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热》 1. chapter 1 [] 炎炎夏日,水蒸汽笼罩着滚烫的沥青地面。 房间里电视机没开,魏烟坐在客厅凉爽的竹藤椅上,脸朝着吱呀呀响的风扇,凉风将她的白色棉布裙吹蓬了起来。 “小烟热不热呀?”贺智欣穿着一件逢年过节才会穿的红色连衣裙,侧着头整理耳垂上的珍珠耳环,从卧室里姗姗走了出来。 “不热。”魏烟目不转睛地看着比平时更加漂亮的贺智欣,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她觉得母亲长得美极了,肤白眉浅,还是汗白皮,在大热天里一出汗,越流汗皮肤越白得动人。这种温柔的长相最受男人的喜爱,但街坊邻居却不怎么待见,总在背后悄悄咬着耳朵,说长这种狐媚子脸的,惯会勾引人。 但无论听到什么风言碎语,魏烟仍然觉得母亲就是很美。 她穿上这身红裙子,脸上再扑上粉,就算电影里的大明星都比不上。 贺智欣过来伸手往她脑门一摸,说:“一脑门汗。” 魏烟嬉笑,她抽了抽鼻尖,脸颊蹭在了贺智欣的手掌上。 贺智欣的手很软,她每天都会仔细往手上涂栀子花香味的护手霜,任何时候她的身上都是香的。 “家里太热了,出去买根冰棍吃吧。”贺智欣拿起餐桌上的钱夹,从中抽出一张五元钱。 冰棍!魏烟眼睛一亮,从竹藤椅上蹦了下来,兴冲冲地接过钱。 她将纸钱整齐地对折起来,好好地放进荷包里。 这五块钱要买什么口味的冰棍? 香草?柠檬? 不及她想好,就有人推门走进她的家中。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精神挺括的青色中山服,下颌方正有角,眼神像老虎一样暗藏着精光。 突然在家中见到陌生男人,魏烟连忙灵巧地藏进贺智欣的身后,只探出半张脸来,警惕地悄悄观察。 父亲去世后,她和贺智欣相依为命的这个小家里就再也没有来过任何人。更没有男人,这是第一个。 那男人瞧见她也有些意外,两道浓黑的剑眉往上一抬,在方阔的前额上挤出了几道深刻的皱纹。他朝贺智欣睨去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智欣,你还有个孩子呀。” “嗯,这是我女儿,”贺智欣向赵国忠歉然地笑了笑,然后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说:“小烟,叫声赵叔叔好。” 魏烟在嗓子里滚了滚,含含糊糊地吱了一声,“赵……” “她马上要出去玩了。”贺智欣解释说。 赵国忠严肃的脸庞上浮现出算得上和蔼的微笑,说:“我家是三个小子。儿子不好。儿子没女儿乖。” “儿子有儿子的好。”贺智欣说:“女儿是小棉袄,儿子是皮夹克。” “嘁。”赵国忠看起来明明很开怀,却故意撇了撇嘴。 他又问:“她今年多大?” “十二了。”贺智欣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自己出门去玩。 魏烟便攥着钱,贴着墙角往外跑。 跑出门后她仍然能听见贺智欣和赵国忠两人在屋里继续说话。 “还在上小学?”赵国忠接着问。 “嗯,明年就初中了,”话语间夹杂进来扑簌簌衣服摩挲的声音,“您看,我女儿上学的事……” 再后面贺智欣又和赵国忠说了什么,魏烟已经听不清了。 她飞快地往楼下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她看见贺智欣那道火烧似的裙角从门缝间飘了过去。然后是赵国忠青色外套,一青一红,交叠着掉在了地上。 大人总觉得小孩什么都不懂,其实小孩懂得比大人们想象的多得多。 她曾在电视里看到过成年人的亲昵,牵手,吻,可能会伸出一点舌,然后两个人上下交叠地钻进被子里,厚厚的大被褥卷了起来,下一个镜头,“啪”,一个嘤嘤啼哭的婴孩就会被.干练的护士长从病房里抱了出来。 她知道贺智欣和赵国忠两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楼梯出现在眼皮下方,她机械地伸出脚,想再踩上一级楼梯,但脚下却是空荡荡的。 她踩了个空,下一瞬楼梯在上头顶上,天花板却在屁.股下面。 她一头从二楼台阶上滚了下来,摔了个两眼冒金星。 这一摔完全将她摔蒙了。 她甚至没感觉到什么痛。 只会像木偶人一样呆坐在地上,直愣愣地望着前方出神。 无数个恐惧的念头在她脑中像等待奄奄一息的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秃鹰一般盘旋着。 她是不是要有个新爸爸了? 那个男人会抢走她的妈妈吗? 贺智欣如果不要她了怎么办? 她会不会很孤独。 对,孤独。 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还没算明白数学题的时候,竟开始思索人生会不会很孤独…… 而赵彦丞就是这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 她那会儿还不知道什么叫名牌车,只看见一辆从未见过的,车壳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她家门口。 那辆车的轮胎看起来花纹比她见过的所有车都浅,于是车辆行驶时,车体悄然无声,好像漂浮在车流之中。 她还看到车盖上立了一只小天使。 她冒出了一个令人发笑的念头,这辆车应该是天使牌的。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小天使其实是劳斯莱斯车标。 比起天使牌这个比喻,金钱牌要来得更加准确。 车停了,赵彦丞从车上下来。 赵彦丞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下身是灰色带斜杠条纹的运动裤。他人高腿长,步子又大,两三步就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开口是向她问路,“小孩,知道幸福里是哪儿吗?” 赵彦丞个头太高,跟她说话要俯身说,于是那张便脸庞逆了光,一头乌黑整齐的短发被身后的光晖镀了一层金边,看起来近乎于深栗色,光洁饱满的额和精致深邃的桃花眼浸润在阴影里,只有一管直挺挺的鼻梁被光线精细地勾勒出来。 那优越的鼻梁骨左侧偏下生了一只小小的黑痣,这枚痣成了她此时视线里无法移动的唯一的焦点。 “小孩,”他以为她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遍,“你住这儿?” 赵彦丞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江城人说话习惯尾音拖得长,听起来总有股懒洋洋的味道。 幸福里就是她家这栋小楼的名字。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如果有人问她,你住在哪儿? 她就可以骄傲地回答,我住在幸福里。 望着赵彦丞的面庞,魏烟突然觉得自己喉咙气管像刚吃过芒果一样臃肿起来。 她再次张了张嘴,依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于是改为用手指指了指楼上,示意想去的地方就在这儿。 “嗯。”赵彦丞点了点头。 她以为赵彦丞问完就要走了。 但那道脚步声在她身侧响了几拍,就停了下来,然后掉了个方向,朝楼栋外走去。 她抬眼看了看,见赵彦丞又折回了车上,拿了什么东西,然后又重回到了她的身侧。 “刚刚摔着了是不是?” 见她又不答,他那冷冽的眉锋微拧了起来:“你不会说话?” 他腾出手,撕开方才从车上取下来的东西。 他折回去是去拿创口贴。 她这才转开头,看向自己的手肘。 原来从二楼那么高滚下来不会是毫发无损的。 手肘被撞青了好大一块,中央划裂了一道小指壳大小的伤口。 有些伤没看见的时候,是不会痛的。 可一旦看到了,那反应慢一拍的疼痛神经就全部复苏了。 她突然之间就感觉到了疼。 疼得她嘶嘶抽着凉气。 巨大的委屈涌了上来,冲得她鼻头发酸。 “呼……”这回她总找到点声音了,但一开口不是小女孩的娇嗔,而是有些沙哑,像只委屈巴巴的小奶狗。 赵彦丞倒是有些意外,手一顿,展眉瞧她,说:“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 “我,”她清了清嗓子,说:“我,我没说我不会说话啊。” 赵彦丞被她弄得发笑。 小哑巴要怎么用嘴说自己不会说话? 他点评:“高冷。” “会贴吗?”他将拆好的创口贴递了过来。 她反应慢,没立刻回答,于是赵彦丞便又当她不会,他当即蹲下.身,然后耐心地将创口贴的使用方法展示给她看。 “先从中间撕开,然后这一面朝里,这一面朝外……”年轻男人的声音如低音大提琴悦耳动听。 他虽半蹲在比她低一级的台阶上,但他个子比她实在高大太多,所以看起来还是很高的,平行视线里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肩臂和胸膛。 他一边耐心地教,一边慢条斯理地剥开贴面,将有药粉的那一面贴在了她的伤口上。 到底是个男人,动作再斯文也不会有贺智欣的轻柔,手指一不小心就按压在了她的伤口上。 他的手指也比贺智欣要粗一些,指腹有茧粗糙,偶尔摩挲过她小臂皮肤时,会带来令人坐立难安的明显的存在感,留下磨红了的痕迹。 她痛得眼眶发酸,愣是紧紧咬着下唇,才没哼出声来。 贴好第一块创口贴后,他又轻轻对伤口处舒了口气。 温热的呼吸吹在她的小臂上,让他身上的味道更加清晰。 干净运动服上残余的洗衣粉味道也是栀子花香型。 她抽了抽鼻尖,灵敏地分辨出了他与贺智欣气味的不同。 他身上除栀子花香之外,还有木头烧过后的气息。 男人用栀子花后调的香水未免太阴柔,这个气味刚刚好。 “会。”魏烟垂着脑袋,突然小声地说。 “嗯?”赵彦丞一时没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抬眸看她。 “我,我会贴。”她还在认真回答赵彦丞的上一个问题。 赵彦丞忍俊不禁,说:“你这是网卡了。” 他继续剥开第二片创可贴的胶带,说:“知道了,你会贴,棒。” 他接着料理她的第二处擦伤,魏烟便小心翼翼地瞥向了他。 他照顾小孩的动作并不算多生疏笨拙,他应该也是会照顾人的。但她却总觉得那双精致的桃花眼的底色,是浓浓的疏离。 那幽亮的眸光看起来像火把一样温暖,但只有靠得足够近的时候才 2. chapter 2 [] 事发仓促,葬礼的琐事顾不得精挑细选。 由赵国忠帮助,魏烟给贺智欣挑了一款价格适中,不算奢侈也绝不算廉价地玉质骨灰盒。 那只盒子看起来小巧,实际抱在怀中时候才发觉非常沉。 魏烟抱着走过园陵里的一条长走道。 刚走到一半,她就已经要抱不动了。 就在骨灰盒快要掉在地上的时候,赵国忠突然从她身后托了一把她的手肘。 这个动作帮她承担了一部分重量,她回头望了赵国忠一眼,看到赵国忠苍老的眼眶里满是眼泪。 贺智欣给这个男人当情妇时,街坊领居少不了在背后戳她脊梁骨。但贺智欣却对她说,嘴长在那些人脸上,由他们说去,只要这男人对她们娘俩好就行了。 所以魏烟一直觉得,母亲对这个男人,是有几分除金钱之外的情分在。 现在再看这个男人苍老颓废的脸和满脸的泪痕,魏烟突然觉得这份情或许并非就是她母亲一人的。 在赵国忠的帮助下,魏烟料理完剩下的事。 小雨后金色的阳光从云朵的缝隙间穿过,魏烟跟着赵国忠走出了墓地。 下葬时两人各有事可做,彼此不做任何交流也不觉得尴尬,但此时两人再一同沉默地走着,气氛便陷入了一阵微妙的尴尬之中。 对于魏烟这个孩子接下来怎么办,赵国忠其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贺智欣是他的第一个情妇。 人对“第一”这个概念,总是印象深刻。 当年他的原配妻子张凤丽因病去世,他每日混混沌沌如行尸走肉,是贺智欣帮他走了出来。即便后来他与贺智欣和平分手,两人的联系也没彻底了断。他一直照拂着他们母女,给她们打钱。对贺智欣的感情,也从男女之情演变成了兄妹之情。 如今贺智欣出了事,她世上唯一的血脉没个着落,他过来帮衬一把,也是尽一份善心。 这件事棘手的地方在于,贺智欣留下的这个孩子,如今已经满十八岁了。 十八岁,多好的年纪。 魏烟与他既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又有着和她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温婉动人的脸庞,婀娜纤细的身材,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接过照顾她的担子,似乎如何对待都不合时宜。 赵国忠抬头看向魏烟,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宽厚的手掌在她瘦削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说:“小烟,做个坚强的孩子。你母亲虽然走了,但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往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魏烟实话实说:“就先高考吧,再往后,我也没细想。” “真是好孩子。”赵国忠赞许地说。 “你现在就一个人,让你就这么回去,我心里放不下。往后你就是我赵国忠的女儿,你跟我们住在一起,安安心心地准备高考,大学国内读国外读都行,毕业了再给你安排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 魏烟微微垂着头,没有说话。 她有着逢人便被夸赞乖巧的外表,但实际上她骨子里倔得很。 “我知道你这个年龄的孩子自尊心强,遇到事不愿寻求帮助。但这是你成年的第一课,你要知道想尽办法将自己能接触到的资源利用起来,让自己过得更好,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你手上还有钱吗?”赵国忠问她。 赵国忠财力雄厚,跺跺脚金融市场就要震上三震。魏烟不至于认为他会图她们的那点钱。 她如实回答:“我妈妈原来的单位会给些抚恤金,政府也会给一些钱。” “大概多少?” 魏烟回答:“几万块。” 具体到底有多少,其实魏烟还没来得及认真算过,真正的数字只会少,不会多。 贺智欣治病用掉了家里的大部分钱,她们没有多少存款,更没有自己的房子。在无数个她陪贺智欣在医院入睡的夜里,贺智欣咬着牙每日忍痛,不肯用好一点的止痛药,只是为了不至于人没了之后还给女儿拖下一笔外债。 但现实是即便不欠债,想生存下去依然是艰难的,生活里的方方面面都是要花钱的。学费、住宿费、水电费。只要人活着,一睁开眼睛,没一口呼吸都明码标价。 “几万块?”赵国忠态度更加坚决,他连声音都抬高了八度,“几万块,那算钱吗?就几万块钱,你要怎么生活?你得跟我回去,这是我对你妈妈的一个交代。” 他的尾音微微发颤,眼睛里闪动了一些幽亮的东西,“你妈妈临终前,特意打电话给我,她求我,要我好好照顾你,这是她唯一的遗愿……” 魏烟猜到母亲生前的最后这通电话打给赵国忠会说些什么,但亲耳听见赵国忠复述这番话,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传来了一股刺痛,不由蜷曲起了手指。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赵国忠冲司机喊了一声,“小刘。” 一个方脸小年轻跑了过来,利索地为她拉开了车门。 “这是家里的司机,小刘,”赵国忠说:“今天下午我还有个会,不能亲自送你过去,你坐这辆车先回去。” 赵国忠扶在车门上,脑袋朝车里探了探,又多叮嘱了一句:“我那几个儿子你应该多少在媒体上听到过。脾气不说多好,但心眼都是好的。你到家后,他们不会欺负你,你好好住着,安心高考就行。” 魏烟看着赵国忠比五年前见时更加苍老的脸,恳切地说,“谢谢赵叔叔。” 赵国忠也看着魏烟,湿润的眼眶里满是慈爱,“我家里都是小子,所以我一直欠一个丫头。我想要是自己也能有个闺女,多半就是你这样的。好孩子。” 他用大拇指抹掉眼角的泪痕,又拍了拍魏烟的肩,低头看一眼表盘,去了另一辆轿车。 * 黑色轿车沿着车道一圈一圈往上爬,一排排在深冬依然翠绿的常青树在车窗里不断往后倒退。盘山行驶约莫一个钟头后,一面巨大的中式红木镂空雕花大院出现在了半山腰。那扇庄严华丽的大门在车牌感应下缓缓升起,给轿车开辟了一条宽敞的车道。 魏烟默默望着窗外闪过的风景,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如果编剧拍电视剧需要拍摄一户十分幸福的家庭,那就让剧组到这里来拍摄吧。她想象不出住在这里的人,能遇到什么烦恼。 车停后,一名穿黑色制服的中年管家便领着她往宁静的宅院深处走。 管家自我介绍:“魏小姐,我是家里的管家周峰,您叫我小周就行。” 管家年龄看起来不比赵国忠小几岁,对着这样的长辈魏烟实在叫不出“小周”这样的称呼。 魏烟便改口:“小周叔,您别这么客气,您叫我小烟就好了。” 从正门进入屋内,一路周峰给她简单介绍了这个家里的基本情况,“这里是赵家的祖宅,赵总一家人一直住在这里。赵总一共有三个孩子,赵彦丞、赵孟斐和赵晓果。小赵总赵彦丞的名字,你应该也听说吧?” 魏烟点了点头,“听说过。” 赵国忠其实不在家的时间很多,所以赵彦丞基本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周峰便着重地向魏烟介绍起来。 赵国忠和张凤丽的婚姻是典型的强强联合,他们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赵彦丞。 赵彦丞既继承了母亲优越的外貌和经商的头脑,又继承了父亲刚毅的性格和沉稳的处事作风,自然一出生就得天独厚。 他二十岁那会儿跟赵国忠决裂,就从家里出来自立门户,凭借着超凡的天赋、从小耳濡目染的敏锐商业嗅觉以及庞大的家族背景,迅速在江城商圈站稳了脚跟。 他不像那些玩票的富二代,爱往金融房地产行业钻,他更喜欢能够创造价值的行业,从小就对计算机专业有着浓厚的兴趣,十六岁就开发出了一款高端电子定位芯片,借着家庭的助力和国家宇航业蓬勃发展的这阵东风,在短短十年扶摇直上。 周峰颇为自豪地说:“你别看小赵总的名字没在富豪排行榜里,那是因为有些事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小赵总这几年已经在跟美国人做生意了,开发的芯片都装在美国的飞行器上,赚那帮美国佬的钱。” 魏烟恰到好处地点了点头,“真厉害。” “为国争光嘛。”周峰继续介绍起另外两位公子,赵孟斐和赵晓果。 “二少跟您年龄差不多大,你们要读的学校也是同一所。三少就……”周峰欲言又止,顿了顿,说:“话少,您在家不一定会见到。” 周峰继续说着这两兄弟的性格和脾气,魏烟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她的思绪还留在赵彦丞那里。 她无意间冒出一个好奇,也不知道赵彦丞还记不记得她。 她觉得赵彦丞多半是不会记得的。 周峰领着她往屋内走。 屋里的楼梯全是木质结构,经常被踩踏的地方,已经被磨蹭得光亮,甚至可以看到脚印下凹的痕迹。走廊墙壁上挂着山水图,每隔几步便布置了一面古董红木柜,放置各式名贵的瓷器和装饰性的花草。 魏烟跟在周峰身后上到二楼时,一不小心差点碰倒了一只花架上的古董花瓶。 魏烟吓得够呛,周峰笑着安慰:“没事没事,这里本来放着一只元代的,但那只花瓶被借走了,所以现在放着的就是个清代的而已。” 魏烟:“好吧……” 周峰又领着魏烟走了一小段路,然后在一间房前停了下来,“到了,这就是您的房间了,在二楼右手边,左手边是小少爷的房间。一楼是小赵总的卧房和书房,三楼是二少爷的卧室。进来看看吧。” 魏烟一走进,率先便闻到了一股木头被温暖阳光照耀过后散发的好闻的清香。 一扇巨大的坐北朝南的落地窗,让这间屋子在冬天也能洒满阳光。 她环顾四周 3. chapter 3 [] 魏烟下楼来到大厅,正好赵家一位帮佣抱了一身黑色呢绒风衣经过。 她用一支黑色木质衣架挂起这身衣服,再取下一只手持挂式蒸汽熨斗,仔细熨平大衣容易起皱的袖口和领口。本来就没有褶皱的大衣在她手中变得越发平整,就像商场展示橱窗里陈列的那样。 魏烟以前曾好奇过,为什么电视里上流社会的人,无论穿什么衣服总会起来那么合身。现在亲眼看到赵家是如何处理主人冬天的衣物,她才明白,原来这些娇气昂贵的东西必须每日由专人精心细致地料理,才会看起来无时无刻不齐整妥帖。 她不禁低头看自己的裙摆。 她还穿着静思中学的校服,棉布质地裙摆易皱,百褶裙的褶已经变宽窄不一。 她忙悄悄用手指捋着。 一张黑色真皮沙发后突然传来激烈的游戏音效。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defeat!” 魏烟寻声转头望去,沙发上窝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 少年皮肤白皙,五官英俊,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扬双眼皮褶皱很深。 魏烟一眼晃过去,差点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当年在她门前向她低头问路的赵彦丞。 她眨了眨眼,那少年盯着她的眼神眯了起来,那种如见故人的感觉登时消失不见。 她分清了两人的区别。眼前少年棱角是外放的,他的喜怒哀乐如同白纸上的颜色一样明明白白,看人时眼神习惯性从上往下,像一只娇生惯养的傲娇波斯猫。 不难猜测,这位应该就是赵国忠的二儿子,那个比她小几个个月的赵孟斐。 “你好。”魏烟礼貌地打招呼,“我叫魏烟,赵叔叔应该说起过我。” 那少年睨着她的眼神眯得更厉害了。 魏烟心里咯噔一声,来者不善啊。 “滚。”赵孟斐冲她吐出一个字。 魏烟讨好的假笑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他甩开手机,两臂抱在胸前,话里有话地说:“我知道你,我还知道你妈。” 魏烟僵在原地。 她明白了赵孟斐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 虽然赵国忠和贺智欣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母亲张凤丽已经走了好几年。 但对于赵孟斐而言,贺智欣依然是那个破坏了他们父母坚贞纯洁爱情的人,并且将这份恨意迁怒于她。 赵孟斐继续说:“你今天能进我家这个大门,全是因为我哥今天不在家。现在我大哥已经回来了,他马上就会把你赶出去。” 她曾经也是个自尊心很重的人,被人指着鼻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也会委屈难受。但陪贺智欣治病这几年,她早就丢掉了脸皮。她能跟人抢热水,她能低声下气找人借钱,她连生死都见过,她在这世上就独身一个,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你就让他赶我吧。帮我叫个车吧,你这里不太好叫车。” 赵孟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你这个女的。” 他后面应该还有很多很多恶言恶语。 但这时那扇沉重的乌木门后传来一声唤,“阿斐。” 是赵彦丞在书房里叫他弟弟。 “进来。” 赵孟斐闻声狠狠横了她一眼,起身往书房走去。 门扉拉开一条细窄的缝隙,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人在走动,说话, 魏烟远远瞥见赵彦丞正坐在一张中式红木古董书桌后面。 他穿的是一身熨烫笔挺的三件式藏青色手工定制西装,搭配墨绿色领带,纯白丝麻衬衣领口处镶嵌了一对低调奢华的黑曜石珠宝纽扣,一头乌黑短发理得齐整,露出光洁敞亮的前额。 他修长的手指搁在红木桌上,指间夹了一根未点着的雪茄,从指尖升起的清雾笼着那张天独厚的英俊面孔,两道浓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峰,一双深邃而又狭长的桃花眼慵懒的半眯着,像一只威风而矫健的猎豹。 他身侧候着几名下属,正表情严肃紧绷地等待着他发号施令,书桌对面的黑色沙发上坐着一名中年男人,那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他身旁跟着的一位年轻男子便忙起身,过来点头哈腰地为他烟头点火。 魏烟觉得这个殷勤点烟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在脑中回想了一会儿才记了起来。 那人应该就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当红流量小生,论坛疯传他最近资源飞升,是因为搭上了什么人脉,以后要冲着影帝去了。现在这根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线”,不过就有资格给赵彦丞点一根烟。 那人按亮了打火机,赵彦丞却敷衍地摆了摆手,那名男子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赵彦丞从桌上拾起一只黑色点烟器,自己点着了烟,在寥寥升起的雾气里吸了一口。 隔着香烟的云雾,他突然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 那道目光直射过来时,赵孟斐重重关上了门。 * 赵彦丞并不喜欢将公务带回老宅,这几天集团旗下几条线工作推进得倒也顺利,各项财务数据报表数据欣欣向荣,但娱乐传媒那条线的这个小老总来烦他。 小老总刚签了他的小外甥当明星,就想带着外甥在他面前混个脸熟。他对娱乐行业兴趣不大,也不喜欢什么网红流量明星,这点破事完全不想理,只想赶快人打发走,这让他心情一般,尼古丁的乐趣都减少了几分。 书房里,那几人说完事,陆续离开。 赵彦丞在烟灰缸里拧灭了烟头,问他弟弟:“你刚刚在外头吵什么?” 赵孟斐告状说:“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爸爸都把那臭女表子的孩子给带回家了!” 赵国忠和张凤丽的婚姻曾经算得上是模范婚姻,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十年前,张凤丽因病去世,从此一团黑色的乌云笼罩着他们的家,赵国忠也严重地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年幼的赵彦丞和赵孟斐以为,他们一家人就将同样怀抱着这份怀念相依为命地生活下去。 然而这段忠贞如传说般的爱情,在五年后赵国忠遇到魏烟的母亲贺智欣后被打破了。 贺智欣和赵国忠一样,配偶也是因病去世,于是两个消沉的人互相吸引走到了一起,而且凑巧他们一个温柔美丽,一个有权有势。男人渴望温柔乡,女人渴望经济支柱,于是顺理成章,贺智欣成了赵国忠的第一任情妇。 凡事开头难,只要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无数次…… 在贺智欣之后,赵国忠和张凤丽那段忠贞的婚姻宛如一场大梦。 赵晓果那时年龄太小,又生过病,并不懂事,但赵彦丞和赵孟斐都因此深受打击。 赵彦丞的年龄毕竟更成熟,他能够将这份情绪内化,但正值青春期只有十二岁的赵孟斐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一直因父亲的不忠愤怒,尤其厌恶这个给父亲打开大门的女人。 如今那女人死了,那女人的孩子要进他家们,赵孟斐自然跟赵国忠没完。 赵彦丞蹙了蹙眉,不悦地抬眸看着弟弟,沉声叱道:“嘴巴放干净点。你在我面前再说一个脏字,就自己把舌头扯出来用肥皂洗干净。” 赵孟斐挨了训,立刻噤声。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真说错了什么。 抢走他们的父亲。 玷污他们父母的婚姻。 这样的女人,不是臭女表子是什么? 赵彦丞训斥完,也睨了赵孟斐一眼。 赵孟斐脖子直直梗着,表情依然不服气,但两只眼睛气得通红。 一个刚十八岁的少年,正是最好强的年龄,却在他面前要掉下眼泪。 他到底对这个亲弟心软。 赵彦丞略一思忖,修长的指节在红木桌上轻轻一叩,开口说:“你今天见到她了吗?” 赵孟斐吸了吸鼻尖,哑声说:“下午爸爸就去殡仪馆接她来我们家了。” 赵彦丞略一顿,两指夹着点火器,转了个圈,“那孩子母亲刚走,倒也可怜。” 赵孟斐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说:“哥,你,你不会真想认她做妹妹吧!” 赵彦丞没明确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另起话头,问:“她多大了?” 赵孟斐沉着脸,说:“不知道,听爸爸说,应该跟我差不多,比我还大一点。” “你下个月满十八。” “嗯。”赵孟斐点了点头。 “那她已经满了。”赵彦丞说。 “可能吧。”赵孟斐面露疑惑,不明白哥哥一直问那臭丫头年龄是在做什么。 “十八,那就是已经成年了。”赵彦丞再次提醒。 赵孟斐到底年轻,仍没听懂赵彦丞的弦外之音,说:“我管她今年多大。” 赵彦丞又觑了弟弟一眼,觉得弟弟蠢得挺可爱。 他将话掰 4.chapter 4 [] 魏烟抬起低垂着的眉眼,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赵彦丞。 这般近距离的相看,赵彦丞虽五官和她记忆里的少年没有任何区别,但气质上却是天壤地别。 赵彦丞比她要大上八岁,初见时他刚满二十,如今已经有二十八岁。 经过岁月的沉淀和洗礼,他完全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眉眼更加锋利冷峻,不怒自威,身躯高大强壮,四肢修长有力,显著的男性特征象征着旺盛的雄性荷尔蒙。 赵国忠年龄上来后,就退居赵氏集团二线,赵家的生意已经全部移交到了赵彦丞的手中。赵国忠这匹老狼暮年垂垂,而赵彦丞是新的狼王。 这些年来,魏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离得这么近。 近到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抬头不见低头见。 可同样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离得这么远。 母亲的去世、沉重的升学压力、世俗意义上的门第之别,还有伦理意义上的隔阂屏障,她和赵彦丞之间的距离已经像鸿沟一样巨大。 幼年时她对赵彦丞复杂的情愫究竟是什么,已经不必细想,也不重要,因为那些注定要淹没在时间的海水里不见天日。 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在楼梯口委屈得连哭都不会哭的小孩。 “长这么大了。”赵彦丞看了看她,突然开口温和地说。 魏烟愣住了,怔怔地望着他。 他的唇畔浮起了一点浅淡的笑,说:“样子也变了点。” 魏烟在他记忆里的模样其实已经很淡了。 他模糊记得那年他去找赵国忠摊牌,在楼梯口碰到了一个小孩儿。 那小家伙呆归呆,眼睛却大得可怜,就那么一双黑曜石似的大眼睛,硬是占掉了大半张脸。 后来他才知道,那孩子就是贺智欣家的。 现在小姑娘个子抽条了,五官也舒展开,能看到长眉纤细,鼻子秀婷,下巴娇俏,棱形的嘴唇轻轻抿着,像一朵淡粉色的桃花。 唯一不变的,还是这张心型的苍白脸颊上镶着的明亮的大眼睛。这双眼睛亮而温柔,但总是盛着水光,像含了一汪怎么也落不下来的泪。 她让他莫名想到了小时候的赵孟斐。 那会儿他们母亲刚走,阿斐也是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们守夜不能入睡,在灵堂里并肩坐在一起。阿斐年龄太小,夜里哭得累了,就倚在他的膝头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就连在梦里都是哭泣着的。 “我,我长高了很多。”魏烟结结巴巴的说。 她怎么也没想到赵彦丞还记得她。 呼吸短暂停屏住,就连心跳也跟着乱了一拍。 但她很快又自我开解,当年赵彦丞和赵国忠在她家的闹成了那样,想忘应该也难。 “周叔都给你安排好住处了么?”赵彦丞又问她。 魏烟回答:“安排好了,住在二楼第二间。” “好。”赵彦丞说:“你们几个孩子都住在二楼。我住在一楼,因为我的书房在一楼第一间。如果你有什么事不好跟周叔、跟爸爸说,可以来找我。” 魏烟再次点头。 他有意绕过了她母亲的丧事,转而问她的学业。 最喜欢哪一门,最不喜欢哪一门。 她也有问必答。 赵彦丞同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和当年那个大哥哥一样温和。 但她微妙地感觉到现在的赵彦丞要更加圆通。 以前的赵彦丞多少还是有少年心性的一面,贴创口贴没贴正会不耐烦地皱眉,会故意说点逗哭小孩儿的俏皮话。 现在的赵彦丞只让她觉得自在、觉得被包容,不会受到一丁点的被冒犯被排挤。 有时候碰到和一个人聊天觉得非常舒服,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有多投缘,更可能是对方段位太高了,在游刃有余地朝下兼容。 三言两语的简单寒暄后,赵彦丞说:“好了,先吃晚饭吧。” 赵家家教严格,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赵家的厨师手艺相当不错,魏烟却无法专心享用美食。 她全神贯注地观察身边人的脸色和动作,学着赵彦丞和赵孟斐的模样,先用长公筷夹菜,将菜放进自己的碗里之后,再换自己的竹筷呷。 任何一道菜,再喜欢吃,一次也最多只夹一筷子。饭要只吃五成饱,吃完饭后再喝些清汤,吃一小碟时令水果收尾。 这一顿饭虽吃得拘束,但也没闹出什么笑话,算得上宾主尽欢。 吃完晚饭,赵彦丞给了魏烟自己的联系方式。 魏烟回房按号码加上好友。 赵彦丞给她的都是自己的私人手机号和微.信,没有什么商务气息。 名字是他的首字母缩写ZYC,头像是一轮用天文望远镜拍下来的明月。 他的个性签名是一句外文:“Per Aspera Ad Astra.” 魏烟上网查了查这句话。 这句话翻译成中文意思是:“循此苦旅,以达天际。” 赵彦丞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任何访客限制,可以从头翻到尾。 他的私人账号并没有他外表那么不可接近。 他发朋友圈的频率不算低,经常会分享各国经济学家对国际经济形式的研究分析。 魏烟看了几篇,大多是英文杂志报道或者文献。 她今天刚写了几套英语试卷,语感正值巅峰状态。 她便当做阅读理解一样看了几篇,觉得的确写得很有意思。 再往下翻,就是他养的两只哈士奇。 一只白毛,一只黑毛里搀了点白色杂毛。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两只宠物,经常撸它俩狗头,还牵它俩在半山上散步。 老宅里还有修狗? 她怎么没看到? 接下来又是一系列充满金钱味道的娱乐活动。 打猎、骑马,打游戏胜率,昂贵的新车、私人飞机…… 甚至还有对集团老董事的吐槽:“员工不爱开会,老板也不爱开会。这老头,太能说。” 魏烟的嘴角不知不觉扬了起来。 老男人还会卖萌啊。 这时唐糖的消息弹了进来:【救!老佛爷又发疯了,你看这作业!题山题海……】附带一张满书桌试卷的图。 【日常羡慕你们转校生┭┮﹏┭┮】 【我要跟你们拼啦!】 魏烟:【我周一也要去上学了。】 唐糖:【哈?我还以为你能多玩两天呢?抱头痛哭┭┮﹏┭┮】 魏烟:【手续都办好了,周一就去上课。】 唐糖:【啧啧啧,首富家的办事效率。】 【见到你的小哥哥了么?】 一提到赵彦丞,魏烟到现在心口还有一种暖洋洋的肿胀感。 她起身在床上盘着腿回复:【见到了。】 【他竟然还记得我。】 唐糖:【!!!】 【他不会是……当年就喜欢你吧!!】 【言情小说都这么写的!】 【呜呜呜,嘤嘤嘤……】 魏烟:【……】 【呃……我当年才十二……】 唐糖:【呃……】 【好吧,在违法的边缘试探。我滚了。我又滚回来了。】 【他们对你还好吧?】 【拍拍床,我的床铺随时等你哦。】 魏烟笑了笑:【还行。】 【但他弟弟想我滚。】 【笑着面对生活jpeg】 唐糖:【他还有个弟弟?】 【帅么?】 魏烟:【还可以。】 【但没他哥帅。】 唐糖:【你这滤镜……】 【我就不信十八岁男高会比不过二十八岁老男人。】 魏烟:【你不懂。】 唐糖:【你啊,要惨咯,因为你要坠入爱河了。】 魏烟:【……】 【下了。】 唐糖:【回来!】 【回来帮我做题啊混蛋!】 【学神救救我,救救我!!!!!】 十分钟后,魏烟再次上线,给唐糖发了习题答案。 唐糖:【学神啊学神!】 【紧紧抱住学神大腿不动摇!】 【你一定会和你的大哥哥在一起的!啵啵!】 魏烟:【……】 魏烟再次下线。 书桌上,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摞成高高一堆。 魏烟将草稿纸叠了起来,堆在一边。 装身份证学生卡等小零件的钱夹就放在一旁,她拉开了钱夹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