姜娘子语重心长交代,拍着阿滢的手,要她听进心里去。 “我与你说的,你必然要记住。” 阿滢点点头应声好,她模样生得讨巧,姜娘子把她当自家女儿疼,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多嘴提了个主意。 “男儿身子还好些,女儿家几两骨头肉,最是容易吃亏,不然你便与我去我家住,彼此有个照应也好。” 阿滢舍不下母马和她生父母留下的屋子。 脾气倔,摇头不走,“阿嫂的嘱咐我都听了,只是老母马刚刚生了,我这个时候走了,它和小马没人喂食给料吃,一定会饿死的。” 就是难在这处,母马和小马不好挪动。 姜娘子知道阿滢特别喜欢那头母马,晓得劝不动她,也没怎么劝她了,只千叮咛万嘱咐那句话,就叫阿滢别出门,免得遇到不安生。 阿滢全听了,拍着胸脯保证不出门。 姜娘子走了以后,阿滢在家倒也哪里都没去,除了偶尔跑出来看看母马和小公马,给它们添水加料。 第二天,阿滢就犯难,不得不出门了。 小公马能够摇摇晃晃站起来,阿滢很高兴,但是母马却病了,阿滢晨起给它喂食,摸摸它的脑袋,发现它眼皮很重,小公马在旁边蹭,母马也没有伸舌头舔它的脑袋。 “怎么了呀?” 阿滢左看看右看看,原来是母马生小公马的时候马背撞到了马厩里的粗枝干,皮都蹭破脸了好大一块,昨儿个没注意瞧,只顾着看小公马,欣喜过头了。 “不疼不疼,我找干草药给你敷上去。” 阿滢看着母马背后大块的伤口,心里很难过,母马的背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要不是她进来马 2. 第2章 [] 漫天堆积的尸体有小山高,一脚下去一处一个血滩子。 眼前只见被刀剑砍伐飞溅起来的血液和残肢断臂,鼻息间只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炮烟味,战旗也被烧得只剩一些边角料。 耳边尽是的声音呼喊厮杀和刀剑划破血肉的声音。 “杀啊!!!” “斩了越国王邦的头颅,展我魏国大将雄威,待越狗除尽,咱们好回去吃酒喝肉!” “冲啊!!杀掉越王邦子弟!” “.......” 冲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身边紧挨着的亲信一个个倒下,血水涌到脚边。 “殿下,援军迟迟未到。” “咱们递出去的信没有回音呐!” 为中握刀的男人盔甲尽毁,看着冲过来的无数,忍不住敌人心中暗暗,俊美的脸上皆是血泥,唇已干裂脱肉丝,唯独一双眼睛明亮犀锐。 “往东南撤!”他厉声下令道。 “可是西越地界....” “弃帅保车,必须当机立断,走!” 男人收了刀势,领着一干存活的亲兵信位离开西越,逃向莫临关边界,掩护的人都死绝了,那个男人斩杀冲上来的一波波人追上来的人,而他逃窜后滚陷了泥沙滩里,最终脱力倒下。 梦里朦胧不清。 一会是呼啸的风声,一会是厮杀的叫喊,有人在他耳边叫殿下? 殿下? 身上的疼痛卷着他的身体,意识也被搅动得稀碎,所有的记忆都变成了泡影,他开始恍惚了,谁是殿下?黄沙侵入口鼻,滴水未进叫他难受至极。 就在他快要濒死的时候,胸腔被一双重蹄踩上,生生叫他瞪大眼睛回了魂。 只听闻一声马鸣,漂亮的马腿卷起飞沙,而后再见到两汪透亮的眸子,飞扬的乌发。 终究胸腔疼得似刀绞般,惊得神情涣散,伴随着悠扬的铃铛碰撞声,彻底昏厥晕死了过去。 * 阿滢费了很大的劲将人带回来。 这个又脏又臭的男人,重得叫她几欲窒息,担起一只手还拖不动,她只能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拖上背。 他实在重得要把阿滢单薄的小肩膀压垮了。 生得又高又壮,老母马加上小公马都没有他重,两个阿滢加起来都没有他重。 小姑娘身子薄是薄,好在两只细长的手脚都是实打实,有力气的,一步一个脚印,走走歇歇愣是把人拖拽扛回了家。 阿嫂说了外头乱,阿滢也不好带他去看大夫,只得用石头和棒打碎了药,给男人伤口擦干净包上。 不得不说他伤得真是很重,衣衫破烂不堪,却能够看出来是刀剑砍划出来的缺口,几乎深可见骨,还有胸前的两个马蹄印子,虽说不是故意踩到了他,这到底算是一个阴差阳错,叫他吐出了不少黑血。 阿滢尽力了治,实在不好也没有法子了,只能静观其变,等着吧。 “你可不能死,死了我可亏了,知道我那匹租来的马,赔了多少钱吗?”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着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用枯叶瓢撬开他的嘴,给他喂水。 大部分都没有喂进去,好多流出来浸湿干枯草做的枕头。 “没办法了……” 阿滢找了她平时吃饭的小瓢,费力撬开男人,使劲把水灌进去。 灌得太猛,男人眉头紧紧蹙起来,忽而剧烈咳嗽,眼睛像死鱼瞪得大大的,吓得阿滢大瓢小瓢一起丢,连忙蹲着草剁子旁边躲下去。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不喝水么。” “咳咳咳咳咳.......”,重重的咳嗽声逐渐小了直到消下去,阿滢才慢慢探出半边脑袋。 男人还没有醒,看来刚刚只是被水呛到了。 “呼...吓死我。” 阿滢平复好心绪,可算是回神了,才仔细查看男人,确定他只是被呛到以后的反应,并没有醒过来。 才轻拍着胸口,重新做到旁边给他喂水喝,不再拿小瓢撬开他的嘴了,只一点点耐心地喂。 这男人洗干净倒是俊俏,剑眉星目,面若冠玉的好看,难不成是逃荒过来的流犯,又或者是什么被殃及的富家公子? 阿滢在戏班子里,跟着班主进过不少富贵门第里去给那些人唱戏,自然也见过不少模样周正的世家子弟,可是都没有眼前的男人生得好看。 他的眉眼鼻梁,生得跟画上的仙人郎君一样。 “你算是运气好,要不是我恰巧路过。”她的小手指着外面,“你一定会死在外面。” 说着说着小姑娘的话虚了不少,“那....早死晚死都是死,我那马踢了你一脚,你也别跟我计较,好歹我捡了你过来,悉心照料。” 意识到底气不足,她的声音又大了些,“我亲爹我都没有这么伺候过,你若是好起来,可别跟我算那一脚啊。”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男人依旧没有反应。 阿滢拖着腮帮子看他,“......” 老母马上了药,敷药喂水吃料,五天以后终于站了起来,小公马也在旁边靠着它,阿滢笑开了眼睛,这是最近最值得开心的事情。 捡回来的男人没有醒,跑掉的马叫她赔了不少钱,真是倒霉惨了! 郁郁寡欢了好多天,可算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阿滢在马厩里逗留许久,给老母马和小公马重新搅了新的马料,盯着它们吃完,阿滢又摸了小公马好一会,陪着它们玩闹,才转回去。 岂料这一进去,魂都被吓飞了一星半点不止,她愣在门口,仰起头,咽下一口唾沫。 “......” 原本该在草杌上面躺着的男人,像座小山一样挡在她的前面,他的身躯过于高大,房子都瞬间变得逼仄不已,目光定定看着她,眸色深得不见底,平白叫人心慌。 “你....你醒了?”好半响,阿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说了一句话,男人依然不吭声,就是凝盯着她。 活像是傻子一般。 他这张俊美的脸看着赏心悦目,可不像是傻子,虽说皮相不是傻子,可他的行为举止就是个傻子。 人虽说是定在了原地,眼眸却在动,跟着阿滢而动。 阿滢往里走,他的眼眸便跟着阿滢往里,阿滢察觉到了他的动,她故意往左挪又往右给挪,男人的视线果然跟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最终阿滢的脚步定在他的面前,她想伸出手试探性地在男人的面前晃晃试探他的脑子有没有问题。 是天生傻,还是被摔傻了? 不料,她才将手给伸出去,男人的目光一凛,竟然 3. 第3章 [] 凝望着放银钱的角落盯了许久,阿滢恍惚回过神,她刚刚在想什么? 竟然想用她攒下来的私房钱去救这个不知道来历,不知道性命的男人。 他是什么人,还不知道呢? 万一是坏人呢,适才他差点就把她给压死了,那种窒息的感觉才消散多久啊,阿滢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 怎么转过背就忘啦?不许胡思乱想了! 念头一出来,阿滢火速给平息下去,她怎么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动用她缩衣节食,省吃俭用才勉强攒出来,一笔稍微可观的银钱呢? 那可是将来她想出门游历的费用,或者将来她许了人家的嫁妆。 怎么能轻易拿出来,她真是见多了,被他姣好的皮相给迷惑了。 阿滢叹出一口气,最终起身离开出去了,到了马厩旁看着老母马和小公马嬉戏玩闹。 她的手里拿着干草一节节绕着手指,黛眉拧凑到了一起。 老母马爱怜地舔着小公马的脑袋。 若是放在之前,阿滢会很开心地看,甚至也一起过去摸小公马的脑袋,现如今她却忽然很难过。 她不禁联想到草屋里面的男人,若是他死了,他的家里人得知他的死讯会不会很难过? 想到老母马生小公马的场景,又想到这么多年她多么渴望有自己的家人,却一直在饱尝孤身一人的心酸。 阿滢胡思乱想着,好半响,手里的枯草被她给揪掉完了,她叹出一口气,将手中最后一截给丢掉。 最终还是绕回了草屋。 找到她的小锄头,将门给关上,把放在上面的面坛给搬开,随后蹲下,小心翼翼又专心致志地挖着她存放在角落来的罐子。 挖土的声音在寂静的草屋中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源源不断。 小姑娘没有留意到草榻上的男人眉头触动了几下,随后他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明,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了,疼得他动一下手指都困难,眼皮勉强掀开了一半。 他见到一个蹲在角落当中的背影,被乌发铺满了背,有一些发尾甚至扫到了地上,其余的拢到了手腕旁边,将她的身子拢了起来。 是个女人。 迟钝的思绪回笼,浮现出一张白嫩稚嫩,不施粉黛的脸庞。 是她? 她是谁? 他想要说话,可是嗓子很疼,张了张唇什么都发不出来,发出的零星细碎的声音,压根就不足以叫角落里的人察觉。 试图抬起手,只有几根手指勉强动了动,臂膀疼痛,没有办法使上来劲,再攥捏了捏,被浮上来的疼给冲得整个人生颤,脸抖。 阿滢挖到了罐子,她惊喜放下了小锄头,用两只小手生抛,将罐子给抱出来,拍干净上面沾着的泥土,“找到了。” 他下意识连忙闭上眼。 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进,在他的旁边坐下。 被她挖出来的罐子也放在旁边。 草屋里弥漫着尘土味,也有草药味,她走过来的时候,他的鼻端还闻到了干爽的皂豆的味道,很清爽的味道。 他微掀点眼帘,见到她腰侧垂落的发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乌发里侧是她衣裙的颜色,再往上看,见到了她的侧脸小巧的鼻梁,纤长浓密卷翘的睫毛。 “......” 她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 罐子打开了,阿滢把里面的钱给倒出来,多数都是些铜板,也有碎银,也有小额的银票,压在最下面。 铜板四处散落,她哎呀一声,连忙弯腰下去,手忙脚乱地捡。 铜板掉的地方不一样,她绕来绕去,到对面匍下身子钻到草榻底下伸手去够铜板,他也看清楚了她的样貌。 她的脸蛋小巧,整张脸白嫩,唇红齿白,干净得很。 捡钱捡得好专心,都没有分出一点视线给他,想来他已经昏迷许久了,难怪她一点都不留意她的状况。 终于分得一点空,他的目光四处打量,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看着像是塞外的草房。 以前的事情...他正要回忆,脑子里便发出嗡鸣的声音。 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不光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他又是谁?他想不起来了,对于自己的来历也一无所知,往深想了就头疼,疼得像是有虫子在钻脑子,在里面不停地啃噬。 不得已,他暂时放下了回想。 目光落到阿滢的身上。 之间她在数钱,数得无比认真,每一块铜板都无比珍视,小心翼翼擦拭着上面的尘灰。 她难不成想要将他给卖了?换钱? 看她很爱钱财的样子,数钱的时候,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就那么点钱,数了一遍不够,还要再数第三遍,第四遍。 瞧她好生爱惜的样子,为何要将钱给翻出来,原本是欣喜的模样,不防她忽而转过来看着他。 男人闭上眼,瞧不见她是个什么样的神情了。 是不是果真如他心中所想,她想要将他卖了换成银钱? 若是果真如此,妄图反驳,可是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若是她真的将他给卖了,又该如何反驳? 只听见她叹了声响,是对着他的方向。 又听见她说,“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呀。”的确是对着他说的,品了品话里的意味,是他想的那样?要将他转手给卖了。 只可惜他如今手不能提,纵然她真的将他给卖了,他也不能做什么。 只得忍耐。 后半响听到她把罐子给埋放回去的声音了,掀开眼皮子看,那堆银钱还摞在小方桌子上。 不多时,阿滢埋好了。 她看着这堆攒了许久的积蓄,分了一些放在家中,到底是出门去了,捡来的男人没有身份对牌,怕出问题,阿滢只好孤身出门去。 她居然还落了锁,是担心他跑掉,还是担心她留在家中的银子被人给顺走? 就这么家徒四壁的地方,难不成还有盗贼光顾么? 阿滢带够了钱,又到了上次借马的地方,那马贩子见到她喜笑颜开迎她,乐呵呵说道,“姑娘,又来借马呐?” 上次那匹跑丢的马叫阿滢赔了半个月的银钱,心疼死了。 她说,“嗯呐,来借马。”怕一来一回,时辰过长,那个男人撑不住,万一死了,唉。 “姑娘来看,我这的马匹多呢,上次你借的黑马也有,同一窝生得,跑得快又听话,保证不颠人。” 阿滢的目光扫过那匹黑马,她凑近了看,怎么那般像上次她借走跑丢的那一匹,难不成自己跑回来了,马贩坑了她? “这马怎么...” “哎,是不是跟上次姑娘借的那一匹一样?一窝生得咧,就要这匹罢?我给姑娘牵出来,看在姑娘是常客,就给姑娘少些钱,这次就要姑娘三十文罢。” 且不说是不是那一匹,见到黑马她就来气,阿滢可不敢 4. 第4章 [] 女子的声音轻灵悦耳,眼下他却无暇顾及。 适才深想,眼下想缓都缓不过来,疼得着实太厉害了,就像是千万只小虫在啃噬他的脑髓,四下乱咬乱转。 他忍不住捂抱着头,死死咬着牙齿,额上的青筋蹦起,在冷白的面皮下见到蜿蜒的走势,看出来他的面色十分痛苦。 阿滢站在旁边见此架势,吓得手足无措,呆愣有一瞬。 这...... 她方才还想呢,下了血本请的郎中就是厉害,几针下去再喂了些汤药,昏睡的人竟然就醒了。 “哎....你且忍一忍,必然是吃了药有反应了。”他周身被刀剑砍出来的伤才结疤,眼看着包扎的地方隐隐沁出了红,阿滢将他粗壮猛实的手臂给捉住,妄想给他制住,谁知道竟然被他带得踉跄。 “拗过这阵疼,很快就好了,若是挣扎又破了伤势,你又要受罪吃疼......” 她真是废了好大的口舌在劝了,好不容易养好的伤,若是再破了,金疮药又要出一笔! 她的私房钱积年累月攒下来虽说有不少,可也禁不起这样抓药啊。 男人是个练家子,阿滢比起一般的小女郎已经算是有力气的了,愣是拦不住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身上闹出了许多的汗。 她不得已拔高声量,嘶吼一声,“你且忍一忍!” 男人终于没动静了,捂着头的臂膀猛垂了下去,阿滢脱了一半的力气,还被他带着往地上攘了一下,险些没有把她给重死。 缓了一会的力气,阿滢捞袖子擦着脑袋上折腾出来的汗珠子,“......” 再一看,他原来不是听劝,而是又晕了过去。 阿滢叉腰站起来,“真是....”她上辈子做的什么孽,欠他的嘛! 也就今日闹了一场,活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后头的十几日,他愣是眼睛没睁开过。 任凭着阿滢如何跟他说话,甚至于提着他的耳朵喊人,时不时用干枯的茅草挠他的鼻尖试探他是否装睡,也没睁过一回眼睛。 好在,他的伤势已经在渐渐好转,微弱的气息渐强,身上的伤疤结了起来,甚至有一些开始脱落了,阿滢止不住手痒,用指甲替他给抠了抠。 这男人生得高大.精壮,那张脸优越,会是什么人? 在他身上换下来的那一身衣物,被砍得破破烂烂不说,被血弄脏混合了黄沙,又脏又臭,阿滢自打给他换下来之后,便扔掉了,没细究。 反正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着说不定会出什么事,不过料子摸着倒是不错,看得出来,他原先家世不错。 小公马长得快,老母马好了之后,带着它在马厩里闹腾,原先的马厩阿滢整理了一下,又怕一些干枯锋利的枝丫再弄伤了马,特地给处理了,把护栏给往外挪了一些,地方更宽敞。 小公马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打站起来后,日日都在在里头闹腾,眼看着扩宽的马厩都不够他转悠,一直想要往外钻。 阿滢刚熬上药,等着空的间隙,干脆就牵着小公马在外头转悠闹腾,她可高兴了,陪着小公马玩得愉悦,一时之间就忘了药熬过了时辰。 热腾气一直往外冒,把药盖的罐子不断拱起来,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到了后面,猛涨了一沸,直接给溢出来,将下头小灶上的火给扑熄了,榻上的男人在这一刹那霎时间睁开眼睛,迅捷坐了起来。 “......” 他这次比上次的情况更好些,虽说身上依然疼,却是舒服太多了,一手捂着裸露的胸膛,另一只手撑着头,好了一会缓和过来。 “呵呵呵哈哈哈...”屋子外头传出来银铃铛清脆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咯,伴随着马抖鬓会发出的嘶鸣。 前不久有关于一个少女的记忆渐渐回笼,她的模样在脑中渐渐成形,尚且没有见全貌,他想起来一些朦胧的事情,疼痛感伴随而来。 他立刻回神不再深想,放下手臂,撑着床榻要站起身来,忽而外头小女郎的声音没有了,转而听到的颐指气使的呵斥声。 “那边的人过来回禀说话!” 是男人的声音,听说话的声音和嘈杂的脚步声,纵然不得亲耳听到,来得人显然不止一个。 “那边的人!过来!”粗噶的声音越发扬起。 有人来了,他即刻看了看屋内,实在太过于简陋,并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看来看去,忍着疼提步闪身上了房梁。 房子实在老旧,上去时甚至发出了咯吱的声音,好在不够大,传不到外头去,房梁上落下的灰尘混着地上的沙土,倒也看不出古怪。 阿滢没有想到,太平些许日子,官兵竟然查到她家这处来了。 怎么办,里面还有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眼下,即便是想躲起来也是不成了。 来了有一小队巡逻的士兵,看着身上的衣着,是魏国的人,手里拿着兵器,看着就不好惹,阿滢心下慌张,又安慰自己镇定。 “......”想到屋内的男人,原本是想快速转回屋内,谁知已经被他们看见了,一声给呵斥住! 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小公马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和害怕,抖着鬓,不停嘶鸣,甚至往她的前面拱,是想保护她,老母马也在马厩里急躁吼声,想要出来。 阿滢扯了缰绳,把小公马拉到后面,站定等着那些人靠近,垂着脸不显,心里早就慌得不成样子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只希望那男人别是什么逃犯之类,将她给连累了。 “你!最近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很快,阿滢的屋子就被这些外来之客给占领了,他们先在屋外搜寻,丝毫不客气,用刀剑挑着家里的草料,甚至翻到了马厩里去,不像是官兵,活像是沙匪。 眼看着就要往屋子里面去了,她站在前面,低着脑袋,“没...没见到什么人。” “没见着什么人?”为首的官兵绕着她打转,已经有人发现她家门口煎药的罐子,一脚给踢翻在阿滢的面前,“没有什么人,你又怎么会熬药!” 阿滢强压着心神,“我..我家里养的马受伤了,是煎给它们的药...”她一慌乱,说话就有些找不到边际,好在没有错处,倒是勉强能够回旋过去。 “是吗?” 为首的官兵眯起眼,已经不信了,递了一个眼神给旁边的人进去查看,其余的人手已经暗暗按在了刀把上。 阿滢有心拦也拦不住,小门被官兵用脚踢开,几个人猛然冲进去,她跟着到了屋子里。 谁知,原本在床榻上的人不见了。 阿滢,“......”心里正是疑惑,她也不敢声张,连忙补着话,底气稍微足了些,“真的没有见着什么人。” 为首的官兵在屋内绕了一圈,想找藏人的地方,拷问道,“没什么人适才你支支吾吾做什么?” 阿滢缩着肩膀,“我...只是害怕。” 房梁上的男人看着下面官兵围着中间娇柔的少 5. 第5章 [] 阿滢就是想凶一凶,扳回些势力,不叫人觉得她柔软可欺。 他适才杀人,虽说是救了她,可是没有她,他早就死在黄沙堆里,要不是他,她也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果然,乱世当中保全自身最要紧,就不该救人,要不是该死的“四十文!”跑了不算,给她摔跤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只听见旁边的少女不停叹气皱眉,他不明所以看着她的脸。 阿滢也不跟他掰扯了,掉过背看地上的狼藉,药罐子坏掉了,她拿去修补,若是换个新的,又要一来一回,真是够呛。 男人就在一旁看着她忙碌,阿滢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药罐子给修补好,只是还要再拿出去晾晒,先把补的泥给晒干了才能用来煎药,外头的老母马和小公马十分的躁动。 在外面喂了草料安抚有一阵,阿滢才慢吞吞进来,她就站在门边,小锄头背在身后,清咳一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立靠着床榻,一言不发看着阿滢。 从她的脸扫到她背藏在后面的小锄头。 阿滢顺着他的目光,“......”被发现了,索性就拿出来,“你不要想着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那一脚想必他应当是想不起来了吧!若是想起来,真计较起来,她也不输理。 他有印象,知道眼前的少女挖了银子给他找郎中抓药。 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阿滢揉了揉眼睛抿唇,如此,他算是承认了吧!她的确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阿滢再问第三遍。 只见男人的眉头紧锁,他是什么人?他记不得了,脑子里闪过的东西复杂,真思索起来,竟然没有一样知晓缘由。 无论文武百官亦或是汴安,嘶吼喊杀的声音,再者被他杀掉的魏国人。 阿滢看着他捂头,面色痛苦,她瞪大眼,“你、你不会记不得了吧?”常听人说有失忆的人,亦或是他把脑子给撞坏了?踩坏了么? 他点头,“我...想不起来了。” 阿滢,“!!!”居然真的被她给胡说中了。 别是装的?仔细观察,看他的样子又不是,因为先前他也总是捂着头疼得目眦欲裂。 这可如何是好? 阿滢在门口站定,见他一直在想,眼看着又要抓狂打滚,阿滢连忙制止,“你..你身上还有伤,先别想了。” 安慰了两句,“待过时日你的外伤养好了,我再找郎中给你看看,说不定能治好。” 男人停下来,闭着眼,缓和头疼点头,冷汗顺着他姣好的面容滑落,阿滢依然停留在门口,等他缓和得差不多,两人四目相对上。 阿滢,“......”既不清楚来历,也不晓得问了什么了。 他倒是也承认她对他的救命之恩,应当不会对她做什么了,阿滢对他倒是稍稍放心些许,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好色之徒。 他原先是躲到了房梁上,看到那些人对她出手,才动手暴露了自己,应当..姑且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阿滢一点就这样眼巴巴看着他,她本来就不晓得该如何与男人相处,叫她说些干话,真不晓得说什么。 待到饿了,阿滢烧了灶台,弄一些炊饼和咸菜。 “你醒了也好。” 终于不用再弄疙瘩汤和熬粥了给他灌喂了,那些玩意精细,多用贵的面食,眼下两国打仗,别说物价飞涨,就算是有钱,出去莫临关一趟,搭上脚程,花费不小。 见到男人拿着炊饼和咸菜皱眉,阿滢清咳一声,“家里银钱不多,还要给你治病抓药,原先婶子送来的精面也吃得差不离了,你将就些吧。” 她都不拘束吃什么,他可不能讲究了。 当然,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显得她刻薄计较,阿滢只在心里腹诽两句。 听她的胡茬,男人除却银钱,也想到了一点,他虽是处在昏迷中,却没有彻底晕死过去,尚且有些意识,就是难以醒过转,在他昏睡的时候,记得她给他喂饭,连带着穿衣束冠。 阿滢想着他原来的家世不错,应当是吃不惯。 男人不是吃不惯,炊饼香是香,实在难以下咽,又硬又难咀嚼,他是难以想象她居然就吃这些,且没有丝毫的抱怨,只见面前的少女神色自若,好似日常吃的,一嘴炊饼一嘴咸菜,吃得好香,瞧她用膳看得人食欲大开。 她的面相娇嫩,整个人纤细柔软,竟然是这些粗陋饭食养出来的人,真感觉咸菜和炊饼会噎了她的细颈。 起先几下有些许吃不惯,慢慢便好了。 阿滢见男人倒是不挑剔,她略是挑了挑眉,还好,醒了没有昏迷难以伺候,若是男人跟着她挑三拣四,她一定会大发雷霆! 咳咳...大发雷霆说不上,就是会好生给他“讲道理”。 用过了饭,阿滢收拾桌子,他见她忙碌,倒是晓得帮忙搭把手,没几个碟碗,阿滢拒绝了,“你歇着罢,眼下养伤要紧,待你好了再帮我做事。” 他起先轻嗯,听到后面的“帮她做事”,盯了她一会,默默颔首。 夜里相安无事,阿滢忧心埋藏起来的官兵,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她又检查了好几遍,确定埋得深,不会被风沙给卷走,入睡之间,再次检查了马厩,门房上了几道门闩。 她把床榻让给男人,就在旁边支了一处小榻,铺了厚厚的褥子,躺上去倒是舒坦自在。 男人看着她一再起来。 阿滢托着一盏油灯,照到榻上,见了男人的脸,“你还没歇息啊。” 他点头。 “我起了个夜。”她没说实话,把灯给吹了,随后躺到小榻上翻了一个身。 实在睡不找,阿滢跟他聊问道,“你会不会是越国人?”今日见他杀魏国的人,眨眼的功夫便解决干净,他不会是越国的将领罢? 听说两国打仗,有损有伤,她不出门且不晓得是个什么情景。 “不知道。”男人回。 阿滢又转过来,在黑暗当中少女的那双水眸无比的清澈透亮,像是不掺杂质的剔透宝珠。 “你果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想起来一些零星的片段,不过串联不起来,想便头疼,他轻声嗯。 “好吧....”问也问不出来,着实没趣。 阿滢怀揣着遗憾,最终渐渐睡去。 这次睡不到的人轮到他了,身侧传来平稳缓和的声音,夜半数不清是第几更,他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睡意。 入睡之后,梦里出征的角旗,他似乎身处高位,看着千军万马不断向前推移,随后梦中的景致一换,变成了一片硝烟,他身处其中。 有人叫他殿下,殿下? “我们中计了,殿下快些离开,切勿在此耽搁了。” 中计? 原先的千军万马全都死了,他带着人撤离,最后倒在了一片不知是何地方的黄沙当中,再然后...胸前一阵窒息的疼痛,被迫睁眼见到了少女的水眸和飞扬的乌发,还有马匹身上挂着的铃铛声。 几个场景来回切换,梦里的窒息好清晰,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本来的伤痛。 忽而耳畔传来几声醒醒,焦急当中带着关怀,他猛然一阵,忽而正惊危坐气,手里攥 6. 第6章 [] 阿滢身软貌美,是这里最出众的小女郎。 此人看着样貌周正俊俏,跟她倒是相配,不过一身煞气,看着就不好惹。 尤其是那体格,看着就吓人,生得高不算,尤其健壮,难怪在受伤的情景下依然能够把想要对阿滢图谋不轨的魏国士兵给解决干净。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姜娘子始终觉得太危险了。 “没有。”小姑娘十分心大拍拍胸脯,笑眯眯道,“阿嫂,你放心,我果真没有什么事情呢。”甚至转了两个圈圈给姜娘子查看她的周身,她的确无虞。 “他虽说是来历不明,却没有欺负我。” 到底是没有经过事情的小女郎,显然没有转过弯往她说的那方面想。 姜娘子哀叹了一口气,将少女拢抱到怀里,话到旁边转了一个弯道,到底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这里不是详细问了说话的地方,阿滢请了姜娘子进来坐。 姜娘子一进门目光略过一旁纵然不说话,依然十分有存在感的男人,他不知道叫什么,倒是朝姜娘子颔了颔首。 礼数周到,姜娘子收回眼睛,同阿滢坐在小方桌上。 男人则在一旁站立。 送来的都是些米糕和炊饼,再有些青稞酥,还半袋土豆。 “阿嫂,你给我送这么多!”上次姜娘子送来的粮食,若是她一个人在,此刻还吃不完呢。 今儿,又送这么多来,阿滢简直受之有愧。 “不成,阿嫂,我平日里少为你和叔叔做什么事情,伸手拿的倒是多了,不能再拿这许多!”阿滢叫她拿回去些。 姜娘子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你啊你,总是招人疼的,不必要为我和你姜叔叔做什么。” “拿着!” 阿滢嘟嘟囔囔,“......”她依然觉得太多了。 旁边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为难,想要上前说什么一样,阿滢察觉到他的动作,背对着朝他鼓着小脸,眼神暗示他不要过来,适才就已经吓到了阿嫂。 他的脚步止住,定在那地方,没有动了。 姜娘子本来就在留意男人,自然是看到了两人之间的动作,目光一时之间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当下没有问,也没声张,跟着阿滢说起了旁的正事。 “我听你姜叔说最近莫临关比前头要闹挺,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始终不放心,今儿给你送粮食,也是要叫我带着你过去家里住,彼此有个照应。” 姜娘子怕她拒绝,拉着她的手,“此番出了事情,你可千万别跟阿嫂再推脱什么了,如今老母马生了,小公马也能走动,你与我一人牵着一匹,过去了就是,我家里有马料和水,叫你姜叔围一个院子叫它住。” 说着说着姜娘子的目光扫到了男人的身上,“再说了,你一个女儿家跟一个男人共处一室,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 姜娘子眼里的警惕和防备,他看得分明,淡蹙起了眉,并未插话。 “还有啊,你若是在这里,我总要隔三差五来看看你才放心,一路过来心里总是揣揣不安。” 她知道阿滢会为人想,故意补说的这一句。 阿滢深思熟虑,想到昨日闯进来的官兵,现下还在不远处的黄沙堆里埋着,保不齐会不会闹出来,出门避祸也好,昨儿个孤立无援的惶恐尚且心有余悸。 她想了想,索性点头,“我听阿嫂的就是了。” 见少女乖觉,姜娘子开心了,手拍着她的脑袋,“好好好。” “事不宜迟,我们此刻便收拾了走吧。” 家里的东西简陋,三两下便收拾好了,虽说没有多少,零零散散还是凑了一个大包裹,阿滢正打了绳结,刚要搭到背上,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我来吧。” 阿滢愣了一会,仰头看着他,“你身上的伤还好吗?别又闹严重了。”她不放心,并未松手。 男人面对她的质疑,微微不晓得回什么,“无碍。” “好吧。”阿滢松开了。 她拎起来费力,只见他一只手便抄了起来,丝毫不受影响,她倒放心了。 外头的物件都收了进去,小屋上了锁,再检查了一遍并未有什么遗落,便能走了。 男人走在前头,背上挎着细软包袱,一手牵着一匹马。 阿滢和姜娘子在后头,她嘴里吃着青稞酥,走得倒是悠哉。 一行三人,放不下心的就数姜娘子和男人。 他在前面观察四处地形,还要警惕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人偷袭,仿佛一头巡视的野狼王。 姜娘子则是防备他,目光在后,自上而下的打量。 唯独少女全然没个心眼,“阿嫂,你做的青稞酥真是越来越好吃了,米糕也不错,我自己发面做过一次,就是不如阿嫂做的好吃,这次一定要跟阿嫂好生学学。” 姜娘子半是叹息半是笑,“成成成,回去便教给你。” 好在,一路上相安无事,并未出现什么意外。 到了岭上的姜娘子家,比阿滢的小屋子要更大,院子也宽阔,有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站在门口张望,他先是见到了前头走着的牵马男人。 吓得他瞬间戒备,两只手握着斧头,“你、你是谁?!” 阿滢在后面探头,“阿叔!” 他不动声色让开,停在了旁边没有再往前,姜娘子和阿滢先进去。 “他是谁?”中年男子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他是我救的人。”阿滢笑着说。 姜娘子知道一时半会说不清,先让阿滢带着人进去,先把东西放下,去看看她腾挪出来的地方。 男人跟在她后面,姜娘子让她男人去围马厩,就趁着围的功夫跟他说起前因后果。 阿滢到了地方先坐下喝了一口水,她不忘记给男人也倒了一碗。 “你坐呀。” 她仿佛到了自己家,应当跟这家人的关系不错。 男人端正坐于她的身侧。 适才一路上他都没有吃什么,她给他递过去一块米糕,“你尝尝,我阿嫂做的可好吃了,比我做的好吃许多。” 男人接了之后,先是看了看,低头慢条斯理吃起来,阿滢看他的样子。 米糕色白,他的指骨修长如玉,竟然比米糕还要白,就是手掌很大,原本也大的米糕,在他的手上显得小,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不会狼吞虎咽,让人不自觉瞧着他。 7. 第7章 [] 没有地方安置啊。 若说是在外头围出一块地方,可是那地方已经被两匹马给占据了,便是连空的地方都没有了。 再者说,可用的木料桩子一应没有了,就是想再凿出一方床榻也不大成了。 姜娘子收拾的地方是给阿滢的,她没有料到阿滢的家中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 完全没有准备,来的时候也忘记了要带些被褥。 阿滢看着隔屋的床榻也犯了难,“要不,就挤一挤?”此言一出,周围三双眼睛纷纷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挠挠头,“......”先前在家里便是如此了。 姜娘子拖她到旁边一处,“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与男人挤在一处?”她果真是没有女大当防的避嫌心。 少女挠着脑袋,“先前在家也是歇在一处。” 姜娘子瞪大了眼睛,“你们歇在一处了?睡一方榻了?” 阿滢一听,便知道姜娘子误会了,连忙摆手避嫌,“没有的事,阿嫂,你别瞎想,我家里只有一间屋子,他身高体壮,我便叫他睡了床榻,自己在小方榻椅上挤了挤,没有睡在一处。” 姜娘子叹出一口气,纵然是没有睡在一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凡是传了出去,阿滢的名声还有吗? 她果真是个没心眼的小姑娘,姜娘子用拇指恨铁不成钢戳了戳她的脑袋,“......”果真是不晓得训斥些什么好。 姜娘子的男人说,“不然我便与这位公子挤一处罢,你们娘两个挤在一处。” 说是挤,恐怕挤不下。 两个男人睡一方榻,那榻压根就不够。 男子皱了皱眉,他开口道,“我在堂屋中歇息便可,实在不必劳烦了。” 如何能让客人睡堂屋?况且他还有伤在身,阿滢可不希望折进去的银子收不回来半点效益。 “不成,你的伤还没有好。” 好在,姜娘子和他男人一致认为不妥当。 阿滢最后说,“便依着我的法子吧,阿嫂,我记得你家中原来还是有一方榻的,在隔屋放着,我睡上头便可。”反正她身子小,足够歇息了。 姜娘子免不了又说阿滢心眼实,她只仰头笑,男人侧目见她娇憨的笑容,露出的贝齿洁白明亮。 “......” 事情便这样拍板定音了。 姜娘子翻来覆去睡不踏实,竖着耳朵听对面的动静,好在没听到什么动静。 “阿滢这孩子,半点不为自己想。” 姜娘子的男人安慰说,“阿滢自幼心思单纯,或许在她的眼里,那名男子过就是个病人,书上不是都说医者有救无类,不分男女。” “阿滢又不是大夫。”姜娘子依然觉得不好,她转而问,“今日你套他的话,可有套出来什么有用的信?” 男人摇头,“瞧着不像是装的。” “若是你放心不下,明日找邻坡上的拐二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姜娘子觉得可以,拐二是这里的土大夫,他的医术时高时低,虽说比不上莫临关正儿八经的郎中,到底有两把刷子。 两人的对话隔着门房传入为未曾安眠的男人耳朵里。 他听了没做声响,侧目看着床边小方榻上的少女,她玲珑娇小的身段窝在小方榻上,被褥缠裹着,她歪头朝外睡,乌发拢到一边去,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玉颈。 她睡得很踏实,想必今日也累了。正如这对农户夫妻所言,她对他没有一点防备。 瞧着她的睡颜,他闭上眼,没多久便入了眠,他又开始做梦了。 先是弥漫着硝烟的战场,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绝于耳,他看着下面的战况,有声音在他的耳畔说,“殿下,我们偷袭的计划被人泄露,如今遭到反将了一军,朝廷没有援兵,恐怕撑不了几时了。” “要不撤退罢?” 左边又传来一声响,“撤什么撤?殿下好不容易拿下了马嵬和西越地界,此刻若是打道回府,岂不是要将城池拱手让人吗?届时如何与死去的将士和陛下交代?” “粮草不足,送去朝廷的信迟迟没有回音,如今魏国联合了沙匪,又出了奸细,里外不明腹背受敌,留在这里不过被动等死罢了!死去的将士暂且不说,活着的将士难不成要白白送命?” 两人在他的耳畔吵得不可开交,叫他头疼得要命。 在头疼欲裂快要炸掉的时候,梦里的场景一直在不停变换,他疼得猛然坐起来,旁边的阿滢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在旁边看着他,“你还好吧?” 他捂着头,冷汗不停低落,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没事。” 脑子里就像是有什么在游走疼得浑身打颤,冷汗将榻上的被褥都打湿了一片,两只手捂着头。 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阿滢见他着实痛苦的样子,药也吃了,他身上的伤说到底也好了不少,为什么就是...还总头疼呢? 难不成是内伤严重?这要养到什么时候? 少女坐于他的身侧,男人警惕心瞬起,眸底凝起杀意,冷不防她伸过来的手落到他的额边,叫他躬身的动作一顿,隔绝的动作也歇在不动声色里。 柔软的指腹给他轻揉着,“这样有没有好一点?”少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浓重的呼吸微顿,浊气缓缓而出。 她的动作无比轻柔,竟然渐渐将他的疼痛给抚去了。 男人眼里的狰狞退去,眼眸恢复清明,视线之内,见到少女细嫩的腕子,她的袖襟是水妍色,带着淡淡的芬芳香气,萦绕在鼻端。 阿滢也是瞎子摸象,是怕他疼死了,又或者六亲不认,在阿嫂家闹了怎么办?那不是给阿嫂惹麻烦。 不过男人在少女清丽的眉眼中只见到了担忧,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阿滢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疼出问题了,伸手到他的眼前晃了晃,“?” “好些了嘛?”她问道,圆润透亮的眼睛眨啊眨,浓密的睫羽不停地颤抖。 男人撇开眼,“嗯。”眉宇略松。 阿滢松了一口气,小手搭在男人的肩头,语重心长安慰道,“你不要慌张,也不必过分忧虑,郎中说了,你的伤势严重,慢慢养,总会好起来的。” 他睥想左肩上那只刚刚给他揉了头的小手,见她歪头的笑颜,并未多说,就是点了点头,“......” 阿滢说去给他拧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出了门,见到不知何时来的姜娘子,吓了一跳,“阿嫂。” 姜娘子本就全神贯注留意旁屋,听到动静还以为阿滢被欺负了,连忙过来,见到两人说话,阿滢给他揉着头。 平心而论,俊俏的男人与美貌的少女,着实相配,姜娘子便没有出声打搅。 眼下阿滢出来,她也没有提及,只讲道,“我与你姜叔听到动静,便起来看了。” “他内伤严重,夜里又犯病了。”阿滢猜想,或许是见到了姜娘子等人,想他家里的人也说不准。 “别怕,你姜叔已经去请邻上的拐二了。” 阿滢听到此人,很不相信,“他?” “能行吗?” 姜娘子说,“死马当成活马医呗,你不是已经请郎中给他瞧过了?多些人看,说不定会好,你姜叔已经去请了。” 土医拐二,想到那个人疯疯癫癫的样子,他连寻常的头疼脑热都治不了。 阿滢撇了撇嘴,到底没有辜负姜娘子的好意。 “成吧……” 做好了早膳之后,姜娘子的男人带着拐二来了。 男人不动声色看着满脸胡子几乎看不出五官的人,真的十分“土”医,阿滢凑到他的耳边,他不防她的靠近,下意识要远离,谁知道被她拽住了臂膀。 少女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耳语,“我同你讲啊,这个人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土大夫,他不怎么会看病,不过是姜叔叔请回来的,一会你就装装模样给他看看啊。” 阿滢是怕他不配合,因为拐二一进来,她便见到了男人抗拒的神色。 她声音压得低就算了,离得很近,挽起来的乌发蹭到他的脸侧,带起一阵痒意,他微有不适,偏生她毫无察觉,说得很是认真。 “嗯。”他答声知道了。 拐二在姜娘子家用了早膳,吃饱喝足才慢吞吞说要给他看病。 男人配合坐下。 拐二瞧了他好一会,并没有如同郎中那边拿出脉枕等物件,只问他有何处不适? 男子起先并未作答,阿滢递给他一个眼神,他才慢慢将身骨的不适说出来。 拐二一手摸着胡子听罢,“你不是内伤,而是中毒了。” 阿滢惊诧,“中毒?!”姜娘子和她男人同样震惊。 拐二点头,“嗯。” 唯独他不动声色,事先他也有过怀疑,不过阿滢已经找了郎中来看,诊脉的时候他是清醒的,并未听到郎中说他中毒。 不等他吭声,旁边的小姑娘已经率先说出了他的心声疑惑。 “我找莫临关的郎中到家给他看过,郎中并未说他中毒,该不会是你摸不出问题,胡乱说的罢?”阿滢对拐二的医术并不相信。 拐二哈哈笑道,“小姑娘,我拐二虽然不擅长医道,制毒可是一把好手。” 阿滢,“......”郎中不都是救人么,制毒? “况且他的毒并非是寻常的毒,之所以头疼欲裂,是因为有人在他身上下了毒蛊。” “什、什么?”阿滢听了只觉得更玄乎了。 “此蛊毒,名为制幻,会啃噬人的记忆,直到把人变成疯子痴傻最终爆裂取命。” “可我已经能想起部分的事情。”不是应该渐渐遗忘么? “万物讲究相生相克,因为小姑娘带来的郎中给你开的药方里,巧打误撞,正好有压制的蛇信子。” 他没有见过药方,竟然说出了药里的配方。 阿滢对这味药,记忆尤深,因为十分的贵!一两不到居然要了她一两银子!当时可把她心疼死了! “那...要如何治?”姜娘子的男人连忙追问。 拐二笑着抹胡子,“不难,取出毒虫就是了。” 男人沉眸看着拐二,并未说话。 8. 第8章 [] 实则左不过就是些银钱的事情,若是她手紧不肯相救,杀人取财? 不可,此女待他有恩情,在他昏迷的时候对他事无巨细的照顾,他此番做法,便是恩将仇报了,真要是为了些钱财要了她的性命。 想到昨日他头疼欲裂,她给他揉捏的举措,他有些下不去手。 “......” 眼下该如何让她松松手? 姜娘子捏她的脸蛋,阿滢拂开,“你且敢与人同吃同住在一屋檐下,这会子怎么面皮子薄了起来?” “那、那怎么能一样呢?”阿滢别过脸,“我一开始救他,是因为...”因为她的马匹踩到了他,总不能把人丢在那吧! 天地良心,她绝不是因为想要将他收成赘婿,故而才将人给带回来。 况且同吃同住,不是因为没有办法么,一切皆因时局所致,她家的屋子就那么点大,不同住一处难不成将他放到马厩里? “他现在外伤也好了,内伤又不是我的手笔。”拐二治病的价格着实太贵了。 她真是要把这笔钱给掏出去,将来可怎么办? 一开始她的确是想要治男人,当时阿滢还盘算着多多少少会剩些,可如今真出了这笔钱,绝对的所剩无几。 手上若是没有私房,眼下又是战乱,将来她能如何?阿滢的脑袋瓜里乱糟糟,可是一想到今日拐二的话,还有那男人祈求人的神情,话语和神情在她的脑海当中交织变化。 她就是狠不下心,若真能狠得下心,一口气便回绝了,又为何要躲到外头去呢,这是回避的态度。 阿滢甩了甩脑袋,繁乱的思绪甩不出去,用手握成拳头,轻敲着脑袋瓜子,“.....” 姜娘子依然打着那个主意,“不如,你就依着阿嫂所言,问问他是否愿意?再者说了,你的钱是将来做嫁妆用的,花给了他,便叫他以身作赔。” 姜娘子越说越是笑了,阿滢鼓着腮帮子,“阿嫂!” “此事太过荒谬了,那个男人我尚且不知道他的来历和身家,怎么好就将人留下做劳什子的赘婿。” “况且...”他看着便是心高气傲的人,如何会愿意? “你且问一问?”刚是要说呢,姜娘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里面的男人出来了,姜娘子瞧见了他,“......”他的目光定向地上蹲着的少女。 洞察男人似乎有话要说,姜娘子让开了地方 ,“你们聊。” 阿滢的眼旁风扫到了他的衣衫,还是她亲手裁了布料给他做的衣衫,哦,不光是衣衫,便是连皂靴也是。 他叫了一声,“阿滢。” 男人的声音低沉清冷,富有磁性,很是好听,戏班子里专门唱戏练过的嗓子都没有他说话的声音好听。 阿滢听了,不吭声,她在旁边摸拿了一枝枯树,在地上胡乱画着。 男人半蹲下来,他预开口了,阿滢想到适才拐二还在的时候所说的算我欠你的可否。 她要先发制人,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猛抬了头,目光对上男人虚弱不堪的俊逸脸庞,忽而不知道如何说。 她狠不下心。 “......”干脆就把脑袋垂下来,转过背,不与他面当面。 等了一会不见男人开口,她反而扛不住好奇,想要看看他在做什么,便转过背去,只见他也蹲下来,手里也寻了一枝枯丫,一笔一划,不晓得在写什么。 男人执拿枯枝的样子很好看,仿佛那支枯枝在他的手里成了上好的狼毫笔,地上的黄沙是铺就的宣纸。 阿滢走神,等她回过思绪,男人已经顿了手,转过头看着她。 她清咳一声,男人问,“你的阿滢是这两个字吗?” 她低头去看。 男人适才在地上一笔一划写的原来是她的名字,他写得规整,走势能看出大气磅礴。 的确是她的那两个字:阿滢。 “嗯。”她懒懒答声。 男人说,“好听。” 小姑娘看了会,她伸手将黄沙上的字迹给抹去,“你不要想着诓我,我....我是没有多余的银钱再给你治病了,你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不如去求求拐二,看看他能不能不收钱给你治,亦或是许你赊账罢。” 他倒是想过直接去求拐二,那个男人十分的精明,瞧着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必然是不会帮他了。 与其求那个人,不如在她的身上下点心思。 “不用。” 不曾想,他会如此说。阿滢啊一声?他不是来求她的? 他所说的不用,到底是何意? “你救我绝境,给我一食一饭,帮我穿衣束冠,还给我请郎中煎药,我十分感激你的恩情,怎么好再让你为我做许多。” 阿滢,“....?”怎么事情与她所想不大一样? “适才是我失言了,不该与你说那样的话。”男人垂下睫,掩住眼底的算计,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明明已经退步,不再求她,不必出钱了,已经不用她拒绝做恶人。 小姑娘的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了。 “倘若我真的死了也是我的命数和造化,只是...不能回报你救我于黄沙的恩情,或许下辈子....” 男人越说声音越是低,后话没有了,他抬眼,虚弱的脸上开出一抹绮丽的笑意,“下辈子我再回报你的恩情。” “我记得你的名字了,阿滢,绝不会认错了人。” 阿滢已经心软更甚,他...他为什么平白无故来与她说这些...叫她的心里一点不好受。 “你别这样说啊,你先前也救过我一命,我救你回来本来是因为...” 小姑娘叹出一口气,当着他的面吐露实情,“因为我的马踩到了你。”要不是马踩到了她,乱世当头,又值战乱,阿滢是绝对不会将人给带回来。 “若非是你的马踩到我,我早就死在黄沙堆里了,说来还是要谢谢你,你心善像小菩萨,救了我,那是我应该为你做的,我欠你的更多,方才真是我不对,还想再求你,叫你为难,你不要怪我。” 他居然将他比作小菩萨,阿滢脸色更是错综复杂,“......” “你这样说我,我可担当不起。”真要是菩萨,一定会普度众生,她...抠抠搜搜,还是算了。 阿滢到底是养在塞北的小女郎,没有见识过太多的人情, 她一味的瞎想,因为他的话而自责,忽略了男人眼底的深意,只被他楚楚可怜的表象所迷惑。 “你.....”听到小姑娘欲言又止的语气。 他便知道,她动摇了。 阿滢心软,他知道,否则不会在离开家门庇祸之时,还要带上那两匹畜生。 “好了,快进去吧,外头的风沙大。” 他扶着阿滢起来。 明明他才是那个虚弱的人,却搀扶她,反而自己被大风卷起来的黄沙呛到咳嗽不止。 阿滢捞住他的臂膀,“你...好了好了,今日的药还没有吃,我先扶你进去。”被拐二给耽误了,药倒是熬着了,还没喝。 姜娘子见两人搀扶着进来,问旁边的男人,“你说事情有没有谈妥当了?” 两人在外头嘀嘀咕咕也不晓得在说什么,声音传不到里面来。 不过瞧着样子倒是没有嫌隙了?不知道她提议的事情是否可成? “不知道。”她男人摇头,吹吸着毛烟。 整日里,阿滢都睡不踏实,她翻来覆去,男人说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畔。 “......” 好不容易有那么一点睡意了,忽而听到旁边男人的声响,痛苦的闷哼,仿佛在隐忍,不小心脱口而出。 原本要进入梦乡的阿滢瞬间睁开了眼睛坐起来,借着从屋顶倾泻的月色,见到他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两只手撑抱着头,额头上冷汗滴落比昨日还要多,眼睛红得不能再红。 脸色狰狞无比,显然是疼到不行了,他的指骨甚至掐入皮肉当中,甚至流出了血迹,滴滴答答混合着血液低落到被褥当中。 “你..你还好吗?” 阿滢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之前他纵然难受,尚且没有到这个地步,都出血了! “痛苦无比”的男人不说话,血顺着他的面颊滚落,阿滢见他深陷痛苦之中,不得已将他的手给拉了扣住。 原本在演戏的男人,大掌碰到了女子的柔夷,他怔住,浑身一僵,想要挣脱,却被她用力给扣住。 她哄他说,“你且忍一忍,先不要想了,越想头越疼。”阿滢不叫他再碰触掐伤自己。 少女掏出帕子给他擦着额面上的血迹,见到男人伤痕累累的额头,他的皮相本来就生得好,此番挂了血,更是叫人心生怜惜,只觉得破坏了完美,不免惋惜。 帕子的绸面碰到额角,少女的轻声安慰犹如和熙的春风。 苦肉计有了效用,他却腾升出陌生的不自在和抵触。抵触无用,因为这种酥麻感蔓延到了他的皮肉上,散发着舒适的感觉,男人的眉头紧缩了起来。 “......” 阿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坐在他的旁边,一旦察觉到他想要挣脱,越发用力扣着,十指缠绕得越发紧。 男人看着她又小又白的手,没想到她的力量如此大,竟然将他给束缚住了,他居然无法挣开。 可见他的苦肉计是有用了,正所谓趁热打铁,今日说了那一番话,今夜再设计,她定然会心软的更厉害。 可眼下的“纠葛”感觉,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 她一直拉着他不松手,他要挣脱,快要脱出之时,又被她给按住。 “你不要再掐自己了!”阿滢压着声音低吼,她的小脸板着。 本来就是演戏,弄巧成拙,反而真有那么些许逼真像是一回事了,一来二去,他觉得差不多了,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两 9. 第9章 [] 这一拥抱可是实实在在的接触,比适才撑住他肩膀的姿势还要亲密。 塞北荒凉,黄沙遍地,气候灼热,掀开了外头罩着头面的围衣,里头的衣裙本就单薄。 隔着一层不顶事的粗衣麻布,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少女柔软的身姿。 鼓而绵软的雪峰,铁臂下不足一握的细腰,纤细的胳膊。以及鼻端嗅到的她的乌发香味,小脸蹭到他的颈窝处。 种种亲近,叫他身子一僵,一时之间竟然忘记将她给推开了。 “......” 阿滢着实是被拐二家里的蛇虫鼠蚁给吓伤了,浑身上下散发着害怕,恨不得快点躲开,哪里顾得什么男女防备。 天晓得,她最是怕这些没有足亦或是有许多足的东西,单是看一眼就足够就将她给吓死。 她也是下意识在旁边找了一个依靠,恰好男人就在她的身畔,他的身量高,身骨健硕,活像是一座小山,原本是要躲到他身后,殊不知钻到他的怀里去了。 “呜呜呜呜呜呜....” 她瘦削的肩膀在抖动。 他垂眸,顿在半空中的手僵硬生涩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轻声缓慢道,“没事了....” 姜娘子见到两人之间的亲密,等到拐二出门迎接,将门口的大蛇和蜈蚣提走,阿滢才慢慢从男人的怀中出来,依然不敢上前,不敢进他家的屋子。 适才力气巨大撑起他身重的姑娘,此时怯生生躲在他的身后,见到她怂头怂脑的样子,男人的薄唇勾起一抹轻微的好笑弧度。 拐二站在门口,“快进来!” 面对生意的上门,他自然是喜笑颜开,“里面沏好茶水,快进去喝了解解口渴。” “阿滢姑娘不要怕,我都是关在笼子里,笼子结实,万万不会跑出来咬伤了你。”他晃了晃笼子上结实的锁给阿滢看。 阿滢咽了咽唾沫,“...谁知道啊?” 万一要是从笼子的间隙钻出来,她浑身的寒颤不断,心口更是不断涌起一阵阵恶寒。 “要不...你去里面,我在外面等吧?” 拐二家的院子不似一般塞北人的院子,看起来像是密洞一般,外面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旁边放着一些草药,还有被剥了皮的蛇虫,笼子里多是活物。 难怪他独自居于岭上,谁敢与他为邻?夜里睡着了,家里钻进蛇都说不准。 阿滢可是这堆人里的财主,拐二怕她在外面等着先走了,那岂不是要被坑了。 “阿滢姑娘莫怕,家里没有蛇虫。” “果真?” 拐二义正言辞点头,“当然。”先将人哄进去再说。 男人掠过拐二的脸便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也知道拐二撒谎的动机是怕阿滢给跑了。 偏生她毫无察觉,历来机灵的一个人,当真是被吓得不轻。 一行人进去之后,拐二立马将门给关上。 阿滢见到满屋子的蛇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吓得要往外窜,姜娘子都拉不住她。 还是男人护着她,小姑娘又钻到他的怀里去。 “...救命。” 男人冷眼扫过由罐子笼子里的蛇虫“筑成”的墙面,还有悬挂着的草药,有一些他认识,都是极其罕见的草药,世上几乎难得寻觅。 姜娘子和她男人见阿滢吓得瑟瑟发抖,跟拐二打商量道,“不如先将这些挪出去。” “不成。”拐二摇头,“许多草药是不能见光的。”若是遭了烈日,定然不成了,再者说,他将家里围成这样,亦是怕有人前来偷窃。 别说阿滢害怕,便是姜娘子和她男人都一阵恶寒。 “可否遮挡起来,阿滢害怕。” 男人护着怀里揪包着他的小姑娘,她的脑袋一直往他腰侧钻,带起让人难以忍耐的痒意,他蹙眉。 如果不将她安抚好,还如何进行治疗。 姜娘子对于阿滢毫不设防的举动,三番两次,颇有些见怪不怪了,他和她男人觉得是个好主意,便附和了。 拐二说好吧,三人在他家中找了黑布,将遮挡的全都给遮挡住了。 余下一些就是小虫。 阿滢依然不敢看,适才被拐二骗了一遭,眼下再叫她出来,她怎么都不愿意,躲在他怀里,将他的衣襟两侧捏得皱巴巴,乌发都蹭乱了。 男人,“......” 姜娘子顺着拐二的话说真的没有了,她依然是执于怀疑的态度,刚要出来,眼旁风扫到一个没遮挡全的蜈蚣罐子,有她细腕粗的蜈蚣青面獠牙在里面攀爬,她吓得脸都白了。 整个人打抖,“阿嫂,连你也骗我....” 姜娘子的男人连忙给遮好,“没有了,已经遮全了。” “真的,阿滢,阿嫂什么时候骗你?” 一眼下她还是害怕,甚至说要回去了。 拐二不叫她走,阿滢说,“我把钱财先给了你,待治好了他我再来成么?” 后续男人在这里昏睡,没人照拂可不成,拐二说,“他是你的相好,你不在这里照拂,我如何能看顾得过来?” 瞧,不就是被人误会了,姜娘子叹出一口气。 男人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脊背,声音温柔似水,“阿滢,我在这里,不会有蛇虫咬你,我会保护你,像之前一样。” 他的嗓音醇厚低沉,好听当中散发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阿滢果然放松不少,放松归放松,她的警惕可没有削减。 “你也骗我。”她说。 “不会,我不会骗你。”男人笃定接话道。 “果真吗?你不会骗我?”阿滢咬唇。 “真的。”他答得又快又无波澜。 “若是你骗我,你就死定了。”耸头耸脑的小姑娘也不忘记“咬牙切齿”威胁道。 “不会。”他再次被她的样子给惹笑,眉梢染上愉悦。 阿滢头次见他眉眼微挑,男人昳丽清绝的皮相很是勾人,她看住了,有一瞬间的愣,“......” 直到姜娘子拉了她一下,阿滢清咳一声,才从他的怀中出来。 见到男人的衣襟都被她捏得皱巴巴,她用小手给男人来回抚了抚。 “...对不住。” 他将她的手拉下来道,“没事。” 众人歇了一会,拐二准备了躺下的方榻,又配了药方熬药,他在抓药的时候,阿滢就在旁边看着,见都没见过的药材,稀奇古怪。 甚至叫不上名字,好似并不是真的药材。 “这些都是什么?”别给人吃坏了。 拐二先报了两个名字,转头见到小姑娘疑惑的样子,“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阿滢鼓着腮帮子,别是什么常见的东西,他白拿了瞎骗人。 拐二看着就不是正经的郎中。 “你这小姑娘....”拐二正要和她论论理,她的腕子被男人捏住给拉了回去,“阿滢。”他提醒道,“小心蛇虫。” 阿滢忙着看,完全将适才害怕的东西给忘了,经过这么一说,她又跳到了男人的后面躲避。 “......” 跟在后面的小尾巴没有了,拐二边抓药边笑说,“你还是很听他话的。” 拐二说得意味深长,男人瞥了他满脸毛胡的脸。 拐二转过背去接着抓药。 姜娘子拉阿滢坐好,叹气给她整理有些乱的衣衫,凑到她的耳畔跟她说,“瞧你,在外面也不顾忌些。” 阿滢正了正身子坐好。 拐二很快便抓好了药,他是个鬼精的,要想药下罐子,还要阿滢先将一半的药钱给付了,否则就不熬煮。 阿滢,“......”没见过。 她的荷包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掉下去,心头疼死了。 捧着她的小荷包,小嘴瘪得有些莫名可爱。 男人看着她的样子,与她说,“阿滢,我将来一定会还你。” 小姑娘摆手,很慷慨的样子,嘴巴道,“好。” “你、你不要忘记。” “嗯。” 姜娘子见状笑,拉着阿滢在一旁,看着她细数剩下的银钱,待熬上了药,拐二和姜娘子的男人在交谈,便说是魏越两国交战的事情。 “西越地界算是保不住了,该死的魏人,在城内烧伤抢掠!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百姓,只听说二殿下是个骁勇善战的人物,未曾有过败绩,眼下居然输了。” “听说二殿下至今下落不明,还没有找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看向一旁冒着热气的药罐子。 姜娘子的男人叹气,“不知 10. 第10章 [] 他昏迷久了尚且不能适应眼前的明亮,伸手挡了一下光亮。 魏人多番挑衅两国交界,欲起战事,父皇命他出兵镇压。原本一路顺利,拿下了西越和马嵬,后来军中出了奸细,有人粮草被烧,围剿的计划走漏,他带着人突围,然后.... 等渐渐回神才放下,他现在在哪? 感觉到胸膛前的压力,垂眸见到一头乌发,乌发当中别有一支简素的银簪,顿了好一会,记忆缓缓浮到脑中。 身边的亲信被杀,他失忆流落到了塞北,有人踩到了他,又救了他... 有关胸膛前伏睡的少女的相关记忆浮现到了脑海当中,他想起来了,眼下是在塞北土医的家中。 忽而旁边传来一阵声响,商濯瞬间警惕,手攥成拳头,目光流露出阴冷。 拐二抽着毛烟,“哟,终于醒了?” 他里侧已经比了刃的手瞬间收了回去,垂眸隐去眸中的情绪。 “...嗯。” “这小丫头不眠不休守了你四日,始终不见你醒,今儿你醒了,她反倒是睡了过去。” 他的目光顺着拐二的话看回面前的少女,拐二说话的声音没刻意压低,依然没有将她给吵醒,她睡得正熟。 长发垂落到腰际,半张小脸仰着露在外面,长睫垂落形成弧形的影,活像是一把小扇子,遮不住眼底的乌青。 看来,这些时日她很累了。 男人小心翼翼将她抬起从榻上起身站立,她趴在榻边不好睡,换了一个姿势,秀气的眉头拧着。 见状,男人将她抱到了适才他躺的榻上,给小姑娘脱了小靴子,盖上被褥,顺带给她将压到的乌发拢顺。 拐二挑眉,到外面抽毛烟。 商濯随后走出屋子,看着漫天的黄沙。 在他失踪的这段时日,不知京中的形势如何了? 他的人到今日还没有找来,“......”想必出事了。 “想起来了吗?”拐二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眺望远方一脸凝意的男人。 商濯缓缓转过身,他倾身拱手道,“多谢。” 拐二摆手,“谢我作甚,拿钱办事。你要谢,还是谢里面躺着的那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吧,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她可是衣不解带照顾你。” 男人直起身子,又往里面看了一眼,的确是应该谢谢她。 两人默默无言。 阿滢一觉睡到了晚上,终于缓缓转醒,她也是愣了好一会,腾地坐起来,没见到商濯吓了一跳,匆匆穿上了靴子,往外走。 只见拐二,急急问,“他呢?” 拐二逗她玩,“走了。” “走了?”阿滢皱眉,“走哪里了?” 拐二还在逗乐,“人恢复了记忆想起来从前的事情,自然是回他该去的地方了。” “什、什么?”阿滢一脸懵,小脸上还带着未彻底醒过来的惺忪,活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找不到北的样子。 瞧着精明,却是个笨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就被人给唬住了。 可不是么,要不说她心软好哄,才一天而已就带着那男人来找他治病了。 “逗你呢,他没——”话未说完,外头传来脚步声,阿滢往后看了一眼,她迎上去,“你去哪了!” “你..你还没有给我报恩呢,也没有还钱,不能就这样走了。” 他不过是在外头,自然是听见了拐二逗她的话,垂眼见少姑娘拧眉,一脸的紧张和忧虑,拽着他的袖子。 像是为了钱,又不像是为了钱的样子。商濯颔首,“我没走,是在外面。” 阿滢马上反应过来,是拐二戏弄她,转过身叉腰骂人,“你竟敢逗我!” 拐二倒是承认了,“不过是耍耍趣儿,谁知道你这小丫头看着眼明心亮,却是个禁不住事的主儿。” “你!”阿滢吹胡子瞪眼。 拐二哈哈笑。 他居然对着商濯道,“足以见这小丫头多舍不得你离开。” 阿滢,“......”什么时候说了? 她要上前,被身后的男人拉住,“好了。”见到他唇边沾有笑意。 阿滢脸色几多不自然。 回去的路上没有来时那么难走。 商濯已经好了,不需要人搀扶。 夜晚的塞北没有白日里热,抬眼可见漫天的繁星,独有一番妙色,眼下阿滢没有心情欣赏,她看向旁边的男人欲言又止,“......” 旁边少女的目光投过来的次数过于频繁,男人自然有所察觉。 他先开口,“阿滢,你有话要问我?” 那么明显吗?小姑娘挠头以掩饰尴尬,“你看出来了...” 男人停下来,看着她清丽的眉眼,静等着她的下言。 阿滢被他一双漂亮的眼睛瞧着,有几分不自在。 他的皮相着实生得太好,面若冠玉,灼灼耀眼,就这么瞧人,总是免不了心慌。 “我想问,你想起来了吗?” 商濯轻声,“嗯。”没有想到拐二那个不靠谱的土医,竟然真的将他治好了。 “那你...” 男人依然不说话,阿滢先问了句,“你叫什么?是何方人士啊?”她还想问更多。 “我是汴安人。” “你是汴安人!”她的眼睛变亮。 商濯想起来,他醒过来的时候听到她念叨汴安,她想去汴安。 “嗯。”他点头。 自然是不能够将真实的身份告诉她,商濯编了个假名,“我姓周名誉,祖上便是汴安的,在汴安做了点小生意,原先来莫临关运货,谁知遇上了沙匪,被抢夺一空,我也险些被害,多亏了你救我。” 原来如此,面对男人信手拈来的假话,阿滢不疑有它。 “与我一道的人全都死光了。”他的面上浮现悲戚。 阿滢的话噎了,安慰他道,“你……节哀顺变。” “谢谢你阿滢。”还好她没有再追问。 虽说他有把握唬住她,难保不露出马脚,毕竟言多必失。 他转了话,佯装问,“你想去汴安?” 少女点头,“想去!” “我与你说说汴安吧,汴安有许多...”一路上,男人跟她说起汴安的繁华,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姜娘子家,得见两人安然无恙回来,商濯的记忆也恢复了,姜娘子高兴得不行,“我适才做了饭菜,正准备拴了门,跟你姜叔一道送去呢,哪承想 11. 第11章 [] 后些日子,商濯一直在姜娘子家休养,他的气血不足,姜娘子宰了一只鸡给他补,就连阿滢都惊叹,甚至有些许酸道,“阿嫂,你如今待他,比我还要好。” 姜娘子撸起袖子边捞起袖子边除鸡毛,嘴上训她,“你这丫头,咱家这只鸡是为谁?” 阿滢想要帮忙,被姜娘子给推开,被戳点了的脑门粘着一根鸡毛,“什么嘛?” “还不是为了你。” 姜娘子不动声色往后看了眼正在跟她男人交谈的商濯。 小姑娘把脑门的鸡毛拿掉,也顺着姜娘子的目光看过去,正巧,适才商濯察觉到了姜娘子的目光,也正在往这边看过来,恰恰与阿滢的目光对上。 对视一瞬,她撇开眼,“......” 手指戳着地上被水浸过的黄沙。 男人眼力极好,见到她微红的耳廓。 时值正午,正是热的时候,她居然蹲在黄沙地里晒着,也没有带帷帽,难怪耳朵和后颈都红了。 不过,她的这副样子看起来仿佛娇怯。 “周公子说没有娶妻生子,你就没有将他这句话往心里放去一星半点?”姜娘子问道。 “放什么嘛...”她依然在玩着湿透的黄沙,直到指尖都是。 虽说撇开了眼,适才男人的样子还浮现在她的脑中,阿滢真是日日都在感叹,他生的真好,至于人嘛,病恹恹发疯的样子好了之后倒也温润,十分知礼。 “当然是你的亲事。”姜娘子指了指水,阿滢给她舀。 “......” 姜娘子真真是不知道要如何说她了,前面也不是没提过,偏生这姑娘是半点不为自己想啊,拐二的误会也没叫她上心,便是个没心眼。 眼看着“周誉”的身体就快要养好了,“他成日跟着你阿叔打听战事的情况,定然是想要回去了。” 回去? 阿滢慢吞吞说道,“他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恢复了记忆自然是要回去。” 姜娘子小心剔除剩余的鸡毛,“阿嫂问你,你对这位周公子就没有半点心思?” “什么心思...”她的声音略低,看似没心没肺,只是心不在焉出卖了她。 “你还想瞒阿嫂。”姜娘子一眼看透。“你瞧上人家了吧。” “阿嫂你不要胡说,我就是见他生得还不错,忽然听到人要走了,心里有些舍不得而已,就像是我养的马,若是有一日忽然离开了我,我自然会舍不得。” “什么马!”姜娘子声音忍不住高了些,惊得那头两个男人频繁看过来,阿滢脸色更红,“阿嫂,你声音低些。” “你还知道害羞了?”姜娘子忽然觉得还可以救一救。 阿滢,“......”这说的什么话么。 “你若是愿意,我和你姜叔帮你问问周公子的口风,听听他的意思,实则...我看着他对你也并非没有情意。” 话是这么说,姜娘子和她男人早就打定主意要撮合两人。 姜娘子劝阿滢,由姜娘子的男人与“周誉”周旋探问。 这不,姜娘子在说阿滢的事情,她男人也在那头旁敲侧击问商濯,为何还没有娶妻,觉得阿滢如何,男人说话历来比女子直接些,商濯一瞬间便明白了。 实则,他怎么不明白,如今他在这里休养生息,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无法与部下联络,要想走出塞北,还需要这里的人的帮助,塞外北上荒芜不说,地势险要,生人来,极容易迷失。 要不是看在阿滢的份上,这对夫妇不会对他如此上心,尽心尽力帮着他休养生息,恢复身骨。 当然,这一切都是要还的。 “她很不错。”商濯斟酌着话。 “周公子,若是你瞧得上阿滢,我瞧你两也般配,不如就试着相处看看?” 商濯没有说话,只看着姜娘子的男人。 “我知道阿滢是个孤女,她的身家就我和她嫂两个,是单薄了些,不过阿滢生得不错,是我们整个塞北最漂亮的小女娘,人也勤快,心底更是善良了,你说试不试?” 商濯缓缓点头,“嗯。” “那你看...”姜娘子的男人还在等着后话。 商濯垂眸沉思,若是骗得她欢心,这家人必然会尽心尽力帮助他离开塞北,若是不点头,只恐怕后面的事情不好办。 “我知道儿女姻缘,还需要家中人做主,三媒六聘,不过适才听你说,你自己营生,香料铺子越开越大,是个有主意的人,若是你心悦阿滢,再为她做些退步,在你父母双亲面前多多为阿滢正名美言,想必事情也可成罢?” 姜娘子的男人看阿滢,就跟自己的女儿似的,无处不好,在他和姜娘子的的眼中,没有人比阿滢更好了。 退步?他这个蛮荒女子之间的退步,是一道天堑。 如何退步。 不过,眼下不能说话,商濯藏好嘴边欲起的讥诮,装得温润有礼。 “您说得是,我适才犹豫不过是怕委屈了阿滢,再者说,我纵然有意,也总要她愿意不是吗?”这番话说得漂亮,姜娘子的男人笑着拍大腿,“你放心!” “只要周公子这番话便可,阿滢那边,她嫂子会去劝和。” 商濯温笑着点头,垂眸时,掩住了眼底的冰凉。 这头,姜娘子还在苦口婆心,“阿滢,不是阿嫂嫌你,你的年岁也到了待嫁的时候,一直拖着可不是事,等再过两年,年岁大些不好找人家了。” 少女执拗,口吻中随意带着反骨,“我便是一定要许人家吗?”她很是不喜姜娘子这番话,“我一个人自己过又怎么样?” 姜娘子晓得她某些时候一根筋。不与她争论,顺着小姑娘的话茬,“是是是,阿嫂知道你能干。” “咱们塞北人家少,男子更是了,细数过来的,你有中意的吗?”姜娘子问。 阿滢沉默,“......”没有。 那几户人家的男子在阿滢及笄的时候上过门与她说过事,不是家里的老娘刁钻,便是不务正业,阿滢想到都觉得烦死了,最后不欢而散。 “阿嫂,此事怕不成。”她叹气说,“我虽然与他有恩,可若是以此做挟,岂非为难人。” 况且他的家世鼎盛,断然不会喜 12. 第12章 [] 唇与唇碰到的瞬间,少女浑身一顿,男人清冽的气息侵近,陌生又心慌。她原本闭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心跳得又快又猛烈几乎要扑出来。 再见男人放大的俊颜,她猛然一把推开。 捂着嘴巴,“你....” 男人看着垂眸看着她,脸上浮现愧疚的神色,“阿滢,抱歉。” “你怎么可以肆意轻薄我。”她的声音抖当中带了一点哭腔,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害怕,眼里的水雾凝得更重了。 直叫商濯看得一愣,“......” 她的胆子历来比较大,当初面对欲要侵.犯她的魏兵都没有要哭的意思,不过是轻轻一碰,居然要哭了,好不可思议,直叫他心上泛起莫名的波澜。 “阿滢...是我情不自禁了。”男人压下心里怪异的情绪。 他顺理成章,按照本来要走的计划往下说,“我会对你负责。” 商濯在讲这话的时候,将她遮掩在粉唇的小手给拿下来,攥握住。 “你...要对我负责?”阿滢被他说愣了,一时之间脑中的思绪尚且没有转过弯来,“你要如何对我负责?” 他不是要走了吗?况且两人之间隔着好远的距离。 男人大掌拂过她耳畔被夜风吹乱的乌发别到脑后,“我娶你。” 闻言,她的眼睛越发睁得大了,“你要娶我?”这.... “嗯。”男人点头。 “阿滢,随我一道去汴安可好,到了汴安,我与父亲母亲商议,八抬大轿娶你进门,你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始终无法与部下联络,若是要走出黄沙,必须要有人带路。 此女便是最好的人选。 “我....”阿滢恍惚回过神,但是没有回完,说话略有停顿,“你....果真要娶我?是因为刚才的轻薄?” “自然不是。”商濯的大掌摩挲到她的下巴,垂眸欣赏着少女脸上浮现的酡红,笑得有些蛊惑。 “你心地善良,我心悦你才想娶你。” 阿滢咬唇,她不谙世事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对视,避开男人的眼睛,别过小脸,“......” 男人的指腹还残留着小姑娘脸颊的嫩滑感。 “你别骗我。”她说。 “我不骗你,我所言句句属实。”商濯瞧着她的背影面无表情开口道。 阿滢转过来时,他又恢复了笑脸,“你待我真诚,在我身陷困境之时对我事无巨细,又与汴安女子不同,我心里早已为你动情。” 阿滢心跳如鼓,始终无法平静,她忽略男人这句话,“你是为恩情?” “不是。”商濯接话很快。 “若你是为恩情要娶我,着实不用,若是换成了别人,我定然也会救的。” 男人眼眸一眯,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换成别的随便什么人,她都会救? “你别听阿嫂和姜叔浑说,碍于情面非要以身相许报恩娶我,我救你并不图太多,你身子也渐渐好了,要回家去我不拦你,只是乱世当头,你家里若是宽裕,便将我救你的银钱还我便是了...” 她有意活跃凝固的气氛,“真要谢,多给我些许银钱就是。” 他原也是那么打算的,真要是跟她说了,只怕事情败露,眼下还不能合盘托出,未免出差错,必须要走万无一失的路子,方能稳妥。 商濯将她的手拉到胸膛前,直接了当问出一句,“阿滢,你对我没有半分心动吗?” 真就是那么一句把少女给问住了,她顿了话语,“我...” 好吧,是有那么一些... 塞外少来生人,他不管是相貌亦或是家世为人,都十分出众,阿滢确实觉得有些心动。 瞧她的反应,商濯心中略微有底了。 “阿滢,你既对我有心思,我们不妨试试可好?你已过及笄之年,我也越了弱冠,再者说,恩情和感情我是分得清的,并非是你口中所言,受制于姜嫂姜叔嘱咐,不能推脱。” “......”她不晓得说什么了,索性就不张口。 男人攥捏着她的手,“阿滢,我知道如今与你说这些,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你考虑些许时日再应我可好?” 话说到这份上,他等了会,小姑娘点了点头脑袋。 “那我们再走走吧。” 商濯已经瞧完了黄沙的大体地势,借着与阿滢攀谈的由头,哄她说话,借以更好的了解塞北,什么地方什么时刻会卷黄沙,什么地方有沙窝,什么地方人常走。 毕竟是阿滢自由待的地方,阿滢说起塞北,那可有话了,她跟商濯说了许多,两人之间凝结的气氛融化不少,男人默默听着,心里暗暗记下。 差不离出来了一个半时辰,两人才回去。 折返的时候,见她微微喘息,商濯问,“可要我背你过去?” 阿滢羞赧摆手,“不用不用。”不过就是男人身高腿长迈的步子大,她跟得有些累了。 商濯停下,也不问她了,直捞起少女的细腕,转眼她便到了男人宽阔结实的臂膀上。 “阿滢不必与我客气,去时我身陷黄沙,也是你驮背我回来。” 阿滢问,“你不是昏迷了吗?怎么还记得?” “没有彻底昏迷,尚且有所感知。” “哦......” 商濯又跟她说起不少汴安的玩乐趣事,以便于打动她离开塞北的心思。 阿滢不曾留心,并未往深处想,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汴安果真有弹曲儿?” 之前在戏班子里,她杂耍功夫做得好,班主时常给她接外活,就是叫她扮演弹曲的倌儿。 声音倒是好听,不过阿滢弹不出来,也唱不出来,不过是弄虚作假,接这个活来钱快,时日久了,耳濡目染,她比较感兴趣。 可惜,在莫临关并没有正经的弹曲儿,要听一场完整的曲儿,那要好些银钱呢。 “有,待你随我回去,我时常带你去听可好?”男人的声音低沉。 小姑娘抿唇,“我还没有答应呢。” 他轻声笑,“...好,阿滢慢慢想。”听着他散漫的笑声,阿滢不自觉挠了挠耳朵。 饶是到了门口阿滢下来得快,依然被姜娘子给瞧见了,直叫她笑得合不拢嘴。 当夜里姜娘子问了阿滢如何,她支支吾吾全说了。 13. 第13章 [] 事情一确定下来,商濯便催促着上路了。 姜娘子和她男人也是怕事情越拖越久,未免夜长梦多,给阿滢备办了许多的物件什,活像是送她出嫁似的,甚至给了阿滢不少体己银子。 阿滢拿到荷包,展开见里面是散碎的银钱,吓得不敢收,“阿嫂,不成,这是你和姜叔叔的棺材本,我不能拿。” 姜娘子戳她的脑袋瓜,“你积年攒下来的银钱全都给周公子治病了,身上哪里还有钱啊?”她这话是故意说给商濯听的,目的就是要让他记住阿滢的恩情,必然要待她好些。 阿滢说,“虽说没有剩下几个子儿,到底是够的。” “够什么够啊?”姜娘子把钱推到她的荷包里让她收下,“你当一路上不需要用钱的?如今世道乱,万一打点官兵,可不能够。” “我和你姜叔叔手底下膝下无儿无女,钱留着终归也是无用,昔年我与你父母交情好,如今你寻到了归宿,我定然是要给你出一份的。” 商濯捡着时候说了些客套话,“阿嫂和叔叔不如就跟我们一道回汴安吧?” 姜娘子果然拒绝了,“不了不了,你有这片心思倒是好,只是我们也不能住你家去,那成什么样子了?” 商濯接着说道,“我家底还算是殷实,阿嫂和叔叔到了汴安,我另外买了院子给二位居住。” 阿滢倒是想,她眼泪汪汪看着姜娘子。 后者依然是拒绝,“罢了罢了,我和你姜叔叔在塞外待久了,不喜欢出去,况且你姜叔叔的腿脚不好,一路奔波劳累不是很好,你自带着阿滢去吧,你要对她好些,若是不好,我定然是不会饶过你的。” 商濯谦逊点头说是,“阿嫂的嘱托,我必然不会忘记。” 塞外北上的一家农户而已,能有个什么威胁?他听了在心里嗤笑,并未放在心上。 “阿嫂,我真是舍不得你和叔叔。” 准备起行的东西已经收拾完备,她却迟迟不肯走,商濯的耐性有些不足,倒没有露出来,揽了少女的肩膀,哄着说道, “你舍不下阿嫂和叔叔,待随我回了汴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我派人来接阿嫂和叔叔就是。” 她仰头瞧着商濯,眼里闪着期翼的水花,“果真可以吗?” 男人窥见他的样子,几不可查微顿,“可以。” 为了安抚阿滢,姜娘子没有说不去的话了,只应好好好,又检查了两人要上路的马匹和粮食,又嘱咐了路线,依依不舍送两人离开。 阿滢的小马还不能骑,两匹都养在姜娘子家中了,塞北上黄沙肆虐,单凭借人力要走出塞北,恐怕要废不少的功夫,姜娘子的男人早起去买的两匹马,阿滢想到上次租马废掉的钱,问他花了多少,姜娘子的男人笑呵呵说没多少,始终没给个准信。 思及此,路上阿滢就跟商濯提起了此事。 “我瞧着那匹马很是眼熟,怀疑那马自己跑回来了,马商坑骗了我的银钱...” 她说了老半天,也不见旁边的人有个回应,阿滢转过脸去,“你怎么不理我?” 自从离开了院子,他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四处打量着塞北。 阿滢顺着他的目光四处看,到处都是飞扬的黄沙,有什么好瞧的么,“你是舍不得塞北吗?” 阿滢故意逗男人的趣味玩,他附和她的话,轻声笑着说,“的确是。” 实则他万分警惕着周遭,就怕出什么意外,魏人狡猾,之前两军交战,中间的间隙尚且没有找回来。 此番他的人率先露出了马脚,恐怕引起魏人的怀疑。 “塞北和汴安不同,你真是喜欢塞北,日后我们可以常来。”话是这么说,塞北和汴安离得远,阿滢都没有主意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商濯点头嗯,就没有后话了,且看他沉默的样子,阿滢觉得他有心事,只问,“你是担心走不出塞北么?” 他四处看什么? 姜娘子和他男人给了地图走势,他看了地图,倒是记下了,不过心里盘算着若是梁军交战,以塞北的地势可否设埋伏,这里可否藏军队? 商濯看过来,“阿滢,塞北除却黄沙,可有居藏的地方?” 阿滢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商濯回她说,“不过是想到了先前魏人官兵来查人,我看黄沙里并没有可供人藏身的地方,怎么找到这边来。” 阿滢跟他说话没留心眼,只讲道,“塞北上虽说荒凉,到底是有人户在,魏人若想查人,定然会来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她笑嘻嘻说道,“你看,我可不就是将你给捡回来了。” 商濯笑着说是,“若非是你,我可能在黄沙中死绝了,这里的黄沙炙热,藏身容易活命难。” 阿滢摇头晃脑点头,“是啊,话说回来,我适才跟你讲的事情你可听见没有?” 自然是听见了,左不过是买马的事情,四十文而已值得她说了一路?当真是...如此也好,她既然看重银钱,将来用钱打发了她就是。 “马商许就是诓骗你的,不过这是难保,说不准。”还用想吗?必然是挨诓骗了,马商训练的马匹历来是听教训的,会听哨声行路,不会走失,那匹踩到他的马从阿滢的手里挣脱出去,定然是回了马商窝里,她居然还心存怀疑。 真真是笨了。 商濯安慰她道,“不怕,待回了我家,你跑失的银钱,我还了给你就是。” “你真要还我?”阿滢歪头问。 商濯颔首,“嗯。”不过就是些散碎的银钱。 不提塞北,阿滢转而问起他家中人口数目,商濯一一浑说应下。 阿滢越听越是没底,他的家底殷实,他的家里人不许他们两人一处又当如何? 思及此,阿滢不免忧虑,她垂下眸不说话了。 原本一直喋喋不休的小姑娘忽而静下来,商濯还有些许不适应,侧目见她不说话,商濯问她怎么了? 阿滢支支吾吾说,“你家里的人会不会无法接纳我。” 商濯心里想自然无法接受,嘴上说不会。 “阿滢,你不必担心,我会妥当安排好一切。” 听着男人温柔的声音,看着他俊脸上展露出来的笑容,阿滢微微放下了心。 赶了一天的路,阿滢还没有累到,她的马就先撑不住了,忽然就往下倒,要不是旁边的商濯反应快,她只怕是要摔个重伤。 将她吓得惊魂未定,被男人捞到怀里,商濯甚至 14. 第14章 [] 阿滢遭一把拉拽的猛力踉跄在地,“......”摔了实在的一跤,浑身疼得仿佛散架。 原本相安无事,十分寂静的客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黑压压一片刺客,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只见刀光剑影在眼前闪烁,乱成一团。 要不是商濯她此刻已经脑袋开花,眼看着又有人来杀她,阿滢吓得失了魂魄,竟然忘记了躲避,商濯解决了两个,见她傻愣愣立在一处,就要被人杀了。 眉头深皱,很快伸手将她扯了过来,护在怀中,“阿滢!” 他一声叫唤,终于把人给喊回了神。 她躲在男人的怀中,他带着她躲避,多了个累赘,与人缠斗的时候落了下风,身上也渐渐被伤到了。 眼看着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商濯到最里侧时候,将她往木楼梯的拐角处推过去,“藏好。” 随后解决上来的人,阿滢窝缩在角落当中瑟瑟发抖,在脚边捡到了半边被砍断了的桌子腿,两手握着当兵器防备。 眼看着左边的人刚被商濯给解决,后边的人又冲上来。她真以为自己要被人刺死时,商濯总能替她解决掉。 瞧着男人的背影,阿滢惶恐不安的背影,仿佛找到了一些安稳。 很快刺客没有那么多了,后面又冲上来一拨人,本以为是来杀两人的,没想到竟然是帮手,商濯停下手,看着后来的人帮他击退刺客。 阿滢纵观时局,出去扶住他,还没碰到他的臂膀,险些被他的杀招拧断脖子。 阿滢惊呼,“周誉!是我!” 他杀红了眼睛,浑身是防备,见到是她,松了懈,还好并未伤到阿滢。 他身上有不少地方被划破了,脸色略微苍白,依然在关心阿滢,“你没事吧?” 她心里淌过暖意,“我没事。” 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少女衣衫发鬓微乱,人倒是好好的,没有伤到什么地方。 商濯闭目轻声,“嗯。” 阿滢又很多事情需要稳,眼下却开不了口了,他大伤初愈就帮跟人动手,耗费了不少的力气,此刻倚靠着阿滢喘息。 后来的人将前面的人都收拾干净了。 阿滢刚要问,“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瞧着不像是官兵,却个个都是练家子,身手敏捷,训练有素。” 听到她的话,商濯立住了身,瞧着她脸上探究的神色,纤细的眉毛拧到一起。 “......” 不等他回答,后来的帮手解决了人,收了刀剑朝着两人走过来,阿滢攥紧了他的臂膀,流露出惧意。 让商濯意外的是,她并没有躲到他的背后,而是站于他的身侧。 人在危难之时,会下意识寻求庇护规避,她没有躲。 为首的带着后面的人呈了刀剑,提膝跪在周誉面前,“属下来迟,殿下恕罪!” 阿滢的眼睛越大瞪得大了,什么? 殿下? 她呼吸急促,猛然看向身旁的男子,“殿下?....”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是香料铺子的公子周誉吗?为什么别人会叫他殿下? “你...”她缓缓松开了攥握着男人臂膀的手,仿佛烫到,退后半步看着他。 商濯见状,一时之间没有与她解释,冷声吩咐跪着的人,“将现场清理干净。” 下属点头,“是。” 分了人打整周围,又腾挪出干净的上房,让商濯暂时休息,“殿下请。”看向男人背后的少女,不明她的身份,且看刚刚商濯对她的维护,一时没有开口,只做的恭敬姿态。 阿滢站在旁边不动,“......”屏息看着一切。 商濯预提步,想到她,转过身,“阿滢。”待窥见小姑娘眼里闪烁的戒备和疏离,他蹙眉,随后吩咐旁边的人,“先领这位姑娘先去休憩。” 下属得了意思,到阿滢面前,“姑娘请。” 她还是不动,整个娇小的身子往后缩,又要往适才躲避的角落去,商濯道,“阿滢,你且先去,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与你解释。” 她只眨眼,“......”一言不发了。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末了,商濯又补充了一句,“他们都是我的部下,也不会欺负你。” 下属默默听着,此女到底是谁?听着陛下抚慰的口吻,对她颇是照顾,没见过殿下如此模样,当然这些话只能闷在心中。 阿滢犹豫片刻,在外面站着不是事,如今里外都是他的人,顺从回了房内。门被关上了,隔着门影见到外面有人把守。 阿滢凑近房门通过糊粘的窗纸往外看,只见到模糊的人影,男人带着他的下属去了隔间,随后见不到了。 他的人迅速占领了这间客栈,四下都有人把手,她想离开都不可以了,上房的楼层若是跳下去,她的腿幸运顶多是摔伤,不幸运便是断了,阿滢在房内坐立难安。 商濯到了隔间,他的下属跪在地上开始汇报他遭人暗算失踪后,大军的情况。 “陛下一直在寻找您的下落,太子殿下的病越来越重,如今清醒过来的时辰越来越短了,暗人说四殿下联合了内官,向陛下进言,说您是出卖越国的奸细,此番失踪是苦肉计,一切都是您和魏国联合的计谋,葬送大军、马嵬和西越。” 朝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重,要是商濯再不出现,局势即将不可控制了。 部下一直在寻找商濯的下落,始终没有结果,他们几乎都要以为他死了。 “我去了塞北。”商濯捏了捏眉心,旁边的郎中正在给他查看伤势包扎。 莫临关人员混乱,这里魏人的眼线不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铤而走险,暴露位置,没有想到还是被魏人察觉,甚至快一步赶到,险些让商濯遇害,部下再次请罪,“请殿下责罚。” 商濯摆摆手,“他们不是发现了我的行踪。” 他很确信在城门的时候,官兵并未发觉他的身份,不过是打着宁杀一千,不错一百的主意而已。自从踏入莫临关,商濯就发现了,这里的男人大幅锐减,只剩下一些老弱。 “整顿好人手, 15. 第15章 [] 也仅仅就是微有动容而已,她并未说话表态,放下警惕。 这件事情放到谁的身上,都得缓会。 可是,如今剩下的时辰不多了,消息走漏,魏人必定会快速寻来。 为了斩草除根将他杀掉,便是连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法子都用上了,足见他们要除掉他的决心有多重。 身边的人虽说皆是精锐,输在人少,待二次交锋,不好办,定然会落下风。 商濯接着说道,“我曾说过到了汴安禀明了父母双亲,八抬大轿娶你进门,这些并非是我的戏言,你也应了我的话,难不成就因为我的身份便要不作数了吗?” 阿滢被他说得简直不知道接什么话为好。 她磕磕绊绊许久,才慢慢启唇,“殿下是天潢贵胄,我一介民女如何高攀得起?” 没想到,她心里倒是有数,男人在心中冷笑。 不过,阿滢的自知之明听到商濯的耳朵里叫他不愉,他都说了那么多,她依然退缩? 商濯垂眸,掩下心里浮起的不悦。 他都如此说了,她既然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反而这幅说辞作派。 父母双亲?他的父母双亲那是当今陛下和皇后,她一个孤女,如何能够配殿下,做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们两人之间云泥之别,着实不匹,你便当从前的誓言不作数了,做云烟消散罢。”她说着声音低下去,“反正也没有聘书之类的物什,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商濯没有说话,眸色很冷,看着她的小脸,不断躲闪的眼睛。 “你的手下武功高强又听你的话,可否麻烦你让人送我回塞北,或者给我一些钱,我自己回去。” 许久等不到他开口,阿滢说不下去了,她沉默抿唇,好一会,感受高大的身影朝着她逼近。 不免紧张后退,却被人给握住手腕,吓得她仰起脸蛋看人。 自从眼前的男人从混沌当中清醒后,他就再也没有用过如此强的力道触碰过她了。 他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翩翩公子,如沐春风,就连阿嫂和叔叔都这样认为觉得。 “你、你要做什么?” 难不成他要将她给杀掉? 商濯的确是那么想,回去回去,她一心便就是想着回去,起初他还以为阿滢在跟他装模作样,没想到她三令五申,是真的要回塞北。 不毛之地到底有什么地方好? 她闹着回塞北,绝无可能叫她回去了,若是她知道他诓骗他,恼羞成怒,将他相关暴露给寻来的魏人,那能好吗? 要么,将她打晕带走,要么原地杀掉,这才是最妥善的解决办法。 要杀掉她?商濯暂时不想。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杀掉她,或许此女还有别的利用价值。 直接打晕带走也成,她虽然不是娇生惯养起来的,身上有点力气,到底是个姑娘,男女力量悬殊,论强硬,她能强硬过他么? 可他也不想对她使用强硬的手段,若是她一路闹挺,吵闹着要离开,坏了他的回京计划,暴露行踪,得不偿失。 他始终耐着性子,一而再再而三与她好生交谈,“阿滢,纵然没有旁人见证,我们彼此许过终身,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你不能说不作数便不作数,况且你的心呢?你是喜悦我的。” 是喜悦的,不过是因为她的眼里平添了害怕紧张不安,她的喜悦被这些东西盖住了而已。 “若是叫我选择,我宁可做香料商人周誉,而非殿下商濯。”他开始卖弄苦肉计。 “如此,你也不会退避我如同蛇虫鼠蚁,洪水猛兽了。” 她瞧着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苦意,心里很不是滋味,阿滢依然不说话,却没有挣脱抗拒他了。 她心地最软,果然还是最吃这一招。 商濯缓缓松开她的手,抵着唇清咳,脸上的痛苦放大,展露在她的眼前。 他在无声提醒阿滢刚刚他与人动过手,为了保护她,甚至受了伤。 “你...还好吗?” “没事。”他面上说的没事,体内运转真气,弄得脸色苍白,偏要笑着,让她看着。 阿滢,“......” 这是要如何?她现在脑子里面一团乱,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 从知道他是富家公子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已经足够诚惶诚恐,觉得自个的身家与他不匹。 现在知道了他是殿下,他的身份多尊贵啊。 怎么好? “我...” 听出她的动摇,商濯与她说,“如今,你先随我回去好么?此地不宜久留,待会魏人来了,我的人手不够对付他们。” 阿滢咬唇,始终不松口,商濯的耐心快要告罄,他从未在谁的身上废过如此多的口舌。 “你若是执意要回塞北,我放心不下旁人送你去,我定然是要送你回去了,我若是去,无法保证不将魏人引过去,若是给你和阿嫂阿叔带来杀身之祸...” 知道她看重那对塞北的夫妇,商濯变相用两人来压制于她,逼着阿滢快速妥协,做出决定。 她的神情在听到这句话时,松动得厉害。 他忍不住在心中冷笑,果然,她很看重那对夫妇。 “好,我随你去。” 无论如何,她终归是松口了,暂且不闹不抗拒,人拘谨得很,话少沉默,跟平时的安静有所不同。 商濯哄了她一句,“你不要怕,阿嫂和阿叔不会有事,我会留人在这里护着两人的周全,不叫魏人下手。” 阿滢点点头,“好...”说着说着,她话里转了一个弯,“多谢殿下。” 现在知道跟讲规矩了,她有了些礼数,商濯却皱眉。 “阿滢,你实在无需跟我讲虚礼,我们一切便与从前一般,可好?”他清润的声音压得缱绻绵长,朝她逼近,见她后退,蹙眉,拉住了她的手。 她不敢与男人对视,想要将手抽回,却被他强制握得更紧。 她不适,抬脸对上他的视线,看着他幽深吸引的眸子,有些顿住了。 “......” 不愧是皇家的人,训练有素。 很快就收拾好了,商濯故意说等她用了一些膳食才上路,阿滢拘束没有胃口,摇头说不吃,很快就要启程了。 没有马车和多余的马匹,她又要跟商濯共乘一骑。 16. 第16章 [] 一入他的怀中,她便如同炸毛的刺猬,适才还绵软没骨头一样的人,眼下浑身都竖起了根根刺,挣扎腰脱离他的怀抱。 挣扎得他十分不愉悦,商濯赶了一夜的路,如今终于能够休息缓和太多的脸色因为她的抗拒又渐渐冷了下来。 阿滢火速站直踉跄倾斜的身体,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被男人死死掐着后腰,他的大掌带着恐怖的强制力道,将她控制在他的怀中。 无论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他的怀抱,反而会弄疼她自己,她紧张到噎沫。 他的力道比今天桎梏她的力道都要重,让她紧张无比看着他的眼睛,甚至叫出他之前所用的假名,“周、周誉,你做什么?” “阿滢,你躲什么呢?”他还要这样反问她。 那张眣丽的俊脸似笑非笑,笑不达眼底,并没有计较她的口误之言。 阿滢一时之间居然进退两难,左右无法脱身,“.....”衣裙被弄乱了。 “你.....殿下,男女授受不亲,这于礼不合,你不要乱来。”她改了口,避开他的眼睛,不与他对视。 商濯看着她撇开的侧脸,看着她因为紧张眨着的睫羽。 他以为在客栈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诓哄好她了,毕竟他已经屈尊降贵,耐心有余,她该乖一些的。 没想到她柴米油盐不进,明明知道外面很危险,还非要往外走,不肯与他待在一处。 “阿滢,之前你我也是同睡一处,况且我们已经订了终身,你往外走什么?要去哪里歇?” “那...都不算数的。”她不想和商濯面对面,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她必须要用实际行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殿下,你放开我吧,这里地方小,我……民、民女夜里歇息总爱翻动,恐怕打扰了殿下安眠,今日赶了一夜的路,殿下也累了,您早点休息,我去外面给殿下守夜,不会走远。”她保证。 商濯自然知道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到处都是他的人,她纵然会骑马也不可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他现在计较得是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抗拒和他接触。 就因为他骗了她,他已经解释了,是因为事态紧急的缘故。 她明明是谅解是信的了,现在是出尔反尔吗? 商濯没有理会她退却而出口的奉承之语,只看着她嫩滑细腻的侧脸肌肤,她素日里用的脂粉寥寥无几,偶尔有的几盒也实在算不上上乘之物,涂抹在她的脸上却不显得难看。 今日能出塞北跟他去往汴安,她很高兴,出发之前在姜娘子家中那块铜镜前涂脂抹粉细细描眉许久,她那时候很欢喜,他抱臂倚在门栏处看着她用那些胭脂,想让自己好看些。 姜娘子疯狂催促她该上路了,那时候他心里很急,为了安定姜家夫妇的心绪,按下不耐烦,说了一句但等无妨。 惹得她回身瞧着他笑了一下,随后低头莞尔,那笑容娇怯,令他略微失神。 “……” 赶了一晚上的路,她脸上所用的脂粉早就消失殆尽,此时此刻,只见到她原本的脸蛋,光洁如玉。 她的样貌的确生得不错,在塞北莫临关这一片堪称顶首,可要是放到汴安那就不够看了,毕竟那地方美人如云,她压不过那些世家贵女。 她的性子嘛……一言难尽,说不上来,在这一刻,她实在太倔了,商濯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那么倔。 他的指腹放到她的脸上来回摩挲,她闭上眼睛,睫羽颤得比刚刚厉害,商濯比刚刚压得更近,眼看着就要没有距离,就要碰触亲上了。 她忽而大声喊了一句殿下!“不要!” 商濯好看的脸上覆了一层寒霜,阿滢侧着脸没有看见他不好看的脸色,只听到他的话却缓慢温和,“阿滢以为我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商濯要做什么,只知道刚刚的距离太危险,趁着男人的力道稍微松开了点,她脱开了商濯的怀抱,站到不远处,背靠着墙,手摸着墙面,想要找什么东西可以抓稳,防止他再次拉她过去一般。 商濯挪开视线,“抱歉,你在这里睡吧。”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他离开了屋子,把地方让给了她。 阿滢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拢关上的门,“……” 她看着屋内良好布置下来的陈设,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有想到事情后续的走向会是商濯把地方让给她,她原本是想自己出去的,在外面寻这家农户随意找个能休息的地方歇息便好。 下属看到商濯从屋内走出来,还以为屋内缺了什么物件,刚要上前询问,只见到他的脸色相当难看,阴沉沉,下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默默在外面伫立,等着商濯传唤。 没有等到商濯问话,他撂了衣袍坐在正屋的桌子上,拿了一个茶盏在掌中把玩,敛下睫毛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属面面相觑,殿下是怎么了? 简陋的屋子藏不住声音,刚刚里面传出的那一声殿下,外面的人都听见了,尚且不明情况,殿下忽而走了出来,在外面坐着,一言不发。 难不成与那位姑娘吵架了? 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殿下对她似乎不一般,两人今天还共乘一骑,姿态很是亲密,今夜更是共歇在一处。 殿下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还与她有亲密,岂非……当然这些话,做下属的自然不敢置喙。 商濯在外面呆了一会,平稳心绪,想着接下来的时局,尽 17. 第17章 [] 还是顺从着她手指拉人的力道跟着她进去了。 门关上后,下属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小心警惕着四周。 商濯随着她进来站定,他没有说话,垂眸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若是从窗外可以看到昏暗的烛火印着两人的身影,高大的男人微微倾身,娇小玲珑的少女埋首不语,她的两只手垂在身侧,捏着裙裾不停绞动。 阿滢有些过于紧张了,商濯自然是看出来了。 她历来有什么情绪惯常爱写在脸上,叫人一眼能瞧出来,根本藏不住半点心事,没有一点心机成算,这也是她和京中世家女子不大相同的地方。 那些女人或多或少总爱装模作样,脸上戴有多副面具。 不过,他佯作不知,“阿滢找我,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害怕吗?” 这句话他刚刚在外面就已经问过一遍了,自然不是。 阿滢缓慢摇头,“外面冷,殿下在此处歇息吧。” 商濯看着她有些乱了的发梢,伸手给她捋顺,力道十分温柔轻软。 阿滢下意识要躲,在商濯脸色沉下来的那一瞬间,她躲闪的动作停了下来,最后还是没有躲避,男人的脸色稍有缓和,她低着头没有看见。 他帮她把刚刚在争执当中弄乱的乌发一一捋得整齐。 男人抬手之间,阿滢可以闻到他袖口处的清冽香味,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香味,她辨认不出来,但她知道,是很名贵的香。 阿滢之前跟着戏班子去唱戏,见到不少的达官贵人,闻过不少的香,她虽辨不出来香味的名字和出处,久而久之,也能辨识一二,何种是好香,何种是劣质的香料。 “快歇息吧,天色已经不早了,这里距离汴安还有很长的一段脚程,我们需要时时提高警惕,你歇两个时辰,我们便上路。” 那时候天才蒙亮,比较安全。 “殿下在这里歇息吧,我——”她还要再说,结果被男人打断。商濯叹了一口气,“阿滢。” 他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无奈,“我与你相识也有些时日了,从前怎么不知你这样倔?” 是真的倔,商濯从来没有想过她能硬骨头成这样,或许是装的?可她不会。 “你莫要再跟我争执了,从前我受伤,你对我事无巨细,把床榻让给我,我的伤早就好了,应该让你歇息。” “您是殿下,我不能以下犯上。”阿滢小声说道。 她还知道以下犯上,商濯瞧着她一本正经的小脸。 她被男人瞧得略微羞赧,接着道,“殿下歇息吧,民女也不出去,随意在旁边找一处歇息了就是,民女皮糙肉厚,没事的。” 商濯摇头,他的两只手攥住她的肩膀,逼迫她仰头,“阿滢,我虽是殿下,却也是你的未婚夫。” 他的声音温润,俊逸无比的脸上带着浅笑,看着平易近人,犹如朗月公子。 要不是地方换了,外面守着很多人,他身上的衣料不再是阿滢给做的粗衣麻布,她差点以为回到了塞北的屋院。 平日里仅仅是粗衣麻布套在他的身上都能显出气宇轩昂的不俗来,此刻换上了更好的衣料所做的衣衫,别提有多英气逼人了。 “我.....” “阿滢,你还要再拒绝我吗?我曾经如何说的,往后便会如何做,不会食言亦或是反悔。” 他真的很想看看,她的抗拒能够撑到几时,是真的不喜他吗? 他的身份让许多女人趋之若与,她却在听到的那一刻避之不及,吓得要回塞北,明明之前还说爱他,想要嫁给他,欢欢喜喜对着他笑。 “我……” 她缩着肩膀,看着男人的眸子,他的眸眼深邃迷人。 她撇开眼,终于对他敞开了一点心扉话,没再冠冕堂皇说那些有的没的什么殿下民女,“可是你之前说了不会骗我,你还是骗了我。” 商濯眉头微皱,脑中划过一些回忆的片段,当时在土医拐二的家中,她被满屋的蛇虫鼠蚁吓得四处乱窜,钻进他的怀中寻求庇护,怎么都不肯出来。 第一次倒是出来了,因为瞧见了没遮盖拢实的蛇虫,又被吓得缩了回去,再然后怎么劝都不肯出来了,他好言好语耐心十足哄劝她,她那时候问他会不会骗人,他说不会,她信了。 明明人还惧怕无比赖在他的怀中,却能恶狠狠威胁他,若是敢骗她,他就死定了,那会他被她惹笑,觉得她很可爱。 她心里原来在介怀这个?明明他已经解释过了身不由己。 既要让她消气,那便好说了。 “是我的错处,阿滢顺从当时的话让我死定了可好?” 小姑娘眼睛乱转,“什么死不死的?” “阿滢说了,若我骗你,让我死定了,阿滢如今要怎么收拾我都好,我绝不还手也不张口喊一声。” 阿滢,“……”她倒是想,她不敢。 商濯是什么人,当朝殿下,还是最受宠的那一位殿下。 她一个姑娘家不打听朝政,却也听说了不少有关于越朝二殿下的传言,他英明神武,少年老成,足智多谋,自从上战场开始,从无败绩,越朝的百姓称他为战神。 “殿下言重了。”她尴尬笑道,挣脱出他的桎梏。 “若是阿滢能够消气,让我如何都使的。” 她看着商濯真诚的脸,“……” 屋内的蜡烛已经燃过大半,再不休息又要接着赶路了。 她不再纠结于惩罚消气之类的话,说让商濯上踏,他还是不肯,偏要让她。 最后阿滢妥协了,她把柔软的被褥隔在中间,一人躺一遍。 她睡里侧,待男人躺下来那一瞬间,中间的被褥仿佛成了摆设,因为他身宽体阔,农户家里的床塌说大不大,不怎么够。 眼看着他挨着边角,阿滢最后还是把被褥给扯了过来些,商濯见状也往里侧挪了挪,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偏头看着女子的侧脸,“阿滢,你还生气吗?” 她听见了,闭上眼睛并不答话。 商濯却不肯作罢,他伸手过来牵住她。 男人的指骨修长冰凉,握住她的小手那一瞬间,睡着的人睫毛颤了颤,商濯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轻微勾唇,随后便没有再说话了。 阿滢睡得不踏实,想要暗中把手给抽回来,谁知道商濯握得比较紧,她抽不开,索性只能由着他握了。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还在睡梦当中的阿滢感受到了颠簸,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已经不在农户家里,而是在驰疾奔跑的马背上,刚开始她以为在梦里,谁知马跑得颠簸,晃醒了神,磕到了她的腿,有些疼。 既然会疼,那就不是梦了。 第二反应,阿滢以为自己被绑架了,她睁大眼睛,正要辨明情况,头顶传来一声问候,“醒了吗?” 熟悉好听,富有磁性的声音。 是商濯。 “我们……” 他长话短说,时辰早就到了,因为她睡得实在太熟了,不忍心将她给叫醒,所以给她简单擦了擦脸,便带着她上路了。 “我们赶了多久的路,要到哪了?” 阿滢看着周遭不断变化后移的草木,依然不认识是什么地方,不过能看出来还是在小道上,没有走官道。 “喜州边界。” “喜州?”阿滢重复了一遍,距离塞北已有千里,已经走了那么远了吗? “再走几日,很快就能到汴安了。” 阿滢捏紧斗篷的边角,略有失神,汴安,她一直想来的汴安…… “抱歉阿滢。”他忽而与她道歉。 “什么?” 她不大明白,仰头看他,若是她再高些,亦或是坐于马鞍之上,肯定会撞到他的下巴。 而今就是轻轻擦过,带起一阵酥麻。 商濯微微皱眉,垂眸看着她乌黑浓密的头发。她没着什么钗环,原本的头发很是柔顺滑软。 “……” 阿滢未曾发觉男人的异样,她还在细想商濯张口说那句话的缘由。 商濯抬眼,“一直忙着赶路,不能带你好生游玩游玩,领略地界的风色了。” “啊?……哦。”原来是因为这个抱歉啊。 来时她不明真相,路上便一直叽叽喳喳问他,去汴安的路上会经过什么地界,可有好玩处? 商濯一一回答,给她讲了不少途径之地的风色美食,她听得津津有味,央求商濯一定要带她去看看去尝尝。 阿滢还记得,喜州最有名的是四喜糖丸,又甜又香。 “没事,殿下的事情比较重要。”若是商濯再不出现,只怕将来天下大乱,这不是都危及到临关了吗? 她的回答倒是善解人意,不过脸上的落寞清晰可见,想必还是遗憾难过的。 “等处理完京中的事宜 18. 第18章 [] 商濯的声音勉强叫她的心魂落稳住了些。 她闭上眼睛,两只小手捂住心口,听着男人吩咐旁边的人前去查看发生了何事,是何情况。 不多时,人便回来了。 商濯罩住她眼睛的大掌也拿了下来,他的下属抱拳屈膝跪在地上跟他禀明情况,便说是这处叫明安镇,前不久镇子里闹了疫症,陆陆续续传染了许多人。 “而今呢,永州没来人管此事?”商濯沉声问。 明安隶属永州,出了这样的事,没见到此处有永州的官兵。 方才过来之时,遥遥远见此处灯火通明,商濯原想过来一探究竟,怕是魏人在此设伏,没想到内情却是如此。 阿滢看着被商濯下属隔困在里面的村民,难怪个个面黄肌瘦,脸色青白,原来是染了病,瞧着好生可怜。 “永州太守闭城门不出,只说是战乱四起,疫病难治,怕殃及城池,故而将明安镇封锁,不许人外出进入,只派了个把郎中来医治。” “没见成效?”商濯再问。 下属摇头,“听明安的里正讲,郎中自三日前说回永州取药,便再没回来了,永州太守不放官兵来此,只下了命令,若有人出村乱走,旁边的人见了可将其杀死。” 商濯听了嗤笑,“本殿下竟不知永州太守有如此权威,竟敢罔顾我朝律法,随意草芥人命?” 下属不敢说话。 永州太守之所以如此猖狂,靠的不是自己,而是背后的四殿下。 先前就听说永定两州的太守跟四殿下的母族关系匪浅,自然是仗着四殿下作威作福了,永州离京城远,没有人弹劾,谁会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阿滢不明白朝政上的事,她看了看因为染病而痛不欲生,不得医治被围困在此等死的村民心生难过。 适才过来袭击抱住她大腿的人,是一个稚儿,被商濯踢倒以后,他被人拉了回去,商濯的一脚下得很重,他褴褛的衣衫上可见步履的印子,青白的脸上冒着汗珠,泛白的嘴巴抖得厉害,他的眼神却一直盯着阿滢手里的食盒。 想必是闻到了四喜糖丸的味道,饿极了才会冲过来抢。 她的心肠软,看对方是个孩子便忍不住了。 商濯偏头看着她把舍不得吃完的糖丸递给一旁的部下,又指了指那稚儿,让他送过去。 下属自然不敢接,这是殿下吩咐特意买给这位不知来历的姑娘,眼下情况未明,怎么随意送了吃的进去,要先问殿下,得他的授意。 阿滢见他不动,眼神看向商濯,隐隐明白他的意思。 她在一边等着商濯和他的下属说话,谁知她一看过来,商濯便抬手打断了下属的汇报,温声问她,“阿滢要把吃食给那个孩子?” “可以吗?”她柔软的指腹抠弄着食盒的边沿,话里有几分忐忑。 商濯对她表现得十分耐心。 他知道她本质上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小姑娘,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尚且不知道人心的险恶。 否则也不会轻易上他的套,把浑身上下的身家银子都给了他治病,又被他带去汴安了。 “可以是可以。”正好他也该给她长些后怕的教训,不要再起离开他身边回塞北蛮荒之地的心思,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不要坏了他的事。 “只不过阿滢确定吗?”商濯这样回她。 阿滢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正想问他确定什么,商濯忽然打开食盒,挑起一颗糖丸,他原本想直接抛过去,当着阿滢的面,倒是没有那么做,他让下属送去。 然后阿滢看见那颗糖丸才到小孩的手中,旁边的人眼睛冒光,疯狂轰上前抢夺。 不过就是一颗糖丸而已,仿佛在争命。 商濯给下属递了一个眼神,他们连忙上前亮刀剑制止,这才免了一场撕抢,尽管如此,阿滢看到那个小孩的额角已经破了,正往外流着血。 “……”她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 糖丸是好吃,不过是一颗糖丸而已,纵然美味,竟然值得那么多人拼了命去抢,有多少天没有用过一顿饱饭了。 商濯旁边的下属上前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明安镇封锁,不许人进出已有许久,镇上能吃的东西早就没了,若有健全康泰的人…” 话没有说完,商濯扫了他一眼,下属汕然闭上嘴巴。 阿滢不笨,如何听不出他的下言。 若有健全康泰的人,是被村民吃了吗?难怪村民会用骨碌碌的眼神看着他们,不单是看她手里的糖丸,更是在看他们,他们也是食物。 商濯再看下属,他又说了一句话,“姑娘放心,属下等必然会护好殿下及姑娘的安危。” 商濯将她拉至身侧,把她的食盒关上,轻拍她的肩骨,“阿滢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阿滢有些反胃,“……” 她原本以为姜娘子跟她说的战乱不安生,处处有流匪去抢食吃,没想到已经出现人吃人了。 而且她刚刚还被人当成食物,要不是商濯和他的下属在,恐怕她的下场跟那块糖丸一样被人抢夺撕扯,吞吃入腹。 瞧她吓得有些狠了,小脸苍白,睫羽微颤,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那些人的眼神当中藏着忧恐。 商濯知道她乖觉了,虽说不是彻底乖觉,至少现在她不敢再贸然离开他身边。 男人满意勾起唇,不过他将神情隐藏得很好,身边的姑娘沉浸于恐惧当中并未发觉,她不说话。 商濯不紧不慢吩咐下属带了大夫再去查看情况,把里正找来,若是他没有看错,这些人所患疫病的症状跟他原先在马嵬战场上见过的疫症有些相似。 他离京太久,若没有一个借口推诿,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令父皇满意。 况且,永定两州地势险要,很适合藏养军队,打造兵器,这样好的地界放在政敌背后的母族手上,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不如趁此机会。 阿滢没有想到,商濯会带着她进村,还吩咐人把手上的干粮一一分发给村民,再让随行的大夫给明安镇的病人 19. 第19章 [] 旁边还有她的下属在,外面都是人,阿滢脸色有些红,她侧过脸,避过商濯的触碰,神色微不自然。 “阿滢,待回了汴安,我给你买糖芽吃,很甜,能缓解药的苦涩。” 她彻底别过脸,“我不是孩童,不需要吃糖芽。” 她知道,商濯分明是在笑她刚刚觉得药苦不想喝的事。 “是…阿滢不是孩童。”他顺着她的话道。“我说与你买糖芽,只是想让你尝尝味道,并没有旁的意思。”他随意解释了一番,心想着随意,口吻却透着认真。 “汴安的糖芽不错,尤其是蜜饯局的糖芽做得很好,十分受世家贵女的青睐,不是孩童也常派人去卖,届时我一定买了送你尝尝。” 阿滢听着他的话茬,好一会没接话。 商濯留意到她的沉默,凑近问她怎么了,莫不是方才的惊吓还没有过去,印象里,她并非胆小怕事的性子。 犹记得那会魏人寻上门来,她将屋门关上,自个出去应付,魏人见她美貌,心中生出侵犯的意味,她养的马为了保护她,嘶鸣抖鬓挡在她前面。 蛮女虽说是害怕,却死死抱着她的马匹,没有一丝退让。 怕官兵逃回惹来是非,顾不得身上旧伤未愈他出手解决了那些人,人血飙溅到她的脸上,她当时的确是害怕极了,却没有晕过去,好一会,还把那死掉的人拖到了黄沙当中掩埋。 那会,他便觉得她很不一样。 明明生得一副娇滴滴的样貌,胆识却很好。 包括在客栈魏人埋下的线人寻来,遇到袭击身陷囹圄,她没有在他的身后躲避,而是站于他的身侧。 既然不是害怕,那又是为了什么。 “殿下怎知蜜饯局的糖芽好吃很甜,汴安的世家贵女时常去买。”在塞北之时,她便看出来了,商濯不大喜好甜食,他的口味偏辛辣。 原因为阿滢想去汴安,差人打听过汴安的消息,听莫临关的货郎小贩说 清隽的脸上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阿滢是吃醋了吗?”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而今刻意压低了点,更显得磁性动听。 阿滢略有些不适,她敛下颤抖的睫毛,“不、不是。” 商濯将她羞赧的样子尽收眼底,心里有效,面上却温和,“阿滢说不是便不是。” 他解释说,“我知晓世家贵女喜好蜜饯局的糖芽时常去买,是因为我的妹妹也爱吃,她曾在我耳边念叨蜜饯局的糕果糖芽不错,又不得出宫,便央求我派人给她买。” 原来是这样啊,她还以为... 阿滢忍不住咬唇,“殿下还有妹妹?” 他轻嗯一声,“是,还有个胞弟。” 胞弟?阿滢听了低低唔一声,她不清楚汴安皇朝的事情,搭不上话。 恰在这时,他的下属送了些吃食进来,商濯往阿滢前面一推,“你方才没吃多少,这两日一直奔波劳碌,多用些饭菜,一会好生休息。” “我们不是要早点回汴安吗?”她没忘记,后面还有魏人追杀。 “回汴安躲避魏人是要紧,可不能放任这里的百姓的生死不管啊。”商濯自然不会告诉她实情与打算。 要是轻而易举回去了,还怎么给他好皇弟参一本,如今正好休养生息,坐观虎斗,当然最好能够趁此机会把永定两州拿回去,便是拿不回去,也不能再放到旁人的手中,壮大他的势力。 阿滢惊叹于他的怜悯之心,卸下心房的一刻,看着男人俊逸超群的面庞又增了些许好感。 她低头不语,慢吞吞吃着膳食,“……” “那在这里安全吗?” “阿滢莫慌,若魏人真的发现了此处,我必然会护你周全。” “我不是担心我的安危。”她道。 商濯及他手下人的武功的确不错,能保护她,可人多势众。 商濯不明,疑嗯一声,“?” “若是魏人寻来,那这里的百姓会不会也?” 没想到她居然还怜悯别人,商濯安抚道,“明安位置隐蔽,来时的踪迹我已让人清理,又往另一条回京的路上做了伪装,魏人不会来的。” “若是他们真的发现不对劲再赶回,我们已经治好这里的百姓回去了。” “真的能治好吗?”连永州的太守都放弃了。 “能。” 男人语气里的笃定让少女的心微微安定,她点了点头,把盛着饭菜的碟盘朝他那地方挪过去些。 “……” 即便是喝了预防的汤药,商濯依旧嘱咐她不要胡乱走动,就待在屋棚内以防万一。 阿滢相当听话,她商濯出去之前她嘱咐他万事多加小心。 商濯看她乖觉,为自己紧张的样子,唇边扬起轻微的弧度,“好。” 等到夜里,阿滢困得不行,坐在桌边撑着手打盹,好几次差点摔下去。 下属看不过去了,商濯看重她,保不齐要带回去做侧妃也说不准。 永州一带夜里寒气重,殿下带人去查看永州旁的地势,看看四殿下是否在险要处藏养军队打造兵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叫她在这里一直等,受了寒气怎么好? “姑娘不如回房歇息,屋内已收拾好了。” 阿滢打了个哈欠,眼中含着水雾,她往外看了一眼,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下属一一回她。 “殿下还没回来吗?”她想出去看看,却被商濯的下属拦住,“殿下吩咐属下看顾姑娘的安危,希望姑娘不要让我等为难。” 若是阿滢乱走,出了什么事,搅了殿下的计划,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看她面色急切,下属宽慰了一句,“姑娘且放心,殿下英明神武,必然不会有事的,里面抬了热水,姑娘可洗漱一番然后歇息。”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滢再担忧也没用,她说了声好,回房洗漱沐浴,等不到商濯便躺下歇息。 原本是想睡着等他回来,刚上塌没多久,她便彻底睡了过去。 商濯回来时,已至深夜,外面雾气重,他浑身水气,玄色的衣袂边缘沾染了不少泥店,他将大氅脱下丢给一旁的近卫,然后朝屋内走去。 里正备办了两间屋子,他在另一间净了身,随后进了阿滢那一间,下属看到了没有多话。 20. 第20章 [] 刚刚问完这句话,阿滢便后悔了。 她不该张口的,正如商濯的身份高不可攀,犹如明月,她怎么能妄求商濯娶她?肖想明月。 可是他一遍遍告诉阿滢,说他会娶,他会。一路上待她多加照抚,两人又同榻而眠,亲密异于常人,好似夫妻。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鼻酸想哭,没来由的想哭,大抵是出来久了,身边也没有知心的长辈看顾,她想家了,想回塞北了。 商濯眉眼微动,心中不免嗤笑,她还是信了的。 “会。”他道。 声音落于阿滢耳畔的那一瞬间她抬了头,水汪透亮的眼眸看着他,对上男人的视线,少女眼底依稀闪烁的水花令男人一愣。 他说的分明是令她愉悦的话,为什么她看起来却很难过的样子,他心中不解,眉头微蹙,“……” 是因为没有听清楚吗? 商濯再一次给了她确切的答案,“我本来就答应过阿滢。” “我会娶你。” 戏言而已,多说几次对他来说没有损失。 况且有何人作证?除了她,没人听见过这样的话,纵然日后她撒泼打滚要他履行诺言,又能拿出什么来证明他说过这样的话?谁会相信越朝二殿下曾经许诺过要娶一个蛮女为妻。 实际上到了永州边界,魏人没有追上,她走与不走是否选择留下,对他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一个弱女子掀不起什么波澜。 她身无分文,也不算是身无分文,姜家夫妇给了些散碎的银钱,那些或许勉强够她回塞北,说不定还回不到塞北便花得精光,再者她不辨路,或许还会走失,或许遇上不测。 一想到她执拗,便是这样的结果,商濯眉头越发紧缩得厉害,心上莫名被攥紧。 说不上来为何如此,“……” 大抵是因为她对他有救命的恩情,让她流落在外不大好,带着她到汴安见见都城的繁华巍峨,全了她的心愿,便是还了她的恩情。 只是,在客栈那会,为了安抚带走她安抚,话都说了这个份上,索性就一直骗下去。 “我觉得很难。”她看着男人漂亮的眼睛,明显相信了他的话,前一瞬脸上还有笑意,下一瞬又丧气起来。 “有何难?”商濯问她。 “因为殿下的身份尊贵,我是一介民女,殿下娶亲,应该娶高门大户的世家贵女,而不是我一个蛮荒的孤女。”她的自知之明始终带着。 “还有呢?”他听出来她的话不曾说尽。 “还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是殿下的婚姻大事,必然要精挑细选,才能与之相匹配,殿下如何能自己做主娶我。” “我说能便是能。”这句话接得很快。 阿滢抬头,再次看着他俊逸无双的面庞,“……” 他语气的笃定,脸上带着的自信令她再次动容,不晓得说些什么回他才好。 “为什么殿下说能就能。”是因为他是越朝说一不二,逢敌从无败绩的二殿下吗? “阿滢,谁告诉你殿下娶亲,必然要娶高门大户的世家贵女?”他的手指抚上她巴掌大的小脸,指腹摩挲着光滑的侧面。 她顿了一会,“…没谁说。” “既然没谁说你又为何如此告知我?” 少女的粉唇翕动,“话…话本上,我在话本上看来的。” 他觉得有些许好笑,那些个歪史野册能讲个什么,“话本上还说什么了?” 她倒是被他给问住了,歪着脑袋,细细的食指拖着下巴思忖一会,“话本上还说男女姻缘,应讲门当户对,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你在哪里看到的话本子?”商濯的眉头蹙得越发厉害了。 “班子的书铺里,还有一些是在货郎的摊上,一个铜板就能看一个时辰,只要你不将书弄坏,他不会额外收你的银钱,好的地方是口渴了有水喝,不好的地方是没地方坐下,只能或靠或蹲在摊位附近,不能走远。” 因为货郎摆摊的地方旁边有口井,口渴了,打井水喝,旁边还有个阿婆支的馄饨摊。 先前见到商濯的字写得很好,她略失神的片刻,想过带他去支摊卖字替人抄书,让他还钱。 莫临关虽说比不上汴安寸土寸金,可四处来的小摊贩很多,摆摊设点也是要按着官府划分的寸地行事,每日都有捕快在摆摊的地界监察行走,若超出一星半点,那也是要多交钱的,若是不交钱,便会将你给赶走。 阿滢曾经生过去摆摊卖些小摆件的念头,她会做些可爱的泥人,且不说能不能卖出去,打听到地租的费用她便打消了心思。 她说着说着就没了话,深思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商濯问她,她便都说与了他听。 “是,我还欠阿滢许多钱,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许?”他逗她笑。 阿滢听出他话里的逗趣味,偏头,从他的大掌中挣脱出自己的脸庞,离他远了些。 盘腿坐在那处时的样子懒散毛躁,衣衫虽将她的雪肌包裹得严实,却有些微乱,商濯看着她的行径。 她当真是……很没规矩。 “殿下欠我的钱还是要还的。”钱财是钱财,情爱归情爱,她分得很清楚,情爱哪有钱财重要,情爱若是没了那便没了,至多难过失望,钱财要是没了,便是没了立身之本,行走于乱世,身上总要揣着几个子。 “还,必然会还,救命之恩也会还。” “阿滢你不必担心,父皇母后很是开明,我的妻子只需模样周正,善良大方,懂些为人处事便可,不一定要世家贵女。” “果真吗?”阿滢在心中细数他说的模样周正,善良大方,懂些为人处事……她勉强能对得上号吧? 少女睁大了眼睛,额前的碎发蹦起,看着活泼鲜动,呆萌可爱。 “果真,因此我不骗你。”男人勾唇。 阿滢没有再说什么了,商濯观察着她的情景,和之前相比,她的眉梢染上了几分愉悦。 “所以,阿滢信我。”他拉她的手过来捏在掌中。 她时常做粗活,指 21. 第21章 《春若凝滢》全本免费阅读 她今日听到外头吵闹,明安镇比起原先的死气沉沉算是有了不少生气,只是没有想到明日就能离开了?! 真是措不及防的好消息,阿滢愣住,木筷夹起来的饭粒掉了些许下去。 商濯看她惊住,忍不住好笑,“听到能离开,阿滢那么开心?” 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我不是。” 不是开心,是震惊,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不过,明安镇的百姓能从疫病当中脱身,的确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好罢,我的确高兴。” 离开永州很快就能到汴安了,她自然是高兴的,她心心念念的汴安城,不知道是何等样子? 阿滢早些年在书铺当中看过汴安城的布防图,不过已经是很早年的了,这么多年过去,汴安作为越朝的都城,变化应当不小。 他给她夹了一块酥脆香排,“多用些,我怎么觉着你好似瘦了一些?” 那晚敞开心扉说了许多,她在他面前消除了不少拘束,而今会如同在塞北那样对着他鼓腮帮子了,话语的语气也随和不少。 “殿下胡说,我近来一直闲在家里哪都不去,又吃又喝,分明是胖了。” 屋内是比她之前的家要大要宽阔,可跟外面比起来,能大到什么地方去? 她在家里绕来绕去,商濯的下属不许她出门,她每日吃吃睡睡,最常做的事情便是托着下巴坐在桌边看着窗外发呆。 “阿滢不胖。”他又往她的碗里夹菜。 塞北荒凉,食物的种类少,能吃的东西就那么些,她之前就瘦弱纤细,而今没吃多少,压根没有长肉。 礼尚往来,阿滢也给他夹了些菜,小声道,“殿下同吃。” “多谢阿滢。”商濯笑。 次日天不亮便启程离开,阿滢看着还笼罩在暗色当中的明安,“我们真的要走那么早吗?” 她原本还想去看看那些村民,尤其是那天跟她抢糖丸的孩童,如今可都好全了? 两人依旧是共乘一骑,商濯揽着她的腰肢,手拽着马缰绳转头,“魏人尚且不明行踪,一路必须要小心,趁夜出发,能避开人群。” 近些日过得平和,阿滢险些都要忘记了,她还处在被人追杀的困境当中。 知道事无转圜,她不吭声了,“……” 商濯垂眸见少女挽着乌发的发簪,很陈旧的鎏金簪子,她戴了许久。 “若阿滢想,日后有空,汴安的事处理完,我带你回来明安。” “可以吗?”她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屋门的斜对面有一棵梨花树,她盯着看了好些时日,如今只有窗桕高,日后回来不晓得是个什么光景,或许长了高过屋檐也说不准呢。 “当然。”只要那时候明安镇还存在,他会带着她回来。 阿滢留意到此次离开明安镇,商濯还带了两个明安镇的村民,一位是明安里正的儿子,另外一位是明安患病又被治愈的村民。 “为什么要把他们也一起带走?” 商濯跟她说了两句,“永州太守德不配位,明安镇的事情需要有当事人才好递弹劾的折子给父皇。” 原来如此,说到朝政上的事情,阿滢不动,干脆就窝在商濯的怀中噤声了,见她乖怜安静,商濯收回眼。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在一家客栈落了脚,因为之前在莫临关的客栈遇刺,阿滢心有余悸,进门之前她拉住商濯,踮起脚凑到他的耳边,他实在是生得太高了,微微弯腰躬身才能不叫她那么费力。 “我们还要住客栈?会不会太危险了。”凑得很近,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小脸认真。 商濯讲道,“此处已经勘察过了,周围没有魏人。” “殿下忘了?之前他们伪装过。” 男人看着她紧张兮兮的神情,挑眉问,“阿滢是不信我吗?” “……不是。”她道,“我是出于对殿下的安危考虑。” 她总是称呼他为殿下,不过自称已经从民女改为一口一个我了。 “阿滢放心,我的人留守暗处,若有人靠近必然第一时间察觉。” 最后还是进了客栈,尽管有商濯言语保证,阿滢仍旧放不下心,进门之时无比警惕,她的眼神触及客栈内喝酒说话的江湖人士,似乎要将对方洞穿,看看有没有什么马脚露出。 商濯看着她的反应好笑,仅凭蛮女的一双眼睛能看得出来什么? 旁人若是伪装,衣衫变换面部易容,她单纯坦率,久在塞北不谙世事,能懂外面的险恶吗? 坐在最里侧带着斗篷的江湖刀客明显吃多了酒,和旁边的人说到了兴处,仰头哈哈大笑,声音粗犷响亮,吓得她风声鹤唳,紧紧攥着他的臂膀,几乎是用掐的。 商濯看着她手腕和指骨已经有些泛白,她整个人紧绷无比,脚步却没退缩,还是并立在他的身侧。 “……” 商濯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臂膀上拿下来,最后攥捏在手中,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甚少亲密牵过手,能看得出来少女相当不适,她想要从男人的大掌中抽离,最后又被他给攥捏紧,人多不好争辩,既然无法挣脱,便由着他牵手了。 近卫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亲密,神色复杂。 掌柜很快开好了上方,吩咐跑堂备办好热水膳食。 一直到上房内,商濯才放开她的手,他以为羞赧的小姑娘会跟他讲点什么于理不合的屁话。 没想到她只是红着脸,背过身看了看她的手,随后又搓了搓裙摆边沿。 “……” 商濯的大掌往里蜷缩动了动。 用过晚膳沐浴休憩,阿滢提着警惕,始终睁着眼睛。 商濯看着少女在月影下不断扑闪的睫毛,好像一把小扇子,他好整以暇问,“阿滢这么怕吗?” “是有些怕。”她说。 何止有些,她说话还是太委婉了。 看来上次客栈给她留下的阴影着实大,已经用过晚膳沐浴躺下,还是放不下心,提心吊胆到不敢入睡。 在农户家,在明安镇时她倒是不慌。 商濯看着她的侧颜,想到一些事情,左右无事,索性就问出了口,“我们在 22. 第22章 《春若凝滢》全本免费阅读 阿滢抬头往上看,夜晚的浓雾已经笼罩过来了,城门燃了灯,四下照得无比亮堂,处处都站着官兵和守城门的吏卒,他们手拿长枪剑戟,穿了官府的红袍衣,站得笔直肃穆。 汴安两个大字印在城墙上,字迹巍峨壮丽,令人心中不自觉生畏。 人潮涌动正往里挤,有赶马车的,有如同他们一般骑马的,马车宽大豪华,雕花饰锦,朱顶是清漆燃就,四角挂了香包令牌,马屁也挂了上好的马鞍子,挑货商客络绎不绝。 此时已快到宵禁,竟然还有那么多人? 守城门的官兵分列两侧,场面的熙攘规模远非莫临关可比。 不愧是大越的都城所在之地,她的小嘴巴都忍不住张大了。 城门由皇城司监管,何时轮到御林军插手了?人潮熙攘,乔装进城并不难,可若是真的躲过了城门的御林军贸然出现在城内,又该如何向父皇交代。 如此,不得不亮面出牌了。 只是,带着她很不方便。 商濯唤来下属牵来一匹马,他掐着阿滢的腰肢将她抱去另一匹马上。 阿滢不防,歪头看他,“怎、怎么了?” 一路上跟着商濯同乘一骑,眼下到了汴安,忽而将她抱走,叫她不是很适应,眼巴巴看着他。 汴安城实在太大,她真怕迷失在这里。 “阿滢,我需要先进宫复命,我让近卫送你去安置,待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再来看你。” 他拨了几个人跟在阿滢后面,其中一位是他惯常使唤的近卫,名字叫昭潭。 “那殿下会来吗?”她莫名的紧张。 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这次与商濯分开,便再难见到他了。 “会。” “阿滢放心吧。” 她不好耽误商濯的事,便乖乖点头,“好。” “我等着殿下。” “嗯。”商濯朝她露出一抹笑,随后看向他的下属,“好生照看姑娘,不能出一星半点的差池。” 下属明白商濯的嘱咐为何意,不光要照顾她的安全,还要监视她的行踪,谨慎为上。 “属下领命。” 商濯带着一波人先进去了,阿滢看着他身旁的人朝守门的官兵亮出令牌,他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英俊的面庞,随后那些官兵跪倒一片,周围惊呼声此起彼伏,“二殿下回来了?!” “真的是二殿下!二殿下没有死!” “快去禀告陛下!” 不多时,又来了一支皇家禁卫,为首的朝商濯跪下,随后领着他往里面走去。 就当男人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前,他侧了身,往阿滢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短暂的眼神接触过后,他便挪开了视线,随后城门恢复了先前的喧闹,百姓还在议论纷纷,二殿下真的回来了。 “我就说啊,二殿下战无不胜,怎么可能会死在魏人的手中。” 阿滢跟着商濯留下的近卫昭潭进城,听见了不少百姓口中有关商濯的事迹。 “魏人狡诈,不过是这两年得了些势,用计谋害了二殿下,魏人跟当年的吐蕃比起来算个什么东西,吐蕃人凶猛尚且被二殿下收拾得服服帖帖,魏人战败也是迟早的事。” “是啊是啊……” 阿滢听到这些议论,心中生出与有荣焉之感,这样英明神武,被人口口称赞的人物是她的未婚夫婿。 “……” 她被安置到了一处私宅,是商濯在宫外所购置的,少有人知道,他偶尔会来这边小住几日,里面丫鬟仆从一应俱全。 只不过没有女子所用之物,昭潭带着她过来的时候,宅院里的下人皆震惊了。 纷纷用好奇打量的眼神往阿滢的身上看。 她到底是谁,看着衣着简陋,行为粗鄙,不像世家贵女,那张脸倒是清丽娇俏,不过汴安美人如云,她的长处也就不算是她的长处了。 但她是昭潭带来的,昭潭是殿下的贴身近卫,他只为商濯办事,商濯这么多年洁身自好,身边从未有过女人,况且,他有了未婚妻。 阿滢住进来的后一日,昭潭便叫了京中最好的成衣坊掌柜带了些衣裙过来给她安置,另外的鞋履,内衬小衣,钗镮首饰,胭脂水粉,该有的都带过来了。 除此之外,还让成衣坊掌柜领来的绣娘,给她丈量了尺寸,挑选锦绣段子,裁制秋衣。 阿滢活了小半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好那么漂亮的衣衫首饰,布料好得她没法用言语来形容,摸上去的手感丝滑温软,穿在身上一点都不磨肌肤。 甚至于让阿滢觉得她的手太过于粗粝,会不小心把那些衣裙给弄坏了,珠钗玉环的簪头做得栩栩如生,她在莫临关最好的首饰铺子见过最贵最好的珠钗都没有眼前的这个好。 和眼前看到的珠钗衣衫对比起来,莫临关的铺子衣衫简直上不了台面,有一瞬间阿滢心中生出无尽的卑怯。 她呢?她连莫临关最好的首饰衣衫都买不起。 方才褪去身上的粗衣罗裙,两相对比之下,她看着自己的旧衣旧鞋,心里很不是滋味,小脸涨红,微微埋首,名贵的衣衫穿在身上她心里生不出欢喜,反而觉得很不自在。 总感觉她配不上这里的一切,配不上商濯。 “……” 她跟昭潭说太贵重了,还是不要采置了,随意一两身衣衫便可,她会随时换洗。 因为周围站着随侍的丫鬟,听到她说的这句话,众人露出奇怪的眼神,面面相觑,即便那些眼神没有落在阿滢的身上,凝固的氛围也叫她坐立难安。 昭潭没有如她的意愿,只讲道,“姑娘不必客气,一切都是殿下吩咐,您安心受用便是了。” “若您执意不要,殿下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他拿商濯打压阿滢,她果然没有说话了。 阿滢没有敢问要花多少银钱采买这些衣物首饰,只见昭潭递给成衣坊的掌柜一袋重重的荷包,露出的一片金叶子让阿滢忍不住咽了一口沫。 这么多钱,足够把她们的戏班子都给买下来了!商濯欠她的,恐怕一件衣衫就还清了。 晚膳用得更是丰盛,她叫不上来饭菜的名字,只知道鸡鸭羊肉全都有,菜色多到令人震惊,摆盘精致好看,让她不忍心动筷子,吃得比过年节还要好。 “会不会太多了?”就她一个人用膳。 她邀请围在旁边的丫鬟仆从一道坐下,谁都不敢动,倒是上来了两个丫鬟,不过不是跟阿滢一道用膳,而是来伺候她用膳,阿滢受宠若惊,不过是夹菜而已,她不要伺候,把人遣走了。 昭潭蹙眉看着她尊卑不分的举动,上前提醒,“姑娘是客,她们不过是丫鬟,不能与姑娘同桌用膳。” “那你……” “属下也不配和姑娘一道用膳。” 阿滢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和他身上所穿的黑色侍卫服一样令人觉得沉闷。 她忘了,这里不是塞北了,而是汴安,天子脚下,尊卑分明,制度森严,一切都该有规矩。 “好吧……”阿滢忽然就没了什么胃口,尽管她好饿。 “那可不可以先撤下一些,我一人着实吃不下那么多。”她打着商量的口吻。 “姑娘尽可每样菜色都尝尝看。”他又告诉阿滢做好的饭菜即便是不吃,端下去依然会被丢掉。 “不能留下,明儿再用吗?那样多可惜啊。”她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旁边的人在看她了,像看怪物一样。 这句话难道有什么错吗? 她在塞北吃不完的食物总是会封存起来,留着下一次吃,既省银钱又不浪费。 昭潭蹙眉讲,“待姑娘用膳之后,可以将剩下的赏给下人。”在汴安城内,主人家吃不尽的食物即便是丢掉下人也不能去捡,除非主人恩准开口了,否则便是偷,可送官府。 饭菜精致可口,喷香扑鼻,阿滢因为昭潭口中的一个赏字搞得没吃多少。 剩下许多,她看着分给了主宅内伺候的人。 夜里丫鬟们为阿滢宽发解簪,宽衣解带,又拿来热水伺候她沐浴,她不满人伺候,却不知道这些繁复的衣衫该如何解,净房内放置的沐浴之物该如何用,这里没有澡豆,只有说不出名字的白玉瓷罐。 她看着她们尽心尽力给她擦拭身子,濯洗头发,擦拭头发,往身上脸上擦各种养肤的香料水粉,抹上去之后,阿滢觉得她的肌肤光滑如玉。 她一直以为商濯会来,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来,夜有些深了,昭潭不见了踪影,她看到门口守夜的丫鬟便将人喊了进来。 丫鬟垂着头置于珠帘后,“姑娘有何事吩咐?” 阿滢坐起来,她掀开幔帐下塌,“你过来。” 丫鬟进来了,依然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