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总是体弱多病》 1. 第 1 章 [] ==第一章== 昭和七年,六月初七。 眼下恰是一年中最要炎热的时候,但宫中气氛却是一片冷清压抑,暖阳照在青砖黛瓦上,琉璃瓦片上反射细碎的光芒落在宫人身上,都仿佛渗着一股森冷之意。 蔌和宫前格外安静,和前些日子的门庭若市截然不同,宫人经过时,都下意识地脚步放轻,死命地垂着头,生怕闹出一点声响。 过了蔌和宫后,有宫人没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 前些夜里落了一场大雨,将蔌和宫门前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偏这样的粉饰太平,却越发让人心惊胆颤。 有人拉了宫人一把,低骂: “你不要命了!乱看什么?!” 被骂的人缩了缩脖子,忙赔着小心,赶紧端着物件和同行人离开此处。 从蔌和宫走出来的扶雪见到这一幕,心底恼骂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狗奴才,她唾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凝固冷清的殿内,面上又不由得带上愁容,身后小宫女不解地问: “姐姐在想什么?” 扶雪掩住心底的担忧和烦躁,没有露出一点情绪,摇了摇头:“没什么,动作麻利一点,和我去宫门口接人。” 小宫女红苕应了一声,忙忙跟上。 扶雪脚步稳当地往宫门走,但心底一点也不平静,她想起出来时娘娘的神情,她眉心不由得锁了锁。 最近宫中不平静,先是她家娘娘和冯妃娘娘先后诊出有孕,还不等宫中欢喜多久,很快便出了事,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她家娘娘小产失了皇嗣,这本就足够让娘娘难过,偏生太医诊出娘娘此次小产落下病根,日后也许于子嗣有碍。 在宫中待久了,谁不知道太医院那群人是什么德行? 从不肯将话说满了。 敢说出这番言论,基本上也就代表了娘娘于子嗣一事再无可能。 如何能不叫娘娘伤心? 扶雪默默在心底替娘娘觉得惋惜和难过,而她现在不陪在娘娘跟前,自是另有原因。 皇上恩典,许娘娘母族人进宫探视。 她这一行,便是去替娘娘接夫人入宫,娘娘虽小产,但到底皇上疼惜仍在,她亲自来接人,便是怕有人怠慢夫人。 扶雪想到这里,眉眼深处不由得升起一抹忧虑。 娘娘小产至今已有月余,消息也早就传出了宫去,皇上虽有恩典,但一系列流程走完,就耽误了不少时间,扶雪想起了昨日府中传进来的消息,她不着痕迹地抿紧唇。 从蔌和宫到宫门前,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红色甬道,但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隐隐约约见到了宫门前等待的人影,扶雪不着痕迹地抬头看去,她下意识地略过夫人,看向夫人身后的那个人。 只是,这视线一落在那女子身上,扶雪便有些呆住。 扶雪自认她是见过不少美人的,身处皇宫,所见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好颜色,便是她家娘娘,不论进宫前后,都是被称为明艳无双,她本以为这世间不会再有人的颜色会叫她惊叹。 但在看见眼前人时,她依旧没有忍住。 来人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色襦裙,分明是六月天,她却在裙装外拢了一层单薄的披风,青丝披散在身后,有一缕落在肩头脸侧,被风轻轻拂起,勾出她白皙尖细的下颌,她轻抿着唇,唇色有点淡,杏眸也轻轻下敛着,脸颊饱满而水嫩,晕了一层浅浅的胭脂,很淡,仿佛不起眼,却没人能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暖阳也偏爱她,停留在她身上不肯离去。 女子神情淡淡,只有柳眉弯细间余下些许温柔。 不止神情淡,她的妆容也很淡,脸色和唇色都有点白,让人一眼就看得出她有病容在身,却半点不折损她的美貌,只让人触目惊心,越发叫人激得一股怜惜。 扶雪堪堪收回心神,她掩下惊愕,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位早早被送到外祖家十余年的二姑娘居然会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 扶雪想起昨日府中送来的信,说是今日夫人进宫看望娘娘会将府中的二姑娘一起带来。 她和娘娘本来也猜到了府中的用意,府中的确是疼爱娘娘,但娘娘身体落了病根,府中当然不会就此罢休,送来府中的女子诞下一个和邰家有血缘的皇嗣迫在眉睫。 但扶雪跟着娘娘许久,也知晓娘娘对皇上的心意,主仆二人本来还以为依着府中对娘娘的疼爱,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如今见到了二姑娘的容貌,扶雪立时心底清楚,这位二姑娘必然是会进宫的。 这样想着,扶雪脸上的神情不由得有点勉强,她没怎么表现出来,照常领着夫人和二姑娘入宫。 只是一路上,扶雪都心底沉甸甸的,视线不自觉往那位女子身上看去。 邰夫人来时一心担忧,本来还想在途中问问娘娘病情如何,但见到扶雪的神情,一时间不由得有点讪讪,府中的打算她也知道,她余光瞥了一眼幼女,也不禁有点恍惚和陌生。 邰谙窈是她的小女儿,但这个小女儿年少时总是病情在身,后来夫君官位调动,一时无法,就将小女儿放在她娘家中养病。 后来她病情久不好,受不住来回奔波,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后来的习惯,除却这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她还有子有女,心思一旦被分摊,就会有多有少,这个小女儿十余年不在跟前,难免会叫她有些忽视。 若非这次长女出事,她都快忘了她还有个小女儿远在衢州,甚至早过了及笄的年龄。 邰夫人心底有愧疚,却一时不知该是要对着谁。 邰谙窈当然能察觉到一路上旁边的人对她投来的视线,不论是扶雪的忧虑,还是邰夫人的愧疚,她都置若罔闻,她只关注脚下的路,鹅卵石的路有点硌脚,她昨日才到京城,这一身的衣裳和鞋子都是邰府中备好的。 衣裳倒还好,便是略有些宽松,被披风一挡也瞧不出什么,反而风吹起衣裙,衬得她腰肢愈 2. 第 2 章 [] ==第二章== 一路无言,邰谙窈安静地跟着邰夫人进了蔌和宫。 蔌和宫一片精致华贵,地上铺的都是青石砖,清凉一片,邰谙窈顺着长长的游廊踏入殿内,就见喜鹊登梅的绒毯从内殿一路铺到了殿门口,任谁都看得出其内主子的尊贵,偏就是这样的蔌和宫内气氛格外压抑,宫人们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邰谙窈眸色不着痕迹地一闪,她进京前也打听过宫中的情况。 她的姐姐,当今的良妃娘娘,颇得圣上恩宠,早在年后时查出身怀有孕,得以封为二品妃位,却在一月前忽然小产,至今未曾查出真相。 听说,最终这件事的定论是底下奴才不仔细,打杀了两个奴才问罪,便不了了之。 而她这位长姐却是没了皇嗣,还彻底坏了身子,而能给她主持公道的人也没有给她一个交代。 如今她能入宫请安,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那位对长姐的补偿,昭和六年大选,新妃早入宫将近一年,家中想让她进宫替长姐争宠,但无缘无故的,她凭什么能入宫? 偏生府中递进宫的消息没有被拦。 饶是邰谙窈对宫中情势不曾了解,也能从中猜得到长姐的小产绝非是意外,甚至那位应当是知晓凶手是谁,所以才会默认今日她进宫请安一行。 邰谙窈抬眸瞧了眼蔌和宫的牌匾,若是真相当真如此,那便怪不得她这位长姐至今未曾病愈了。 入了内殿,邰谙窈一眼瞧见躺在床榻上的人,她面容消瘦,病容明显,再是姣好的颜色也只剩下七八分,她穿着一身亵衣,趴伏在枕头上,脸上泪痕未消,但在见到邰夫人那一刻,就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邰夫人整个人顾不得行礼,就快步走到床前,搂住床上的人,心疼得直呼: “我的阿如,怎么会这样!” 良妃一见娘亲,再也忍不住心底的苦涩,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哽咽道:“娘!” 邰谙窈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这母女情深的一幕,半点没觉得动容,甚至觉得这一幕有点刺眼,她唇角一闪而过淡淡的嘲讽,她年少时病重在床,几度不曾醒过来,可不曾有一位母亲在床前替她担忧。 她过于安静,以至于床边的二人将她忽视得彻底。 许久,良妃终于稳定了些许情绪,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邰谙窈,倏然,她眼底闪过怔愣和苦涩,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才不自在地说: “让妹妹见笑了,扶雪,快搬个凳子来。” 邰谙窈垂眼:“娘娘言重。” 良妃蓦然有点哑声,对于邰谙窈的冷淡有点不适应,但良妃停顿了一下,却是呐呐地什么都没说。 她和这位妹妹十余年未曾见过一面,对于这位妹妹来说,她们将她一扔就是十余年,心底不怨怪她们也就罢了,岂能和她亲热得起来? 良妃视线落在邰谙窈脸上,只一眼,她就有了和扶雪一样的想法。 她的某些不能直言的期许怕是要落空了。 她这位二妹妹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家中岂会不让她入宫? 良妃想起皇上,心底就是一阵刻骨的疼,她入宫至今,惯来颇得恩宠,从未体验过皇室的薄凉,而今一朝小产,皇上宁肯补偿她,也不愿意给她一个交代,足够伤透她的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肯让府中再送人入宫。 这后宫就是虎穴狼巢,邰家有她一个女儿被困在这宫中就够了,何必再牺牲其余人? 想到这里,良妃呛咳了一阵子,她对邰谙窈道: “这宫中奇艳之物甚多,叫扶雪带你出去转转,免得这殿内病气传给你。” 她这位二妹妹惯来体弱多病,年少时风吹一阵就要病上一场,良妃不敢叫她久待,但她说得再隐晦,邰谙窈也听得出她话中的意思,她没有推辞,安静地服身,转身和扶雪一起退了出去。 只是临走前,她偏头看了一眼邰夫人。 邰谙窈心底清楚,她身体是一回事,良妃让她出来,主要还是想要单独和邰夫人说会儿话。 扶雪看见了她最后的视线,也有点不自在地替娘娘解释: “娘娘也是担心二姑娘的身体,不是故意避开二姑娘。” 邰谙窈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轻轻点头: “我知道的。” 不等她走出殿内,就听见内殿传来争执声,邰谙窈立定脚步,她仿佛是有点不知所措,回头看了一眼,待听清了长姐和母亲是因她的事在争执,不由得紧张地抿了抿唇。 扶雪忙忙带着她走出了大殿,殿门一关,将争执声都盖住。 但邰谙窈依旧紧绷着身子,仿佛整个人都不自在,扶雪看在眼底,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邰谙窈也不需要劝慰,她只是有点意外。 府中一门心思让她替长姐争宠,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她进宫后争取诞下一位皇嗣交给长姐抚养,可是,原来府中和良妃对这件事的意愿不同么? 邰谙窈有点不解。 良妃身体有碍,瞧着皇上对她小产的反应也知晓皇上的态度,如此一来,从府中挑一个人进宫替她争宠,对良妃是一件有利无害的事情。 她为什么不同意? 陡然,邰谙窈觑了眼扶雪,想起来时路上扶雪对她的提点,和在殿内良妃无意间释放的善意。 她忽然觉得可笑地轻扯唇。 原来她这位长姐是这般良善的人么? 无人注意的角落之处,邰谙窈眸底的神情有点一闪而过的晦暗,她漫不经心地想,府中将长姐教导得真好啊。 良善,温婉,和她截然不同。 蔌和宫内有一棵桂树,如今未曾开花,只能借着乘凉,树下有石桌和石凳,扶雪将邰谙窈领到桂树下,让宫人端来茶水和糕点,轻声介绍: “这是碧螺春,年时才上贡的新茶,娘娘后来查出有孕就一直闲置了下来,二姑娘尝尝喜不喜欢?” 茶香四溢,邰谙窈久居衢州,这京城许多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新奇,这贡品茶叶也是其中之一,她小心翼翼地将茶水端着送入口中,轻抿了一口。 她只品到一点涩味,很快转变成淡淡的甘,微不可察,最终只余下些许茶香残余在口腔中。 这般好的茶叶,邰谙窈细细地品口中的茶香,余光瞥见扶雪习以为常的模样,只觉得那点甘甜最终变成一抹久久不散的涩味。 邰谙窈 3. 第 3 章 [] ==第三章== 邰谙窈一直在等时瑾初进殿,才好坐下来,所以在看见张德恭转身朝她走来时,她惊愕地睁圆了杏眸,有点不解。 等张德恭靠近,她握紧了手帕,低声些许疑惑: “公公,是有什么事嘛?” 她轻抿唇,整个人有点不自在和忐忑,仿佛是担忧有什么失礼之处。 张德恭讪笑,他心底的惊讶其实不比邰谙窈少多少,待仔细地瞧了瞧眼前女子后,张德恭又不觉得意外了,他能跟在时瑾初身边伺候,也不是蠢人,自然猜得到邰家让邰谙窈跟着一起进宫请安的目的。 张德恭心底琢磨了一番,态度颇为恭敬: “不知邰姑娘平日中穿鞋的尺寸是多少?” 邰谙窈一怔,她意识到什么,偏头朝殿门口看去,但时瑾初已经进了内殿,殿门口空落落的。 她安静了片刻,才低声说了两个字。 等张德恭离开后,邰谙窈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鞋面,她昨日才进京,衣裙是当晚送到她房间的,便是不合适,也没时间再修改,今日进宫,邰夫人时不时关心她一句,但一路上都未曾注意到这双鞋于她而言根本不合脚。 倒是没有想到第一个发现的人居然会是他。 邰谙窈掩下眼睑,轻轻扯了下唇,浅淡的自嘲一闪而过。 院落内没了人,她隐约听见了殿内良妃请安的声音,片刻,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是扶雪快步出来,焦急道: “二姑娘您怎么还在这儿待着?皇上来了,娘娘让您进去呢!” 邰谙窈轻声说:“我怕乱走动会坏了规矩。” 她语气轻描淡写,不轻不重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扶雪却骤然有点哑声。 二姑娘本来就是被娘娘支出来的,适才圣驾一到,她只顾得急忙去提醒殿内的娘娘和夫人,一时间也忘了二姑娘,二姑娘这番话没有怨怪的意思,扶雪却是莫名有点面上讪讪。 到底是在宫中待得久了,扶雪很快恢复自然,她低声嘱咐: “皇上在殿内,二姑娘安静地待着就好,其余事情有夫人和娘娘呢。” 话落,扶雪往邰谙窈的脸上看了一眼,她仿佛有话要说,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其余事情? 邰谙窈眸色不着痕迹地轻闪,心底了然扶雪指的是什么,她垂眸,一言不发地跟着扶雪进了内殿。 殿内,二重帘隔开视线。 一进去,邰谙窈略扫了一眼殿内的情景,良妃依旧卧在床榻上,皇上坐在床边,而她那位母亲则是坐在一旁的圆凳子上,良妃本来在低声说着什么,听见动静,几人全部转过头来,良妃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见众人都在看她,邰谙窈只好再次服身行礼,不等跪下,就听见床边人淡淡道: “起来吧,不必行礼。” 见状,良妃有点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吩咐:“给姑娘看座。” 邰谙窈明显地能感觉到殿内的气氛和她离开前有些变化,她轻敛眸,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安静地坐在邰夫人身后,有人奉上茶水,依旧是碧螺春,茶香浓郁,拂散了些许殿内沉郁的药涩味。 这时,良妃又和皇上说起了话,没人注意到邰谙窈隐晦地皱了下黛眉。 邰谙窈不喜欢药味,会叫她想起年少时久病不起的那段时间,她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后,一直没有将茶杯放下。 许是她的动作叫人误会了,本来安静听着良妃说话的人瞧了她一会儿后,忽然出声: “喜欢喝茶?” 殿内倏然一静。 殿内众人的视线立时顺着时瑾初的话都被引到她身上,没人注意到良妃的话被打断,她呼吸下意识地一紧,稍顿,才恢复正常。 邰谙窈没想到皇上会忽然问她问题,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迟疑了一下,她才说: “臣女久居衢州,少有机会喝到这般好的茶,自是喜欢的。” 女子青丝落了一缕在脸侧,她妆那般淡,仿佛只是随意添了两笔,却和她相得映彰,勾出一抹淡淡的颜色,她说话声音也轻,是久病后养成的习惯。 她话音甫落,时瑾初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掀起眼随意道: “是碧螺春。” “此茶每年产量少,衢州的确难见,但宫中却是足够的。” 他仿佛只是在说茶叶,但在场的众人都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脸色都不由得发生变化。 邰谙窈也听懂了,她悄悄地抬起杏眸去看那人,倏然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中。 他也在看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邰谙窈呼吸蓦然有点紧促。 她立即收回视线,不和他对视,余光瞥见良妃较之前越发有些白的脸色,邰谙窈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眸。 时瑾初来得快,走得也快,只略坐了坐,就离开了蔌和宫。 他离开后,良妃久久不说话,邰谙窈也垂眸不语,气氛有一时的凝固,半晌,还是扶雪提醒了一声午膳时间到了,良妃才勉强打起精神,招呼着宫人摆膳。 邰谙窈余光瞥向邰夫人,见其一脸心疼和愧疚地看向良妃,她半点不觉得意外,淡淡地移开视线。 良妃大病未愈,邰谙窈和邰夫人在蔌和宫吃过午膳,也就准备离宫,在踏出蔌和宫时,忽然有一行宫人拦住了她们,邰夫人脸色微变,刚欲说话,就见为首的小太监朝二人行礼,态度颇为恭敬。 而邰谙窈看见了小宫人手中捧着的锦盒,她眸色一闪,再联想张德恭问她的话,意识到什么。 果然,那小太监行礼后,就转头看向她,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 “邰姑娘,皇上让奴才给您送一双合脚的鞋来,这出宫的路途漫漫,这穿着不合脚的鞋少不得要姑娘提心吊胆着,您试试是否合适?” 邰夫人一愣,她看向小女儿的脚,这时才注意到那双鞋子的不对劲,忽然想起来时的一路上,小女儿走得很慢很慢,她本来还以为是小女儿第一次进宫紧张。 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邰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颇有点尴尬和不自在。 而邰谙窈已经服身谢过礼,接过锦盒,转身又进了蔌和宫,扶雪见到她回来还有点不解,等瞧着御前的人更是一脸纳闷。 等弄清楚原因后,扶雪也愣了愣,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是说府上太不仔细,还是说皇上当真是观察得仔细? 偏殿内,有宫人服侍着邰谙窈穿鞋,绣鞋上脚,她在地上踩了踩,很合适。 邰谙窈瞧着鞋面上镶的珍珠有点失神。 外间的问话叫醒了她,她推门 4. 第 4 章 [] ==第四章== 蔌和宫,内殿。 扶雪送完夫人和二姑娘离开后回到殿内,就见娘娘失神不语的模样,再看向一旁未动过的药碗,扶雪心底咯噔了一声,快步走近: “娘娘,您怎么了?” 良妃听见声音,艰难扯唇。 扶雪看得一阵心疼,她低声问:“娘娘在想什么?” 良妃只是抬头看着头顶的床幔,想起今日忽然来了她宫中的皇上,再想起适才宫人来报皇上命人给二姑娘送了一双合脚的鞋的事情,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将去接夫人和二姑娘一路上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本宫。” 扶雪不明所以,但依旧实话实说。 听到途中一行人遇见圣驾时,良妃失神了许久,她道:“怪不得……” 扶雪不解地看向她。 良妃忽然仰起头,有水珠滑过脸颊,她侧过脸不让人看见这狼狈的一幕,但她脖颈上微微凸起的青筋依旧暴露了她的情绪,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扯唇笑道: “怪不得皇上今日会亲自来了这一趟。” 扶雪听出娘娘的言下之意,大惊失色,忙道:“娘娘会不会想多了?皇上分明是担心娘娘的身体才会来这一趟。” 殿内安静,只有良妃和扶雪主仆二人在,良妃不作掩饰,她紧紧地闭上眼,一行清泪突兀落下,她低声自嘲地说: “他明知今日母亲要来探望本宫,若真的是担心本宫,何必挑那个时候来。” 许是她心思敏感,又或许是她太在意皇上的一举一动,最是能将那点微妙察觉得一清二楚。 有碧螺春的一番话本就隐晦地暗允了二妹妹入宫一事,再有绣鞋一事,良妃哪里还不清楚皇上的意思? 良妃早在府中的传信中就清楚二妹妹要进宫一事,但府中说一千道一万道终究没有皇上亲自点头来得让她心痛。 良妃探入锦被的手轻抚了抚平坦的小腹,她艰难地扯唇: “你说,还有人记得我那个孩子么?” 扶雪倏然失声,她心底忽然一阵针扎的疼,府中在忙着让二姑娘进宫替府中争荣誉,宫中也渐渐恢复热闹。 只有娘娘一个人还困在那场小产中,迟迟走不出来。 扶雪知道,娘娘放不下。 扶雪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能说: “娘娘您要振作起来。” 良妃偏过头,她闭眼,悄无声息地落泪。 她不想听这些所谓宽慰的话,如果连她也忘记她的那个孩子,这世上还谁会记得? 扶雪抹了一把眼泪,她看着这样的娘娘也是心疼,但她不能让娘娘一直这么颓废下去,她压低了声: “娘娘伤心于皇上不肯处置背后主谋,但若连娘娘也这么颓废下去,谁还能给小主子讨一个公道?” 扶雪咬声说:“难道娘娘要任由害了小主子的人逍遥法外么?!” 良妃浑身一震。 见状,扶雪知道娘娘是听进去了,她继续道: “不论娘娘如何想,二姑娘要入宫一事已成定局,您若还这般自暴自弃,二姑娘入宫后还不得被那群人生吞活剥了?” 良妃没忍住,道: “她那般美貌,得宠又岂是难事?” 扶雪打断娘娘的话:“但她注定不能走到高位。” 娘娘爱慕皇上,所以难过二姑娘要入宫一事。 但二姑娘本就是因要替娘娘争宠才被送入宫,争宠其实也就是说着好听,图的不过是二姑娘日后也许是能够诞下皇嗣,好让娘娘膝下能有一个和邰家血脉相连的皇嗣。 再说难听点,娘娘如今位居二品妃位,日后不论二姑娘再如何得宠,都不会越过娘娘的位份,这后宫中默认一家不能出两个高位,二姑娘日后注定不可能成为一宫之主,她的前路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这一点,她心底清楚,娘娘也应当清楚。 良妃骤然被堵得哑口无言,许久,她才堪堪出声: “是我对不住她。” 她这一生注定被困在宫廷中,也要连累二妹妹被她所困。 ******** 宫中圣旨在第二日送到了府中。 邰谙窈被叫到前院接旨,叫府中众人意外的是皇上给出的位份,从五品的美人,封号仪。 不是低,毕竟宫中有了一位邰家的高位嫔妃,众人心知肚明,邰谙窈的位份不会高。 去年大选入宫的新妃中,最高的位份也就是美人罢了。 所以,宫中给出的这个位份其实是出乎邰家意料的,但有人偏头看向安静立在一旁的女子,在视线落在女子脸上的那一刻,又忽然觉得理应如此。 邰谙窈在知晓这个位份后,也颇有点讶然,却没怎么在意。 只要不是一宫之主,底下的位份再高,其实也不过如此,在上面的主子娘娘眼中,都是低位嫔妃罢了,甚至连抚养皇嗣的权利都没有。 圣旨下来后,邰谙窈最多三日就要进宫。 绥锦是一直伺候她的婢女,这次入宫定然也要和她一起的,进宫前夕,邰夫人在夜色前进了她的院子。 母女二人和寻常母女不同,彼此十二年未见,其中的生疏和客套不知几许。 室内有点安静,邰谙窈不想和她呆坐着,率先开口:“母亲寻我,是还有什么交代吗?” 邰夫人半晌才低声说: “有良妃娘娘在,你入宫后,若有人欺负你,便去寻良妃娘娘替你做主。” 邰谙窈没有应声,她直觉邰夫人后面还有话未说。 果然,在邰夫人话落后,她停顿了片刻,才堪声道:“你姐姐命苦,进宫七年才有了身孕,却被奸人所害,甚至日后都不能再有身孕,你和她是亲生姐妹,在宫中一定要相互扶持。” 室内点着灯,但今日月色浅淡,油灯也仿佛有点昏暗。 邰谙窈听得有点腻歪,她忽然打断邰夫人,抬起杏眸一错不错地和邰夫人对视,邰夫人被看得一愣,就听见她轻声地问: “我在衢州时,数次危在旦夕,险些醒不过来,娘觉得我的命如何?” 邰夫人的所有话音刹那间被堵在了喉间。 她姐姐命苦么? 也许吧。 但无论如何,也轮不 5.第 5 章 [] ==第五章== 今日暖阳恰好,闻乐苑中的宫人自早上就忙个不停,将殿内打扫得干净,静等着新主子的来临。 约是午后,宫外终于响起一阵动静,宫人翘首以盼终于瞧见来人,骤然,众人有片刻呼吸放轻。 来人穿着一袭胭脂色广袖云织锦缎裙,腰带裹身,衬得腰肢堪堪一握,她有些消瘦,却半点不影响姿容,应当是略施了粉黛,桃腮粉面,肤如凝脂,她听见动静,一双杏眸轻飘飘地看过来时,就让人心跳仿佛都停了一刹。 众人在宫中都是见惯美人的人,也不由得有些惊艳住,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立即跪下请安。 邰谙窈被小宫人领着踏入了闻乐苑,就见一堆宫人恭敬地跪地请安,邰谙窈偏头看了绥锦一眼。 绥锦隐晦地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领路的小太监: “一路辛苦公公,请公公喝茶。” 小太监没推辞,接过荷包很快退下。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邰谙窈主仆数人,邰谙窈静静地看向跪着的一群宫人,叫众人心底颇有点惶恐不安。 许久,邰谙窈才叫她们起来,一边往殿内走,一边问: “你们都是伺候我的?” 很快从宫中冒出一个领头的宫女,低声恭敬道:“回主子的话,美人位份按例是有六个宫人伺候,除却跟着主子进宫的绥锦姑娘,剩下的人都在这里了。” 伺候美人的宫人有六个,其中四个宫女,两个小太监。 绥锦进宫前要在中省殿报备,所以秋鸣才会知道绥锦的名字,话落,秋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她将要伺候的这位美人主子,一时间也摸不清这位主子的脾性。 说是个好相与的,一来就让她们跪了许久,若说是不好相与的,却也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颇让人有点琢磨不透。 邰谙窈没管秋鸣在想什么,她搂着披风往殿内走,没问各自姓名,而是浅声问: “将这宫中的情况与我说说。” 她话音也没重,但秋鸣心底莫名地紧了紧,她隐晦地看了一眼主子,才重新垂下头,恭敬道: “主子想听,奴婢便一一和主子道来。” “先说这闻乐苑,位于合颐宫东偏殿,合颐宫中没有主位,除了美人外,只还有西偏殿的常乐轩住着一位宝林主子,是去年新入宫的蒋宝林。” 回话也是要技巧的,自是要挑着重点说,待说完自家宫殿的情况,秋鸣瞧了一眼主子,见主子什么都没说,当下有点隐约地了然。 邰谙窈也注意到了秋鸣的眼神,但她依旧什么都没说。 上了台阶,秋鸣替主子掀开二重帘,等主子进了内殿坐下后,她才继续道: “主子才入宫,对宫中情势应当还不了解,这宫中主位娘娘便有五位,除去皇后娘娘,便是敬妃、冯妃和良妃三位娘娘,再就是赵修容娘娘。” 邰谙窈眸色微闪。 对秋鸣说的情况,她也隐隐有点了解。 皇后娘娘位居中宫,掌宫权,膝下又有嫡子傍身,得皇上敬重,再是尊贵不过,邰谙窈纵是在宫外,也听闻过不少皇后娘娘的美名,不外乎处事公道,温和宽容等等。 其次便是敬妃娘娘,这位敬妃是皇上旧邸跟上来的老人,虽未至四妃之位,但宫中提起她也是尊敬无比。 无他,这位敬妃娘娘是宫中难得子女双全的人,皇长子和圣上如今唯一的公主就出自她膝下,这也是宫中唯二有皇嗣的妃嫔,自然是叫众人不敢怠慢的。 而良妃娘娘就是她的长姐,如今闭宫不出。 至于冯妃娘娘,就是和她长姐前后传出有身孕的妃嫔,恰是有孕,正处于最是得意的时候。 邰谙窈从邰夫人的话音中也隐约听出,她长姐小产一事貌似和这位冯妃娘娘也有点关系。 而赵修容,邰谙窈入宫前,邰家也和她提起过,她应当是如今宫中颇为得宠的一位妃嫔,冯妃和良妃都是有孕后才得以封妃,而这位修容娘娘入宫四年就从低位一路走到一宫主位,凭借的只是皇上恩宠罢了。 秋鸣等了等,才继续道: “除了这五位娘娘,主子应当记住的还有颖婕妤和云贵嫔。” “颖婕妤和赵修容是同一年入宫的妃嫔,云贵嫔则是去年才入宫的新妃,云贵嫔入宫后就颇为得宠,是新妃中唯一一个晋升过位份的妃嫔。” 邰谙窈心底了然,知晓秋鸣是在告诉她,这位云贵嫔是新妃中的第一人。 稍顿,秋鸣隐晦地告诉她,论恩宠,颖婕妤和云贵嫔其实不相上下,但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都是颖婕妤侍寝,颇有点风头压过云贵嫔的迹象。 除此外,秋鸣也是在提醒她,颖婕妤和云贵嫔颇有点不对付,日后遇见,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邰谙窈不着痕迹地看了秋鸣一眼,她忽然问: “我这刚入宫,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去给良妃娘娘请安么?” 秋鸣心底一个咯噔。 主子和良妃是亲姐妹,再如何亲近,旁人也挑不出错来。 但她听得出主子对良妃娘娘的称呼,若是彼此亲近,主子在自己殿内唤声长姐也不为过,偏偏主子没有。 秋鸣意识到这是一个试探,她斟酌着语句,恭敬道: “主子一路车马劳顿,待休整好,明日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再去向良妃娘娘请安也是不迟。” 绥锦不由得瞧了眼秋鸣,心底感慨,能在这后宫中混出头的,果然没有一个笨人。 邰谙窈抬手轻抚了抚额头,杏眸眉眼间染上些许倦怠,她垂着眼眸,轻细着声音: “你说得也对。” 邰谙窈不再提起良妃的事情,而是终于安排这些宫人:“日后你和绥锦就在殿内伺候,其余人守在殿外即可。” 秋鸣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喜意,她屈膝服身: “奴婢谢过主子。” 她们这种往后妃跟前伺候的,图的不就是一个得脸? 主子愿意给她这个机会,秋鸣自然不会抓不住。 待一切都安排好,邰谙窈也当真觉得有点疲倦,她回到内殿躺了会儿,直到傍晚时分,才被绥锦叫了起来。 邰谙窈睁开杏眸,望见有些陌生的床幔,眼底有一刹间的茫然。 片刻,她才回过神, 6.第 6 章 [] ==第六章== 闻乐苑侍寝。 消息传来后,后宫众人觉得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新人入宫,侍寝也正常,且这个新人进宫本身就是恩典,皇上既然有心补偿良妃娘娘,怎么也不至于第一日就冷落这位仪美人。 众人的重点也不是仪美人,而是颖婕妤,颖婕妤数日侍寝,早惹了众人眼。 如今一朝没脸,想看笑话的人数不胜数。 朝阳宫,冯妃挺着大肚子,早早用过晚膳,准备休息,得知这个消息,也畅快地笑出了声: “叫她整日轻狂,不过得了几日恩宠,就浑不知天高地厚了。” 今日本也没颖婕妤的事,偏她得意,非要去招惹人家,结果闹了这么一个难堪,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冯妃的宫女白蓉也在掩唇笑,显然,乐于见颖婕妤的笑话: “娘娘何必和她一般见识,那就是个骨头轻的,迟早得跌落下来。” 白蓉知晓娘娘还在为被颖婕妤截走皇上一事耿耿于怀,说的话都是贴着娘娘的心来。 笑罢,冯妃眉眼的情绪渐渐寡淡下来,她也想起了给颖婕妤难堪的人是谁,良妃的妹妹,注定和她不是一个阵营的人,听着名字就觉得晦气。 仪美人和颖婕妤这两人,不论谁得意,她都不痛快。 殿内点着灯火,日色分明暗下来,朝阳宫中却的一片灯火通明,她嗤哼一声: “不愧是她,惯是会装模作样,自己不能生了,还能叫皇上同意她府中女子入宫。” 白蓉脸色陡然一变。 显然是想起良妃娘娘小产一事,这件事在宫中都成了忌讳,没什么人敢提,也就自家娘娘敢说出这种话了。 谁都知道良妃娘娘小产一事有异,和自家娘娘脱不了关系,偏生娘娘怀着身孕,仗着皇嗣和没有明确的证据逃过一劫。 即使如此,自家娘娘其实也没能讨得了好,良妃娘娘小产至今将近两个月,皇上一次都没看过娘娘,唯一的一次,还轻而易举地被颖婕妤截走了,若非是猜到皇上心底对娘娘有不满,颖婕妤又岂敢在娘娘如今有孕时冒犯娘娘? 白蓉瞧了眼四周,确认没人,才敢顺着娘娘的心意接话: “那不过是个借腹的玩意儿,娘娘何必在意?” 谁都看得清楚仪美人进宫的作用是什么,便是再觉得仪美人这个位份有点颇高,心底也是藏着一抹轻视的,毕竟,谁都明白,这位仪美人在这宫中走不远。 冯妃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闷哼了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她才低声道: “我倒是巴不得她们闹起来。” 姐妹相争,不也是一番好戏? 白蓉这次没敢再搭话,她呐呐不语,借口时间不早,让娘娘早点休息。 冯妃瞥了一眼殿外的暗色,心底也有点不虞,现在闻乐苑应当是很热闹吧? 不似她这朝阳宫,灯笼许久都未亮起过了。 冯妃躺在床榻上时,忽然冒出一声:“你说,他还要恼本宫多久?” 她还怀着身孕,皇上怎么这么狠心,两个月都不来见她一面? 白蓉哑声,许久,才尽量劝慰道: “娘娘肚子里怀着皇嗣呢,皇上再是恼您,也总有消气的一日的。” 冯妃怔怔地看着床幔,她抬手无意识地摸着床榻另一侧的冰冷,口中低声呢喃:“是,他总会消气的……” 除了良妃的孩子,皇上便是恼她,也总有消气的一日。 良妃本就比她得宠,若她和良妃同时诞下皇嗣,皇上必然会有偏爱,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越过良妃去了。 所以,她不会后悔。 ********** 宫中其余人的想法暂且不提,闻乐苑得知今日主子侍寝时,各个喜不自禁,秋鸣忙忙指挥众人忙起来,脚不沾地,热水一桶桶送进宫殿。 邰谙窈也有点惊讶。 她没想到颖婕妤都派人去了御前,今日还会是她侍寝。 在沐浴前,秋鸣让她先吃点了东西,毕竟谁都不知道皇上会是什么时候来,万一是吃过晚膳才来,主子未必有时间吃晚膳。 邰谙窈没有反驳秋鸣,她少时身体不好,吃东西惯来细嚼慢咽的,能下肚的也少,秋鸣不由得瞧了一眼。 净室内,热水波痕,暖气在空中氤氲着许多水汽,热水漫过邰谙窈的锁骨,她过分得白,肌肤欺霜赛雪,也格外细腻,仿佛一个用力就会留下痕迹,秋鸣替她沐浴时,竟有点红了脸。 绥锦闷笑了一声:“主子这一身肌肤细腻白皙,叫奴婢们好生羡慕。” 邰谙窈没和她们贫嘴,她勾着青丝一点点擦洗,脖颈侧弯,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仿佛是在勾颤着旖旎暧昧,莫名叫人觉得有点脸红心跳,秋鸣下意识地呼吸轻了些许。 秋鸣瞧了眼时间,将待会主子要穿的衣物都准备好,她低声道: “奴婢去外间守着。” 邰谙窈低低地应了声。 等人出去后,绥锦替她擦后背,瞄了她一眼,闷声问:“姑娘紧不紧张?” 这时没了外人,绥锦才敢叫一声姑娘,否则她惯来是守规矩的。 绥锦跟着姑娘许久,自是了解她的,外人瞧不出,她却是知晓姑娘心底必然是不平静的,不然也不会在净室待这么久,姑娘身体不好,沐浴一旦久了,惯是会觉得闷得慌。 今日待的时间委实有点长了。 但某人惯来嘴硬:“早晚会有这么一遭的,有什么好紧张的。” 女子眉眼不自在地耷拉着,指尖扣着桶边,绥锦却是瞧得鼻子有点酸,来京城后,府中对姑娘寄予厚望,只顾得把姑娘送入宫来,却忘了姑娘常年在后宅养病,久不经事,不论是独自远赴千里入京,还是入宫,或是和外男接触,对姑娘而言都是第一次。 全然没人想过姑娘会不会觉得害怕和不安。 绥锦咽了咽声,她努力扬出一抹笑,道:“姑娘别怕,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 就像是当年夫人将姑娘留在衢州,她会陪着姑娘在衢州一待就是十余年一样。 邰谙窈指尖蓦然轻颤,她忽然觉得那点紧张的情绪就散了,她连寄人篱下的十二年都和绥锦一起走过来了,如今不过是再经历一次陌生 7.第 7 章 [] ==第七章== 昨夜间放肆,天际晓亮时,闻乐苑中还是静悄悄一片,宫人立在墙角垂头站着。 殿内。 时瑾初今日醒得格外晚了些,外间的天还未彻底亮起,睁眼看见头顶的床幔,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他稍偏头,就瞧见背对着他的女子,锦被只遮住大概春光,昨日胡闹了一通,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染上些许红痕,她生得着实好看,蝴蝶骨,顺着脊椎往下,腰窝处突兀凹陷下去,时瑾初看得眸底微暗。 无一处不美,一点都无愧于他给她的封号。 许久,他抬手扣住某人腰窝,她有点不舒服,梦中嘤咛了一声,半被迫半顺势地被搂入他怀中,浑身轻软得仿若没有骨头一般。 床第间最叫人容易不清醒,时瑾初一时也难得生出惰怠。 约是一刻钟的时间,外间传来些许声响,叫时瑾初醒神,他眸底恢复清明,没有犹豫地松了手,到底是残余了点良心,在觑见女子脸上未净的泪痕时,他没有吵醒女子,独自坐了起来。 外间听见动静,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张德恭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待看见皇上已经坐了起来,但床榻内里的人依旧躺着时,他惊讶了一番,就很快意识到皇上的意思,越发放轻了动作,免得吵醒了某位还未醒的人。 绥锦和秋鸣也是跟着进来伺候,瞧见这一幕时,也有点愕然。 在秋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主子时,时瑾初仿若不经意地觑了她一眼,秋鸣立即收敛心思,恭敬地站在一旁。 时瑾初临走前,垂眸往床榻看了一眼,淡淡吩咐: “让她好好休息。” 秋鸣和绥锦立即服身应是。 等圣驾离开,秋鸣才敢露出喜色,她低声对绥锦说:“皇上还是看重咱们主子的。” 绥锦没说话,她只记得她匆匆一瞥间,瞧见姑娘脖颈间的红痕,还有姑娘从不是贪睡的人,平日中格外觉轻,但方才房间内进出人时也没吵醒姑娘,只怕是昨日累坏了,绥锦藏起心底的担忧。 时辰还早,外间只虚虚有了一层亮光,久不到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秋鸣和绥锦退出殿外。 绥锦刚入宫,许多事情都不懂,她想着皇上的吩咐,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问: “那我们待会要叫醒主子么?” 秋鸣也迟疑了一下:“叫吧,是否要去请安,还得看主子的想法。” 这宫中惯是见风使舵的人,昨日闻乐苑侍寝,不到辰时,御膳房就亲自将膳食送来了,绥锦和秋鸣对视一眼,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经过这么一件细微的小事,绥锦心底已经隐约明白在这宫廷中,圣上的恩宠代表了什么。 绥锦没有糊涂,干脆地辰时前叫醒了主子。 邰谙窈醒来时,还有点懵,她稍有动作,整个人就是一僵,她很难形容,就仿佛浑身都被碾过一样,疼也是疼,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两条腿仿佛面条一样,提不起一点力气。 叫她不得不回想起昨日夜间的荒唐。 她咬唇坐起来,锦被顺着动作滑落,肌肤上的那点痕迹一一显露,绥锦看得心惊肉跳: “主子?!” 邰谙窈被她瞧得有点赧,推了她一把:“别看了,快拿衣裳来。” 尚衣局昨日送来宫装,倒也及时,她今日第一次去给皇后请安,自然是要穿着得体,她颇偏爱青黛色,今日宫装也挑了这个颜色,衬得她越发白,眉眼轻细,晕出些许道不尽的温柔来。 宫装是高领的,于这个时候有点热,但邰谙窈惯来身体不好,倒也不觉得难熬,只不过绥锦心疼得要命,替她擦拭脂粉时,还在问: “主子疼不疼?” 邰谙窈羞于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咬声说:“不疼。” 其实还是疼的。 但不是那些痕迹,而是某些羞于说出口的地方。 邰谙窈打断绥锦的话,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早膳送来了么?” 绥锦下意识地回答: “送来了。” 等话落,绥锦立即意识主子是在转移话题,但她没再旧事重提,而是顺着主子就着早膳讨论起来。 是她忘了,主子昨日初经此事,最是脸皮薄的时候。 “瞧着其中有一道叫荷花酥的糕点,颇有点新颖,主子待会可要尝尝看。” 邰谙窈偷偷地松了口气,她忙不迭地点头。 她正坐在铜镜前,绥锦替她梳妆,宫人给殿内透气,将楹窗开了半扇,邰谙窈忽然想起来什么,她朝楹窗外某个方向瞥了一眼,偏头问: “那边今日有什么动静么?” 绥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猜到她指的是蒋宝林,摇了摇头:“没有风声。” 邰谙窈轻轻地应了声,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很快,秋鸣掀开二重帘进来:“主子,早膳摆好了。” 邰谙窈被秋鸣扶着出去,今日早膳颇为丰盛,除了绥锦说的荷花酥,便是小菜就有六道,邰谙窈挑着自己喜欢的尝了尝,其余的都赏给了底下的宫人。 等早膳用罢,邰谙窈也没等到常乐轩有什么动静,她眉眼情绪淡了淡: “走吧,去坤宁宫请安。” 秋鸣和绥锦对视了一眼,猜到主子在想什么,没敢说话。 主子和蒋宝林同住在一宫,主子位份又比蒋宝林高,按理说,去给坤宁宫请安前,蒋宝林应当来等主子一起前往坤宁宫才对。 但都到了现在,依旧不见蒋宝林的身影,可见蒋宝林的态度。 主子毕竟不是合颐宫主位,蒋宝林执意不来,主子也拿蒋宝林没有办法。 邰谙窈挑了秋鸣陪她一起去坤宁宫请安,对于蒋宝林,她没有很在意,但蒋宝林的做法,也叫她心底明白这宫中对她什么态度,邰谙窈垂下的杏眸闪过一抹情绪,很快消失不见。 美人位份是没有仪仗的,好在合颐宫距离坤宁宫不算远,走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邰谙窈就见到坤宁宫的牌匾。 今日坤宁宫的妃嫔难得很齐,惯来喜欢迟到的颖婕妤都已经坐在了位置上,众人视线若有似无地朝殿门口瞥去。 有人瞧见了颖婕妤,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心底知晓这 8.第 8 章 [] ==第八章== 众人惊愕,全然没有想到会是邰谙窈先对上颖婕妤。 颖婕妤也眯了眯眼眸,蓦然,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自然不是,只是一直都听闻良妃娘娘明艳无双,今日见了仪美人,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般美人,叫我也一时看愣了去。” 邰谙窈没在乎众人愕然,既然她和颖婕妤注定会有龃龉,那么是谁先对上,还有什么重要的? 她本也不是泥捏的性子。 邰谙窈轻轻垂眸,仿若被夸得有点羞赧:“颖婕妤说笑了,能和良妃娘娘比较的人,才是这世间少有。” 这宫中惯是明艳的美人,她长姐良妃是这样,眼前的颖婕妤是这样,即使是一惯得宠的赵修容也是这样,倒是那位敬妃娘娘有些不同,但也不怎么听闻敬妃娘娘得宠,都说她的位份还是因为她膝下有皇嗣傍身。 颖婕妤深深地看了一眼邰谙窈,她厌烦这样装模作样的女子,但她没再说什么。 她也知道,今日许多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但她能一路走到至今,也不是个傻子。 邰谙窈不算什么,一个从五品美人罢了,在这宫中无足轻重,但她身后还有一位良妃娘娘做靠山,那位良妃娘娘往日便得宠,如今又有皇上对其愧疚,她这时动了仪美人,岂能讨好? 但是…… 颖婕妤握紧了杯盏,指骨传来些许疼意,她才一点点松开手,这位仪美人终究是叫人无法不在意。 颖婕妤没再说话,这殿内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邰谙窈的位份是坐在云贵嫔下首,她能明显地察觉到云贵嫔偶尔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直到皇后娘娘从内室走出来,这抹视线才收了回去。 邰谙窈衣袖中的手指微动,这宫中果然是不平静。 内室传来动静,邰谙窈和其余妃嫔一同起身行礼,弯腰而下,她余光隐隐瞥见一抹华色,待彻底蹲下后,才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 “都起来吧。” 邰谙窈被秋鸣扶着坐下,她终于瞧清了皇后娘娘的模样。 听闻,皇后娘娘嫁给皇上已经有了十年,高位坐得久了,气度截然不同,容貌反倒是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只一眼,就让人觉得皇后娘娘当真雍容华贵,一身华服给她镀上一层威严,尊贵无比。 令人不敢直视。 邰谙窈堪堪垂了垂眼睑。 皇后坐下后,也瞧见这位刚入宫的仪美人,待见到其容貌后,皇后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怪不得能叫皇上赐下封号。 这满是美人的后宫,也难得见到这般极淡极适宜的颜色。 皇后笑了笑,很是温和,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刚才御前还派人送了信,说是让你今日不必来请安,怎么还是来了?” 邰谙窈站起来,垂眸恭敬道: “嫔妾昨日才入宫,怎么也得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她没说什么敬重的话,却让人觉得她是打心底对皇后尊敬的,便是身体不舒服,也是一定要来这一趟的。 不算嘴甜,却莫名地叫人舒心。 颖婕妤不由得又眯了眯眼眸。 这位仪美人总是让她想起入宫前,在家中时的妹妹,那位妹妹也惯来如此,最是懂得如何讨父母欢心,叫父母总是偏爱她。 不仅是颖婕妤,连惯来请安都是事不关己的敬妃娘娘也朝她望了一眼。 邰谙窈没在意旁人的视线,皇后娘娘被她逗笑,不由得摇了摇头: “你啊,这性子也不知是和谁学的,和良妃倒是一点也不像。” 闻言,邰谙窈只是弯了弯杏眸。 自然是不像的,长姐一直在父母跟前,她却是长久地生活在衢州,舅母家再是亲近,也是寄人篱下,时间久了,总会叫人觉得碍眼,若不学会一点安身的本领,怎么能十余年过得自在呢。 请安过得很快,皇后娘娘要处理宫中诸多事宜,也没有时间一直浪费在请安上,很快罢了请安。 太后娘娘还在五台山礼佛,没有在宫中,倒是省了众人前往慈宁宫请安。 待出了坤宁宫,前面的妃嫔一个个离开,忽然颖婕妤转过身朝她看来,众人立时停住,邰谙窈也不解地抬眸,只听颖婕妤笑着道: “近来御花园中花开得正好,仪美人和我一起走走,如何?” 有心人不免看起热闹来。 颖婕妤素来不是什么好性子,昨日被仪美人下了脸面,可没人觉得颖婕妤会当做没事发生一样。 这宫中有的是叫人看不出来的折磨。 颖婕妤没觉得邰谙窈会拒绝她,毕竟邰谙窈才入宫,二人位份又摆在那里,在她话落时,宫人抬来了仪仗,颖婕妤正准备坐上去,就听见邰谙窈有点无措的声音: “颖婕妤相邀,嫔妾本不该推辞,但嫔妾还得去蔌和宫给良妃娘娘请安,只好辜负颖婕妤的好意了。” 众人一直想看戏,却是在这时才想起这位仪美人在宫中可不是没有靠山。 颖婕妤的确得宠,也是位高,但再是位高,又如何能和良妃娘娘相提并论? 颖婕妤在仪仗前停住,她盯着邰谙窈看了许久,邰谙窈面上一直都是有点不安的模样,杏眸轻颤着,许久,颖婕妤扯了扯唇,笑意不达眼底: “也对,仪美人和良妃娘娘是亲姐妹,这来了宫中,自然是要去给良妃娘娘请安的。” 谁都知道仪美人是为何入宫的,她这句亲姐妹咬得莫名嘲讽。 邰谙窈仿佛是听不出来一样,松了口气,冲着颖婕妤服了服身: “嫔妾就不耽误颖婕妤赏花了。” 颖婕妤冷呵一声,转身上了仪仗,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我们走。” 等颖婕妤走后,云贵嫔扫了一眼邰谙窈,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意味深长,后也上了仪仗离开。 等高位都走完后,邰谙窈才转身准备去蔌和宫,忽然有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迟疑地走近了她,邰谙窈对宫中的妃嫔都认不全,疑惑地抬眼望去,秋鸣低声在她耳边解释: “主子,她是蒋宝林。” 邰谙窈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她声音轻柔:“蒋宝林有什么事么?” 蒋宝林颇有点不自在,但还是镇定地说: “嫔妾和仪美人同住一宫,该是要一起回去的。” 邰谙窈觉得好笑,这宫中的女子果然脸皮也是要厚的,她浅淡地笑了笑:“我还要去给良妃请安,蒋宝林还是自己回去吧。” 蒋宝林浑身一僵。 她说是来找邰谙窈一起回合颐宫,其实不过是听见邰谙窈说 9.第 9 章 [] ==第九章== 从蔌和宫回去,在路过御花园时,邰谙窈骤然站住,这一路走得有点长,让她意识到不对劲。 秋鸣不解地看着她: “主子怎么了?” 邰谙窈和她对视,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我入住合颐宫,是谁的安排?” 秋鸣一愣,立时意识到主子的言下之意。 邰谙窈会入宫全是因为良妃,按理说,她应当住进蔌和宫的偏殿才对,一来方便良妃照顾她,二来日后她一旦真的孕有皇嗣也好安排,偏偏她入住的是合颐宫,没有一宫主位,距离蔌和宫还很远,从合颐宫去往坤宁宫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到蔌和宫的路程却是要翻倍。 秋鸣顺着主子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邰谙窈没让她立刻回答,主仆二人没有在御花园停留,而是一路不停地回了合颐宫。 绥锦正在殿外盼着,瞧见主子身影,忙忙迎了上来,话音藏了点纳闷: “主子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常乐轩的蒋宝林早在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偏她家姑娘久久不回,叫她心底担忧是不是途中遇到了什么事。 闻言,秋鸣不由得抬头看了主子一眼,若非主子提醒,她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的蹊跷,那边绥锦还在说午膳已经送到了,秋鸣冲主子服了服身,不着痕迹地退出去。 绥锦见状,有点不解,但见主子神情如常,按捺住心底疑问,她扶着主子踏上台阶: “这宫中的人心思都巧得很,许多膳食都是奴婢没见过的花样。” 邰谙窈和她低声笑:“你都没见过,我应当也是没见过的。” 绥锦努了努鼻子,不和她说笑,催着她赶紧用膳:“主子饭后再休息会儿,瞧这眼底的青色,脂粉都快盖不住了,主子也不嫌累得慌。” 她和姑娘一同长大,彼此主仆情分有十余年,说话间自然没有那么拘束和顾忌。 绥锦现在想起早时瞧见的主子身上的痕迹,都还觉得心疼呢。 邰谙窈也觉得浑身不爽利,两条腿泛着难与人言的酸疼,她没有反驳绥锦的话,等膳食撤下去后,顺着绥锦的话回了内殿休息。 她昨夜未休息好,一沾到床铺,眼皮子就止不住地往一起合。 与此同时,养心殿。 张德恭奉茶进来,殿内一片安静,香炉中燃着熏香,冷淡静谧的香味溢散在殿内,刚把茶杯放在御案上,伏案处理政务的人忽然撂下笔,抬头觑了他一眼: “今日请安时如何?” 张德恭被问得一懵,请安? 请安能有什么事?张德恭忽然想起昨日才入宫的仪美人,心底陡然了然,他低声恭敬道:“今日请安没什么事,只是良妃娘娘依旧卧病在床,仪美人在请安后,又去了一趟蔌和宫。” 时瑾初头也没抬,张德恭揣摩着皇上的意思,有点迟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皇上不是想问仪美人? 想到仪美人,张德恭就不由得想起良妃娘娘,他心底不禁摇了摇头。 良妃娘娘久病不起,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在对皇上不满? 那位害得良妃娘娘丢了皇嗣,皇上顾着冯妃腹中的皇嗣不帮良妃娘娘讨回公道,良妃娘娘不满是理所当然,但谁叫这世上不论谁错了,皇上都是不可能错的。 再说,皇室惯来凉薄,已经失去的皇嗣总是不如还在的皇嗣重要的。 皇上能够补偿良妃娘娘,却不会低声下气地去哄良妃娘娘。 良妃娘娘的这个病,要是再拖着不痊愈,恐怕是要失去圣心了。 许久,殿内依旧平静,在张德恭以为皇上不会再有吩咐了,正准备退下去时,时瑾初忽然偏头看了一眼楹窗边摆着的木槿花,他问: “回去了么?” 虽未指名道姓,但问的是谁不言而喻,张德恭立即回答:“已经回了。” 时瑾初轻颔首。 张德恭琢磨着皇上的意思,斟酌着问:“仪美人昨日才入宫,心底恐怕彷徨得厉害,皇上不如去闻乐苑陪陪仪美人?” 时瑾初扫了眼张德恭,没顺着他的话应下,而是好整以暇地问: “今年新上贡的碧螺春还剩多少?” 张德恭是知道当初在蔌和宫中的一番对话的,仔细思忖后,才谨慎回答:“年初时,皇上给坤宁宫、重华宫,还有蔌和宫各赏了一包,其余的都还在库房中。” 时瑾初垂眼,语气平淡:“都给她送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张德恭却没忍住地朝他看了一眼,掩住心底的讶然。 这碧螺春是贡茶,每年产量少,也就意味着分到后宫的量也少,每年也就那么几个妃嫔能得一点,皇上对仪美人倒是大方。 “其余贡茶也都给她送点去。” 话落,时瑾初想起女子进宫探望良妃那日,连双鞋都是不合脚的,他不由得轻眯了眯眼眸:“朕记得库房中还有两匹云织锦缎和木凌鲛纱?” 张德恭了然皇上这话是何意,笑了声: “皇上记性真好。” 时瑾初懒得搭理他:“连同那匹蜀锦一起给她送去,其余的你看着办。” 张德恭心底腹诽,该赏的都赏了,他还有什么看着办的? 再怎么腹诽,张德恭也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亲自去了一趟后宫,但没成想等到了闻乐苑时,仪美人居然还在休息。 张德恭瞧了眼天色,拦住准备转身去叫醒仪美人的绥锦和秋鸣: “美人主子既然睡了,就别吵醒她了。” 闻言,绥锦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毕竟她瞧着姑娘的模样,当真有点心疼,舍不得叫起姑娘。 而秋鸣则是掩饰不住的愕然。 皇上有赏,居然没让主子亲自出来谢恩,秋鸣忍不住地呼吸快了一点。 张德恭没管秋鸣在想什么,他不过是眼瞧着皇上对仪美人是满意的,便也对仪美人释放了点善意罢了。 将皇上赏的东西都交给秋鸣,张德恭意味深长道: “皇上还是惦记着美人主子的。” 秋鸣喜不自禁,整个闻乐苑的宫人也都连忙跪下谢恩。 张德恭冲着绥锦和秋鸣拱了拱手,才转身离开,他说的是实话,皇上是惦记着仪美人没错,但也仅此而已。 赏的东西再贵重又如何?依旧比不过升一个位份。 但不论如何,凭着仪美人的姿色,这闻乐苑的灯笼应当也是要亮一段时间的。 怀着这个心思,张德恭一路赶回了养心殿,只是没想到某人叫住了他: “她什么反应?” 张德恭呐呐道:“奴才去的时候,仪美人还在休息,奴才便没有打扰仪美人,将东西放下就回来了。” < 10.第 10 章 [] ==第十章== 时辰将近傍晚,天边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也消失殆尽,暗色渐渐浓郁,但各个宫殿没人睡下,依旧在等御前的消息。 闻乐苑也在等,宫人翘首以盼,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邰谙窈倚着楹窗坐着,将众人百态都尽收眼底。 直到宫门落锁,御前一直没有动静,便也是有了答案。 ——今日皇上不入后宫。 宫门被重重地关上。 闻乐苑倏然陷入一片死寂中,宫人们都死命地垂下头,秋鸣也不由得咬了下唇。 秋鸣眼底有点担忧和不解。 主子是新人入宫,瞧着往日皇上的作风,若是喜欢,连续几日侍寝都是常有的事情,去年新妃入宫时,云贵嫔就是一连三日侍寝,叫众人羡慕不已。 而今日御前的赏赐也说明了皇上对主子是满意的,秋鸣不着痕迹地皱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整个闻乐苑中,也只有邰谙窈一个人的神色如常。 她扫了一眼满殿众人的神情,她好像很狐疑: “皇上每次宣人侍寝,都是连续传召?” 秋鸣下意识地回答:“不是。” 话落,秋鸣心底立时一个咯噔,有点不敢抬头看主子。 果不其然,邰谙窈轻扯了一下唇,她杏眸轻弯,仿若余着些许温柔,话音也格外轻细: “我以为每个妃嫔侍寝都是连续数日呢,不然,你们怎么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那般轻柔,却叫人心惊胆战,秋鸣砰一声地跪了下来,闷响一声,殿内其余宫人也立时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邰谙窈没有叫起,她脸上的情绪格外淡: “我不喜欢别人一惊一乍,你们既然在我宫中伺候,也应当要稳重一点。” 满殿只有绥锦一个人没跪下,秋鸣咽了咽口水,她心底苦笑,皇上不过一日没来,她们就表现得仿佛主子就此失宠了一样,怪不得主子会不高兴。 秋鸣低头恭敬道: “奴婢们谨记。” 邰谙窈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还跪着做什么,这么晚了,都下去休息吧。” 宫人们小心翼翼地起身,不敢墨迹,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很快,殿内只剩下邰谙窈和一个绥锦。 绥锦心底叹了口气。 久病的人,多是脾气有点古怪,自家主子也是如此。 主子惯来不喜欢人垂头丧气的,年少时见惯了旁人对她病情的沉默,便觉得这般最是晦气。 知晓主子睡了一日,现在还不困,绥锦没催着主子睡下,而是拿了件披风替主子披上。 邰谙窈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倚着栏杆,看向外间奄奄一息的月色。 绥锦替她拢了拢衣襟,没有提起适才主子恼怒一事,而是不解地问: “主子今日怎么会让秋鸣去查宫殿一事?只认识一日,主子就相信她了?” 不怪绥锦这么问,她惯是了解主子,瞧着是最软和的性子,心却是冷的,根本不会轻易相信人。 邰谙窈头也没回,语气冷淡: “没什么信不信任。” “只要我还得势一日,总有奴才会想为我所用。” 这后宫妃嫔是多,但再多,又如何能有宫人多? 想得脸的宫人太多,位置却只有那么一点,谁都想往上爬,秋鸣若是抓不住机会,总会有其他人代替她抓住。 而且,秋鸣在宫中待了那么久,会使力来到闻乐苑伺候,心底没个想法才是不可能。 秋鸣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时间久了,自见分晓。 总归这宫中,除了绥锦,她谁都不信。 绥锦沉默了片刻,她才低声问:“主子会觉得不高兴么?” 邰谙窈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她眸底不易察觉地深了深,背对着绥锦,她轻扯唇: “良妃入宫七年,惯来听闻其得宠,结果一朝小产,连个凶手都查不出来,至今还卧病在床。” 绥锦有点不解地看向她。 邰谙窈声音很轻很轻: “我从见到良妃的第一面起,就知晓那位是个什么样的人。” 陪伴在身侧七年的人都如此下场,她一个刚入宫的新妃,值当什么? 这后宫妃嫔,除了皇后,都不过猫狗一样,得他想起时,逗弄一番罢了。 难过和生气都不过是自作多情。 她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叫那位对她印象深一些,至少在他高兴时,最好第一个想起的人是她。 她有自知之明,没那么不识趣地觉得自己有多重要。 她这般的身份,自从踏入宫门那一刻起,便也没有不高兴的权利。 绥锦听得一阵心疼,顾不得宫中的规矩:“姑娘怎么这么轻贱自己?” 邰谙窈扭过头,背对着绥锦不说话。 绥锦鼻子酸,不由得红了眼,她擦了一把眼泪,咬声说:“姑娘也说过,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姑娘能叫陈夫人待姑娘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在这宫中,也同样能活得自在。” 她口中的陈夫人,就是邰谙窈的舅母。 邰谙窈依旧格外安静。 她想,舅母疼爱她么?应当是疼爱的,她离开衢州时,舅母还难过地掉了眼泪。 但在一开始,邰家久久不派人去接她后,舅母也曾觉得不耐烦,暗中和嬷嬷抱怨她就是个麻烦。 是她只要身体能够支撑,就坚持去给舅母请安,整日陪舅母说话,在舅母生病时,日夜不坠地守着其身旁,亲自替其煎药,所做之事从不敢假借人手。 处处谨慎,也处处熨帖。 夏日不敢用冰,冬日乖巧地闷在屋中,探头听着院外表姐妹的欢笑声,从不敢吹风,也从不敢轻易生病,只怕别人觉得她是个麻烦。 寄人篱下的生活从不好过。 她是一点点熬过来的。 这世上许是很多人过得比她艰难,但偶尔闲来,她每次听表姐妹和她羡慕,她的长姐是当今的良妃娘娘,是如何地备受宠爱时,她都会觉得煎熬。 她会忍不住地想,她和长姐,本应该是一样的。 她的病早就好了,为什么不来接她? 如果是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住,为什么长姐一出事,就迫不及待地让她入京?这个时候,便不需要担心她的身体了么? 她想质问,想得到一个解释。 但答案早就不言而喻,在见到邰家人的那一 11.第 11 章 [] ==第十一章== 翌日请安,邰谙窈依旧是辰时前被叫了起来,今日闻乐苑没了御膳房亲自送膳食的待遇,好在殿内的宫人昨日被训了一次,都长了记性,也能平常心对待,没有露出失落或不忿的情绪。 但较比昨日,今日殿内仍是显得沉闷了些许。 早膳时,隔壁就有人先行离开了,听见动静时,秋鸣皱了皱眉,显然是有些不满,但觑了眼主子的神情,最终还是咽下了话音。 邰谙窈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她什么都没说,仍是让秋鸣跟着一起去坤宁宫请安。 坤宁宫中,她来得不早不晚,殿内还有许多空位,邰谙窈一抬眸就瞧见端坐着的敬妃娘娘,敬妃来得惯来是早,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敬妃很快朝她看来,冲她无声地笑了笑。 邰谙窈冲几位位份高的妃嫔服身行礼,敬妃很快叫了起: “仪美人来了,快坐。” 邰谙窈眸色忍不住地一闪,她想起了昨日秋鸣调查的结果,只不过她对敬妃娘娘了解过少,再有什么猜疑也得按住不表。 宫中对来请安一事很少有怠慢,她才落座不久,提花帘就被人掀开,颖婕妤被人扶着走了进来。 颖婕妤敷衍地对上位行了个礼,还未落座,眼神就落到邰谙窈身上,她掩住唇,轻飘飘一笑: “瞧仪美人这眼底的青色,可是昨日没有睡好?” 邰谙窈不动声色地挑眉,她眼底的青色? 昨日请安回去后,除了晚膳时间,她就差睡了一日一夜,梳妆时,对着铜镜她也没能发现有什么不妥,否则绥锦和秋鸣早提醒她了。 颖婕妤话音甫落,殿内就响起了几声闷笑,昨日瞧见仪美人时,满殿的人少有不觉得这是个威胁的,但等侍寝消息传来后,许多人心底都不禁松了口气。 同时,也觉得邰家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想送仪美人进宫争宠,也不想想她们皇上岂是那般肤浅的人? 便是这般心思起起伏伏,才叫一些人忍不住地在听见颖婕妤话中的嘲讽时笑出了声。 邰谙窈落在杯盏上的手指收回,她轻点了点眼尾,仿若是真觉得自己眼底有些青黑,杏眸中浮现些许紧张和担忧,她没反驳颖婕妤的话,而是咬住了唇道: “颖婕妤心细,嫔妾初来乍到,许是昨日真的没有睡好。” 一两句嘲讽对她而言不痛不痒,即使她反驳,也总有人觉得她不过逞强罢了,既然如此,她也乐得装出一副黯然失神的作态。 她承认得过于爽快,叫颖婕妤难免觉得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中,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淡了些。 不知怎么的,瞧着邰谙窈脸上的失落和不安,颖婕妤心底莫名有些呕得慌。 装模作样,又是个贱人! 颖婕妤扯了扯唇,懒得再说话。 上位的敬妃娘娘和赵修容对视了一眼,都是端着杯盏抿了一口茶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很快,皇后娘娘从内室出来,殿内依旧有一个位置空着,不等皇后发问,外面就传来一阵动静,有人掀开帘子进来,邰谙窈隐约觉得眼熟,等来人开口后,她便知晓来人是谁了。 “皇后娘娘,我家娘娘今日起身时觉得有点不爽利,特意让奴婢来和皇后娘娘说一声,她今日应当是来不了请安了。” 在场和昨日相比,只少了一位冯妃娘娘。 邰谙窈很快想起来这人是昨日跟在冯妃娘娘身后的那个宫女,她觑了眼皇后娘娘,只见皇后娘娘面上浮现一抹担忧: “冯妃怎么样?有没有请太医?冯妃怀着身孕,可马虎不得。” 白蓉听着皇后有点紧张的话,忍住自得的情绪:“皇后娘娘放心,奴婢出来时已经派人去了太医院,这时候应当也到了。” 她再是掩藏,众人也轻易瞧得出她的得意,毕竟冯妃自有孕后,不止是她,她宫中的人也是一样,都是张狂得厉害。 皇后娘娘没再说什么,只嘱咐了两句,将让她回去仔细照顾着了。 白蓉不卑不亢地屈了下膝盖,显然是对皇后娘娘的反应早有所料。 满殿的人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只是有人看向白蓉的眼神莫名,邰谙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她忽然又不着痕迹地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 皇后对冯妃娘娘腹中这个孩子是怎能看待的呢? 当真没有一点不容之心? 邰谙窈品了品口中的茶水,和昨日御前赏赐的碧螺春不能相比,却也是难得的好茶。 这般茶叶随意拿来招待嫔妃,某种程度也可见皇后娘娘的底气,膝下有嫡子,又有宫权在握,皇上也同样敬重她,这样一想,仿佛她的确没什么好在意冯妃腹中的皇嗣的。 毕竟,如果这满宫中一直没有皇嗣诞生,对于皇后娘娘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前朝后宫莫不会觉得她善妒。 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她过于敏感,邰谙窈想起适才皇后娘娘一口一个冯妃娘娘有孕在身,再见殿内众人神情莫名,她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劲。 口中茶水味道也淡了下来,有点没滋没味的,邰谙窈囫囵咽了下来,她垂下杏眸,掩住了眸中的若有所思。 请安和昨日一样散得很快。 邰谙窈明显察觉到,昨日她没有侍寝后,这满后宫的嫔妃对她关注一下子就降低了下来。 所以,没有连番侍寝究竟是福是祸,谁又说得清呢? 邰谙窈这般想着,但没有想到,等快到合颐宫时,就见到了停在宫外的銮驾,她脚步有一刹间的停住。 秋鸣也瞧见了銮驾,眼睛倏地一亮,压低了声音: “主子,是皇上来了!” 銮驾停在了合颐宫前,可想而知皇上必然在殿内等着主子,秋鸣根本没有想过皇上是来看望蒋宝林的这个可能性。 笑话,蒋宝林都入宫一年了,惯来恩宠平平,一共也没见皇上几面,皇上怎么可能亲自来看她? 邰谙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她神色如常,瞧不出一点异样,和秋鸣一同踏入了合颐宫。 小松子一直等在宫门口,见到主子,忙忙迎上来,常乐轩有宫人探头探脑地看着什么,秋鸣看过去一眼,那宫人忙忙缩了头。 见状,秋鸣越发肯定心底的猜测,圣驾肯定是奔着主子来的。 “主子,您终于回来了!皇上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邰谙窈瞥了他一眼, 12.第 12 章 [] ==第十二章== 邰谙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掐了一把指尖,臊红着脸,恼声: “皇上!” 昨日她请安回来后会休息,答案不言而喻。 某人明知道答案,还在装模作样,根本就是故意的! 时瑾初偏头看她,她略白的脸色因羞恼飘上些许绯红,杏眸都染上臊意,整个人较刚才生活了许多,叫人看着也终于觉得顺眼。 人舒坦了,他也终于说点像样的人话: “请安时,有人为难你么?” 邰谙窈眼神一闪,着实摸不清眼前这位的作风,她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情绪,斟酌着说:“宫中人都和善温柔,没有人为难嫔妾。” 和善? 时瑾初看了一眼女子的头顶,对这话不置可否,总归他问过了,她既然都说没人为难,他便也当这话是真的。 至于若是假的,怎么办? 便只能她自作自受。 御前忙碌,时瑾初没在闻乐苑久留,陪着邰谙窈吃了午膳,也终于瞧见她的食量,他不经意地偏了下头。 直到出了合颐宫,銮驾往御前抬着走,时瑾初冷不丁地问: “她吃不惯京城的菜色,御膳房都是瞎子么?” 张德恭一愣,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皇上在说什么。 他难得呃了一声,心底替御膳房叫了声屈,他瞧着仪美人的作风,吃不下的膳食都赏给底下奴才,御膳房哪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心底再怎么腹诽,张德恭一点不敢表露出来,轻咳了一下: “皇上说的是,都是御膳房的疏忽。” 銮驾中没再传出声音,张德恭却不是傻子,等銮驾到了御书房后,他没跟着皇上进去,而是叫了自己徒弟元宝来: “你跑一趟御膳房,叫他们琢磨点江南的菜色,别整日没长脑子一样。” 元宝不懂,挠了挠头:“师父,至于么?” 不过一个美人罢了。 张德恭白了他一眼:“哪儿那么多废话,去就是了!” 元宝讪笑着,忙忙应声。 等元宝转身离开后,张德恭看着元宝的背影,忽然轻啧了一声,心底不禁摇了摇头,这人和人的运道,真是谁也说不清。 不论日后仪美人如何,但如今皇上肯替仪美人费心思,便是仪美人手段了得。 这宫中没有秘密,圣驾去了合颐宫一事很快传遍整个后宫。 六月栀子花开,满殿散着淡淡浅香,柳愫快步走入殿内,娘娘正在陪着小公主玩闹,殿内时而响起笑声,柳愫脚步慢了下来,敬妃娘娘朝她看了一眼,未曾说话,等让嬷嬷将小公主带下去后,她才转头问: “怎么了?” 柳愫压低了声音:“圣驾去了合颐宫。” 敬妃娘娘有点意外: “看来皇上还是很喜欢她的。” 柳愫轻撇了撇嘴,她闷声道:“什么喜不喜欢的,这宫中得皇上青睐的人还少么?” 只说那颖婕妤,一连半月侍寝,谁瞧了不眼热?但搁在仪美人才入宫那日,不照样被落了脸面? 她们这位皇上惯来是随心所欲,高兴时能将人捧在手心,仿佛摘星戴月也都能依着顺着,不高兴时,再是得宠的妃嫔也不如这铺在地上的青玉石。 如今皇上只不过去看了一次仪美人罢了,昨日侍寝不是都落空了么? 总归柳愫是没觉得皇上有多在意这位仪美人。 敬妃娘娘不置可否,她只是轻飘飘道: “听闻昨夜户部尚书匆忙入宫,而后皇上直到今日早朝时才出了御书房。” 早朝后,请安未散时,人就出现在了合颐宫。 柳愫倏地噤声。 她狐疑不定地看向娘娘,娘娘是在说,昨日皇上是被政事耽误,才没有宣仪美人侍寝么? 柳愫不想信,却很难怀疑娘娘的话,她蓦然有点丧气。 仪美人生得那般容貌,也难怪会叫人惦记,即使是她们的这位皇上也不例外。 她小声嘀咕:“良妃倒真是好命。” 往日良妃也算自命清高,惯来有恩宠,和其余妃嫔走得都是疏远,如今丢了皇嗣,又和皇上闹了许久的性子,眼见皇上渐渐少去蔌和宫了,居然又冒出一个仪美人。 仪美人和良妃的关系摆在那里,只要仪美人得宠一日,皇上就不会忘记良妃。 敬妃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在挑丝线,准备亲自给小公主做一身衣裳,对柳愫的话,她只是淡淡道: “行了,少提及别人。” 要说,她们和良妃本是没有龃龉的,良妃是有些清高,但也很少得罪人,只是在良妃有孕时,她过于紧张皇嗣,时常闹出一些动静,她本就得宠,皇上也总会去看望她。 按理说,和她们重华宫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偏有一次小公主染病,重华宫派人去请皇上时和蔌和宫的人撞了个正着。 敬妃惯来是恩宠平平,最终的结果,自然是皇上去了蔌和宫。 万幸,小公主没出什么事,但这次交锋也难免叫重华宫的人心底留下些许痕迹。 当时宫中有两位妃嫔有孕,良妃过于显眼,越招人嫉妒,尤其是那位待遇明显落一截的人,心底不平衡越来越严重,不患寡而患不均,最终是闹出了事端。 柳愫心想,良妃还是没见识过人性冷暖,才敢在有孕时那般招摇。 也许她只是初次有孕紧张,但落在旁人眼中,可不就是碍眼? 柳愫蹲下来替娘娘挑丝线,她忽然低声说: “也不知这位仪美人到底能不能争口气。” 娘娘难得插手一次后宫事宜,叫仪美人搬出了蔌和宫,只盼着这仪美人别叫她们失望。 敬妃手上的动作有一刹不易察觉的停顿,她头也没抬:“和我们没有关系。” 柳愫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下了声音。 ********** 蔌和宫,浓郁的药味渐渐散去,楹窗被敞开,昏暗许久的殿内终于见到了点暖色。 二重帘被掀开。 良妃娘娘听见动静,转过头去,见到是扶雪进来时,她有点惊讶: “怎么这么快?” 扶雪是依着她的吩咐准备去看望仪美人的,可是,这才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扶雪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扶雪呐呐,半晌,她低下头: “奴婢走了一半,途中听说圣驾去了合颐宫,就回来了。” 殿内倏然一静。 良妃娘娘怔怔地看着楹窗外的桂树,桂树未开花,但见了嫩芽 13.第 13 章 [] ==十三章== 敬事房去了合颐宫后,各个宫殿不论什么心情,都只能按捺下来,准备熄灯休息。 谁都没有想到圣驾在去合颐宫的路上会遇见颖婕妤。 消息传来,众人惊愕。 全然没有想到颖婕妤会做到这种地步,说得难听点,一旦事情没按着颖婕妤的预料中发展,只会落得更难堪。 对此,消息传入朝阳宫中时,冯妃娘娘只是冷呵一声: “本宫瞧她是骨头轻了!” 被皇上前段时间的恩宠宠过了头,忘记自己几斤几两了。 其实宫中某些明眼人都瞧得清楚,前段时间皇上对着颖婕妤的恩宠,只不过是故意纵着颖婕妤,毕竟满宫叫得上号的妃嫔中,也只有颖婕妤这般没脑子。 否则,她怎么敢轻易对上冯妃? 冯妃是不喜欢颖婕妤,但她也很清楚,颖婕妤能截走她的恩宠,原因不在于颖婕妤多么得宠,根本还是出于良妃一事。 只可惜良妃没有意识到,还在宫中自怨自艾。 冯妃巴不得良妃继续颓废下去,但不代表她乐意见一个颖婕妤在她面前放肆。 只是她才做了惹皇上不喜的事,最近需要低调一些,否则,她早腾出手来收拾颖婕妤了。 邰谙窈得了消息,但她只吩咐宫中人不要轻举妄动,她也等着看皇上要准备怎么做,也恰好能借此让她看清些许皇上的想法。 秋水亭。 养心殿前往合颐宫的必经之处。 颖婕妤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她穿着一袭艳兰色宫装,缝制衣裳的人手巧,勾出颖婕妤曼妙的身姿,她戴着一支步摇,被风拂过细微响动,在浅淡月色下,越发添了些许颜色。 时瑾初已经看见她了。 他眉眼瞧不清神色,夜色浓郁,叫他眸底深沉,只是不论谁看去,都能察觉到一股冷然。 张德恭心底暗骂了一声,这颖婕妤真是没眼力见。 前日颖婕妤来请皇上都被拒绝了,今日又来一遭,还真觉得自己叫皇上另眼相待了不成? 张德恭琢磨不清皇上的想法,但只凭皇上借颖婕妤给冯妃难堪,就猜得到皇上没把颖婕妤当回事。 否则,待日后颖婕妤恩宠平淡后,面对冯妃娘娘时,要如何自处? 时瑾初一手抵着下颌,他瞥了眼秋水亭旁边盛开的荷花,忽然话音不明道: “今年荷花难道有什么特殊?居然有人冒着夜色赏花。” 张德恭讪笑一声。 谁看不出来颖婕妤是奔着什么来的?皇上倒真是会曲解,居然将颖婕妤半路截人给说成了是来赏花。 张德恭艰难地附和:“许是今年荷花开得格外盛吧。” 时瑾初恰有其事地点头: “那别打扰了她的雅兴。” 张德恭干笑,心底替颖婕妤尴尬,想要截宠,结果皇上连停都不想停下来。 颖婕妤来都来了,她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人在得意上头时,是很难接受登高跌重的,不过她心底也清楚,她很难轻易拦得下圣驾。 皇上可不是什么照顾人脸面的人。 颖婕妤一副乍然见到圣驾的模样,下意识出口叫了声“皇上”,但下一刻,许是天色昏暗,又许是路上很滑,她居然一个踉跄,直接从台跌下,只听得见一声尖叫,张德恭看过去时,只能看见颖婕妤身子倾斜,整个人翻过栏杆栽入了水中。 视线中只残余了颖婕妤惊慌的神色。 张德恭目瞪口呆。 他不由得想,这颖婕妤应当不是故意的吧? 否则,这也太拼命了。 凉亭上乱成了一团,惊呼和求救声混成了一片,圣驾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般乱象中,时瑾初蓦然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愣着做什么,还不救人?” 张德恭心底咯噔了一声,眼观鼻鼻观心,只指挥着人下水救人,半句话没替颖婕妤说。 甭管颖婕妤落水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总归只要在皇上心底她是故意的,颖婕妤便是不小心也成了故意。 闻时苑中,邰谙窈最终还是没等来圣驾,眼见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眼睑在鼻梁上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许久,她抬眸,一手撑着下颌,声音很轻,语气却平淡:“皇上应当是不会来了,都下去休息吧。” 秋鸣瞧了一眼主子,蓦然有点哑声。 她忽然看不透这位主子在想什么,说她难过,半点都看不出来,甚至一点急躁和不虞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 但要说主子无所谓,又好像也不是。 秋鸣看不明白,只是劝了劝: “主子要不再等等?皇上说来的,应当不会食言的。” 邰谙窈觑了外间浅淡的月色,她问:“那我还要等多久?” 她问得寻常,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但绥锦听出了什么,不着痕迹地给秋鸣使了个眼色,秋鸣不明所以,但到底没再敢出声,顺从地服了服身,带着宫人退下。 见状,邰谙窈才收回了视线。 她讨厌等人。 不论是等谁。 绥锦叹了口气:“奴婢替主子熄灯。” 邰谙窈扫了一眼楹窗外,她连窗户都没关,直接脱掉外衫上了床铺,对绥锦的话只交代了一声: “不必,让它自己灭。” 绥锦不解,邰谙窈却是没有解释。 于是,闻乐苑的烛灯燃了一整夜,天际将明时才堪堪灭掉,这一点被有心人看在眼底,等到请安时,便也传入该知道的人耳中。 想也知道,今日的请安必然会很热闹。 邰谙窈被绥锦叫起来,秋鸣忙忙掀帘进来,邰谙窈觑了她一眼:“怎么了?” 秋鸣脸上神情有点复杂,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当她开口时就成了不忿: “奴婢听说昨晚颖婕妤在秋水亭落水了,恰好被圣驾撞见!” 待解释完,秋鸣有点咬牙切齿:“什么落水!奴婢瞧她就是故意的!早不落水晚不落水,偏在圣驾来合颐宫的路上落水,时间掐得那么好,不是明摆着的事么!她真将别人都当傻子糊弄呢!” 秋鸣来了闻时苑伺候,又是殿内的大宫女,和仪美人注定上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希望仪美人万事顺遂。 说完,秋鸣隐晦地看了眼主子的神色,有点摸不透主子的想法,迟疑地压低了声音: “看来昨日皇上没来是事出有因,颖婕妤在圣驾前落水,皇上会言而无信应 14.第 14 章 [] ==第十四章== 邰谙窈已经做好今日请安时会被嘲讽的准备了,但何美人被云贵嫔挡回去后,就再没人对昨日一事议论什么。 邰谙窈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眸中的若有所思。 宫中人的作态很能说明情况,众人对云贵嫔的忌惮比她想得要深,也就代表了,在众人眼中,云贵嫔这位新贵是颇有些分量的。 今日颖婕妤没来请安。 皇后出来后,面有倦容,她一手揉着眉心,解释道: “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昨日颖婕妤不慎落水,幸好被皇上遇见,才免于难事。” 听闻颖婕妤昨夜时落水,一些消息不灵通的人都惊得睁大了眼,而高位都是早就知晓的模样,不知是谁嘀咕了出声:“……真能豁出去。” 没人相信颖婕妤落水是个巧合。 皇后也听见了这话,皱了皱眉,仿佛有些不虞,吓得众人不敢再议论。 只是,皇后转头看了一眼邰谙窈,见到邰谙窈脸上的苍白时,她慢了半拍,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去,训诫道: “你们日后也都留意点,不论是赏花还是赏月,都别再闹出这种事端,叫人笑话不说,万一真的出了事,后悔也来不及了!” 众妃嫔都服身,恭敬地应声。 只是有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地掩住唇笑,她们哪能听不出皇后娘娘的话外音,原来颖婕妤昨日是打着赏花的名义去截宠啊。 真是够糊弄人的。 也有妃嫔若有似无地朝邰谙窈看去,邰谙窈察觉到了这些视线,但她今日请安格外安静,低调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请安很快结束。 等邰谙窈回到闻乐苑后,外间就传来一阵响声,秋鸣忙忙来报:“主子,坤宁宫的问春姑姑来了。” 邰谙窈有点不解,但她没有耽误,很快到外殿接待问春。 问春态度不卑不亢,冲邰谙窈行了礼,她身后跟着一个小宫人,宫中手中抱着一个锦盒,等邰谙窈叫起后,问春才道: “娘娘回去后见到这支鹊上枝头的玉簪,就觉得很适合仪美人,特意让奴婢给仪美人送来。” 鹊上枝头,格外好的寓意。 这个时候皇后娘娘给她赏赐,邰谙窈心底了然,这是在为昨晚一事安抚她,邰谙窈杏眸抬了抬,颇有点受宠若惊,她朝坤宁宫的方向服了服身,垂眸轻声道: “有劳问春姑娘替我谢过娘娘赏赐。” 等问春离开后,邰谙窈瞥了一眼那支玉簪,下一刻,她收回视线,淡淡道:“收起来吧。” 坤宁宫给闻乐苑送了赏赐一事根本瞒不住。 御前也得了消息,张德恭琢磨一下皇上的态度,再次进殿奉茶时,不由得瞥了眼皇上,有点欲言又止。 时瑾初不紧不慢地撂下笔,偏过头: “什么事?” 张德恭呐呐道:“也没什么,就是奴才听说今日请安后,皇后娘娘给闻乐苑送了赏赐去。” 殿内静了片刻,香炉中仍在燃着袅袅白烟,冷清的香味溢散在殿内。 某人扫了一眼奏折,持笔,等笔端染了墨水,停顿了片刻,在奏折上落了个红批。 “她怎么样?”时瑾初仿若终于想起来,随口一问。 张德恭心底替仪美人摇了摇头:“听说昨日闻乐苑的烛火亮了一夜,今日请安时仪美人的脸都是白的,应当是昨夜未曾休息好。” 就在张德恭以为皇上听了这话会对仪美人生出心疼或怜惜时,结果就听皇上问: “昨日太医说,颖婕妤也许会染上风寒?” 夜深露重,从湖水中走过一遭,会染上风寒不是件意外的事。 昨日他压根没打算在吉云楼留宿,自然没有想到让人去闻乐苑传话,后来颖婕妤一事折腾许久,等太医诊出结果,话里话外透着颖婕妤没有大碍后,时瑾初就出了吉云楼,但夜色过晚,他懒得再折腾,直接回了御前。 也因此,他也不清楚颖婕妤最后到底有没有真的染上风寒。 张德恭讪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别胡乱猜皇上的心思了,老老实实地回答: “太医是这么说的。” 时瑾初颔首:“既然如此,就让她好好歇着吧,病没好前,不必去给皇后请安了。” 张德恭愕然,慢半拍才听懂皇上的旨意。 歇着?是歇多久? 妃嫔染病,绿头牌也是要依着规矩撤下来的。 又不许去给皇后请安,这说着是染病休养,其实根本就是被禁足了吧? 时瑾初没管张德恭的想法,在吩咐后,他重新伏案处理政务,眉眼淡然,眸底的情绪也未曾掀起波澜,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张德恭看得噤声,默默退了出去。 他心底清楚,皇上会罚得这么重,不止是替仪美人做主,还有一点是觉得颖婕妤过于没眼力见。 昨日,皇上明摆是不想搭理颖婕妤,结果颖婕妤愣是闹出一番事端,逼得皇上不得不停下来。 这世上少有能逼皇上做事的人,即使有,事后也必然要付出代价。 颖婕妤染病休养的消息在傍晚前就传遍了后宫。 坤宁宫中。 问春送走了张德恭,回到内殿后,脸色说不出好还是不好,只是有点纳闷:“娘娘,皇上这是在替仪美人出气么?” 皇后理着卷宗, 15.第 15 章 [] ==十五章== 傍晚,敬事房中,宫人有点焦头烂额。 一排牌子摆在跟前,小卓子看了眼刘公公,纠结地问:“公公,咱们到底怎么放?” 这摆牌子也是有讲究的,皇后的牌子毫无疑问是摆在最前面,其余的妃嫔按规矩应该是要按位份摆,但实际上也不一定。 例如今日。 坤宁宫那边特意来交代良妃娘娘病愈,绿头牌要挂上了,话里话外也有隐隐的暗示,他们当然是要把良妃娘娘的牌子摆得显眼一点。 但问题是,在坤宁宫来人前,甘泉宫也派人来一趟。 这满宫中看似得宠的人颇多,颖婕妤和云贵嫔都能算在其中,但叫宫中人最看重的还是良妃娘娘和赵修容娘娘。 这段时间宫中的风向让人有点看不透。 良妃娘娘小产闭宫不出,赵修容也有月余不曾侍寝,但不管怎么样,两人都是他们敬事房得罪不起的。 小卓子在良妃和赵修容之间纠结,他口中的刘公公也是眉头紧皱,视线却是落在仪美人的绿头牌上,小卓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倏然噤声。 他也想起来了今日宫中的风波。 甭管皇上处罚颖婕妤的用意是什么,明面上都是在给仪美人交代。 小卓子愁得不行。 许久,刘公公皱着眉,还是把良妃娘娘的绿头牌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论位份,论恩宠,良妃娘娘不比其余人差,还有坤宁宫的叮嘱,这番安排是最妥当的了。 这样想着,刘公公还是有心机地把赵修容和仪美人的绿头牌摆在了一个极其容易看见的地方。 晚膳前,刘公公端着绿头牌朝养心殿而去,银盘被锦帛盖住,外人瞧不见内里的情况。 御前也得了良妃病愈的消息。 养心殿内格外安静,时瑾初脸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张德恭恭敬地垂头等在一旁。 敬事房的到来也是打破了殿内的平静。 绿头牌一掀开,张德恭心底就啧了一声。 坤宁宫敢往御前递消息,意思不言而喻,想必敬事房也是懂的,这敬事房真是够鸡贼的,谁也不想得罪。 时瑾初也瞧见了,他指骨在御案上不轻不重地敲点了两下,忽然说了句: “你差事办得越来越好了。” 吓得刘公公麻溜地跪在地上,额头都快溢出冷汗,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里是出了错? 时瑾初没管他,手指接触到良妃的绿头牌,但下一刻,他就格外自然地掀开了仪美人的牌子。 刘公公苦笑,终于知道自己揣摩错了皇上的心意。 下一刹,时瑾初垂眼看向他,若无其事地问: “打算一直跪下去?” 刘公公一个激灵,立即站起来:“奴才这就去传旨!” 侍寝的消息传入闻时苑,邰谙窈很惊讶,她直白地透出不解: “皇上是召我侍寝?” 她问得格外迟疑,极其地不自信和意外。 她轻咬了下唇,脸色说不清是白还是红,在游廊下,天色昏暗,给她添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和安静。 话落,邰谙窈仿佛察觉到自己的问题不适宜,她收敛下情绪,冲刘公公轻抿唇: “谢过公公。” 绥锦手疾眼快地给刘公公塞了一个荷包。 刘公公想起适才养心殿的事情,只觉得这个荷包收得烫手,但他不能不收,否则指不定闻时苑上下要胡思乱想。 等敬事房的人离开,侍寝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后宫。 蔌和宫中,扶雪得了消息,有片刻的僵硬,许久,她转身进了内殿,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娘娘。 良妃今日穿了一袭湖绿色织锦宫装,她病了一遭,眉眼多了些许愁绪,也余了许多说不清的温柔,往日的明艳仿佛褪了些许,却依旧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她是位众所周知的美人,病情也没能褪去她的风姿。 扶雪进来前,她正在对着铜镜梳妆,犹豫是戴玉簪还是步摇,等从铜镜中瞧见扶雪略有些犹豫沉默的神情后,她脸上神情一凝,稍顿,她松了手,玉簪和步摇都落在了梳妆台上,发出很轻的一声闷响。 她仓促地移开眼,问: “是二妹妹?” 扶雪沉默,也是默认。 良妃半点不意外,如果是别人,扶雪不会是这么复杂的情绪。 半晌,良妃扯出一抹笑,她勉强道:“也挺好的。” 不论是她得宠,还是二妹妹得宠,都是邰家的荣誉。 而且,邰家的心思摆在那里,她这身子已经没用,不如二妹妹侍寝来得有利一些。 良妃这般安慰着自己,不肯对二妹妹生出嫉恨,只是当她对上铜镜中女子的视线时,她才发现铜镜的人脸色是那般惨白。 叫她的那些安慰借口都显得那么无力和苍白。 良妃咬住唇,她忍住眸中涌上来的酸涩,许久,她低声问: “……扶雪,你说,他是不是在怪我?” 怪她不懂事,怪她非要让冯妃拿性命赔罪。 但冯妃害了她的孩子啊。 她和他的孩子,她盼了整整七年的孩子,她怎么能不恨冯妃呢? 扶雪听不得娘娘这般说,她立刻反驳:“皇上怎么可能怪娘娘?要怪,也是怪某人狠毒!” 在这件事中,她们娘娘有什么错?! 便是和皇上赌气,以至于病了这么久,也是人之常情。 良妃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扯唇,扶雪说得没错,她有什么错?便是再来一次,她也不可能大度地不去怨 16.第 16 章 [] ==十六章== 晚膳一直摆着,有宫人特意盯着,也没有凉。 但有人的心思根本不在晚膳上。 不止一人。 邰谙窈早在圣驾来前,就吃了点糕点,两人相伴而坐,某人偶尔扫来的视线那般清晰,她完全做不到置若罔闻,殿内的气氛有点说不出来的燥热,叫人有点面红耳赤。 邰谙窈本来就食量少,囫囵地吃了两口,就仓促地撂下了木箸。 于是,殿内宫人很快退得一干二净。 内殿中,邰谙窈有点局促地和某人相处,她轻咬着唇,手指勾着衣袖缠绕,仿佛是有话要说。 她有点纠结和迟疑,杏眸时不时地瞥向他。 时瑾初不紧不慢地等着,心底漫不经心地想,她是准备说什么? 时瑾初惯来懒得听别人的委屈,一贯觉得所谓诉说委屈都不过是控诉他和某种要好处的手段。 但当他视线落在女子身上的一刻,他又觉得,如果她真的说了昨日一事,他也不是不能再补偿她一番。 时瑾初不得不承认,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 赖于视觉上的享受,他不吝啬哄着某人高兴。 许久,邰谙窈没忍住,她埋下头,轻细着声音: “皇上,您……要不要先沐浴?” 时瑾初等了半晌,没想到只等来这么一句话,女子半点没提起昨日的空等和颖婕妤,他轻眯了眼眸,听出了她话中微不可察地抵触和嫌弃。 没错,是嫌弃。 邰谙窈年少病重,也养了一身洁癖,初次侍寝时,一切都发生得过快,她来不及说什么,只能堪堪在那事后提起要洗漱。 但今日为时尚早,她有点迟疑地想,她提出这个要求,应当是不过分的吧? 至于昨日的事情,邰谙窈根本不可能再提。 寄人篱下的十余年时光,教会了她一个道理——不要得寸进尺。 不论如何,皇上都罚了颖婕妤,她再有要求或是诉说委屈,在皇上眼中,或许都是在要挟他给她补偿。 邰谙窈不喜欢做得不偿失的事。 她扯着手帕,杏眸一错不错地落在时瑾初身上,格外地认真:“皇上劳累一日,还是叫宫人送热水进来,沐浴洗漱一番,也好解解乏。” 分明是嫌弃,却被她说得仿佛是在心疼他。 时瑾初挺冷淡地笑了一声,他意味不明地说: “你倒是心细。” 邰谙窈眨了眨杏眸,只当没听出他语气中的那点嘲讽,他既然没转身就走,说明他还是能接受她这一点要求的。 邰谙窈没什么本事,在察言观色上却是有点心得的。 再说,她既然入了宫,也决定去争恩宠,她和皇上的相处绝不会少,总不能叫她一直忍着难受。 迟早会暴露的。 邰谙窈心安理得地提出要求,但也清楚,不论如何,被人嫌弃心底总归是不好受的,她拉了拉时瑾初的衣袖,很懂得适当给点好处的道理,她声音轻细下来: “嫔妾伺候您。” 她埋着头,耳根有点红,青涩和赧意彻底暴露无疑。 时瑾初心底的那点恼意不知不觉散了,倒不是觉得她要求过分,只是头一遭被人嫌弃,饶是时瑾初,也很难不生出点情绪。 邰谙窈见他没反对,立即对外面吩咐了一声。 很快,有人抬着热水进来,张德恭也跟着一起进来,在听见仪美人的颤音“嫔妾替皇上更衣”时,他有点懵。 皇上是个惯爱享受的人,御前有浴池,地方宽敞又是特意引下来的活温泉,比起逼仄的浴桶要舒适得多。 皇上每次来后宫前都会去沐浴一番,否则也不会每次入后宫都来得这么晚。 想至此张德恭有点纳闷,怎么又来一遭? 时瑾初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淡淡地瞥过来一眼,张德恭缩了缩脑袋,立即将疑惑和不解的情绪藏住。 宫人来得快,退得也快。 片刻,净室中只剩下时瑾初和邰谙窈两个人,水汽弥漫,空中渐渐升温,邰谙窈忽然意识到她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皇上已经踏入了浴桶中。 她若是替皇上擦背,少不得彼此有肌肤碰触,而且她穿的广袖长裙,衣袖不免会沾到水,她连换了许多个姿势都不得意,手指握着擦背的锦帛,忍不住地蜷缩了一下。 时瑾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催促,只是不紧不慢地问: “怎么不动?” 邰谙窈脸色潮红,不敢看他裸.露在外的身体,他肌肤冷白,在热水下映着些许绯红,仿若是暧昧的痕迹,叫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邰谙窈仓促地移开视线,她闷闷地说:“嫔妾不会……” 声音微颤,叫她不自觉地有点手抖。 时瑾初眸色稍暗地看向她,忽然提醒了一声: “衣袖湿了。” 邰谙窈被一惊,忙忙回神,抬起手腕,衣袖不知何时落在了浴桶中,带起了一串水珠,凌乱地洒了净室一地。 有人捻了捻她脖颈间的软肉,声音藏着点意有所指的暗哑: “好好的云织锦缎,别糟蹋了。” 邰谙窈听懂了,于是不止手指发颤,杏眸也跟着发颤。 许久,有人轻轻勾住她腰肢上细带,一扯,腰带顺势而松,她整个衣裳都微微敞开,最终从肩膀上滑落,跌落在地面上,几乎是立刻,裙裾被水渍染湿。 邰谙窈的心跳也跟着衣裳落地一紧。 她蓦然抬眸,有点惊慌,有人隐约低笑了一声,下一刹,她的腰肢被扣住,逼仄的浴桶中又落入了一个人。 空中渐渐溢满了旖旎和暧昧,水声不断在净室中响起,掩住了某些压抑的破碎声。 殿外的人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有吩咐。 绥锦纳闷地朝殿内看了一眼,被秋鸣拉了拉,绥锦不解,许是半个时辰后,殿内终于有了声音,却不是在叫人。 绥锦听清了,她耳根不由得发红,忍不住地垂下头去。 直到躺在床榻上,邰谙窈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她紧闭着双眼,依旧有滚烫的泪珠掉落,她能察觉到有一只手落在她后背上,顺着脊背轻轻抚下,带着细碎的痒意,让她忍不住地咬唇,身子也控制不住地 17.第 17 章 [] ==第十七章== 良妃察觉到殿内众人的神情,轻蹙了下细眉,看向殿内的空位,心底对二妹妹生出了些许担忧。 何美人掩住唇道: “虽然昨日是仪美人侍寝,但不来给娘娘请安,也是有些恃宠而骄了吧?” 她入宫不久就投靠了冯妃,清楚冯妃和良妃的恩怨,想起昨日冯妃娘娘的交代,何美人顾不得良妃的冷脸,再一次针对起仪美人。 何美人的针对意味太明显,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良妃握紧杯盏,冷冷地看向何美人。 想来是她闭宫不出许久,连何美人都敢在她面前放肆了。 何美人被她看得心底一紧,她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实际上,她心底也是烦躁,良妃不来请安,却将重任放在她身上,她一个美人对上良妃娘娘,不是找死么?! 偏偏她还不能不这么做。 否则,她已经得罪狠了良妃,再得罪冯妃娘娘,这宫中恐怕真的没她容身之处了。 良妃松开杯盏,不紧不慢地说:“数月不见,何美人较才入宫时,要开朗不少。” 赵修容低头,掩住唇角的笑意。 道什么开朗,不过是在嫌弃何美人话多。 何美人被讽得神情一僵,许久,她瘪了瘪唇,有点委屈地说: “嫔妾只是尊敬皇后娘娘,见不得有人对娘娘不敬罢了。” 皇后轻挑眉,对于自己被拿来作筏子一事,早就习惯了,这后宫女子呈口舌也就这点能耐。 不等她说什么,提花帘被人掀开,皇后抬眼看过,就见秋鸣进来,一来就恭敬跪下: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给各位主子娘娘请安。” 见只有她一人来了,皇后不着痕迹地挑眉,按住某些情绪,她有点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是仪美人有什么事么?” 良妃也皱眉,坐直了身子,有点担忧。 秋鸣一脸愁容,苦涩道: “回禀皇后娘娘,我们主子今日身体不适,似有病容,特意让奴婢来给皇后娘娘告假。” 如果只是告假,也就罢了,众人只当仪美人是得了两日恩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偏偏秋鸣加了一句似有病容。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妃嫔染病,是要去掉绿头牌的,推己及人,仪美人应当是真的身体不适。 皇后皱眉,面色染上担忧:“怎么回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秋鸣又不能实话实说,只能含糊地给出一个答案: “应是昨日吹了冷风。” 闻言,皇后叹了一口气:“御前才派人来说过不需要仪美人来请安,怎么就病了呢。” “让宫人好好照顾着,别忘了请太医。” 秋鸣应声,很快退下。 等她离开后,殿内安静了片刻,何美人憋了半晌,低声嘀咕:“才入宫三日,就身体不适,这仪美人也太不得用了。” 良妃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二妹妹染病本就令人担忧,还有人在这说三道四: “何美人的规矩是和谁学的,居然敢妄议上位!” 仪美人和何美人位份相同,但仪美人有位份,品阶是相当于比何美人高一品的。 良妃说她妄议上位,是半点错没有的。 皇后也看了过来,脸色不是很好,何美人心底咯噔了一声,正要辩解,就听皇后道: “你是有些口无遮拦了,回去将宫规抄写三遍。” 何美人脸色一垮,不敢叫屈。 良妃觉得这个惩罚有点轻了,不免皱了皱眉,但她觑了眼皇后,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坤宁宫发生的事情和闻乐苑都没有关系。 午膳后,太医来了一趟,替邰谙窈诊脉,有点讶然,但很快收敛情绪: “美人身体虚弱,最好是休养两日。” 其实不过是疲倦罢了,仪美人身体是较其余人弱一点,但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仪美人说她身体不舒服,他总不能上来就唱反调。 左右仪美人的确是体弱,他让仪美人静养两日也不算作假。 邰谙窈温顺地点头,青丝勾缠在嘴角,余出些许脆弱和温柔,她眸眼轻垂:“劳烦太医了。” 李太医什么都没说,恭敬地拱了拱手,转身退下。 秋鸣站在殿内,有点不解: “主子为什么要装病?” 她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不会叫外人听了去。 这一病,就要撤掉绿头牌,主子才入宫,正是得皇上青睐的时候,主子选择在这个时候装病,秋鸣百思不得其解。 殿内很安静,只有绥锦和秋鸣守着。 邰谙窈转头透过楹窗朝外看了一眼,外间恰好起风,吹得树梢微颤,但片刻后,又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模样。 邰谙窈偏了偏头,轻描淡写: “只是觉得最近还是安静地待在宫里比较好。” “而且,我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是么。” 秋鸣听得一脑子糊涂,许久,她忽然想起昨日主子问她的话——冯妃有孕多久了? 秋鸣心跳骤然剧烈起来,她脸色一凛,偷偷地觑了眼主子的脸色,依旧平静,秋鸣心底却染上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她垂下头,不敢再问。 邰谙窈也是真的累,需要休息,殿内只有绥锦守着她。 绥锦替她掖了掖锦被,邰谙窈转过身背对着她,不看她,绥锦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失笑: “奴婢又没有要说什么,主子躲什么?” 邰谙窈身体一僵,意识到自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埋在锦被中,瓮声瓮气:“我没有。” 绥锦掩住唇笑,半点不信。 邰谙窈被笑得有点恼,她和绥锦相处十余年,也只有在绥锦跟前才肯透露点真实情绪。 绥锦安抚她:“主子不想见她,咱们就不见。” 山高路远的,被这四四方方的红墙围着,邰家怎么想,关她们什么事。 但绥锦还是问了一句: “咱们当真不提醒她?” 绥锦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良妃对姑娘的友善,只是自家主子和邰家的芥蒂早是不可消除的了。 邰谙窈眸色淡了淡,她依旧没有转过身:“提醒或不提醒又怎么样?总归她不会放弃的。” 许久,她平淡地说: “再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邰谙窈背对着绥锦的脸上没有一点情绪,眸底是近 18.第 18 章 [] ==第十八章== 御前也得知了仪美人不适的消息。 时瑾初短促地冷呵了一声,意味不明: “她躲得倒是快。” 张德恭不敢回话,低眉顺眼的,只恨不得皇上记不起他。 废话,这种明知道有妃嫔要谋害皇嗣的事情,他当然不希望皇上会记得他。 张德恭心底也叹息,这良妃娘娘早不出宫晚不出宫,偏挑这个时候,谁还猜不到她的心思? 人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也不知良妃娘娘清不清楚。 只盼着良妃娘娘别糊涂,她如今可没有了皇嗣替她作保。 张德恭犹豫了一下,才出声道: “今日朝阳宫也请了太医,说是有点不舒服。” 时瑾初一点不意外,他只是淡淡地下命令:“叫人看着她腹中皇嗣。” 听出皇上话里的漠然,张德恭垂了垂头,心底替冯妃摇头,自家皇上最是记仇,冯妃不会真觉得她也怀着皇嗣,她害了良妃一事就能相互抵消了吧? 张德恭跟着皇上久了,最是清楚皇上惯来喜欢秋后算账。 御前恢复了平静,蔌和宫听说朝阳宫请太医一事,只冷笑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来咱们这位冯妃也会觉得心虚!” 否则怎么会她一出宫,冯妃就觉得不舒服,可不是担惊受怕,觉得她会出手。 宫中的暗潮汹涌少为人知,有人在等,也有人觉得烦躁。 吉云楼。 颖婕妤被迫养病后,心情就一直不好,殿内玉器碎了数套,宫人进出时大气都不敢喘。 怡念站在殿前,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留情地拍了拍脸,才敢踏入殿内。 颖婕妤眉眼拧着不耐,听见动静,她下意识地冷脸抬头,待看见了怡念后,才稍微缓了缓: “怎么样了?” 她被关在这吉云楼中,不得请安,不得侍寝,越来越烦躁,她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也不觉得是皇上的错,只能把一切都算在仪美人头上。 若非是仪美人,她岂会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怡念露出一抹笑脸,她挑着好话说:“听说仪美人病了,绿头牌都撤下去了呢!” “再是会装模作样又怎么样,还不是身子不中用。” 颖婕妤眼睛一亮,她忍不住畅快道: “她也有今日!” 话落,颖婕妤也只高兴了一会儿,她转头问:“派人去御前,可有见到皇上?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宫?” 怡念脸色一僵。 吉云楼倒是派人去御前了,但一面都没见到皇上,这话,她要怎么和主子说? 不用她说,她这神情已经告诉颖婕妤答案了,颖婕妤脸色骤变,她忍不住摔了手中的玉如意。 清脆的一声闷响,怡念不由得皱了皱眉。 颖婕妤没管地上的狼藉,她不懂,虽然是她仗着自己水性不错故意落水,但终究她是真的落水了,不得皇上疼惜也就罢了,皇上居然把她禁足了?! 怡念想安抚,但也无力,能劝慰的话昨日都说遍了,她最终只能憋出一句: “主子息怒。” 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再恼怒也是无济于事,颖婕妤终于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怡念:“前些日子,蒋宝林不是送来了她亲自做的香囊?” 怡念一怔,隐约意识到主子要做什么,果然,下一刻就见主子扯唇道: “去告诉她,我很喜欢她的手艺。” ********* 邰谙窈的病也病不了几日,她只是通过这件事给后宫众人提个醒——她是出了名的身体不好。 宫中很安静,圣驾有许久没入后宫,邰谙窈一点也不着急去敬事房挂绿头牌。 直到七月中旬。 圣驾不入后宫,哪怕邰谙窈一直对外称养病,宫中人也没有怠慢,其中也许也有良妃娘娘的因素在,但总归邰谙窈这将近一月来,过得还算舒坦。 这日,邰谙窈正心血来潮地和绥锦讨论做香囊,她年少时身体不好,从没有碰过针线这种费心神的东西,绥锦告诉她怎么配色,秋鸣掀开二重帘走了进来,主仆二人听见动静转过去,见秋鸣一脸纳闷,不由得问: “怎么了?” 秋鸣撇了撇嘴:“是蒋宝林,忽然过来说拜见主子。” 谁知道蒋宝林安的什么好心。 邰谙窈和绥锦对视一眼,也有点惊奇,许是宫中过于安静,也的确无聊,邰谙窈颔首,让秋鸣把蒋宝林带进来。 邰谙窈在外殿接见的蒋宝林,她坐在主位上,蒋宝林和之前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或许是有的,蒋宝林好像神气了些许。 这些神气叫人意外,毕竟也没听说最近蒋宝林在宫中得脸。 邰谙窈杏眸中闪过若有所思。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信蒋宝林来看望她是忽然心血来潮。 蒋宝林一进来,就四周打量,待看清闻乐苑的布置,脸上神情不由得僵了僵。 肉眼可见的,闻乐苑的布置要比她的常乐轩要精致贵重许多,或许有仪美人位份比她的原因,但绝对不止,才踏进来,她就意识到这闻乐苑要比常乐轩大,楹窗靠南,暖阳肆意地照进来,偶有轻风拂过,些许清凉。 松玉隐晦地拉了下蒋宝林,蒋宝林立即回神,她想起自己的目的,冲邰谙窈服了服身: “嫔妾给仪美人请安。” 邰谙窈半点没有刁难地叫起,杏眸中恰到好处地浮现不解和意外:“蒋宝林怎么过来了?这还是头一次在闻乐苑见到你。” 蒋宝林浑身一僵。 瞧这话,二人同住一宫,按理说,她早该来给邰谙窈请安的。 邰谙窈身体不适,她也应当早来看望,甚至过分点,邰谙窈让她时刻来守着也是挑不出错的。 谁叫她们同住合颐宫,邰谙窈位份又比她高呢。 蒋宝林讪笑一闪,有意忽视掉这个问题,她抿了口茶水,待放下茶杯,她才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嫔妾本来怕打扰仪美人静养,才一直没有来探望,但今日请安时,听起旁人提起您,嫔妾才恍惚想起您也病了许久,不免心中有些担忧,特意过来看看,仪美人身体可有好点了?” 蒋宝林还是替自 19.第 19 章 [] ==第十九章== 闻乐苑中依旧一片安静。 宫中其余人却没她这样的耐心,再论起良妃小产后,这宫中许多妃嫔都数月不见圣颜。 现在,颖婕妤禁足,新入宫的仪美人染病,恰是给了她们机会。 谁能想到圣驾居然这么久不入后宫。 甘泉宫内。 甘泉宫一直都是中省殿格外孝敬的地方,哪怕圣驾许久不入后宫,甘泉宫的待遇依旧没有下落。 甘泉宫内住着这宫中两位颇得恩宠的妃嫔,其一便是主位娘娘赵修容。 宫中的桂树早就开花,桂花香颇有些浓郁,距离甘泉宫本就不远,染得甘泉宫到处都是桂花香味。 宫人摆好了午膳,玲霜扶着娘娘落座,赵修容朝外瞥了一眼,食欲很低,只简单地吃了两口,就摆手让人撤了下去。 玲霜看得无声叹了口气。 赵修容倚坐在贵妃榻上,她一手抵着额头,视线落在对面梳妆台的铜镜中,铜镜中的女子装扮得一丝不苟,从发丝精致到了鞋面,她头顶簪着的是年宴时圣上赏她的步摇,饶是她这般动作,步摇也只是轻轻垂下,没有乱晃。 她出身好,祖父是圣上还是储君时的太傅,入宫后也一直得恩宠,数年来的养尊处优和底蕴晕染,让她眉眼间的矜贵叫人不敢直视。 玲霜迟疑地问:“娘娘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赵修容摆手拒绝,她语气冷淡: “才醒了两个时辰,再睡,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这甘泉宫许久不见灯笼亮起,整日除了睡觉,居然找不到其余事来消遣时间。 赵修容乱拨着手上的护甲,无聊至极,许久,她闭上眼,问: “去敬事房的人怎么说?” 玲霜蓦然噤声。 上次甘泉宫派人去了敬事房,和皇后娘娘的吩咐撞在了一起,结果皇上却选了仪美人的牌子。 娘娘不知道在不在意,玲霜却有点耿耿于怀。 玲霜迟钝了一下,才斟酌着回答:“刘公公说,他只能尽力。” 这后宫不得干政,但只要有心,总能得到一点消息,比如最近前朝忙着贪腐一事,皇上忙得脚不沾地,直到这两日,那位工部侍郎落网,贪腐一案才算了结,皇上也得了空闲的时间,否则,娘娘也不会在这时派人去敬事房。 玲霜瞧了眼娘娘,见娘娘神色寡淡,也知晓娘娘心底的疙瘩。 四月时,良妃娘娘小产,皇上怒不可遏,最终虽然没找到实质性证据,但众人心底都有数,是谁害了良妃娘娘。 这也就罢了,毕竟和娘娘也没什么关系。 但关键是,在良妃娘娘小产后,皇上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入后宫就召颖婕妤侍寝。 这都七月底了,娘娘居然一面都没见到皇上。 谁还能记得数月前,即使良妃娘娘风头正盛,这后宫论得宠第一人也得是她们娘娘。 和其余主位娘娘相比,娘娘没有皇嗣,只有恩宠,在外人眼中,自然不比得其余几位娘娘贵重。 如今皇上的态度令人捉摸不透。 但娘娘数月不见圣上,若是一直这般下去,这宫中的风向难免会发生变化。 玲霜也觉得难办。 赵修容垂下眼眸,对敬事房的态度颇有点不满,许久,她说: “指望不上他们。” 玲霜不敢接话。 其实敬事房已经做得不错了,毕竟,做主的不是他们,敬事房怎么敢给出百分百的保证? 赵修容瞥了眼殿外的方向,忽然问了句:“她最近在做什么?” 玲霜顺着娘娘的视线看去,立时知道娘娘在问谁: “云贵嫔最近着实安静。” 赵修容掩住眸中的情绪,既觉得云贵嫔冷静得不对劲,但也挑不出错来,她抬手扶额道: “让小陆子往御前跑一趟,道是本宫备了皇上喜欢的汤等着皇上。” 玲霜有点犹豫。 最近不是没有妃嫔往御前送东西,哪怕是一直闭宫不出的冯妃娘娘都派人去过,但都是无功而返,据说,连吃食都没送到御前。 玲霜怕娘娘落得一样的结果,会觉得没脸。 赵修容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不懂她瞻前顾后地怕什么,冷声不耐道:“还不去?” 玲霜不敢再纠结,立刻转身去找小陆子。 赵修容又瞥了一眼颉芳苑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小陆子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苦丧的脸也说明了答案。 赵修容没在意,只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她没指望小陆子会见到皇上,今晚敬事房会去请皇上翻牌子,只要张德恭记得这件事,提上那么一嘴,也是给她添了筹码。 聊胜于无,但总好比什么都不做强。 甘泉宫许久不见圣颜,她管不了别人怎么想,只能寄希望于皇上这次时隔许久来后宫,第一个来的就是甘泉宫。 她深知她和其余主位娘娘的差距,只能凭借恩宠拉近些距离。 赵修容闭眼,她的手不知何时轻抚上小腹,眼底渐渐流露出些许苦涩。 她入宫四年了,侍寝机会也不少,但也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传出过消息,年后,府中甚至传消息隐晦地问她,是否要找民间大夫开点药方。 再有两年,就是选秀的时候,她府中的庶女也都到了适婚的年龄。 从母亲的信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消息,让赵修容只觉得烦躁,她眸底神色渐渐淡了下来。 她才不做第二个良妃,想踩着她的恩宠上位,真是做梦! ********* 邰谙窈可不知道这后宫中的暗潮汹涌,她只让秋鸣盯着点蒋宝林,蔌和宫一直在她观察范围内,唯独一点,她不许宫中人凑近朝阳宫。 对于妃嫔给御前献殷勤一事,她也略有耳闻,但都没放在心上。 蒋宝林来得越来越勤,邰谙窈轻挑眉,每次检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时间久了,她都要渐渐生出不耐了。 这日,蒋宝林再来时,邰谙窈呛咳了两声,微白的脸上略有点异样的潮红,让人看得心惊胆战,蒋宝林还想再说什么,绥锦打断了她,意有所指地埋怨: “太医都说了让您好好休息,您非得不听,还要亲自招待外人,这不是折腾自己么! 20.第 20 章 [] ==第二十章== 御前送来了赏赐,等元宝离开后,邰谙窈派人去打听了一番。 小松子惯来机灵,得了命令,来回得很快,就将消息打听得一清二楚,毕竟有时这后宫委实是瞒不住事情。 小松子难得进了内殿回话,他喜上眉梢,极力忍着,只低眉顺眼: “元宝公公在来闻乐苑前,先后去了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和冯妃娘娘的朝阳宫,再往后就是来了主子这儿!” 荔枝是个贵重物件,宫中的主子娘娘也难见几回,元宝口中说着今年上贡多了些,但皇上也只赏后宫三人而已。 邰谙窈听罢,讶然地抬起脸: “你没打听错?” 小松子忙忙道:“奴才不敢在主子面前乱言!” 邰谙窈不由得想起其余三位主位娘娘,良妃和赵修容暂且不提,只说敬妃娘娘,她膝下有皇长子和小公主,居然都没得了赏赐,看来宫中传言敬妃娘娘惯来不得宠一事非是空穴来风。 小松子打听来的消息让满殿都生了欢喜。 邰谙窈望着殿内宫中的喜色,她忽然有点好奇,皇后娘娘是中宫之主,得了赏赐是理所当然,冯妃是有孕在身,赏赐给朝阳宫也说得过去,那她呢? 她借病闭宫有月余不曾出门,皇上怎么会想起她了? 这个问题,不止她想问,满宫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吉云楼三番四次请太医,只想借此告诉皇后,她的病早好了,即使是禁闭,这么长时间也该够了,坤宁宫那边才有了松口的迹象,颖婕妤就得知了御前赏赐一事,她脸色直接气得铁青: “她一个小小美人,凭什么得皇上厚爱!” 怡念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颖婕妤转头去看窗外,忍不住道:“你瞧清了?那元宝离开闻乐苑就直接回御前了?” 怡念心底苦笑,她当然听得出主子言下之意。 这是在问她,元宝当真没有来吉云楼的迹象? 怡念慢吞吞地说:“回主子,奴婢是亲眼看着云宝回了御前的。” 颖婕妤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攥紧了手帕,双眸中猝不及防地掉下了泪珠,她偏过头去,抬手擦了一把,咬声道:“皇上到底在做什么!” 莫名其妙地就关了她禁闭,谁都知道她是一连半月侍寝,一时恩宠无人可比。 如今他赏赐后宫,却独独漏掉了她,这让满后宫如何看待她? 后宫没有被赏赐的妃嫔大有人在,但在颖婕妤心中,她是最得皇上看待的人,其余人岂能和她比?敬妃不过是靠着膝下子嗣得了几分脸面罢了,至于良妃娘娘早是明日黄花,赵修容虽是有宠,但颖婕妤心底也惯来不服气。 她伏案痛哭,心底有埋怨,却舍不得冲着皇上去。 怡念也看得难受,她跪着往前了两步,搂住颖婕妤:“主子,您别哭了,奴婢看着心疼。” 颖婕妤推搡她,哭着哀怨: “你心疼有什么用!” 她生得明艳,哭时也梨花带雨的,即使话说得不识好人心,也叫人不舍得怪她。 怡念便是这般,她有点无奈地苦笑,低声道:“主子,眼看坤宁宫那边松了口,准备放您出宫了,您可千万忍着点,不能再出乱子了。” 想了想,终究是怕颖婕妤听不进去,怡念昧着良心说了瞎话: “主子是被关得久了,才叫那仪美人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叫皇上记住了她,等主子一露面,凭借往日皇上对主子的宠爱,哪还有其余人在您面前得意的份?” 不得不说,怡念还是了解颖婕妤的,一番话说到了颖婕妤的心坎里。 颖婕妤的哭声终于抽抽搭搭地停了,她擦了擦眼泪,眉眼重新恢复斗志昂昂,她冷哼一声: “你说的对,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比!” 怡念呐呐,只管点头应下。 邰谙窈不知道吉云楼内对她的一顿贬低,即使知晓了也不会在意,这种自欺欺人的话除了哄哄自己有什么用? 她得赏赐一事,叫有点遗忘她的后宫一下子将注意又放在了她身上。 蔌和宫的沉默暂且不提,坤宁宫的问春也在问娘娘这个问题: “娘娘,您说,皇上这番赏赐是什么意思?” 问春的一番话问得很迟疑,她是真觉得不解,敬妃不得赏赐,她是隐约知晓原因,小公主体虚,惯来不受补,去年皇长子和小公主贪口,上火了些许时日,皇上当时恼敬妃不得分寸,今年直接不给重华宫赏赐也是皇上做得出来的事情。 至于良妃,被害得小产,按理说,皇上不会待她这般薄情,赏赐落了良妃,在问春看来,是在提醒良妃,也是一个隐晦的警告,也不知良妃看不看得懂。 只是如此一来,仪美人的赏赐在其中就有点显眼了。 皇后正在翻看卷宗和账本,有点懒得回答问春的问题,摘了护甲的手指按了按额间,直接吩咐: “你去一趟闻乐苑,瞧瞧仪美人的病怎么样了。” “若是没好,你就再亲自跑一趟太医院,请太医去给仪美人瞧瞧,这一入宫就得病,还病了这么久,到底不是个事。” 问春一脸纳闷,但皇后压根不看她,问春只好按下心底的疑问,转身出了坤宁宫。 等人走后,皇后才抬起头,她扫了一眼矮案上摆着的荔枝,觉得问春真是被护得太好,才什么都想不明白。 皇上能有什么意思?这满后宫的女子对于皇上来说,不就是那么回事。 既然皇上还记得仪美人,她也不吝啬在其中做个好人,催着仪美人赶紧病好,别等他想见人时却只能落得空。 而闻乐苑中,邰谙窈一见到问春,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不需要问春再请太医,邰谙窈就直接道: “劳烦问春姑娘替我谢过娘娘体恤,我身体已经无恙,明日就能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问春稀里糊涂地来,但在仪美人表态后,倒是隐约意识到娘娘在做什么了。 等问春离开,绥锦看了看主子,叹息了一声。 殿内没有其他人,邰谙窈懒得做戏,她掀起杏眸瞥了眼窗外,听着外间的风平浪静,她轻描淡写道: “她果真不是一个聪明人。” 绥锦知道她在说谁:“她也许是在等。 21.第 21 章 [] ==第二十一章== 邰谙窈的绿头牌是放出来了,在皇后以为皇上时隔多日准备进后宫时,没想到,到了傍晚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邰谙窈对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在位低时,她不希望风头过盛,毕竟,她还没入宫时,良妃的事情就给了她一个前车之鉴,太过高调,只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 她是无所谓,但少不得在请安时要听一些闲言碎语。 她一个美人位份,在这宫中不高不低,总有些人的酸话是她必须得听的。 这次请安,也是邰谙窈第一次在坤宁宫见到良妃,好在她和良妃的位置有点远,不需要二人搭话。 但也有人故意不放过她: “听说昨日皇上给坤宁宫赏了许多荔枝,叫嫔妾等人真是羡慕。” 皇后捧茶喝一口,心底了然,这话头明显不是奔着她来的,果然,那人话音一转,直朝仪美人而去:“哦,对了,嫔妾险些忘了,不止是皇后娘娘得了赏赐,仪美人也得了不少。” 邰谙窈抬头朝说话的何美人看去。 何美人冲她笑了笑:“仪美人生得这般好,不免叫皇上惦记着,不似我们这些姐妹,没个口福。” 邰谙窈不懂,这何美人一番唱念做打是要作甚,将她抬高拱火,她倒是能理解,但也不至于拉着自己和满宫妃嫔一起贬低。 紧接着,何美人视线陡然放在了良妃身上,邰谙窈握着杯盏的手指一紧,就听何美人打嘴道: “瞧嫔妾这嘴,真不会说话。” “良妃娘娘和仪美人姐妹情深,仪美人得了赏赐,和良妃娘娘得了赏赐是没什么不同的。” 满殿倏然静了下来。 谁能听不懂何美人话中的意思? 说着良妃和仪美人姐妹情深,但纵使是亲妹妹,不是自个得了赏赐终究是不同的。 而且何美人说得仿佛良妃和仪美人是一体一般,但谁不知道昨日仪美人得了赏赐后,根本没派人去过蔌和宫。 换句话说,良妃根本没沾到仪美人的光。 如果搁她们身上,她们也未必会把荔枝送去蔌和宫,笑话,这姐妹二人,一个得了赏赐的,一个没得赏赐,尤其还是位低的那个得了赏赐,岂不是明晃晃地打脸么? 不得不说,不论何美人今日的话是挑拨离间,还是单纯看笑话,都格外扎心。 而且,众人隐晦地对视一眼,面色稍有古怪。 良妃娘娘惯来得宠,往日御前从未缺过蔌和宫的赏赐,这应当还是良妃头一遭只见别人笑吧? 良妃许久不曾被人这般当面讽刺过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何美人,何美人被她看得浑身一紧,但不等良妃说话,殿内骤然响起一声杯盏被搁置的声音,很轻也很闷。 众人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得仪美人放下了杯盏,她抬起杏眸,唇色依旧微白,不见黯淡,反而添了些许勾人心怜的脆弱,显得那双眸子越发黑,有股别样的昳丽,她声音很轻,仿佛再大声点就会要了她半条命般,但她说的话却不似她表现得那般温柔: “不会说话还不闭嘴,平白惹人厌烦。” 何美人一愣,没想到这二人中首当其冲的会是一贯低调安静的仪美人,待反应过来邰谙窈说了什么,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嫔妾就事论事,仪美人何必这般苛责。” 邰谙窈偏头望她,杏眸透彻,仿佛不解:“我只是顺着何美人的话一说,怎能就苛责了。” 她手指不紧不慢地捻着杯盏轻转,纳闷道: “难道何美人说自己不会说话,只是虚词而已?” 殿内有些闷笑。 谁都知道何美人是虚词,但被仪美人直接揭穿,就格外丢人了。 何美人心底暗恨,本以为这仪美人是团棉花,没想到里面居然还藏了刺,她攥紧了手帕,忍不住指着邰谙窈道:“你——!” 邰谙窈看着那根指着她的手指,眸底神色忽然一点点淡了下来。 何美人对上她的视线,居然有一刹间的哑声。 皇后见事态越来越不可控,抬手扶额,仿佛是被吵得头疼: “够了。” 她有点恨铁不成钢道:“瞧瞧你们,说个话也能说出火气来,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皇后视线自然而然地略过邰谙窈,不悦地落在何美人身上: “良妃和仪美人位高于你,岂是你能妄加议论的?看来上一次的罚抄宫规,还是没让你涨记性,回去给本宫面壁思过,什么时候管得住嘴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何美人惊愕,没想到和仪美人的一番争执,居然落得个禁闭。 她有意求饶,但皇后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何美人立即噤声,她心底忍不住怨恨。 仪美人当场给她没脸,皇后视而不见,只知道抓着她的错处。 摆明了是偏心! 仪美人她何德何能? 倒是听见何美人被禁闭后,良妃下意识地抬了下头,眼神不易察觉地变了变。 邰谙窈和良妃被迫捆绑,难免会一直关注良妃,于是将这一点尽收眼底。 她轻眯了眯眼眸,心底疑惑,良妃不想何美人被关禁闭? 为什么? 请安在一场闹剧散罢,众人潮水般退去,片刻,坤宁宫中就剩下一片安静。 邰谙窈位低,晚了一步出来,良妃依旧等在门口。 见状,邰谙窈忍住心底的情绪,她快步走近,似有不解:“娘娘在等嫔妾?” 良妃听着她口中拉远距离的称呼,一时间本来要说的话皆数堵在了喉间,许久,她说: “我好久没见你了,要不要去我宫中坐坐?” 邰谙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良妃身侧的仪仗,对于像个奴才一样跟在别人仪仗旁边的这种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有,她没有犹豫地推辞:“嫔妾久病初愈,闻乐苑还有事情要处理,还是改日再去叨扰娘娘。” 闻言,良妃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她低声说:“你别把何美人的话放在心上,你能得赏赐,我也替你高兴。” 酸涩是真的,觉得有点难堪也是真的,但替二妹妹高兴也绝非作假。 邰谙窈袖中的手指微动,她不肯对上良妃的视线,死死地垂着杏眸: “嫔妾都知道的。” 四周尚有妃嫔未散,良妃到底没再多说,今日暖阳很盛,邰谙窈却依旧穿着披风,一阵清风拂过,披风被吹得散了些,良妃下意识地伸手替她拢了拢。 邰谙窈不由自主地浑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