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竟是我迷弟》 1. 私刑 [] 夏末秋初,阳光褪去霸道,温暖而柔和的洒在大地。 詹府后院的花厅中种着不少金桂,现下时节正好,当清风拂过时,就连空气中也会被沾满馥郁的花香。 细腻的金黄小花毫不吝啬地落满了整间庭院。 詹府的小娘子们趁着花香芬芳,特意在后院布置了一场品茗宴,请到闺阁好友们今日来家中做客。 宴本是好宴,可惜却被人打破了平静。 詹云晴的堂哥詹钦霖,为一睹女眷芳颜,未经允许就偷偷地跑来了这场原本只邀了女眷的宴席。 后来又在宴会上先是失足落水,后又晕厥不醒,出了大丑。 最后,这场精心布置的品茶宴——可谓是被他搅了个鸡飞狗跳。 詹钦霖落水时,谢若仪和詹云晴两人正坐在詹府后院的凉亭中品茶,因此两人恰巧把湖边上演的这出好戏给看了个完全。 坐在谢若仪对面原本谈笑风生的詹云晴,此刻面上挂着的笑容开始慢慢凝固。 欣赏够了詹云晴的窘迫模样,谢若仪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云晴,你要不要去瞧瞧你的堂哥?” “管他做甚?”为了缓解尴尬,詹云晴挽起袖子把桌上的云片酥往谢若仪身前推了推。 “若仪,这糕点是我今早特意让母亲小厨房里师傅做的,样式和味道都要比盛悦楼里厨子做得更好些,你尝尝?” 谢若仪杏眼微弯,笑着点了点头,用白玉般剔透的指尖轻轻地捻起了一块酥点,放入口中。 她一边品尝着酥点,一边瞧着詹云晴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颜色。 真要算起来,谢若仪觉得詹云晴的这套变脸戏法倒是比她的这盘子云片酥要更稀奇些。 压下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唇角翘起一丝弧度,谢若仪笑脸盈盈地夸赞道:“云晴妹妹果然没有诓我,这酥点的味道确实比外边厨子做得要更好些。” 见她没有再提刚才当众出丑的堂哥,詹云晴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詹钦霖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像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他也要跑出来搅乱!自己费尽心机才请到谢家娘子来家中做客,以后她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嫂嫂…… “詹钦霖这家伙可真是有够蠢的!”詹云晴的腹诽不知不觉竟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詹云晴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 当着外人的面,对嫡亲的堂哥出言不逊,这…… 谢若仪觉得今天詹府的这出戏她已经看够了。 于是她轻轻揭过,柔声说道:“云晴妹妹,今早出门时家母刻意叮嘱过让我早些回去,我瞧着现在时候也已经不早了,今日就先告辞?改日再来同你一道品茶。” 既然谢若仪都已经这样说了,詹云晴自然也不好再继续多留。 她捏紧手指,闷声说道:“那云晴改日再约姐姐一同赏花。” “好呀,改日再约。”谢若仪嗓音清越地回道。 - 转过身,快步走出詹家大门。 直到踏上了谢家轿辇时,谢若仪才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听到轿子里传来的笑声,跟在轿子边的芽绿悄悄提起了裙角,贴近轿帘。 对着轿子内的谢若仪,芽绿忿忿不平地小声说道:“娘子,这詹家郎君可真是不懂礼,明明是女眷在后院的茶会,他偷偷跑来算什么道理?居然还掉到湖里?真是丢死人了!” 坐在轿中的谢若仪面上笑容未褪,她轻轻地揭起轿帘的一角,“我倒觉得很有意思,本以为今天这场茶会无聊至极,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这出好戏。”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镂空的小圆球,谢若仪饶有兴味地说道:“要不是詹钦霖当众出丑,我能见到詹云晴的这套变脸戏法?真要算起来,我还得谢谢这詹家哥儿呢。” - 待主仆二人回到谢府时,天色已晚。 简单用完餐后,芽绿踮着脚为谢若仪更衣。 看着自己面前欲言又止的芽绿,谢若仪无奈开口,“你想说什么?” “娘子,难道詹家真的入了您的眼?”芽绿眉头微皱。 芽绿手中忙活着在为谢若仪换衣,心中却不停地在回想着刚才谢若仪和自己说过的话。 难不成娘子是真心想要嫁到詹府? 自家娘子有如天仙下凡,不仅相貌过人,才情更是斐然,芽绿横看竖怎么想都觉得这詹府够不上她家娘子。 将谢若仪的外袍整理好后,芽绿苦着脸,语气担忧地劝道:“今日当众出丑的詹钦霖是詹枚嫡亲的堂弟,光是瞧他的这副德行,就能猜到他那哥哥詹枚,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若仪懒洋洋地靠在塌上,手里捧着一卷书。 闻言,她黛眉轻挑,“詹钦霖是詹钦霖,詹枚是詹枚,怎么能一概而论?” “娘子怎么突然帮他说话?”芽绿好奇道。 谢若仪转过头换了个姿势,面向满脸写着不解的芽绿,她稍微顿了顿声,然后说道:“嗯...我在远山书院见过詹枚,他嘛…是一个性格单纯又为人良善的呆书生。” “娘子!”芽绿听后,急得在原地直打转,“您怎么又偷偷跑到书院去了?大娘子知道肯定会责罚我的...” 谢若仪站起身,用书卷敲了下芽绿的头顶,叹了口气说道:“傻芽绿,书院是祖父一手创办的,我去没去,祖父难道会不知道?连祖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亲还能说什么?” 语罢她回到榻上,盘腿坐下,给心神犹未安定的芽绿又再喂了颗定心丸。 “再说了,阿娘她向来雷声大雨点小,哪次真的责罚过你?” “大娘子她会罚我禁闭...” 芽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若仪给打断了。 “小白眼狼,你哪次被罚我没去给你送吃的!” 谢若仪冲着芽绿摇了摇脑袋,眼中写满了孺子不可教也。 “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怎么还没摸清母亲的性子?”见芽绿情绪稳定下来,谢若仪又佯装出愠怒训斥道,“你这丫头,到底站在谁那边的!” “娘子!我肯定是站在您这边的,绿儿的忠心可昭日月!”芽绿目光坚定,半点儿也没犹豫地就竖起了两根手指对天发誓道。 知道自己不会被责罚后,芽绿心中悬着半天的大石这才终于落下,面上扬起笑,她谄媚地走到谢若仪跟前,手脚熟练地为正在看书的她按摩起小腿。 雅室内一时间宁谧恬静,鬓发散乱的谢若仪垂着鸦黑的睫羽,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书卷。 空气中,只留下了她翻动书卷时带起的沙沙声。 - 亥初,她早早地就让芽绿吹了灯。 平躺在床上,谢若仪并没有急着去与周公相会,而是在脑海中细细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她现在年方十六,已及笄两年。 江陵府寻常人家的女子在及笄之年就会出嫁,像她这样迟迟未嫁的,就已经算是罕见的待嫁老闺女了。 自她及笄以来的每一日,母亲都在为她的婚事忧心伤神,吃不好也睡不好,满脑子整天都在想着怎么为她相看个好人家,忧思过度到甚至于伤了身子,落下病根。 其实,谢若仪是不想嫁人的。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凭借着祖父和父亲对她的宠爱,或许她可以任意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但族里还有那么多年岁尚浅的姊妹们。 同氏女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难道要因为她一个人的志向,就耽误其他姊妹们的婚事嫁娶? 既然不论如何都不能越过这出——那么她就要竭尽所能地为自己挑选出一个最适合她的“好夫婿”。 一个既不干涉她志向兴趣 2. 绝食逼婚 [] 眼瞧着鞭子就要落到詹钦霖身上,电光火石间,一个头顶戴满了珠钗的女人突然冲了出来。 “我不活啦!”许氏大叫一声,然后动作纯熟地扑到了詹钦霖身上。 她用手帕捂住半边脸颊,声泪俱下地哭道:“老爷!你常年出海跑生意,每每一去就要抛下我们母子二人十天半个月,霖哥儿他从出生起就全靠我一个人拉扯大。” 还没等詹韦才出声辩驳,许氏又抬手开始锤起了胸口。 她如泣如诉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结果还没歇脚就拎起鞭子要来抽我儿子,挖我心头的肉!” “霖儿他难道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吗!他做了什么你要这样逼死他!” 被许氏这样一折腾,詹韦才的鞭子自然是抽不下去了。 他怒气冲冲地举起鞭子指向詹钦霖骂道:“那你倒是自己问问这个孽障,他做了什么好事!” 詹钦霖无言以对,他都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又怎么可能做了什么事? 许氏藏在身后的手指悄悄地扯了扯儿子的衣角,示意让他像从前那样跟父亲卖乖认错。 “你赶紧跟你父亲认错呀,就说你不知道今日后院有宴席,所以才会不小心惊扰到了女眷!”许氏心急如焚地催促着还傻愣愣跪在地上的詹钦霖。 詹钦霖倒是想开口解释,但他对自己现在所处之地的情况一概不知。 万一贸然开口说错了什么,反而得不偿失。 而且他已经看明白了,只要有面前这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在,那个男人就不会对自己真的动手。 母子二人各怀心思,没有半点动静,反倒是詹韦才先坐不住了。 他声音凌厉地呵斥道:“你小小年纪色胆包天!打听到今天后院有宴席就像那闻着了骨头香的狗一样,腆着脸跑了过去。” 说着说着他越来越急。 情绪上来,他直接指住詹钦霖的脑袋破口大骂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后院的那个娘子是谁!她是知府大人的孙女,以后说不定就是你的嫂嫂!对长嫂都敢动心思!?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么个混不吝的小畜生!” “霖儿是你的儿子,你骂他是狗,那你自己成什么了?” 詹钦霖还没来得反应,许氏就已经先站了出来维护儿子。 “那个谢若仪有什么了不起?虽然她的祖父是知府没错,但她父亲不就只是个郎中?家里面也没有出息的兄弟,真要算起来,还不知道谁家攀上谁家呢!”在许氏眼里,自家才是最好的。 “你...糊涂啊!枚哥儿日后走仕途这条路,少不了要谢家帮衬...” 被小厮押在地上,一直默默无言的詹钦霖在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后,突然用力挣脱了两个仆从的束缚。 他声音颤抖道:“你们刚才口中所说的谢若仪,是谢甫之的孙女谢若仪?!” “还能有哪个谢若仪!?”往日里一向懦怯的儿子,身上突然散发出这样骇人的气场,詹韦才心中虽然有些困惑,但依旧气势不减地驳斥道。 许氏倒是被吓得不轻。 “哎呀!霖儿,是不是今个儿落水时受了寒,刚才又被你父亲给吓着了,所以现在连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她神经兮兮地围着詹钦霖转了一圈,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我瞧着也没发热呀。” “行了行了!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落趟水难道还会把他泡坏了不成。”詹韦才眉头紧锁,他实在是看不惯许氏这样宠惯儿子。 本想重重责罚小兔崽子的詹韦才,在对上了自家娘子含泪的美眸后,心中忍不住又泛起了一阵波澜。 叹着气踱步了好几圈,他最终咬牙说道:“你这个不孝子,今日算你运气好,看在你娘的面子上,皮肉之苦暂且可免!但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饶过你,就罚你...跪祠堂三日!好好反省反省!” “官人,三日会不会太久了?霖儿他今天刚落水,万一……” 许氏心疼儿子,还想再说说情。 詹韦才却皱起眉,大手一挥,“三日内,谁也不许见他!”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见势,许氏连忙嘱咐了小厮几句,就也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走后,小厮们很快就松开了对詹钦霖的挟制,但重获自由的詹钦霖却依旧愣在原地,眸光震颤。 他…穿越了? 而且还穿成了,偶像的——小叔子? --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到了詹枚参加院试的日子。 在同一日,谢若仪当机立断找到母亲商量,说她已经有了相中的人家。 “什么!你看上了那鼓捣船运生意的詹家?”洪氏看着面前梗住脖颈不让步的女儿,简直气得不打一处来,“你是要把我活生生气死才肯罢休吗!” “詹家有什么不好?” 谢若仪其实明白母亲的顾虑——她不希望自己嫁到从商的人家。 但谢若仪心意已定,哪怕知道母亲不会轻易松口,她也只能继续咬牙坚持。 “詹枚现下已过了府试,眼瞅着院试今日就要开考,如果他这次考上了,就不再是白身。” 虽然在江陵府适婚的这些人家当中,詹府的门第是要稍微差些。 但是只有嫁到詹家,她才有把握日后可以继续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洪氏搁下手中茶盏,语重心长地劝道:“母亲知道,你一贯是自己心里有主意的孩子,但此事事关婚姻大事,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谢若仪没吭声,只有眼尾纤长的睫羽微不可微地颤了颤。 见她软硬不吃,洪氏字字泣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女的婚事向来都是由父母做主,你为什么就偏偏要忤逆我!难道母亲还会害了你不成?嫁到从商的人家?那日后不知道要忍受多少的白眼,你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女儿知道,阿娘是最疼我的。” 谢若仪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想要让步的意思。 望向面前好似笃定了自己终会妥协的女儿,洪氏顿时怒火中烧。 “那我今天就好好管教你!”她站起身,不容置辩地朝着院子内的女使们大声说道,“从今日起,若姐儿禁足染月阁,未经允许,不可擅自出阁半步!” 洪氏本以为被祖父惯坏了的女儿会同过去一样与自己辩驳,却没想到今日她——竟面不改色的就乖乖领了罚。 向母亲行完礼,谢若仪转身离去。 留在厅里的洪氏却是依旧气得不轻。 站在她身后的王妈妈往前一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大娘子,您可千万别跟若姐儿怄气。” 见洪氏气息渐稳,王妈妈将茶盏递到洪氏手中又再劝道:“母女二人之间哪有什么说不开的事呢?凡事以身体为重,您喝口茶,可别气坏了身子。” “唉,我又何尝不想顺着她心意,可是那詹家...” 洪氏的话没说全,但多年主仆,王妈妈一下子就读懂了她的心意。 她宽慰道:“大娘子别担心,老奴倒是觉着,若姐儿或许过段时日也就自己改了主意。” 轻抿了一口茶水,洪氏的眸光幽远深沉,“若儿她恐怕...没那么容易改变主意……” -- 知女莫若母,洪氏的猜测果然没错。 自禁足那日起,谢若仪就以绝食相抗,多日来滴水未进,现下已经昏厥过去。 在快步赶往染月阁的路上,洪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若儿的性子就跟她祖父一模一样!我真是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就有这般执拗的女儿家!” “夫人!”王妈妈立刻出声提醒。 “我知道不该妄议长辈,但是...唉,算了,还是先赶紧去看看若儿吧。”洪氏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万般无奈。 待洪氏赶到染月阁时,门口站着的芽绿早就已经哭成了泪人。 “若儿!”向来稳重自持的洪氏在女儿的安危面前终究是失了理智,她火急火燎地冲到谢若仪床边。 不过才短短两日,女儿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就变得惨白惨白。 见状,洪氏顿时泪如雨下。 直到站在一旁刚为女儿把完脉的谢锡琛轻咳了一声,这才唤回了洪氏的理智。 发现谢锡琛在此,洪氏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扯住了他的袖子,“官人,若儿怎么样了,她怎么会晕过去呢?” 谢锡琛歪头瞟了眼仍旧“昏睡 3. 姻亲 [] 就这样,谢家与詹家之间开始频繁走动。 尽管明面上没透露出任何消息,但两家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在等詹枚的院试出结果,待他不再是白身,两家就会定下姻亲。 可惜,她们都忘记了询问这桩婚事中另一个人的心意。 詹枚究竟想不想搭上谢家这艘大船? 船,詹枚想搭。 但人,詹枚不想娶。 詹枚早就心有所属,他的心系之人乃是他母族表妹——许若娟。 许若娟是詹枚母亲堂妹的女儿。 詹枚的母族陈氏,名声虽然不算显赫,但也是清贵的书香人家。 陈瑶当初嫁到詹家诞下了詹枚,而她的堂妹陈玲月则是远嫁到了淮左许家。陈玲月诞下许若娟不久后,许家就败落了,后来她就带着女儿千里迢迢地来投奔了自小一起长大的堂姐。 詹枚对这个身世凄惨的表妹甚是怜惜。 两人曾私下定情,詹枚也曾不止一次地许诺,待他取得功名后,就会娶表妹为妻。 - 院试发榜当日,榜下观者如云,熙熙攘攘。 小厮、丫鬟、年岁尚浅的小童生和鬓边发白的老书生,无一不是睁圆了双眼,生怕漏看了自家的名字。 扮作男子模样也难掩清丽之姿的谢若仪,用力地为自己挤出了一个好位置,瞪着两颗像猫儿一样亮澄澄的眼珠子认真地瞧着红榜。 “芽绿,你瞧见了没有呀?” 站在她身侧的芽绿,同样也在仔仔细细地扫着红布上的每一个名字。 突然,她一蹦三尺高,“娘子!我看见詹家哥儿的名字啦!” 谢若仪目光粗粗略过红榜,在确切地看到詹枚两个字后,她立刻把兴奋的芽绿从人群中给扯了出来。 把芽绿拉到角落,谢若仪小声对她说道:“芽绿,我们今个儿是偷偷跑出来的,你喊那么大声是担心没人发现我们?” 芽绿恍然大悟似的捂住了嘴。 她紧张兮兮地伸长了脖子东瞧西瞧,生怕自己刚才的动静已经吸引到了旁人的目光。 “好啦,别看了,这儿那么热闹,方才应该没人注意到我们。” 谢若仪瞟了眼喧闹的人群,又继续说:“这里人多眼杂,估计还得要闹腾好一会儿,咱们先回府!” “娘子说的是。” 芽绿点点头,跟上了自家娘子的脚步。 -- 远处,无人知晓,这一主一仆二人的动作全落入了詹枚眼中。 今日放榜,他赶早就来茶馆寻了个好位置。 结果吩咐去看榜的小厮还没回来,他就先瞧见了这女扮男装的谢若仪。 这谢家娘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不守规矩,女扮男装跑来市井之地?简直是有辱斯文! 真是连他家娟儿半分也比不上... 小厮没一会儿就喜气洋洋地回来宣布了好消息,“公子!中了!” 谁曾想,听完消息后,詹枚的面色竟然变得十分难看。 “詹枚,你这个中了的人看起来怎么反倒比我们这些没中的人看起来更加落寞?”与詹枚共坐一桌的同窗笑着打趣道。 “哪里哪里,张兄才高于我,下回!张兄肯定能中!”詹枚收起心中苦涩,努力挤出笑颜,拱手客套道。 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的詹枚表面风光,心中却十分凄惘。 谢家在江陵府权势滔天,自己现在身上有了功名,那个古怪的谢家娘子怕是怎么也不会放过他了。 -- 看完榜回来,詹枚就独自一人躲进了书房,谁也不肯见。 “叩叩。”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表哥,是我。” 许若娟秀眉微蹙,柔声朝屋内唤到。 说不清到底是出于愧疚还是心虚,总之詹枚现在不想见她。 “表妹,我今日身体不适,仔细别过了病气给你。” 许若娟不用想也知道这只不过是詹枚的托词。 目光望向被院墙框起来的天空,她头一次逆反了詹枚,“表哥,你不见我,我就一直在门口这等着,等到你肯出来见我为止。” 许若娟这般强硬的态度,让詹枚心中也升起了火气。 “你愿意等,那你就等吧,我今个儿是铁定不会见你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初秋的气息为风添了一丝凉意,绿嫩的枝丫也早已染上了微黄。 在许若娟的咳嗽声第三次响起时,詹枚终究还是心软地打开了书房的门。 “你进来罢。” “表哥。”许若娟怯生生地喊了句。 詹枚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神情晦暗不明,“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见许若娟捧起杯子,詹枚皱着眉开口说道:“今日你非要闹着见我,究竟是想和我说些什么,趁现在赶紧说罢。” 许若娟动作轻柔地放下杯子,嘴角勾起了一抹温柔而缱绻的笑容,温声对詹枚说道:“表哥,那些...那些事情我都听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詹枚的脸色,“我来找表哥,不是想要来质问些什么,只想告诉表哥,只要表哥还没厌弃若娟。” “那么不论如何,娟儿都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一番话说完,眼波欲语还休。 许若娟看着詹枚,将未能说出口的话全都藏在了盈盈眸光之中。 “表妹。” 詹枚心中震动,他没想到表妹闹着非要见自己,竟然是要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千言万语无需再言,詹枚感动又珍重地握紧了许若娟的双手。 “表妹,你别怕,哥哥一定会护住你的。” 说完,他将许若娟揽入怀中。 掌心感受着来自心上人的体温,詹枚目光深情地凝望着许若娟。 他语气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定会为表妹争一个名分,再堂堂正正地娶你进门。” 许若娟状似柔弱地窝进了詹枚的怀抱,眸底却悄悄闪过一丝厉光。 - 过了良久,许若娟才从书房出来。 结果她刚刚踏出院门,就正巧碰见了来找詹枚的詹钦霖。 两人简单地打了个照面,但彼此都未停下脚步,更没有任何交谈。 “娘子,这霖哥儿自从落水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直守在书院外的女使桃香,看见许若娟出来后就赶紧迎了上去。 许若娟虽然也觉得有些古怪,但她并没有把桃香的话放在心上。 “无能的败家子,空长了一副好皮囊罢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她的目标从来都只有詹枚一人,这纨绔无能的詹钦霖不再像从前那样围着她打转,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 另一边,书房。 “堂哥,恭喜。”詹钦 4. 谢师宴 [] 今日詹府大张旗鼓举办的这场谢师宴,几乎快要把半个江陵府的人都给请了过来。 “娘子,雨天路滑,待会儿下马车时可千万仔细着些脚下。”芽绿朝着马车内小声说道。 闻声后,谢若仪掀开车帘朝芽绿点了点头。 “我省得。” 放下帘子,转过身,谢若仪的视线慢慢移到了身旁情绪不佳的洪氏身上。 突然间,她心念一动—— 此刻不就是送礼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谢若仪摇起洪氏的手臂,撒着娇说道:“阿娘,您就别同女儿置气了。” “唉…你呀你,就是吃准了娘亲我,”洪氏伸出指头抵了抵女儿的脑袋,“拿你没辙。” 谢若仪用脑袋轻轻地蹭着洪氏的肩膀,左手悄悄地从右边袖子里拿出了她提前刻好了的玉簪。 把玉簪放在洪氏面前晃了晃,谢若仪开口道:“阿娘,你觉得这个发簪好不好看?” 只不过瞟了一眼,洪氏就猜到了。 “这是你自己做的吧?” 谢若仪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只是把发簪放到了她的手心,然后又靠得离她更近了些。 瞧见了女儿一直刻意缩在衣袖中的右手,洪氏顿了顿才闷声说道:“娘…喜欢。” “阿娘喜欢就好!”谢若仪咧着嘴说道,“阿娘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若儿也能给阿娘摘下来。” 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女儿,洪氏笑着嗔怪道:“德行!都是快要嫁人的姑娘家了,怎得还这般孩子气?” - 马车停稳后,芽绿轻敲车身提醒道:“夫人,娘子,咱们到了。” 抬手将女儿鬓边微微翘出的发簪往里紧了紧,洪氏再三叮嘱道:“待会儿进了詹府,你行事可千万要稳重些。” “女儿行事向来稳重。”谢若仪眨眨眼,掀起车帘。 “你慢些——”洪氏的话音还未落,谢若仪就已经动作轻快地跳下了马车。 谢氏父子二人出发得比女眷们要稍微晚一刻钟,但他们的马车却赶更快,这一来二去,两辆马车最后正好是前后脚到的。 看到谢甫之从马车上下来,谢若仪径直地走向了他身侧,然后亲昵地喊道:“大爹爹~” 芽绿一手打着油伞,一手小心搀着洪氏下马车。 谢锡琛看了眼满脸写着谄媚的女儿,眼神无奈地望向了洪氏。 夫妻两人虽未交流,但却同时将目光投入了空中,相叹摇头。 - 詹府门口,詹老太爷携着詹韦行夫妇早已等候在此多时。 詹老太爷满面红光地冲谢甫之拱手说道:“多谢知府大人,赏脸光临寒舍!” 一番寒暄过后,众人方才进府。 见到往日在家中不苟言笑的公爹在谢知府面前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后,陈瑶的目光顿时一凝,忽然间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脚步放缓,渐渐落下一行人几步。 见众人走远,陈瑶低声朝身边的女使吩咐道:“你去找霖哥儿,告诉他,甭管枚哥儿现在在哪,都得把他给我找过来!” 菊红脸上露出难色,“大娘子,我哪里喊得动霖哥儿…” “你就告诉他,事成之后,我定会为他安排桩叫他满意的婚事。”陈瑶攥紧手指,咬牙说道。 “是。”菊红应声而去。 娟儿是她嫡亲的侄女没错,但哪有母亲会为了侄女而弃自己亲生儿子的前程于不顾? 日后娟儿若是真的嫁到了二房,自己占着长嫂的名分处处关照,许氏又怎敢给她半点磋磨? 心意一定,陈瑶扬起唇,快步往今日设宴的厅堂走去。 - 菊红找到詹钦霖时,他正在书房练字。 “伯母让我去找堂哥?” “是!郎君,您快快动身吧,谢家人早就已经到了。” 菊红生怕把事情办砸了,急得是满头大汗。 詹钦霖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毛笔,将自己刚写完的字铺开,细细观赏。 古汉字与现代汉字不尽相同,所用之笔更是大相径庭,从前在现代写得一手好字的他,现如今写出来的字却变成了是蚯蚓乱爬。 不过好在原身所写之字,也是像蚯蚓乱爬一般。 虽然现在内里换了个纵笔之人,但两人写的无外乎都是些鬼画符,因此被没有任何人发现有怪异之处。 “你瞧我这字写的如何?” “郎君!”菊红声音几乎已经染上了哭腔。 詹钦霖摇摇头,收起了笔墨纸砚,“罢了,我陪你去一趟就是。” 菊红连声道谢:“多谢郎君!” “你道谢道得未免也太早了些。”詹钦霖净完手后,抬眼看向菊红。 “我是答应了你去找枚哥儿,但我可不知道你家哥儿在哪。” 詹钦霖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何,但他的心中确实不希望詹枚与谢若仪相见。 菊红简直是欲哭无泪,如果没把差事办妥,大娘子肯定不会轻饶自己,既然如此,不如—— 一不做二不休! 菊红狠声说道:“郎君!您若不肯去找枚哥儿,今天我就撞死在这!” 话音刚落,她就浑身发力往柱子上撞去。 “诶!” 詹钦霖急忙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后一扯。 这下可好,菊红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不过好在脑袋总算是没有开花。 “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寻死觅活了!”詹钦霖摇头轻叹,“算了,你告诉我许家表妹在哪,我去找他。” 菊红听完气急了! 现在都已经火烧眉毛了,霖哥儿满脑子居然还在想着表姑娘,一时间,她气得竟然连身份尊卑都忘得一干二净。 “是找枚哥儿!不是找表姑娘!” 詹钦霖看也没看坐在地上的菊红,直接抬脚往外走去。 “找到表姑娘,也就找到你家枚哥儿了。” “公子!您等等我!” 菊红见他身影渐远,来不及想他话里的意思,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就赶紧跟了上去。 - 菊红停下步子,站在小院门口。 “就是这儿?”詹钦霖问道。 “嗯,表姑娘就住在这间院子。” 詹钦霖负手而立,微抬下巴向菊红示意,“去敲门。” 虽然没搞明白詹钦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眼下这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菊红深吸一口气,用力扣响院门。 她不知,她这一敲,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雨天总是让人格外昏沉,原本坐在里屋石阶上打瞌睡的桃香,听到动静后,吓得差点滑倒。 “娘子娘子!有人来了!” 屋内霎时间,一阵窸窸窣窣。 许若娟隔着门帘问道:“可看清了是谁?” “奴婢不知,但光听动静,好像来的就只有一个人。”桃香贴近帘边,小声回道。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但门口的敲门声却依旧没有停止。 许若娟朝屏风内低语说了句,“我出去看一眼。” 说完,她掀开门帘。 见到许若娟,桃香赶紧凑了上去,她神色慌张地问道:“娘子,怎么办?” 果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婢子,随便来个人都能把她给吓破胆。 许若娟面色不悦,“慌什么,镇静些!” 捋了下耳 5. 风动?心动 [] 菊红看着突然从表小姐院子里走出来的詹枚,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詹枚将许若娟小心扶稳后,语气冷冽地对詹钦霖道:“堂弟找我所为何事?竟急得要对表妹如此咄咄逼人。” “找你的另有其人。”詹钦霖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面前相依偎着的二人,又说:“菊红,人已经找着了,之后的事应该和我没关系。” 詹钦霖说完话后,没管詹枚黑得快要滴出墨汁的脸色,直接了当地转身离去。 - 詹府家底殷实,宅邸辽阔。 深宅大院中,朱红的回廊曲曲折折蜿蜒至深,其上所攀附着的青藤,叶片已微微泛黄,微风吹过,轻响摇曳。 不过在此处已经迷路了许久的詹钦霖,却无心观赏满园秋色。 明明是同样的路,可为什么不管他怎么走,都找不到对的方向。 仿佛间好像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詹钦霖赶紧沿着石子路,一路往前。 就这样,他一直走到了路的末端,但是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有一颗高大古朴的栾树,在不经意间映入眼前。 詹钦霖拧眉,看来是他又走错了。 正欲转身之际—— 秋风忽尔乍起,细密的纤柔雨丝被风吹得歪歪斜斜,朦胧的烟雨将栾树欲坠的花瓣们全都揉碎,藏进风中,飘然而下…… 花瓣顽皮的落在了面前女子的肩上,为她淡蓝的锦裙更添了几分妆色。 乌发如瀑,背影窈窕而清丽。 詹钦霖见此情此景心中悸动,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胸口升起的奇异感受,催促着他开口。 “谢若仪。” 女孩闻声回头,秀发的末端在空中荡起着小旋,鬓边的珍珠发簪透着莹润的淡光,弯弯的柳眉下,杏眸清澈明艳。 谢若仪抿唇浅笑,颊边梨涡动人,“是霖哥儿?你怎么在这?” 她记得,面前此人是在上回品茶宴上当众落水的詹钦霖。 穿越前,詹钦霖对谢若仪的情感完全来自于对她才情和著作的仰慕,而当心中倾慕已久的偶像以具象化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时。 詹钦霖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全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心跳的声音。 存在于纸墨间的她,隔着千年的洪流,永远也不可能触碰得到的她,就这样悄然而至,出现在他眼前。 只此一眼,詹钦霖建立了许久的厚厚心防,就瞬间骤然坍陷。 当看到詹枚提起他和谢若仪婚事表情的那一刻,詹钦霖的心中曾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历史中所记载的谢若仪突发疾病英年早逝,可能另有隐情。 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误入此处,在哪天被人发现端倪后,连自身都难保的一抹后世孤魂。 这样的他,难道要不自量力地去干涉别人的命运? 看着詹钦霖在雨中痴痴傻傻盯着自己的模样,谢若仪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正要笑出声——她突然回想起,今天在宴席间听到的那些关于他的传闻。 略微翘起的唇角沉了下去,自己怎么可以嘲笑别人的病症呢? 向詹钦霖抛去同情的目光,谢若仪心中感叹,居然会有人落水后就变成了傻子,真是可怜。 虽然这秋雨丝纤细疏散,但淋久了后衣裳总归还是会被沾湿,现在秋风瑟瑟,要是他淋了雨后再病上一回,估计…… 刹那间,心思几番流转,最终谢若仪还是决定放下男女之防帮他一把。 毕竟在不久之后,他可就要成为自己名义上的小叔子了。 “霖哥儿,别站在这儿淋雨了,姐姐带你去前厅找好吃的,好不好?”谢若仪像哄小孩子似得靠近了詹钦霖,一边说一边想拉起他的手。 当谢若仪微凉的指尖搭在了他手腕上的那一刻,詹钦霖才仿若惊魂般的突然浑身一震。 看着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偶像,詹钦霖瞬间头脑宕机,吓得拔起腿就落荒而逃。 等他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跑到了一个就他自己也没来过的荒僻院落。 靠在斑驳的墙上,詹钦霖呼吸急促,耳尖绯红。 - “唉。” 看着詹钦霖仓皇逃窜的身影,谢若仪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谢家娘子?”走在谢若仪前边带路的女使,迟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回头来找。 “我在这!” 平复好心情,谢若仪重新回到宴席当中。 “若仪,怎么样?这法子可行吗?”詹云晴关切地问道。 挥了挥崭新如初的衣袖,谢若仪眸中带笑,“你身边这位女使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不过三两下就把我的袖子给补好了。” “那就好!” 方才入座时,她身上的玉佩不小心与谢若仪的衣袖缠绕在了一起,以为只是卡住了什么东西,詹云晴没细看,下意识就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谢若仪的袖口当即就裂了个大缝。 眼瞧着宴席马上就要开场,若是此时再赶回到后院拿衣裳更换,肯定是来不及。 幸有詹云晴身边针线了得的女使,自告奋勇地提出能临时补救,最后这才没有耽误了时辰。 见詹云晴还在因此而闷闷不乐。 谢若仪开解她道:“你瞧,要不是咱们提前知道这回事,有谁看得出来这袖子修补过?” 见自己未来嫂嫂这么好相与,詹云晴心中欣喜。 她牵起谢若仪的手,笑着说道:“以后你不论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尽管来找我!” 听她这样说,谢若仪心中确实有些牵挂,纠结片刻她才说道:“这样说来确有一事,刚才我碰见你堂……” 许若仪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谢若仪还未说出口的话。 端着副熟稔的样子,许若仪毫不客气地走到詹云晴的另一边坐下,柔声说道:“云晴妹妹,怎么也不介绍介绍这位娘子?” 詹云晴和许若娟向来不对付,见许若娟不请自来的在自己身边坐下,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怎么没和你母亲坐在一块儿?”没给她留半点面子,詹云晴夹枪带棒地说道。 “那边都是长辈,我还是和妹妹坐在一块儿更合适些。” 说完,她又主动和谢若仪搭起话,“云晴妹妹年纪小,性子顽皮不懂规矩,还没问呢,姐姐是哪家的娘子?” 嗅到两人之间默默流转的火药味,谢若仪稍微感到有些无所适从,自己家中姊妹虽多,但彼此之间的关系都很亲近。 她往日里哪见过这种阵仗? 还没等她开口,詹云晴这个小炮仗就已经先憋不住气了。 “问别人身份之前,难道不是应该先自报门户才对?究竟是谁不懂规矩。” “妹妹说的是,是我失礼了。” 许若娟起身向谢若仪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我是枚哥儿母族的表妹,淮左许家许若娟,娟儿这厢有礼了。” 淮左 6. 脸红 [] 华灯初上,詹府的宴席也在不久后迎来了尾声。 “詹兄不必多送。”谢甫之连连摆手,示意詹敬留步。 “这……”见他再三坚持,詹敬也就没有再继续勉强,“韦行,你带着枚哥儿一起,好好送送知府大人和谢家郎君。” 与此同时,詹云晴也带着谢若仪来到了外院与内院连接处的抄手走廊。 “呐,他们就在那儿说话。”詹云晴指向正房的堂屋,朝谢若仪说道。 “那我就在这等着祖父和爹爹吧。” 用完宴后,詹云晴就把谢若仪给硬拉了过来,她希望能帮未来嫂嫂和兄长之间多营造一次见面的契机。 “爹爹!”看到父亲的身影后,谢若仪喊道。 谢锡琛走近二人身边,皱眉道:“若儿,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是我硬要拉着若姐儿来的。”站在一旁的詹云晴急忙解释道。 远处的谢甫之,向谢若仪招了招手,“若儿,过来。” “祖父。”谢若仪乖巧地走到祖父身边。 “这位是詹家大郎,你可唤他声伯父。”谢甫之为孙女一一介绍道,“这位就是此次榜上有名的詹家哥儿,詹枚,你便唤他声……” “若仪可以同我一样,喊他枚哥儿!”谢甫之言语顿挫之间,詹云晴笑着插嘴说道。 詹韦行看着面前的未来儿媳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他和蔼地帮腔说道:“是啊,你就同云晴一样,唤他声枚哥儿吧。” “枚哥儿。”谢若仪微微欠身。 但詹枚却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直到詹韦行一个眼刀过去,他才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嗯。” 见气氛有几分微妙,詹韦行打着圆场说道:“哈哈哈,我家哥儿性格腼腆,真是叫大家看笑话了。” 谢锡琛抬脚往前,“走罢,天色不早了。” 一行人继续往外走去。 詹云晴紧紧地挽着谢若仪的胳膊,趁着长辈没注意偷偷地侧过身朝詹枚比了个鬼脸,哼!这个不识好歹的蠢哥哥! 把詹云晴的动作看在眼中,谢若仪心中一暖。 - 在走廊稍微耽误了些时辰,等子孙三代出府时,洪氏早已坐在马车上等候着了。 “阿娘。”谢若仪掀开车帘。 洪氏看着满面春光的女儿打趣道:“见了詹家哥儿就这么开心?” 谢若仪不可置否地扬了扬眉。 得来全不费工夫,詹枚不喜欢自己实在是太好了。 本来自己还在为所谓的夫妻之道而犯愁,现在可好,日后可以直接与他相敬如宾少来往,把他当做个木头人。 光是想想,她就开心。 瞧着女儿这幅花痴的模样,洪氏的心里头有些打怵,没想到,女儿竟然对詹枚用情颇深。 不过,今日自己好像听说詹枚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母女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 又过了些时日,两家开始渐渐商议起定亲的事宜。 “娘子,今日詹府有人递信来。” 芽绿敲了敲报夏厅的门,大声喊道。 半天没有人回话。 芽绿只好又更大声了些,“娘子!有人递信!” 唉,娘子每次钻进报夏厅里就要呆上老半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鼓捣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仿佛间好像听见芽绿唤自己,谢若仪小心地放下了手中初见雏形的水磨木雕,抹了把额角的汗,把门打开。 “怎么了?” “詹府有人递信过来。” 害,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你把信放书桌上,等我晚点再看。”谢若仪关上门,再次投身于自己手中的水磨木雕。 这一等,就是几日过去。 - “郎君?我们今日还去吗?”长辉不敢抬头看詹钦霖阴郁的脸色,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詹钦霖的神情虽然复杂,但他语气却十分坚定。 “是,郎君。” 长辉嘴上不敢说,心中却是叫苦连迭。 一连数日,郎君每日不到巳时就要拉着他到盛悦楼待着,一待就是要待到戌时才肯回府。 整日下来,五六个时辰啥也不做,就光在那里傻坐着。 他现在已经开始忍不住有点想相信那些谣言了,说不定郎君是真的患了什么癔症? “还站在那愣着做什么?走了。” “来了,郎君!”长辉摇摇头,快步追了上去。 - 谢府。 桌子上的书全都胡乱堆在了一起,就连块提笔写字的空隙也找不着。 “娘子,还有多少呀?”芽绿垂头丧气地抱着手中的一大摞书卷。 谢若仪一边整理一边说道:“没了没了,就最后这些。” “诶,这是什么?” 突然在桌上发现了一封未拆封的信件,谢若仪拿起来问道。 芽绿闻声凑近瞧了瞧,“哎呀,娘子,这不是前些日子詹府让人递来的信吗?” 谢若仪心虚地咽了咽口水,那日她做水磨木雕做得太晚,后来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么久没回信,云晴肯定要闹脾气了。”谢若仪苦恼道。 “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把信给娘子了,”芽绿无奈地摇了摇头,“娘子现在还是赶紧把信拆开来看看吧。” 拆开信封,谢若仪眉头一皱,“云晴的字写的怎么这般……” 芽绿也惊讶地捂住了嘴,“呀,这詹家娘子写的字怎么还不如我?” 不能啊?自己明明记得詹云晴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怎么会变成这副四不像的模样? 继续往下看,谢若仪的眉头越锁越紧。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芽绿的心也吊了起来,“娘子?怎么了?” “没事,你先出去会儿,我一个人静静。” - 半晌,谢若仪推门而出。 “芽绿,你去把小厮的衣服拿出来,待会儿咱们要出府一趟。” “是,娘子。” 见谢若仪神色凝重,芽绿没再多问,答应下来后就急忙转身去准备。 两人乔装打扮之后,来到了偏门,芽绿先鬼鬼祟祟地探出了个头,见左右无人,她回过头无声说道:“娘子,没人。” 接收到了芽绿的暗号,谢若仪立刻就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二人成功出府。 - “娘…” 谢若仪连忙眼神提醒。 芽绿瞳孔一缩,急忙改口,“郎君,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外街巷,盛悦楼。” “去盛悦楼做什么呀?”芽绿又追问道。 谢若仪头也不回地说道:“去了才知道。” 芽绿听后撅起了嘴,娘子又故意在卖关子。 芽绿不知,此次的谢若仪并没有故意卖关子,而是──她也确实不知。 走在前面的谢若仪表面看似轻松,但实际上,内心却是沉甸甸的。 詹钦霖信中所言究竟所谓何意? 什么叫做他知道她嫁到詹家目的是什么?那句他才能帮她完成她的心愿又是什么意思? 诸多疑团,怕是只有按照信上所说与他当面交谈之后,才能弄清谜底…… - 待她们赶到盛悦楼时,天色已经渐晚。 7. 狸猫换太子 [] “你信中说,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谢若仪放下手中汤匙,目光探究地望向了坐在她对面的詹钦霖,“既然你知道,那你就不应该阻止我嫁到詹府。” 詹钦霖嘴角微扬,笑道:“我说的是不要嫁给他。” “可詹府除了詹枚之外,还有别人。” “什么意思?”谢若仪不解地问道。 指尖轻敲着木桌边缘,詹钦霖俊俏的脸庞染上些许红意。 见他这幅古怪的表情,谢若仪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嗯。” “长辈们不会同意的。”谢若仪眉头紧皱,语气不善道:“而且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早就料到她这样说,詹钦霖胸有成竹地解释道:“谢娘子可知?你嫁到长房后,想继续研究水利建造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你若是嫁与我——我会竭尽所能地帮你扫除所有障碍。” 看出谢若仪脸上的顾虑,他又道:“詹家器重长房,对詹枚更是寄予厚望,而詹枚又心系表妹。” “或许,谢娘子能够力排众议地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但日后夫妻离心,长辈施压,各种情形之下??……” 聪明人之间说话不需要解释太多,点到为止。 “我并不在意夫妻离心,但……”谢若仪眸色微沉。 “那这岂不是正好?既然不在意,那不如干脆直接换个更方便你行事的人。”詹钦霖打断她,眉目含笑地说道。 见她心中仍有顾虑,他又接着说:“长辈那边的问题我来处理,只需谢娘子届时松口就行。” 谢若仪本想答应,但突然间心中又转念一想。 不对啊? “这样做,你图什么?” 瞧着面前眉眼带笑的詹钦霖,不知道为何,谢若仪总觉得心里慌慌的——此事定没有这么简单。 忽然间,恍然大悟,她想明白了,“你是想帮许家表妹?” 闻言,詹钦霖眸光不自然地颤了颤。 曲起手指蹭了下鼻尖,他语气赞许地说道:“和谢娘子打交道,果然省心。” 说着他话锋一转,“如若谢娘子不愿,在下则会拼尽全力搅黄谢娘子与我堂哥之间的这桩婚事。” 犹豫片刻,谢若仪点头答应,“那我就等着郎君的好消息了。” 自己果然没猜错,不过没想到,詹钦霖竟对许家表妹如此情深…… - 两人商谈完毕后,各自离开。 “娘子,刚才坐在娘子对面的那人是詹家哥儿?”芽绿指尖发紧,惴惴不安地问道。 这可如何是好?眼瞅着婚事就要将近,可娘子竟然私下与詹家的另一位郎君相会。 “你就当做今天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眺望着远处楼阁上刚挂起的黄灯笼,谢若仪眸光幽深,声音低沉。 假设真如詹钦霖所说,他能说服长辈,那么与他结亲其实是对自己来说更好的选择。 嫁与詹枚婚后或许还会有些阻碍,但若是与他成亲,那么日后便是真的随心所欲。 不过,她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 - 往另一个方向离去的詹氏主仆之间,气氛更是尴尬。 长辉不敢细想刚才自己见到的场景。 郎君对着另一个小郎君竟然露出了那样的表情,而且只不过是与那人一同吃了碗小馄饨,郎君整个人立刻就从死气沉沉变成了春风满面。 默默打了个寒颤,长辉目光复杂地投向了他家郎君。 - 回府当夜,詹钦霖就立即去找了詹枚。 “你为何要帮我?”詹枚的第一反应是他不怀好意。 詹钦霖顿时噎住,他总不能告诉詹枚,因为自己是谢若仪的粉丝吧? 见他沉吟不语,詹枚愈发觉得他心中有鬼。 “堂弟,恕不远送。” “我是为了许家表妹!”一时情急,詹钦霖胡乱开口道。 詹枚听完后陷入沉思。 这样一来倒确有几分可能,不过以詹钦霖向来得不到宁愿毁掉的性子来说,这次他怎会突发善心的来成全自己和娟儿? 抬头对上詹钦霖认真而诚挚的目光,詹枚最后还是开口说道:“若此事能成,日后我定会记住霖哥儿今时的仗义相助。” 既然要做戏,那便要做全。 詹钦霖语气中略带不舍,他郑重其事地对詹枚说道:“堂哥无需多言,只要你今后善待表妹便好。” 直到走出詹枚的院门时,詹钦霖都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詹枚居然会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随口乱编的借口。 这下,事情便好办了。 - 又过了两日。 芽绿脸色难看地走到谢若仪身前说道:“娘子…门口詹家父子来了。” “詹家父子?”放下手中狼毫,谢若仪眼中升起一丝疑惑。 “娘子还是赶紧去前院看看吧,前边都要闹翻天了。” 芽绿将披风从衣架上取下,谢若仪罩上披风后,就立刻跟着芽绿走了出去。 - 谢府前院。 洪氏气得浑身发抖,她大发雷霆地朝着家丁们喊道:“不准开门!” 她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定好的婚事最后居然还能换了个人来? 偌大的江陵府谁人不晓?詹家二郎有一个纨绔无能的儿子。 想要把她的若儿许配给这么一个庸碌之才?不可能! “大娘子,老奴刚才从偏门出去瞧,咱们门口已经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街坊们了。”王妈妈面露愁色,小心翼翼地对着洪氏说道。 “今日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轻贱了我的若儿!”洪氏咬牙切齿地说道。 搀着洪氏的手臂,王妈妈也义愤填膺地骂道:“詹府这事儿办得着实也太不地道!” 洪氏没说话,只是不停大口喘着气,突然她听到—— “阿娘!”谢若仪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 “若姐儿,你回房待着去,这里有阿娘在。” 洪氏不想让女儿见到这些污糟事。 - 谢府门外。 詹韦才正狐疑地看着儿子,“你不是跟我说,谢家姐儿对你有意?” 面对他的质疑,詹钦霖不为所动。 “现在时候还早,况且此事乃咱们违约在先,本来就该摆出姿态让谢家人解解气。” 詹韦才微微颌首。 事已至此,就算他心里边在打鼓,也只能跟着自家儿子硬着头皮上了。 - 两日前,詹钦霖突然找到詹韦才说他想娶谢家姐儿。 詹韦才和许氏都以为他疯了,却没想到他心中竟然是早有成算。 “父亲,堂兄倾心于许家表妹,知道此事后,他没有半点不悦,反倒是感谢我的出手搭救。” “谢家姐儿与我两情相悦,钦霖恳求父亲母亲,成全我和谢家姐儿的这段缘分!” 说完,詹钦霖立马双膝下跪,斩钉截铁道:“今后儿子定会洗心革面,金榜题名为族争光。” 他的这段话,劈头盖脸地唬住了夫妻二人。 两人面面相觑,许氏先开口道:“霖儿,你先起来再说。” 詹韦才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你刚才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我詹钦霖对天发誓,刚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詹钦霖语气坚决,目光坚定。 听了他的这句话后,詹韦才的心中立刻便有了成算。 他大声说道:“既然你自己要跪!那你就一直跪下去吧!” 说完, 8. 下聘 [] “听见了吧?若儿说她愿意!”洪氏说完后才意识到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她蓦地转过头看向谢若仪,“若儿,你刚才说什么?” 谢若仪心中暗骂,这詹钦霖怎么事先也不知会她一声,让她心里稍微有些准备。 “母亲,女儿愿意。”谢若仪垂下眼眸,气若游丝地小声说道。 詹韦才是生意人,懂得看场合分脸色行事。 见此事已成,他没有借机讽刺洪氏先前言语上的冒犯,反倒是拱手说道:“既然洪大娘子今日诸事繁多,那在下便改日再携犬子前来拜访。” 洪氏现在哪还有心情管他们? 她现在只想掰开自己女儿的脑袋好好看看,看看詹家究竟是给她下了什么样的迷魂汤! - “跪下。” 这还是谢若仪第一次见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眼下她的心里也开始有些打怵…… 洪氏深吸一口气。 “你说说你,你让我到底说你什么好?”看着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女儿,她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听我的话,寻死觅活闹着非要嫁去詹家,我也应允了你,替你说好了这门亲事。”洪氏踱步,气得声音颤抖,“可现在你自个儿睁眼瞧瞧?这户人家到底是个什么嘴脸?” “定好了的婚事,临了临了居然还能换了个新郎官?” “差点就要唤你一声嫂子的人,现在臊着脸跑来提亲说要娶你?这事要是传出去,谢家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谢若仪缩着脑袋,下巴紧紧贴着衣襟,噤若寒蝉地听着。 “呼…” 洪氏长出了一口气,在榻上坐下。 见势,谢若仪悬在空中半天的心,才堪堪放下一点。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偷偷地观察着洪氏的脸色——不想,捉了个正着。 “砰!”洪氏用力一拍桌,“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的这桩事和你有关?你是我亲手养大的,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你不就是为了要继续鼓捣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所以才想要嫁到詹家的吗?”骂着骂着,洪氏声音竟有些哽咽,“娘知道,你怨我给你生错了身子,毁了你的前程,害得你不能施展抱负……” “阿娘,不是的!”谢若仪直起身子,连忙反驳道,“女儿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嫁给詹枚本就已经委屈了你,现在还换成了詹钦霖…你可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谢若仪抿唇,手指攥紧。 她知道,詹钦霖是全城有名的纨绔子。 “阿娘,我只不过是想要……” 洪氏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想随便找个人家嫁了,这样既不影响你姊妹们日后的前程,又能随心所欲地实现你自己的抱负……” “你自个儿心里有主意,但你从未想过你今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有多难走,也没有想过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会有多痛。” 闭上眼,洪氏沉声道:“你回去吧,我管不了你,也不想再管了。” “阿娘……” 谢若仪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哑口无言。 其实阿娘说的没错,她不怕前路坎坷,所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了一条自己想走的路。 但是她却忘记想自己身边这些爱护她的人,看着她走向一条布满荆棘的前路时,心中究竟会有多么的担忧。 无可辩驳,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指尖用力地几乎快要陷入肉里。 最后,谢若仪重重地在洪氏面前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说道:“是女儿不孝。” “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母亲只希望你日后千万不要后悔。”洪氏眸光复杂地看着她,既失望又心疼地说道。 - 重新选了日子,约好下定的日期后,詹府的聘礼很快便送来了。 载满了聘礼的马车,在谢府门口排起长龙。一眼望去延绵不绝,处处都彰显着詹府对这桩婚事的重视与诚意。 “呀,谢府今日怎么摆出了这么大的排场?” “这你都没听说?”妇人目光羡慕地看向了谢府门前不计其数的聘礼,然后说道:“这谢家娘子要与詹家郎君结亲啦,今日便是詹家上门来下定的日子。”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那个…詹家长孙,詹枚?” 一个老妪摆了摆手,说道:“非也非也,是嫁与那不成才的纨绔——詹钦霖。” 此话一出,围在门口看热闹的这群人,眼底的目光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洪大娘子好。”詹韦才拱手行礼。 詹钦霖抓紧了手里绑着红绸的大雁,也朝着洪氏微微欠身行礼。 看着他们身后堆积成山的聘礼,洪氏的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出多少的喜悦之色。 目光从他们身后,慢慢移到了他们身上。 今日的詹钦霖身着袖口和下摆皆绣有锦云的靛色圆领襕衫,劲腰用绸缎系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形状,腰间坠有一枚成色上好的温玉。 英挺的剑眉下,凤眸深邃而锐利。 上回没仔细看,这会她才发现这个纨绔子的皮囊倒生得不错,其实要单论外貌的话,他也堪配得上自家若儿。 就是可惜啊——品行有失。 收起心中念头,洪氏不冷不热地说道:“进来吧。” 父子二人相视一眼,跟上了洪氏的步伐。 还是上回的那间厅堂,但气氛却不像上次那样紧绷。 洪氏手腕轻抬,示意女使奉茶,“二位请用。” 詹韦才笑眯眯地说道:“多谢洪大娘子。” 说完,他将装有礼单和婚启的木盒交到了女使手中,“烦请大娘子过目。” 从女使手中接过木盒,洪氏小心打开。 在看清楚礼单的内容后,她眉心一跳,金银珠宝、绸缎布匹,还有田产宅邸那些不算,光是银钱和良田竟然就有上千贯上千亩。 洪氏瞠目结舌,眼中愕然。 “不知洪大娘子可还满意?”詹韦才颔首微笑。 虽然对这此桩婚事依旧不喜,但如今木已成舟,在看到詹府对自家女儿如此重视后,洪氏的心中确实好受了许多。 “亲家公客气了,这婚期便按照咱们先前定下的日子来吧。” 洪氏放下手中礼单,捧起茶盏,一边喝一边说道。 “哈哈哈哈哈,好!”詹韦才双掌一合笑道,“钦霖,还不快改口叫人?” 詹钦霖站起身,恭敬地朝洪氏行了个拜礼,“岳母大人。” “嗯。”洪氏微微颔首。 - “娘子!”芽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在垂花门边上等了许久的谢若仪,见到她后,神情紧绷地问道:“前院那边情形如何?” “呼…呼呼……”芽绿靠在柱子上喘着粗气,摇了摇手。 见了她的动作后,谢若仪秀眉微蹙,心想,看来母亲还是不同意这桩婚事…此事只能再从长计议…… “大娘子许了这段婚事,娘子怎么还不高兴?”见谢若仪脸色失落,芽绿好奇的问道。 “此话怎讲?” “刚才我偷听到,詹家哥儿已经改口喊大娘子岳母了。”芽绿如实道来。 谢若仪都要气笑了,“那你这丫头刚才跑那么急,还冲我摆手是什么意思?” < 9. 大婚当日 [] 晨曦初露,云霞漫天。 今日的谢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庭院内外皆系上了红绸,就连每道门的门梁上也都挂满了象征着吉祥与美满的大红灯笼。 “娘子今日可真好看!”芽绿目光直直地盯着谢若仪,两眼放光地夸赞道。 虽然从前她就知道自家娘子生得貌美,但是今天她却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家娘子的容貌究竟有多么的动人。 看向镜中的自己,谢若仪的眼眸中也流露出一丝惊艳。 平日里向来不施粉黛的她,今天一早就被几位擅长梳妆的年长女使们,亲自捉到了铜镜前细细摆弄。 白皙的脸颊被染上了淡淡的桃红,秀眉用黛青稍稍地加深了点儿轮廓,不点而红的朱唇上轻轻地沾上了些许唇脂。 头顶的金冠玉钗为新娘更添了几分贵气,鬓间的金流苏细细地垂在肩上,将红绸嫁衣的刺绣衬得更加精妙绝伦。 精致透亮的翡翠耳坠,随着人动作的弧度而跟着微微摆动。 抬手拿起妆台上早已备好的团扇,谢若仪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地吩咐道:“芽绿,把门推开吧。” “是,娘子。”芽绿应声而起,将房门推开。 - 与此同时,门外詹家的迎亲队伍也已经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谢府的门口。 打前阵的两名小厮高高地举着手中的迎亲牌匾,二人其后跟着的是一群端着镜台,手执香炉的女使们。 长辉牵着高头大马跟在女使们的身后,坐在马上的詹钦霖今日身披一袭红衣锦袍,出尘逸朗的俊颜上,嘴角始终挂着抹温和的笑意。 只有那藏在衣袖中紧紧握着缰绳的手指,才隐秘地透露出了些许他内心中的紧张之情。 新郎官身后的花轿也格外引人瞩目,八人才能抬起的大花轿,就连花轿顶上挂着的红绸也都被精心地绣满了如意的纹路。 周围挤着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都在为眼前这场婚事阵仗的浩荡而感到惊叹。 - 站在谢府走廊等待新娘子出阁的詹钦霖,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听到脚步声后,詹钦霖立即回过头——这一瞬,仿佛就连时间都已经被凝固冻结。 在众人带着祝福的注视之中,身影窈窕的谢若仪在芽绿的搀扶之下,莲步轻迈,抬起腿,缓缓地跨过了门槛来到詹钦霖的身边。 看着她身着嫁衣走向自己的模样,詹钦霖心中清晰地意识到——从现在开始,自己的命运将会与她紧密相连。 新娘用绣着葫芦的金丝团扇挡住了自己的面容,众人只能从边角中窥出美人的些许颜色。 夫妻二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寓意着幸福美满的喜堂中。 按照习俗,对新娘的父母三拜九叩,奉新茶行拜别之礼。 “岳父大人,请用小婿的新茶。”詹钦霖从女使手中奉着的茶盘上,拿过茶盏,躬身朝谢锡琛说道。 看着眼前即将出嫁的女儿,谢锡琛搭在椅边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接过詹钦霖奉上的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顿了顿,声音低沉地说道:“今日你二人喜结连理,日后便要互相扶持,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女儿知道了。”谢若仪微微欠身 “是,岳父大人。”詹钦霖也颔首应声。 女使再次将茶盘递上,詹钦霖从中拿起茶盏,躬下身子将茶盏递给了主位另一旁的洪氏,“岳母大人,请用女婿的新茶。” 此时的洪氏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她抬手用帕子将眼泪抹去后,才接过茶盏。 喝完茶,她向谢若仪招了招手,示意让她上前。 洪氏紧紧地握住了谢若仪的左手,声音哽咽地说道:“若儿啊,往后你去了詹家,行事万不可像再在家中这般任性,你……” “娘子。”谢锡琛出声打断了洪氏,然后小声地提醒她道:“今天是女儿大喜的日子,你就别说这些了。” “是啊是啊,你瞧瞧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说着,洪氏松开了抓住谢若仪的手,转身从放在桌上的木匣中拿出了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来,若儿。” 谢若仪见此,皱着秀眉摇头说道:“阿娘,我不能要,这是祖母特意留给你的,是日后要留给谢家长媳的。” “说什么胡话?娘想给你便给你了。”洪氏手指一用力,就把玉镯套进了女儿的手腕中。 看她还想摘下来,洪氏板起脸说道:“母亲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一个镯子罢了,我女儿要得起!日后岳哥儿娶了媳妇,我自然会再找一个成色好的送给她。” “阿娘……”谢若仪握着团扇的右手稍微往上抬了点,遮住自己泛着泪光的眼眸。 她垂下头,声音郑重地向洪氏说道:“若儿会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切勿再为女儿担忧伤神…女儿一心只盼父母身体安康。” 洪氏摆了摆手没再开口说话,含泪的双眼中,饱含着她对女儿的祝愿与担忧。 詹钦霖又一次朝洪氏躬身行礼,诚心实意地说道:“岳母大人请放心,我定会护好若儿的。” “好了好了,可别耽误了时辰。”一旁的谢锡琛催促道。 他这话音刚落,洪氏立刻就目光责备地看向了他,女儿马上就要出嫁了,他怎么还这么没心没肺的。 对上自家娘子的目光后,谢锡琛无奈地摇了摇头。 - 随着媒婆高声唤起的那句吉时已到,谢若仪和詹钦霖二人前后踏出了谢府大门。 “娘子小心。”芽绿小心地扶着谢若仪坐上花轿。 看到谢若仪坐稳后,詹钦霖才动作磕绊地翻身上马。 直到此时,他的心中仍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围观的百姓们,都在讨论着这对新人的好颜色和眼红着新娘十里红妆压路的富贵显荣。 只有身处于旋涡中心的詹钦霖和谢若仪两人——满怀心事。 坐在轿中的谢若仪,手指紧紧地捏着她手腕上的玉镯,心中想着谢府,想着自己过去在家中度过的时光,想着疼爱她宠溺她的父母长辈。 听到自家娘子哭泣的声音,芽绿鬼鬼祟祟地左瞧右瞧。 在确定了没有人注意到她后,芽绿就赶紧贴近了帘子,“娘子,您怎么了?是不是饿了?也是,娘子从早上到现在可什么也没吃呢!” 听到芽绿的声音,谢若仪破涕为笑,这傻姑娘。 “我没事…你自己小心点,注意看路。”谢若仪关心她道。 芽绿听她这样说才稍微松了口气,心里想,等下到了詹府她要赶紧去给娘子找些吃食。 坐在昏暗的轿中,谢若仪的心思百般流转,目光却— 10. 洞房花烛夜 [] 詹府前院的酒筵还未结束,宾客们之间觥筹交错,酒酣耳热。 长辉搀着目光迷蒙的詹钦霖,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院子里。 洞房的门窗上皆贴满了红色的窗花剪纸,高照的红烛火光,透过窗子映入院内。 “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刚才仿佛还醉得不省人事的詹钦霖,此刻忽然间就站直了身子。 长辉眼中闪过一道了然的笑意,他目光揶揄地说道:“那我就预祝郎君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胡说什么呢!” 詹钦霖的脸烧得比洞房内花烛的颜色还要更红。 站在廊道吹了阵冷风,把手放在胸前深深地舒了口气,然后,詹钦霖才步伐僵硬地往洞房走去。 指尖颤抖着,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结果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 独坐在铺好了喜被,洒满了瓜果的雕花床榻上,詹钦霖的眸光有些失落。 继而,他转念一想。 谢若仪眼中的他,只是一个与她合作的陌生男子,这种时候她自然没有必要待在洞房里等他这个只是名义上的夫君。 “咕噜噜。” 詹钦霖的肚子发出抗议声。 刚才在喜宴上他一心想着要早点回来,最后什么也没吃。 叹了口气,他随手拿起了床榻上散落的花生,剥开,准备放入嘴中。 结果,就在此时—— 谢若仪正好提着食盒踏进了洞房,瞧见了这一幕。 目光带着一丝疑惑,谢若仪问道:“郎君怎么在这儿?” “我是新郎官,这是洞房,不在这儿我应该在哪?”詹钦霖的语气中夹带着难以察觉的委屈之意。 将食盒放在圆桌上,谢若仪一边坐下一边说道:“我可没说郎君不能在这儿,只是瞧着前院的宴席还未结束,所以不曾想郎君这么快就回来了。” 掀开盖子,将食盒中的菜肴一一拿了出来。 酒蒸鸡,五味杏酪鹅,梅子姜,还有香喷喷的一大盘胡饼。 闻到饭菜的香味,詹钦霖的肚子再一次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听到他肚子叫的声音,联想起他刚才捡花生吃的画面,谢若仪纤手一挥,“郎君不嫌的话,就同我一块儿吃吧。” “怎会嫌弃?多谢娘子。” 詹钦霖毫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夹起一张胡饼配着酒蒸鸡就开始大快朵颐。 见他吃得竟然有些狼吞虎咽,谢若仪随口问道:“郎君方才在喜宴上未曾用膳吗?怎会饿成这样?” 脸瞬间臊红,詹钦霖略微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中筷子。 “今日喜宴上的饭菜,不太符合我的胃口。”说完他低下头,继续小口吃着手中饼子。 谢若仪闻言,目光怪异地看向了他。 这桌上的饭菜都是芽绿刚从前院拿来的,不合口味?他不是吃的很香吗? - 吃饱喝足,詹钦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和谢若仪两人独处一室。 迟来的紧张裹挟住了他的全身,詹钦霖薄唇微抿,虚握在膝前的手掌收紧,僵硬地开口说道:“我们的合衾酒……”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谢若仪就提着食盒转身出去了。 再一次,独守空房。 詹钦霖的眼中不知不觉竟染上了些许幽怨。 - 亥时。 詹钦霖坐在床上等得双眼几乎都快要合上,谢若仪才端着笔墨纸砚姗姗来迟。 “郎君看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没有的话,我们就签字画押吧?”摇了摇手中已经写满了字迹的两张信纸,谢若仪说道。 第一条:互不干涉彼此的志向兴趣。 第二条:只有两人在时,无需以夫妻之礼相待彼此。 第三条:遇到对二人都会产生影响的事情时,需共同决议。 …… 第十七条:大难临头各自飞,好聚好散。 读完谢若仪列的这一大长串的清单后,詹钦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原来她对自己竟半分信任也没有。 “郎君?是有哪条不合适吗?” 詹钦霖无力地勾起唇角说道:“并无不妥。” “既然无需改动,那么郎君就赶紧画押吧!” 谢若仪将袖珍的印泥罐子打开放在桌上,没有半点犹豫,她在信纸上写上姓名,按下了指印。 笔墨稍干后,她将信纸递给了詹钦霖。 察觉到了谢若仪盯着自己手中毛笔的视线,詹钦霖也果断地在信纸上写上姓名,按下指印。 捧起轻飘飘的两张纸,谢若仪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给,这是郎君的,我们两人各自分别保存。” 说完,她像偷了腥的小猫一样转过身,把信纸压在了她陪嫁箱笼的最深处,又妥帖地关上了锁。 - 明月高悬。 等到两人都洗漱完毕,时间早已到了子时。 看见詹钦霖径直地走向了床榻,谢若仪就很有自知之明地在卧榻上躺下了,结果—— “娘子你睡床,我睡卧榻便可。” 詹钦霖检查完床上没有遗漏的干果,回过头才突然发现,谢若仪已经躺在卧榻上睡着了。 居然这么快就睡过去了? 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詹钦霖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下可好,自己在新婚之夜给谢若仪留下的印象,要不然就是饿死鬼,要不然就是争着要睡床的恶霸。 - 次日卯正,刚过了五更天。 芽绿揉着眼圈,敲响了房门:“娘子,姑爷,该起了。” 詹钦霖应声而起,而谢若仪却抵住了耳朵,翻过身子用被褥蒙住脑袋,再次睡去。 见状,詹钦霖忍不住轻笑出声。 没想到在后世被人人称赞的古代第一女学士,原来还有这幅可爱的模样。 披上衣裳,詹钦霖推门而出,对芽绿说道:“你先去把水打上,然后再叫醒你家娘子。” 没想到姑爷还挺会疼人的,芽绿心中一喜,脆生应道:“好嘞,姑爷。” 接好了热水,芽绿端着盆进到了里屋。 发现谢若仪昨夜竟然睡在了榻上,芽绿心中对詹钦霖产生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她摇着谢若仪的肩膀催道:“娘子,该起啦,今日一早还得去拜谢各位长辈亲戚呢!” 在芽绿不停地骚扰下,谢若仪如游魂一般地直起了身子。 她紧闭着双眼,任由芽绿给她梳洗更衣。 “娘子,昨夜您怎么会睡在榻上呢?”芽绿一边为谢若 11. 拜自家娘子为师 [] 两日后,回女方家拜门的日子,夫妻二人一早就带着厚礼回到了谢家。 洪氏牵起女儿的手跟她着说体己话,“姑爷他待你可还好?” 她这几日都在担心,女儿会不会在婆家受了欺负。 回忆了自己这几天与詹钦霖之间的相处,谢若仪摇了摇头,“官人他待我极好,处处谦让。” 这边正气氛温情地在说着体己话,而另一边书房内独自面对谢家父子二人的詹钦霖却是压力山大。 “钦霖,我听你父亲说,你日后也准备参加科考?”谢锡琛垂下眼,用茶盖撇了撇茶沫,抬起头问道。 谢知府坐在书桌后,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案牍,仿佛并没有把心思放在面前二人的谈话之中。 只有那时不时扫过的眼角余光,偷偷地暴露了他内心的关切。 虽然心中早有陈算,但詹钦霖却谦卑地说道:“小婿确有其意,但又担心自己才疏学浅,名落孙山。” “嗯。”谢锡琛饮沉吟说道:“古往今来,参加科考之人多于过江之卿,名落孙山也是常有的事。” “你若真有心想参加科举,老夫可以举荐你到远山书院听席。”谢甫之头也没抬地说道。 父子二人本以为詹钦霖会欣然接受,却不曾想他竟会婉言相拒。 “多谢祖父好意,但钦霖心中已经另有打算。”詹钦霖站起身,拱手说道。 见他如此,谢锡琛目光疑惑,“为何?” 远山书院可是在整个江陵府都赫赫有名的书院,从此处所出的秀才郎君和举人老爷简直多到不可枚举。 詹钦霖眸光一凛,此事若现在不提,日后也会从别人口中传出,倒不如他现在借机主动坦白得好。 “敢问祖父,岳父。”他话音一顿,石破天惊地开口说道:“二位心中觉着若仪的才学如何?” “若仪?”谢锡琛虽然没明白这件事与女儿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依旧如实答道:“若仪的才学自然是极好的。” 谢甫之听出了詹钦霖的言外之意,眉间挤出沟壑,语气沉缓地说道:“若姐儿她是女子。” “古人言,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詹钦霖话锋一转,继而又说:“更何况在小婿的眼中,向自家娘子求问答疑,并不能算是不耻下问。” “倘若放着眼前才学高的老师不去请教,反而舍近求远,那才成了本末倒置,失了求学之道。” 谢家父子二人沉默了,詹钦霖的这段话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如雷贯耳。 此话一出,二人心中既是欣喜,又是担忧。 “此事,你可问过若儿?” “回岳父大人,小婿还未曾与夫人商量过此事。”詹钦霖摇头说道。 谢锡琛抬眸看了眼父亲,见他微微颔首,于是说:“假使若儿同意了的话,那么此事也并非完全不可行。” “那小婿就在提前谢过祖父大人,岳父大人!”詹钦霖急忙作揖答谢。 - “回去的路上,可千万小心着点,还有啊……”洪氏事无巨细地对着女儿叮嘱道。 谢若仪的脸上露出无奈,“阿娘,一会儿是坐马车回去,哪有什么要小心的地方。” “那万一马惊了呢?万一——” “哎呀,你瞧我这嘴,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洪氏赶忙走到柱子边,用指节敲了三下木头,双手合十。 “老天爷,妾身刚才所说的可都是些无稽之谈……” 看着面前絮絮叨叨念个不停的母亲,不知为何,谢若仪的眼中突然有些酸涩,“阿娘…若儿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按照娘说的那样,三思而后行,阿娘不要为若儿忧心。” “诶!你能这样想就对啦。”洪氏一脸欣慰地摸着她的手。 母女二人等了许久,父婿二人的身影才从转角处缓缓出现。 - 随着车夫的一声长吁,马车启程。 看着端坐在自己身侧的詹钦霖,谢若仪饶有兴味地问道:“刚才郎君同父亲祖父都说了些什么?我瞧着父亲送郎君时,好像与郎君亲近了不少?” 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她提这件事,詹钦霖掌心微微握紧,摇了摇头。 “我们二人如今日夜都待在一块儿,郎君有何事难道还瞒得过我?” 谢若仪无奈地撇了他一眼,嫌弃着他的故弄玄虚,“是郎君要去远山书院念学的事吧?” “我不去远山书院。” 见瞒不住,詹钦霖叹了口气说道:“我想拜娘子你为师。” “什么!”谢若仪听后,顿时花容失色。 詹钦霖目光坦然,再说了一遍:“我想拜谢娘子你为师。” 眼中染上疑惑,谢若仪不解地问道:“为何?” “娘子自认学识见解如何?” “放眼望去,江陵府无人能出我左右。”对于自己的才学,谢若仪一向自信。 “那娘子怎么还要问我,为何要拜娘子为师?”詹钦霖倚着马车内壁,望向她说道。 “但…”话音刚出,谢若仪就意识到了哪里好像有些不对。 没错,她的才学不输远山书院的学究,若他一心想要学有所成,那么确实不该舍近求远。 可为何自己听后的第一反应却是不可为之呢? 见状,詹钦霖开口点破了她内心的疑障,“娘子认为女子不能为师?” “怎么会?我…”下意识想开口反驳,但却又忽然陷入沉默。 “那我等下就去准备拜师礼,然后交与娘子?” “嗯。”谢若仪闷声答应。 谢若仪心中郁闷,明明自己立志于证明女子不输男子半点。 但为何方才第一时间她却是依照着世俗人眼中的规矩,下意识觉得女子不能与人为师? - 马车刚停稳,詹钦霖一个翻身就跃下了马车。 见姑爷这幅着急忙慌的模样,芽绿朝自家娘子问道:“娘子,姑爷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心中藏着事,谢若仪随口敷衍芽绿道。 进了詹府后,詹钦霖立马就快步赶到了书房,接着急忙从书柜隔层的木匣子中,取出了他之前就早已提前备下的白玉镇纸。 等到主仆两人踏入院中时,詹钦霖已经拿着包好了的镇纸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拜师礼。” 将礼物交到谢若仪手中,詹钦霖动作标准地弯下腰,躬身作揖道:“ 12. 厚此薄彼 [] 詹府,书房。 “昨日我留下的功课,郎君做的如何?” “还有这几处,未曾想明白。” 詹钦霖将案几上的宣纸拿起,交于谢若仪手中。 从他手中接过宣纸,谢若仪正准备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郎君,少夫人,老太爷有请。”老太爷身边的女使沉玉,低着头恭敬说道。 塑料夫妻相对而视,纷纷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疑惑。 “老太爷可说了,所为何事?”谢若仪问道。 沉玉轻轻摇头,“老太爷未曾明说,只是吩咐让我来寻郎君和少夫人。” - 等詹钦霖和谢若仪到了前院时,才发现詹府今日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 坐在主座的詹老太爷神情晦暗不明,而坐在其身侧的詹韦行夫妇二人也是目光阴沉。 “听说侄儿拜了侄媳妇为师?”詹韦行语气沉缓。 察觉到他的来者不善,詹钦霖出声说道:“敢问伯父,可是有何不妥?” 陈氏冷笑道:“此事现在已经传了出去,现在满江陵府的人都在等着看詹府的笑话!这种颠倒乾坤的事你们怎么敢做得出来?简直是倒反天罡!” 陈氏这话说得极重,不仅是坐在她对面的詹韦才夫妇脸色一变,就连坐在首位上的老太爷,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霖哥儿你可知?你这般胡乱行事日后会影响到枚哥儿的前程,更是会让全家人在外头都挂不住脸。” 詹韦行故意把事情说大,老太爷心里一向最关心的就是枚哥儿的仕途。 果不其然,他这番话戳到了詹老太爷的软肋。 “韦行说的是。”詹老太爷目光凝重。 谢若仪直击要害说道:“那伯父伯母希望我们如何?” “这个嘛。”詹韦行手指动了动,目光锋利。 “你们就往外说霖哥儿只是闹着玩的,日后也不会参加科考,这样便能堵住旁人的嘴。” 没想到作为长辈居然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谢若仪叹为观止。 “韦行,这…”詹老太爷有点迟疑,虽然他心中认为詹钦霖肯定是考不上功名的,但是这样往外说是不是有些太过火了? “父亲也认为兄长所言可行?”沉默了半响的詹韦才,突然开口。 瞟了眼黑着脸的詹韦行,又望了眼争气的嫡长孙詹枚,詹老太爷一咬牙说道:“要不就按韦行说的办吧!反正霖哥儿日后是要继承你衣钵的,说什么参加科举,也就是嘴上说说闹着玩玩。” 詹韦才听后,浑身发冷。 当初父亲身体不支,硕大的家业无人撑起,是他毅然决然地放弃科考选择从商,最后才撑起了詹府的这一大家子。 选择放弃科举,的确是他自己的意思,但心中没有怨——是不可能的。 詹韦才觉得兄长的才华高于自己,又想着一笔写不出两个詹字,所以这么多年来即使心中有遗憾,他也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地打理着詹家的船运生意,从不吝啬兄长和侄儿参加科举所要花费的银钱。 但现在?难道自己的儿子也要为兄长的儿子让道铺路一辈子吗!? “枚哥儿,你心里是怎么想?” 詹韦才侧过身,看向了坐在末座,从头到尾都未曾吱过声的侄儿。 詹枚垂着眼回道:“霖哥儿此事,确有不妥。”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原来你们长房心中竟然都是这样想的。”詹韦才突然仰头大笑。 见自家夫君这幅模样,许氏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官人。” 拍了拍许氏的手背,詹韦才眸光一冷。 “既然这样,那就分家吧。” “砰!”詹老太爷用力地拍了下桌子,“老夫还活着!分什么家!” 众人缄默。 “詹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詹老太爷大口喘着粗气,“老夫现在还没死呢!你们哥俩难道就要闹着分家了吗?!” 脸不红心不跳,詹韦行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道:“我做得这一切,都是在为詹府今后的路做打算。” 看了半天,谢若仪终于大致地摸出了个来龙去脉——原来是不要脸的兄长想将弟弟一脉永远当做垫脚石踩在身下。 “郎君。” “嗯?” “郎君会放弃科考之路吗?”谢若仪靠近詹钦霖问道。 “不会。” 谢若仪听完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然后忽然开口说道:“孙媳不才,但有一计,或许尚可一试。” “这里哪轮得到你来说话的份?”陈氏心中还在记恨,上回谢若仪当众打她的脸。 “嫂嫂这话是在说笑吧?詹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来的孙媳妇,在家中竟然连话都不能开口说了?”许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妯娌两人,眼神交锋。 “呵,那你说罢,我倒是想听听你能说出个什么好法子。”觉得谢若仪翻不出个什么花来,陈氏心念一转,等着想看二房的笑话。 谢若仪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娓娓道来:“既然家中的两位郎君都想走科举之路,那便该一视同仁。” “但詹府家大业大,倘若日后二位郎君都入了仕途,那么又恐家中的偌大基业将会无人继承。” 陈氏不留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她说的这不都是些废话? 话音一转,谢若仪又接着说道:“不若这般——” “两位郎君一视同仁,各凭本事参加科考,日后就以功名的高低来论,谁走仕途谁继承家业。” 谢若仪的一席话说完,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了认可的神情。 詹韦行和陈氏心中认为,废物侄儿是不可能越过自家儿子的。 而詹韦才和许氏,自始至终想要的都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一视同仁。 “既然众人都无异议,那么此事,便按照着孙媳妇说的这般来吧。” 最后还是由詹老太爷拍板,为此事做下了定夺。 - “娘子觉得,日后兄长会按照约定的那般放弃仕途而继承家业?”回去的路上,詹钦霖没忍住开口问道。 “不会。” 见谢若仪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就给出了回答,詹钦霖瞬间想通。 詹老太爷偏心长房,日后不论如何都不会让詹枚放弃仕途,但今日自己若是不以退为进的话,或许就要被逼得放弃科考了。 詹钦霖亦步亦趋地跟在谢若仪身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家业?” 灵光一闪,谢若仪忽然转过头,“郎君为何认为…” 谢若仪猛地停下了脚步 13. 冷战 [] 许若娟翘起指尖,欣赏着自己刚染完了一半的指甲。 桃香手中捣着装满了蔻丹花的石臼,顺口提起:“娘子,今日好像就是霖哥儿院试放榜的日子。” “放榜了又怎样?难道那蠢货还能考中不成?”许若娟闻言后,不屑地撇了撇嘴。 等到两只手都染好了嫩红的甲色,许若娟的脸颊也升起了一抹羞涩,她站起身来说道:“走,我们去书房找枚哥儿。” - “枚哥儿!”许若娟提起裙角,跨过门槛,“你瞧,娟儿刚染好的指甲,好不好看?” 在书案前温书的詹枚,闻声抬起头,目光中却流露着一丝冷色,“不是说过了?我在准备乡试,没事别来打搅。” “哥哥这么凶做什么。” 许若娟停下脚步,委屈地扯着衣角。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见她这般,詹枚缓了神色,深吐了一口气说道:“你可知?霖哥儿他高中了。” “什么!?”许若娟瞳孔放大,满脸不可置信,“哥哥莫不是在诓我的吧?” “我唬你这个作甚?” 詹枚皱起眉,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再次专心于眼前书卷。 察觉到他情绪不佳,许若娟语气讪讪地说道:“那娟儿就先不打搅哥哥温书了。” - 桃香在书房门口刚坐热了屁股,就看到许若娟走了出来。 “娘子?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枚哥儿要温书,这样他才能早日考到功名娶我为妻,你个婢子能懂什么?”许若娟高昂着脑袋,鼻孔朝天的说道。 “娘子说的是。”桃香咽了口唾沫,垂着头跟在许若娟身后。 不想,许若娟又突然朝她开口问道:“霖哥儿成婚后,我是不是还没去看过他?” “是,娘子。”桃香盯着脚尖回道,“自那次的谢师宴后,娘子就再未见过霖哥儿。” 玩着刚染好的手指,许若娟眼睛一转。 “那我今日便去给霖哥儿道个喜吧。” - 霖院此刻的气氛却有些尴尬。 谢若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 作为詹钦霖的师父,看到他高中了,她的心里是为他感到欣慰的。 但是只要一想起自己在未出榜前替他那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她的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火在烧。 “郎君早就猜到自己会高中案首?” 詹钦霖一时语塞。 那日送考看到谢若仪为自己担忧的样子,他内心欢喜。 所以后来从出考场起,他就装出了副失魂落魄的惨样,让她继续关心安慰自己。 “我…我也不知我会考得案首。”詹钦霖目光闪躲的解释道。 “郎君认为自己会名落孙山,结果最后却碰巧高中案首了?” “我…我只是想…” 果然,他是在故意隐瞒,也难怪他之前笃定自己能考过詹枚,原来是胸中早有丘壑。 “既无信任,那么日后郎君在学问上的事情就不要再来请教我了。” 谢若仪的语气淡得像水,但仔细一看,其中却又夹杂着些涩意。 “我并没有不信任娘子!”詹钦霖百口莫辩。 “霖哥儿!” 许若娟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争执。 屋室内顿时寂静无声。 詹钦霖偷觑了眼谢若仪的神色,见她面上怒气渐渐散去,他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这许若娟忽然出现,吸走了她的注意力。 谢若仪垂下眼眸。 确实是她自作多情,本就不干她的事,她上赶着操心做什么?现在人家的心上人不就跑来祝贺了? “表小姐…” “我先…” 许若娟抬起手指,用绣帕捂住嘴唇笑道:“霖哥儿和谢娘子同时开口,娟儿都不知该先听谁说好了。” 她这话音一落,夫妻二人的心中,情绪皆有波动。 詹钦霖眉头紧皱。 这许若娟怎么回事?谢若仪是他明面上的妻子,按理来说她不是该唤她一声嫂嫂吗?怎么还叫谢娘子? 谢若仪的眸光愈发冰冷,她没想到自己还没走,詹钦霖居然就已经连一刻也等不及了。 眼中划过不易察觉的一丝嘲讽,谢若仪开口说道:“郎君和许娘子慢聊。” “谢娘子客气。”许若娟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哼,算她识相。 詹钦霖却是浑身一震,这不对啊! 自己是不是让谢若仪误会了什么?怎么就变成他要和许若娟慢聊了? 没管屋内的许若娟,詹钦霖一个箭步就往门外追了上去。 “娘子,你去哪?” 谢若仪觉得有些好笑,当初他和自己假成亲不就是为了成全许若娟?现在这又是什么把戏。 “郎君,许娘子还在屋内呢。” “这干她什么事?” “那要问郎君自己了。” 对上谢若仪饱含深意的目光,詹钦霖顿时茅塞顿开——是当时他口不择言胡乱扯的那个借口。 手掌握紧,詹钦霖眉头紧皱。 见他不再继续阻拦,谢若仪莲步轻抬,转身离去。 二人争执的画面全都落入了许若娟的眼中,她面上带着歉意,眼神自责,“霖哥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来我院子干什么?”詹钦霖语气不善。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许若娟一时半会儿有些尴尬。 染了蔻丹的白玉纤手抬起,她动作轻柔地理了理鬓旁的碎发,眉目含笑道:“娟儿是特意来贺霖哥哥高中的。” “嗯。” “啊?” 没懂詹钦霖什么意思,许若娟下意识回道。 “你已经贺完了,现在可以走了。”詹钦霖的目光中透露出不耐。 这男人可真是奇怪,刚才谢若仪在的时候他对自己可不是这个态度。 咬了口银牙,许若娟不甘不愿地说道:“那娟儿就先告辞了。” - “娘子,那许家表妹已经走了。”芽绿轻敲了下书房的门,小声提醒。 “她走不走和我没关系。” 谢若仪目不斜视地看着手中水磨木雕,头也没抬地回道。 等芽绿走后,她用余光偷偷地瞟了一眼院中。 院内,詹钦霖对着门的方向背手而立,身姿英挺。 但——周身却萦绕着一圈淡淡的忧愁。 收回心思,谢若仪沉下心,一心只专注于手中的木雕和笔下的文字。 站在院子里 14. 她是疯了吧! [] 詹府后门,已经换好了衣裳的谢若仪和芽绿正准备溜出府。 结果没想到,两人才刚踏出了门—— “呀,这不是侄媳吗?怎的作这副打扮?”陈氏语气惊讶,檀口微张,仿佛不曾想竟会在此处与谢若仪相遇。 “伯母万福。”谢若仪把手放在胸前,微微俯首。 “好孩子。”陈氏笑着答应了她,但却依旧堵在门口,目光探究地打量着谢若仪,“侄媳这幅打扮是要去哪呀?” 谢若仪已经提前和王家铺子的掌柜约好,今日上门取货,她不想轻易失约。 “只不过是在家中呆闷了,想上街逛逛。” “上街逛逛要做成这幅打扮?”陈氏咄咄逼人,不肯轻易放过。 看出她是在故意为难,谢若仪不想继续和她纠缠,“伯母有时间这么关心侄媳的去向,不如多花点时间在枚哥儿身上。” “你!” “侄媳失礼了,改日再与伯母相聊。”谢若仪颔首行礼,从陈氏身侧的缝隙中挤了过去。 见状,芽绿也硬着头皮跟着挤了过去。 看着谢若仪扬长而去的背影,陈氏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是不守妇道!目无尊长!” - “娘子,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回想起刚才的交锋,芽绿心中有些忐忑。 “今日陈氏定是在后门特意蹲守我的,”谢若仪脚步沉稳,声音镇定,“虽然不知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如果今日因她而放弃出府,那明日还是会有一样的事情。”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都要和她有这一遭。” 芽绿似懂非懂,“可是她为何要阻拦娘子出府呢?” “尚且不知。”谢若仪转头看向芽绿,“不过估计也就是想从我们身上随便挑出个错处,为难二房。” “那娘子这下不就正好称了她的心意?!” “我嫁到詹府又不是为了来受气的,爹娘都管不住我,她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伯母,难道还管得到我的头上?”谢若仪杏眸微亮,“她要是非来招惹,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芽绿咽了咽口水。 是她犯痴了,她家娘子可不是好招惹的。 - “郎君,许久不见!近来可好?”王掌柜看到谢若仪,满脸带笑。 “王掌柜,许久不见。”谢若仪抱拳相回,“上回我在你这订的货,可都做好了?” 招呼着谢若仪在太师椅上坐下,又手脚麻利地为她斟上了一杯茶。 “郎君,您先坐下喝口茶,东西我马上就让人给您拿上来。”王掌柜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恨不得给谢若仪揉肩捶背。 “小六!还不快点把郎君的货拿上来!” 谢若仪气质矜贵,动作自然地拿起茶盏,举手投足间,无一处不透露着世家公子的风流倜傥。 刨去一身的粗衣麻布不说,乍一看,确是个翩翩美少年。 王掌柜看着谢若仪简直就像看着金元宝,看得他口水都差点要流出来。 这可是他家的大主顾啊!每个月这位小郎君都会来他店里定制些稀奇古怪,材质各异的小玩意。 虽然不知道这位郎君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关他什么事?! 有钱就是爷! 感受到身边灼热的视线,谢若仪不适地摇了摇手中折扇,“王掌柜可是有何话要同我说?” “没有没有!郎君貌似潘安,气若游龙!” 谢若仪闻言,偷瞧了身旁的芽绿一眼,主仆二人暗中憋笑。 很快,店里的伙计们就把谢若仪这回定制的石轮和木轴给端了上来。 足足两个男子才将木箱搬动,见此,谢若仪表情有些为难。 王掌柜敏锐地察觉到了金主的情绪,他手指理了理两撇胡须,体贴说道:“郎君可是担心不好搬运?要是郎君不嫌弃,在下可以安排伙计们把货物给送到郎君家中。”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谢若仪点头,“王掌柜想得周到。” “敢问郎君府上是哪户人家?”王掌柜心里也有私心,他和这位小郎君做生意已有一年时间,但是却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来路。 虽说拿钱办事,但是若能知晓他的底细背景,他也就更懂得该怎么与他做生意了嘛。 漆黑的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谢若仪唇角翘起,“送到詹府,名号就报,詹家公子的恩师。” 谢若仪此话一出,掌柜的态度愈发恭敬了。 江陵还有哪个詹家?不就是那两房郎君都红榜高中前途无量的詹家了吗?而且,那詹家二郎现在还娶了谢知府的嫡孙女嘞! 詹家公子的恩师?这位小郎君年纪轻轻口气如此之大——更不知是何来历! 心思过了一圈,王掌柜腰躬得更低了,“不知郎君身份竟如此尊贵,在下先前失礼了。” 谢若仪想笑又不敢出声,之前她待嫁闺阁,若是让人送到谢府怕被人看出端倪污了姊妹名声,可现在嘛? “咳。”谢若仪轻咳一声,腰板挺直,“王掌柜无需多礼。” 最后,王掌柜还给谢若仪打了个大折扣,原本要十贯钱,最后只收了八贯钱。 两贯钱可够一大家子人半把月的吃穿咧! 主仆二人憋笑许久,等出了铺子后,两人在门外小巷笑得差点直不起腰。 - 事情办妥,谢若仪的心思也就有空分给沿途的货郎和小贩了。 街上出售饮食的小贩们,都用着干净而精致的盘盒器皿盛装食物。 芽绿向来贪嘴,一下子就被勾住了馋虫。 她步子越走越慢,等谢若仪回头看时,她早就已经被一家卖糖蜜糕的摊子给迷住了眼。 谢若仪眼中含笑,往回走到她身边,用扇子挑起了她的下巴,“小郎君这是被糖糕给缠上啦?” 芽绿脸红,抬手压下了自家娘子的纸扇,小声说道:“郎君!你就别逗我啦!” 谢若仪的恶趣味被满足,笑着将银钱递给了货郎,“老板,麻烦来三两糖蜜糕。” “好嘞,两位郎君。”货郎见怪不怪,一心只专注于手中糖糕。 “您请拿好!” 两人边走边买,将在王掌柜那剩下的两贯钱,花了个七七八八。 - 回到詹府,还没等主仆二人换下衣裳,就有人来找。 “谢娘子,姨母唤你去 15. 那就让她们看 [] 粗使婆子虽然左右压住了谢若仪,但手上却不敢太使劲。 谢若仪一直在挣扎着,“快放开我!你们长房的人没有权利处置我们二房的人,就算要给我安罪名,也得等我婆婆来了再说!” “她还不是成心的?你瞧瞧她这幅忤逆长辈的样,就算到现在了也还不肯认错!”陈氏重重放下手中茶盏,茶水溅了几滴在桌上。 见陈氏火气不降反而还更大了,许若娟赶紧朝她附耳小声说道:“姨母,再怎么说谢娘子也是知府大人的嫡孙女呀,咱们可……”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简直更是火上浇油。 “你是不是觉着自个身份高贵,嫁到我们詹府后便可以横行霸道无视长辈,罔顾孝道?!” 陈氏指着谢若仪的脑袋,将一连串的罪名给扣到了她的头上。 “说话总要讲依据的吧,你这样胡搅蛮缠算什么!”谢若仪哪里会受这种气,当即反驳道。 许若娟手掌用力地拍了下手腕,对着谢若仪苦口婆心劝道:“谢娘子你这说得可都是些什么胡话!姨母难道还会冤枉了你不成?你还是快赶紧跟姨母道个歉认个错,也就没事了。” 现在认错?那就算没错,最后也会成了有错! “我没做错,为何要认错?”谢若仪抬起头,眼神毫不示弱地看向陈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没想到谢若仪竟然是块这么难啃的硬骨头,陈氏心一狠,朝左右婆子们使了个眼色。 婆子们手上用力,谢若仪被强压着,生生跪下。 虽然膝盖触底,但谢若仪的目光却依旧是不服气地回瞪着陈氏。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刷新谢若仪的认知,她知道二房树大招风,陈氏想故意找她的麻烦借机打二房的脸。 但是她没想到,一个书香世家出来的娘子居然会对侄媳做出这样的事。 对上谢若仪像小兽一般黑亮的眼睛,陈氏的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陈氏紧了紧手指,压下情绪说道:“婆婆不在,那我这个做伯母的就替她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 “菊红。” 菊红挪着步子上前,“大娘子。” “你来。”陈氏看了眼身侧女使手中捧着的特质枝条,示意菊红,“打到谢娘子认错为止。” 浑身冒着密密麻麻小刺的枝条,末端用白布粗略缠起,而特意浸泡过辣椒油的前端,则是光秃秃地在宣告着——它不好惹。 这种枝条是后院的腌脏把戏,打在手上看不出伤痕,只会泛起些浅浅的红晕。可那沾满了辣油的细密小刺,又怎么可能会是好相与的? 讲究的就是个表面看不出端倪,但是实际却已经折磨得人——痛不欲生。 颤颤巍巍地拿起枝条,菊红腿脚一软,在陈氏脚边跪下。 “大娘子,我…我……” “没用的东西。” 陈氏用脚尖将菊红踹开,自己亲手拿起了枝条,慢慢靠近谢若仪。 “你这样对我,就不怕谢家人找你麻烦吗?”谢若仪掌心捏紧,死死盯着陈氏。 “我作为长辈略微教训一下不懂事的小辈,理所应当。”陈氏表情嘲弄,“难道知府大人还会因此,抓了我进监牢不成?” 下人们是最会看人眼色行事的,见陈氏对谢若仪的身份没有半点忌惮,她们也就放开了手脚。 “放手!快放开我!” 婆子牙关一咬,用力将谢若仪捏紧的手掌扯开,露出柔嫩的掌心。 陈氏脸上的表情愈发得意,而躲在她身后的许若娟则是满脸心疼地用手帕遮住了眼,就好似她不忍心看到面前即将要上演的这一幕那般。 “啪。” 随着枝条划破空气抽在手心发出的一声闷响,谢若仪的下唇同时也被她自己咬出了血。 虽然如此,但她的眸子却愈发地漆黑,坚定。 看着谢若仪不肯服软的模样,陈氏的心中没由得又是一阵心慌。 像谢若仪这样的闺阁千金,定是没有受过任何皮肉之苦的,但为什么——她还不向自己认错服软? 陈氏心中慌乱,但手上的动作却半点没停。 “啪啪。” 随着两声脆响,谢若仪的手心中又多了几道红痕。 掌心传来的灼热痛楚,让谢若仪的手掌开始无法控制地瑟缩。 三道浅浅的红,看起来好像不太严重,但只有亲自尝了这枝条厉害的人才明白,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刺钻进肉里又立刻被扯了出来,刺上沾着的辣油也全都刺浸透到了肉里。 十指连心,又痛又辣,陈氏曾经是尝过这种滋味的,不过一下,她就立马认错服软了。 所以在看到谢若仪连受了三下不仅没开口服软,甚至连一声都没吭时,陈氏的心底开始渐渐地蒙上了后悔的情绪。 开弓便没有回头箭,只能怪,她自己嫁错了人,选了二房! 陈氏目光狠厉,手腕用力,就又准备抽下来。 “砰!” “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被一脚踹在了地上的陈氏,一时气急,都差点咬住了舌头。 詹钦霖看都没看她一眼,将谢若仪左右的两个婆子扯开。 “娘子…娘子。”芽绿的声音都快哭哑了,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谢若仪的手,“娘子,疼不疼?” “还好。”谢若仪怕芽绿难过,抿紧嘴唇,摇了摇头。 看着眼前满脸泪痕,就连身上也脏兮兮的芽绿,谢若仪反问道:“你身上这是怎么了?刚才她们是不是…” “没事的娘子,是我自己刚才跑着去找姑爷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芽绿垂着眼,看着谢若仪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地上。 “嘶。”谢若仪想抬手帮芽绿擦眼泪,结果才刚刚抬起手就又是一阵刺痛。 听到她的吸气声,詹钦霖指尖一颤,转过身。 “伯母,此事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他挡在主仆二人面前,目光冰冷地俯视着仍旧趴在地上不肯起来的陈氏。 “交代!?你作为小辈对长辈动粗,你还敢问我要交代?” 陈氏才不怕詹钦霖的威胁,她在谢若仪手上的伤打出的伤,任谁来看都挑不出半点错处,但詹钦霖刚才踹她的那一脚?厅堂里所有人可都是瞧得清清楚楚! “长辈无德,少年无孝。”詹钦霖语气平淡,但眸子中却藏着山雨欲来的 16. 他害怕了 [] 回想起姑爷刚才骇人的气场,芽绿没忍住吸溜了下鼻子。 两刻钟前,霖府院外。 女使们排列成一排,个个都弯着腰低着头,敛声屏气。 “芽绿,长房的人来我们院子里时,面前的这些女使中可有人帮着长房?”詹钦霖背朝着女使们,朝芽绿问道。 芽绿看着面前这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使,摇了摇头,如实答道:“回姑爷,并没有人帮着长房。” 她这话一出,女使们的脸上皆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满眼感激地望着她。 偏头避开了她们的目光,芽绿心中不忿。 这些人虽然没帮着长房欺负自家娘子,可是她们作为霖院里的女使,却不护着自家主子,这算怎么一回事? 见詹钦霖没再继续开口,女使们身上的压力慢慢减轻。 刚才郎君抱着少夫人回来时,身上那股阴翳的气势可把她们给吓坏了,本来还以为要大难临头,却没想到郎君最后竟然轻轻地放下了。 悬在脑袋上的刀刃消失,女使们彼此间对了对眼神——果然,她们没选错。 正当她们气息渐稳,詹钦霖却忽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就都撵出府去吧。” 芽绿呼吸一滞,都撵出去? “郎君,奴婢知错了,求郎君不要将奴婢撵出府。” “郎君,奴婢日后定会护着夫人!” “郎君,求郎君给奴婢留一条生路吧。” 霎时间,霖院门外乱成一团,女使们都跪在地上争先抢后地磕着头——生怕慢了一步,就不能体现出自己的悔意。 詹府是江陵有名的富庶人家,在待遇上从不苛待下人,是做奴才的顶好去处。 况且,尚不论离开詹府还能不能找得到待遇相等的人家服侍,就光是“被撵出府”这一条,几乎就已经断了她们日后的出路。 一名女使想为自己求情却又害怕惹怒了詹钦霖,于是她爬向了芽绿,把她当做救命稻草,“芽绿姐姐,求求你帮帮我,我家中还有年纪尚幼的胞弟和病卧在床的母亲,我真的不能被撵出詹府啊!” 芽绿把她的手从自己腿上扒开,“先前长房来院子里闹事,怎么没瞧见你有这么大的劲儿。” “砰…砰砰!”如果就这样被撵出了詹府,父亲肯定是不会饶过她的,两害相权,这名女使对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用力磕了下去。 “芽绿姐姐,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一时间,血肉模糊。 被她夸张的动作吓到,芽绿往后退了一步,偷偷地抬起眼,瞄了眼身前神色不明的姑爷,心里开始纠结着要不要帮这个女使说情。 结果,还没等她张口—— 詹钦霖语气漠然道:“不肯走的,就先打十板,接着再撵出府。” 虽然詹钦霖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但他那不算大的声音却犹如地狱鬼魅一般,轻而易举地就抓走了面前这帮女使们的魂。 没人敢再多说一句话,就连那朝着芽绿不停磕头的女使也停下了手中动作,任由血水顺着额角淌下,都一动不动。 磕几下头,不会死人。 但要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十板子下来,那生死可就要听天由命了。 直至此时芽绿才终于明白,姑爷刚开始问她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在考虑这些女使该怎么处置,而是在斟酌,要不要让这些人全须全尾地走出詹府。 主子的命令吩咐下来后,女使们很快便被人带走了,院门口的石板路也已经被人拿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芽绿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詹钦霖的印象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姑爷这哪里是性格单纯的纨绔子弟,分明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大杀神啊! - 收回心思,芽绿将手中盛着药膏的托盘放下,朝刚到院子里来充人手的小女使招了招手,“你去告诉厨房,晚膳可以送过来了。” 霖院今日发生的事,很快就在下人们之间传开了。 拜詹钦霖的雷霆手段所赐,谢若仪刚吩咐下来要用的晚膳,在不到一刻钟内——厨房的婆子就端上来摆整齐了。 送完膳,那婆子就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躬着身子,快步走出了院子。 “芽绿,不是让你告诉厨房不要铺张吗?今日怎么又送来了这么多菜?”谢若仪举起受伤的手,看向芽绿问道。 芽绿抿唇,目光游离。 “因为今日我想与娘子一同用膳,所以就吩咐厨房多备了些。”詹钦霖一边走进屋子,一边说道。 “哦…那你坐吧?”谢若仪招呼着詹钦霖坐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原本站在她身侧的芽绿,此时却悄悄地挪动了步子,往自家娘子身边再靠了靠。 谢若仪的双手既抹着药又裹着纱布,这顿饭她是准备让芽绿来喂自己的。 “油焖笋尖。”她用眼神示意,让芽绿夹菜。 芽绿端着碗,夹起菜,可不知为何,菜越靠近谢若仪嘴边——她的手也就抖得愈发厉害。 “你的手如果再抖,这筷子笋尖就要喂到她的脸上了。” 詹钦霖的突然出声,吓得芽绿连筷子都差点没握住。 谢若仪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她怎么忽然觉得,芽绿好像很害怕詹钦霖? “我来罢。” “是!姑爷!” 还没等谢若仪反应过来,芽绿就立马将碗交到了詹钦霖手中,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张嘴。” “啊?” 谢若仪下意识张口,詹钦霖顺势喂了她一口笋尖。 万事开头难,在喂完了这一口之后,接下来的每一口就好像变得顺理成章了。 “还想吃什么?” “嗯…莲房鱼包?” 看着詹钦霖无比自然的动作,谢若仪认为倘若此时提出异议的话,反而显得是自己过于矫情? 于是最后,她就这样半推半就的,由着詹钦霖喂完了整顿饭。 - 两人用完晚膳,芽绿带着人进来收拾桌子。 结果才刚一进门,她就感觉,娘子和姑爷之间的气氛好像有些微妙? 谢若仪自然不用多说,被詹钦霖伺候着吃完了整顿饭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感。 但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詹钦霖可要比她更紧张的多。 “芽绿,这是?”谢若仪的目光被跟在芽绿身后的小女使给吸引了过去。 “她是夫人身边一等女使的孩子,叫小香。”芽绿扶着小香的肩膀,催促她道:“快叫人。” “少夫人好!”小香乖顺地朝着谢若仪行礼问好。 17. 春风沉醉的夜 [] 他现在身处于一个,凭借地位和身份来说话的时代。 这这里,位高者可以轻易地判决——低位者的生死。 如果不往上爬,手握权柄成为刀俎,那么他最后就会变成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倘若连自身都难保,那又何谈去保护他人? 詹钦霖越想越深,陷了进去,直到掌心传来的刺痛,将他的思绪打散。 意识回笼,他皱着眉,嫌恶地看了眼被自己捏出血迹的手掌,满不在乎地拿起书桌上的锦帕,随意地擦了擦。 现在没工夫无病呻吟想这些,乡试就在眼前。 他一定要在这次乡试中拔得头筹。 - 院子里的灯笼都点上了火,寝室内的油灯也慢腾腾地晃着亮光。 谢若仪倚着雕花床头,漆黑的杏眸凝望着桌上跳动的火光,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芽绿用手托着下巴,坐在谢若仪的脚边陪着她。 自家娘子每次心里难受就会看着烛火发呆,而她总是会装傻扮痴逗娘子开心。可是这次,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今天遭遇的这些事,对她们来说都是…… “芽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谢若仪低声呢喃。 “娘子,您刚才说什么?”芽绿抬起头。 芽绿想听,谢若仪却不肯再说了。 “芽绿,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娘子!”芽绿语气惊慌,目光担忧地看着谢若仪。 娘子很少会把她赶走的。 谢若仪努力挤出笑颜,安慰她道:“我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娘子有什么事就喊一声,我会一直守在门口的。”芽绿皱着眉,捏紧手指,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卧房。 芽绿走后,屋子里就变得更加安静了。 安静得只剩下了她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烛火燃烧时掀起的噼里啪啦声。 不知为何,谢若仪感觉自己的喉咙越来越紧,甚至就连鼻腔都开始有些疼得发涩。 忽然,她发现脸上传来了一股湿润的凉意。 在意识到了凉意的来源后,谢若用力地咬住了嘴唇,不想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她现在认识到了自己的天真,也终于想明白母亲在送嫁时,凝望着自己的目光中,蕴含的究竟是些什么。 当初她目光短浅,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找到了两全之法。 认为自己在嫁到了詹家之后,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能既不影响谢氏一族女子们的婚嫁,又省去母亲的担忧。 可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异想天开。 父亲和祖父不明白后院的阴私,觉得凭借着祖父的知府之位,在江陵就没人敢欺负她。 所以那时,他们并没有极力地反对这桩婚事。 可母亲是明白的,也正因如此,母亲才会在她毅然决然地非要嫁到詹家时,那样地百般阻挠…… 今日,陈氏只不过是喊了几个粗使婆子就能轻易将她摁住,随意揉捏,而她却全然无还手之力。 是她太自负了,所以才害得自己落得现在的境地。 - 伏案许久的詹钦霖,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下筋骨。 透过书房的窗户,他看到一贯喜欢黏着谢若仪的芽绿,此时正眼巴巴地守在寝室门口,却始终没有进去。 谢若仪往日里和这个女使最为亲近,两人总是喜欢待在一起,今日怎么会把她给赶了出来? 不对。 “姑爷。”看到詹钦霖朝自己走来,芽绿喊道。 “你家娘子呢?” 芽绿语气失落,“娘子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闻言,詹钦霖剑眉一凛。 静一静? 思量片刻,他最后还是敲响了房门。 “是谁?”听到动静,谢若仪赶紧抬手抹了一把脸,擦干泪痕。 “是我。” “不准进来。” 就像受伤的小兽喜欢独自舔舐伤口那样,现在的谢若仪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 听出了她声音中隐含着的沙哑,詹钦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发现门外并没有再传来任何的声音后,谢若仪握紧的手指,才终于微微放松,还好他没有进来…… - “娘子?” 耳边突然响起的男声,吓得谢若仪浑身一激灵。 转过头,她发现屏风上多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詹钦霖站在寝室的窗边,背靠着墙朝屋内说道:“我就待在这里,不进去。” “随便你。” 不知道他想搞什么名堂,但现在的谢若仪没心思去琢磨这些。 詹钦霖靠在窗边,将目光望向了空中皎洁的弯月,声音低沉地开始说起了他曾经的故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两个人对我很好。不管我有多任性想要什么,他们在生气过后,最终还是会尽可能的去满足我。” “可是那时候的我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我什么都不懂,从来都不愿意听他们的话,总是喜欢惹他们生气。” 躲在屋子内的谢若仪,并没有给予他的任何回应。 “结果有一天,他们忽然就离开了我,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顿了顿声,詹钦霖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后来,虽然我过得并不开心,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是慢慢地长大了。在长大的同时,我也渐渐地意识到,原来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在詹钦霖八岁时,他的父母因车祸而离世,只为他留下了一套房产。 年纪尚小,无人监护的他被亲人们各种踢皮球。 最后,幸好有姨夫和姨母将他接了回家,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在朝夕的相处中,他也渐渐地敞开心扉与姨夫姨母建立起了信任。 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他的家在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家。 再往后,这个曾经属于他的家,顺其自然地换上了新的锁。 而他,也彻底地失去了回家的路。 -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明明是詹府,是他从小待到大的地方。 明明知道他说的可能都只是胡编乱造,都是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可是,自己却好像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非常浓烈的哀伤。 “他们…去哪里了?” 谢若仪问得没头没尾,但是他却听懂了。 詹钦霖轻轻地摇了摇头,望着自己的影子,释然地说道:“我很想再见一次他们,告诉他们,我有好好的长大。” “可是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不管他好或者坏,他的父母都再也不会看到了。 他以前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主动地告诉别人这些。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倾诉对象,竟然是来自几千年前的她。 听完了詹钦霖说的这个故事之后,谢若仪的心中不知为何,竟莫名地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微的心疼。 沉浸在这个故事之中,谢若仪没有发觉,自己在听他说话的过程中,已经暂时地忘却了刚才还压在她心头上的重担。 - 院外,柔和的月光透过云层为地面铺上了一层银纱,原本有些难熬的夜,在春风的作陪下,好像也变得不再枯涩。 “今夜的月色很美 18. 釜底抽薪 [] 风吹过庭院,将远处梅花的阵阵冷香卷入了院中。 春寒料峭,两人刚坐下后不久,谢若仪就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斗篷里面,只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 谢若仪垂着脑袋,感受着从自己掌心中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痛意。 察觉到她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但又好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詹钦霖心念微动,主动地牵起了话头。 “娘子还记得吗?” “什么?”谢若仪抬起头。 “我之前让人递给娘子的那封信。” 谢若仪睫羽微颤,她想起来了,“是之前,郎君约我去盛悦楼见面的那封信?” “嗯。” - 在简短的对话之后,院子里很快就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直到谢若仪突然侧过身,看向詹钦霖问道:“郎君为了成全许若娟对詹枚的一番情谊而娶了一个和你几乎是素昧平生的女子,现在后悔吗?” 没想到她问的竟然会是这个问题,詹钦霖一时噎住。 所谓的成全许若娟,只不过是他当初随口编的一个借口,他一开始目的就是为了搅黄谢若仪与詹枚的婚事,娶她为妻。 可是在他穿越来之前,这个世界的“詹钦霖”与谢若仪素未相识,他完全无法解释“詹钦霖”为什么会对谢若仪一往情深,所以最后只能借用了许若娟的由头。 原本正纠结着该怎么自圆其说的詹钦霖,抬眼忽然对上了谢若仪迷茫且迟疑的目光—— 詹钦霖瞬间想通了。 谢若仪想问的并不是他后不后悔,而是,她自己。 她孤身一人,在这个封建礼教对女子桎梏极深的时代,为了实现她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理想而一股脑地嫁到了詹家。 现在,是不是该后悔了? 詹钦霖看着她,语气平缓,“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不会后悔。” “可是如果你选择的是错的路呢?甚至那里可能根本就没有路,像这样的话,难道郎君还要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一直走下去吗?” “娘子想问我的其实是——”詹钦霖目光直直地望进了谢若仪的眼底,戳破了表面的这层纸,“娘子你想当女官,究竟是对是错?” 说不清楚原因,但谢若仪总觉得眼前的詹钦霖和传闻中的他不太一样。 或者说,她甚至觉得,詹钦霖和自己身边周围的这些人全都不一样。 语气中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胆怯,谢若仪头一回和别人坦白了她的野心。 “郎君觉得我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正说着,谢若仪站起身,“虽然南晋并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为何我就不能来做这第一人?” “女子无才便是德,开蒙识字足以相夫教子也就够了,你又何必要纠结这些,徒增烦恼?” 本以为他和那些人不一样,所以自己才想和他多说几句。 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是这般的迂腐。 谢若仪像在倒豆子一般,把积压在心底许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既然无才便是德,那为什么男子们却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想去学堂念书?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家节衣缩食,却只不过是为了给孩子交上一份束脩?” “而你,又为什么要日日夜夜抱着四书五经在书房咀嚼用工?” “世人皆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吝啬惧怕女子沾染上学问。那既然如此,世间的女子是否就是这世上最有德行的人?朝廷选人用举,是否该从女子当中去选?” “可为何你们言行,却前后又不一!?” 一口气将胸中的愤慨都倾泻而出后,谢若仪这才发现,詹钦霖凝望着她的眉眼之间,竟满是笑意。 原来他刚才是故意在说反话! 发觉自己被他给戏弄了,谢若仪的脸上顿时烧起了红烟。 詹钦霖微微仰起头,认真地注视着谢若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娘子既心如明镜,就不要再去管别人究竟是怎么看的。” 谢若仪手指不自然地拢了拢耳畔的碎发,重新在他身旁坐下。 看向空荡荡的院落,谢若仪轻声说道:“谢谢。” “我答应过岳母大人,我会护着娘子的。” 听他这样说,谢若仪秀眉微蹙,目光疑惑地望向了他。 难不成他还把这段莫名其妙的婚事当真了? 詹钦霖微眯着眼,又接着说道:“毕竟,我和娘子之间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合作关系。” 听到这,谢若仪皱着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 余光察觉到谢若仪的表情放松了之后,詹钦霖身侧紧绷着的左手指节才微微卸力。 詹钦霖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她对自己的防备心居然这么重,如果两人就这样一直的相敬如宾下去,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她才会对自己敞开心扉? 握紧拳头,他下定决心。 “娘子可还记得那日我曾与娘子说的,我愿尽可能地帮娘子扫除面前的所有障碍。” “啊?”谢若仪转过头,满脸疑惑,“你要帮我扫除什么障碍?” 詹钦霖一时间愣住了。 没想到搞学问那么擅长的谢若仪,在人情世故方面竟然如此迟缓。 他略微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开口解释道:“譬如今天伯母的刻意为难,又或者娘子其它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都可以尽管开口。” 谢若仪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眉毛拧成一团。 她确实没料到这陈氏竟然如此癫狂,原本以为她无外乎是用些口头上的冷言冷语来讥讽自己,却没想到她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陈氏难道就不担心谢家人知道了此事以后,会耽误了詹枚的前程吗? “娘子?” “嗯?” 一不小心陷入了深思,直到詹钦霖开口喊了她一声,才将她的思绪唤回。 “娘子是觉着陈氏的所作所为,有些不符合逻辑?” 谢若仪略微歪了歪脑袋,开门见山地问道:“我祖父是江陵知府,眼看着乡试就近在眼前,她现在闹出这档子事,对她,对詹枚有什么好处?” “娘子切勿用自己的思绪去揣度他人的想法。” 和詹钦霖的目光交错后,谢若仪若有所悟,“陈氏觉得,没有人会为了已经出嫁的女儿家出头,” 说着,她眼含揶揄地看向了詹钦霖,“再加上郎君你又对许家表妹情有独钟。谢家人不好掺和詹家的事,郎君你又和我并无感情。” 谢若仪一边嘟囔一边摇头。 “这阵子二房势头正热,陈氏她眼红憋不住了,所以就想从我这个“无依无靠”的侄媳下手,来打二房的脸。” 理清来龙去脉,谢若仪秀眉微挑,“这样说来,我这是替你们二房挡了灾?” 虽然詹钦霖很提醒谢若仪,现在她是他的妻子,同样也是二房的人。 但最后,他却只是莞尔一笑。 “所以我刚才说,娘子你要是有什么能用到我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谢若仪一向不喜欢麻烦 19. 沉溺 [] 听到身侧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仍在睡梦中的詹钦霖条件反射般地扣住了谢若仪的手,翻身一转,将她压在了身下。 在身体腾空的一瞬间,谢若仪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 温热而陌生的呼吸洒在她白皙的脖颈,从未有人造访过的柔嫩之处,立即就泛起了不适应的红。 察觉到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好像微微放松了,她睫羽试探着,颤颤巍巍地张开,水润的杏仁眼中写满了慌乱。 “郎…郎君,还没睡?”谢若仪在说话时浑身僵硬,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 只要她稍微一乱动,可能就会发生一些他们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半梦半醒的詹钦霖眼中笼罩着一层雾气,他目光迷离地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谢若仪。 望着身下近在咫尺的心上人,他的体温开始不断地往上攀升。 喉结微微滚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梦里,和她距离这么近。 - 夜半时分,整个江陵都陷入了沉寂,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寝室内,空气安静到就算落下一根针也能被人听见。 窄小的卧榻之上,两人身体交叠。 随着詹钦霖一点一点的靠近,谢若仪觉得自己耳边的心跳声仿佛也变得越来越大,大到几乎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粉嫩的舌尖轻轻舔过下唇。 头脑一片混沌的谢若仪并不知道,她在无意识间做出的动作——成为了压垮詹钦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詹钦霖忍不住情动地喟叹了一声。 他表情隐忍地合上眼,唇齿之间所流露出的低声喘息,顺其自然而下,深深地沉入了谢若仪散乱的鬓发之中。 生涩的动作中带着虔诚的意味。 炙热而湿润的薄唇,在梦寐已久的柔软上辗转,流连。 陌生的悸动让谢若仪一时间陷入了迷惘。 她恍惚间觉得这样亲密的事情好像不应该发生在自己与他之间,可是,酥麻而又让人战栗的感受却让她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自己继续沉浸在这片深海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饥渴的旅人才终于停下了对汁液的撷取,松开桎梏。 思绪重新归拢,谢若仪这才突然发觉自己身下好像染上了一抹异样的灼热。 她微蹙着眉,动了动身子。 “嗯…别动。” 詹钦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沙哑和脆弱的祈求。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谢若仪顿时像受了惊的小鹿那样——停下了全部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半响,詹钦霖都没有再做出其它的动作,于是谢若仪试探性地伸出了手指,轻轻地戳了下他紧绷的臂膀。 结果却不想。 她这微微一动,詹钦霖竟然也跟着一起动了。 绷直的手臂忽然卸力,詹钦霖将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贴在了谢若仪的颈窝,痴迷地吮吸着她身上的气息,不知节制。 “阿若,你是我…唯一的牵挂。” 詹钦霖梦呓般的真挚告白,对于谢若仪来说却无异于是一盆当头冷水。 他刚才是把她当作,许若娟了? 在意识到了这点之后,谢若仪的脑子瞬间清醒。 她紧抿着双唇想推开他,但是却又不想让他从睡梦中清醒。 如果他将今晚的一切都只当成了是一场幻梦,那么她刚才的廉价和愚蠢——就只会有她自己知道。 谢若仪表情僵硬地躺在他的怀中,目光失神地望向了头顶的天花板。 一直到詹钦霖搂住她的臂膀,微微放松,她才从对她来说犹如荆棘一般的温暖怀抱中,落荒而逃。 -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 詹钦霖就被自己身下异样的濡湿给唤醒了。 他疑惑似地眨了眨眼,在意识到身下的这阵微凉究竟是因何而起后。 瞬间耳根爆红。 他手臂撑起身子,像在做贼似的偷偷望了一眼屏风后的床榻,确定了谢若仪仍在酣梦之中,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詹钦霖鬼鬼祟祟地将昨夜梦中不小心被自己弄脏了的内衫揣在怀里,偷偷摸摸地走出了寝室。 - 用完早膳了的谢若仪坐在霖院的躺椅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图纸,唯有余光会时不时扫过门口一眼。 直到—— “少夫人,您今早吩咐我去门房那儿搬来的箱子,我放在这可以吗?”长辉抬着黑色的木箱,恭敬地朝谢若仪说道。 谢若仪稍微斟酌了一下,指了指身侧的石桌,开口道,“你再搬进来些,嗯…就放在这桌子的侧边吧。” 长辉得令后,按照着她的要求将箱子放好。 然后,他又站直了身子问道:“少夫人还有什么其它吩咐吗?” “你在这儿稍微等我一会儿。” 说完,谢若仪从躺椅上起身,来到了书房前,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 此时的詹钦霖,正在书房中温书。 自从今早醒来后,他的脑海中就控制不住地在回忆着昨夜他亵渎谢若仪的那场绮梦。 因此,他现在只要看到谢若仪——内心就有些羞愧。 詹钦霖握紧手中书卷,努力控制着自己目光尽量不往谢若仪身上瞟,“娘子寻我有何事?” “无事。” 谢若仪动作从容地绕过了詹钦霖,面不改色地从他身后书柜的抽屉中,取出了她先前放在此处的小型木质水磨。 拿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后,谢若仪转身而去。 察觉到了谢若仪语气中对自己的冷淡与疏离,詹钦霖这下子也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 他急忙放下手中书卷,就赶紧跟上了谢若仪往外走的步子。 “郎君!”长辉见詹钦霖跟在谢若仪身后也从书房出来了,咧着嘴,远远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詹钦霖亦步亦趋地跟在谢若仪身后,完全都没有注意到长辉喊他的声音。 从出房门起,谢若仪就知道詹钦霖一直在跟着自己,于是她快走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然后,她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他问道:“郎君你跟着我作甚?”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詹钦霖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小心观察着谢若仪的脸色,谨慎开口道:“我担心长辉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就想来搭把手。” “郎君的意思是,觉得我会苛待长辉?”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詹钦霖简直是有口难言,她怎么能这样歪曲他的意思呢! “既然郎君你没这个意思,那就请回吧。”谢若仪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示意詹钦霖回书房,“我的这点小事,还劳烦不着郎君你出手。” “娘子的任何事,对我来说都不是小事。” “呵呵,郎君真是客气了。” 谢若仪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再一次抬起了朝向书房的手腕,“郎君,请。” 说完之后,谢若仪没管他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20. 酸涩 [] 对上谢若仪充满探究的目光后,詹钦霖这才忽然发觉,自己刚才的反应好像有些过于夸张了。 可,这真的不能怪他啊! 毕竟摆在他面前的——可是在几千年后,只有在博物馆才能亲眼见到的历史文物。 心思百转千回,詹钦霖压下心中情绪。 他低下头避开谢若仪的目光,眼神飘忽不定地说道:“正是因为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此物,所以才会如此惊奇。” 谢若仪闻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深究。 见势,詹钦霖松了口气,转而他又主动地向她问道:“娘子,此物究竟是作何用处的?” 他此言一出,院子里的另外两人都满眼期待地看向了谢若仪。 但谢若仪却并没有急着为他们解答疑问,而是步伐淡定地走到圆桌前坐下。 从水磨还只是一个小木雕的时候,芽绿就很想弄清楚自家娘子做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惜她每次询问,谢若仪都总是在卖关子。 这个疑问就这样在她的心底憋了许久。 今天,终于要揭晓谜底了! 想到这,芽绿殷勤地跑上前,为自家娘子倒了一盏新茶:“娘子,您就快告诉我吧,这个大家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谢若仪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钓足了三人的胃口。 享受够了他们好奇的目光,她才心满意足地说道:“此物,我为它取名为——水磨。” “好!娘子取得好!” 詹钦霖拍掌欢呼,满脸骄傲。 还没等谢若仪做出反应,站在他身侧的长辉和芽绿就一脸诧异地看向了他,两人没想到娘子光是说了个名字,郎君居然就能这么捧场。 很快,他们二人也就不甘示弱地跟着詹钦霖拍起了马屁。 “娘子这名字取得妙呀!光是念起来就朗朗上口!” “少夫人英明神武,此名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发现自己的风头竟然都被他们二人抢了过去,詹钦霖顿时坐不住了,他急忙开口道:“明明是我先……” “到底是你说还是我说?”谢若仪偏了偏头,目光冷冷地看向他。 “娘子说,娘子说。”詹钦霖立马偃旗息鼓,举手求饶。 差点要被他的反应逗笑,旋即—— 她又突然想起了昨夜。 压下微微上扬的嘴角,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抛之脑后,谢若仪清了一下嗓子,娓娓道来: “底部的这个大木轮在河水的冲刷下,可以带动顶端磨盘的转动,农夫只需将粮食放入磨盘内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粮食磨好。” 听完后,芽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站在她身侧的长辉也同样是懵里懵懂,压根没明白少夫人刚才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人当中只有詹钦霖一人明白,水磨的出现对于古代的农业生产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 不过,眼下却有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需要先解决。 “水磨的制作成本想必不低?娘子要如何让百姓们都能用得上它?”詹钦霖单刀直入,继续说道,“况且要让百姓们相信并愿意使用水磨,也是一个难题。” 詹钦霖提出的这两个问题,直接戳在了谢若仪的心坎上。 谢若仪垂眸,陷入沉思。 没错,光是制造眼前的这个水磨,就已经花去了她将近一百两的银子,如果想要大规模的生产投入使用,那就必须要产生营收才行。 她研究发明水磨的初衷是为了减轻百姓们的负担,可如果百姓们都不愿意主动使用水磨的话…… 那么她的这个发明就算再好,也无所用之。 “郎君所说的问题,我也知晓,但……”谢若仪的话才刚说到一半,忽然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看向詹钦霖,“郎君莫不是已经想出了解决之法?” 在谢若仪抬头之际,空中的云朵正巧被风吹得飘散。 没了云层的遮挡,阳光恰如其分完整地洒在了谢若仪的脸上,詹钦霖在这时间才突然发现——原来她的耳垂上,有一颗这么小的红痣。 以为目光出神的他是在心中构想解决之策,所以谢若仪就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在等待着他。 四个人所在的院落,在不知不觉竟好像被无声的屏障,硬生生地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芽绿悄咪咪看了眼正在盯着自家娘子出神的姑爷,又再回过头瞟了一眼正目光灼灼望着姑爷的自家娘子——牙齿莫名甜得有些发疼。 芽绿忽然间觉得,此时的自己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长辉看着面前郎才女貌的郎君夫人,就连眼眶都有些忍不住开始发热。 太好了!看样子他马上就能抱到小主子了! - 霖院的时间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停滞住了,在场的四人都各怀心思,没有人主动出声打破宁静。 “芽绿,是不是我脸上沾着了什么东西?” 终于,还是谢若仪先承受不住詹钦霖那几乎要凝为实质的目光,甘拜下风地率先开口。 “啊?”听到谢若仪喊自己的名字,芽绿这才从照顾自家娘子坐月子的幻想之中抽身而出,“对!是呢,娘子头上好像沾了一片落叶。” 怪不得他一直盯着我看,原来是因为我头上沾了片叶子。 真是的,干嘛不直接开口告诉我? 谢若仪一边腹诽,一边抬起手想将头顶的落叶拂去。 裹着纱布的手掌不太听使唤,谢若仪伸手摸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将落叶从自己的头顶上拂下。 眼中浮现出笑意,詹钦霖凤眸含水地走到了谢若仪的身边,想帮她把卡在发丝中间的那片绿叶取出。 却不想,他才堪堪靠近—— “别碰我!”谢若仪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 看出了她眼中对自己不假颜色的防备,詹钦霖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狼狈地收回了手,把手藏在身后蜷缩握紧。 詹钦霖声音晦涩地小声说道:“抱歉。” 院子里的温度瞬间冷下来。 谢若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夸张了,她进退两难的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芽绿从小和谢若仪一起长大,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看到自家娘子这幅纠结的模样,芽绿走上前帮谢若仪把头顶的叶子取下,然后又开口缓解了气氛:“姑爷有什么好法子就快说吧,您可别再继续卖关子啦!” 有人递出台阶,詹钦霖自然顺势而下。 他目光不留痕迹地从谢若仪身上掠过,仿佛完全没有把刚才的那个插曲放在心上。 声音清朗如弦,詹钦霖一一道来:“詹氏的船运生意名扬四海,人人皆知,但众人却不知——” 说到这,他扭头看向了长辉。 长辉默契地将自家郎君未曾说完的话语补全,“我们二房私底下有在做铺子的生意。” “这外头的铺子可多了去了。”芽绿小声嘟囔。 “啧啧啧,这你就不懂了吧!铺子和铺子之间那可有着天壤之别。”长辉挥了挥食指,一脸高深莫测。 气氛就这样在无形之中,渐渐缓和。 谢若仪闻一知十,光是凭借着他们刚才所说的三言两语,就直接拼凑出了真相,“詹家二房所经营的铺子,就是目前江陵城最炙手可热的那家揽月阁吧?” 虽然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谢若仪的目光中却明晃晃地写着“笃定”两个字。 21. 他想成为绿茶男 [] 端坐在书案前的詹钦霖,一脸凝重地望着面前空白的宣纸。 皱眉提起笔,放下。 咬牙皱眉提起笔,又放下。 自方才从院子里回到书房后,詹钦霖就一直在低着头冥思苦想,可惜他想了半天就是始终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中出现了问题。 为什么在一夜之间,谢若仪突然就对他避如蛇蝎了呢? 难不成是她做噩梦,梦到自己欺负她了?这总不可能吧…… 詹钦霖摇着头叹了口气,将马上就快要接近正确答案的推测——抛之脑后。 忽然间,他眸子蓦地一亮,握紧了手中的笔,低下头开始奋笔疾书。 虽然他没有追求女生的经验,可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记得自己好像曾经刷到过一个帖子,上面说: 烈女怕缠郎!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拒绝绿茶男!男人的眼泪?女人的兴奋剂!鄙人实时在线教您如何追到心中女神,有意者请联系…… “啧……”才刚刚回忆到一半,詹钦霖就卡住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把面前这个绿茶追妻计划继续写下去,现在的他,无比悔恨当初的那个——点了不感兴趣的自己。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绿茶男? “唉。”詹钦霖垂头丧气,满面愁容。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许若娟声音高昂得像一只鸟雀,“霖哥儿,谢娘子~” 站在院子中的谢若仪,看到她后。 目光骤然变冷。 “许娘子来我们霖院做什么?”芽绿稍微侧步,挡在了谢若仪身前。 许若娟目光内疚地看向谢若仪说道:“那日都是我不好,没能拦住姨母。” 她一边说一边把桃红手中提着的篮子接了过来,“这里都是霖哥儿先前送给我的药膏,实在是太多了,我根本就用不完。想着姐姐你这次手受伤了正好能用着,我就赶紧火急火燎地给姐姐你送过来了。” 送药?是想来看笑话的吧! 芽绿被许若娟的这番话气得快要喷火,正想上前开口和她理论,却被自家小姐给拦住了。 “芽绿。”谢若仪不慌不忙地用眼神安抚住了芽绿,然后转头对许若娟说道:“多谢许家娘子的好意,药膏你放在桌上就行。” 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结果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许若娟稍微愣神。 谢若仪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许娘子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将手中握着的篮子放到了圆桌上,许若娟讪讪说道:“没有了没有了。” 正常人在这个时候就应该自行告辞了,但许若娟却依旧是赖着不肯走,不但没走——她还目光鬼鬼祟祟地在院子里扫了整整一圈。 可惜,却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 没找到詹钦霖的许若娟,心中这才回想起了她此行而来的目的,于是,她将目光放在了谢若仪身后刚组建好的水磨之上。 “姐姐,这是什么呀?” 还没等谢若仪开口,芽绿就先在旁边小声地骂道:“是个臭不要脸的狗皮膏药。” “这…这不太方便告诉妹妹。”谢若仪眸光微闪,言语闪躲。 果不其然,在看到了谢若仪的这个反应之后,许若娟立马就变得更加起劲了,“哎呀,我们现在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哪里有什么方不方便告诉的。” 呵?还想挡着不让她看?可惜了,她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许若娟朝跟在自己身后的桃香使了一个眼色。 桃香立马就心领神会地牵制住了芽绿,而许若娟则是动作飞快地绕过了谢若仪,来到水磨前。 近距离看着面前这个巨大的怪东西,许若娟没憋住气,惊叹出声:“这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是些我自己做着玩用来打发时间的木头把戏,算不上是什么厉害的玩意儿,所以就不好意思告诉妹妹了。”谢若仪看都没看许若娟一眼,就信手拈来地胡诌道。 “姐姐你谦虚了。” 虽然许若娟看不出来面前的这个怪东西其中究竟蕴含着什么乾坤,但她定是不会蠢到相信谢若仪口中“木头把戏”的这个说法。 懒得再继续与她虚与委蛇,谢若仪揣着明白装糊涂,“妹妹药膏送到了,东西也已经看完了,是还有什么事情在霖院没做完的吗?” “你!”本想与谢若仪辩驳一番的许若娟突然间瞟到了在远处出现的湛蓝色衣角,于是她将原本卡在舌尖的话咽下,掩面泣声道:“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桃香眼力见十足地走上前,扶着许若娟和她唱起了双簧戏,大声控诉,“谢娘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家娘子今日可是特意来关心您的,您怎么能这样说她呢?” “嘴巴可真臭!”芽绿把手掌当做扇子,在鼻子下方晃了晃,“我们家娘子一向闻不得恶臭味,你们关心也已经关心够了吧,现在是不是该走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桃香不甘示弱。 “是啊,你的嘴里的确是吐不出象牙……”芽绿叉着腰,白眼都快要翻到了天上,见她们两人还是不肯走,转身准备拿扫把来赶人。 正当这二人吵得面红脸热时,詹钦霖从书房走了出来。 “若仪姐姐她怎么会赶我们走呢,一定是桃香你听错了。”许若娟泪眼婆娑地抬眼望向詹钦霖,好不委屈。 詹钦霖听完后,心里突然一阵恶寒。 难道自己真的要跟着她学吗? 垂下眼,詹钦霖脑海中回忆起了上午谢若仪对他冷漠的态度。 算了,不管了!再怎么样也总比谢若仪再继续这样冷落他下去要好。 既然他不能直接告诉谢若仪自己是从几千年后穿越来的,根本就不喜欢许若娟,那么就只剩下这一个方法了—— 用绿茶的方法打败绿茶! 一石二鸟,既能甩开自己和许若娟之间的瓜葛,也可以借机试验看看网上说的那个“绿茶男追妻法”是不是真的管用。 深吸了一口气,詹钦霖做出了一个违背自己的动作。 他用力地咬了一口自己口颊边的嫩肉,然后学着许若娟的动作,眨巴着波光粼粼的凤眸,可怜兮兮地看向了谢若仪。 “我也觉得若仪姐姐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原本还有些吵嚷的庭院,在顷刻之间,忽然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谢若仪目光复杂地看着詹钦霖,抚了抚自己手臂上竖起的汗毛,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是不是出毛病了? 但院子里其他人发愣的眼神却在提醒着她——她刚才并没有听错。 若仪姐姐?其实非要算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比詹钦霖大了半岁。 他这样喊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感受到了谢若仪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詹钦霖心中窃喜。 没想到学绿茶真的有用! 站在两人中间的许若娟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她悄悄拉住身旁的桃香朝她小声问道:“桃香,你说这詹钦霖他是不是疯了?” 22. 色令智昏 [] 在许若娟主仆二人走后,院子里一下子就变得清净了。 谢若仪也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她转过身,脸颊发烫地望向了站在原地的詹钦霖。 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啊?!真是色令智昏! “娘子真厉害。”詹钦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谢若仪的身旁。 他动作自然地接过了谢若仪手中握着的扫把,将扫把递给了芽绿,然后双手捧起了谢若仪的手掌,有些懊恼地开口说道:“娘子手上的伤还没好全,刚才是不是把手给弄疼了?” “我给娘子吹……” “不用!”谢若仪像是被他说的话烫到了一样,迅速地将手给收了回来,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手不疼,就只是小伤罢了。” 詹钦霖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为谢若仪这生分的举动感到有些沮丧。 结果在垂眸之间,他却突然发现——原来谢若仪的耳朵根都已经红透了。 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詹钦霖甚至生出了想逗弄谢若仪的心思。 于是,他眸光微动,看向谢若仪道:“娘子真的好厉害呀,多谢娘子刚才护着我。” “咳咳。”谢若仪背过身,不自在地轻咳了两下。 接着,她步伐轻盈地往前迈了几步,直到稍微走远了些,才转过身挥了挥手含糊地说道:“只不过是举手之劳!郎君不用客气……” 话音刚落,她立马就扯着芽绿一同钻进了卧房,把门一关。 只留下了眼中含笑的詹钦霖,一人独自待在院中。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从霖院离去的许若娟,此时已经走到了詹府后院的花园。 看着眼前颜色开得正好的芍药,许若娟面色一冷,辣手摧花地把芍药从枝丫上掐下,压在手心狠狠碾碎。 跟在许若娟身后的桃香见此,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你说,刚才我是不是被他们夫妻二人联手耍了一道?” 桃香完全不想触许若娟的霉头,可是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娘子,估计是那谢家娘子吹枕边风,挑唆了霖哥儿。” “挑唆?我看他倒是乐在其中!”许若娟目光狠戾,面容扭曲,“他不是曾经说过,他这辈子就只会心悦我一人的吗?!” 桃香心中无奈,但是却只能继续哄着她,“娘子,您不是一向更加看好枚哥儿的吗?现在霖哥儿已经娶妻了,日后他也不会再来纠缠着您了,这样岂不是正好?” 许若娟听完后,脸色骤变。 “啪!”许若娟用力地在桃香脸上甩了一巴掌,刚才手心中沾到的花汁全都染在了她的脸上。 远远看去,血红的汁液顺着肌肤不停地往下爬,看着倒是有几分瘆人。 “你一个小小的女使能懂什么?还敢在这妄议主子!” 许若娟的这个高帽子一扣下来,桃香吓得立马就跪在了地上,不敢顾自己火辣辣发疼的脸颊,桃香在跪下的当即就用力地扇起了自己巴掌。 “是奴多嘴!是奴多嘴!” 许若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桃香,任由着她自己不停地抽着自己巴掌。 直到桃香的两边脸颊都红肿渗血,许若娟才刮了刮指甲,语气厌烦地喊停道:“行了行了,快起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苛待下人呢。” “娘子宽容大量,多谢娘子!”桃香在起身之前都不忘先向许若娟磕头道谢。 许若娟从袖子里扯出条帕子,丢在了桃香脸上,声音嫌恶地说道:“擦擦脸,自己找个地方躲着去,别吓到了其他人。” “多谢娘子赏赐。” 桃香将头低得不能再低,不敢看许若娟远去的背影。 直到过了半刻钟,连许若娟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桃香才终于挪步离开。 - 从花园离去的许若娟,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院落,而是往长房的正屋走去了。 在临进门前,她狠下心,咬牙在自己手上抓了好几道红痕。 “姨母…”许若娟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屋门内喊道。 此时的陈瑶正半倚在榻上,闭着眼睛享受着来自刘妈妈的按摩伺候,听到门外的动静,她稍微掀了掀眼皮。 专心伺候着陈瑶的刘妈妈,见她睁眼,立刻就朝着候在一旁的菊红说道:“菊红你去瞧瞧,门外是谁来了?” 菊红点了点下巴,低头往门外走去。 结果菊红才刚刚踏出了寝室的门槛,就遇到了正巧从门外走来的许若娟,两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表姑娘。”菊红一头撞在了许若娟的肩上。 “你!”许若娟不满地抬起了手指正想刁难,忽而又想到这是在长房主屋,最后只好忍下作罢。 长舒了一口气后,许若娟绕过菊红,径直地走向了陈氏所在的坐榻。然后就趴在了陈氏的腿边,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被侄女哼哼唧唧的哭声催得脑壳痛,陈氏撇开了刘妈妈为自己按摩的手,压了压太阳穴,强忍住不悦问道:“不是才让你去霖院打探消息,你这又是怎么了?” “呜呜,姨母我…”许若娟将盖住了手背的衣袖拉起,故意露出了自己手背上一道道看上去很是骇人的红痕,“都怪侄女自己没用,不小心惹怒了谢家娘子。” “你可是我嫡亲的侄女,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吧!谢若仪她这是什么意思?”陈氏气得坐直了身子。 听了陈氏这番话,许若娟拳头暗暗捏紧,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乖顺可怜的模样,她低着头小声说道:“许是谢家娘子本身就不喜欢我吧,这不干姨母的事,都是我不好。” “蠢货!”陈瑶轻轻踢了许若娟一脚,“都被人卖了还在这帮人数钱?那小蹄子她分明就是借机来打我的脸。” “都是娟儿不好,姨母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许若娟哪敢反驳陈氏?就算咬碎了牙她只得往肚子里吞。 “算了算了。”毕竟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侄女,瞧着她这幅灰头土脸的委屈模样,陈氏也不忍心再继续斥责。 陈氏端起身侧茶几上的杯盏,微微抿了一口,“那你在霖院可瞧见了些什么没有?” 那日谢若仪主仆二人扮做小厮出府时,她就暗暗地派人跟在了她们的身后,可惜…最后却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在打听了一番后,只知道了那谢若仪时常扮作男子模样,在东角楼的铺子花大量的银钱采买些古怪的东西。 其它的就一概也不知了。 但光是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谢若仪花了那么多的真金白银,折腾了这么久,肯定是想要折腾出个什么大名堂! 哼,她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二房出这个名头。 “姨母?”许若娟埋着头说了许久,但陈氏却没有给她半点回应。 等到她目光疑惑地抬起了头,这才突然间发现。 原来——陈氏刚才一直在发呆,压根就没在听她讲话。 陈氏回过神,稍微有些尴尬地扶了扶发髻,然后说道:“呃…我刚才没听清,你全部都重新再讲一遍吧。” 于是,许若娟又只好扯着干涸沙哑的嗓子,从头到尾地给陈氏重新说了一遍,她在霖院的“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