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说她高攀了》 1. 重生 [] 秋雨连绵,足足下了已半月有余。 淮安侯府后院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里,地上没来得及清理的落叶夹杂着雨水,愈发让人感觉阴冷。 顾潆醒来时,先是听到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屋里光线昏暗,她一时有些恍惚,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伸手想要拉开幔帐,可下一瞬,却觉一阵痛意从胳膊席来,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幔帐外,丫鬟倚春闻着动静,忙起身掀开幔帐,眼睛里满是关切道:“姑娘,你是不是又觉着痛了?您忍一忍,明个儿奴婢定想法子传话给姨娘,到时候让人偷偷送了药进来……” 说完,倚春到底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睛。 一个月前,徐家长房举家迁到京城,徐家作为江南富商,这次入京便是想在京城扎根,甚至徐老爷存了心思,想谋了皇商的空缺。 京城到处都是达官显贵,徐老爷能生了如此大的野心,觉着这皇商的空缺绝对不会旁落他人,不过是因着有自家姑娘这个筹码罢了。 倚春六岁便陪伴姑娘身边,小的时候她以为姑娘是绾姨娘所生,所以才不招大夫人待见。后来她才知道,姑娘是被人贩子拐卖到江南,又恰巧被当时还是花魁的绾姨娘买下来。等到徐老爷替绾姨娘赎了身,抬了绾姨娘入府,绾姨娘便和徐老爷说,姑娘自幼就是美人胚子,倒不如留下来,养在身边,日后少不得替老爷出力。 徐老爷行商这么些年,对于送了美人给门阀士族这件事情,本就上道,听绾姨娘这么说,再看看姑娘小时候的美貌就足以惊人,这长大后可还了得,如此便把姑娘记在绾姨娘名下,当做徐家庶女来养着了。 大夫人因着徐老爷抬了绾姨娘入府本就不悦,这会儿看着姑娘这平白多出来的庶女,可不越发如梗在喉,这些年没少打罚姑娘。可她也知道,老爷留着姑娘大有用处,所以责罚姑娘时用的是极其阴狠的法子,从不让姑娘身上留伤。 而这次入京,大夫人歇了责罚姑娘的心思,反倒提早让人做了华服,还给姑娘打了首饰,准备把姑娘卖个好价钱。 老爷和大夫人的谋算,倚春一直都懂,姑娘又岂会不知。可徐老爷和大夫人像是早就防着姑娘逃跑一般,平日里除了倚春这个随身服侍的丫鬟,还安排了四个婆子跟着。姑娘一个娇弱女子,又如何能逃得了。 倚春为着这事儿,暗地里没少哭。 可大抵是老天爷也瞧着姑娘可怜,入京后没几日,大夫人带了姑娘往外头去赴宴,众人惊讶于姑娘的美貌,更有人说姑娘和逝去的淮安侯夫人瞧着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知道淮安侯府长房嫡长女四岁时走失了,这事儿京城的老人们都知道,大家想着旧事,再看看眼前的徐潆,可不就更多了些好奇和打探。 事情闹腾这么大,自然是惊动了淮安侯府的人。加之这些年,徐潆一直留着走失时身上仅存的一个长命锁,淮安侯府的人一看,这如何还能有假,没几日便带了姑娘入府。 可若说是寻常的认祖归宗也就罢了,偏偏自家姑娘这些年养在徐家,徐家老爷存的又是那个心思,而且还有绾姨娘,不管是绾姨娘风尘女子的出身,还是姑娘原先不过是被徐家当做美人准备进献给京城的达官显贵,这一切的一切,让姑娘的身份多少有些微妙和尴尬起来。 更别提,这里面还牵扯着姑娘自幼和信国公世子爷的婚事了。 一时间,姑娘便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京城不少好事者,都想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信国公府到底会不会认下这门亲事呢? 大长公主殿下那么疼她那嫡孙,不至于真的让她那宝贝嫡孙娶了这声名狼藉的徐潆吧。 外头流言肆起,淮安侯府里,也不太平。 三日前,倚春陪着自家姑娘往侯夫人院里请安,如今的侯夫人小孟氏和姑娘的生母同出自永平侯府,若论尊卑,姑娘的生母是嫡出,而这小孟氏,则是庶出,只不过因着当年永平候老夫人子嗣艰难,所以便把这庶女也养在了身边。 等到夫人生了重病,小孟氏便过来侍疾,之后又做了淮安侯的继室。 因着这层关系,倚春多少觉着小孟氏会怜惜自家姑娘一些,毕竟,姑娘可要叫她一声姨母的。可那日往小孟氏跟前请安,小孟氏正对自家姑娘嘘寒问暖着,小世子爷顾鹤轩跑了进来,顾鹤轩是小孟氏费尽心机才得来的儿子,如今不过十岁,自幼便当宝贝疙瘩养着。 可谁能想到,他一进门给小孟氏请安之后,便嫌弃的朝自家姑娘看去,下一瞬,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便上前猛的推了顾潆一把,嘴里还嚷嚷道:“你这狐媚子,赶快给我滚出侯府!” “不过是被人玩、弄的货、色罢了,竟也敢肖想信国公世子夫人的位子!” 说完,他又得意的看看嫡姐顾瑾宁,言语间满是讽刺道:“你给三姐姐提鞋都不配,你这满身的铜臭味,怎敢舔着脸改回我们顾家的姓氏,想要高攀信国公府的婚事的。若你是个孝顺的,就该直接自戕了或者往庵堂当姑子去,而不是让我们侯府跟着被人笑话。” 因着顾潆自幼走失,这些年便有人说,信国公世子倒不如娶了顾瑾宁,毕竟顾瑾宁是小孟氏所出,未尝不可以继续这门亲事。 可对于这种说法,不管是信国公府还是淮安侯府这边,都未有任何的表态。于信国公府那边来说,府中一切都是大长公主殿下做主,她就忒瞧不上小孟氏借着侍疾入府最后成了淮安侯的继室。这不管小孟氏原先有没有那龌龊的心思,或者当真是永平侯老夫人怜惜外孙女,所以让小孟氏这个姨母嫁过去照顾外孙女,这一切在大长公主殿下看来,都无比的肮脏。何况,之后顾潆还走丢了,大长公主殿下可不越发疑心小孟氏一开始打的就是淮安侯继室的主意。 而对于淮安侯府这边,信国公府虽是显赫,可毕竟帝心难测,若有一日宫里那位觉着信国公功高震主,少不得要遭了祸事的。到时候,牵连到淮安侯府就不好了。 可大人的心思,顾鹤轩怎么会懂。他那番话便是要故意刺激顾潆,故意让顾潆觉着羞愧的。 倚春哪里会料到姑娘会这样被人欺辱,忙上前扶了自家姑娘。 可姑娘受了这样的委屈,小孟氏不过平平淡淡一句,“轩哥儿自幼被我宠坏了,潆儿,你莫要见怪。” 一旁,三姑娘顾瑾宁也极其沉得住气,语气柔柔的对着顾潆道:“确实,轩弟被母亲给宠坏了,大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她又故意道:“只是不知道大姐姐伤的重不重,要不要叫了郎中入府……” 她这话说的欲言又止,可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来,她是在暗示,这些日子府中本就因着顾潆被人指指点点,这会儿若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请了郎中入府,只怕要惹了老夫人和淮安侯不悦,甚至外头看戏的人也会对此指指点点,说是小孟氏故意苛责了顾潆,否则怎么会入府没几日就请了郎中呢? 小孟氏和顾瑾宁这样说,顾潆自然也只能强忍着疼痛,说自己无事。 可等到从小孟氏院里回来,倚春掀开姑娘的衣袖一看,看着眼前骇然的伤痕,她才知道,顾鹤轩那时是用尽所有力气的。 可如顾瑾宁所说,自家姑娘虽是淮安侯嫡出的姑娘,可如何敢在这个时候叫了郎中入府。姑娘自入府以来,淮安侯竟是连一次都没关心过姑娘,话里话外更多是告诫姑娘让她谨言慎行,甚至有一次指着姑娘的衣服,骂姑娘不知羞耻,穿的如此招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风尘之地出来的。 被生父如此训斥,姑娘的难堪可想而知,又怎么可能再在这个时候请了郎中入府。何况,姑娘即便想请,也没有门路。这小小的青芜院,萧索到连倚春都替自己姑娘委屈,又哪里会有人肯替姑娘暗中请了郎中呢? 回想着这些,倚春没忍住,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见倚春落泪,顾潆也终于回过神来,她明明记得自己嫁给信国公世子陈砚青,因着她声名狼藉,入府后没少被妯娌为难,被国公府的姑娘们白眼。婆母窦氏更是日日想着法子的蹉跎她,好不容易熬到生下儿子,还未来得及看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一眼,婆母便让人把孩子抱在了她院里,自那之后,她每日往婆母身边晨昏定省才有可能见着儿子一面。 许是窦氏的故意挑拨,儿子和自己并不亲近,甚至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厌恶。 而她自觉身份卑微,并不敢往陈砚青跟前哭诉,何况,她一直都觉着陈砚青并不愿意娶自己,自己便是和他诉苦,他只怕也会嫌弃自己多事。而且,她也没那个胆子,她嫁给陈砚青那么些年,即便到了后来那些年,每每面对他时,她心里都还有些发憷的。 这样小心谨慎,郁结于心,做小伏低过了许多年,顾潆身子如何能经受得住,生命最后几年,她其实早就觉着自己几近灯枯油尽了。有一日她陪陈砚青往宫里赴宴,众位贵夫人对她羡慕嫉妒恨,可她却觉着像是离魂了一般。外人都道,她当年那样的声名狼藉,能嫁给陈砚青做了世子夫人已经是绝好的命格了,之后还生了儿子,只要她不犯七出,她一辈子都是显赫的命,等她老了,儿子也会给她荣养。 可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和死人无异了。一个人谨慎小心这么些年,和妯娌还有姑娘们说话,她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在婆母面前,她更是恐自己惹了婆母的嫌弃,她那婆母窦氏是个厉害的,有一次长房大夫人说见过给儿媳妇立规矩的婆婆,可没见过窦氏这样故意蹉跎人的。窦氏素来和大夫人不睦,直接就垮了脸,阴阳怪气道:“我比不得长嫂好命,给儿子娶了内阁大学士府邸的姑娘。我这儿媳妇,我若不时时刻刻敲打她,恐连累了我儿的名声。” 这样的羞辱,换作别人如何会受的住。可顾潆却没有半分的反驳,也不敢有半分的委屈。许是她自幼在徐家,在嫡母的手里受了太多的苦,起码窦氏没让人拿长长的银针往自己身上扎,这在她看来已经很仁慈了。 可重生归来,顾潆回想着自己的上一世,她觉着自己真的太可怜了。如果说在徐家时,她受的是身体上的苦痛,那么嫁到信国公府后,精神的折磨其实才是杀人于无形的。 可这还不算最可怜的,老天爷像是故意捉弄她一般,上一世她死后,游魂竟是留在信国公府久久不去,让她死后还眼睁睁的看着信国公府满门覆灭,看着朝臣们列数信国公府的罪行,看着信国公府被抄家,男人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则被发配教坊司。 顾潆恨过信国公府的人吗? 她想她是恨过的。可看着往日里金尊玉贵的夫人姑娘少爷们如今穿着白衣囚服,被狱卒推搡着,顾潆又觉着自己不恨了。她只是命不好,她那一刻只想赶快喝下孟婆汤,把一切都忘个干净。 可现在看来,老天爷终归没有成全自己。 自己再一睁眼,竟然回到了十二年前,和陈砚青大婚前夕。 她觉着自己好似在做梦,她甚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觉着身上的痛意,她只觉着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真的重生了!可她却高兴不起来,反倒是满心的惶恐和不安。上一世自己过的那样悲惨,这一世,自己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原本哭得伤心的倚春这会儿终于发觉了自家姑娘的不对劲,她忙起身又点了一盏灯,待转身回来时,竟看见自家姑娘竟是浑身发抖,像是害怕至极的样子。 “姑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唬奴婢!”倚春说着忙上前搂着自家姑娘。 感受着倚春的温度,顾潆才慢慢不再发抖,她抬眸看着倚春,上一世倚春跟着自己嫁进信国公府,跟着自己谨小慎微的过活,却因着信国公府三老爷是个风、流性子,有一日竟被醉酒的三老爷强了去,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三夫人能容许三老爷在外头花天酒地,又如何能允许自己眼皮子底下出这样的事情,直接就让人把倚春杖毙了。 顾潆第一次鼓足勇气,跪在三夫人面前求情,可等待她的却是羞辱和谩骂。 她记得那一日也是阴雨连绵,她从三夫人院里回来时,撞见了刚回府的陈砚青,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在陈砚青面前落了泪,可许是因为雨水的掺杂,陈砚青并未发觉自己哭了吧,毕竟她即便是哭,也不敢出声的。 她记得,陈砚青当时淡淡的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不过一个贱婢,夫人何须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顾潆当然知道,自己让他丢人了。毕竟,她和陈砚青只要一日不和离,只要他一日没有休妻,她便是这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她为了一个奴婢跪在三夫人面前,可不让他颜面尽失。 可第一次,她没有战战兢兢的道歉,而是神色默然的看了他一眼,便回了自己院里。 那之后,她强撑着为倚春操办了后事,她这些年活的小心谨慎,钱财上也丝毫不敢花,只恐婆母觉着她是贪财享乐之人。可倚春的后事上,她却足足花出去三千两银子。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倚春活着的时候没有跟着自己享福,死了,只怕会怨恨自己吧。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护你周全……”像是突然找到情绪的宣泄口一般,顾潆大声的哭了出来。 倚春却是愈发吓坏了,“姑娘,你刚刚是不是梦魇了,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倚春确实想不出别的可能了,姑娘这些年受了无数的委屈,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姑娘这样哭。而且还和自己说对不起,可姑娘怎么会对不起自己呢?当年若非姑娘从牙婆那里买了自己,自己只怕早就被卖到勾栏去了。 顾潆抬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倚春,如果说方才她对于重生之事还只是惊慌无措,那么在看到倚春的这一瞬,她紧紧攥住了锦被,发誓一定要改变。 上一世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重生回来,她却是多少占了先机的。她了解那些人的性子,对于京城这些候门贵族也不会如上一世一样觉得高不可攀。 要知道上一世信国公府满门获罪,京城也有不少世家大族被牵连进去的,那些风光无两的贵夫人侯夫人们,这一世自己再不会怕了。毕竟,之前她们再尊贵又如何?落魄之后不也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可这一世,自己到底要不要嫁给陈砚青呢?毕竟上一世,自己所有的痛苦皆源于信国公府。 想到若能避开和陈砚青的婚事,顾潆不由有几分激动。可激动过后,却觉着阵阵无力。 上一世,京城那么多世家大族被牵扯到储位之争,最终获罪。认真说来,信国公府还算是遭难最晚的。 而且,这婚事岂是她想作废就作废的。她不过一个身份尴尬之人,又怎么可能敢做出退婚的事情来。若她没有记错,几日前,信国公府那边已经传人来提亲了,便是认下了这门婚事。这个时候,自己若闹腾的不嫁,她相信自己那迂腐的生父绝对会把她直接沉塘。 想到这个可能性,顾潆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看自家姑娘不说话,倚春突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开口道:“姑娘,您可是怕嫁到信国公府后,被世子爷不喜。可姑娘生的貌美,性子又好,只要世子爷的心不是铁打的,肯定会看到姑娘的好的。” “至于国公夫人那边,这哪家的婆婆不立规矩的,奴婢私心觉着,只要这国公夫人不如大夫人那般故意折磨姑娘,这就已经算得上慈爱了。” 她是真的怕极了大夫人,更怕老爷把姑娘送给门阀大族,所以现在姑娘要嫁给信国公世子,这事情虽说也是前路未定,可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起码姑娘和世子爷的婚约是老信国公和老侯爷定下的,只要有这层关系,姑娘又性子温婉,不争不抢,世子爷不会看不到姑娘的好的。 在倚春心里,自家姑娘便是世间最好的姑娘。 听着倚春的话,顾潆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不过没等她开口,便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 都这个时辰了,有谁会往这偏僻的院落来呢? 还是说,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仆两人下意识往门口看去,却听外头传来三姑娘顾瑾宁的声音,只听她声音温婉道:“大姐姐,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那日在小孟氏屋里,顾瑾宁没有帮自己分毫,她和小孟氏一条心,心里肯定是不待见自己的。 所以,她怎么会特意往她院里来呢?毕竟上一世,即便是出嫁那日,顾瑾宁也未往自己这院里来的。 顾潆下意识便觉着有些奇怪。 可顾瑾宁这个时候过来,她虽满心疑惑,却不好拦了她在外头,忙让倚春去开门了。 很快,顾瑾宁便进来了。 顾潆重活一世,再不是那个看着顾瑾宁这个高门贵女便觉自惭形秽,只低眉敛目,不敢多看对方一眼的人了。 所以 2. 心气高 [] 却说顾瑾宁满心欢喜的出了青芜院,丫鬟琥珀紧紧跟着她,可和顾瑾宁的得意洋洋相比,琥珀却是吓得脸色苍白。 方才她未随自家姑娘往大姑娘屋里去,可即便隔着门窗,她也听到了姑娘的谋划。姑娘竟要代替大姑娘嫁给信国公世子。 这可如何使得!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视线不由便往顾瑾宁肚子看去,这别人不知道,她身为姑娘的贴身丫鬟,如何能不知道姑娘如今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何况,这孩子的父亲还是当今太子。 她真的觉着姑娘着魔了。有了这个孩子,太子殿下肯定会给姑娘太子妃的位子的,姑娘怎放弃好好的东宫太子妃不要,愣是要抢了大姑娘的婚事呢? 似是知道琥珀的心思,顾瑾宁冷冷暼她一眼,威胁她道:“你这死丫头,懂什么?!我可警告你,若你胆敢把今日的事情告诉娘亲,我绝对直接把你卖到勾栏去!” 顾瑾宁一边威胁着,脑海中却是想起了上一世自己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 她是淮安侯府嫡出的姑娘,娘亲又是爹爹的继室,按说也算是高门贵女,在京城里没谁敢小觑的。 可因着娘亲曾经在姨母病重时入府侍疾,之后又成了爹爹的继室,外头便有流言蜚语传出,说是娘亲恬不知耻,说不准早就和爹爹珠胎暗合,有了苟且。 这些流言蜚语,若只是一些嘴贱的人随口说说也就罢了。偏偏,大长公主殿下似乎也是这样的心思。否则,对于这些年关于自己代替丢失的长姐嫁给信国公世子这事儿,信国公府何以一直没有表态。 或许是因着这些流言蜚语吧,娘亲也越发心高气傲,从小就告诉顾瑾宁,一定要寻一个比信国公世子还要好的夫婿,绝对不能低人一等。 可这京城有谁还能比信国公世子身份更为尊贵呢?母女两人一合计,可不就瞅中了太子殿下。 可太子殿下又岂是一般人可以肖想的。毕竟这京城高门贵女多的是,顾瑾宁只怕削尖脑袋,太子殿下也未必瞧得上自己。 不过好在顾瑾宁是个聪明的,都说这世间男人从不会是柳下惠,借着一次赏花会,顾瑾宁便暗中勾、搭了太子。她温柔可人,和太子做那事时又极其放得开,很快便勾的太子时常出宫来私会。 上一世,顾瑾宁对自己的美貌是很自信的,对于太子妃的位子,她也觉着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何况,她已有了太子的骨肉,便是凭着这腹中的孩子,她定可以母凭子贵,入主东宫,成为东宫的女主人。 可谁能想到,赐婚的旨意下来时,太子妃人选竟会成了太子母族的表妹。 而她,则成了太子嫔,区区一个妾室。 可那个时候,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为了不让人瞧出她身体的异样,她日日拿布帛裹着。她以为只要她入了东宫,太子会护她周全,太医院那边也会听从太子之命,让这个孩子找个合适的时机降生。 赐婚的旨意一下来,太子原还安抚她。可不知是哪里走漏了消息,竟是被国舅爷给知道了,这么一桩丑事国舅爷自是要替太子周全的,毕竟他的女儿是未来的太子妃,若闹腾出了丑事,皇上怪罪太子,太子妃脸上也不好看,于东宫地位也不稳。 所以,他便让太子劝着顾瑾宁打了胎。都已经六个月的胎儿了,错失太子妃之位的顾瑾宁本就异常失落,谁能想到,太子非但没有护着自己,竟然兜头一盆冷水给自己浇了下来。 她那个时候可真的傻啊,还想着若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也未必不可以和太子妃争个高低。 毕竟,潜邸时的高低算得了什么,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可她虽有这样的心思,太子又岂会真的由着自己,尤其还有国舅爷在旁相逼,太子哄了她没几日便失了耐心,说她要不答应打胎,要不他有的是法子让一个太子嫔消失。 往日里的温柔怜惜,那一刻竟都像是一场梦境一般。 顾瑾宁已经嫁入东宫,又怎么可能真的冒险让自己因着此事遭了太子的厌弃。她想了想,便想着借此一搏,自己依了太子的意思,许还可以让太子怜惜自己,能让太子永远记得自己的好。至于孩子,她只需要好好养着身子,日后总会有的。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自此再没有过自己的孩子。 这倒也罢了,之后太子被废,东宫女眷随着太子被圈禁。太子愈发喜怒无常,见着自己时动辄就是打骂。顾瑾宁从未有那样后悔过,若是可以,她不要再和太子有任何的纠缠了。 她怎就没有自己那长姐顾潆命好呢? 和信国公世子的婚事,她未必不可以抢了去的。偏偏她和娘亲心比天高,觉得自己是一等一的尊贵命。 可到头来,她踏入了这样的深渊。顾潆却得了诰命夫人。 即便顾潆受那婆母窦氏的蹉跎,可这点儿委屈和自己受的劫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直至几日前她重生了,她觉得连老天爷都在给她机会 3. 恶毒 [] 琥珀暗自心惊着,可没等她再开口劝顾瑾宁一番,却听顾瑾宁道:“走,随我去找封嬷嬷。” 这封嬷嬷是小孟氏的心腹,这些年更是掌管着夫人的私库。这若换作往日,三姑娘说要去找封嬷嬷,她只当侯夫人近来得了什么珍贵玩意,被三姑娘给瞧上了。可方才发生的事情却让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姑娘这怕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的。 可饶是琥珀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等她听到自家姑娘趾高气昂的命令封嬷嬷开了库房,并吩咐封嬷嬷把先夫人留给大姑娘的嫁妆偷偷搬出来,待大婚那日跟着迎亲的队伍抬往信国公府时,她还是给惊到了。 侍奉顾瑾宁这么些年的琥珀尚且这样惊讶,封嬷嬷就更不懂了。有一瞬间她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半晌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满目不解的对着顾瑾宁道:“三姑娘,您弄错了吧,夫人这些年有多宝贝这些嫁妆,您是知道的……” 封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却见顾瑾宁怒气冲冲打断她道:“封嬷嬷,这些年我念你是母亲身边侍奉的老人,颇给你面子。可母亲糊涂,难道嬷嬷也糊涂。自打大姐姐回府,京城上上下下的人可都盯着姨母留下的嫁妆,要给母亲扣了恶妇的帽子呢。这若放在寻常人家,不过一桩小事,内宅阴私哪家不是如此。可我将来是要嫁给太子殿下做太子妃的,难道也因着这件事情连带着被人指指点点!” 顾瑾宁毕竟重生一世,自然知道怎么拿捏封嬷嬷。她之所以动怒,拿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去压封嬷嬷,不过是害怕封嬷嬷转身就回禀给母亲,如此一来,母亲自然是要过问的。到时候,自己所谋划之事许也瞒不住。 见顾瑾宁动怒,封嬷嬷果然犹豫起来。 按说,她是小孟氏的人,效忠之人该是小孟氏的。可想到三姑娘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这日后若诞下小皇孙,等到太子殿下登基,若因着自己今日办事不力记恨自己,到时候自己可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这样想着,封嬷嬷满脸堆笑的看着顾瑾宁道:“三姑娘果然是长大了,其实奴婢也觉着夫人这事儿做的糊涂,眼光短浅。” 封嬷嬷可不糊涂,她不可能为了这些嫁妆真的得罪了三姑娘的。 至于侯夫人那边,即便发现这些嫁妆不见了,那也有三姑娘在前头顶着呢,她一个奴婢,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可心里这样想着,封嬷嬷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着右眼皮在跳。 见封嬷嬷恭顺的样子,顾瑾宁心里很是满意,不过也不忘再次威胁她:“嬷嬷,这嫁妆的事情,母亲那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心里有数吧。” 封嬷嬷哪里听不出顾瑾宁的威胁,忙发誓道:“三姑娘,您放心,奴婢铁定不会让夫人知晓的。这自打大姑娘回府,外头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侯夫人本就身子有些微恙,奴婢又怎会这个时候去惹了夫人心烦呢?” 顾瑾宁见事情办妥,心中更是得意了。 她也没多留,转身就往自己院里去了。 看着顾瑾宁离开,封嬷嬷忍不住感叹道:“三姑娘就是不一般,还未嫁给太子殿下做了太子妃呢,就如此气势逼人。” 这样感慨着,她更觉自己替三姑娘瞒着此事,可以说是极其精明的。这三姑娘日后当了太子妃,假以时日便是中宫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若能记得自己的半分好,自己那一家子在邻里间也能横着走了。 同一时间,正院里。 小孟氏靠在金丝迎枕上,满目的厌恶,“这小贱蹄子当初我专门让人把她拐走,可没想到,她竟这么命硬,竟辗转又回了京城,还认祖归宗了!” 自打顾潆回府,小孟氏便始终气难平。当年她那样费尽心机做了侯爷的继室,抢了长姐的位子,还把那碍眼的孽障给弄走,自此侯府没谁再敢不尊她。 至于外头的流言蜚语,即便当年传的沸沸扬扬的,可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平息了。偏偏,顾潆这个时候回来了,小孟氏再次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更让小孟氏郁结于心的是,信国公府还认下了两人自幼的婚约,她不得不忍着这口恶气操持接下来的婚事。 她越想越觉着窝火,阴阳怪气又道:“这信国公世子莫不是个傻的,就这贱蹄子这般声名狼藉,他怎敢娶回去呢?何况,这贱人 4. 权宜之计 [] 同一时间,信国公府 宁远侯世子沈让深夜往信国公府来,总算是逮到了好友陈砚青。这些日子,关于好友和顾家大姑娘的婚事,京城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自幼一起长大的沈让怎能不关心关心好友。而且这些年来,自己那嫡亲的妹妹沈妙整颗心都在陈砚青身上,骤然听说陈砚青应下了和顾家大姑娘的婚事,这几日里暗地里没少哭,瞧着人都消瘦了许多。 要知道这么多年,不管是哪家的示好,亦或是哪家姑娘的青睐,陈砚青都未表现出任何的亲近,始终给人一副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性子。 可自己那妹妹却觉着自己还有那么一丝的希望的,毕竟,有他这个当哥哥的在,她比寻常贵女能见到陈砚青的机会要多许多,未必不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谁都没想到,突然会冒出一个顾家大姑娘。 依着沈让的性子,是不想掺和此事的。可想着妹妹一片真心,再加上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总不会是空穴来风,沈让思量几日,到底还是往信国公府来了。 此刻,他眼睛忍不住朝陈砚青撇去。他着实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他虽和陈砚青是自幼玩到大,陈砚青却是极其清冷的性子,所以即便是他也得斟酌着该怎么开口问才能显得不至于太过突兀。 半晌,他终于试探的问道:“砚青,外头关于顾家大姑娘的传闻你可听说了?” 像是早就知道他要问什么,陈砚青轻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看他神态自若的样子,沈让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道:“砚青,我知道你和顾家大姑娘是自幼的婚约,可即便如此,你也不好真的应了这婚事吧。就顾家大姑娘如今这名声,即便是你退了这门亲事,也不会有人说你背信弃义,亦或是说你凉薄。” 沈让的思绪这会儿是真的混乱极了,在他看来,他们这种出身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没有什么。纵然做不得情投意合,可到底可以相敬如宾。 可这顾家大姑娘,还未过门就惹众人指指点点,他总觉着这婚事太欠考虑,甚至是觉着有些荒唐。 可偏偏,陈砚青一副气定神闲,也不知是真的没有把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还是说根本不在乎这桩婚事。 见沈让这样子,陈砚青终于抬眸朝他看去,只见他笑了笑,“那些流言蜚语我自是听说了。可撇开那些肮脏的话,也有人对顾家大姑娘有全然不一样的看法,说她瞧着端庄守礼,娴静温柔。如此性子的人,自是知趣懂事,既如此,我为何不应了这门婚事呢?” 顿了顿,他又道:“何况,帝心难测。我应了这门婚事,也省得皇上日日睡不安稳。” 听到这里,沈让算是明白了。好友一是想图个内宅清静,二是让皇上满意。 不过他也不觉意外,毕竟这些年,信国公府瞧着地位显赫,可内里却是一堆糟心事儿。而这就不得不提及当年大长公主嫁给老国公爷之后的事情了。 当年老国公夫人去世,大长公主御前请旨下嫁到信国公府,这若是寻常的继室也就罢了,可偏偏大长公主是最得宠的公主,这若诞下嫡子,还能当真把爵位给了先夫人所生的儿子,反倒是让自己的孩子仰人鼻息。 反正事情的结果就是爵位给了长公主所出的嫡子二房二老爷,也就是如今的信国公,至于长房大老爷不过是在户部领了个闲差。依着长房大老爷不争不抢的性子,信国公府内宅也算得上是平静。可偏偏当年先帝爷赐婚,把显亲王府的荣昭郡主指给了大老爷。这位郡主可是泼辣又好强的性子,嫁过来之后,可不就得掰扯爵位的事情了。 她瞧着大老爷烂泥扶不上墙也没灰心,反倒是把目光放在了儿子身上。所以便想着让自个儿儿子和陈砚青争抢这爵位。 她和大老爷是御旨赐婚,背后又有显亲王府,加之近些年皇上猜忌心愈深,作为长媳宗妇的她可不处处看陈砚青不顺眼。 而陈砚青的婚事,自然也格外的重要了。 这若陈砚青也娶了高门贵女,有一个得力的岳家,信国公府内宅可有的热闹了。至于皇上,信国公府以军功起家,若再有了助力,想来皇上愈发睡不安稳了。 想着这些,再看看眉目清冷的陈砚青,沈让深深叹口气道:“我不知是谁和你说顾家大姑娘端庄守礼,娴静温柔的。可你既信了,那必定是你信得过的人。既如此,我就祝你和顾家大姑娘相敬如宾吧。而且你放心,她既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日后见着时我自不会落了她的脸面的。至于妙儿那边,她心仪你这么些年,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你和顾大姑娘大婚。若日后有什么冲撞了顾大姑娘的地方,我请你多担待些。” 说完,沈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就离开了。 信国公府二房院里 5. 得罪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成婚前一日。 毕竟是和信国公府的联姻,小孟氏心里再不喜,也差人把府里上上下下装扮的一派喜庆。当然,除了顾潆所住的青芜院。 明个儿顾潆着嫁衣从青芜院往老夫人院里请安,之后,迎亲的人便该来了。顾潆在京城又无半个好友,也没哪家的贵女会往她院里去,至于那徐家人,绾姨娘倒想让自己那亲闺女陪着顾潆,可外头那么多的流言蜚语,绾姨娘有这贼心,到底也没敢这个时候,故意生了事端。 所以,青芜院是丁点儿的喜庆都无,竟是瞧着比往日愈发寂静了。 倚春瞧着眼前这落寞,终于忍不住开口,替自家姑娘委屈道:“姑娘怎么说也是未来信国公世子夫人,侯爷和小孟氏便是不疼姑娘,也该顾忌些信国公府的颜面啊,怎好这样故意折辱姑娘。院里竟是连一丝喜色都无。” 倚春心里怎能不怜惜自家姑娘,这若不是侯爷和小孟氏觉着信国公府瞧不上自家姑娘,又如何敢这样做。可已经走到这一步的,倚春生了会儿闷气之后,也只能宽慰顾潆道:“姑娘,您放心,总有侯爷和小孟氏后悔的时候。待日后侯爷和小孟氏看着姑娘和世子爷和和美美的,少不得后悔今日这样欺负姑娘。到时候,姑娘就硬气一回,也在侯爷面前耍耍威风。” 倚春说这番话其实也是故意逗顾潆开心的。说实话,她心里也虚的很。未来姑爷是个什么品行,会不会把姑娘放在心尖儿上,一切都是未知。 顾潆见她絮絮叨叨的,怎能不知道她其实是在担心自己。 想到上一世大婚前夜,自己和倚春一样,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她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自己再不会自怨自艾了。人只有自己把自己当人,才能把日子过好。 这样想着,她伸手抓住了倚春的手,笑盈盈道:“倚春,我们今天做个约定好不好?从今日起,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未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要害怕,好不好。我们不要再战战兢兢过日子了。” 倚春怔怔的看着自家姑娘,她对姑娘这些话的意思似懂非懂。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自幼就陪伴姑娘身边,按说该是最了解姑娘的人了。可也不知为何,这几日的姑娘给她的感觉有时候竟有些陌生。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可性子却像是变了许多。不再自怨自艾,也大胆了许多。 否则也不会哄骗三姑娘,想借着这机会把先夫人留给姑娘的嫁妆拿回来。 可心里虽有诧异,倚春还是点头道:“我都听姑娘的。” 倚春的话才说完,却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没等倚春问是谁,却见门被猛地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小孟氏身边侍奉的徐嬷嬷。 屋里烛光昏暗,不见一丝喜庆。徐嬷嬷原以为顾潆主仆二人这会儿该是偎依在一起哭呢,所以进来时,眉宇间便带着看好戏的傲慢和轻蔑。 可她没想到的是,两人瞧着竟是神色淡然,像是丝毫不为着眼前这处境有任何的委屈和自怜。 不,不可能的。这事儿换作任何一个姑娘,都不可能如此沉得住气。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她们强自镇定。 这样想着,徐嬷嬷心中冷笑,缓步走向床榻旁。 徐嬷嬷是侍奉小孟氏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自然瞧不上顾潆。所以,直接就道出了自己的来意,甩了几本春、宫图在顾潆面前,讽刺道:“这不,明个儿便是大姑娘和世子爷大喜的日子了。这日后啊,便是夫妻了。所以夫人特意交代奴婢带了这些书过来,毕竟明个儿您和世子爷总归是要坦诚相见的,到时候若是什么都不会,岂不坏了世子爷的兴致。” 徐嬷嬷这番话不可谓不毒。这京城谁不知道顾潆之前被徐家养大,徐大人是要准备把她送给京城这些达官显贵的。是以,在那事儿上怎么可能不熟悉。她特意过来不过是为了故意羞辱顾潆罢了。 顾潆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徐嬷嬷也是这样高高在上的羞辱自己,而自己脸色苍白,却不能反驳半分。毕竟,她那样的名声,即便是反驳,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可重生一世,她却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徐嬷嬷,拿起其中一本春、宫,懒懒道:“徐嬷嬷说的是,也难为姨母这样替我考虑。你回去告诉姨母,她的良苦用心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徐嬷嬷见她这般反应,眼里瞬间满是惊讶。 这明显和她预料的反应不一样。 她怎么不哭呢?怎么不满脸的羞愧,怎么不是一副受尽委屈的可怜样。 信国公世子是怎样的矜贵,她这样声名狼藉的人,怎么可能得了世子爷的欢心。也因此,自己这样羞辱她,她该越发战战兢兢自怨自艾才是啊。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她这样镇定的。还是说,她自恃姿色,觉着自己一定可以把世子爷迷住。 想到这些,再看看眼前的顾潆一身月白色襦裙,明眸皓齿,乌黑的发丝只插了一支白玉簪,瞧着竟是那样的光彩照人。 可怎么会呢?自打顾潆回府,她给自己的印象一直都是战战兢兢,谨慎小心,甚至是唯唯诺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她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 还是说,她之前都是伪装的。只是因着明日就是她和世子爷的大婚了,一切都不会有任何的变数,她便不再伪装,提前摆起信国公世子夫人的架子来了。 是的,只可能是这样。 想通这个之后,徐嬷嬷也不再心慌,只冷笑着看着顾潆道:“大姑娘,您还真是,这么快就摆起谱来了。可你真当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啊。信国公府是什么门第,京城多少门阀的贵女想嫁给世子爷。你以为你嫁过去之后便高枕无忧了。你做梦吧!” “信国公府不过是不想惹了皇上猜忌,所以才认了这门亲事。你哪里来的底气,真把自己当做贵夫人了!那信 6. 坏心眼 [] 许是因着这一世打定主意要重新来过了,顾潆这天晚上睡得竟格外的安稳。倚春却和她相反,可以说是一眼没合。等到天刚亮,她便起来了。 不一会儿,前来给顾潆上妆的嬷嬷和丫鬟也来了。 这上妆嬷嬷是淮安侯老夫人特意请来的,来之前,淮安侯老夫人特意嘱咐她,今个儿这妆容,怎么不起眼怎么来,万不可让人往妩、媚想了去。 这些日子里,京城关于这位顾家大姑娘的流言蜚语,这嬷嬷自然是听闻了的,是以心里哪里能不明白老夫人的用心,老夫人这是生怕今个儿大婚时大姑娘太过显眼,再惹了人指指点点呢。 可毕竟是大婚的日子,信国公府那边听说迎亲的仪仗,排场,丁点儿都不差的。这换作哪一个贵女,不得体体面面的出嫁。偏偏顾大姑娘,还要故意遮掩了容貌。想着这些,嬷嬷都有些同情顾潆。 尤其此刻,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顾潆一身大红色绣鸳鸯嫁衣,虽未施粉黛,瞧着却是眉目如画,雍容华贵。 这上妆嬷嬷不由暗暗一惊,不管是外头的流言蜚语还是淮安侯府的态度,让她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这顾家大姑娘该是那种娇滴滴眼神怕是都勾、人的美人。她怎么会想到,眼前通身上下无一件佩饰的顾潆,明眸皓齿,眼神淡然,哪有半分的不正经。反倒是给她一种沉稳大方的感觉,就是和外面那些侯夫人国公夫人相比,也不落了下陈呢。 嬷嬷这样想着,再看看眼前这屋里无一丝喜庆,可顾大姑娘却像是丁点儿的自怜都没有,反倒是落落大方,不由的她觉着这顾大姑娘该是个有造化的人。 一边感慨着,嬷嬷忙稳了稳心神,缓步走上前,恭敬的对着顾潆欠了欠身,笑盈盈道:“大姑娘,奴婢帮您上妆。” 这样的态度,一旁的倚春别提有多惊讶了。要知道,自打她们入府,府中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对自家姑娘如此友善的。 和倚春的惊讶不同,顾潆更多是觉着讽刺。 上一世大婚这日,也是这个嬷嬷来给她上妆的。可那个时候的自己,刚刚哭过,对着这嬷嬷时也是一副小心讨好的样子。 可即便是自己主动示好,这嬷嬷还是傲慢而又不屑的开口道:“大姑娘,您是知道外头的流言蜚语的,今个儿这大婚日子,老夫人的意思是您这妆容不宜太过出挑,更不可让人联想到娇、媚二字。是以,一会儿奴婢怎么画,您便全依着奴婢。” 上一世的顾潆心里本就忐忑,听了这话之后更是羞愧难当,哪里敢反驳半句。而等到她嫁过去之后,大婚这晚,等到陈砚青挑开她的盖头时,她愣是没有半点儿勇气看向陈砚青。 回想着这些,再看看眼前这嬷嬷陡然转变的态度,顾潆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上一世她过的那般悲惨,其实不全是别人的错,甚至可以说,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她先入为主的觉着自己低人一等,需要小心翼翼的过日子,这样才不至于讨了信国公世子还有信国公府满府人的嫌弃。 可自己若不在意这些了呢? 这一辈子,自己只想图个舒心,她再不想和上一世一样,做小伏低胆战心惊过日子了。 想明白这些,顾潆看着嬷嬷满脸的堆笑,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嬷嬷既是祖母特意差人请来的,必不会有任何的差错的,是吗?” 顾潆的语气平和而又淡然,可落在嬷嬷耳中,却心里猛地一咯噔。 若非她确定她和淮安侯老夫人谈话时顾潆并不在场,她都要怀疑顾潆是不是早已经知道了淮安侯老夫人要故意折辱她。 不过她也来不及细想,只恭敬道:“大姑娘,您是要嫁给信国公世子做世子夫人的,奴婢如何敢敷衍您,自然是要好好给您上妆的。” 顾潆听着,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一会儿,嬷嬷便给顾潆上好妆了。瞧着镜子中的顾潆一袭大红嫁衣,雍容华贵,嬷嬷忍不住啧啧称赞道:“大姑娘,奴婢也算是见过京城诸多贵女的,可和您这般耀眼夺目,竟是没有呢。” “今个儿晚上,世子爷怕是要被您给迷、晕过去了。” 嬷嬷原是奉承的话,可说完之后,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毕竟外头关于信国公世子和顾潆的婚事,大家都觉着信国公世子是被迫娶了顾潆。 既如此,今晚还不定会是什么情况呢。 顾潆却没有任何的感伤,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心中暗暗道:“顾潆,你可以的,这一世你一定可以做出改变的。” 一旁,倚春看着自家姑娘光彩耀人的样子,眼睛不由红红的。 不过没等她开口,却见外头有丫鬟进来提醒道:“大姑娘,时辰到了,该过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这丫鬟忒瞧不上顾潆,所以进来传话时也一副高高在上不愿意的姿态。 可下一瞬 7. 大婚 [] 很快,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便见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夫人,大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淮安侯老夫人神色不悦的轻轻嗯了一声。 屋里,众人见老夫人这样,也是神色各异,俱都看好戏般的往门口看去。 只是等到看到顾潆一身大红嫁衣绣鸳鸯,肤若凝脂,精致的妆容竟是映衬的她满身贵气,如京城最耀眼的明珠时,众人心里不由暗暗一惊。 只惊讶过后,众人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尤其是淮安侯老夫人,几乎是瞬间青了脸,心中也十分不解,她已暗自吩咐那上妆嬷嬷莫要让顾潆太出挑,那嬷嬷不至于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可她既然懂了,又如何要忤逆自己的意思呢? 还是说,这顾潆使了什么心机,亦或是给了她什么好处。 这样想着,淮安侯老夫人越发动怒了。 不过没等她开口,却是淮安侯先沉不住气了,直接就站起身,像是被刺激到一般,气呼呼指着顾潆道:“你这孽障,谁容许你这样装扮的!你这是要惹了京城上上下下的人指指点点,说我顾琢的女儿是个下贱东西,要以色侍人吗?” 顾潆既敢忤逆淮安侯老夫人,这样高调的过来请安,就已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即便是已经知道淮安侯对自己无半分父女之情,她还是觉着讽刺极了。 若换作上一世,被淮安侯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训斥,她肯定是又伤心,又胆怯,战战兢兢跪地请罪的。可这一世,她只高昂着的头,直直看向淮安侯,似笑非笑道:“父亲,女儿入府时只带了倚春一个丫鬟,入府后一切事宜皆遵循长辈教导。女儿自认为已经事事顺着您的心思,可为何,您要这样羞辱女儿呢?” “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却对女儿的容貌如此有敌意,难道父亲是要逼着女儿自毁容颜,如此才会满意吗?” 淮安侯怎会料到顾潆竟然会反驳,越发动怒了。 不过没等他再跳脚,却见一旁的顾瑾宁缓缓站起身,劝着淮安侯道:“爹爹,今日是大姐姐和世子爷的大喜之日。您就别为这点小事动怒了。这若传出去,少不得又惹人议论。” 说完,她又看向顾潆,缓和气氛道:“大姐姐,你也别怪爹爹。他其实是疼你的,生怕你因着貌美惹了信国公府那边的不满。姐姐并非糊涂人,该是知道体谅爹爹才是的。” 顾瑾宁也没想到顾潆今日竟然变了性子一般,可她也没多想,毕竟今日这大喜的日子,谁被这样训斥,大抵都要有些委屈的。 若她如上一世一样,不准备和信国公府有牵扯,她也就乐的在一旁看戏了。 可一会儿,自己还要代替顾潆出嫁,这个时候万不可刺激到顾潆,让代嫁的事情出了什么岔子的。 淮安侯方才被顾潆那样反驳,可谓是颜面尽失,这会儿见宝贝女儿顾瑾宁出来,也只能气呼呼对着顾潆道:“你看你三妹妹,多懂事,凡事都知道体谅我用心良苦。你以为你今个儿出尽风头嫁到信国公府是好事?你要知道,于女子而言,名声才是最重要的。你这些年被徐家养大,徐家又存了那样的心思,你不夹起尾巴做人掩盖你的容貌,讨了信国公府的人开心,别人只会说你心术不正,不够检点。” 上一世,多少人在顾潆面前说这样的话,起初顾潆其实是委屈的,可到了后来,连她都觉着自己的容貌只会惹了所有人不喜,所以也有心遮掩自己的容颜。可现在想想,这样的做法和这样自虐的想法,委实可笑,委实荒谬。 可她并没有再反驳什么,她累了,不想和淮安侯多费一句话了。淮安侯迂腐重至极,她说再多,也只是白费口舌。 见顾潆沉默,淮安侯并没觉着她虚心受教,反倒是在他眼中,这不成器的女儿愈发乖张了。只三女儿说的对,今个儿不宜生太大的事端,否则,他铁定要拿了家法教训这孽障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这请安的流程也只是简单过了一下,淮安侯老夫人也没故意再提及那女戒女训的事情,懒懒摆手让顾潆回她院里了。左右一会儿信国公府的人过来迎亲,她直接离府就是,也省得自己看着心烦。 一旁,顾瑾宁听祖母这么一说,忙装作乖巧道:“祖母,宁儿陪着大姐姐回去吧。” 顾瑾宁平日里最是孝顺懂事的,这个时候要陪顾潆回去,淮安侯老夫人也没有疑心,只感慨道:“你自幼就是个孝顺的,祖母一直都知道。” 小孟氏见女儿这般举动,也没有拦着。毕竟,她也不想让外头的人以为她苛待顾潆,若顾瑾宁陪她一起,也就堵住外头那些乱嚼舌根的嘴了。 却说顾瑾宁陪着顾潆回了青芜院。 想到自己一会儿就要代替顾潆出嫁了,顾瑾宁的情绪难掩激动,看着顾潆的目光,越发觉着顾潆蠢透了。 尤其瞧着眼前的顾潆一双漂亮的眸子,如精雕细琢的人儿一般,她更是抑制不住嘴角的嘲讽。 顾潆还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吧。待我嫁过去之后,我便把一切都推到这蠢货身上。我就说是她今个儿在祖母屋里受了委屈,回来之后便战战兢兢,跪求自己代替她出嫁的。 到时候,即便信国公世子和信国公府的人有疑心,可念着两家原先的情意,肯定也不会深究的。何况,今个儿顾潆受委屈的事情,如今该是阖府皆知了。即便信国公府的人特意查,自己也算不得说谎。 可出了代嫁的事情,淮安侯府铁定得给信国公府一个说法的,到时候依着爹爹对顾潆的不喜,应该会直接强行让人搅了她的头发,逼着她往庵堂当姑子吧。 想到自己这一世可以做了高高在上的信国公世子夫人,抢了原该属于顾潆的一切,而这蠢货,就只能一辈子青灯常伴,顾瑾宁便觉着心里一阵痛快。 尤其此刻的顾潆该是还幻想着代嫁之事过后,自己能替她重新谋了好的婚事,存着这样的幻想,顾瑾宁就越发得意了。 只顾瑾宁不知道的是,顾潆和她一样重生了。她此刻所有的小心思顾潆又如何能不知道。 只见顾潆给倚春使了个眼色,倚春会意,递了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到顾瑾宁面前,笑盈盈道:“三姑娘,方才多谢你护着我家姑娘。” 迎亲的队伍不一会儿就过来了,顾瑾宁心里其实多少有些急切,所以也没多想,接过茶水就喝了。 倚春递给顾瑾宁茶水后,顺势也递了一杯给丫鬟琥珀,“琥珀姐姐,你也喝一杯吧。大婚日子规矩众多,等你和三姑娘到了信国公府,不定什么时候能喝上茶水呢。” 倚春这样说丝毫不惹人怀疑,这大婚之日,事情本就多。她们这些当奴婢的,自然是没有懈怠的时候,所以琥珀也没多想,接过茶水就喝了下去。 半晌之后,只见顾瑾宁和琥珀都晕了过去。 顾潆弯了弯唇角,“我们把顾瑾宁还有这丫鬟扶到内室吧 8. 小姑子 [] 信国公府 信国公府以军功起家,宅子是太、祖爷亲自赏赐,而等到大长公主殿下嫁给老信国公,更是差人扩建了宅子,可以说,如此显赫的宅邸在京城算是独一份儿了。 而今个儿,信国公世子大婚,宗亲和诸多世族早早就来恭贺了。即便大家对于顾潆这个未来的世子夫人颇有微词,可这婚事是大长公主殿下承认了的,是以大家虽心里犯嘀咕,可也未敢真的有所失礼。 不过信国公夫人窦氏的娘家母亲窦家老太太就不一样了,她最是疼陈砚青这个外孙,在她看来,这外孙便是公主都配得上的,可偏偏要娶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过门。 因着这婚事是大长公主殿下点了头的,是以窦氏私底下虽颇有怨言,可也并未闹腾的往娘家去哭诉,搬了窦家老太太出山去劝劝大长公主殿下。 而等窦家老夫人知道的事情,信国公府已经认下这门亲事了。 窦家老夫人岂能不生气,这会儿一进女儿的屋子,便敛了笑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信国公夫人道:“你真是拎不清,砚青的婚事有多重要,你若早些传了消息给我,我便是豁出去脸面也会求了大长公主殿下重新替砚青择了婚事的。” 在窦家老夫人看来,他们南阳侯府是信国公府的正经姻亲,她若是出面,大长公主殿下总该给她些薄面的。 一个名声尽毁的女人要给她的宝贝外孙做正妻,这大长公主殿下糊涂了不成,这样的女人,便是做妾室也不够格的。 信国公夫人哪里能不知道母亲的脾气,忙扶了母亲坐下来,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母亲,我倒是想去求您。可您也知道,大长公主殿下岂会轻易改了主意,别到时候没能成事反倒是惹了殿下的不喜。毕竟,您再怎么疼砚青,您也只是他的外祖母,有些事情确实不适合插手的。” 窦家老太太其实也是在气头上,这些道理她哪里能不懂,她只是不甘心罢了。而且,她之前还存着心思,把自己那嫡亲的孙女嫁给外孙,如此也算是亲上加亲了。可谁能想到,她都未和女儿提及这事儿,顾潆就出现了呢? 重重叹息一声后,窦家老太太突然又想到什么,肃然道:“方才过来时我瞧着了荣昭郡主,可真是满脸的幸灾乐祸。这些年她和你明争暗斗,你从未落了下风。可砚青的婚事,怕是足够让她嘲笑一辈子了。” “她那儿媳可是内阁大学士谢家的嫡女,只这一点日后京城上上下下的人必定是要把这谢家女和顾家大姑娘作比较的。我也不敢奢求别的,只盼着这顾氏嫁过来后能安守本分小心翼翼过日子,别再招了流言蜚语了。” 看母亲满眼的担忧,窦氏急忙道:“母亲,您就放心吧。我定会给这顾氏好好立规矩,万不是让她做出丢人的事情,连累了砚青的名声。” 提及顾潆,窦氏心里也很是不快,尤其她想到她的大胖孙子日后要出自这顾潆的肚子,她就越发觉着憋屈了。 知女莫若母,窦家老夫人哪里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提点她道“子嗣的事情是极其重要的。母亲知道你不喜那顾氏,更不想嫡长孙出在那顾氏的肚子。可这事儿你自己私心想想可以,万不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窦氏没想到母亲一下子就戳中了自己的心思。她不得不承认,自打知道儿子要娶这顾潆,她暗中便存了心思,这顾潆可以暂且占着信国公世子夫人的位子,可断然不能给儿子生下孩子的。否则,这岂不是儿子一辈子难以抹掉的污点。 她已经想好了,等顾潆嫁过来之后,她便让人暗中在她的吃食中动手脚,她甭想母凭子贵,一辈子赖在信国公府。 所以被母亲这么戳穿心思,她不由嘴角翕翕,想要辩解。 可没等她开口,窦家老夫人就道:“这婚事如今已是惹的京城议论纷纷,这若传出顾氏一直未有身孕,你猜外头人会怎么想,肯定第一个就疑心是你动了手脚。这婚事到底是老国公爷和老淮安侯定下的,就冲着这个,你若动这样的手脚,第一个便会惹了大长公主殿下动怒。” “何况,内宅这样的肮脏事,不也影响你的贤名。长房那边,到时候肯定会借机添油加醋,弄得更是家宅不宁。既如此,倒不如你什么都不做,等这顾氏诞下孩子,你大可以直接把孩子抱在身边养着,教导规矩,如此别人也不会说什么。至于顾氏,你就当她是这府中的摆设,也能彰显你的大度。” “母亲!”窦氏怎么都没有想到 9. 合卺酒 [] 在陈宝茹看来,顾潆真的可恶极了,尤其想到她有这么一个嫂子,日后在贵女圈子里,必定有人借此看自己的笑话,她就更恨不得顾潆现在就去死。 她越想越气,这时外头有嬷嬷闻着屋里的动静,忙走了进来,劝着她道:“二姑娘,外头那么多宾客,而且前院那边宴席该也要散了,您这再闹腾下去,让世子爷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这嬷嬷自然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向着顾潆这个刚入府的世子夫人。 陈宝茹平日里被窦氏宠坏了,这会儿哪里能听得了劝,几步走到床榻前,越发变本加厉,指着顾潆道:“哪里是我故意闹腾了,你看看她,浑身上下哪里配得上二哥!” 上一世,顾潆只记得自己憋眼泪憋得很是辛苦,她一个新妇,不讨人喜欢。这个时候如何敢得罪了小姑子。所以,她半字都未敢替自己辩解,好在她头上盖着红盖头,她所有的屈辱和羞愧,也都掩盖在了红盖头下面。 可这一世,她不要再这样委屈自己了。 没等嬷嬷上前再劝陈宝茹,顾潆竟是直接掀了头上的盖头,冷冷朝陈宝茹看去:“二姑娘,我竟不知哪家的小姑子能和二姑娘一样,在兄长的新婚之夜故意过来撒泼的。这若传出去,岂不坏了二姑娘的名声。” 上一世,顾潆自觉身份卑微,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讨好陈宝茹这个小姑子。可哪怕是她给出了所有的善意,陈宝茹见着她时也是极尽羞辱,仿若看世间最肮脏的东西一般。 可此刻,她不会任由陈宝茹这样羞辱自己了。即便所有人都说她上不得台面,她也得把腰杆挺直,不能做先怯场的那个。 被顾潆这样质问,陈宝茹不知为什么,竟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一瞬间,屋里的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要知道,新婚夜哪个新妇的红盖头不是等着未来夫君掀起,可这顾潆,竟然如此不知忌讳直接掀了盖头。 不过陈宝茹毕竟被娇宠坏了,下一瞬便回过神来,只见她眼里满是怒火狠狠瞪着顾潆道:“你竟敢惹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摆长辈的谱!” 在陈宝茹看来,这满京城哪家的新妇不得讨好未来的小姑子啊,尤其她还得母亲娇宠,而顾潆又有那样不堪的过往,她不得更是使劲浑、身解数讨好自己,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 所以对于顾潆丝毫不知畏惧,猝不及防的回击,她可不就恼羞成怒,越发口不择言了。 “你当真以为自己嫁进了门,日后便是这府里的主子了。我告诉你,二哥娶你不过是权宜之计,迟早会休掉你的。” 毕竟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气,陈宝茹甩下这些话之后,犹自眼眶发酸,尤其眼前的顾潆一袭大红嫁衣,头上的凤钗在烛光下是那样的熠熠生辉,还有她那眼中的镇定和淡然,让陈宝茹愈发的气急败坏了。 她几乎是失去神智一般,瞧着桌上摆着的合卺酒,几步上前直接就把酒杯甩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原先劝着她的嬷嬷也明显慌乱起来。 这若二姑娘对顾潆有些口舌之争也就罢了,毕竟,这门婚事外头也并不看好,即便是传出去,众人也不至于真的因此对二姑娘指指点点。 可这直接摔了合卺酒,闹腾至此,这嬷嬷都不敢想,这若传出去,哪家敢娶二姑娘啊。 见着眼前一地的狼藉,顾潆却是轻轻勾了勾唇角。她方才便是故意刺、激陈宝茹的。一来是陈宝茹实在惹人厌恶,二来,今个儿大婚之夜,她其实并不准备和陈砚青圆房的。 这一世她虽没有选择,再次嫁给了陈砚青,可她不至于不知羞耻的真的再和他做真正的夫妻了。 因着这个,方才往信国公府来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想,到底什么法子能拒绝不和陈砚青圆房。 可她想破脑袋,似乎都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直至她想到了陈宝茹这个小姑子。 她这么一闹腾,可不就给了自己利用她的机会。 见嬷嬷眼中的慌乱,再看看满地的狼藉,陈宝茹也终于回过神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可没等她想好该怎么收场,却听一道极其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发生了何事?” 陈宝茹自幼得窦氏娇宠,可即便如此,对于陈砚青这二哥,她其实多少是有些敬畏的。一来,陈砚青自幼就是养在祖母身边的,二来陈砚青性子清冷,她这个当妹妹的有时候也是望而生畏。 这会儿,被二哥这样质问,陈宝茹感觉自己身子都在发抖,她想要辩解,可几次想要开口,却只是一阵哽咽。 她再是有本事,也不可能颠倒黑白,说这满地的狼藉是顾潆所为吧。 陈砚青方才在屋外已经闻着了屋里的动静,这会儿见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他更是冷了眸子。 一旁侍立的嬷嬷忙朝顾潆使眼色,这嬷嬷只盼着今个儿晚上的事情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就只能朝顾潆求救了。 在她看来,顾潆若是个聪明的,就该大度一些,站出来缓和气氛。如此,世子爷能念着她的好,也能讨好了陈宝茹这小姑子。 可让嬷嬷没想到的是,顾潆竟是丝毫都不准备替未来小姑子解围,颇有一副让陈砚青看着办的意思。 这顾家大姑娘莫不是个蠢的,她今个儿强争这口气,就不怕落在世子爷眼中,她不知进退,失了大度吗? 何况,还有国公夫人在呢。若世子爷真的因着今个儿的事情惩罚了二姑娘,日后这婆媳关系,这顾大姑娘难道真的不准备给自己留后路了? 这样想着,这嬷嬷强撑着嘴角的笑容,替陈宝茹找台阶道:“世子爷,二姑娘并非故意的,方才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才做了错事。” 说完,便要示意另一个嬷嬷再去拿了合卺酒过来。 可没等嬷嬷离开,便听陈砚青冷冷开口道:“顾氏既已入了国公府,那便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想问问二妹,你是对我这当兄长的有什么不满,才敢在我的大婚之夜,这样胡来!” 陈宝茹哪里听不出二哥言语间的怒气,可她委屈极了,她若非觉着顾潆配不上二哥,又怎么会闹腾这么一出。 可二哥非但不念她的好,竟还当着顾潆的面,这样教训自己。 < 10. 婆媳 [] 倚春却全然不懂自家姑娘的心思,姑娘这样做,不就是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外头人今日本就在看姑娘的笑话,这若知道世子爷今日没有留宿,可不得笑话姑娘,不得世子爷喜欢。 毕竟,谁也不会知道,是自家姑娘不愿意和世子爷同房。 倚春越想越觉着心里慌的很,她又想到了方才来闹腾的二姑娘,这会儿她不得和信国公夫人诉诸自家姑娘的诸多罪状。还有淮安侯府那边,顾瑾宁该也醒过来了,她都不敢去想,顾瑾宁发觉自家姑娘骗了她,会怎样的气急败坏。而且,姑娘还利用她把嫁妆尽数拿了回来,这换作是谁都会气晕过去的吧。 想着一个又一个麻烦,倚春都不敢想,接下来等待姑娘的是什么。明个儿姑娘总得去给信国公夫人这个婆母请安吧,若信国公夫人故意为难姑娘,可如何是好。还有三日后回门时,顾瑾宁定也不会放过自家姑娘的吧。 顾潆把倚春的不安看在眼中,可她是真的不害怕了。于信国公府这边,上一世阖府的人都看不起自己,信国公夫人不也没有逼着陈砚青休掉自己。所以,她和陈砚青的婚事,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想清楚这一点,她想要活的舒心一些,也算不得痴心妄想。 至于顾瑾宁那边,她就更不害怕了。她和顾瑾宁是私下约定,如今她毁约了,顾瑾宁也只能干着急。她难道还敢往小孟氏身边哭诉,说她想要代替自己嫁到这信国公府。就小孟氏那掐尖好强的性子,不打死她才怪。 而那些嫁妆,顾瑾宁也只能找个新的谎言来圆谎了。不过依着顾潆对顾瑾宁的了解,她肯定会说她是害怕小孟氏若紧紧抓着这些嫁妆,会影响小孟氏的贤名,害怕小孟氏担上一个恶毒继母的名声。如此,她未来嫁到东宫,肯定会惹她被人指指点点的。 小孟氏听了这番话,还当真能再揪着这事儿不放吗?毕竟,她最是疼顾瑾宁这女儿的。这会儿她该是一心想着能够母凭女贵,等着顾瑾宁嫁入高门吧。 不过,顾瑾宁既然也已经重生了,肯定是不愿意再重蹈覆辙的。只是眼下自己摆了她一道,未能让她如愿嫁到信国公府,也不知她会再寻什么法子,躲开太子。 想到上一世的种种,顾潆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那便是上一世太子妃人选落定,小孟氏好像因此病了一场。上一世,她并未对此事生了什么疑心。可重生一世,她却不得不多想。 小孟氏病的这时机也太巧了,可顾瑾宁被选做太子嫔,即便是只是个太子侧妃,对于淮安侯府来说,多少也算是一件喜事吧。毕竟,顾瑾宁是继室所出,又有自己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姐姐,婚事多少会被连累的。毕竟顾瑾宁能做了太子嫔,便是太子殿下潜邸时侍奉的人了,若能诞下皇子,日后也未必没有显赫的时候。 可小孟氏竟是因此病了,她到底凭什么,能够心高气傲到觉着太子嫔的位子委屈了顾瑾宁。想着这些,顾潆微微皱眉。 莫不是小孟氏觊觎的是太子妃的位子?! 可她怎么敢呢?太子妃可是为同副后,小孟氏凭什么觉着自己女儿有这命格。 下一瞬,顾潆脑海中突然闪现母凭子贵四个字,这样的念头让顾潆心里猛地一惊。 若顾瑾宁早就和太子殿下勾搭在一起,而且这会儿已经有了身孕,一切似乎就解释的通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再想想顾瑾宁那般急切的要代替自己出嫁,顾潆突然觉着自己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辛。 一旁,倚春看自家姑娘竟是久久没有说话,好奇道:“姑娘,您在想什么啊?怎么一副神游九霄的样子?” 顾潆笑了笑,压下所有的揣测,轻轻拉了倚春坐在身旁,道:“没什么,只是想明白一些事情。” 听顾潆这么说,倚春越发觉着顾潆奇怪了。 半晌之后,她才又开口道:“姑娘,明个儿一大早您和世子爷要往国公夫人和大长公主殿下面前请安。可您方才把世子爷气走了,若世子爷故意晾着您,不陪您一同过去请安,可怎么办?” 不怪倚春害怕,毕竟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姑娘这般大胆的。 这大婚之夜得罪了世子爷,只怕世子爷近几日都不会再过来的。如此一来,外头流言蜚语岂不更多了,越发坐实了姑娘不受世子爷的待见。若国公夫人瞅着这空子,往世子爷身边送了人呢? 倚春越想越觉着不安,姑娘的变化真的太突然了。依着姑娘往日的性子,该是怕行差踏错才是,可姑娘竟像是一副随它去的样子。 顾潆轻轻抓了她的手,笑道:“世子爷即便不出现又如何?我就不能自己过去给信国公夫人和大长公主殿下请安了。” “其实只要自己沉得住气,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却说陈宝茹这边,她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从顾潆房里出来之后,红着眼睛便往信国公夫人院里去了。 今日婚宴,窦氏忙着迎来送往,这会儿才歇下来,正有小丫鬟蹲在地上,轻轻帮她捶着腿。 一旁,唐嬷嬷看自家夫人脸上的疲惫,还有眼底不见一丝喜色,到底是开口宽慰道:“夫人,这婚事既然是大长公主殿下点了头的,您可不好这样沉着脸。尤其明个儿您要带顾氏一同往大长公主殿下跟前请安,若还是不见一丝喜色,大长公主殿下只怕要动怒的。” 这不说还好,一说这个,窦氏就颇有怨念道:“让我不要阴沉着脸, 11. 气急败坏 [] 窦氏本就不喜顾潆,这会儿闻着嬷嬷添油加醋的话,可不气的面色铁青,当即便要让人把顾潆叫来,她倒要看看这顾家姑娘到底谁给她的底气,让她如此目中无人。 一旁,唐嬷嬷赶忙拦着,劝着窦氏道:“主子,这顾氏既已嫁进门来,您何愁没有机会给她立规矩,何必今晚闹这样的不痛快呢?这若传到大长公主殿下耳中,肯定会怪罪您的。” “何况,还有世子爷那边,您若真这样做了,世子爷碍着孝道许不会说什么,可到底也伤及了世子爷的面子,若因此连累了您和世子爷的母子情分,可就不好了。” 唐嬷嬷是窦氏身边侍奉的老人了,她的话窦氏自然是要考虑的,是以她也没再坚持让人这个时候叫了顾潆过来,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满目的怒火,“这顾氏莫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觉着砚青会倾心于她,如此才敢这样嚣张!” 想到这,窦氏的心里愈发堵得慌,脸上对顾潆的敌意也越发深了。 陈宝茹见母亲这般脸色,故意又道:“母亲,要茹儿说您这担心也不为过。那顾潆可是被徐家养大的,不定有多少勾、搭人的本事呢。您可不能让二哥着了她的道,眼睁睁看着二哥被她勾了魂。” 说完,陈宝茹坏心眼儿出主意道:“母亲,您要不把折秋和折冬打发去给顾氏当丫鬟,这两丫鬟若是能心思活络些,未必不能得了二哥的喜欢。到时候,顾氏看着自己的处境,我就看她还能不能和今日一样嚣张。” 窦氏听着女儿这番话,却是有些迟疑。毕竟,今日这才大婚,她便安排了人往儿子院里去,这若传出去,岂不又招人议论。何况,还有大长公主殿下那边,儿子自幼养在大长公主殿下身边,这些年即便是窦氏这个生母也未敢真的插手儿子院里的事情。她若这个时候赏赐了丫鬟过去,恐惹了殿下不喜的。 看着母亲的迟疑,陈宝茹哪里能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忍不住嘀咕道:“母亲,我看您就是平日里太恭顺了,凡事都看祖母的眼色行事。可二哥是您肚子里出来的,如今您才是当婆母的那个,您便是指派了丫鬟过去,谁能说您半个不好。何况,这两丫鬟名义上是指派去侍奉顾氏的,毕竟她入府那样寒酸,身边只带着一个侍奉的丫鬟,您指派这两丫鬟过去也只显您的慈爱,祖母即便揣摩到您的小心思,也不可能真的过问的。” 女儿的话让窦氏的迟疑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是啊,自己才是当婆母的那个,这些年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难不成永远没资格插手儿子的事情吗?她便要借着这机会,改变这些年的被动。 只是心里虽这样想着,窦氏还是看着女儿,提点她道:“今日之事母亲知你受了委屈,可你也大了,性子这般骄纵如何能行。就你往你二哥院里闹腾那么一番,若是传出去,岂不连累了你的名声。” “还有你方才那番话,若传到你祖母耳中,岂不对你生了不喜。” 陈宝茹腮帮子鼓鼓,委屈道:“母亲,我这不没往外头说嘛,祖母又怎么会知道?” 陈宝茹虽是二房嫡出的女儿,可她对大长公主这个祖母,却并不怎么亲近。毕竟比起她,祖母更喜欢三房的三妹妹陈念初。也因此,她对大长公主面上恭顺,实际态度其实是有些不满的。而且她自幼就听母亲说祖母的不是,说二哥若不是这些年养在祖母身边,也不会性子这般冷淡,在她面前虽也算孝顺,却少了真正的母子情分。 看女儿撒娇耍赖的样子,窦氏也不忍真的叱责她。毕竟她心里也清楚,是自己这些年口无遮拦,当着女儿的面说大长公主殿下的不是,才让女儿对大长公主殿下失了恭顺的。 她暗暗叹息一声,开口道:“好了,母亲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陈宝茹闻言,也没多说什么,缓步退了出去。 等陈宝茹离开,唐嬷嬷轻声道:“夫人,您真准备赏赐了丫鬟往顾氏身边?” 窦氏眼底闪过一丝嫌弃,道:“我赏赐丫鬟去侍奉她,是给她体面。何况这事儿无可无不可,即便殿下知道我藏了心思,只要我不认,殿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而且,殿下最疼砚青这个孙儿,我就不信就只有我担心砚青被那小贱人勾了魂,殿下许也担心呢。” 确实,这事儿无可无不可,唐嬷嬷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话题转到了今日大婚时,顾潆带过来的那些嫁妆上面。 今日那整整十台箱笼,里面满满的嫁妆,说实话连唐嬷嬷都吓到了。 她实在是诧异极了,依着她这些年对小孟氏的了解,小孟氏该不会舍得还了这些嫁妆给顾潆的。 可偏偏,顾潆得到了这些嫁妆。唐嬷嬷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夫人,这小孟氏能在侍疾时就勾、搭了淮安侯,按说也不是在乎恶名的人。她怎就肯拿了这些嫁妆出来呢?” 窦氏也很是不解。< 12. 不甘心 [] 却说青芜院这边,琥珀先醒了过来,屋子里此刻静悄悄的,琥珀感觉头好痛,脑子里也恍恍惚惚的,竟像是失忆了一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直至她看着身侧熟睡的顾瑾宁,她才猛地清醒过来。 今日是大姑娘大婚的日子,而大姑娘答应自家姑娘,让自家姑娘代替她嫁到信国公府去的。 想着这些,再看看外头漆黑的夜,琥珀心里猛地一咯噔,急急便伸手推着顾瑾宁,声音里带着震惊和不安道:“姑娘,姑娘您快醒醒!” 原本在沉睡的顾瑾宁先只是眼皮动了动,半晌之后,终于是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便见琥珀慌乱的神色,顾瑾宁下意识便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你急成这般?” 说完,她又喃喃道:“信国公府迎亲的队伍这会儿也该过来了吧,你赶快帮我换上嫁衣,如此也不至于惹了人怀疑。” 让顾瑾宁诧异的是,琥珀竟根本没有任何的动作,反倒是声音颤颤道:“姑娘,这会儿已经过了辰时了。” 什么?辰时!顾瑾宁猛地看向窗外,等她看着外头的夜色,她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想到今日她往青芜院来,那丫鬟倚春奉上的茶,之后她便没了知觉。 想到自己竟然被顾潆摆了一道,顾瑾宁气急败坏的伸手把床上的幔帐给扯了下来,她的脸色难看极了,似乎要用尽全部力气,把手中的东西给扯碎。 顾潆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欺骗自己。 明明她答应让自己代替她嫁到信国公府去的,可她表面上答应,背地里竟有如此下作的法子,让自己昏睡过去。 顾瑾宁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蒙骗,这会儿真的恨不得活剥了顾潆。 却在这时,琥珀哽咽的提醒她道:“姑娘,先夫人留给大姑娘的嫁妆,这会儿该也到了信国公府,这会儿侯夫人铁定在大发雷霆,姑娘可得想好应对的法子啊!” 不怪琥珀胆战心惊,在她心里,姑娘未能如愿嫁给信国公世子,她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替嫁的事情姑娘可以逃过一劫,她这近身侍奉的奴婢,侯夫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所以,比起姑娘这会儿的愤愤不甘,她更担心的是,侯夫人发觉那些嫁妆如今都到了大姑娘手中,会大发雷霆。 顾瑾宁方才所有的心思都是自己未能如愿嫁到信国公府去,那又该如何摆脱上一世的困境。这会儿听着琥珀的提醒,她才又想起嫁妆的事情来。 她几乎是眼睛一白,差点儿气晕过去。 不,她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告诉母亲,她所谋之事未成,还把这些嫁妆给搭进去了。 上一世,顾瑾宁被圈禁在废宫中,日日盼着娘家能暗中差人送了钱财进来,如此她有钱打点废宫的人,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可从始至终,她都未等来哪怕是一分的钱财。她当真是恨极了,之后她又听闻母亲准备给幼弟相看合适的婚事,听说对方是顺平侯府的嫡女。自己被圈禁在废宫,淮安侯府肯定也受了牵连。而母亲竟然敢肖想顺平侯府的嫡女,大抵是因着顾潆那个时候得了诰命。 因着这些往事,顾瑾宁在重生后便打上了这些嫁妆的主意。所以,被顾潆摆了这么一道,她如何能甘心。 “不,我得把一切都推给顾潆这贱人。都是因着那日她在祖母院里受了委屈,回来便威胁我说,若不拿了这嫁妆回去,她便闹腾的满城皆知,让京城百姓来评理。” 她是怕顾潆把事情闹腾大,影响自己日后入东宫的谋划,被逼迫才偷偷让人把这些嫁妆送往信国公府的。 想到自己被顾潆欺骗,这会儿竟然可怜到还得圆谎才能把自己摘出来,顾瑾宁更是气的面色苍白。 可这还不是最糟心的。她不能如愿嫁给信国公世子,可又有什么法子能摆脱的了太子,能够不重蹈覆辙,重复上一世的悲剧呢? 而且,她还不能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信国公世子那边已经行不通了,这京城其他世家子弟,又有哪一个能够救得了自己呢? 想到这些,她内心深处涌上愈发深的惶恐来。要知道她重生后,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自己这一世是要嫁给信国公世子,日后是要做诰命夫人,平安顺遂的。 可如今,这些都没了。 不过没等她想出法子来,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便见一个嬷嬷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 这嬷嬷是小孟氏身边伺候的,方才小孟氏发了好大的火,可阖府竟不见三姑娘的影子,直到嬷嬷找到了青芜院这里,才见着了人影。 她心里诧异极了,这青芜院最是荒凉,平日里都未有丫鬟往这里来的,三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呢? 还是说,今个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这嬷嬷也没有多问,只急急对顾瑾宁道:“三姑娘,您快往夫人屋里去吧。您真是的,怎敢自作主张把先夫人留给大姑娘的嫁妆真的就还给大姑娘了呢?夫人闻着这消息,差点儿没气晕过去呢。” “这些年来若非有这些嫁妆,夫人在府中如何能有如今的脸面。尤其是那些庄子,商铺每年的进项,如今没了这些,夫人从何处去筹钱,如何还能掌家啊。” 顾瑾宁本就心烦,这会儿听着嬷嬷的话,心中更是郁闷极了。 可她也不能在一个嬷嬷面前失了镇定,所以只攥紧手中的帕子,道:“好了,我这就去找母亲!” 不一会儿,顾瑾宁便到了正院。 只她刚走进屋,便觉气氛压抑到极致,即便是她重生一世,她这心里也不由的陡然一瑟缩。 小孟氏见她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步上前扬手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你这孽障!你,你怎敢私自做主把那些嫁妆还给顾潆的!” 小孟氏气急败坏,可一耳光下去之后,她更多的是委屈和不甘,竟当着一屋子丫鬟的面,大哭出声,“这没了这些嫁妆,我们日后可怎么过啊。我当初做了你爹爹的继室,阖府都在说我借着给长姐侍疾勾、搭了你爹爹,因着这个,你祖母也对我心生不喜。” “后来,我如愿嫁进了门,也如愿拿到了长姐留给顾潆的嫁妆。而这些钱,不都补贴了府中大大小小的开销。你爹爹虽有爵位,可哪比得上其他侯府的显赫。若非我拿出这些钱,咱们淮安侯府可不得被人怎么笑话呢。”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说到后来,小孟氏愈发哭的厉害了,她更想到之后儿子大婚,若没了这些钱财少了聘礼,只怕儿子娶不了高门贵妇的。想到这些,她更是没忍住,哭着捶打着顾瑾宁。 顾瑾宁原还有些不安,可听母亲这会儿竟还在为幼弟未来的聘礼伤心,她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自己可真蠢,上一世她只当母亲对待自己和幼弟即便不说是一碗水端平,可绝对不会有太大的差别的。 可直至自己随太子被圈禁,母亲竟连几辆的银子都未给自己救急。 那个时候,母亲是觉着自己是一个废掉的棋子了吧。 想到这些,顾瑾宁一把推开小孟氏,不悦道:“母 13. 改变 [] 却说徐家这边,自打徐家大爷携家眷进京,顾潆认祖归宗之后,徐家大爷走路都威风了许多。 徐家大爷才不管外头沸沸扬扬传他欲把顾潆进献给京城达官显贵的事情呢,他只知道,顾潆是他养大的,若非他,顾潆饿死在哪里都不一定呢,她不可能不念这养育之恩。 当然了,徐家大爷敢这么自信,手中自然还是有筹码的。而这筹码不是别人,正是绾姨娘。当年绾姨娘从人贩子手中救下顾潆,这些年即便发生了一肮脏事,可他冷眼瞧着,顾潆和绾姨娘还是有母女情分的。 想到这点,徐家大爷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之前提心吊胆几日生怕信国公府不承认这门婚事,可今日,他终于可以安心了。顾潆从今个儿开始便是信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有这层关系,他想在京城谋了皇商的空缺,可不是指日可待。 因着这样的好心情,徐家大爷从外头吃酒回来之后,直接就往绾姨娘屋里去了。 摇曳的烛光下,只见绾姨娘一身浅紫色蓝花纹褙子,和进京之前相比,竟是愈发的精致,如出水芙蓉一般,根本不像是坐三望四的妇人。 徐家大爷进来时,她刚喝了有助于怀孕的汤药,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这自打那年绾姨娘被徐家大爷赎身,进了徐家当了这绾姨娘,这么些年膝下只得了一个闺女。因着这个,她没少寻了求子的方法,可一直都未能如愿。原先她已经打算放弃了。可这次进京,顾潆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她这当姨娘可不跟着水涨船高。她便想着,若自己能一举得男,未来未必不能哄着老爷休了那正妻裴氏,如此她也能做当家太太了。徐家这诺大的家业,也都会是自己的。 所以这会儿见徐家大爷又往她房里来了,她浅笑盈盈便站起身来,纤长的手指便勾着徐家大爷的袖子,满目的春风道:“老爷,妾身不是说今个儿您别过来嘛。这自打进了京城,您十日里有九日都是在妾身房里,大夫人怕是心里会埋怨妾身,觉着妾身独占着爷呢。” 徐家老爷久经风月场,哪里能不知道绾姨娘嘴上在害怕,实际上别提有多沾沾自喜了。可徐家老爷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就是喜欢绾姨娘这份拿捏他的样子。可比裴氏那整日里绷着脸的黄脸婆讨他欢心多了。 只见他笑眯眯的摸了摸绾姨娘的肚子,道:“你这肚子里若能争气些,给我生个胖小子,我便休了那黄脸婆,扶你做正妻!” 绾姨娘久经风月场,哪里能不知道徐老爷不过是因着顾潆如今嫁到了信国公府,做了信国公夫人,自己有利用价值了,这才有了这些允诺的。 否则自己这些年没少给他吹枕边风,他怎么就一次都没有松口呢? 可即便知道徐家老爷是因着自己有用,才这样哄自己开心,她还是开心极了,毕竟这些年她在裴氏跟前做小伏低,她便要抢了她正妻的位子,日后自己取代了她,就可以作威作福,看裴氏的笑话了。 想到自己能在裴氏面前趾高气扬,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勾着徐老爷便要往内室走去。 徐老爷正值壮年,哪里能经得住诱、惑。不过他还是存了些理智,在绾姨娘替他宽衣解带前,他开口问绾姨娘道:“那丫头如今成了信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虽觉着她依旧会念着和你的母女之情,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呢。毕竟,外头那么些流言蜚语,她会不会为了顾忌自己的名声,日后躲着我们徐家呢?” 若顾潆存心躲开徐家,那自己想要谋了皇商空缺的事情岂不落空了。 绾姨娘听着他这话,却是有些哭笑不得道:“哎呀,老爷您胡思乱想什么。她虽如今认祖归宗了,可淮安侯府当真能护着她,她不还得靠您手中的银子。她一个新嫁妇,名声坏成那般,在信国公府肯定是步履维艰的。这上上下下都是要打点的人,若没了银子,她这日子得多难熬。” 在绾姨娘看来,顾潆且离不开徐家呢。她休想甩开徐家。 徐老爷听着绾姨娘的话,安心了一些,可想到今日淮安侯府陪嫁的那整整十台嫁妆,他还是担心道:“今个儿听说淮安侯府陪嫁了整整十台嫁妆,我这不就是担心,这丫头有了这些嫁妆就硬气起来了。” 绾姨娘却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轻笑出声,“老爷,妾身是女人,最了解女人了。那小孟氏当真能大度到把所有的嫁妆都还给那丫头。我看啊,那十台嫁妆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何况即便里面真的是珍奇异宝,那也比不得地契房契这些实打实的进项啊。那丫头还能把嫁妆拿去典当换取银子不成?如此,只怕连累了信国公府被人看了笑话的。所以最终,还得求到您跟前。” 绾姨娘一边说着,白皙如玉的手一边摘了徐家大爷的腰带,没一会儿,只听屋里便传来阵阵低吟。 一帆云雨之后,绾姨娘累到连手指都不想动了,只听她喃喃道:“老爷,您就放心吧,过几日我就让人带了银票给那丫头,她自幼就聪明,见着这银票哪里能不明白我们如今和她是各取所需。她若能帮着爷谋了皇商之位,不也跟着沾光。” “再说了,她便是不为了各自的利益,也得顾忌名声啊。这些年她毕竟是我们徐家养大的,她若就这样对我们徐家避之不及,少不得有人说她白眼狼。原先同情她在我们徐家受了委屈的人,也会转而骂她,毕竟这养育之恩,可不是说不认就不认的。” 信国公府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倚春便叫了顾潆起来了。昨个儿自家姑娘先是得罪了二姑娘,之后又不愿意和世子爷同房,想到这些,倚春几乎是一宿没有合眼。 所以今个儿这请安的事情,在她看来,是万万不可以再出错的。 她亲自侍奉着自家姑娘梳妆打扮,可直到她给姑娘梳好妆,却还是不见世子爷的身影。 她顿时面带忧愁道:“姑娘,世子爷怎么还不过来。不会因着昨个儿的事情生您的气,不准备陪您往国公夫人和大长公主殿下那里请安了吧。” 在倚春看来,这便是天大的事情。她不敢想,若是自家姑娘只身一人过去请安,阖府会怎样看姑娘的笑话。而且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淮安侯府那边只怕也愈发小看自家姑娘的。 想着这些,倚春的眼眶立时红了起来。 见倚春竟是要哭出来了,顾潆缓缓站起身来,便往外头走去。 外头在屋檐下做事的婆子见她出来,心头微有诧异,她原是不想搭理顾潆的,毕竟今个儿一大早阖府已经都知道世子爷并未和顾潆同房了。可想到自家世子爷最是重规矩的,她还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着顾潆道:“世子夫人,您怎么出来了?” 顾潆看着上一世住过的院子,却是有些微怔。不过没一会儿,她便回过神来,只听她轻声吩咐道:“世子爷呢?可是在前院练剑。” 那婆子不明所以,下意识点头道:“是的,世子爷一般这个时辰都会在前院练剑。” 而没等婆子再多说,顾潆就带着笑意道:“那劳烦嬷嬷往前院去递个话,若世子爷不忙的话,可愿意陪我给国公夫人还有长公主殿下去请安。当然,若世子爷没有时间,我一人去也是可以的。” 上一世,顾潆大婚之夜就和陈砚青同房了。所以第二天,两人是一同过去请安的。 可这一世,既然有了改变,那顾潆也只能想法子来解决的。 好在是她毕竟和陈砚青做过一世的夫妻,她知道陈砚青绝非品性不堪之人,若自己打发人过去传话,他不会不给她这个体面的。 那婆子听了顾潆的吩咐,只一阵惊讶,毕竟顾潆昨个儿才嫁到信国公府来,按说她如今这处境,总该先学着笼络院子里的人为自己所用的。可她非但没有,反倒是直接命令她往前院给世子爷传话,就这样的架势让这婆子都误以为她已经嫁到信国公府多年了。 可也因此,她不敢耽搁,急忙就往前院去了。 倚春也愣了愣,脸上带着不安道:“姑娘,您这样直接让人给世子爷传话,会不会不合规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