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剑霜寒》 1. 风落 [] 北境有山,名为浮玉。 巍巍群山,自西向东绵延数千里,将玄苍大陆与冰渊隔绝开来。 正值冬日,浮玉山百余座山峰均被积雪覆盖,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 一袭青衫御剑飞行的风禾,自南而归。 待浮玉山出现在视线中,他转动一圈左手拇指上的戒指,扬眉轻笑一声,调动灵力,快速朝群山深处的霜寒峰方向飞去。 这次离开宗门,前往南国执行任务已一年有余,师弟师妹们肯定极为想念他这个大师兄。 等他们再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一个个岂不要乐开花…… 思及此处,风禾不再顾惜灵力,几个起落,飞剑进入浮玉山,掠过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山峰。 经过流云峰上空时,风禾突然脸色微变,停住身形。 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前方突然灵力紊乱,而后,一道纤细的红影凭空在右前方出现,一把萦绕着黑色魔气的长剑疾速向他刺来。 “魔族入侵!” 风禾施展身法避开来者攻击,同时将这条信息以灵力注入宗门令牌进行示警。 随后抬手,脚下穗禾剑瞬间飞至手中。 他紧握剑柄,与蒙着同色面纱的红衣女子战至一处。 风禾的太玄剑决已经练至第七重,二十一道青色剑光相互联合,自成剑阵。 凌厉的剑气,带着风雷之声,从不同方位向红衣女子刺去。 红衣女子手中长剑上下翻飞,魔气组成的黑色龙影与穗禾剑的青色剑气在空中交织。 以两人交战处为中心,数十丈范围内飞雪漫舞,树木、藤蔓尽皆被剑气斩断。 青衫红影交错,金属交鸣声、灵力撞击声震耳欲聋。 几招之后,风禾神色逐渐凝重。 他距元婴只差一步。 二十二岁的金丹后期,在整个玄苍大陆都极为罕见,宗门对他向来抱以厚望。 一年前,他领取宗门任务,去往南国历炼时,婉拒了师尊派人跟随自己的提议。 可眼下,万里归途,耗费了他不少灵力,而对面的魔女,修为又明显在他之上。 这场对战,他必输无疑。 只希望能多拖延一些时间,等来宗门救援。 红衣女子似是看破了风禾的心思,剑势愈来愈猛,招招致命向风禾刺去。 风禾连连后退,心神疾转间,储物戒内法宝、符箓一一甩出,使出浑身解数来挡。 堪堪撑过半刻钟后,他灵力枯竭,再拿不出一件能抵御红衣女子攻势的宝物。 而宗门方向,仍然毫无动静。 风禾不知道为何令牌示警无效,也不明白二人打斗的声响如此之大,为何却无人发觉……只知自己今天难逃一死。 在红衣女子的剑锋刺入他的心脏,即将斩断所有生机前,风禾用最后一缕意念,催动了师尊在他结成金丹那日,打入他识海内的上品灵宝——万物归。 一念起,化神以下,万物同归。 望着红衣女子面纱之上冷洌无情的双眼,风禾染血的脸上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死,你也别想活。” 这是他身为太玄宗霜寒峰大师兄的骄傲。 风禾笑容刚起,红衣女子便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生死危机,顾不得身在峰顶,松开剑柄向后疾退。 跌落山崖前的最后一眼,她看见了一场瑰丽的血雨。 纵然及时躲避,仍有数十滴艳红,溅于她的红衣之上。 被万物归炼化后的血液,蕴含着能吞噬一切的能量,焚过她的衣衫、肌肤、经脉、骨骼…… 魔力无法凝聚,她好似一只布满破洞的风筝,飘摇着向崖下坠落。 从体内穿过的风,带着汹涌的腥味。 强忍着烈火焚身的痛楚,她把一粒黑色丹药放入口中,用力吞咽下去,然后,任由铺天盖地的疼痛淹没自己。 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未负魔后所托,任务完成就好。 —— 红衣女子气息全无的同时,浮玉山脉另一侧的冰渊深处,某间狭长的密室内,一尊高约一尺的红色彩偶双目光华尽失,伴随着“咔”的一声,破裂成一堆碎片。 密室外,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身着紫色宫装、端坐在书案前翻阅密报的女子,感应到破碎的是白羽司司主半夏的本命偶,微微抬头,发髻上流苏步摇晃动之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许久之后,自殿内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日暮时分,山间下起了大雪。 流云峰谷底,本该纯净无瑕的雪地上,却盘旋着一团浓郁的黑雾,仿若洁白画卷上的一滴墨,突兀、醒目。 黑雾之中,从千丈高涯坠落的红衣女子——魔修半夏,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在那里。 破破烂烂的红色衣衫,与浸湿雪地的血色融在一起。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血肉模糊,白骨隐现,分明已是死人。 但丹田处,一个悬空站立的黑色药灵,正双掌向上,指尖淡淡的光华向上延伸,牵引着她心脏停止跳动后逸散在体外的魔气再次回到体内,利用其中蕴含的魔力,为她修补残躯。 在黑色药灵操控下,半夏体表的伤口渐渐愈合,体内断裂的经脉缓缓相连。 相应的,聚在她周围的魔气也越来越少。 把飘散在外的最后一缕魔气引入她体内后,黑色药灵改站为坐,合拢双掌,开始榨取已被融进血肉的魔力。 隐藏在半夏识海边缘处,一道以魔力设下的禁制,也被药灵招至掌心,将其炼化。 待她的经脉、识海尽皆干涸,再寻不出一丝魔气后,药灵散尽自身灵性,裹挟着这些魔力一起撞向她的心脏。 怦怦…… 沉寂许久的心脏再次开始跳动。 意识归位的刹那,半夏从身体被碾碎重塑的疼痛中苏醒过来,还没来得及为生还庆幸,脑海中便有无数画面纷至沓来: 阿爹散值归家,悄悄从背后掏出一大串糖葫芦和许多小零嘴,吃得她肚子溜圆; 阿娘用柔软的布料,一针一线为她缝出漂亮的衣衫,惹来一整条街孩子的羡慕; 阿爹将她放在肩颈处,扶住她的身体在棠梨林快速奔跑,乐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阿娘把她搂在怀里,温言细语地给她讲睡前故事,她却睁大眼睛越听越精神…… 无忧无虑、幸福的童年时光至此结束。 紧接着闪过的,是她七岁那年,一个本该平常却突然染上血色的下午: 爹娘为了阻止她被突然出现在院中的人掳走,相继惨死在戴着黑色兜帽的人手中。 阿爹断落四处的残肢、阿娘血肉模糊的身体……原本温馨的小院变成人间炼狱,深入骨髓的悲痛中,惊恐悉数化作怒火。 她死死咬住拽着自己的黑衣人胳膊,用尽所有力气对他拳打脚踢,那人却置之不理,只将右手按在她头顶,说了句“资质极好”。 再醒来时,她与几十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被丢进一处幽深的洞穴。 洞口处,背光而立的黑衣人,冷冷地道:“想要报仇,先从这里走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