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土匪搞基建》 1. 黑熊岭 [] 黑熊岭,古土道。 一家落脚的茶栈里几个汉子正无聊的拍苍蝇,这世道,一天到晚茶栈里的苍蝇都比人来的多。 啪——靠门柱的汉子一巴掌打在脸上,留下五个指姆印,就这苍蝇还死里逃生往下一个汉子脸上贴,飞过一路,几个汉子脸上都挨了巴掌,它还大摇大摆的飞出茶栈,逃出生天。 “他奶奶的,都闲出个鸟了,这些行商生意还做不做了,媳妇还娶不娶了,家还养不养了。” 牢骚话一出,其他汉子纷纷附和。 “大当家的也是,早晓得北面又乱起来了,南北两边的商人个个怕死,还留着这茶栈干嘛,拆了回去当火烧,不比让兄弟们在这儿吃灰来的强。” “话也不是这么说,好歹咱之前靠这茶栈也挣了不少,万一有胆大的商人来了,结果路过黑熊岭没咱兄弟几个护着,能捡条命就不错了,哪还敢再来,这商人不送货来,有钱人家怎么肯往外掏钱,不掏钱银子不流通,经济不就垮了嘛,经济一垮——” “你可闭嘴吧,每天听大当家搁寨子里唠叨还不够,出门还要听你唠叨,兄弟几个为什么知道这活闲的蛋疼还来,不就是为了躲大当家么。” “就是,也不晓得大当家一个十七的娃娃,整天事怎么这么多,早晓得认了字要干这么多活,还不如哼哧哼哧去田里种地,落得清静。” “谁说不是呢。” 几个汉子嘴上发着牢骚,但真要说心里埋怨他们大当家,那是万没有的,单看他们一身腱子肉在荒灾年间,就晓得日子过的好得很,不说粮食管够,肉也是常吃的,不然练不出这样的身板。 “起来起来,前头来人了,听马蹄子动静,不是小队伍。”守着下坡路看来人的汉子一路小跑回来,一口喝光壶子里的冷茶,喘着粗气说道。 “人多?人多不好办呐。”几个汉子对视一眼,他们守在黑熊岭的隘口可不是做什么卖茶生意,当然,也别因为他们叫黑熊寨便以为是干烧杀抢掠那丧天良活计的恶徒,按大当家的话说,他们叫义匪。 这年头多的是过不下去的老百姓一拍脑门子上山做土匪,打家劫舍是南境常态,一路从北到南不遇上几次土匪,保管走错了地方。 而他们在黑熊岭隘口能开起茶栈,全赖黑熊寨的威名,其他山里的匪患都不敢得罪,毕竟他们大当家还是十三四岁的娃娃时,就带着寨里几十个兄弟把靠着黑熊寨的山匪都剿了一遍,自那以后黑熊岭唯有黑熊寨一家独大。 按照常理说,这隘口只一家土匪,那不得吃个盆满钵满,但大当家偏说什么要走可持续发展,一次性生意远没有长期往来划算,硬是把打家劫舍的活改成护送沿途商队,收几个过路钱。 别看不起这几个子,但凡多走几回黑熊岭的行商,都是晓得若没了黑熊寨兄弟的护送,怕是亏的底裤都没有,为此,每次给的护送费也很实在。 且给的再多也没有入城官老爷们收的高,赚头还是有。 他们兄弟收钱办事再牢靠不过,黑熊岭里其余大寨子没有了,一些个零散的匪徒还是不少,这些家伙手里都沾了不少人命,黑熊寨不要,便自个儿三五成群的混住在山上,自然是没法和他们黑熊寨的义匪比。 尽管有他们大当家那条不杀人的追杀令顶在头上,真动起手来货是一点不给剩,雁过拔毛形容那群狗娘养的孙子都是好话。 说着,茶栈的几个汉子往高处走了走,为首的汉子唤作郑铁,早年还是个娃娃的时候他爹跟着大当家的爹来了黑熊寨落草为寇,是土生土长的黑熊寨汉子,别看长得五大三粗,以为是个莽夫,其实能写会算,头脑灵活,是平日操练队伍里的队长。 郑铁从腰间取过单筒千里镜,朝来路打量,叹道,“乖乖嘞,这哪不是小队伍。” 单看人数,怕是快小一百人了,再加上一路马车,队伍都长的看不见影,多少年没见着这么大的队伍路过黑熊岭。 “最近有什么大动静吗?这隘口往年里都是些个不愿意缴纳入城费的行商路过,我看那队伍也不像是行商的。” “我瞧瞧。”另一个汉子接过千里镜,仔细看了看,一准瞧见队伍里的红轿子马车,娘嘞,他这辈子都没瞧着如此精巧大气的花轿,“我晓得了,上回小六从县里回来说遇上了成王去京城迎亲的队伍,算算时间,也有两个月了,约么是京城里头的送嫁队伍。” 一听送嫁没什么,一听是给成王送嫁,底下的汉子瞪大眼睛,可怜道,“不晓得是哪家的娘子郎君嫁过去,倒霉催的,成王的封地哪怕离我们黑熊岭远着都晓得不是个好东西。” “现如今那群高门大户有几个是好东西。”郑铁接了句话,转念一想觉得事情不对,“成王娶亲的队伍怎么会走咱们黑熊岭,不说咱黑熊岭在外面的名声,单单这一路都没个落脚的地方,迎亲队伍也不该往咱们这儿走。” 成王娶亲,送亲队伍是能沿途进驿站休息的,不能够往他们穷乡僻壤的地儿来,抄近道更不能,走黑熊岭都是不愿意进城才绕远路走的商人,有古怪。 事出其反必有妖,郑铁拿过千里镜往周围山上看了看,在黑熊岭生活好十来年,周围一草一木他们这些寨里的弟兄再熟悉不过,加上千里镜一探,立马发现端倪,“不好,两边山上有人埋伏。” 粗粗看过去,人数还不少。 “嗯?哪个不要命的孙子在我们黑熊寨的地界抢生意。”徐大头气的跳脚,这是哪家土匪蛋子犯太岁,到龙王爷的地盘捣乱来了。 “不好说,你看成王的迎亲队伍不走大路偏偏往黑熊岭走,山上又埋伏着人,指不定是自己人抢自己人,顺道把事儿栽赃到咱们头上。”郑铁虽然是猜测,但心底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毕竟黑熊岭周围也没见着有一口气能出这么多人的盘子。 “他奶奶个腿,这群王公贵族心眼太黑,咱黑熊寨能吃这个亏?我这就回去叫兄弟们,既然都把骚往咱们兄弟身上引了,那就黑吃黑,什么唠什成王,在咱们大当家面前就是个屁。” 这话一出周围的汉子纷纷应和,他们都落草为寇了,还能吃官府的亏? 有本事派兵过来剿了他们,他们还称对方是一群好汉,但黑熊寨寨主都第二任了,州府里的官老爷们连个屁都不敢放,可知都是怂蛋玩意,这人贯是会得寸进尺,官府怂了么,他们义匪自然站起来了。 “等等。”郑铁眼睛提溜一转,“咱抢了迎亲队伍,里头可还有个娇滴滴的新 2. 黑熊寨 [] 徐大头在山林子里穿了几道,很快便看见黑熊寨的望斗,同值守的兄弟打了个招呼脚步一点不停的往寨子里去。 近来黑熊寨没事,多数兄弟每日不是在山里巡逻,就是在拉练,找人都不需要拐弯。 “哟,徐大头,今儿个不是在茶栈看摊,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大当家可就在寨子里,躲懒被看见了保管送去县里扫茅房。”正拉练的汉子看到徐大头,半提醒半幸灾乐祸的搭话。 “瞧你说的,我徐大头在山上也有几年时间了,哪能不知道这些,这不是有要紧事吗?大当家现在在哪儿?”徐大头心虚,事是万不能叫大当家提前晓得。 旁的汉子见徐大头的样,也晓得他不是要找大当家,放肆笑出声,“行了,大当家昨个儿连夜和秦先生把上个月的帐平了,快到晌午才从账房里出来,这会多半回去睡觉了,不到晚上不会醒。” “那就好,那就好。”徐大头放下心,赶忙拉过汉子,“去去去,赶紧叫兄弟们集合,就说郑队长在山下给咱大当家找了个媳妇,遇上了硬茬子,得来个几十号人一块收拾。” 徐大头话刚落,旁的汉子立马反手抓住徐大头要溜的身板,追问,“怎么个事,你说清楚,什么叫郑队长给大当家找了个媳妇,别是遇上个漂亮的姑娘哥儿,打算把人抢上山吧。” “那哪么多话,郑队长的信儿你还信不过,赶紧去叫人,速去,山底下急着呢。”徐大头没工夫和几个汉子解释,不然别说立马下去,恐怕光是问事的细节,就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功夫去了。 大当家说的对,这汉子八卦起来,比郎君娘子都难缠,且他还有正事要办,虽然郑队长没吩咐,可他徐大头是谁,整个寨子再找不到比他办事周全的了,当然了,大当家和秦先生除外。 哄走了几个汉子,徐大头往厨房去,黑熊寨自建寨起,就吃的是大锅饭,所以厨房是不小的,里头干活的郎君娘子也不少,而徐大头一准找到了厨房的主事,殷婶。 “殷婶,殷婶,快别忙活了,我有大事找你。”徐大头在厨房门口叫人。 正往热锅里掺水的殷婶抬头,把手里的葫芦瓢给了旁边的娘子,走了出来,“怎的,晓得大当家吩咐今晚添菜,过来讨肉吃?我给你说,这可不行,便是咱寨子现在不缺肉,也不能养出偷吃的习惯。” “哪的话,大当家不是说了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厨房里有人偷吃才说明日子过得好嘞。” “贫嘴,说吧,什么事,要是不急等我忙完晚上才能抽出手。”殷婶已经四十来岁,刚来寨子的时候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现在养了些年岁,都有些富态了,往街上一站,保管旁的人都说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急事,天大的急事,但也是天大的好事,殷婶,咱们库里是不是备了不少红绸给寨子里兄弟们成亲时候用。” “有是有,但咱寨子也没有适龄成亲的姑娘哥儿,怎的,你山下有相好的,准备成亲接上山来了?”说到喜事,殷婶上下打量徐大头,之前也没听说过这一茬。 “我倒是想有,哪找去啊。”徐大头焉了一会,又立马打起精神,悄悄在殷婶耳朵里说了一小段话,三言两语把山底下的事给捋清楚,再没有半点对方才几个汉子的不耐。 “果真?”殷婶惊讶的看过去,眉梢带喜。 “哪能有假,我都叫了兄弟们了,若是假的,不消你,就寨里的弟兄们一人一拳都能把我打成烂泥,赶明年的今天,殷婶你还要给我坟头烧纸钱嘞。” “呸呸呸,一天到晚净胡说。”殷婶瞪了徐大头一眼,才略微担忧的开口,“真要是把人抢回来,大当家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我们不抢,那新人才是没出路,殷婶你晓得的,山下的人都是伥鬼转世,哪个容得下在土匪手里走过一圈的新人,别我们把人放了,转头就叫山下的人给浸了猪笼。 黄娘子不就是个例子么,新人回来,嫁给咱们大当家的,不比那什么狗屁成王要好,再说咱大当家虽然心黑,但待自己人一向好,娶回来温柔小意一番,这日子哪有不成的。” 徐大头说的开心,忍不住哈哈笑出声,也惹得殷婶跟着笑,“成,你们只管去,寨子我们来布置,今儿个本就要加菜,食材已经备下不少,我再去添一些,凑够八个大菜,叫兄弟们到时候吃好喝好。” “得嘞,殷婶你忙,我这就下去了,对了新郎官的衣服你别忘了,我晓得你给咱大当家早做好了,就等着穿呢,山底下的新人是穿了喜服的,别到时候拜堂大当家还是一身黑袍,不吉利。”徐大头跑到一半又不放心的回头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这事我比你小子知道。”殷婶摆手赶人,看着徐大头消失,脸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她操心大当家的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惜寨子里姑娘哥儿都还小,全靠大当家慢慢主事了才养活,而那山下的,没几个好人家愿意跟着土匪过日子,从前她觉得最好的便是给大当家说上县太老爷家的孩子,不成想峰回路转竟然遇上了京城高门家送嫁。 照她说,他们大当家便是天仙也配的,但人间哪里好找什么天仙,当下京城里的贵人,便是顶顶好的,也不晓得之前做的喜袍大当家现在穿小不小,虽然从前做的时候预留了长短,但大当家个子近些时候窜的太厉害了,如今寨子里,比的上大当家的个子的,也没几个。 哎哟,真是幸福的愁人。 …… 寨子里忙活起来,山脚下的汉子也扎堆在一起,都听说郑队长给大当家物色到了个好媳妇,想瞧个新鲜,要不是大当家有令,寨子里必须留人,这山上空闲的三百来个兄弟,全都得下来。 “八卦果然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郑铁念叨大当家的话,听着耳边几十个汉子的声音,只觉得像是百十来只鸭子一样吵,尤其是那大嗓门,完全不输于郎君娘子们聊闲,好在这段山头位置隐蔽偏远,不然早打草惊蛇了。 徐大头最后才回来,把自己交代殷婶的事情一说,果然得了郑铁一个赞许的眼神,心下满足问起了眼下的情况。 “安营扎寨了。”郑铁把观察得来的消息分享出来,黑熊岭到底是土匪寨子,,普通人便是方圆十里都不敢靠近,而成王的迎亲队伍偏偏反其道而行,不光路过,还在隘口前安营 3. 抢亲 [] 送嫁队伍哗然乱做一团,看守嫁妆的部曲最先反应过来,和来人对上,一边打一边靠近公子花轿的车驾。 只是二十来个人怎么是几十个匪患的对手,尤其这些毛贼像是能识人一般,只对他们这队伍的人动手,至于队伍前边的王府队伍,半点也不见人过去。 燕瑾眼神一利,瞬间想明白里面的官司,但也来不及找王府的人算账,如此情况保证公子安危最为要紧。 不待他们再往前去,突然十几只冷箭从山中射出,霎时间冲在最前的几个毛贼都被一箭贯胸,倒地不起,而后又是一阵利箭把察觉不对想要逃跑的人射倒。 此后又射过三阵箭,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土匪已经不剩多少还能站着,如此山野竟然有这么多神射手。 燕瑾正想出手相助的会是哪家英雄,便看到一队身着轻甲的汉子冒出来,对方脚步速度又快又稳,都是极厉害的练家子,但他们身上的装备不是本朝制式,如此只能是私制,甲胄私制是能被定谋反的大罪。 这些人,这些人,恐怕是真的匪徒了。 郑铁摁下这队人马,不过一刻钟的事情,这些个毛贼有些身手,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部曲,但比起他们又不值一提,一个打三个都能行。 至于送嫁队伍,别看一长串,除开赶马的车夫,大多都是妇孺小厮,真正能打的没几个,有也尽是那送嫁新人手底下的,至于王府的人嘛,哼,大概是要装作被抢,竟然都跟鹌鹑似的,便宜了他们。 “队长,人数过了,都在,队伍里有几个伤了,做了急救,待会带上山应该能活。”他们是掐好时间动手,在此之前不可避免有伤亡,好在送嫁队伍里也有血性汉子,拼着救了些人,没叫他们被砍死。 当然了,冒名打劫的那群假土匪死了是没人在意的,活口留多了反倒是浪费粮食。 “嗯。”郑铁点头,王府的人都绑了,赶做一堆,剩下自由身的么,全是新人这边的。 郑铁瞧着二十来个部曲围在花轿跟前,光这点人能成什么大事,可真要弄得鱼死网破,这不是和新人结仇么,怎好叫新人心甘情愿跟了大当家。 为此,他眼神一转,想了个法子,只需要把这领头的摁住,打散了人心,哪还有力气反抗。 燕瑾正打算和这为首的匪徒搭话,如今敌众我寡,硬拼没有活路,哪知他话还没出口,迎面就是一柄数十斤的钢刀,燕瑾自然不是吃素的,但方才和人殊死打过,此时力有不逮,尤其是对打的汉子力大无穷,每一次抡刀砍过来,若不是他功夫扎实,换个人得直接被震的趴地不起。 如此也只撑过了十来招,便被摁趴下了。 “好汉,我们是京城秦府去成王封地的送亲队伍,想必好汉也看出了,这成王府有心坑我们,如今好汉救了我们一行人,金银珠宝尽管拿去做答谢,只求放过我们,好叫我们原路回秦府。” 燕瑾很是识时务,公子的嫁妆百十来台,对山匪来说,是顶好的钱财,这些足够喂饱他们的胃口,只要他们没见过公子,起色心的概率不大。 只要能够回秦府—— “哼,金银珠宝我们应有尽有,谁看上那东西了。”郑铁装作不屑,但也的确没什么觊觎的心思,嫁妆是他们大当家未来媳妇的,黑熊寨可没有要用媳妇嫁妆的软蛋。 “京城秦府是哪家我不晓得,但能够嫁给王爷做正室,想必不会差,不是说我们救了你们一命吗?老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我们大当家正好缺个媳妇,你们新人嫁衣都穿上了,刚说原路返回想是不打算嫁给成王了,便合该嫁给我们大当家。” “你——”燕瑾哪里能够容忍公子受辱,额头青筋爆起,偏扣住他的汉子像个千斤砣一样,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得。 “老实呆着。”郑铁见人挣扎,手劲又加重了两分,威胁道,“你也晓得我们是土匪,若是不听话,便是把你们都杀了吃肉,也是做得的,如今给你们一条活路,要还是不要?” 燕瑾当然不怕死,只怕他们死了公子还是被抢了去山里,连个依靠都没有。 “等等。”花轿的马车探出半个脑袋,露面的哥儿脸色惨白,壮着胆子哆嗦道,“我们公子说,你的要求他可以答应,但是,不许伤了我们一行任何一个人,不、不然” “不然怎么样?”郑铁一抬下巴,示意这小哥儿继续说下去,他倒要看看这贵公子有什么办法。 “不然,等我们公子嫁给你们大当家,便给你们大当家吹枕头风,叫他日后收拾你。”这话无疑是出格的,说话的哥儿脸已经从煞白涨到通红,但还是忍着不缩回去,怕泄了气势。 这茬郑铁着实没想到,被话头一噎,嘴里嘟囔,“奶奶的,怎么高门公子和大当家一样心黑,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嘟囔完,又朝那小哥儿喊道,“成,我们不动手伤人,你们受伤的人我们也管治,但你们需得老老实实跟着上山,不然爷爷手里的刀不是吃素的。” 武力威胁一向管用,再加上人主子都发话了,部曲们也都老实再没说动刀枪。 过来的弟兄们都不用说,一个看两三人,保管叫他们跑不了,马夫也都怕死,只敢低头赶马,尤其是这上山路只一条跑也跑不掉,无论前中后都有土匪看着,一旦异动只怕叫人一刀砍了,连乱葬岗都去不的,叫路边野狗捡了吃去。 余下十来个兄弟收拾尸体,其余一行约两百来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寨子走去,倒是不见乱。 而此刻黑熊寨里,实在是比过年还热闹,原本没什么花样的大堂,硬是给红布绕梁,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喜庆。 若不是怕吵醒还在睡觉的大当家,鞭炮都放了好几茬了。 “诶唷,这都什么时候了,人怎么还没回来。”殷婶备好菜,时不时出去看看,按成亲规矩,大晚上 4. 开宴 [] 夜里寨子不光燃着蜡烛,火把也都尽数插在沿道,自然火把的光芒比不得青天白日亮堂,但在夜里,有火把照亮,人还是尽数能瞧清楚。 比如停下步子的少年郎,便在周围的火把照耀下,能叫人一眼看清那一副剑眉星眸的好相貌,若不早晓得此人乃是土匪,换个场面,手拿一杆银枪当是兵营里头神采飞扬的小将军。 周肆半抬眼眸,一点没作声听着这些汉子们高谈阔论,只言片语间倒不说把事情来龙去脉摸清楚,眼下的情况是明白了七八分。 不等几个眨眼功夫,场子突然静了下来,想是聊的兴起的汉子里总是有人瞧着静候多时的大当家,这一个一肘怼在身旁的汉子上,就和多米罗骨牌一般,霎时间人头攒动,纷纷把视线移到大当家的身上。 唯有徐大头瞧着大当家穿着平日里的黑袍,悄悄靠近殷婶,小声说,“不是说把大当家的外衣都拿走了吗?怎么还穿劳什子的黑袍。” “合衣睡的,有问题吗?”周肆双手环抱靠在身后的木柱上,昨儿个熬了个大夜,早晨也不得闲,到了晌午前随意吃了口饭,连外衣都没来得及脱了便倒头睡死。 连带一下午寨子里都绕上红绸准备接亲他都不晓得,可见真是挑了个好时候,“怎么,没人开口?” “咳,那什么,大当家,今儿个寨子里有喜事。”郑铁硬着头皮接话,没法子,这群弟兄们平日里哥哥叫的好,一遇上事,跑的比野猪都快。 “怎的,你要成亲我这个做当家的竟不晓得?这是埋怨我对你不好连杯喜酒都不乐意请我喝。”周肆来了这么久,早晓得这婚事是给他筹备,说这话故意揶揄郑铁。 “大当家,哪能啊,不是我成亲。”郑铁说着又看了眼周围的兄弟,一个个都跟个鹌鹑似的,心里唾弃这群软骨头,面上挂起几分讨好的笑容,“是大当家你成亲,新郎君我给你迎回来了,大当家赶紧换了喜服拜堂才是,不好错过了吉时。” “我要成亲?怎么我这个新郎官竟然不晓得。”周肆往这寨子口最显眼的花轿马车一看,眼神里难免沾染几分戾气,这群家伙,他不过是一个白天没看住就闹幺蛾子,竟然抢了结亲队伍,他倒是不知道他这婚事竟然已经难到要让寨里弟兄们不惜违反他定下的规矩。 “我不是说过不许抢人,你们倒好竟然还抢了新人上来,趁着时间还不久,赶紧把人给我送回去。”周肆不欲与他们废话,抢人结亲队伍,岂不是叫花轿里的新人送死,他从不曾发现手底下的人如此混账。 “大当家,送不回去了,这是成王府的迎亲队伍。”抢人都是一锤子买卖,抢了哪儿还有送回去的。 “成王个绿王八还能娶着媳妇?”比起自家手下抢了成王的亲,显然周肆的关注点在成王竟然还能娶到媳妇。 专抢旁人屋里娇妻美眷的绿王八,也能娶到媳妇?这世道为了荣华富贵还真是舍得自家孩子跳火坑。 提到成王,郑铁的身板挺起来了,虽然这事办的不地道,但也算是救新郎君于水火,顺道还解决了大当家的终身大事,有啥好怕的。 “就是那绿王八娶亲,路过咱黑熊寨,竟然着了手下要黑吃黑,想栽赃给我们黑熊寨,大当家,你说这事咱能忍嘛,当下我脾气一上来,叫了兄弟下山一锅把这群丧天良的给拿下。 新郎君在我们手里走过一遭,回去哪里有好日子过,于是兄弟们一合计,正好大当家没娶亲,救命之恩岂不是天作之合,不比新郎君跟了那绿王八遭罪来的强。” 一通话说的都不带喘气的,而一口一个绿王八也叫新郎君这边的人纷纷垂目,似乎想不通在京城里人人夸赞的成王殿下,怎么成了这群土匪嘴里的绿王八了。 啪啪啪——整个寨子都听到三声巴掌拍响,谁动的手不必想,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大当家此刻笑里藏刀,内里不晓得动了多大火气,这会儿哪个汉子敢捋虎须? “说的不错,可我也记得,我说过不到二十二岁不考虑成亲。”周肆说话声不高,虽有几分慢条斯理,但语气里总是有股子阴阳怪气的夹枪带棒,见无人应声又道一句,“是有说过,我不曾记错呢。” 这话出口,寨子里更是没人敢接的,说么那肯定是说过,但二十二岁实在是太晚了,我的爷。 尽管如今男子成亲不拘年纪,但对曾经的农户人家来说,二十岁没成亲便是老光棍了,他们从前泥腿子饭都吃不上自然没想过成亲,如今日子好起来个个都恨不能媳妇孩子热炕头,只在于没那么多姑娘哥儿。 大当家肯定不能和他们这群泥腿子出身比,要比也要和县里,府里的少爷作比,人家十三四岁屋里就有通房伺候,轮到他们大当家,十七岁也该有个伺候的人才是,之后再娶一屋子娇妻美眷,生一群大胖小子,子孙环绕,才叫受了恩惠的他们过意的去。 见人不说话,周肆心眼子也转的快,按当下情况郑铁这么做是不错,一举多得,他该要表扬的,但后果是要他这个做大当家的买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再说,能够嫁成王的说不准是什么人,若也是个极品,原本王八配绿豆,叫他截胡,那以后的日子岂非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反正人已经抢回来,怎么办由大当家做主。”郑铁眼睛一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不了挨板子嘛,几十个板子一打,几个月后他郑铁还是一条好汉。 如此滚刀肉做派,一时间还真叫周肆拿不准怎么收拾,但眼下的确不是收拾郑铁的时候,周肆撑起靠在木柱的身体,双手弹了弹衣袖的褶皱,往花轿走去。 满地的人纷纷让出一条路,叫周肆枉然生出真是他要结亲的错觉,走到马车前,才琢磨怎么开口,车上约是良家人,又是高门娇养出身,如温室的花朵哪里见过土匪这样的风暴,此刻怕已经哭哭啼啼以泪洗面。 偏他周肆最怕这样的人,哄不来,又狠不得,叫他进退两难。 只不等周肆开口,花轿的轿门从里头推开,先出来两个眼睛都哭肿了的小哥儿,应了周肆的猜测,脑袋已经嗡嗡作响的时候。 一道满红,即使在火把下也能一眼瞧着鎏金纱线缝的凤凰纹喜袍出现在他视线,来人站的高,叫周肆微微抬头,才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只道一句——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饶是自诩不会什么用文雅词形容人的周肆脑子里都冒出曹植所作《洛神赋》中形容洛神之美的句子,实在可见这轿中美人颜色如何叫人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