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钓心手册》 1. 第 1 章 [] 暖阳和煦，春风微拂，皇宫中内书堂的西处别院内，正一片安静。 此处别院是宫内教导培养内尚书之处，各地严挑细选的良家幼女送来，自小学习文字，日后辅佐皇帝批阅公文所用。 距离今日教课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别院内原本热热闹闹的一群年轻少女早已离开，只有白明意着一袭藕色衣裙，对着窗户，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对着范本临摹字迹，并微微后移，躲开直照的日光。 忽然别院正门传来一阵说笑声，白明意抬头瞧去，正见五六位衣着华贵的王孙公子姿态闲适地走了进来，三三两两，隐约将一俊秀清濯，身形匀称的男人围在正中间。 白明意放下毛笔，有准备地拉下窗边的竹帘：“诸位公子走错了，此处乃内书堂宫官学习之所，资善堂在内书堂出门左拐。” 内书堂是宫内教导宦官和宫官的地方，资善堂则是皇室成员与一众陪读学习的场所。 她的身影隐在竹帘之后，只从竹帘缝隙中露出一只皓白细腕。 人群中身着祥云华服的赵自语毫无自觉，戏谑道：“本世子今日就是特意来的内书堂，想要见见这宫内女官与一般女子有何不同，你若识相，将竹帘拉起，让我们看看面容。” 这话说完，其余人跟着起哄。 “我们不过来赏景，几次都是你，可见正合你意，就不要推辞了。” 站在人群正中的赵清涯自被安王世子赵自语拉来内书堂后，眉头就没松开过，如今听得赵自语和众人的话，更是露出不赞同之色。 赵自语一行人明明可以推门而入，此时却站在这院子之中静静等待白明意做出抉择。 当今乃赵家天下，开国皇帝吸取历朝历代宦官摄政与奸臣专政的败因，特在宫内设立了内尚书一职，负责分类处理文书和代笔批阅。内尚书皆为女子，身在宫内亦受宫禁制约，不得与外人相见。 然而赵自语一行人身份尊贵，皆是有名有姓的王孙贵族，岂是白明意能用宫规拒绝的人。 要么违反宫规，要么不敬诸位王孙，难题摆在了白明意面前。 赵自语正自得意地看着竹帘后那只手腕，只等它拉起竹帘。 一旁有好事的同行人凑到赵清涯身侧，小声说：“李兄久在山居，今日我等便带你见见山中没有的俏丽佳人。” 赵清涯瞥了眼对方，没有接话。 竹帘之后，白明意深吸一口气，她听出为首的乃是颇受太后喜爱的安王世子赵自语，面上没有一丝慌乱。 “得世子赏识是我之幸，只是世子不知，圣上选人不仅看才华文字，也看面相气运，我等气运若是违了规矩，见了外人产生变数，如何能向圣上交代？但世子赏识我也不愿辜负，今日不若为诸位各誊抄几句，以字识人。” 白明意字字清晰，尾音柔软，毫无焦急不敬，声音如一道清风传入在场众人耳中，抚平心中躁意。 赵自语听出白明意的拒绝之意，但在想要拉拢的赵清涯前，面子上却是有些挂不住。 相比之前每次吃了闭门羹，这次白明意愿意誊抄几句诗句已经是有进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眼神示意周围一个官宦子弟，上前扯开竹帘。 被暗示的官宦子弟顿时摩拳擦掌地上前，正要一把拽下竹帘，伸出的手臂瞬间被强力止住。 赵清涯见竹帘之后的人影没什么反应，冷冷瞥了眼出手的官宦子弟。 见他阻止，刚刚还面上带着调笑的众人顿时哑了火。赵自语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李清涯是当朝宰相之子，虽然远离京城十几年，然而近日归来京城，不仅宰相府为其造势，就连圣上也有关照。李家的煊赫背景加上圣上的关照，让他们根本不敢得罪李清涯。 被握住手腕的某侍郎之子讨饶道：“我只是一时玩性上头，还请李兄松松手，我现下冷静了......” 赵清涯松开手，他无意替未曾谋面的女子解围，只是见不得众人以此为乐：“姑娘还请见谅，我们这就离开。” 正逢此时，内书堂外头传来动静，像是有人走来。 “不好，若是被撞见我们在这，让圣上知道可要吃些苦头了。”有人面色一松，像是找到了台阶，加上赵清涯的阻止，再不想为难白明意只想速速离开。 赵自语听到这话，没了兴致，甩袖就走。 其余几人跟在赵自语身后，也不在意白明意先前承诺写的几个字，速速离开。 隐在竹帘之后的白明意见屋外影影绰绰的人影不再想要为难她，松了口气。 多亏别院外头有人来，替她解了围。不过—— 她微微提高音量，出声道：“这位公子且慢！” 赵清涯顿下脚步，看向自己被扯住的袖子。 刚刚还矜持有礼，想方设法推拒的女子，此时隔着竹帘，用几只葱葱玉指大胆拽住他烟青色长袖，让他止步。 赵清涯神色不明：“姑娘这是何意？” 白明意：“我已做下承诺，世子他们走的匆忙，不如我为公子誊抄几句？” 赵清涯：“不必。” 他阻止众人的刁难不是为了白明意，而是自己骨子里不屑这般行径，想来是竹帘之后的那位预备女官误会了。 赵清涯正要抽离袖子，就见竹帘被另一只玉手掀开一点缝隙，将一张纸塞进了他的袖口之中。 竹帘掀起的突然，赵清涯乍见少女纤细的腰肢被一藕色细带轻盈一束，向前倾在桌前，腰间木牌随着少女的动作贴在桌上，上刻一个白字。 白明意松开赵清涯的袖口，竹帘轻动，遮住刚刚无意露出的风景。 “公子快快离开吧，一会若是被宫人撞见就真的说不清了。”白明意的声音逐渐远去，离开了窗边。< 2. 第 2 章 [] 白明意一路从内书堂独自回到休息的小院，院中无人，她顺着走廊正要推开自己歇息的那间通铺，却听得屋子内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白明意不由手下动作一顿。 “替安王世子把人送到面前，我们再对好口供，说是那白明意自己贴上去的，岂不是一箭双雕？” 站在门口的白明意听出这是自从同期们搬离后，邻铺新来的少女罗氏。 她声音轻柔，常常拉着白明意甜甜地喊她名字，如今却用着同样的甜嗓说出了恶毒的话语。 “......你们几个可得安排好了，训学那日嬷嬷教完倒茶，记得将那蒙汗药放入......” 罗氏与几位同伴一一确认细节，确定好各个人做什么后，又对了一遍口供这才安心。 想来没什么事情了，其中一位少女走到屋门附近，拉开门瞧了瞧外面：“白明意好像还未回来。” “她不是天天要留在内书堂很久嘛，想来要一会......” 未等为首的罗氏说完，就见白明意从走廊另一头抱着书册走来。 见她们开着屋门看来，白明意笑了笑：“大家今日怎么都守在门前，是有什么事情吗？” 罗氏愣了一下，动作亲昵地上前拉过白明意：“明意姐姐今日回来的怎么这么早，我们正说到你呢。” “哦？竟是我回来的不巧了。”白明意眨了眨眼，有些打趣道。 “姐姐误会了，是我们正盼着明意姐姐你回来。”罗氏将话圆过去。 两人一同进了屋内，几位少女围坐铺上其乐融融，各怀心思地聊天聊地，谈论事情。 大家说到兴处，罗氏笑着凑到白明意身侧：“明意姐姐，我们正巧聊到几日后的训学呢。她们几个全都组好了，就剩我和你了，明意姐姐可一定要和我一组呀！” 白明意正巧弯腰整理裙摆避开了罗氏的手臂。 她柔柔一莞尔：“我怎么会抛下你呢，你可是我们这里最讨喜、最好看的了。我想要亲近都来不及呢！” 罗氏听到这话顿时笑开了颜，平日里她总暗暗嫉妒白明意那莹白如玉的脸庞，如今得了白明意的夸赞，仿佛像是赢了白明意一头一样。 一时间得意的罗氏不曾注意到身侧的几位少女在看到她这般模样时，暗自撇了撇嘴。 - 罗氏等人所说的训学在几日之后，是专门指导她们宫内礼仪、仪态等必备技能的课程。 由于不是尚书内省的女官教学，而是宫中服侍多年的嬷嬷教导，因此训学不在内书堂之中，而是去到其他的宫殿与一众新选入宫的宫女学习。 陌生的宫女一多，嬷嬷便也不会立刻发现少了个白明意。 白明意这几日照常与罗氏等人前往内书堂学习，下课之后也不再留在内书堂，而是回了院子，一个人寻僻静之处，避开众人。 训学当日，白明意跟着一众预备女官来到六尚局所在之处。 习礼的大殿站满了密密麻麻数十位统一着装的宫女。 罗氏与几位同伴拉着白明意站在一起，跟着嬷嬷有样学样地沏茶、敬茶，姿势神态皆不敢怠慢。 直到嬷嬷教完，拍了拍手：“好了，学了这么多，你们两两之间互相把茶敬了，等一刻钟后便都要到院子里学站。” 忍了一上午，罗氏听到这话立刻看了眼身侧的白明意。 白明意看向笑意盈盈凑过来敬茶的罗氏：“刚刚怎么不小心洒了点茶在衣袖上，可是心里藏了事？” 似乎被暗有所指的罗氏，语气有些不太自然：“明意姐姐别点我了，一会让嬷嬷听见可就不好了。姐姐快先喝了这杯。” 罗氏看着白明意的脸，心中的喜意与恶意一同冒出。 她心想白明意喝了这茶，再也别想仗着这脸在袁师面前得好处了。 都是预备女官，她早就看白明意不顺眼了。 可一想到白明意被安王世子看上，她又冒出一些恶意，想到了个绝妙的点子。 不如一会等白明意倒下，她支开其他人，抓伤几下毁了这狐媚子的脸。 她心里发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看着白明意。 眼见着白明意喝了下去，这才彻底放心。 “妹妹别客气，还请尝尝。”没等罗氏喊同伴过来，白明意已端起自己的那杯笑着敬了过来。 罗氏毫不在意地一口饮下，同时有些着急：“姐姐，我忽然想去如厕，可否陪我一同前去？” 白明意点了点头，跟着罗氏就一路离开了大殿。 - 罗氏挽着白明意越走越偏，脑袋也有些昏沉。 但即将得手的罗氏却没有意识到这点异常，而是有些亢奋地看向摇摇欲坠的白明意。 罗氏话里喜意难掩：“明意姐姐，明意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白明意没有回话，扶着墙迅速地倒下了。 罗氏立刻看向两人来时的路，躲在暗处跟着两人的其他人立时冒出，在罗氏的指挥下，扶起白明意就走。 罗氏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嬷嬷给的时间很短，她来不及多想就赶了上去。 几人将白明意放在一处无人的屋子，罗氏忽然开口：“嬷嬷给的时间不多了，还要替世子殿下捆住这白明意，你们先回，替我在嬷嬷面前打好掩护。” 其他几位少女互相看了看，掩上门就走。 罗氏走到白明意面前，狞笑着张开手指正要用力一划，就见面前本该昏迷不醒的白明意睁开双眼，一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翻倒在床。 什么！怎么回事？ 罗氏这才发觉自己浑身无力，眼皮沉重。 “白明意你！你居然知道......” 白明意没等罗氏废话，一手劈在了罗氏脖子上强制她昏迷。 此刻的白明意双眼清明，没有一丝中了蒙汗药的迹象。 实际上白明意早有准备，在那日之后的某一夜她悄悄爬起，偷拿了点罗氏的蒙汗药。刚刚也跟着下了些在自己的杯子之中。 她接过罗氏的茶时，则是用袖子掩面遮住，全倒在了手帕上。反而是罗氏一滴不落地喝完了自己准备的蒙汗药。 白明意迅速地将罗氏捆好，随意地用张手帕轻轻遮住罗氏面容，接着她出门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挑了条僻静的小路避开人走。 白明意不打算立刻回去嬷嬷那里，现在过去只会招致责罚，她还打算等罗氏失踪或是被安王世子发现引起骚乱后让罗氏被嬷嬷事后处罚呢。 在与一个宫女再一次擦肩而过时，白明意意识到自己好像走错了路。她背靠凹凸不平的假山蹲在花丛里，探头看去。 只见刚刚差点撞见她的宫女，怀中正抱着一盆长势喜人，花朵明艳的盆栽向着远处走去。 白明意突然想起，今日不仅是训学的日子，好像还是皇后娘娘为昭宁公主举办赏花宴的日子。她这是跑到举办赏花宴的芳宁殿附近了？ 白明意正要站起身子，原地返回，就见远处抱花的宫女忽然被几个面色凶狠的太监拦了下来。 花朵摇了摇，好不容易稳了下来。 “没有腰牌......不是她，世子殿下的人说她就是往这边过来的，各处都自己搜搜，别太张扬。” 拦住抱花宫女的太监声音隐隐传来，白明意往自己腰间一摸，立刻将预备女官皆有的身份木牌解下，塞进怀中。 同时白明意躲在假山后学着刚刚抱花的宫女重新绾了个发型，尽量让自己与其他宫女一样。 安王世子的人是从来时的路追来的，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普通宫女向着芳宁殿的方向走，之后再找机会离开这里。 白明意又耐心地等几个太监搜完附近，离开此处后立时站起身子，拍干净身上的草木碎屑，穿过圆形拱门。 拱门之内已是芳宁殿百花齐放的庭院，她小心地躲在拱门边的一棵树后，瞅见一个太监走过之后，迅速冲到不远处的假山之后。 “哎哟——”白明意小声轻呼捂着额头,抬头看去。 与预想之中假山后面的空无一人不同，白明意一头撞进了一个陌 3. 第 3 章 [] 白明意从未如此近距离贴过一个异性的胸膛，赵清涯说话间的气流被她敏感的耳朵察觉，她一时意乱如麻，血流直冲耳尖。 脚步声停下，白明意听见来人中起了一阵骚乱，接着竟是赵自语问赵清涯：“李兄在这，可有看见一个美人？” 听见赵自语的问话，白明意止吸一瞬，下意识想要看到赵清涯的表情。 赵清涯身形不变，低头凑在白明意的耳侧，从身后众人视角看起来像是二人正在亲热。 他一手拥住白明意，一手虚放在白明意脑后，盯着瞪大双眼的白明意，缓缓直起身：“不曾。” 赵自语：“李兄怀里这位佳人可否让我瞧瞧？” 赵清涯面色冷下，微微转身瞥向赵自语：“世子殿下还有夺人之好的癖好？” 赵自语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倒也没有怀疑赵清涯。各处遍寻不见白明意的人影，他一想到安排好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出了意外，顿时一脚踢在了身旁的小太监身上。 小太监顿时摔在地上，顾不及稳定身形就先摆正姿势跪好。 “还不快去其他地方搜，赏花宴都快结束了。”赵自语呵斥道。 接着赵自语转身，语气放缓：“我还有要事，就不打扰李兄兴致了。” 安王世子领着一众人离开了这里，花枝与树影轻轻颤动几下，周围又回到刚刚二人独处的安静环境中。 白明意没想到赵清涯明明已经拒绝了她，却又突然护住她。 虽然暂时摆脱了安王世子赵自语的纠缠，但她心中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酸胀。赵清涯确实如她初见的判断一般，是个表里如一的清濯君子。 同时他身份高贵，家世不俗，这样出众的人物，愿意出于君子之仪出手相助，而她在此之前还想要利用对方。 白明意顿时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起来。 赵清涯退后几步，正要离开白明意身边，却又一次被白明意拽住了袖子。 赵清涯低头看向白明意：“白姑娘不是急着要与我分开吗？” 白明意自小因为聪慧被选入宫，十几年来大部分知识来自于女官、嬷嬷的教导与书上的文字。 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寻找靠山的经验，而在这个‘靠山’说出拒绝的话后，她已经决定再不打扰了...... 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不过也许是她太过卑劣，哪怕不看赵清涯的家世地位，在赵清涯替她掩护之后，现在的她依旧想要试着抓住他。 白明意攥紧赵清涯的袖子，低声问：“名字。” 赵清涯听见少女的声音顺着微风飘来，细若蚊吟。 他问：“白姑娘在说什么？” 白明意抬头，先是提高音量后又渐渐小声：“两次相救，还没请教公子大名。” 赵清涯未被扯住袖子的另一只手藏在袖中捻了捻手指，这才道：“在下李清涯。” “多谢李公子相救，只是我乃小小宫女，连内书尚省的考核也没有通过，实在无以相报。”白明意一只脚躲在裙摆后头无意识地转了转足尖。 “只是随手相助。”赵清涯看向白明意的双眼。 由于父皇子女缘薄，在他之前夭折了几位哥哥。因此在赵清涯一岁时，他被大师批命二十四岁前不得暴露身份对外露脸，否则将有生死劫时，父皇出于慎重，还是让他自小离京，在灵山修养，对外身份则是宰相府的公子李清涯。 从灵山回来京城的这段日子，赵清涯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眼睛，有试探、有傲慢、有怀疑、有谄媚。 唯独白明意有趣地紧，这双眼睛在京城少见，却像是灵山上的小猫，眼神清澈又带着几分自己的心思。少女带着自己的心思小心接近他，却又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被他看透。 之前隔着竹帘，赵清涯没见到少女的真容，如今在芳宁殿的假山之后，他却突然起了逗弄之心。 大概是久在京中，有些想念灵山。 要钓灵山上的小猫可不容易，一开始稍一想要吓唬它，它就会立刻逃走。所以...... 赵清涯开口：“芳宁殿四处都是贵人，不如我送你离开此处？” 白明意有些意外赵清涯的突然好说话，但这个帮助实在太过诱人，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她之前还在担心撞见其他贵人怎么办，但若是有李清涯替她保驾护航，想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不过她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白明意掩饰掉自己听到这话的放松，小声道：“李公子只能护我一时，不能护我一世，这次我是被人陷害才跑到芳宁殿来，凑巧遇见李公子解围。但只要安王世子对我感兴趣一日，宫中其实处处皆是芳宁殿罢了。” 赵清涯见少女面带忧虑，一双明亮的眼睛因为前路难知而有些暗淡。 他语气和缓：“芳宁殿中又不全是安王世子的人，有举办赏花宴的皇后娘娘，参加赏花宴的各家大臣家眷，只要你能避开安王世子顺便躲在一位贵人身后，便也能得一份安康。” 白明意听懂了赵清涯的话外之音，这个皇宫不是安王世子的皇宫，找个靠山躲过去。 这个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之前就这么做了，不过现在她不想完全抱着利用赵清涯的心态接近他罢了。 “贵人各有喜好，赏花宴上也有规矩，非是能随意躲在一位贵人身后的。”白明意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笑，“说这些也是为难李公子了，李公子几次替我解围，我已是感激不尽。” “现下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白明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花丛掩映的小路尽头，赵清涯站在芳宁殿与其他殿宇相接的拱门之处，脑海中却还在回想白明意的话语。 他抬手看了看刚刚白明意攥紧的袖子，上面有隐隐的褶皱，他却没有抚平，只是任由其存在。 - 白明意与赵清涯分开后，又在别处躲到傍晚，她推测六尚局的训学该是结束了，才回到休息的小院。 院子里围聚着平日里白明意全都认不清脸的预备女官，她们原本背对着白明意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直到有人见到白明意走来，惊讶地拍了拍身侧的同伴，她们瞬间哑了火，一直转身看了过来。 “白明意？你怎么回来了？”有人惊讶地问道。 白明意毫不畏惧地看去：“难道我不该回来？” “不是不是，你知道吗，跟你同一个屋子的预备女官她们全都被嬷嬷关起来受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对了，甚至还有人居然敢偷懒躲在贵人的房间里休息。”有人插话道，“嬷嬷抽了她一鞭子居然都没有醒来。” 白明意心里了然，面上却是第一次听到的诧异：“怎么会这样？她居然胆子这么大！” “不过我听说那人不一定是偷懒休息，听说是惹恼了今日赏花宴来的某位贵人......”又有一人听见讨论加入了进来，脸上带着确信的神色。 “但总之不管怎么样，嬷嬷都在找你，你快去找嬷嬷认错吧，说不定受罚能轻点。”有少女好心地提醒白明意道。 听到受罚，众人一致地搓了搓手臂，纷纷有些后怕地散开了。 - 日落金山，霞光漫天。 白明意逃跑之时就预料到了自己必定会受罚，违背宫规是无可避免的。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这次的受罚是被嬷嬷派去狼房，照顾宫内豢养的黑狼。 精铁打造的大笼子里，一只皮毛顺滑，威风凛凛的狼瞧了过来。 它的尾巴下垂，黑色的脊背微微弓起，眼神带着警惕与凶光。 白明意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身子却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领着白明意过来的宫女也被吓到了，照顾黑狼都是宫内 4. 第 4 章 [] 晨光熹微，狼房的屋檐之上隐约几声鸟鸣。 而在屋檐之下，正站在白明意、几位侍卫与前来监工的嬷嬷。 嬷嬷的工作与前几日一样要看着白明意独自喂食黑狼，因此十分不耐：“快快喂完，不要拖延！” 白明意不能反驳，只安静地看着侍卫打开笼子的门。 笼内黑狼系着铁链来回踱步，鼻头耸动，森寒的牙齿之间流出透明的口水。 白明意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黑狼行走时，铁链的摇晃好像有点太大了...... “你还在呆站着干什么，快进去！” 没等白明意多想，身后嬷嬷已经开始催促。 白明意抱着装满生肉的大盆，精神集中地盯着黑狼，一步步迈了进去。 白明意这几日喂食黑狼已经逐渐熟练，她学着侍卫拿起块肉向前抛去，只见黑狼猛地向前扑跃，脖子上的铁链瞬间拉直，然而下一瞬—— 嘭—— 铁链的另一头竟然被黑狼拽断，打在了一侧的铁笼子上，显出一个明显的凹坑出来。 巨大的声响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作为监工的嬷嬷瞬间变脸。 她刚刚还不耐着指挥白明意，此时立刻冷汗淋淋地大叫：“快！快把铁门关上！” 周围侍卫纷纷抽出刀来，有人正要上前锁门也有人喊道：“快出来！” 白明意在进入笼子之前本就起了疑心，喂肉时更是聚精会神，丝毫不敢懈怠。 她冷静地一抛所有生肉拦在黑狼面前，转身拼尽全力跑出铁笼。 黑狼是宫内一点点抛肉喂养刻意保持着野性的，甚至不时会有活兔活鸡投喂来维持它的凶性。 也因此当白明意转身背对着黑狼逃跑时，黑狼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嘶吼跟着白明意就追了上去。 “救命！”监工的嬷嬷发现黑狼已经一头撞开铁门，顿时吓得转身跑向狼房门口。 然而身体开始衰老的嬷嬷怎么可能跑得过精心饲养的黑狼？ 白明意不忍地闭了闭眼，有些想吐。 白明意被那天教她喂肉的侍卫护着一步步倒退向着门口移动，几位侍卫举着长刀却不敢上前。 身为军中摸爬滚打精心挑选出来守卫皇宫的侍卫，他们不惧黑狼，却怕伤害了黑狼，事后被圣上责罚。 黑狼是安王送给圣上的生日贺礼，颇得圣上喜爱。 正如之前侍卫所说，黑狼的脑袋比他们的贵多了。 - “殿下，这是平安卫送来的暗报。”此时趁着天光初亮，好掩人耳目的赵清涯刚刚给母后请过安。 身侧跟着的段德成在赵清涯走到一处花草掩映的花园角落时，递上了一封密报。 赵清涯现场拆阅迅速地查看了一遍后，正要交给段德成销毁时，忽然花园门口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有人正跑来。 赵清涯眼神一厉，示意段德成先离开此地。 白明意只觉得自己肺部像是烧灼起来，每一口呼吸都泛着疼痛，却不敢停下奔跑的脚步。 黑狼拖着沉重的铁链正追在她的后头。 凶性大发的黑狼许是之前已经吃饱，一连扑到了所有侍卫后，反而没有现场撕咬而是起了捕杀人类的兴致。 在只剩白明意一个之后更是穷追不舍。 白明意明白自己是跑不过黑狼的，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侍卫们拖延的缘故。 正绝望之际，她眼尖地看见身侧的假山，立即顺着坡度爬了上去，同时手里捡了根掉落的长树枝。 “吼——” 白明意缩在假山之上，举着长树枝模仿着侍卫的长刀护在面前。 黑狼狡猾，刚刚它吃了几回长刀的痛，见白明意突然多了个像是长刀的东西竟一时不敢上前，同时假山的高度也给了白明意一定的安全感。 被围困在这不是办法，可此时白明意只能祈祷有人知道她被黑狼困在了这里。 一人一狼僵持之时，白明意忽然看见一侧小路冒出了个俊秀清濯，光风霁月的身影。 是芳宁殿遇见的李公子，李清涯！ 白明意刚刚因为来人而松了一口气，眼见是他反而提起十二分心神，紧张喊道：“李公子莫要过来！这里有狼！” 然而对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步伐不乱地继续接近。 白明意心中焦急，想到对方那如文人雅士一般的气质，定然阻止不了黑狼的扑咬。 她咬了咬牙，用力将树枝投掷在黑狼的脑袋之上：“快跑！” 黑狼刚刚盯着赵清涯的眼睛立时看向白明意，被激怒的它身躯下压，正要一跃而上时，斜侧里突然有股巨大的冲力将它击倒出去。 白明意震惊地看着黑狼被她以为的文弱公子一脚使力踢在腰身倒了下去。 “李公子......” 赵清涯没有接话白明意，只是蹙着眉头看向试图站起的黑狼，又走上前捡起白明意丢下的树枝，一下插在了黑狼的眼睛里。 黑狼的惨叫顿时响彻皇宫，它瘫在地上不再乱动。 赵清涯收了厉色，抬头看向假山上头俯身担心他的少女。 “怎么每次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清晨的晨光照在花丛与黑狼之间的赵清涯身上，金色流光，谦谦君子，此刻正微微笑着看向她。 白明意嘴巴张了张，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没等白明意与赵清涯说上话，听见狼叫的宫内侍卫已经赶了过来。 想到宫规，白明意立刻缩回假山之上。 毕竟不能被人误会她与李公子有所牵连。 宫内的侍卫很快发现了她，可等她从假山上下来，赵清涯早已消失在了此处。 白明意又瞧了眼黑狼的尸体，最后转身跟着侍卫离开此处。 回到属于预备女官的小院后，白明意惴惴不安了好几日，才得到太监传旨。 圣上了解了前因后果，宽宏大量，免了当日侍卫、白明意与已经去世的嬷嬷的刑罚。同时圣上派人私下查出，竟是三位预备女官故意犯事。 圣上龙颜大怒，白明意眼睁睁地看着太监传完旨意后，她们三人哭喊着被侍卫拖走，想来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 “对了明意，你那日是怎么从黑狼爪下逃出来的？” 小院之中几位少女围坐一桌，忽然有人看向白明意好奇问道。 此时正是一众预备女官从内书堂归来，院子内不止几人。 白明意自然不会提起李清涯，只是不等白明意说出自己想好的托词，忽然门外传来动静，外侧的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只见一个老太监率着一众小太监神气地走来，拿出圣旨让她们跪下。 白明意跟着众人恭敬地跪下，听见老太监说圣上最近思虑太子殿下将要从灵山修养归来。太子久在灵山，学习处理朝政需要一段时间，因此圣上打算挑选几位预备女官成为太子殿下处理朝政的帮手。 老太监念完圣旨，一双在宫中阅人无数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地上的预备女官，这才慢悠悠道：“早已选入尚书内省的内尚书自然是不能随意离开的，倒是便宜了你们一次机会。 “若是有人想要成为太子殿下的女官，便在这里报名吧。”老太监甩甩袖子，指了指身后的几位小太监。 成为太子殿下的内尚书？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想要呢。毕竟每年能选上进入尚书内省的预备女官是屈指可数，选不上了就要转为普通的宫女，留到一定年龄后被遣散出宫。 像白明意这种还能再跟着预备女官学习的，是特殊中的特殊。 顿时一众预备女官喧闹 5. 第 5 章 [] 我，留下？ 白明意晕晕乎乎地在东宫歇下了，连东西都不用她搬，一切已经被东宫的小太监搬了过来。 同行的还有两位预备女官也被太子殿下选中，但是按刘堂鹰的说法，太子殿下选择她为主事，另两位预备女官为辅。 难道太子殿下没有听到她肚子的咕咕声？ 白明意卷着被褥在一个人的床上，翻了个身。 不，太子殿下明明听见了，还笑了一下。 她尴尬地蜷在一起，用被子罩住脑袋，片刻掀开来大口呼吸地看向屋顶。 却忽然想到今日白天李清涯的那张脸。 被太子殿下选中成为辅助太子处理文书的内尚书直笔，也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李清涯了吧。 白明意有些空茫地盯着屋顶半响，摸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片刻后屋内传来一道小声呢喃：“正好我也不想见了。” - 白明意昨天晚上才做好之后可能都见不到李清涯的心理准备，然而在这一刻她知道这个准备完全没有必要。 “白姑娘看见我在这里，很惊讶？”赵清涯摇着扇子，坐在窗旁的胡桃木椅上笑着看向白明意。 大殿开阔，两侧摆了不少书架，正中则是几张备好笔墨纸砚的书桌和椅子。正是昨夜刘堂鹰所说的，女官日后协助处理太子殿下事务的地方。 白明意刚刚推开推开殿门的手缓缓拉上门，她退回几步抬头看向屋檐上的匾额，揉了揉眼。 惜文殿。 看来她没走错，就是这里。 殿内赵清涯瞧见白明意面无表情地关上殿门，摇扇的手停下，收敛了几分笑意。 白明意再次推门进来，这回她直直看向赵清涯，行礼道：“见过李公子。” 赵清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怎么才过了一天，白姑娘就忘记了我是谁？” 白明意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惊喜，她道：“这里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李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昨日刘堂鹰特意嘱咐她与另两位被选上的宫女务必早到，因此比早早起来的她还要早坐在这里的李清涯，让她感觉惊讶又疑惑。 赵清涯看着白明意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这才开口：“白姑娘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李清涯，姓李......现今朝中能与安王世子一同交友的，难不成是与当朝宰相李兆有关？ 白明意心中念想不过一瞬，赵清涯见她反应过来又道：“我幼时被送去陪伴太子殿下修养，最近回了京城。自小与太子殿下情谊深厚，选东宫内尚书直笔一事自然也是知道的。” 白明意觉得这话乍听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但是细想有些怪异。可这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想来李清涯也没有说谎。 “太子殿下不便出面，之后一段时间的培养和挑选东宫内尚书直笔的事宜便由我负责。”赵清涯漫不经心地抛出自己在东宫的身份。 白明意心想昨日八位中选择三位也只是初选，算不上是东宫的人。想来之后还有针对她们三位的考验。 白明意倒不在意这些，昨日被太子一下挑选中才让她感到不真实，如今李清涯这话反倒让她安下心来。她看了眼窗外的日头，来得太早，其他人一时半刻还没有过来。 再次是二人独处，想到昨日迫不得已之下假作亲热的场景，白明意顿时脸热起来。 白明意轻咳几声问：“李公子昨日之后可有被安王世子殿下为难？” 赵清涯眼神一闪，换了个放松的姿势道：“我乃当朝宰相李兆之子，又自小与太子殿下关系亲厚，赵自语自然不会对我怎么样。” “那李公子可是这段时间也常来东宫？” 赵清涯抬眼看着白明意：“自然。”他看着白明意，只等着她耐不住问他关于太子殿下或女官挑选的事宜。 白明意在椅子上微微挪了挪身子才问：“那李公子可知一般的东宫宫女一月有多少银钱？” 赵清涯一愣，没想到白明意开口问的不是太子殿下的事也不是女官挑选的事，他仔细想了想以前刘堂鹰讲过的话，不确定道：“一般宫女许是与皇宫内其他内殿宫女一样的银钱。” 白明意想了想太子殿下初筛出了三位预备女官，还请了李清涯培养挑选她们，这说明她哪怕选不上，也能待上几个月，这期间多出来的银钱就算赚了。 赵清涯见白明意绾着乌发的木簪，又想起她不过是小小的预备女官，平日只在内书堂学习，根本没有什么银钱，顿时了然。 “太子殿下为人并不残暴，除了银钱之外也甚少打骂下人，况且白姑娘是作为东宫直笔，倒不必担心。”赵清涯摇了摇折扇。 白明意微微揉了揉眼点头，她昨夜想了半响关于李清涯的事情，今日又怕迟到犯了错便早早赶来，没想到竟然到的太早，一直等不到其他两位。 赵清涯见白明意眼神有些困顿，站起身来将白明意面前桌上的笔墨纸砚移开道：“既然有些犯困，不如先小憩一会，有人来我便叫醒你。” 白明意摇了摇头：“今日是我作为直笔的第一天，刚来就如此懒散，不好。” 赵清涯俊朗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白姑娘忘记我是负责培养和挑选你们的人了吗？趁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我可以当做没看见白姑娘的小憩。” 白明意脸上露出意动的神色，她思考了一下终于被赵清涯说动：“那多谢李公子了。” 东宫内尚书是她难得的机会，若是她因为困倦表现不好，之后半夜缩在被窝里都会尴尬地捂住脑袋。 而且白明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经过昨日芳宁殿一事她对赵清涯无形中松了几分心防。 惜文殿一时又安静下来，白明意竟也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赵清涯见状随意坐在白明意身侧，一手撑着脸颊观察着白明意的睡颜。 白明意的肤如凝脂，唇色浅红，一双好似灵山上小猫的双眸此时闭合。赵清涯顺着贴在白明意脸上的碎发向上瞧去，只见一头乌发用藕色发带与木簪束住，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顺着往下的曲线则是被衣裙遮住。 赵清涯看了几眼那亮眼的白皙，突然又意识到什么撇走目光。 他站起身不再看白明意，只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册随意翻看起来。 白明意不知道自己小憩了多久 6. 第 6 章 [] “李，李公子！”白明意看不见周围其他人的反应，但惜文殿可不是芳宁殿的假山之后，这里不仅有温青、小福两位预备女官还有东宫的太监。 在太子殿下的东宫之中，纵然她是东宫内尚书但也是宫女之一，竟然当众与外男如此亲密。 她又一次双颊发热，以为自己用了很大声喊住了赵清涯，实际上不过声若蚊蚋。 赵清涯抬头冷冷看了眼四周随侍的东宫太监，众人顿时转身和移开目光。 而温青与小福则是认真仿写，倒是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的动静。 赵清涯将笔架放回桌上，退后笑道：“白直笔可是不常被人夸赞？” 白明意扫了一圈殿内其他人的动向，见没有人看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压低声音瞧向赵清涯：“先生还请多多注意，别被人捉住了错处。” 赵清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东宫和他说这种话，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纵使他刚从灵山归来，但他在东宫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见温青与小福也快要写完千字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走回前头。小太监将三人的千字文收好，放在赵清涯的桌案之上。 对三人的仿写能力有了底，赵清涯便道：“今日之内你们再仔细研究我的字迹，太子殿下只是需要个直笔，其他的处理事宜暂且不是你们能做的。 明日誊抄最像的人便留在东宫学□□殿下的字迹，至于其余两位......” 赵清涯停顿下来，看向屏住呼吸面带紧张的三人：“便还是回去内书堂吧。” 白明意感到讶异，她本以为最终挑选应该隔上几月，待太子殿下挑出合心意的才会结束，没想到只考察她们的仿写。 若是这样她之前想着没有入选也能拿到的银钱岂不是落空了？ - 赵清涯从惜文殿离开，直直走向东宫的正殿，虽然还是同一身衣袍，身上却不再有清濯公子的影子，他面上冷漠，慢条斯理地看着远处东宫总管段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迎来。 “殿下，安王世子赵自语递了帖子到宰相府邀请您明日前去安王府的宴会一聚。”段公公低头递上赵自语派人送到宰相府的帖子。 宰相李兆对大盛一向忠心，是现今圣上一手提拔上来的，十几年来一直以为李清涯这个身份是圣上用来方便保护太子的暗卫扮演，却不知道李清涯就是太子赵清涯本人。 这事之所以能瞒天过海，也是因为那段批命让现今没有多少人知道太子殿下的真名。 “昨日赵自语最后找到人了吗？”赵清涯翻了翻赵自语的帖子，没什么兴趣地丢开问。 段公公回答：“回殿下，安王世子昨日在宫中没有找到白直笔，但还是放了狠话，说迟早会抓到白直笔的。” 赵清涯冷哼一声，神色不明。安王近几年来因为那件事情颇受父皇重用，连带着赵自语都嚣张起来，竟敢在宫内打起预备女官的主意。 “人在东宫就看他找不找得到了。”赵清涯想到惜文殿里露出一手好书法的白明意，“倒是让我发现了一个好苗子......至于宴会就让宰相府那边的暗卫想办法拒绝了吧。” “是，殿下。”段公公犹豫片刻又道，“殿下，关于一个月后万福寺祈福要以李公子的身份准备吗？” 赵清涯沉思片刻：“便按这个身份准备吧，虽已二十四过了大师批命的时间，但是太子归来的时机不到。” - 第二日，朝阳洒在惜文殿的石阶之上，白明意踩过去来到惜文殿的门前，不过这回她没有再像前一日来的那么早了。 她推开殿门，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到的，殿内没有李清涯的身影。 说不上是不是期待李清涯的存在，白明意抿了抿唇关上殿门打算趁着没人再多研究一会李清涯留下的字帖。 今日只有考核没有练习誊抄的部分，等另两位女官一到惜文殿，早有准备的小太监们就安排好了考核誊抄内容。 白明意落下最后一笔抬头时，才看见赵清涯不知何时坐在了上首的书桌之后。 “请李先生过目。”小太监低眉顺眼地递上三张宣纸。 赵清涯昨日其实便有人选了，他选东宫内尚书也不是为了替白明意解围，而是他学习处理朝政，确实需要一位内尚书辅佐。 只不过在芳宁殿遇见白明意，让他心下一动将此事提前了几日。 由于不少规划他不信任外人，因此东宫的内尚书只需要一人作为直笔内人，专门负责模仿他的字迹回复一些不重要的札子即可。 温青、小福、白明意三人誊抄的帖子摆在桌案之上，赵清涯再次认真看了看，这才抬眼。 “三位皆是有才的慧女，只是名额只有一位，另外二位回到内书堂依旧还有争取尚书内省的机会，只是关于这东宫之内的事情，诸位出了门便决不能再说了。”赵清涯一一扫过三人，眼带警告。 太子归来一事，赵清涯知道朝中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收到消息，但该瞒还是得瞒。他远离京城十几年，纵使是父皇钦定的太子，宫中还是有人起了心思，此时并不是太子归来的时机。 “是，我等绝不会外传东宫一字一句。”三人行礼回答。 李清涯点了点头让三人等在惜文殿中，直到走出惜文殿才示意身侧捧着三份誊抄的小太监。 小太监点头，等了半个时辰转头回到惜文殿中：“太子殿下属意白明意为东宫直笔内人。” - “白直笔，这是太子殿下要您今日学习的东宫礼仪。”白明意看着东宫的宫女将五六册书籍摆在她的桌案之上，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白直笔，段公公嘱咐说这些礼仪今日就得一字不落牢记在心，下午会有东宫的嬷嬷过来考察。” 宫女又搬来五本书册，平淡的语气却说出惊人之语。 白明意有些头疼，这些书这么多，她看完都勉强，怎么能做到立刻习得？ 她问道：“今日可有人能来教导一二？” 被白明意询问的宫女有些犹豫：“ 7. 第 7 章 [] 赵清涯翻开书册第一页大致读了下，是关于东宫礼仪必要性的一些论述。 他迅速地扫过确认没有什么要点后，将其翻过。直到翻过两页见到出现人物动作构图后，顿在此处想要仔细看看。 书册之上是一男一女，男的头戴太监的巧士冠，女的身着宫女服饰，两人相对似是交接物品。 不待赵清涯看清图示，白明意从他身侧靠过来，念出注释：“东宫交接物品示图。” 白明意从未见过东宫礼仪的书册，自然深信不疑地将画上动作记住，正想要现场重复一遍，就想到惜文殿不止她一人，还有赵清涯的存在。 白明意瞧了眼图，拿起身侧一个书册假做托盘：“先生既然陪我学习，正巧可扮作另一个人带我熟悉。” 赵清涯抬眼，就见白明意将摊平的书册盈盈递来，双手微托向上递到他的身前。 赵清涯下意识地想要随手拿起书册，就听见白明意纠正：“先生弄错了，按图上所示，先生双手得放在此处，接过托盘才行。” 赵清涯见白明意点了点她自己的左手手背。 他薄唇很轻地抿了一下，默了片刻：“白直笔，两人的手应该只是正巧画在一起。” 白明意被赵清涯点明，眨了眨双眼，不好意思地柔柔一笑：“是我弄错了。” 白明意其实是带着几分小心思这么说的，虽然已经成为了东宫直笔没了赵自语的威胁，但想要和李清涯接触的心却还在蠢蠢欲动。 她来不及想明白自己的想法，就已经这么做了。 赵清涯接过白明意的书册：“下一步。” 白明意上前一步，放根毛笔在上：“接下来是我对物品的展示检查。” 画上宫女拿着的是个圆柱型的物品，白明意学着样子，拿起毛笔放在脸侧。 “我记得好像写着要一上一下......”白明意有些不确定，便想要转头再看一眼书册。 赵清涯眉毛微微挑了下，突然放下手里的书册先一步夺过那本作为参考的东宫礼仪。 赵清涯看了眼全图，又顺手翻了几页，双眸微微一缩才轻咳道：“白直笔，这本不必再看。” 白明意不解：“可是先生不愿意陪我学习？” 赵清涯安静片刻，语气淡然：“自然不是，只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看其他的书册，直笔交接物品应当不是这个流程。” “先生说的也对，既然这样......”白明意走到桌案前拿起第二册，“这本好像是讲步伐仪态的。” 白明意翻开书页还未细看，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黑影，赵清涯的几缕发丝落在她的耳侧，身后传来闷闷低沉的嗓音：“为免白直笔弄错，还是一起看吧。” 白明意下意识地想要转身拉开距离，只是她忘记了面前是桌案，身后是赵清涯，脚步一扭，柔软的臀部因为后退而挨上了桌案，正面则一头撞向了赵清涯的胸膛。 赵清涯刚刚看了第一册的图示后就意识到了书册不对，正打算及时看看第二册东宫礼仪，就见白明意突然转头要撞入他的怀里。 少女绵绵软软的身体闯来，赵清涯下意识地想要拉住她的手臂，却不及距离太短，胸前像是被软软地一锤，接着就见少女抬起撞红的鼻尖，又是委屈又是嗔怪地瞧来。 赵清涯屏住一瞬的呼吸，等白明意退开后，不闪不避地看向白明意。 白明意被赵清涯的视线盯着，下意识地撇开看向旁边：“唔，先生为什么突然凑来？” 赵清涯俯身靠近拿走她手上的书册，同时呼吸间似是带出一丝隐约的笑：“白直笔又是在慌张什么？我只是想要拿一下书。” 白明意闻言抬头，看向赵清涯故意晃了晃的书册，突然有些不忿。 “若不是先生突然凑近吓到我，我也不会撞到先生。” “嘶——”赵清涯蹙眉，揉了揉胸膛，偏过脑袋看向他处。 白明意看了眼那块有点褶皱的地方，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应该，不会很疼吧？ “先生你这......很痛吗？”白明意嗫喏地问道。 赵清涯点了点头：“不过没事，我们还是先看这本东宫礼仪。” 白明意歉意地让开几步，示意赵清涯站在桌案前，做好一起翻阅书册的准备。 桌案不宽，是适合一人坐在正中抬手接触到各处的距离。除了十本宫女抱来的书册，桌上还有笔墨纸砚等物品。 因此当赵清涯上前时，白明意清楚地感触到自己右手臂蹭到了对方温热体温的手臂。 赵清涯翻了几页，在看到后面有更加露骨的图画后立时了然这本和上本是一样的——都不是真正的东宫礼仪。 他轻咳一声：“白直笔，不若今日先暂时放下学礼仪这事，段公公那边我自会替你说明......” “嗯。” 白明意正在走神，下意识地从鼻间哼声应答，接着反应过来，一双杏眼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