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折柳》 1. 第一章 [] 七月上旬,天气闷热。 鄞州城内,东街集市上乌泱泱地挤满了人,行脚商穿街吆喝,各色店铺琳琅满目,南商北客送往迎来,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街拐角地摊摆了一溜儿,有说书卖唱、吹糖人算卦,也有光膀子大汉表演胸口碎大石,最为显眼的,是隔壁钻火圈、踩刀尖的杂耍小童,引得路人驻足观望连声喝彩。 换做平日,丁稚鸢最喜欢凑热闹,但此时她头也不抬,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紧步跟在侍女身后。 不一会,两人穿过长街,来到略微清冷些的桥头,侍女指了指面摊旁等着吃面的红衣姑娘,悄声道: “小姐,那位便是楚捕快,听说她侠肝义胆,好替人打抱不平,想必也会帮小姐的忙。” 丁稚鸢吸吸鼻子,泪眼婆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提起裙摆走过去。 余光里,楚涟月早已瞥见桥头那两道可疑的倩影,见她二人朝自己走来,便知是有事相求,正好老伯端来一碗阳春面,汤清味鲜,香葱诱人,她抬手制止丁稚鸢出声。 “稍等。”她端起碗吹了吹,便往嘴里扒拉,其他饭菜还能等一等,可面坨了就不好吃。 丁稚鸢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疑惑地看向侍女,眼里的意思很明白:你找的人到底靠不靠谱? 侍女朝主子点头,示意她放宽心。 香!实在太香了!楚涟月吃完面,又把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甚至还想舔舔碗底的渣,她脸皮虽厚,总归有外人在场,依依不舍地放下碗,将目光落在主仆二人身上。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 丁稚鸢抬眼看看四周,脸色有些为难:“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涟月付过账,利落收起刀跨在腰间,朝老伯讨了一杯茶,跟着主仆二人来到人少僻静处。 侍女开门见山:“楚捕快,我家小姐是孟府的表姑娘,前几日被指给了柳家三公子,听闻那柳三郎已娶过两回亲,每回新娘都死在了成婚之夜,我家小姐自幼孤苦无依,断不能嫁过去送死啊。” 涟月吹吹烫手的茶水问:“孟家主母是什么态度?” 丁稚鸢抢言:“姨母收了柳家不少彩礼,还嘱咐家仆看紧我,我今日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想要我帮你什么忙?”楚涟月轻抿了一口茶。 “替我出嫁。” 楚涟月险些被茶水呛到,拔腿便走:“我很忙,恕不奉陪。” “大侠别走!”侍女眼疾手快拽紧楚涟月胳膊,苦苦央求:“求大侠帮帮我家小姐吧!” 楚涟月一脸无奈,她有些身手,并非甩不开这小侍女,只是被她轻轻一推,小侍女必要疼上几天。 “好姐姐们,替我想想成不成?我一黄花闺女犯不上拿这辈子幸福去帮二位的忙啊?” 丁稚鸢连忙解释:“我打听过,柳三公子芝兰玉树,才情横溢,是个良配,定不会委屈了你。” “那我也不愿意!”楚涟月很想说,这么好你怎么不愿意嫁?转念一想,许是这表小姐另有心仪之人,又加上柳三郎有克妻之名。 “珠儿,松开。”丁稚鸢面色灰败,似乎接受了自己即将死去这个事实。 楚涟月有些于心不忍,世道艰难,女子本就不易,尤其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连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她虽做不到舍己为人,但小忙还是能帮一帮的。 “等等,我可以帮你,不过得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丁稚鸢眼前一亮:“什么计划?” 楚涟月往前踱了两步:“首先,你要了解自己的处境,今日你的姨母会为了钱让你嫁给克妻之人,来日也会为了钱或权势,把你送给糟老头子当小妾。换言之即便不嫁给柳三郎,你也很难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丁稚鸢咬着唇不说话。 “其次,我方才听你之言,对柳三郎的评价颇高,想必能嫁给他也是好事,唯一的难题就在于如何保住性命。你看这样如何?成亲当日我会扮作你,替你成亲,你呢就假装丫鬟跟我一齐去柳家,若无事发生,你便可与你夫君好好过日子,若有背后捣鬼之人,我定将其擒回衙门。你如何选呢?” 丁稚鸢静默半晌,下定决心道:“你说得对,姨母绝不会同意我嫁给孟表兄,我得为将来考虑,就按你说的办,事成不成全凭天意。” 楚涟月点点头,笑眯眯道:“事情谈妥了,咱们来谈谈价钱。” 丁稚鸢愣住:“什么价钱?” “当然是替你办事的价钱喽!” 珠儿傻眼问:“当大侠还要收钱?” 楚涟月捏捏小侍女的圆脸:“傻丫头,当大侠也要吃饭穿衣,哪一样不要花钱?” 丁稚鸢:“开个价吧。” “五十两!”楚涟月喊价。 “十两。”丁稚鸢还价。 “四十两!” “二十两。” “三十两!” “成交。”丁稚鸢咬咬牙,从荷包里拿出十五两银子,先付一半,事成后再付另一半。 楚涟月将银子揣进怀里,笑嘻嘻问:“什么时候成亲?” “明日。” “那行,今晚我会来孟府找你。”楚涟月说罢,脚步轻快离开。 珠儿心里没底:“小姐,她拿了钱不会跑路吧?” 丁稚鸢目光坚定:“她是个好人,有真心为我考虑。”顿了顿,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扭头看向珠儿:“人不是你介绍的吗?难道你觉得她不靠谱?那刚才我付钱的时候怎么不拦着点!” 珠儿“......”她哪知道大侠助人为乐还收钱。 刚入夜,丁稚鸢便与珠儿守在窗边,留心听外边的动静,生怕楚捕快被府里的护卫捉住。迟迟不见人来,丁稚鸢心中愈发不安,想到自己寄人篱下,身如浮萍,不自觉小声啜泣起来,倒是一旁的珠儿杵着脑袋昏昏欲睡。 直至街边梆子敲过四声,楚涟月才踩着月色姗姗来迟。 丁稚鸢终于松了口气,擦擦眼角的泪,赶忙开门把人请进来。 楚涟月拍拍刚才翻墙时沾上的灰,笑道:“你们孟府的守卫也忒多了些,我只有等他们换班才能溜进来。” “你来了就好。”丁稚鸢别过脸,神色有些不自然。 楚涟月注意到美人红肿的双眼,不再多问,只道:“带我去试试喜服吧,看看合不合身,明儿可不能露馅。” 半个时辰后,楚涟月换上繁琐的大红喜服,端坐在铜镜前,丁稚鸢正替她梳妆。 她捧起宽大的袖子细细地看,忍不住赞叹问道:“这喜服上的花样绣得可真好看,是谁家的绣娘做的?” “是我自己绣的。”丁稚鸢替她挽好额边的发髻。 “你的手可真巧!我还从未穿过这 2. 第二章 [] 楚涟月无声无息掠来窗边,右手探过去点穴,不料暗处先晃过一道银光,旋即刺来一把匕首,她敏捷避开,反手一推将那人抵在窗柩上动弹不得。 她扬起下巴,笑眯眯道:“下次动手前,记得藏好尾巴。” 泠泠月色从云端倾落,透过半掩的窗缝,照在年轻男子清俊的面容上,他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角微微泛红,俨然一副受到惊吓的小兽神色。他也在打量着她,眼里有恼怒,有慌张,甚至有几分窘迫。 “公子怎么了?”门外仆人紧张问。 “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楚涟月撤了身,顺便没收了他的匕首,塞进自己袖口。 柳时絮站稳身形,整理被某人揪歪的衣襟,朝窗外道:“我没事,先下去吧。” 楚涟月早已饥肠辘辘,径自走到桌边抓吃糕点,打架是个力气活,她得多补充些,何况柳三郎已经瞧见她的长相,再想事成后与丁稚鸢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回来,怕是行不通了。 不如敞开了吃,她现在只管保护雇主安全,其余的一概不认。 两腮撑得圆鼓鼓的,手上还攥着几块糖糕,直至盘底见了空,她才想起旁边还有人,往窗边一瞅,柳三公子又坐回椅子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 她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扬起手里的最后一块糕点,示意问:“你吃吗?” 他别过脸去,仍然不说话。 楚涟月心想他不领情就算了,她还没吃饱呢,一口吞下糖糕,又灌下一壶茶,摸摸肚子,勉强有个七八分饱。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没过多久,屋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楚涟月极快地起身,扣住柳时絮的双肩,将人拉到床边扑倒,蒙上被褥,动作一气呵成。 “别出声!” 被压在身下的柳时絮不悦地蹙起眉,紧紧盯住她那双沾满油渍的手,生怕那双手下一秒要来捂他的嘴,还好对方并没有进一步冒犯的举动,只是全神贯注听着外边的动静。 窗户被人悄然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床前。来人摸索一阵,似乎从怀里掏出两块浸过药的手帕,上前掀被褥的一刹那,寒光乍现,利刃刺破了他的肩。 楚涟月跃起,先是一记回旋踢踹上黑衣人心窝,那黑衣汉子猝不及防挨了一脚,并没有多大影响,踉跄后退几步,紧接着抽出腰间的短刃挥来。 黑衣汉子回击的动作并不算快,楚涟月本有机会躲开,但身后是不会功夫的柳三公子,难保黑衣人不会气急败坏转移攻击对象。 想到此,她只能硬着头皮招架,那黑衣汉子力气极大,在受伤的情况下,兵器碰撞时仍震得她手麻。她有些力不从心,眼看黑衣人的短刃再次砍来,犹豫着要不要扔下柳三郎独自跑路。 正当此时,楚涟月瞥见床底又爬出个墨衣男子,替她挡了招,迎上黑衣人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好身手!墨衣男子的功夫远在她之上,一瞧就知道是柳府提前安排好的,今晚的洞房还真是热闹啊! 她自觉退到旁边,抱着观摩的心态看起戏来,几个回合后,黑衣汉子逐渐落于下风,见势不妙转身逃了。 楚涟月哪肯放他轻易逃走,迈步追了出去。 此时已夜深人静,柳府各院灯火幽微,路上没什么人走动,黑衣人的血迹延伸至某处院落前,忽然就消失了。 楚涟月抬起头,匾额上赫然写着‘梨院’二字,院门上了锁,附近院墙也没有任何攀爬过的痕迹。 她挽起袖子,准备一脚踹开院门强闯,忽地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又暗暗放下脚,站到了不太显眼的位置。 当着主人家的面踹门,说不准凶手没抓到,还要赔上一笔钱。 紧随其后的墨衣男子没那么多顾虑,果断砍断铜锁,领着七八个院护进去搜人,楚涟月也想往里进,却被身后人唤住。 “丁姑娘,刀剑无眼,别妨碍他们办事。” 柳时絮话里的嫌弃之意尤甚明显,楚涟月微微蹙眉,麻烦搞搞清楚,她刚刚才救过他耶!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板着脸,凶巴巴望过去。 竹影摇曳,庭灯旖旎,他穿着惹眼的大红喜袍,乌发微卷半束在身后,星目深邃,轮廓清俊,肩挺腰直如山上雪松,长得倒是赏心悦目,可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十分不讨喜。 院护们搜人的间隙里,另有一华服公子风尘仆仆而来,长身玉立,面容俊俏,眉眼与柳时絮有几分相似。 “瑾言,外围已布好埋伏,你这边情况如何?”柳庭山面色有些担忧,语气甚是温和。 瑾言,是柳时絮的表字。他侧过身,将方才的经过告之,说罢又扫了眼边上的楚涟月,柳庭山后知后觉,这才留意到角落里的陌生姑娘。 “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三嫂?”柳庭山诧异问。 楚涟月有些心虚,面上仍装镇定:“公子是?” 柳庭山笑得温润:“三嫂可唤在下一声四弟。” 他就是柳四郎?楚涟月愣住,早几个月,她便听闻玉京即将调来个新通判,新通判还是鄞州富商柳家的四公子,没成想竟在此地遇上,还真是凑巧。 “您就是柳大人?果真如传闻那般玉树临风卓尔不凡!大人您何时上任呀?”楚涟月心直口快,一时忘了自己假扮的身份,与柳庭山攀谈起来。 柳庭山尴尬一笑:“快了快了。” “衙门的事,丁姑娘为何了解得如此详细?”柳时絮冷声问,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嘁!碍眼的家伙,以免被追问露馅,楚涟月干脆避而不答,假装没听见。 柳时絮:“……”他好像被人讨厌了。 柳庭山:他俩肯定背着我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搜院的护卫匆匆来报:“启禀二位公子,里面没人。” 柳时絮与柳庭山对视一眼,得出了一致的结论:柳府外戒备森严,没见凶手逃走,可现在人却凭空消失了,府里有内应。 “加派人手,整座宅子都要搜,看紧门户,且不可让一人溜走。” 搜院动静不小,各院纷纷点起烛火,柳时絮与柳庭山商量完后续的事,径自离开,全然当楚涟月不存在。 柳庭山无奈笑了笑:“瑾言一向面冷心热,三嫂勿怪,我派人送你回去?” 楚涟月并不在意柳三郎,给新通判留下个好印象才是正经事,未来升职涨薪可就全仰仗他了! “柳大人,可否派人带我去前两位夫人吊死的地方瞧瞧?” 3. 第三章 [] 日头升起,晨风里吹来闷热的气息,书房外的园子里草木葱郁,蝉鸣声此起彼伏。 墨新隔着门回禀道:“公子,人带来了。” 楚涟月不情不愿跨进门槛。 书房内打扫得极为干净,柳时絮换了身月白长袍,坐在临窗的案桌前,整个人置身在透过树缝的光晕里,给原本清绝孤傲的姿容平添了几分朦胧的柔和,他身边还跟着个清爽俊朗的少年随从。 她瞅瞅一尘不染的主仆二人,再瞧瞧自己的狼狈样,沾满泥土的鞋几乎无处落脚。 自惭形愧的同时,她倒也不客气,拉过椅子坐下,先发制人,“好啊,瞧瞧你们柳府干的好事!枉死两条人命竟然敢瞒着官府,要不是我福大命大,此刻已经成了刀下鬼!” 柳时絮拧紧眉,眼前的姑娘蓬头垢面,满身污泥,灰扑扑的脸上却睁着一双清亮的杏眸,无端令他想起昨夜被她抵在窗边的窘迫。 “你怎知她们是枉死的?” “你的第二任夫人徐氏,身量比我矮些,却能将脖颈套入连我也够不着的绳索里,不觉得蹊跷么?再者,房梁上只有一道浅印,没有徐氏挣扎过的痕迹,明显是死后才被人挂上去的。” “所以你就挖了我家祖坟?”柳时絮瞥她一眼。 楚涟月面不改色,把铲子往身后一藏,“天地良心!我这么做是为了三公子的名声着想,你不知道外边的流言蜚语有多难听,他们说你命硬克妻,定是上辈子坏事做尽才遭此报应。待我查清真相,也好还你一个清白是不是?再说了,若非当初你们柳府草草了事,凶手早就被官府缉拿了,哪还轮得到我来干这个?” 她挖了一整夜,胳膊很酸的! 柳时絮挑眉:“如此说来,我倒要谢谢你?” 楚涟月冲他眨眨眼:“不必客气,管饭就成,毕竟挖坑是个力气活。” 柳时絮顺着她的话,“大牢里倒是管饭,只可惜盗墓乃杀头之罪,你怕是吃不上几顿了。” 楚涟月一听这话,急得起身分辨:“三公子别平白冤枉好人,我可什么都没拿,何况你早就知道我在做什么,却不出面阻拦,如此说来我也算不得私挖,分明是你默许的!” 扑哧一声,旁边的少年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柳时絮扭头,淡淡扫了眼少年,少年立马识趣地捂嘴。 书房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是柳府朱管事求见。 楚涟月趁机告辞:“三公子既然忙,那我便不打扰了。” 临出门前,她瞄了眼擦肩而过的朱管事,年过五旬,脚步依旧稳健,却面如土色,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她放缓脚步,竖起耳朵听里边的动静,转瞬便对上一双不善的黑眸,门边的墨新正冷眼盯着她,只得作罢。 回来时遇上打水而归的珠儿。 珠儿双手端盆,神秘兮兮凑近:“大侠听说没?柳府西院井里浮出一具女尸,怪吓人的,好多人围在那瞧呢。” 楚涟月顿住脚步,心绪变得凝重,“知道是怎么死的么?尸首打捞出来了?柳府可有报官?” 一连串的询问让珠儿措手不及,她挠挠头,正待细说,却听得屋内传出自家小姐惊惧的喊声,回过神来,只见大侠已闪身入内。 闯入喜房,楚涟月瞧见这一幕,柳庭山神色慌张,怀里紧拥着个花容失色的青衣侍女,正是易容后的丁稚鸢。 “好你个柳四郎,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姑娘家!” 她抄起手边的烛台,气势汹汹迎上去,丁稚鸢连忙站出来拦她,脸红得似三月里的桃花。 “是误会,方才我整理床褥,发现里面有条小青蛇,若非四公子救我,只怕已经被蛇咬了。公子大恩,我没齿难忘。”丁稚鸢朝他盈盈伏了一礼。 柳庭山面色惨败,仍有心悸,却彬彬有礼道:“是我唐突了。” 楚涟月将信将疑掀开被褥,果然见小青蛇扭来扭去,她讪讪一笑,捉起小青蛇往外走,“原来是误会一场,柳大人勿怪,我这就把它扔出去。” 这时,在门外看了半晌热闹的少年探过头,笑得格外甜:“姐姐,请你帮个忙?” 楚涟月一眼认出他,是先前在书房见过的少年。 去西院的路上,谢黎解释了缘由,“水房的人在井里发现女尸,但井口甚窄,成年男子没法进去打捞,只得麻烦姐姐去一趟,公子夸姐姐英勇无畏,是个女中豪杰,定能胜任此事。” 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少年用最真挚的口吻编着谎话,实际上他家公子什么也没说。 楚涟月心似明镜,却很是受用,欣然应下,左右她也要去一趟,保不齐能收集更多线索。 到了井边,围观的仆人们已被清散,柳时絮如清风晓月般立在那儿,静静等着她来,脚边是一捆用来打捞的绳索,以及裹尸的白布,准备倒还挺充分的。 将绳索绑在腰上,楚涟月顺着绳索往下爬,井底光线不足,水凉刺骨,不宜久呆,她只能摸着黑打包尸首,确认绑稳后拽了拽绳子,上边的人拉动绳子,很快把尸首挪出去。 紧接着上边的人又扔下绳索,这回轮到她,刚往上爬了一程,离井口尚有一段距离时,拉绳子的人忽然不动了。 她抬头张望:“怎么回事?” 柳时絮自上而下审视着她,声音极冷,“你并非孟府表小姐,到底是谁?究竟有何目的?” 楚涟月:“……” 她登时想起曾经看过的话本,猪八戒被孙悟空诓骗下水,去背老皇帝的尸首,从前她只觉得猪猪又蠢又懒,如今处在和猪猪同样的境地,却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情意。 她逼着自己和颜悦色:“你先拉我上去如何?卡在这里说话十分不便。” 柳时絮充耳不闻,命人松开绳子。 “别这样!在这种地方我怕黑,真的!”刚才泡了会井水,四肢冷得发抖,加上早饭没吃,她的体力几乎耗光了。 僵持了一会,她败下阵来,“我的确不是丁稚鸢,是她雇来的替嫁,负责保护她的安危,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没别的坏心眼,请你相信我!” 上边静默了一阵,绳索缓缓向上拉动,楚涟月顿时松了口气,刚冒出井口,手脚并用爬出来,她浑身湿透,狼狈至极。 “姐姐,别着凉了。”谢黎贴心地为她披上外衣。 “多谢。”楚涟月朝少年投去感激的目光,顺带瞧了眼柳时絮,女尸的白布已被他揭开,正低着头验尸。 方才在井里她看不真切,此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女尸竟然是被人折断了手脚,用麻绳捆住扔井里的,究竟是怎样心狠手辣之人?莫非也是昨晚那名黑衣男子所为? “昨夜的黑衣人捉住没?”她小声问少年。 谢黎先是望了眼柳时絮,见他没阻拦,便如实道:“没有,府外值守的人也没见有人出去,公子说黑衣人极有可能还在府里。” 不远处,墨新从屋子里出来,回禀道:“公子,翠儿房间里有密道。” 翠儿便是地上的女尸。 柳时絮从容起身,进了屋,楚涟月见状,也跟了过去。 西院是仆人们所住的屋子,房间不大,只摆了张床榻和衣橱,便显得有些拥挤,床榻已被人挪开,地面的暗道暴露在众人视野里。 暗道里极为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墨新走在最前面,众人依次跟上。 穿过暗道,来到了与柳府仅有一街之隔的方宅,方家主人瞪大眼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家后院的一伙人,“你们?” 朱管事上前解释原因,方以秋恍然大悟:“竟有此事?我常年进山打猎,家中只有一老仆看守,不曾想让贼人钻了空子,我这就去把地道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