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雕女主一心只想飞升》 1. 破防 [] 九霄之上,雷云压顶。紫色的电弧在云间乱窜,可怖的雷霆之力急速汇集。 距离乌云千米之外,身形单薄的颜清月身着一袭灰衣,双目缠着一条黑绸。 她抬起头,双拳紧握,浑身紧绷:“谋划百年,这次我定能飞升成功!” 蓦地,蓄力到极致的雷霆奔腾而下,如河海倾泻,朝乌云正下方的一位白衣男子砸去。 颜清月大喝一声:“正是现在!” 话音未落,颜清月已如一道疾风向白衣男子奔去,刚刚她所站立之处,已然留下了一个呈蛛网状向周围扩散的深坑。 不过几息时间,颜清月已至男子身前。 此刻,雷霆正向两人兜头砸下,眼看颜清月百年谋划正要在今日成功! 然而…… 雷霆生生给自己踩了急刹车,然后,缩回去了??? 颜清月顿时破防,脚下用力一蹬朝雷霆弹去。她张开手臂,如同迎接恋人般似要将那雷霆涌入怀中,焦急道:“你别跑啊!” 然而,那雷霆听到颜清月的深情呼唤,却是跑得更快了。 颜清月:“……” 人力有穷尽之时,颜清月弹射的力道已尽,正要向下坠落之时,却觉身形被一清风托起。 颜清月向下一瞥,只见那白衣男子淡淡一笑:“去吧。” 疾风知我意,送我入云霄。 在白衣男子的帮助下,颜清月再次卷土重来,砸向飞升劫云。 然而,她看似苍白而纤弱的手指刚摸到那劫云的边缘,劫云却陡然散去。 刹那间,日光下落,晴空万里。 颜清月:“……” 白衣男子:“……” 百年谋划,毁于一旦,她恶狠狠地对天比了个中指:“你他妈是不是玩不起?!” 心中憋了一股气,颜清月也懒得等清风送她下来,直接纵身,往下一跃。 重力加速度之下,碎石飞溅,烟尘缭绕。 白衣男子见看似柔弱的颜清月如此彪悍,嘴角忍不住抽动几分。 此情此景,他已经习惯了,但即便如此,仍然要感慨一句:“炼体修士,果真恐怖如斯。” 噢,不对,颜清月尚未引气入体,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凡人因而不能算是修士。但是,真的会有这么恐怖的凡人吗? 颜清月从烟尘走出,本就一声灰衣的她沾染尘埃也并不明显。她走到男子身前站定,因破防而狂躁的心态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毕竟,她也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了。 “白星寻,”她淡淡朝男子道,语气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的飞升劫云被我吓跑了,你有没有事?” “无妨,”男子挥了挥衣袖,露出一抹笑容,“我能感觉到想要渡劫可以随时开始,倒是你……” 白星寻顿了顿:“你有没有考虑过转职?” 颜清月微微沉吟,没有立刻回复。 她炼体三千年将体魄磨炼到极致,但依旧无法引气入体,理所当然就无法引来天雷,而没有天雷也就无法飞升。 今日,她本想借白星寻飞升雷劫给自己劈几下,趁机打个机锋飞升。然而,千算万算,没想到雷劫还能跑路,简直离谱。 而如今,经过多番尝试,炼体飞升这条路算是彻底堵死了。 颜清月薄唇开合:“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 “颜姑娘,颜姑娘,演出快要开始了……” 房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思绪昏沉的颜清月睁开迷蒙的双眼,喃喃道:“我居然睡过去了……” “真是奇怪,我居然梦见了以前的事情。” “也不知道白星寻在飞升后过得怎么样了?” 想到此处,颜清月摇了摇头驱散睡意:“我还是先飞升再谈其他的吧,就白星寻这个性子,应该混得不错吧?” “颜姑娘,颜姑娘,你可是准备上台了吗?”门外传来继续传来呼唤。 颜清月应声道:“来了。” 说罢,她摸向手边装着二胡的琴匣。 这把二胡,是白星寻送给她的。 他曾说过:“若炼体不成,不若再寻他法。毕竟,大道三千,条条通天。飞升之路,更有以文成圣,以功德成圣之人。我观你二胡颇有韵律,不如转职音修吧。” …… 元宵佳节之际,张灯结彩,城内笙歌不断。 护城河畔一道幽僻之径,一袭灰衣的颜清月背负黑金木琴匣漫步而行。她的墨发被一根朴素的木簪挽起,双目缠着一条黑绸。虽五官精巧,却给人以弱柳扶风之感。 “终于表演完了,现在是下班时间。” 踏过轻快的步伐,颜清月走过满是落雪的小径,脚下咯吱咯吱的韵律传来。穹顶明月的银辉洒落,与皑皑白雪相映成趣,颇有一番意境。 虽说颜清月双眼缠着黑稠,但是她可用借助风观摩万物,这是白星寻送给她的。而对外,颜清月只说眼盲不妨碍生活,她有独特的法门。 河畔清风吹拂,水波粼粼。九天之上的明月倒影在河中,仿佛月落人间。 身着灰衣的颜月清神色微动,将背在身后的二胡搁在腰间。 她似乎又有所感悟。 刚刚摆好架势,手轻轻放在琴弓上,手臂还没甩开,就被人喊停了。 “颜姑娘,真巧,你也是来散心的吗?”一道清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颜清月还未开始的即兴表演。 颜清月轻叹一口气,心道:估计自己是演奏不成了。 随即,她将二胡收回琴匣,接着转身看向来人。 来人头戴白玉冠,身着深蓝锦绣长袍,腰间束着青玉带,足踏一双暗金玄色靴。端地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此人正是颜清月现任乐馆东家的独子——齐商隐。 “齐公子,若是有事,但说无妨。”颜清月直接打出一记直球。 如此幽僻之处,齐商隐在此处遇上自己必定不是巧合。 齐商隐抿了抿唇,黑色的眼眸微微躲闪,耳垂染上一抹红晕,整个人显得支支吾吾的。 看他这副模样,颜清月生出一个猜测:这人,莫不是看上自己了? “颜姑娘,我心悦于你。”齐商隐做足了心理建设,总算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颜清月微微沉吟,斟酌着开口:“齐公子,小女子志在游历四方,必不会在一处停留。我知公子情深意切,怎奈我给不了公子想要的。” 她,颜清月,是一个只想飞升的寡王。正所谓,感情只会影响她飞升的速度,她的内心只有修炼。 虽与颜清月相识不长,但齐商隐知道颜清月看似柔软,骨子里确实倔得狠。颜清月说到这个份儿上,齐商隐便已知晓自己再无可能,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酸涩。 看着眼眶微红的齐商隐,颜清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安慰他几句时,她忽觉天空传来异动,于是猛地抬头。 “颜姑娘……”齐商隐微微怔愣,只觉眼前这灰衣女子身体紧绷,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与平日里那副那软弱无力的模样截然不同。 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商隐顺着颜清月的视线望去,只见如泼墨般的乌云滚滚而来,其中闪烁着不详的红光。 而九天之上的清辉之月,则被那漆黑的乌云层层包围,显得孤立无援。 蓦地,那乌云如同沸腾的油锅里滴入水一般猛地炸起,乌云剧烈翻滚间竟然化作一只四尾黑狐。 那黑狐的毛发如针般根根倒竖,双眸赤红,煞气冲天。 黑狐四肢猛地一蹬,如疾风般朝圆月弹射而去。它猛地一张嘴,竟然一口将那天上玉盘一口吞下。 顿时,那狐狸如同喝醉了一般在云间站立不稳,甚至连眸中的红光和周身的煞气都开始闪烁。 猝不及防地,那黑狐竟然一头从云端栽下,如流星般直直朝颜清月所在的 2. 妖女 [] 好说歹说,颜清月总算将月亮哄上天待着了。 她呼出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我可真是太难了。” 蓦地,颜清月心中警铃大作,她的身形陡然一滞。 煞气凝结成的黑色小针从悄无声息地耳畔掠过,锋利的寒意恰好刺破黑色的绸缎。 黑色的绸缎翩然落下,静静躺在满是碎石的地面。 颜清月遮住双眸的绸缎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失去双眸的眼眶。 “真的是防不胜防啊,”颜清月对向地上昏迷的狐狸,声音冷如寒冰,“原来吞月的另有其人。” 风在耳畔流转,一个画面直接在颜清月脑海中呈现。 黑狐的四肢百骸被无穷的黑丝缠绕,如同一个提线木偶。 颜清月声音冷冽:“鬼修邪术——幽冥操偶。” 颜清月“看”见,无尽的煞气从黑狐的妖丹处涌现,为幽冥操偶所需要的黑线提供源源不断的养料。 不仅如此,一道金芒在黑狐眉心闪过,赫然是四瓣金莲。 “金莲印眉,是为天狐。天狐生煞气,倒是闻所未闻。”颜清月淡淡道。 天狐信奉天道,本应神圣无比、纯白无瑕,并极端厌恶凶煞之气。而碰上的这只天狐却煞气缠身,若说这天狐不是被人当枪使了,颜清月一万个不信。 但现在如果不尽快阻止,因煞气彻底入魔的天狐将只知疯狂杀戮。 “噢,既然如此,你要杀了这只狐狸吗?”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凭空出现,讥讽道,“像你这种修道之人,就不怕滋生心魔无法飞升吗?” “当然不杀。”颜清月定定道。 “可是这样,这狐狸就要入魔了哟~”幸灾乐祸的声音格外刺耳,“幽冥操偶不可逆转,否则将会抹杀灵魂,那样你一样算是杀了这天狐。” “呵!”颜清月冷笑一声,已然握紧双拳,“既如此,那就在反噬之前,解决掉这邪术!” 猛地,拳风已至。 “这不可能!”伴随着一声怒吼,接着是一个痛苦的哼闷。 同时,黑色丝线当场寸寸尽断,再无反噬之力。 看着体内煞气乱窜的狐狸,颜清月伸手摸向身后的二胡,感叹了一句:“我可真是一个六边形战士啊。” 一首舒缓的二胡曲在雪夜的林中荡开、回响。 积雪开始融化,嫩芽在枯树中悄然生长。 天狐身上的乱窜的煞气渐渐平复,被温柔的曲声压进妖丹。 颜清月收回二胡,知道如今是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祛除黑狐体内的煞气,还需要长期的治疗。既然如此,就把这狐狸带在身边,没事儿逗弄一下,解解闷儿也是可行的。 想到此处,颜清月将黑狐从地上抱起来,随即摸了几把。 手感,倒还真不错。 然后,她又摸了几次。 …… 另一边,站在坑洞边的齐商隐焦急地向下望去,奈何下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知道刚刚剧烈的打斗声停止了,隐隐约约地,他还听见颜清月在说话,接着飞出来一个银色的光球,然后光球成了月亮!!! 只是,好像又发生了危险,也不知道颜清月究竟怎么样了。 正当齐商隐差点儿急得跳下去时,只听耳畔一声巨响。 一袭灰衣的女子陡然降临。 看着熟悉的身影,齐商隐眼前顿时一亮:“太好了,颜姑——” 然而,在望进颜清月那黑窟窿的眼框后,他却瞬间没了声音。 听见有人在唤自己,颜清月习惯性地偏头“看”向来人。 见齐商隐一脸惊恐,颜清月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抱歉,吓坏了吧。” 说着,她将狐狸往天上一抛,一只手用力一扯,从衣服上拽下一根布条。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条灰色的绸缎重新回到脸上,同时,狐狸也正好落到她的怀里。 “齐公子,莫怕,”女子温柔的声音安抚着齐商隐,“我只是没了眼睛,不是什么妖怪。” 刚刚在心上人面前失态的齐商隐嗫嚅着双唇,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仿佛是知晓了齐商隐此刻的窘迫,颜清月温声道:“齐公子,天色已晚,我们先行回去吧。” 齐商隐愣愣地看着女子单薄的身影,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颜姑娘!”齐商隐出声叫住了她。 “齐公子还有何事?”颜清月当即停下脚步,黑绸定定撞入齐商隐的双眼。 “颜姑娘,那月亮和你的眼睛……” “嘘……”颜清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还望齐公子帮我保密,我不想惹上太多麻烦。” 无数思绪涌上心头,齐商隐当即想到了一个词——人心莫测。 “颜姑娘,齐某今夜什么也没看到。” 颜清月嘴角的弧度扩大:“多谢颜公子。” 齐商隐拱起双手,郑重向颜清月鞠了一躬,不再言语。 颜清月抱着狐狸,不避不让,实实在在受了这一礼。 五更过后,灯火犹明。 书房之中,齐商隐熬着一双通红的双眼,在摇曳的烛火中找着一本本书籍。 这本不是,这本也不是…… 案桌上、蒲团上、地面上…… 或是摊开或是堆叠着的凌乱书本。 在一旁侍奉的小厮,早已贴在了靠墙的书架上,在站立中就睡了过去。 “找到了!”齐商隐欣喜若狂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 小厮一个激灵,瞌睡直接就被惊醒了。 “少爷,你找到什么?”小厮揉了揉双眼,声音中还泛着些许迷糊。 一宿未眠的齐商隐并未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手中这本书。 这本书的封面为深蓝色,上面印着四个大字《奇闻异事》。这本书,齐商隐在儿时曾听父亲读过。只是在岁月的流逝中,儿时的记忆变得模糊。 他翻开书页,一行字便映入眼帘: 传说,三千年前,日月消失了九九八十一天…… “我的儿啊,那妖女又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一道痛心疾首的女高音传来。 小厮又一个激灵,站直身子,双眸一片清明,不见一丝困意。 捧着书本的齐商隐看向门外,只见那满头珠翠的贵妇人捻着手帕,哭哭啼啼地进了书房。 齐商隐看向那绫罗绸缎的贵妇人,疑惑道:“娘,你在说什么妖女?” 那贵妇人又是一声哀嚎,扑在齐商隐身上啼哭不止。 …… 一片狼藉的后院中,乱石飞溅,石亭坍塌,活像是震后灾区。 一袭灰衣的女子眼缠黑绸,手上倒提着一只四尾狐狸。 那四尾狐狸在女子手中胡乱挣扎,却如同撼山一般纹丝不动,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惨叫从狐狸口中发出。 “你还有脸叫?瞧瞧你干的好事儿!”右手擒着狐狸的灰衣女子,左手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朝身为罪魁祸首的狐狸喝道。 狐狸也不知听没听懂,叫得越发凄惨。 灰衣女子实在气不过,左手一个弹指正中狐狸眉心:“还叫!” “嘤,嘤嘤……”受了疼的狐狸不敢再叫,改嚎为哭。如同被负心人抛弃的深闺女子一般,狐狸的哭泣断断续续,又似怕被旁人笑话了去,也不敢大声。 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从狐狸眼角淌下,在地上形成一团小水渍,却又因天气寒冷结成了一团冰。 看着狐狸如同受气小媳妇一般的灰衣女子:“……” 一刻钟前。 3. 魔物 [] 颜清月又转过头,看向表妹。她轻声问道:“王姑娘,你可曾见过妖?我是说,真正的妖。” 她如同和熟识的友人随意闲聊般,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笑意:“我是说,那种剥皮抽筋,食人骨髓的妖。” 她勾着唇,一步一步地朝那身披红色大氅的女子走去。 王嫣然心中警铃大作,竟然不由得心生退意。 不对劲!这妖女浑身的气势怎么说变就变了? “你可真该庆幸,遇见的妖女是我!”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拳风陡然间朝王嫣然的面门袭来。 不好,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避开! 王嫣然瞳孔骤缩。 “王姑娘莫怕,我等必护你周全!”话音一出,七把长剑从天而降,剑芒直指颜清月。 剑芒迅疾,破风之声呼啸而来。 砸向身披王嫣然的拳头陡然一滞,颜清月的足尖一点,后撤几步,恰好避开那锋利的剑芒。 “诶,反应还挺快嘛!”戏谑的嗓音从天而降,落入众人耳中。 只见一位青年男子身着蓝色暗花道袍,头戴一顶暗金莲花冠,脚踏一双十方鞋。他眯着一双狐狸眼,胸前抱着一把未出鞘的长剑。 青年男子站在屋脊之上,他身旁站着一位女子和少年。女子和少年的装束与青年男子一样,显然这三人出自同一师门。 眯着眼睛的青年无害地歪了歪脑袋,七把长剑如长了眼睛般再次朝颜清月射去。 颜清月脚踏天罡步,右手抓着狐狸的四尾,在那凌厉的剑芒中闪避身形。同时,她左手持拈花指,四两拔千斤般轻轻一弹。那七把凌厉的长剑顿时节节寸断,化为虚无。 那眯着眼睛的青年顿时轻“咦”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被长着娃娃脸的少年打断了:“师兄,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背负长剑的少年脚下一蹬,屋脊上的瓦片尽碎。 一道迅猛的剑意冲散天际浮云。 少年右手执剑,直指颜清月眉心。 “叮!”如金石相撞的声音响起。 一袭灰衣的颜清月右手倒提着四尾狐狸,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那薄如蝉翼的剑身。 少年少有地显出慌乱,握着剑柄的他,不管如何努力也抽不动自己的剑。 眯眼的青年男子陡然睁眼,大声喝道:“师妹!我们上!” 颜清月轻“呵”一声,勾唇道:“少年,这种程度就想杀我,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不好!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瞬间,片片尽碎的长剑在少年的瞳孔中散落。 雪白的碎片折射着初升的朝阳,猛烈地拳风将其吹落。 巨大的力量从胸口袭来,少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青年与女子的合击随之而至,双剑合璧的攻击,让剑气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颜清月叹了口气:“年轻人呐,总爱玩些花里胡哨的。” 话音未来,重物砸地的声音便接连两次响起。青年和女子双双被颜清月一拳砸在地上。 “咳!”一丝鲜血从青年嘴角溢出,他感觉身上的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不过,这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只是皮外伤,最要命的还是那灰衣女子的拳头砸在身上,体内真气乱窜,以至于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女子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看向同样费劲坐起来的青年男子道:“顾师兄,这妖女的拳头好生厉害。” 青年男子正准备说些什么,目光一凝,定定看向少年。 “还没完呢!”嘴角溢出鲜血的少年,撑着剑鞘,费力地站起来。 少年拿剑鞘指着颜清月,身形不稳地诅咒道:“妖孽,全都该去死!” 说罢,少年竟然再度朝颜清月冲去。 “师弟!别冲动!”青年和女子齐声朝少年喊道,却因真气乱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差点忘了,你还能动。”提着狐狸的颜清月,看向继续朝自己进攻的少年。 “妖孽!受死!”少年死死瞪着颜清月,眼中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颜清月脚步一顿,身形微偏。不过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她便错开少年刺向自己的剑鞘。同时,她的左拳正中少年胸膛。 鲜红的血从少年口中喷出,梅开二度,少年再度被打飞出去。 颜清月双腿一用力蹬,整个人朝天空飞去,与刚刚被揍飞的少年齐平。 “你说的对,确实还没完呢。”颜清月左手握拳,再一次朝少年砸去。 “咳!”少年目眦尽裂,鲜血再次从口中喷出。 在极大的冲击力下,少年猛地朝地面坠去。 “砰!” 以少年为中心,周围的地面呈蛛网般碎裂。 早早躲到一旁的王嫣然等人,见此脸色煞白,再也没有刚刚的趾高气扬。 颜清月提着四尾狐狸,稳稳落到地上。 见烟尘散去,胸膛变形的少年依旧瞪着眼睛,鲜红的眼丝充斥着他的眼球,他紧握着剑鞘,神志不清地喃喃道:“杀光妖孽,杀光妖孽,杀光妖孽……” 一袭灰衣的颜清月,将狐狸提到眼前叮嘱道:“在这里老实待着,不然……” 说着,她在狐狸眼前威胁地挥了挥拳头。 狐狸连忙点头,甚至点出一道白色的残影。 被放在地上的狐狸用四条尾巴将自己盘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颜清月微微勾唇:“真乖。” “到你了……”说着,颜清月扭过头,朝躺在地上的少年一步步走去。 “道友,还请手上留情。”实在是站不起来的青年男子,坐在地上朝颜清月拱手,语气满是恳切。 颜清月停下脚步,转头对上青年男子。 见此,青年男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已经发了求救信号,师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只要拖住这妖女,师弟就还有救。 黑绸缠目的颜清月平静道:“我拒绝。” 青年男子瞳孔骤缩,语气极其迫切:“道友,你为何非得赶紧杀绝?若道友今日放我师弟一马,他日我天岚宗必对道友感恩戴德……” “嘘……”颜清月将右手食指置于自己的唇上,淡淡道,“噤声。” 青年男子瞬间不敢再说一个字,现在他们三人的命都在这妖女手上,他不敢忤逆这妖女。 “回答你的问题,”颜清月的声音波澜不惊,“若不是我技高一筹,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是我了。” 青年男子的声音有些发紧:“所以……” “所以,这场游戏什么时候结束……”颜清月话音一转,一字一句道,“现在,由我说了算。” “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我这个妖女……” 话音未落,颜清月却已如鬼魅般逼近少年 4. 挖墙脚 []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颜清月翩然落地。背对着众人的她,一步步朝着早已被烈火燃尽的房舍走去。 她蹲下身子,在一片余烬中探了探,苍白的指尖触碰一抹坚硬的温热。 她唇角微勾,五指成爪,猛地一拽。 一个方形的黑金琴匣腾空而起,点点尘埃从琴匣上散落,折射出朝阳细碎的金芒。 天,亮了。 颜清月将琴匣展开,曦光为二胡染上一抹淡淡的金辉。 二胡及琴匣是以不朽木作为原料,使用特殊法门锻造而成的,故而水火不侵蚀,万年不朽。因此,即便经过大火的灼烧,二胡与琴匣也全都完好无损。 至于刚刚朝王嫣然说的一些话,以及朝王嫣然挥拳,也是颜清月为了激出暗藏的三位天岚宗弟子而故意表现的。 此时,颜清月将二胡搁在腰上,左手轻轻按在二胡的两根弦上,清灵的曲调伴随着琴弓的摆动跳跃着。 刹那间,灰烬之中钻出翠绿的新芽,甚至连凝滞的空气也重新活泼起来。少年脸色渐渐好转,青年男子和女子的身体中的真气也渐渐平复。 同时,被颜清月三拳击碎的黑色煞气渐渐染上金色。点点金色的光点从地上升起,最终消散在空中。 六道轮回,生死轮转,乃是颜清月这些年来游历人间的体悟。但距离飞升,颜清月终究感觉还差一丝。而那一丝感悟,便如隔天堑。 曲声停止,被彻底打服气的青年男子朝颜清月走来,分外恭敬地弯腰拱手道:“多谢前辈不计前嫌,替我师弟驱除煞气。” 收起二胡的颜清月,朝青年男子摆了摆手:“无妨,不过举手之劳的事情。” 听闻,青年男子感激之余心生一丝惭愧。 此前,他们师兄弟三人将颜清月误认为杀人如麻的妖族,还对颜清月刀剑相向。他本以为,如此冒犯颜清月,事后少不得会被颜清月介怀,因此,他抛下生死不明的师弟,准备先向颜清月赔罪。 然而,颜清月却丝毫没有问责的意思,如此想来,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心中更加感动之余,青年男子正准备作揖再说些感谢之词时,便听得颜清月道:“我去看看你们家师弟如何了。” 听闻,青年男子更加惭愧。 刚刚自家师弟对前辈最是无礼,没想到前辈还反过来关心自家师弟,试想自己如果处在这位前辈的位置被如此对待,虽然表面不会如何,但也绝不会表现得这般毫无芥蒂。看来,自己在修真路上,依旧有很长的距离要走。 一时之间,青年男子的心境都有所开悟。 而另一边,女子在可以起身的第一时间,便赶到少年身边,确认少年的情况。 躺在地上的少年先是睫毛微颤,接着无意识地哼闷一声,最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师弟,你终于醒了!”女子激动道。 “唔,师姐……”少年有些迷茫地看着女子,“我这是怎么了?” “师弟,都怪我没有看好你,”女子十分自责,“若不是这位前辈,你怕是入魔了。” 说着,女子侧过身子,露出身后一袭灰衣的颜清月。 “前辈?“少年动了动唇,语调中还带着些许迷糊。 颜清月一副高人做派地点点头:“少年,我观你骨骼清奇,可愿入我门下?” “啊?”少年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呆愣之余显得有些可爱。 女子则一改刚刚对颜清月的恭敬,神色戒备,颇有一种害怕半夜被人刨了祖坟的既视感。 “前辈莫要说笑了,”跟在颜清月身后的青年男子,当即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些许焦灼,“小师弟乃是掌门亲传弟子,天生道体,宗门未来的栋梁,若是改投前辈门下,我有何颜面再回师门?” 他确实是没想到的,这位前辈不是不计较,而是挖坑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虽说,他最开始已经预设得罪了这位前辈,需要破费消灾,但,他没想到颜清月竟然这么狠! 都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其实不假。法器之类的宝物没了可以再有,但若是像小师弟这般核心人物没了,宗门的未来那可是要完。 颜清月微微沉吟:“天生道体……” 说着,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自天岚宗的三人此时十分紧张,若这位前辈想要强行将少年掳走,凭他们三人的修为是断然反抗不了的。 良久,颜清月轻笑一声:“开个玩笑,大家不必紧张。” 然而,双眼缠着黑绸的颜清月,却依旧将黑绸定定地对着少年。 众人:“……” 正当众人紧绷着神经,防止颜清月强行抢人之时,一道急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徒儿,为师前来救你们了!” 东方,一位老道士逆着朝阳,御剑而来。 看见来人,天岚宗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青年男子激动地振臂高呼:“师父,徒儿在这里!”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老道见此直接加速,落入一片狼藉的院内。 离得近了,躲在角落的凡人才发现。这位老道士鹤发童颜,看起来仙风道骨。他头戴一顶暗金莲花冠,脚踏一双十方鞋,虽身着与天岚宗三人同款的蓝色暗花道袍,但那袍泽上却多了几道云纹。 见自家师父前来,青年男子顿时有了底气,他随即上前,恭敬地迎下自家师父,并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 “所以,就是这位道友饶了你们师兄妹,并且为道子驱逐了煞气?”老道士抚摸着胡须看向一袭灰衣的颜清月。 青年男子和女子乃书老道士的亲传弟子,但少年却是天岚宗掌教亲传弟子。虽师承不同,但因在同一宗门下,故以年岁为序互称师兄弟。而少年天生道体,小小年龄便已经突破了金丹境,故被天岚宗称为道子。 而此次外出历练,也是让道子跟着这对师兄妹长长见识。 只是没想到,道子竟然生了心魔。若不是颜清月及时解决,道子在日后的修行中怕是要走火入魔,惹下祸端。 青年修士恭敬道:“是的,师父。” 老道士细细打量着一袭灰衣的颜清月,但越看却越是惊奇。凭借他化 5. 你来养 [] 一束流光朝东边而去,那是天岚宗御剑离去的三人。 见三人离去的身影飞速消失,少年的脸上染上一丝落寞。 “好了,瞎想什么呢,”颜清月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你又不是回不了天岚宗了。” 少年咬了咬唇,没吱声。 颜清月收回手,看向娃娃脸少年:“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怎么,不介绍介绍?” 听着颜清月略带戏谑的声音,少年面色微红:“晚辈顾长生,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说着,少年又是一礼。 颜清月唇角微勾:“仙路漫漫,唯有长生可窥一二,倒是个好名字。” 少年垂着眸子,盯着地上一片狼藉的碎石,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显得些许沉闷。 “既然唤我一声前辈,也不能让你白叫。长生啊,手心朝上,抬起双手。” 那浑身狼藉的少年刚刚抬手,便觉得手臂一沉,手心被毛茸茸的触感占据。 顾长生惊讶地抬起头,一对瞪圆的狐狸眼便撞入少年人的黝黑眼眸。 猝不及防地对视,一人一狐都沉默了。 唯有“始作俑者”的灰衣女子,在一旁调笑道:“我看你们颇有缘分,今日不妨结个善缘。长生啊,这狐狸就交给你照顾了。” “可是前辈,我从未照顾过狐狸!”听了颜清月如此随意的嘱托,顾长生顿时有些急了。 心乱形便不稳,再加上那狐狸的分量本就不轻,于是,那四尾的狐狸边从顾长生的手心朝一侧一颠。 顾长生心里一紧,回过神来,已将狐狸抱在了怀里。 被狐狸热烘烘的温度填了满怀,柔软的毛发让顾长生心底一软。 他忍不住摸了一把。 好,好软。 好像村子口的大黄。 好想再摸一下…… “见”顾长生已经沉溺在毛茸茸中,颜清月微微勾唇。 小孩子基本上对毛茸茸拥有天然的热爱,相比于嘴上的抗拒,实际上接触毛茸茸的话,只会真香。 这,就叫以真正的毛茸茸克服心中建构的心魔。 见此,颜清月趁热打铁:“长生啊,既然将狐狸交给了你,你就得好好待它。” 沉溺于毛茸茸的少年全然不似先前的抗拒,他双眼发直地盯着狐狸,直愣愣道:“好的!” 颜清月想了想又嘱咐了几句,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 “王姑娘……”这声音分明距离王嫣然还有好一段距离,可下一秒,一只如铁箍的苍白手掌便搭在了王嫣然的肩头,“你可别急着走啊……” 颜清月如同鬼魅般的身形瞬息而至,带着丝丝凉意的吐息吹在王嫣然的后颈处。 王嫣然心底一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颜姑娘,”王嫣然死死盯着前方的逃跑路线,嘴角却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刚刚的事情都是误会……” 王嫣然硬着头皮道:“你也知道我肉眼凡胎,不辨神鬼,你……” “我知道啊,我又不打算对你怎么样。”颜清月的声音打断了王嫣然的话语。 于是,一句“你大人有大谅”便生生被王嫣然憋了回去。 王嫣然默默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告诉自己:现在形势比人强,不可动怒。 快速做好心理建设的王嫣然继续赔笑道:“那颜姑娘的意思是?” “王姑娘,我这房子也没了,你总得给我找个下榻的地方吧。” 颜清月似笑非笑,以并不在乎的语气调笑道。 但王嫣然却能感觉到肩头收紧的力度。 威胁,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王嫣然深吸一口气:“敢问,颜姑娘想要搬去哪里?” 此时,王嫣然态度之诚恳,言辞之卑微,简直与一开始找茬时天差地别。 “不知我可否去你的院子小住一段时日,若是王姑娘不介意的话?”颜清月勾唇轻声道。 伴随着手上收紧的力度,王嫣然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 又是一个黄昏。 一声暗红劲装的王嫣然,手持红缨枪,一招一式之间传来呼啸的破空声。 “王姑娘,女孩子家家的,上阵杀敌也就算了,平日里练习,也不至于带着那么重的杀性吧……”几丈之外,倚在巨石上的颜清月嘴皮子上下一点,张口就来。 王嫣然的身形微微一滞,接着,她手上的招式愈发凛冽。 颜清月先是轻轻摇了摇头,接着,本是双手抱臂,左腿倚在右腿上的她站直身子,最后,她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声呼喊:“王姑娘,练功讲究心静,步步杀招会气急攻心,气急攻心会上火,上火脸上会长痘,你也不想长——痘——吧——” “铛!”金石玉溅之声猝然而至,一把红缨枪悍然插在地面,四周是散落的尘土和些许碎石。 忍无可忍的王嫣然失控道:“有种,你——” 然而,颜清月欠揍的声音再次打断了王嫣然的声势:“啊,我想起今日该我登台表演了,王姑娘你请自便吧!” 于是,“再和我打一架”这几个字被王嫣然憋了回去。 眼睁睁地看着颜清月一溜烟得不见了踪迹,一身劲装的王嫣然恼怒地跺了跺脚。 半个月了,已经半个月了! 谁能知道自己这半个月里是怎么过得吗? 这半个月里,不管是吃饭、睡觉、练习枪法……总能看到颜清月那欠揍的身影。而且,别看颜清月这人以前不声不响只知道拉二胡,但这半个月以来就跟吃错药了一样,每句话都能让自己炸毛,简直是自己的克星。 而自己堂堂将门嫡女,哪里受过这等气,若是搁在战场上,王嫣然早就一枪将其挑了。 但,如今的王嫣然理亏,毕竟是自己烧了颜清月的住宅在前。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打不过颜清月。 王嫣然不是没有和颜清月下过战书,但是每次都被揍得下不来床。虽说,颜清月当天会用二胡给被榨干的王嫣然治疗,但颜清月第二日依旧会对王嫣然开启挑衅,然后王嫣然再次气不过下战书,然后王嫣然接着被揍,如此循环…… 王嫣然十分怀疑,颜清月就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故意气她的,其目的就是让自己反复挨揍,从而报复自己。但是明白归明白,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好在,颜清月以前的院子在明日便能修缮完毕了,简直喜大普奔。 只要不见到颜清月,她就不会因为颜清月的话生气,她就不会因为气不过下战书而挨揍。 得知这个好消息后,深觉自己马上就要解脱的王嫣然甚至都想放串鞭炮了。 …… 凝香阁舞台幕后。 一袭灰衣的女子双眸缠 6. 妖丹 [] 雕刻着竹石的屏风内,蒸腾的水汽弥漫。 “哗啦!”温热的水珠溅落,浸湿了顾长生的衣衫。 将马尾高高绑起的顾长生无奈又生气,左手用力摁住四尾狐狸的他,右手举着一根锃亮的黑色毛刷。 死活不愿意洗澡的狐狸发出刺耳的尖叫,扭动的躯体就像一只发疯的狗。 “你不要再叫了,就是你叫破喉咙今天也得洗澡!”举着毛刷的顾长生大声恐吓道。 然而,这对铁了心不想洗澡的狐狸显然毫无作用。 手掌下,狐狸挣扎地愈发厉害,顾长生快要摁不住这四尾狐狸了。 然而,铁了心要给狐狸洗澡的顾长生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黑色的眸子划过一丝坚定,顾长生对着狐狸吓唬道:“你若是再不听话,我就让颜前辈过来收拾你!” 说着,顾长生“唰”的一下将右手的毛刷搁在一侧,然后右手握拳在狐狸眼前晃了晃。 似乎是想起什么恐怖的回忆,狐狸挣扎的身子猛地一僵,瞬间如同死狗一般不动了。 悬着心的顾长生暗自舒了一口气:这狐狸终于安生了。 每次顾长生给狐狸洗澡,就跟打仗一样。狐狸还没洗,顾长生身上就先湿透了。 即便顾长生只给狐狸洗了两次澡,这次还只是第二次。 要说顾长生上一次给狐狸洗澡,还是在半月前。那次即便有颜清月的协助,他也依旧很狼狈,总之不提也罢。 不过,半月之期已到,顾长生实在受不了自己养得狐狸半个月不洗澡。虽说,顾长生每日也会用湿毛巾给狐狸擦洗,但总归是比不上在水中过几道。 而今日,顾长生总算下定决心准备给狐狸搓澡。 其实,顾长生也是有考量的。在半月时间里,他给狐狸顺毛投食,自认为已经与狐狸相熟了,哪知碰到洗澡这事,一人一狐的关系点数迅速跌至冰点。 试问,难道昔日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内心感到憋屈的顾长生,深吸一口气,将狐狸缓缓放进水盆里。 恍惚间,顾长生似乎感觉狐狸在入水的那一刻抖了一下。 是错觉吗? 顾长生盯着狐狸瞅了一会儿,见狐狸缩得跟鹌鹑一般,心道自己怕是被这狐狸闹得有些眼花,随即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待到温热的水流将狐狸的毛发完全浸湿后,顾长生才将狐狸捞起来,然后给狐狸身上涂上皂角,再用刷子将皂角化开,使得狐狸毛发的每一处都挂上泡沫。 又等了一会儿,顾长生给木盆换上干净的水,才将浑身泡沫的狐狸放进水里。 然后,顾长生发现,这看似沉甸甸的狐狸瘦了。 浑身柔韧的曲线一览无余,若是化作人形,身形定然挺拔如玉…… 在少年人的奇思妙想中,顾长生用木盆中的清水为狐狸冲刷完泡沫。这期间,也是换了几次水。 待狐狸身上的泡沫全部冲干净后,顾长生朝狐狸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好了。” 水雾朦胧间,顾长生瞥见狐狸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见此,顾长生眼神飘忽,并心虚地碰了碰鼻子。 然后,一堆水珠兜头砸下。 只见那狐狸浑身一抖,水珠飞溅,全砸在顾长生身上。 顾长生:“……” 如同极速滚动的洗衣机般,狐狸很快让自己变得干爽。 然后,四尾狐狸纵身一跃,两只前爪直接将屏风扑倒。 屏风“砰”地一声砸在地上,一只四尾白狐稳稳站在倒地的屏风之上。 狐狸雪白的毛发显得柔软蓬松,四条结白的大尾巴如同得胜将军般摆来摆去。 它仰着修长的脖颈,得意地看了一眼顾长生,然后双脚一蹬,径直跳到顾长生的床榻中央。 然后,狐狸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尾巴将自己一团,睡了。 顾长生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略显落魄地弯下腰,将倒在地上地上的屏风扶好。 快速检查一番,顾长生发现这质量上乘的屏风并无大碍。 心中舒了一口气发现自己不用赔偿后,顾长生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给自己洗了个澡。 正当顾长生给自己换上干净的衣袍时,忽听到狐狸威胁的嘶吼。 发生什么了? 时刻将一缕心神放在狐狸身上的顾长生心中一紧,腰带都还未系上的他快速从屏风后踏步而出。 却只见一道分外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顾长生脚步一顿,喃喃道:“师父……” 只见被顾长生换作师父的道人长身如玉,周身如临冬雪。 这道人身穿蓝羽玄纹道袍,肩上披着鸦色云纹坎肩,头顶星云冠,腰上挂着一副白玉令牌, 此人,正是天岚宗掌门,也是顾长生的师父。 他转过身,眉心点着艳丽的火红三花。三花聚顶,乃是化神修士的标志。 那道人神色淡淡,只是目光在顾长生的腰身处微微一凝。 深知自家师父对着装甚严,顾长生面色一僵,快速转身,双手挥舞成残影,迅速给自己系好腰带。 “师,师父……”重新转过身正面对着道人的顾长生绞着手指,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座听祁缘说,这狐狸不是在那颜清月手中吗?为何是在你的住处?”道人淡淡的询问声传入顾长生耳中。 顾长生愣了愣,他本以为师父会责罚他衣着不端,没想到竟是先问这狐狸。也对,这四条尾巴的狐狸看着就不似凡物,也无怪师父先向自己问起。 顾长生拱手道:“回师父的话,这白狐乃是颜清月前辈交给弟子,让弟子在这些日子里好生照料的,故而近日是在弟子住处。” 拱手的顾长生静静等候,却并未及时等到自家师父的回答。 他心中渐渐忐忑起来,拿不准自家师父是个什么意思。 良久,只听见一声金石相撞的脆响,压过了狐狸威胁性的低吼。 顾长生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地上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长生,捡起这把匕首。”耳畔传来天岚宗掌门的命令。 “是,师父。”不明所以的顾长生捡起匕首,一阵寒意猛地从刀柄袭来。他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浑身灵力运转都要阻塞。他迅速运转功法,好歹驱除了这恐怖的寒意。 “师父,这匕首……”少年抬眸,望进自家师父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双眸。 一时之间,顾长生甚至觉得自家的师父的眼睛比这匕首更冷。 “长生,挖了这妖狐的妖丹。”淡淡 7. 号角 [] 少年道子垂着眼眸静静站在狐狸跟前,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那身长玉立的道人也不催,只是敛目瞧着。 蓦地,少年右手握着匕首高高举起,匕首折射的寒光刺入狐狸的双眸。 “咔嚓!”清脆的碎裂声陡然响起。 与此同时,传来少年的呼喊:“跑!去找颜前辈!” 狐狸默契地配合着少年,猛地使劲一蹬,从那几近碎裂的剑气牢笼的一角窜出。 同时,已经卷刃的匕首从顾长生失去知觉的手上滑落到地上。 刚刚那一击,顾长生瞬间将所有灵气注入匕首,只为保证狐狸可以脱困。因为灵力的猛烈冲击,他的右手此刻已经失去知觉。 手无寸铁的少年,只身阻挡着有着化神修为的师父面前,螳臂当车。 而顾长生自己的剑,早在与颜清月对战时被她碾成了渣。 但,他不能退让,他不能辜负这只蠢狐狸,即便这只狐狸是妖。 “顾长生,不过时机日不见,你当真已不再将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了。”天岚宗掌门看着顾长生,淡淡道。 不好! 顾长生瞳孔骤缩。 …… 房梁上,背着二胡的颜清月翘着二郎腿,暗自对着一片虚无嘀嘀咕咕,看着神经兮兮的。 若是被人瞧见了,还指不定要说这女子有什么大病呢。 “啊,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慌,我心里有数……”颜清月摆了摆手,身侧的一缕清风却始终挥之不去。 “没事的,没事的,都是小问题。我若是出手,那都是分分钟的事。先让这厮装个逼,问题不大……” “颜姑娘你在跟谁说话?”蓦地,颜清月旁边冒出了一个脑袋。 颜清月定“眼”一“瞧”,却不知道齐商隐怎就搬了个梯子爬上了房顶。 颜清月食指朝前方的虚无小幅度地戳了戳,小声哔哔:“那啥,你不是说能帮我屏蔽修士感知的吗?齐商隐咋还能看见我?” 颜清月耳边的碎发小幅度地摆了摆,风声的呓语落入颜清月的心间:“这凡人是看到你的,而不是用神念感知到你的。我是帮你屏蔽了修士的神念,而不是生灵的视觉,你不要混淆。” 颜清月:“……” 颜清月“看”向扒在梯子上的齐商隐,用感慨的腔调回答了齐商隐先前的问题:“万物有灵,我在听风语。” 齐商隐:“……” 另一边,倒在地上的顾长生生死不明,而天岚宗掌门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化神尊者磅礴的神念笼罩了整座齐府,一切生灵的轨迹都无所遁形。 “找到了。”四条尾巴的身影一闪而过,天岚宗掌门径直朝前一踏。瞬息间,四方变换。 “可恶啊,颜清月究竟跑到哪里去了?”隐秘的拐角处,贴着墙壁的王嫣然小声抱怨道。 天知道,她只是被颜清月气得开始夜跑发泄,偶然间路过顾长生的院子,然后,目睹了一切。 眼见那分不清方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颜清月的傻狐狸差点又跑了回去。平日里,曾经撸过狐狸王嫣然一直怀念着那很好的手感,等她反应过来后,已经将狐狸捞了过来并将其抱在了怀中。 然而,按理来说这个点了,颜清月应该回来了,为何这货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王嫣然心中明白,被修士找到是迟早的事情。但凭借自身着对院子的熟悉,她也是能拖一阵就拖一阵。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跑出去,因为出去的路要经过顾长生先前的院子啊!!! “将这狐狸给我。” 蓦地,一道声音毫无前兆的响起。 面对着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道人,王嫣然瞬间瞳孔骤缩。 不对劲,这人和先前见过的其他修士都不一样。即便是颜清月,也是因为高速移动,肉眼难以捕捉她的行动轨迹。但是这个修士却是凭空出现的。 这是不是证明,这修士的道法要比颜清月高深许多? 那么,颜清月即便到来,她真的可以打赢面前这位修士吗? 面对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的修士,王嫣然抱着狐狸的左手紧了紧。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再把这狐狸交出来,先前救这狐狸的努力岂不是如同儿戏一般? 况且,连顾长生都敢于反抗,自己将门嫡女难道还要被比下去不成? 王嫣然一咬牙。 拼了! 颜清月,我可是在为你的小宠物拼命,你可别坑我! 猛地,王嫣然篡着拳头的右手靠近唇边,一个小巧的黑色号角被吹响。 苍凉的号角冲破夜幕,一道道或远或近的目光汇集在齐府上。 顿时,天岚宗掌门脸色一变。 他右手一挥,一把灵力构建的临时宝剑瞬间成型,剑芒直指正在吹号角的王嫣然。 “叮!”锋利的剑身与一把长枪相接,发出金石撞击之声。 一位身穿黑色铠甲的兵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把侵染着黑血的长枪被这兵卒握在手中。 在号角吹响的那一刻起,周围瞬间翻腾气不详的黑雾,一具具身着黑色铠甲的兵卒从翻腾的黑气中一一涌现。 这些兵卒的脸皆被黑雾取代,诡异的是,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俨然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兵卒们被纷纷上前,将武器对准天岚宗掌门,而身后是目瞪口呆的王嫣然。 王嫣然:这号角有点厉害啊。 几日前,照例被颜清月打得起不来床的王嫣然只觉得骨头都散架了。 面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自己床榻前的颜清月,王嫣然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说心里话,被暴打的王嫣然完全不想再看见颜清月这张脸。 奈何,颜清月就跟看不见王嫣然眼中的嫌弃一般,嬉皮笑脸地往王嫣然跟前凑。 瞅到颜清月遮着双目的黑绸,王嫣然这才想到:噢,这人本来就是个瞎子。 王嫣然第一次觉得,察言观色真的对自己很重要。 正当王嫣然想要说些什么让颜清月离开时,哪曾想,颜清月率先发话了:“嫣然啊,疼不?” 听着颜清月假惺惺的关切,王嫣然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 “啧 8. 道盟 []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一声好似风铃摇曳的轻响。 一滴毫不起眼的水滴洞穿了那把长剑。 由灵力构成的长剑寸寸尽断化为光点,消散在虚空之中。 死死抱住狐狸的王嫣然当即瞪大眼睛:我这是得救了? 蓦地,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波动。 虚空之中,一道狭长的口子被生生撕开,一位青年男子从中走出。 那青年男子头戴太极冠,身着阴阳水火道袍。自然垂落的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黑玉扳指。举在胸前的右手,则执着一块青玉令牌。而男子的肩头上,则站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 鹦鹉歪了歪脑袋,豆子般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然后,便一眼盯上了王嫣然怀中的那只四尾狐狸。 五彩的鹦鹉的鸟喙一张一合,尖锐的声音便接连不断地传出:“天狐,竟然是只天狐!谣传吃了天狐的妖丹,便能飞升!祖宗欸你们看到了吗?小五我出息了诶!不负妖生,我居然见到了活着的天狐欸!让我瞅瞅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 “闭嘴!”青年男子左手一伸,一把捏住了那鹦鹉的鸟喙。 顿时,世界清净了。 解决完这只吵闹的鹦鹉,青年男子将视线转向天岚宗掌门:“玄风道长,你不仅有伤害稀有保护妖——天狐,还有攻击普通凡人的嫌疑。相关证据已被留影石记下,劳烦你同我去一趟道盟监察司,若有疑问再行定夺。” 说着,男子将右手本就举着的一块青玉令牌往前伸了伸。 令牌在夜幕中依旧发出淡淡道荧光,令牌上刻着五个铁画银钩的字——“道盟监察司”。 玄风依旧神色淡淡,他点点头道:“好,我同你去。” 说罢,天岚宗掌门玄风朝青年男子缓步走去。 见此,青年男子轻叹一口气,笑道:“那便再好不过了,若是另有隐情,我们道盟绝对不会冤枉好人。” 王嫣然听闻紧紧皱着眉头,刚刚玄风那不加掩饰的杀意她现在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这玄风怎么可能是好人,她差一点就死掉了呢? 念及此,王嫣然当即出声:“杨道长,她可是刚刚差点就杀了我呢,你怎么能说这是嫌疑犯呢,明明就是杀人未遂!” 同时,王嫣然手上抱着的狐狸也跟着“嘤”了几声,颇有随声附和之意。 杨溯洄静静听完王嫣然的反驳,才平心静气道:“这位姑娘,什么事情都不可看表象,虽有留影石为证,但这位玄风道长难免有遭人陷害的可能。况且,他不是也没有真正伤到姑娘你吗?不过,还请这位姑娘放心,我道盟监察司向来黑白分明,定能还你一个公道。” 王嫣然抿了抿唇,觉得这人说得貌似很有道理,也不知如何去反驳。她总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人。 而玄风只是在青年男子面前站定,仿佛刚刚无事发生般,微微垂眸的他说道:“既然如此,杨道长,我们这便动身吧。” “也好。”说着,杨溯洄转过身开启通道,竟然将后背毫不设防地对着玄风。 同时,杨溯洄大拇指上的扳指微微发光,显然是一件破碎虚空的法宝。 对了,是顾长生! 王嫣然眼前一亮,她记起来了。 顾长生绝对是一个重要的人证! “道长,请留步!”王嫣然当即激动喊道,而下一刻,她的表情凝固了。 “噗嗤!” 一柄锋利的短剑从杨溯洄后背插入其丹田处。 天岚宗掌门玄风下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抱着狐狸的王嫣然根本来不及出声提醒。 而即便是在杀人,天岚宗掌门玄风依旧神色淡淡,就像踢开了路边不起眼的石子般稀松平常。 玄风握着短剑的手用力一搅,温热的血便沾在了手上,但他依旧面色不改。 丹田乃是修士的命门所在,更何况这短剑是淬了剧毒的。 在玄风看来,毫无防备之心的杨溯洄必死无疑。 因偷袭的猝不及防,杨溯洄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待玄风将短剑抽出,杨溯洄的躯体便软软地倒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埃。 点点细碎的星光洒落,夜幕的阴影照在了玄风的脸上。 而杨溯洄肩膀上的鹦鹉则“扑腾”着翅膀起飞,高呼着:“杀人了,杀人了,天岚宗掌门玄风杀了太虚观的天下行走!” 而天岚宗宗门玄风只是瞥了一眼聒噪的鹦鹉,便收回视线。 对玄风而言,这不过是只金丹期的妖物罢了。若不是傍上了身为太虚观的天下行走杨溯洄,这种小妖根本不足为惧。 杨溯洄贵为太虚观的天下行走,虽然修为精妙,但显然并无防备之心。就跟太虚观上那些不问尘世的老古董一样,根本不懂修真界的尔虞我诈。 所谓天下行走,不过是一些隐世宗门派出联系尘世的代表。而太虚观这一代天下行走,便是杨溯洄。同时,杨溯洄也兼任道盟司监察司一员,拥有抓捕违反道盟规定嫌疑人的权利。 放眼整个修真界,夸赞杨溯洄一句惊才绝艳不为过,只可惜这人太单纯。 但是对玄风来讲,单纯真的很省事。 越过杨溯洄的尸体,玄风再次看向抱着狐狸的王嫣然。 王嫣然面上一僵。 “诸位前辈,你们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一道略显无奈的声音从玄风身后传来。 提着短剑的玄风步伐一顿,随即,他迅速侧过身子,以防自己腹背受敌。 只见杨溯洄刚刚躺在地上的尸体,迅速化成一滩水,并瞬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后,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波动。 虚空之中,一道狭长的口子被生生撕开,一位青年男子从中走出。 这走出的青年男子,赫然便是刚刚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杨溯洄! 天岚宗掌门玄风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惊疑:“不可能,刚刚你明明已经——” “好了,杨小友,老夫这不是来了吗?”然而,一道声音打断了玄风接下来的话语。 “杨小友,刚刚你那是什么法子?若不是你悄悄传讯给我等,我等还真以为你死了呢。” “是啊,老道还险些冲出来给你报仇来了你。” “……” 一道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道道极为恐怖的气息涌现。 9. 折仙令 [] 今夜无月,但有稀稀朗朗的星光闪烁。 点点星光落入凡尘,在地面勾画出窗棂的模样。 星光向前伸展,止于帷幕之前。 重重掩映的帷幕之中,一道窈窕的身影在柔软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孤枕难眠。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柔软的帛锦上,金线勾勒出来花样在暗夜中显得模糊不清。 一道叹息幽幽地传出,摇曳的烛火在细微的声响中燃起。 借着那跳跃的烛光,一只手在金丝软枕下摸了摸。 带着老茧的手掌在烛光下摊开,赫然是一只小巧的黑色号角。号角上的纹路分外精细,浅浅的纹路中似有粘稠的黑血在缓缓流淌。 不过一恍神的功夫,眼中依旧是摇曳的烛光。 映入眼帘的,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号角罢了。 但那若有若无的的血腥味,却总是挥之不去。 王嫣然举着小巧的黑色号角,迎着烛光向内里的幽深曲折看去。 然而,除了开始的一段“小径”被烛光照亮,内里的,却什么也看不分明了。 “颜清月啊,颜清月,你现在倒是睡得正香,可我却失眠了啊……” 幽幽烛光中,女子黝黑的眸子中流露出些许哀怨。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情。 从未经历过的奇闻异事,不断冲击着王嫣然的心神,让她心中的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这事情你不要深究,这不是你一个凡夫俗子能管得了的。”红唇轻启,颜清月的话语从王嫣然的口中再次说出。 “呵,凡夫俗子?” 王嫣然盯着那小巧的黑色号角,眸中满是自嘲。 “既然我是那凡夫俗子,可你为何要送我这东西?” 王嫣然对着这小巧的黑色号角,自言自语。 “将我从这凡尘,带入这奇伟瑰怪之界,又让我什么也不做。颜清月,你觉得我会甘心吗?” “颜清月,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然而,床榻之间,帷幕之中,只是重叠着女子自己的疑问,再无任何回应。 深夜此景,总是惹人不快的。 沉闷的拳头如雨点般,一拳拳砸在柔软的布帛之上。 心中的烦闷,让王嫣然不知如何发泄。 她先是捶了一会儿床,又烦躁地扯了把头发,再用力地倒在床上,烦躁地滚来滚去。 “小姐,你怎么了?” 门外,传来丫鬟小心翼翼地询问。 虽说王嫣然一开始有意不让声音传出去,但这点燃的烛火早就吸引了下人们的注意。 但因知道王嫣然安眠时不喜打扰,所以,一般只要王嫣然不出声,下人们便都是在外面候着的。 但,因心中越发烦躁,王嫣然的动静便控制不住地大了些。故而,听着越来越大的动静,下人们愈发担心王嫣然。 最终,终于忍不住派出一个代表来发问了。 但没有王嫣然的允许,下人们怎可敢随意进入主子的房间? “没事,我只是睡不着,你们不必管我,歇息去吧。”王嫣然闷闷道。 “好的,小姐,我就在门外候着,您有事喊我。”代表丫鬟与其他下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这才恭敬道。 王嫣然躺在床上,又蹬了蹬腿,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烦,根本睡不着啊! 良久,她一个鲤鱼打挺猛地起身,目露凶光,将黑色号角高高举起,作势就要将其往地上狠狠摔去。 可,她握着黑色号角的手,就跟粘住了一下,却是怎么也甩不下去那恼人的号角。 概因为,王嫣然真的很喜欢这只小巧的黑色号角。 “罢了罢了……” 说着,她将号角重新珍重地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末了,她吹灭蜡烛,开始新一轮的辗转反侧。 而被王嫣然惦记的颜清月,在处理好顾长生后,又跑到了屋顶,吹夜风。 【你在想什么?】 清风在颜清月周身环绕,吹拂着她耳边的一缕鬓发。 颜清月随手将这缕鬓发别在耳边,缠着黑绸的双眸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我在想月亮。”颜清月的声音径直在她的心底响起,可她分明并未开口。 若是旁人看见,也只是会感叹一声今夜的风儿甚是喧嚣,而不会听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夜幕中,风声短暂地顿了顿。 随即,风声又开始围着颜清月流动起来。 【别开玩笑了。】 风的声音在颜清月的心底响起。 “我在说真的,并没有开玩笑。” 在心音中,颜清月的声音格外认真。 【嗯?】 “月亮、天狐妖丹、入魔,将这些东西串连起来,你能想到什么?”颜清月继续在心音中道。 【呃,好像都是有你在参与的样子。】 颜清月:“……” “月亮是什么?” 【是你的一只眼睛。】 “这话没法说了。”颜清月嘴角一抽。 【好吧,是世界的阵眼。】 “那么,如果阵眼没了,世界会怎样?” 【世界会崩溃。】 “我再问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吃下天狐妖丹会飞升的谣言?” 【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发生了什么?” 【日月陨落。】 而这一次,颜清月没有在心底回应,她只是指了指天上。 良久,风变得些许焦躁。 【那些东西又来了?】 “谁知道呢?” 颜清月耸了耸肩,摊了摊手,似乎显得不甚在意。 【你是发现了什么嘛?】 “似乎什么收获也没有,谁知道呢?” 【你——】 “好了,别急,天塌了,总有个子高的顶着。怕什么?” 【天塌了,日月没了,难不成再挖你一双眼睛?】 【颜清月,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没有眼睛可以再挖了?】 “别急,白星寻不是飞升上去想办法去了吗?让他去扣脑袋去。” 【可他一飞升就与我们失去了联系。】 “那就只有我自己扛喽。” 【扛得住吗?】 “扛得住就扛,扛不住咋们和这个世界一起凉。仔细想想,其实也挺浪漫的。” 【……】 “别想太多,睡吧,崽儿。” 【……】 天下第一道观,太虚观,竹阁内。 香炉之中,袅袅青烟冉冉升起。 蒲团上,一位满脸皱纹挽着发髻的老道士,身上穿着灰扑扑的道袍。满是老年斑的手上,则拿着一块玄色令牌。 他混浊的眼珠盯着这块玄色令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睡了过去还是在沉思。 但却可知,衰老之相加诸于修士之身。若是无法突破境界,那便唯有转世重修了。 然,究竟有多少人愿再入轮回,抛弃现有的一切重新来过呢?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老道微微启唇:“进!” 木制的大门被缓缓推开,竹林斑驳的影子映入门内。 “师父!”身着阴阳水火袍,头戴太极冠的青年男子朝老道拱手一礼。 而这青年男子,赫然便是白日的杨溯洄。 只不过,杨溯洄一改白日的从容。也许是见到了亲近之人,脸上露出些许疲态。 “小桂子啊,不必拘谨,随便坐啊。”老道满脸堆笑,褶子都叠在了一起,显得些许恐怖。 但杨溯洄却一脸动容,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般,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是,师父!” 杨溯洄拖了一个蒲团,十分随意地挨着自家师父坐下。 “小桂子啊,咋们老祖交代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老道和蔼道。 杨溯洄长了长唇,笑容有些收敛:“师父,天岚宗掌门玄风入魔了。用通心镜一照,便知他想夺舍他那有道体的徒儿。甚至不惜与魔道苟合,将他徒儿体内种下魔种以便夺舍,幸亏老祖出手,救下了天岚宗道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给玄风魔种的人找到了吗?”老道问道。 杨溯洄顿了顿,有些失落:“都怪弟子看管不力,让他自爆了,所以线索完全断了。” 老道又问:“那天岚宗道子又如何了?” 杨溯洄认真回答:“已 10. 苏醒 [] “小桂子,这可说不准,说不定我们太上老祖可就是仙人呐。” 老道开玩笑道。 杨溯洄也笑了:“若太上老祖真是仙人,她又怎么可能离开太虚观去寻找飞升之道?” 说着,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谈笑之中,杨溯洄的余光在不经意间,瞥到画中右下角的一串小字。 他当即惊讶道:“此画竟然是咋们的开山老祖所作?” “是啊,还有小道消息说,开山老祖他心悦太上长老呢。”老道放低声音挤眉弄眼道。 杨溯洄顿了顿,自动忽略这种不正经的传闻,又问道:“可是师父,你为何会有这幅画?” 见自家弟子并不上道,老道有些哀怨地瞥了杨溯洄一眼,才清了清嗓子,颇为正经道:“此画自然是开山老祖留给我们的。若是不留此画,哪日太上老祖站在我们面前,恐怕都没人认得出,那可就尴尬了。” 杨溯洄自当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又是一个清晨。 很早便醒来的颜清月“注视”着四尾狐狸的睡颜。 出乎意料地,这狐狸睡着很很安静,一动不动,就像是一株不会说话的植物。 一束天光透过窗棂,精准地打在狐狸身上。 颜清月一伸手,将狐狸盖在眼睛上的尾巴扯开了一角,刺目的阳光便落了上来。 过了一会儿,狐狸的眼皮开始颤动,但其双眼就跟粘住了一样,不管如何也睁不开。 而狐狸的四条蠕动的尾巴,则被颜清月握在手里,再也不能盖在狐狸的眼睛上遮挡阳光。 颜清月咬着唇,努力不让嘴角的弧度上扬,显然是在憋笑。 末了,只见狐狸卧着的床单一点点皱起,这狐狸竟然闭着眼睛一点点让自己转了过去,进而达到逃避阳光的效果。 颜清月“见”此,也没有硬着把狐狸叫起来的意思,直接松了手,任凭狐狸继续睡觉。 “颜清月!” “颜清月!” “……” 刚逗弄完狐狸,一声比一声激烈的呼唤传来,那猛烈地敲门声似乎要把门都拍散。 “眼见”狐狸瞬间将耳朵贴起,尾巴再次盖到头部,颜清月轻叹一口气,朝门外应声:“来了来了,你别喊了。” 说着,依旧是一袭灰衣的颜清月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门外,一身劲装的王嫣然,手持一杆红缨枪,目光不善地站在门外。 如果忽略王嫣然眼袋下淡淡的青黑,倒真像是来找事的。 “哟,你这怎么回事?怎的一夜不见,就这般憔悴了?”颜清月故意捏着嗓子问道。 王嫣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嗯?”颜清月指了指自己,“我?我又怎么你了?” 王嫣然将左手捏着的号角摊开:“你送我这般不似凡物的东西,居心何在?” 颜清月轻“呵”一声:“我当是为了什么,你一大清早的便找上门开,原来是为了这等小事啊……” 颜清月说着便倚靠在了门边带着,语气不以为意。 见颜清月这个态度,王嫣然看着就来气:“别给我打机锋,今天你若是不说个所以来,本小姐便不走了!” “噢,我觉得此物对我没什么用,就顺手给了你,这个理由可以吗?”双手抱臂的颜清月语气玩儿味。 “你!”王嫣然胸膛起伏,显然被这个敷衍的理由气得不轻,握着红缨枪的手瞬间用力。 “好吧,不开玩笑了。”颜清月的语气瞬间正经,同时她也站直了身子,显得十分郑重。 王嫣然见此微微一愣。 “如此这般,自当是为护你周全,”颜清月定定道,“我先前便同你说过,你我有缘。” 王嫣然微微张开嘴,有些惊讶。老实说,她没想到颜清月竟然给出这个理由。但是,隐隐约约地,她觉得此时颜清月此时并没有说假话。 “那……”王嫣然顿了顿,语气也缓了下来,“我们究竟有什么缘分?” 颜清月淡淡一笑:“往事不可追,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愿你一生顺遂。” 王嫣然心中一软,面色也变得舒缓。 多少天了!颜清月终于对她说句人话了。 “不过,”颜清月话音一转,低声道,“你即便有什么问题现在也别问了,我家狐狸还在睡觉,你可别吵到它了。” 王嫣然:“……” 颜清月此话一出,王嫣然什么感动都没了。 王嫣然翻了白眼:“睡睡睡,都多晚了怎么还在睡?” 颜清月嘴角微勾:“怎么,你很闲?” 王嫣然哼了哼,没答应,但也没离开。 “来,打一架吧。”颜清月缓缓开口。 王嫣然:“……” 日落黄昏,一杆红缨枪歪歪斜斜地插在练武场上。 王嫣然自幼习武,为了方面,王嫣然的院子自带练武场。而颜清月目前还没有搬出王嫣然的院子,所以两人切磋的地点走两步就到了。 但因与颜清月对战,王嫣然从未赢过不说还总是狼狈不堪。所以,为了保护王姑娘那身为将门嫡女的强烈自尊心,下人即便听见激烈的打斗声也不会贸然出现。 此刻,王嫣然脸朝地倒下,衣衫脏乱不已。 只听一声清响,红缨枪被颜清月从地面拔出。 颜清月走到王嫣然面前,用枪尖一挑,使了个巧劲儿将王嫣然翻了个面。 看见王嫣然微微起伏的胸膛,颜清月问道:“你还能动吗?” 双目紧闭的王嫣然没有丝毫反应。 “见”此颜清月轻叹一口气。 风声在颜清月耳畔流转,颜清月微微点头。 随即,颜清月拽住王嫣然身上较为干净的衣领子,直接将王嫣然拖到自己的住所门前,但却没将王嫣然拉进来。 无他,王嫣然实在太脏了。 颜清月丢下王嫣然,推开门扉,微微偏头,在心中暗自发问:“狐狸还没有醒吗?” 一缕风自室内传来,吹动了颜清月的衣角:【没有。】 颜清月并未说什么,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上,开始拉二胡。 二胡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不管是奄奄一息的王嫣然,还是正在睡觉的狐狸,颜清月都能确保他们听见的二胡曲,如此一来,既能为王嫣然疗伤也能为狐狸驱除煞气,算是事半功倍。 随着曲声结束,王嫣然幽幽转醒。 扶着门扉艰难坐起,王嫣然感觉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但若是硬咬着牙,也不是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