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版难民生存指南》 1. 失去 [] “!娘!——” 林沐被林老太太强行抱住,泪流满面地趴在一动不动的女人身边。她呜咽着,牙齿死死地咬住自己脏兮兮的衣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那是林沐的亲娘,此时她已经没有……呼吸,身上衣服又脏又破,最刺眼的便是腹部有一道贯穿的刀口,血流不止。 林郁盛一脸灰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妻子,仍旧不敢相信半个时辰前仍旧与他说话的人此刻已经断了生机。 他头发散乱,那代表着读书人的布巾早就不知去哪,身上多处轻重不一的伤口。 林老爷子一手持着长枪,忍着悲痛,转头组织一起逃出来的族人尽快往前赶路,这里不是安全的地方。 林子里,从战乱中的柳头县逃出的族人本就不多,经过刚才在路上被山匪的洗劫,更是损失惨重,大家连哭都压抑着。 “噗通——” 挨着林郁盛的林泽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梦里,林泽惊喜地发现自己回到了现代,那是他穿越前的地方——家里的商店。他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下班回家,老妈有事回家一趟,他帮忙看店。 货架上的醋要补货,林泽刚转身去拿东西,眼前一黑,醒来就在古代的林泽身上。 起初林泽不相信这是穿越,直到最近,他经历战乱,从县蔚少爷变成逃难难民,又被土匪追杀,古代的娘死在他面前。 接二连三的超出常人接受能力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林泽那紧绷的神经加上极度疲倦的身体再也撑不住,毫无意外地倒下。 “我?我回来了?!——” 林泽站在店里,不可置信地看着熟悉的货架,这一刻难以言喻的巨大欢喜充斥着他每一根神经。 迫不及待地跑出门去。 去他妈的古代! 去他妈的打仗! 老子编制在身,要为社会主义奋斗终身! “砰——” 林泽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弹回,明明门外的街道是自己熟悉的路,夕阳还是那天的角度投射进来,为什么? 为什么? 林泽无数遍问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会穿越? 二十四年的人生,毫无特殊可言。 作为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林泽从小到大,都是爸妈眼中的好儿子。毕业考编上岸,本地单位,老老实实当社畜,小偷小摸的事都没干过,凭什么让他穿越? “啊——”林泽哭了,考上编制他没哭,穿越打仗被土匪打劫他没哭,这一刻他躺在冰冷的地面,抱着头,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多久,林泽蜷缩的身体慢慢积蓄力量,闭着眼睛喃喃道,“总要活着。” 抹干眼泪,林泽慢慢站起来,无边的饥饿感将他吞没,林泽求生的本能促使他飞快抓起店里的面包,粗鲁的撕开包装袋,狼吞虎咽起来。 一连吃下十几个,肚子撑得难受,林泽狼狈地走到饮料货架上随手拧开一瓶,吨吨吨倒下大半瓶进肚。 一手撑着铁架上,身体有能量后,脑子开始运转,林泽看着手里的饮料瓶,身体的变化骗不了人。 林泽扫视四周,把手上的瓶子放回去,拔腿就往里间的小隔间去,那里有他的手机在充电,林泽惊讶地发现手机的电已经充满,但是一点信号没有。 窗户打不开,好像被什么东西封死一样,但屋里的东西他都能动,喝水能解渴,吃东西能解饿。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想到这个可能,林泽心慌得腿脚有点发软,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回古代,至少......至少还有希望。 “大哥!” “泽哥儿.......” 林泽身体一轻,闭上眼睛,意识在消失。 再次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躺在林老太的腿上,眼前还有两张焦急的脸,是他这个身体的奶奶和妹妹。 “醒了醒了,沐姐儿,叫你爹快点拿水来。”林老太催促道。 林沐连滚带爬跑去。 林泽眼珠子转了转,看见是熟悉的场景,心里叹气,看来是回不去,那个商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泽咽了咽口水,竟然还感觉到刚刚喝完那瓶饮料的味道残留。 “泽哥儿,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奶这个还有点吃的。”林老太说着,就要从身上把最后一点干粮拿出来给孙子。 林泽不饿,他知道家里以前虽然有钱,但逃难急,并没有带出多少,只带出一部分金银财物,吃的喝的穿的都缺。 “奶,我喝点水就成。”林泽不好躺在老太太膝盖上,挣扎着要起身。 老太太见他还有力气,不勉强,“你歇歇,刚才族里懂些医术的叔公给你看过,没大碍。” 林泽往他娘躺着的地方看去,现在什么都没有,不禁问道,“奶,我娘......” 林老太偏过头去,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跟族里其他人埋在山坡那边,你、你和沐儿日后有本事,要记得回来接她。” 林泽垂着脑袋,闷闷地,心里难受,虽然不是原身,但相处地十几天里,这个温柔的古代娘给他很大的安全感,让这个陌生的世界变得温暖一些。 身为组族长林老爷子忙着组织族人,听闻林泽醒来无事,心里松一口气,晚上要连夜赶路,要是林泽有些什么事,他们真是心力交瘁。 林郁盛跟着林沐赶来看儿子,见他确实尚可,眼底多了些安慰,妻子的离已经让他悲痛欲绝,这边若不是父母儿女还要他护着,便是陪着一块亦是无惧。 族人们都在忙着重新把家当固定回车辆上,族里因为有个县蔚族长的庇护,在柳头县混得风生水起,家族日益壮大,家里富裕的不少。 这次蛮敌半夜破城而入,紧急中,很多人都没逃出来或是分散了。现下聚在一起就十来户,共一百五十六人。 马车只有林泽家有,那是官府才享受的资源,至于其他族人大都是骡车牛车,因此在刚才被土匪截杀的队伍中,他们林氏一族成为重点目标,损失惨重。 现在还有一半的牲口保住,林老爷子带着林郁盛和几位族老一起分配各家怎样用这些牲口。关键时候,谁也不敢离开家族单独走,众人抱团才有可能逃到安全的地方,重新落地生根,繁衍生息。 林泽家六口人,平时还有两个婆子、两个杂役平时在家里帮忙,逃出来时,几人已经被林郁盛做主放回家,他们都有自己的亲 2. 驿站 [] 月夜蒙蒙,脚下的黄土路被这支队伍中掀起阵阵飞扬的尘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下夜里还算暖和,不必再加一道严寒的刑罚。 林泽和妹妹林沐扶着林老太艰难地跟着自家马车,他们手头的干粮已经吃完,水也没剩几口,大家忍饥挨饿,每走一步仿佛都要榨干身体最后一点力气。 林泽因为在商店里吃过一轮,能量补充到位,是整个队伍中最熬得住的。但身体上到处都是或轻或重的痛感,让他也很难受。 一连走三个小时,总算到最近的那个驿站。隔着一段距离,林老爷子抬手示意大伙先停下来,他带着四个年轻人去探路,林泽担心老爷子身体,向前要求加入。 其余族人皆是安静等待,大家紧张地盯着前面没有任何响动的驿站,门前那两盏破旧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摇晃晃。 门前的石墩,坑坑洼洼,还有几根枯草挂在上头。有些残破的木门,关也没关紧,一道巴掌大的门缝,不知是山里的野物跑进去撞开的,还是本身门就是这样。 “爷,我还有些力气,陪你去。爹,你在这边看阿奶和沐姐儿。” 林泽目光坚定,他很大可能回不去,那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会怎样面对重重危险。 这个身体十五岁,两岁不到在老爹的亲自教导下读书写字。这么多年下来,不负期望,在前年考上秀才功名。 但因为长期埋头苦读,他的生存能力简直比现代的林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现在林泽继承他的记忆,本来就紧绷的神经更是雪上加霜。 以目前现代和古代的林泽所掌握的能力,在这战乱灾荒中生存的可能性低到可怕。现在林泽有种明天要期末考试,全部的专业书都是新开的紧迫感。 林郁盛和老爷子对视一眼,两人达成共识,林郁盛走到马车跟前,林老爷子朝孙子道,“跟着我,别乱跑。” 老爷子从马车上抽出一柄长枪,塞到林泽手里,望着这个已经跟他一样高的孙子,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感慨。 “小心。”老太太由林沐扶着,歪靠在车边,心里担心,出言提醒道。 林泽抓紧长枪,月下的金属枪头,泛着星星点点的寒光。 老爷子朝老妻看一眼,随即领着五人从不同的方向去驿站。 “你们从左边查看,你们往右边,记住用我教的法子查看周围的痕迹,有危险赶紧脆哨。” 林老爷子朝四个年轻人吩咐道,这几人都是在他的运作中进衙门干捕头的,正因为有这些人,他们在城破时近乎全身而退,并与土匪的交战中,重创对方。 “是,族长。”四人点头应下,脚步轻快稳当地散开。他们各自手里都有一把捕头专用的大刀,眼神异于常人的凶狠凌厉,这些都是在衙门当差的捕头共有的特点。 林泽小心观察着,跟上林老爷子的脚步,慢慢从正门进入。 老爷子细细观察地上的痕迹,“这些都被尘土盖上一层,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人来。”老爷子看了眼孙儿,有心教他。 若是太平年岁,老爷子定不需要孙儿懂这些,这孩子像他父亲,是个读书的料子。考中童生那会,老爷子在祖坟前整整坐一日,不停感念林家老祖宗把多少代人的灵气都给他们这一支,连出两个念书的。 再熬上十来年,等儿子考上进士,孙儿这一辈再发力,全家甚至是全族都能更进一步,成为真正的官宦人家。可惜天不顺人意,战乱来得这样突然,以至于家里许多田地庄子都来不及处理。 林泽认真学习,把老爷子的话记在心里。他已经知道,县蔚相当于现代的警察局局长,主管刑侦探案、城市安保、赋税收缴等工作。老爷子一干就是几十年,在这一块,绝对的专业权威。 “门没锁。”林泽轻手轻脚,凑近了看,发现这门栓被什么东西已经弄断。 透过门缝往里看,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只隐约感觉院子上有几个大块的东西。 “我来。”老爷子把长枪往门里伸进去,如鹰爪般的枯手在木板和门框处弄几下,门就轻轻松松打开,只有几声极细的嘎吱声。 林泽一脸惊讶,这一手估计够他学个好几年。 两人慢慢往前挪动,身后不远的族人不约而同盯着他们看,直到人影消失在门里,仍旧提着一颗心,秉着呼吸,渴望这个驿站能成为今晚休息过夜的地方。 一进院子,林泽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苍蝇嗡嗡嗡叫个不停。 即使是林泽也明白之前看到的那几个东西肯定是人,爷孙两人只简单瞅一眼这地上的五具腐烂的尸体。 林老爷子朝半空吹出几声固定的鸟叫声。 林泽用眼睛看四周,尽可能在黑夜里发现一些东西,很遗憾,什么都没有。 “族长。” “族长,四周看过,没有可疑的。” 两组人很快就回来,六人在院中集合,老爷子办案多年,对这种现场的敏锐异于常人。 “那边几个应当是这里的差役,还有来抢的匪人,你们把每个厢房都细细搜一遍,再叫族人们进来。”林老爷子朝四人道。 “是。”几人都是在老爷子手下当差的,对他的话更是令行禁止。 林泽用袖子捂住口鼻,打算去看看地上那五人是怎么死的。 老爷子跟上来,手里的火折子亮起猩红的光,“那两个是这里的差役,另外三人应该就是来抢的。” 林泽借来老爷子的火折子,往那些人都照照,根据衣服发饰,果真如老爷子所说不差。 “来抢的还有别的同伙跑掉吗?”林泽低声问道。 老爷子往门口瞥一眼,摇摇头,“全在这里,那门口有三对脚印,他们四人在周围查看,没发现别的东西,应该就是这地上的三个。” 周身都是苍蝇蚊虫,林泽只匆匆扫一眼,肚子里已经是翻云倒海般难受,接连退到一个角落,才稍稍能吐一口气。 “叫大家进来,一块把这几人拉出去埋了。小心别用手碰,找布条缠住手和脸。”林老爷子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他面如常色同四人说道。 几人点头,一人去通知外面的人,三人已经利落缠着布条。 林泽和老爷子继续查看后面的水井,驿站的布局都一样,老爷子轻车熟路找到火把油灯等照明物,又让林泽去灶房升火。 “灶房?”林泽有点尴尬,他其实不会升火。 老爷子瞅他一眼,这时候可不好偏心自家孙儿,想了想,火折子给他一个,“左手边,赶紧去,这里头你伤势还算轻。今晚要想办法给受伤的族人处理一下伤口。” 林泽没办法,现在他这个手无 3. 密室 [] 林泽走到院子里,看见上面的几具尸体早已经处理干净,连着地面都被勤劳谨慎的族人打扫一遍,大家根据族老们的安排,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的事。 男人们从牲口、板车上卸东西,两个有照顾牲口的庄户老把式拉着五只牲口到一边的牲口房喂它们喝水吃草,这人累马乏的,还是得把牲口伺候舒坦先。 受伤的人统一安排在正堂里,底下是找来的破草席以及自家的被褥垫着。八叔公带着儿子来回处理伤员,半大不小的娃们在一旁帮着跑腿。 “最小那些已经在东厢房睡下,你们记得留个人看着,这里荒郊野岭,狸猫野物可不少。”五叔公站在东厢房门外,跟几个比他年轻些的老头子叮嘱道。 “放心五哥,我们几个老家伙别的帮不上什么忙,这夜里看娃娃,帮着干些轻活,一点不让大伙操心的。”其中一个摆手应道。 另一个手里已经拿着一把茅草的说道,“我们搁着搓搓草鞋,明儿赶路,得磨破不少。” 五叔公点头,又往外走,看见正过来的林泽,朝他招手,“泽哥儿,你爷找你,往后院那边去。” “五叔公。”林泽一听老爷子发话,脚下立刻有了方向,握着长枪,哒哒哒往后院去。 五叔公在他身上看去,不禁说一句,“还有点他爷爷的威风。” 后院很大,除了一口井,还有一排排专门给官府差人住宿的房间。老爷子拎着原先那一对人,正在东北角的茅房附近徘徊。 林泽一个不甚,那臭味直冲脑门,脸都绿了。 手里的长枪一抖,赶紧用袖口捂住口鼻。 “这里有问题,拿锄头来,往这挖。”老爷子小声同身边的几人说道,他半蹲着,一点没闻到臭味似的,在茅房侧面的干柴堆指去。 四人两两相望,不敢多说,一人去取工具,其余三人先把干柴搬走。后院其余族人不时往这边看来,他们也好奇族长怎么就盯着茅房呢? 三叔公在安排前院的事,五叔公管伤员,八叔公在后院主持人手干活,没人是清闲的,就连林郁盛都在连夜赶制公文。 那是后天要进乌什县城用的文书,他们这些人要去补充物资,手头没有官府出具的证明可进不了城。 柳头县的管这个的官正是老爷子,他将官印交给儿子,抓紧时间办好文书,否则进出城门都是个大问题。 柳头县虽被蛮夷攻破,可下一个大城池离着不少时日,不见得知晓情况。柳头县那边还有部分人并没有走,仍留在家里等待朝廷援兵。 “爷,这是挖什么?”林泽脑子还算够用,虽然不懂,但依老爷子的为人,断然不会随意折腾人弄些无聊的游戏。 老爷子罕见地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孙子的问题,“你帮着一块搬。” 林泽不是个娇气的少爷,他立志要在乱世中活出个人样。适应这一阵,直接放开捂着的衣袖,把手里的长枪给老爷子拿着。 哼次哼次就干起活,竟也不必那几个当差的慢多少。 这几人与林泽都是比较熟的,他们经常来族长家,对这个很有出息的读书郎打心底敬重。他们靠着族长的关系,进了衙门,对一辈子土里刨食的农家来说,已是一步登天。 那半人高的柴垛,很快就被清理出来,老爷子走进去,又沿着茅厕边沿查看,双手在泥里有技巧地探索。很快又锁定一个更具体的位置,让拿锄头回来的小子往下挖。 “碰到硬实的东西就住手。”老爷子退出来,只说这一句。 地方挤,林泽主动提议,“我们五个轮流来,大家都能缓口气。” 几人看看族长,见他没意见,就照着林泽的话办事。 几人把地锄到约莫半米深,果真有一道坚硬的东西挡住,甚至有低沉的回声,林泽瞬间就有一个猜想,这下面是个地窖之类的东西。 四人皆是惊奇地紧着那露出来的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一块东西,就连后头的八叔公都忍不住凑过来看。 林老爷子举着火把,用手把面上的泥土擦去,定睛细看,判断道,“是大石块,你们慢慢弄,那石块撬起来。” “大哥,是个什么玩意?”八叔公忍不住开口,众人皆支起耳朵听。 老爷子脸上露出一个愉悦的神情,某些悬念得到证实,在诸多烦心事中,总算有那么一件令人感到慰藉的好事,“应是密室,这里当差的衙役偷摸存的东西。” 说完,不管其他人信不信。 跟着老爷子最久的林郁生心里隐约能猜出点什么。 林泽眼睛一下子睁圆,这玩意都知道? 那得是什么好东西? 大伙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挖地的手挥得更精神了,院子里干活的人好像涌进一股力气,手脚麻利得不像是有伤在身。 很快,完整的一大块石头露出来,老爷子亲自用枪头在特定的几个点用力撬一撬,像是在试探什么。 “没问题,拿锄头弄开。”老爷子招手,喊人帮忙。 话刚落下,林泽几人异常激动地走进,连着院里干活,甚至外头听闻动静的族人都悄么沾满院子,伸长脖子往茅房这个角落看。 石板弄开,是一个地窖,林泽当即趴在地上,往里面伸进火把看去,隐约已经看见里头有好些麻袋。 “爷,有东西。”林泽急急说道,他第一次干这个,有种玩盗墓笔记的隐秘快感。 老爷子一拍手,当即安排人,“小三、小五、小十你们三下去把东西弄上来,十一你和泽哥儿在上面接。” “是。”众人齐声应道。 等待的族人听闻这等好消息,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伙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但就是觉得官家的地方藏的东西还能差? 当第一袋东西抓在手里,林泽隔着麻袋感觉出那毫无疑问是一袋粮食。 八叔公急切地想要打开袋子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老爷子看向外头狼狈异常的族人,“林大林二你们过来搬到院里,一起瞧瞧。” 林大林二是跟林郁盛同辈的人,见族长这时候想到的是他们,不由挺直胸膛,从人群里出来,轻轻松松把这袋子弄到院中间。 大伙叽叽喳喳围过来,火把举得高高的,将那袋子照得清清楚楚。 大家的眼睛里映照着一簇簇升腾的火苗子,好像黑夜里最亮的星子。 老爷子和八叔公并肩走向前,在大家的注视下,将袋子口打开,“啊!——” 是一颗颗饱满的大白米! 老爷子先是扫过众人,然后抬手,轻咳,等人群冷静下来,才同八叔公道,“今晚熬一锅粥给大伙补补身体。” 八叔公一对细眼此刻也是看得真亮,那是白花花的大米呐,除了族长家能吃得起,谁家有那个福分。 真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大伙先干活,早些喝上热腾腾的白米粥。”八叔公余光扫过族长的脸色,沉着声给族人们承诺。 热腾腾的白米粥实在太有诱惑力,大伙心头火辣辣,虽然还好奇底下的东西,但族长肯定都会跟他们说。 林泽也激动啊,一袋袋弄上来,足足有十一袋,甚至还有十几把兵器农具等物。当然不是每一袋都是精米白面,大都是陈年旧粮,杂面糙米为主。 林泽看见 4. 晚饭 [] 一笼笼冒着白气的干粮端上院子里,几张破烂的桌凳拼成一大张长桌,大伙眼冒绿光,却没有人吵着要开饭。 肚子饿得受不了的娃们,直勾勾地看着,手里的碗装着烧开的热水,一下一下往嘴里倒,像是伴着大米饭吃。 几个准备分饭菜的婆婶陆陆续续就位,只等着最后那一大锅白米粥。 林泽盘腿跟几个同龄的伙伴坐一块,这几人都是平时跟他们家来往较多人家的孩子,对林泽这个家族之星虽说心里敬畏,但好歹也是一块说过话吃过饭的。 “泽哥儿,我闻着是不是还有腊肉味?”三叔公家的大孙子林江,比林泽大一岁,长得高高瘦瘦,是个活泛的性子。 林泽肚子那些面包估计是消耗得差不多,现下闻到米饭香,肚子饿得一直唱空城计。但周围五六个小伙伴都看着他,实在不方便露出一股饿死鬼托生的样子,悄眯咽下涌出的口水,淡淡道,“像是。” 大伙都佩服地看向他,不愧是少爷,大米粥和腊肉都忍得住,他们已经咽口水好久。在家一年到头也没吃过几回肉,更别说大米粥,好些人家碰都没碰过那金贵的东西。 除此之外,不远处还有另一群岁数差不多的小孩。他们不仅眼馋那饭菜,同时还偷偷往林泽这个小团体频频看来。 次数多了,林泽就发现他们的异常,为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大江哥,那边的哥哥弟弟们你认识吗?” 林江很想撇撇嘴,眼底有些不屑,那都是族里穷人家的小孩,平时大家都玩不到一块。但林泽喊得亲切,他不好扫兴, “哦,我也不大认识,总归是咱们林家的。” 二房堂弟林河确是认得,他咬着手指头,有点含糊不清,“泽哥儿,中间那个最大的,我记得叫石头,他打架好凶的。” 看来是领教过的,林泽心里有了想法,眸光望去,火光中的十来个瘦瘦小小的小孩,面无表情,见他看来,都低下头或是偏过脸去,不敢与他对视。 林泽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情,他这么吓人?记忆中原身从来没干过欺负人的事,天坛待在家里读书,也没那个作案时间不是? 中间那个叫石头的少年,却在林泽收回视线时,抬眼看过来。两人对视时,林泽朝他微微点头,他愣了一下,稚嫩的脸颊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去。 最后的一锅粥终于出来,几个小伙伴赶紧端着碗回自家队里。林泽挨着林沐,他刚才没拿碗,林沐给大哥递来一个。 “阿奶去帮忙监督分饭。”林沐小声跟大哥说,“大家都怕分得不公平,要阿奶和五叔婆、八叔婆去看着才行。” 林泽往中间那块放着饭菜的地方看去,果真见老太太在那站着,头一次吃大锅饭,有这种担忧也是正常,粮食对每个人都像命根子一样重要。 见分饭菜的婆婶们扬起大勺子,众人蠢蠢欲动,只等族长发话。林泽见势不好,一会乱起来,弄倒人或是饭菜都是大麻烦,连忙起身大声道,“咱们排个队,千万别抢!” 说完赶紧看向老爷子那边,林老爷子抽着烟的手顿了顿,目光在大孙子脸上扫过,眼底透出一丝欣赏,只见他缓缓把烟枪放下,起身道, “泽哥儿这说得对,等会乱起来,弄伤自家人,或是把饭菜撞倒,谁都没得吃。这样,老人小孩先排前头,女人男人在后头。不老实的,最后再分。” 这话不是商量,老爷子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谁都不敢造次,特别那十几袋粮食还是老爷子弄来的。 大伙吵吵嚷嚷还是按照要求找个地方排起队来,林泽林沐都是见过怎么排队的,自觉去维持秩序,几个年轻的捕头和懂这些的少年见势加进来一起帮忙。 很快就将队伍弄好,前头的老人带着小孩,已经开始吃上饭菜。后头伸长脖子等的大人心里热乎不少,渐渐也感觉到这样排队的好处。 “确实快上不少啊?”队伍里有人就小声议论起来。 旁边的人点头附和,“要是一窝蜂涌上去,咱们这碗粥怕不是都得撒完。” “哈哈,可不是说读书人脑子活,咱们跟着族长,等安定下来,盛哥儿到京城考上进士老爷,咱们林氏一族不得马上兴起?”有人就畅想道。 其余人像是点透某个神经似的,眼底那股滚烫的想法是挡也挡不住。当年他们不就是靠着族长过上好日子的吗? 有个县蔚老爷在,村子里交税、征徭役都没有人敢耍手段欺负他们,邻近的村子哪个不羡慕他们林家村? 要是出个进士?不,两个进士,那是何等风光? 简直不敢想,这哪是逃难,分明是去奔大好前途呐! 林泽听了一耳朵,不由看那大伯一眼,心想,您可真敢想象呐,我这披着皮子的冒牌货可不咋会读书。一个纯理科生,文言文那一套天分相当贫瘠…… 兄妹俩是等小孩那队排完,才拿着饭碗去领吃的。 一碗粥,两个杂面馒头,两筷子咸菜,这是今晚的饭。 他们回到原来坐的地方,朝老爷子那边示意,方才慢慢吃起来。一些小伙子根据聚在一起,大家吃下几口饭菜,精气神又提起来。 “沐姐儿,一会咱们跟着我奶编草鞋,你来不来?” 八叔公十八岁的小女儿林荷问道,她吃香并不斯文,相当快速,一碗粥已经见底,手上的两个馒头收起一个,另一个也快啃完了。 林沐是个十足的官家小姐,她娘是大家闺秀,教她的也是那些东西。 “嗯,我也想学。”林沐想快点吃,刚说完就被噎得喘不上气。 林泽眼疾手快,给她拍后背灌水。 “慢点,一下子吃不快。”林泽无奈道,他知道妹妹有自己的心气,不想拖后腿,但这事一时急不来。 林沐连咳好几声,眼泪都出来,手里的馒头差点掉下地。 林郁盛端着碗刚要找两个孩子,就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急,连忙小跑过来。 “怎么了?林泽?”林郁盛对这个跟妻子很像的小女儿那是当掌上明珠来疼的,儿子读书,他舍得狠心打他罚他。 旁边的小孩见传说中的举人老爷脸色严厉地呵斥林泽,心里害怕,缩着脑袋往后退去。 林沐连忙解释,“爹,我吃得急,呛到了,还是大哥帮我顺下去。” 林泽习以为常,倒不是觉得老爹偏心,他现代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倒是有个堂侄女,全家都疼得跟什么似的,林泽也是有求必应。 林沐这个妹妹生的乖巧可爱,性格温软细腻。 “爷奶和我暂时没空,你看好妹妹。”林郁盛见女儿真没事,心里好受些,刚刚失去妻子,他已经无法承受家人有个什么闪失。 “嗯。”林泽低眉顺眼应道。 记忆中,他是在便宜爹的手把手教学下成才的,那滋味,短短十五年,挨的毒打全是老爹给的。 5. 武器 [] 一群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全闹哄哄的围成一圈,一人两眼珠子通通往林泽手里那柄长枪上看。仗着关系好的,比如林江林林河偷偷摸了几把枪杆。 林泽为避免枪头弄伤人,斜竖着给小伙伴们展示。 不说话,就让人看好像缺点什么,“这个全长七尺三寸,枪头精铁所制......” 男孩子们满脸敬佩地看着林泽,然后眼巴巴等他继续介绍。 林泽尬在原地,他讲不出更多啊,骑虎难下这不是? “咳,你们好好看,我讲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大伙头挨着头,挤在一起又扭回去。 “泽哥儿,族长给你的吗?”林江艳羡地要流口水,谁不想有一杆这样威风凛凛的兵器,而不是拽一根树枝子到处甩。 老爷子是不是给他,林泽真不确定,但他挺想要的,这是中远程都可以进攻防守的武器,加上老爷子又是这一块的高手,他可以有人指导学习。 “族长那还有大刀!族里当捕头的都有。”八叔公的双胞胎孙子林瀚小声道,他爹林郁武就是其中一个。 “哇~” 众人一阵惊叹,表示开眼了。 林泽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你们想不想要?” 大伙不敢置信, “泽哥儿~” “泽哥儿!” 就连一直沉默的石头都忍不住眼睛闪起亮光,薄薄的嘴巴喃喃喊道,“大少爷......” 林泽往老爷子那边看去,当然不是给真东西这些小子,“你们可以弄些结实的木棍,削成我这把枪头的样子。” 脑子灵活的已经明白什么意思,“泽哥儿你知道哪些木头好用?” 林泽摇头,他就是不知道,“我去问问爷爷,你们这里也想想。” “鸡心木。”石头话刚落下,一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黝黑的脸好似泛起一阵红,微垂着眼眸。 “石头你知道?”林泽问道。 石头见林泽跟他说话,不由把腰板挺直一些,“嗯,我爹经常带我上山打猎,鸡心木很坚硬,我们还用来做成箭。” 能做成弓箭,那肯定是不差,削尖后有这攻击力已经足够。 “好,我问问爷爷能不能干。”林泽二话不说,拎着枪就往老爷子那边去。 老爷子刚吃过饭,和几位族老在歇着,他们都是队伍中年岁最大的一批人,精神头不比年轻人。 “爷,我有事想请教您。”林泽半蹲在老爷子身边,轻声问道。 林老爷子微微睁开眼皮,喉间发出低低的闷声,“嗯。” 林泽就把弄木制长枪的事同老爷子简单说说,最后还加上一些自己的想法, “爷,我觉得路上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咱们不能想着靠大人的保护,万一形势危急,自个儿有法子护着自己,不给大人添乱,可不是更好?” 听完这话,老爷子歪躺着身子稍微动动,连着旁边三位族老都忍不住看过来,“鸡心木?” 老爷子闭上眼思索片刻,“这附近有一些。” 听这话,就是成了,林泽不由咧嘴一笑,“爷,我给大家起了个名字。” “什么名?”老爷子朝三叔公大儿子林郁生招手,“小三,过来一下。” “预备自卫队。”林泽嘿嘿一笑,晃晃长枪,“我自荐为队长。” 三位叔公忍不住互相看看,被林泽的样子逗笑。又下意识往深里想想,顿觉有些意思。 林郁生一听这称呼,便知道是族长喊的,其余没人敢叫这名,这一辈中,他排第三,前头两个比他大的已经夭折,因此实际上他是这一辈最大的,加上在衙门当差,村里人都比较敬重他,一般喊生哥。 “族长。” 林老爷子不紧不慢说道,“我记着这驿站西北边有一丛鸡心木,你应该知道的。” 林郁生是最早跟老爷子的,这个驿站来的次数不少,自然知道,“好,我带他们大的几个去弄一些回来。” 老爷子却道,“给妇人们都准备一根,累了能当拐杖杵着走,放板车上也不耽误事。” 林泽佩服,老爷子算得总比别人远一步。既然小子们能自卫,成年的妇人更是不可忽视的另一份力量。 “是。”林郁生听完,不多问,只往小子那边喊人。 林泽抬脚想跟着一块去,老爷子叫住他,“你先留下。” 林泽见这是有东西要聊,四处看看,搞到一张小板凳挨着老爷子坐下。 老爷子往三位族老看去,几人默契地往这边坐到一起。 “老三、老五、老八,我现在有这么个想法,咱们族里壮年男丁有43人,分成四队,由老三、老五、老十、十一各带一队,每人都给一把家伙什。壮年妇人约莫39人,分两队,由......” 林老爷子扫视一圈,停顿住,似乎有些为难人选。 三叔公接话道,“郁武媳妇娘家杀猪的,还有...郁强那两口子,毕竟是打猎的,手里头有些本事。” 林老爷子似乎不大记得林郁强,八叔公转头找一圈,很快就喊人,“郁强——” 林郁强听到有人喊他,背上扛着一个麻包袋,转身时差点撞到旁边的人。 林泽看见这位叫林郁强的猎户,四十来岁,脸上一圈粗糙的胡子,矮壮的身材,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对带着凶杀之气的长眼。 林泽看着他的模样,跟石头很像。 见喊话的人是谁,他马上变成一副憨厚的模样,林泽大致判断,是个懂伪装自己的。 这都是自己要学习的技能,林泽心想。 老爷子在孙儿脸上扫过,目光落在来人身上,他向来不苟言笑,说话时语气亦是淡淡的。 “族长,三叔公、五叔公、八叔公。”林郁强将背上的东西利落放下,这人力气不小,那袋子至少有百来斤,他拿放都很轻松。 “阿强,我们族里要弄几只护卫队,路上保护家小的,族长的意思是,咱们妇女也一块弄两支,路上男人们自顾不暇的时候,妇女不能像砧板上的肉,任别人搓扁揉圆。 泽哥儿他那边领着咱们族里那是十几个半大小子,弄一个预备护卫队,每人给他们弄一根鸡心木做的长矛。” 林郁强心里震惊,族长商量这些大事,竟然有一天能喊他一块? 他家人丁单薄,上头爹妈没了,就剩他一家四口,平日里主要靠打猎为生,族里那些个大事,向来只有听着照办的。 “族长、三叔公,那今个儿有什么我能搭把手的?”林郁强从小摸爬打滚,看人脸色这一套自是炉火纯青。 他家这情况,要是不跟着族里,只有挨欺负的人,好歹有个当官的族长,出了村没什么人敢对他们动手脚。 不提那位举人老爷和秀才公少爷,连他这个打猎的都知道,盛大哥往上再走一步,那可是能在京城当大官的。 老天,那是京城,皇帝大老爷住的的地方,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仙家福地。 “你媳妇是不是会几手打猎的活 6. 上药 [] 夜已深,大多数老人小孩都躺在炕头睡去。 东厢房一处隔间,油灯昏暗,一群男人上半身衣服脱下,躺在炕头。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麻溜地往手上倒药酒,使劲搓热,再一把摁在受伤的人身上,霎时抽气声不断。 林泽看得牙酸,身上那些淤青隐隐作痛起来,又见他爹搓完药酒,稳稳当当地端坐在一边,心里还有点安慰。 他从小挨打,应该、应该没问题的。 同在一间屋还没上药的林江、林河、石头几人都往墙根缩了缩。 “石头,你以前搓过吗?”林河主动同旁边隔着一只手距离的少年问道。 石头回望他,目光不再闪躲,整个人都不同了些,语气里带着隐隐的自豪,“有,我爹给我搓的。” 林江偷偷撇嘴,自从族长说要把石头爹带身边后,大伙对他们家就热络起来。不过再怎么样,自己亲爹都是族长身边第一个弄到衙门的捕头,林江有自己的傲气。 “疼吗?”见他有经验,另一人便问道。 “嗯。”石头点头那一瞬,脸部线条都紧绷了些。 林泽顿时没底,又往他爹板正的背影看去。 只见他半披着长发,一根木簪挽起,有些松松垮垮,充满一种随性的清冷。 林泽感觉有些眼熟,好像是她娘当时头上的那支。 身上的衣裳披得不大整齐,露出一小块后背和肩部的皮肤。昏暗的油灯下,愣是比旁人白好几个度,隐隐露出搓过药酒的地方泛着红。 林郁盛轻闭眼睛,胸前起伏还不定,两手撑在炕上,背部挺直,好似一棵坚韧的青松。 在一群糙汉子里,显得特别与众不同。 林泽回忆起挨打的日子,很想吐槽他便宜爹在装逼。 林老爷子靠着软乎的棉被,眯着眼睛看这几个小娃。 林泽见快到自己,不好意思让人等着,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脱下。 众人已经惊奇过一遍,举人老爷那白花花的上身,可是见着了。 当时大伙还想着体谅读书人面皮薄,这大庭广众之下抹不开脸,都准备先往外挪挪。 还是老爷子发话,只说不碍事。大伙才没出去。 留在屋里让那几个身上伤口少,还能使力气的老爷们给搓药酒。 当时林泽挺纳闷,他爹身上那肌肉真是给他一个暴击。便宜爹可是比自己还资深的读书人,什么时候练的肌肉? 当然,林泽知道读书人讲究六艺,他爹那一手射艺是相当不错,在之前的打土匪时,远程输出很强。 “泽哥儿,到你了~”林郁明拍拍身前的位置,示意他躺过来。 林泽又看看他爹,读书人那脸庞清俊沉稳,心一横,还能把皮搓下来? “明叔,我后背那处最疼。”林泽艰难地趴下去,身体无法自控地紧绷起立。 “行,泽哥儿这身子骨挺好,就是肉不结实。”林郁明点评道。 老爷子眼皮微掀,往孙儿那后背瞅一眼,“练得少。” “这淤青得赶紧推开,叔这些药酒都是好东西。泽哥儿你得忍忍,我给你弄个布条来,不行就咬着。” 林郁明说完就起身,在墙角行李处扒拉一阵,弄了块稍微干净的布给林泽塞去。 这阵仗,给林泽整得更紧张,等林郁明那双大掌落下,他瞬间脸部都扭曲起来,这一下手就好像要他命似的。 眼泪齐刷刷往眼眶里涌出,浓郁的药酒味中他握紧拳头,那布条一把塞嘴里。 我屮艸芔茻! 林泽感觉身上的皮真的被搓一层下来,甚至到后面都没有知觉,额角全是滚烫的汗水。 “哎哟,就是说,读书人这风骨是真不同,其他人都哇哇大叫,就咱们盛哥,泽哥儿一声不吭。” 林郁明半开玩笑道,手里动作是一点没有耽误,自己脸上也累得出汗,可见给人搓药酒可不是轻松活。 林泽模模糊糊听完,那快到嘴边的哭喊声,硬是逼回去。 边上的林郁盛唇角好似轻微地抽了抽。 旁边几个小子,看得直冒冷汗,紧紧挨在一起,缩成团。 心里对林泽的佩服更是溢出房顶,难怪人家是秀才公,这也太强了....... 等林郁明给他搓完全部瘀伤,林泽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给老爷子都吓了一跳,俯身过来看他什么情况。 “痛的。”老爷子细看一番,暗松一口气,“十一,你慢慢给他扶起来,躺在这占地,后头还有人得搓。” 林郁盛也把脸慢慢扭回去,刚才那一下子扭头的动作,令得他差点冒冷汗。 林泽幽幽睁开眼,身上火辣辣的痛,再看他爹。 原来不是一点事没有,他那是不敢动,一动就痛。 装逼的回旋镖,最终狠狠扎回自己身上。 林泽简直欲哭无泪。 “到你们了,赶紧的。”林郁明一抹脸上的汗水,朝几个小子招呼。 杀猪般嚎叫声从厢房里响起,很快又被林郁明毫不留情用一块布堵住嘴巴。 林郁明沉声教训道,“泽哥儿都没喊,你小子成天抓鱼摸虾、上蹿下跳,好意思叫这么大声。” 一盏茶的时间后,林郁盛已经回安排好的厢房休息,林泽感觉稍微缓过来,挪动屁股到角落处,挨着老爷子就问道,“爷,我爹练习射艺多久了?” 老爷子见他好奇,随口道,“七八年。” 林泽...... 他羡慕那一身肌肉呢~ “爷,我得咋练?你们不是说我这身板该练练。”林泽终于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 老爷子打量片刻,“你要练哪种?” “枪法行不?我爹那是远处进攻,我就练近处的。”林泽觉得贪多嚼不烂,有条件的先学。 一代枪神,舍我其谁。 林老爷子笑了笑,对他这话不置可否,“行,那把枪就给你练。” “好好好,那爷咱们回去睡吧。”林泽心里乐呵,加上药效发挥作用,身上感觉好了许多。 老爷子也累,陪着两人熬到这个点,是不放心,那身上的伤,他老头子不亲眼瞧过,睡不踏实。 刚到门口,就见老太太在等着,老爷子眼神变得柔和许多,向前一步,目光再老妻身上打转,“怎么还不睡?沐姐儿可还好?” 林老太太往老爷子和林泽身上看去,“睡了,刚刚看完盛哥儿。你们怎样?身上的伤都严重吗?” “奶,我就是有几个淤青,明叔给搓过药,明日便好。”林泽拉过老太太的手,乖巧地说道。 林老太太身材娇小,穿着朴素,身上头上一点发饰首饰都没有,简单的一块农家妇人装扮的头巾裹着。 只从她的走路姿势和行为做派中,能察觉到跟普通庄户妇人的不同。嫁予林家前,她是前任县令的庶女,虽不受宠,但衣食不缺。 而为迅速打开局面,县令与林家联姻,双方各取所需。加上林老爷子很喜欢念过书的大家闺秀,他始终认为老林家缺点文气。 县令是正经书香门第,且考中进士。家里的女儿皆是从小念书写字,对当时的林老爷子可谓是高攀。 这些年,老太太生育三个孩子,除了林郁盛其余都没留住。老爷子也没纳妾,只说没有太多的儿孙缘分。 “那便好,对了,泽哥儿我看你弄那个预备护卫队,咱们过两日到乌什县,你若是去买东西,记得买些点心糖果。”老太太把孙儿拉到一边,见他身姿挺拔,眉眼间灵气依旧,细声叮嘱道。 林泽不解,这跟点心糖果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整日念书,那人情的事不大通。你要人听话,恩威并施最重要,不时给点吃的人家知道吗?”老太太教导道,这孩子没了娘,她这个当老人的有些事得上心。 “啊?这样,好的阿奶,我记住了。 7. 异常 []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林家人纷纷起床。逃难时刻,洗口洗脸那是想都不用想,抓紧时间解决三急大事,烧一大锅热水,把自家水囊装满,那是一天的量。 林老太太领着一众老婆子按照商定的份数给每家每户发放今日的干粮,成年男丁一斤干粮,妇人七两,剩下的每人半斤。还不会走路的娃崽子每人一个相对好下咽的杂面馒头。 各家的粮食已经按人头数上交大部分到族里统一安排,剩一部分,有些人自个开点小灶,大伙都没意见。 这些年,在族长的关照下,林家村人除了小部分家底特别薄,其余手头多多少少都有些余粮。 不过目前还没人这么干,前路茫茫,这才开头,大家都怕手头的粮食不够吃,连族里发的都抠抠搜搜省着。 林泽趁着都在忙,悄么进空间补充营养,商店里的物资够他吃好几年,战乱时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一瓶牛奶,两个蛋糕,冰柜里还有很多冷冻的,林泽暂时没机会吃。 又想起老太太那天说给别人好处的话,林泽出来前往兜里揣了一块红糖。 店里五颜六色的糖果,他不敢随便拿出去,就是白糖,这年代都没有这么白的,大都是泛着黄色,也已经是顶级奢侈品之一。 想来想去,就红糖还行。到时候弄成碎渣,一人一粒。 出发时,林泽背上的包袱放着干粮和水,还有银子。 “最重要的粮食在中间那三辆骡车里,遇事别的都丢掉,先保住这三辆,明白不?”林老爷子见众人整装待发,站在台阶上朝大伙说道。 “今日下响就该上官道,谁都不许跟别人搭话。咱们自个管自个。” “是,族长!”休息一晚,怀里又揣着足够的粮食和水,大伙精神头很高。 走不动道的伤员还有十一个,分在队伍的板车和骡车上,其余人全都根据分好的队伍走在大致的位置,若是遇上紧急情况,能以最短的时间到位。 各种武器更是明晃晃放在每一辆车上。 “出发!”老爷子一挥长枪,率先走道。 前头队伍跟着动起来,一部分人走出驿站。 林老太太听安排站在自家马车旁,孙女陪在一边,孙子走外头,隔着一臂距离。 见老爷子稳步走近,林沐迎上去,“阿爷。” 老爷子摸摸孙女有些凌乱的头发,“吃饱没?” “吃饱了,爷,我这还有两个干粮,给你。”林沐低头从后面的小包袱里掏出两块用布包着的馒头,那是这两顿省出来的。 “爷有吃的,沐姐儿留在身上。饿了就吃,别担心,家里有粮食。”老爷子淡淡笑道。 林沐已经送过一次,再被拒绝时,也没感到意外。 转头看向老妻,在她身上四下打量一番,林老爷子才道,“我给说好,咱家马车留了个位置你一会坐上去。” 老太太有些惊讶,看向四周,在族里,她不是年岁最大的。 “别管那些,安心坐。”老爷子不容置疑道,又低头同小孙女叮嘱,“沐姐儿若是累了,上去跟你奶换着坐一坐。” “好。”老太太向来是尊崇出嫁从夫那一套的。 旁边站着八叔公家大儿媳吴氏,她是老爷子选出妇女队队长之一,娘家三代杀猪,说话的嗓子比较大, “大婶子,你只管坐车,我跟着一块走,哪个不要脸的来求你,我让她没脸回去” 说完,余光往四周那扫过,有个别婆子不大自然地撇开脸。 吴氏心里可乐呵着,一大早老爷子找到她,私下拿两斤白面让她做这事,就一个说头:不要让人给老太太添麻烦。 你说这不是白捡的好处?那可是白面,她家两个双胞胎儿子,还有三岁的小闺女都顶顶需要的稀罕东西。 “那是麻烦郁武媳妇了。”老太太温声道,往老爷子那看一眼,心下已经明白他是安排好的。 吴氏只笑眯眯,连声说应当的。 林泽看得羡慕,眼巴巴等着他爷给他安排点什么。 然后看着老爷子往前头去,愣是一句话没给他。 失落至极~ 一百五十六人的队伍拉得很长,他们走的是野外的小路,很难多人并排走。 林泽帮着后面的一家人不时推推板车,他们附近有三个少年人轮流干这事。这些板车上放的都是锅碗瓢盆和棉被衣服等物。三家两家放一块,还能塞一些自家的粮食在底下。 日头升起,林泽水囊的存量降得快了些。 小路凹凸不平,尘土漫天,他用布巾将脸都尽量包住,只露出一对漆黑的眼睛。 长时间的步行,脚底板、小腿、大腿都因为肌肉超负荷感到胀痛。 帮忙推车的活早就抛诸脑后,所幸人家不指望他这个读书娃能有什么力气,能把自己管好就是帮忙了。 脚下的鞋子还是这年头最舒服的棉布鞋,林泽看见同行的族人,那些穿草鞋的已经要磨破,露出一个个黑麻麻,满是泥垢的脚指头。 一开始他还有心思看看附近地形,到后面,近乎行尸走肉。 “哥,阿奶喊你去车上坐一会。”林沐凑过来,在林泽耳边小声说。 林泽苦笑,他很想坐啊,只是,哎,那面子真是要命的东西。 “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林泽尽可能匀着气息回答。 林沐圆溜溜的眼睛在林泽身上转了转,决定先相信大哥,“那你累了记得过来。” 林泽刚点头,就已经后悔,发誓如果妹妹再挽留一句,他马上去坐车。 依依不舍地看着妹妹回到老太太身边...... “泽哥儿,你走得少,挽着我走,省点力气。”石头从后面窜上来,把手臂往林泽跟前伸出。 林泽没想到他来这一套,犹豫片刻,脚步都踉跄,实在顶不住。林泽将近一米六五,在这里成年男人平均身高一米五五的年代,他很自然把手臂攀在石头肩上。 “谢谢你,石头。”林泽说完,用衣袖掩着从包袱里拿出装着红糖的油纸,这玩意他还是找老太太弄来的,防水。 “这是什么?”石头好奇问道,对大少爷的亲近行为感到窃喜。 林泽把一小块放他手里,自己掀开裹着的布巾,吃块大的,“你尝尝。” 石头闻一闻,惊喜得睁大眼睛,“是糖!” 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几回,有一次发高烧,他娘好不容易给凑一碗糖水,那个甜丝丝的味道,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泽见他舔了一口,转头往林江林河还有几个熟人看去,默默算出一个数。 石头的体力比林泽好上许多,虽然个头不高,但确实有劲。 不知过了多久,林泽看见前面队伍打出停止的手势。 再看看这附近,荒草丛生,路的两边有几座连绵起伏的山,偶尔能听见山上有几道鸟叫声。 山势往前面延伸,路变得狭窄,阴暗。 林泽见势不对,拿起车上搁着的长枪,与石头对视一眼,两人飞快往前面跑去。 林老爷子是个极为老道谨慎的领路人,离着一丈远时他就差距前头路面不对,他是管修路的,心里门清,前面那有土质比旁的松散,路边草地里还散落着不少从底下翻出的新土。 这是一段被人仓促间动过手脚的路。若是天黑些走,或者眼力劲不够的,会看不出来。老爷子只是奇怪,这漏洞不少的陷阱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林三你带两人去探路,小心那道上许是有东西。” “林五、林十你俩各带一队人往两边搜,手里拿上家伙。” “郁强、十三你俩去喊后头的族人做好戒备。” 老爷 8. 身份 [] 远处的山林沉寂依旧,正午的阳光毫无顾忌地洒满每一处角落。即使是藏在地底的蚯蚓,都能通过干燥的土壤感受那份源源不断的热意。 林泽鬓角都被汗水浸湿,后背单薄的衣裳粘在皮肤上。他渴得嘴巴干裂,眼睛顶着大太阳四处看,试图找到敌人潜藏的位置。 严阵以待的林氏族人起初的热血上头都被这漫长的等待几乎耗干。 直到前面传来重复三次的有规律的哨声,林泽清晰感受到那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飞快灌一大口水,干涸的嗓子眼得到水汽滋润,重新焕发生机。 有惊无险的意外。 “阿奶,应该没事了,我去瞧瞧。”林泽将老太太和妹妹安顿好,很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仍有余悸,但孙儿不再是那个要护着怀里的小娃娃,她挨着孙女,只叮嘱一句,“当心些。” 林泽点头,后头几个小子蠢蠢欲动,见他往前跑,抬脚就要跟上,被家里大人一把扯住衣领,就是一顿呵斥,有些个急躁的,直接抬脚踹屁股。 “你个屁大点的小子凑什么热闹?”老父亲劈头盖脸一顿输出,趁着这个机会缓解刚才的紧张。 半大小子不服气,扭着要挣脱,明知老子生气,仍不死心道,“泽哥儿去了。” “那是读书人,你们十几个捆一块都没人好使的,能比?” 说完牙根痒痒,下狠手往屁股蛋抽几手。 他们家里有些底子,原是打过仿照族长那一支的主意,送娃去学堂试试,谁成想,屁股都没坐热,就说念不下去,白瞎那一顿拜师礼。 林泽到最前头时,就看见三个五花大绑的男人分别被三位捕头叔叔拉到一个角落,又听见老爷子喊人, “十一、郁强你们带一队人清理前头那陷阱。”老爷子说道,“老八你跟族里人说一声,咱们搁这歇一歇,让大伙吃点干粮吃口水,等咱们那边路面弄干净才好过。” 点到名的人纷纷干活去。 林泽估摸老爷子现下没别的事,斗胆叨扰一番,“爷,我奶让我过来瞧瞧。” 老爷子瞥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你奶她们没事吧?” “挺好,她们坐在马车那歇息。”林泽一五一十道,眼睛却瞟到抓着的那些人。 老爷子点点头,他到旁边骡车上抽出一张草席子,走到旁边一棵树荫下坐着。 “....” 林泽跟林郁盛父子俩相视无言,然后默契跟过去。 队伍里的人都在车辆附近的阴凉处休息,牲口喝着水,吃上草料。 “爷,那几个是那伙人吗?”林泽盘腿坐下,犹豫着问道。 林老爷子摇头,“那些是逃兵。” 林泽一惊,‘逃兵’这两字稍微往深里想想,都胆寒。这意味着边境防御几乎没有作用,主将不知发生什么意外,已到了无力约束手下兵士的程度。那柳头县会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 逃兵比普通的土匪都可怕的类别,他们有战术,有兵器,还有一定的侦查意识。破坏力远远比土匪可怕。 林郁盛面色如常,好似一早有猜测。 “爷,这几个怎么抓到的?”林泽急忙问道。 老爷子两眼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山路,无数草木在地上扎根。 “自然是,给他们围住。”林老爷子没具体说细节。 林泽从包袱里把那块红糖拿出来,“爷,爹,你们吃块糖。” 老爷子嘴巴动了动,捏起一块,“你奶给的?” 林泽尴尬一笑,他忘记了,这玩意自己不大可能有。那天跑得急,他把手里的银钱珠宝首饰一通打包,连那些圣贤书都没管。 倒是他爹,科举的书本装了个七七八八。 林郁盛等老爹拿完,也不客气,“他们回来了。” 老爷子喝下一口水,把糖咽下去。 “族长,我们把三个分开审过,他们不承认是逃兵,只说有重要任务。还有两个没抓住。他们几人受了不轻的伤,在昨夜往另一条道过来,身上没吃没喝,估计想弄我们的牲口和粮。”林郁生沉着声道,逃走两人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失误。 林郁文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封和块牌,“我在疤痕脸身上弄到的。” 林老爷子听完,接过东西,没拆,但反复看好几遍,脸色凝重。 “那两人能逃,说明伤势是最轻的。他们身无分文,附近没有村子,咱们这队人是当下唯一的下手对象。”林泽分析道。 几人听完,觉得很有道理,那这就是个大麻烦,不能一走了之,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偷袭。 大伙目光炯炯,都等着林泽说下文。 林泽......我这点干货已经全交代了~ “小三,你们把那三人捆在一起,把嘴堵上,丢在路边,别伤人性命。”老爷子思索片刻,让人把三位族老喊来。 三位叔公紧赶慢赶,总算来到,“大哥,是不是有法子?” 他们三人是大致知道怎么回事的,如今看族长的样子,是有办法。 “咱们大队继续走,小三小五他们带人埋伏在两边,看看那两人来不来救人。盛哥儿和郁强找两棵高的树爬上去,带上弓。”老爷子冷静安排道。 “他们会上当吗?”三叔公犹豫着问道。 “会不会肯定都要来看,把这两样丢在旁边。”老爷子冷笑道,把林郁文给的两件东西重新还回去。 林泽见没安排自己,他想历练一下,高冷老爹已经转头去取弓箭,剩下他和老爷子在这。 “爷,我爹去树上,我到附近草丛里蹲着,给他放风。”林泽背脊挺直,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可靠沉稳。 他是认真斟酌过的,这次敌人两个,他的任务属于添头,决赛圈进不去,蹭个经验分而已。 况且林泽对自己那两个鱼雷有一定的信心,就算扔不中,嘭的爆炸声能把人吓一大跳,他趁机溜。老爹远程输出这么强,争取的时间应该够他救自己。 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他,抬脚往队伍那边去,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林泽赶紧跟上,把那草席子胡乱收起,抱在手里。 见老爷子回来,林郁强朝他汇报道,“族长,咱们要继续走吗?” 老爷子没说话,目光在某几个地方仔细看过,与其中几人视线对上,心里大致有数。 等几位族老回到这边,林泽发现他们这一圈人突然多起来,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跟上你爹,趁现在悄悄进林子。” 说完,把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 林泽低头飞快收回袖口,是匕首。而林泽此刻才意识到,刚才老爷子点过名的人在趁着队伍比较散乱时,都往两边草丛隐去。 林郁盛朝林泽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动身,在众人的掩护下,悄无声息进入比人还高的草丛。 “嗯,老八,看看大伙怎样?准备赶路。” 9. 离开 [] 林子里不热,但它虫蚁为患。 在蹲到第三十分钟,林泽脸上手背好几个红肿的包,有衣服覆盖的地方,仍有几处痛痒感。 在无能狂怒中把那两个流兵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林泽靠着那股气性,愣是没动过。 即使拿着望远镜的手在颤抖.....看清面前越来越近的动物,瞬间,林泽浑身汗毛倒立! 他僵在原地,眼珠子都不敢转一下。 好毒的一条蛇——四倍镜里,蛇身上艳丽的花纹,冰冷的瞳孔,以及那张开时露出的两颗沾着口水的毒牙...... 林泽内心泪流满面,他爹那里怎么还没完事? 他儿子都要凉啦!! 鱼雷能炸蛇吗?! “咻咻!——”两道箭簇以此在弓上蓄满能量,伴随着弦的振动,划破虚空,精准扎到人的躯体上。 被声响惊动的蛇,霎时加速冲往林泽这边。 脑子空白一瞬后,林泽扔下四倍镜,反手抽出匕首,他爹那边完事,林泽浑身是胆,放开手脚就是上。 在身体高度集中注意力时,林泽竟能感觉蛇的每一帧变化。 说时迟,那时快,林泽见着距离差不多,一个猛冲出躲着的灌木,手里的匕首用尽全力就是往蛇身上狠狠划去。 “去死!”,心里暗骂。 隔着刀柄感受到血肉被划破,林泽一鼓作气,快速用脚踩住蛇头,两手握着刀,榨出所有潜力,咬牙猛扎下去,连着十几下,直到他感觉脚下恶心的东西完全没有动静,全身瘫软,倒在一边。 等林郁盛那边完事下来,林泽已经冷静地处理完这条蛇的尸体,匕首用泥土和树叶擦得干干净净,望远镜稳稳当当待在商店柜台上。 衣服近乎全湿,林间风吹过,凉飕飕的。 “回去吧。”林郁盛眼底有些讶异,林泽过于狼狈疲倦,他实在想不到蹲在灌木里比爬树射箭还辛苦。 目光四下查看,脚步轻挪到一处。 “爹,把人抓住了吗?”林泽很关心这个事,没注意他爹的动作。 林郁盛点头,收拾着东西,语气毫无波澜,“嗯。” 林泽:好像没帮上什么,他这杀毒蛇的区区小事,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两人下山比上山时快速许多,一是下山只需要沿着原来的路线,二是心急,想知道那两人的情况,三是他们这队人要快点处理好这里的事,赶上大部队。 两人是最后赶到路边的,此时林郁生林郁文见他们父子俩出现,连忙迎上来,大家脸上蒙着一块布巾,是老爷子要求的。 “大哥,这两个也不肯开口,但确定全部人都在这。” 林郁盛点头,走到五人跟前,他面容清冷,视线落在后面抓到的一人身上,当面将两件东西捡起来,也不说话。 那人神情变得紧张愤怒,而后很快冷静下来,在林郁盛几人身上来回看。“你们要着东西没用,放了我们,绝不为难。” 林泽感觉这几人眼神跟一般人很不同,特别坚毅冷静,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军人。 见人肯开口,林郁盛半蹲下来,隔着一臂距离缓缓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两个东西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不能回答。”五人对视片刻,知道事情还有转机,虽然是拒绝的话,但这个像是领头的男人,语气缓和许多。 林郁盛情绪仍旧稳定,“跟战事有关?” 仍旧沉默,但这已经是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过两日还能出城吗?” “我观你不是平常人,不多绕弯子,我们几人身上有重要任务,速速放我们离开。之前的事,并非存心害人,事急从权,只想要快些赶回营地。” 林泽几人面面相觑,察觉这几个逃兵有某些隐情。但与他们无关,只要确定这几人不会再给他们造成伤害即可。 “这是粮食和水,东西还你。”林郁盛干脆利落在五人的注视下,把信件和令牌放在领头男人身边。 林氏几人纷纷拿出部分干粮放一边,水囊解两个下来。 五个士兵看着一系列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临走时,五把长刀被丢在他们手边。 林泽几人全都是青壮年男人,没有任何负重,一路疾步往前赶。 “那蛇你有没有被咬?”林郁盛疾步走,虽然一路上没看见什么异常,到底还是不放心。 他没见到完整的蛇,儿子既然不说,那大概不需要他过问。 林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理解后,才知道原来林郁盛已经注意到,但事后他的嘴就很硬,“没有,我一刀就把蛇砍成两半。” “泽哥儿碰到蛇?”边上一块走得近的林郁文听见,在林泽身上好一阵看。 “嗯,文叔,下回拿给大伙炖肉吃。”林泽差点打冷战,太恶心,他怎么说得出这话?闭上眼睛都是那蛇张开嘴,獠牙森森的样子。 “嘶~”几道抽气声响起,看着秀才侄子的眼神都变了,听说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又敢砍蛇了? 他们清楚的记得,大婶子说孙儿手无缚鸡之力,连毛毛虫都怕。从土匪手里逃出来后,林泽都吓得晕过去,更是铁证。 林泽一时没看懂,他爹轻笑一声,在他背后拍了拍, “快上官道,谨言慎行。” 大家都往前看,果然一条比他们脚下小路更大更平坦的大道,上面一根草都不长,车轮压在上面不容易陷阱坑,甚至能容纳两辆车平行走。 此刻,官道上来往的行人甚是不少,大都是像他们一样有各种牲口拉的车,队伍拉得很长。 林泽还看见有雕花华丽的车厢,仆人装束的婢女、家丁随车行走。 一行十几人,避开这些队伍,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在官道边上一处草地上见到族人。 林郁盛几个带头的去老爷子和族老们告知结果,林泽累得直喘粗气,跑到老太太跟前。 “我就说你怎的不见,原来是跟你爹他们留下来,你爷真是老糊涂!” 老太太罕见地露出生气的样子,用手巾不停给林泽擦脸,看着那些一道道划痕,心疼得不行。 林沐撅着小嘴,弯弯的眉毛微蹙,让哥哥坐在板车上,又给他拿吃的喝的。 “阿奶,我自己说要去的,别怪阿爷。我大了,想学本事护着你和妹妹。”林泽怕老爷子被牵连,下回再想商量就难了。 老太太不想说这个,追问林泽,“身上还有别的伤?” 林泽飞快摇头,“没有,这些都是在林子里走时,不小心划到,阿奶,我爹在前头开路的。” 老太太无奈,见他歇下来,除了累,没别的异样,“等会还得走两个时辰,你坐车上。”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林泽大致推算时间,那就是晚上八点才休息,这些地方都是老爷子熟悉的,应是两个时辰后有合适的过夜地点。 缓过一口气,队伍重新出发,林泽听他奶的话,坐板车。 “沐姐儿,阿奶,你们吃。”林泽上去前,想起包里的红糖,老爷子和老爹吃上,没道理家里两个女眷漏掉。 “哥,你怎么有糖?”林沐睁大眼睛,惊喜地问道。 “我在家时买的,你别告诉咱爹。”林泽佯装分享小秘密,苕出最大的一块给她。 老太太没动手,她就是笑着看兄妹俩说说悄悄话。 林泽不是迂腐的死板书生,他把第二大那块给老太太递嘴边。眼睛扫过四周,特别是外头路上的人,快速把糖收起来。 老太太没法子,用手接过。 林沐眼睛在两人手里的糖块看来 10. 夜宿 《古代版难民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夜幕降临,天空逐渐变得漆黑如墨,细碎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 连着赶车一个多时辰,林泽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驾驶员”,并对未来生出更高的期望,“爷,我是不是能学骑马?” 林泽看不清老爷子的神情,只感觉他回答时有些勉强,“等日后吧。”随即又提醒道,“你那枪还没学个样呢。” 林泽:你别说,特长培训班学习还得排个时间表~ 见老爷子不到前头去带路,林泽算算老太太说的两个时辰差不多了,“爷,还没到歇息的地方吗?” 老爷子靠在后头行李上,缓缓回道,“我不认识路。” 林泽一惊,差点拽缰绳、急刹车,“爷,你不知道?那咱们今晚在哪过夜?”,荒山野岭,古代原始地貌环境很危险,各种大型猛兽出没。 “总有人知晓。”老爷子悠悠闭上眼,一点不急。 林泽只是有些担忧。他赶骡车都累,别说底下用脚走的。天没黑前,好些个小娃娃走路都累哭。 整支队伍都面临体能的极限, 目光所及,现下四周无人,之前官道上还能看见的车马行人在后续的赶路中渐渐消失。可见林家村速度真的不慢。 没多久林泽就发现前面的骡车在往官道下方走,视线模模糊糊的,只感觉先是一段荒草地,接着往山丘间走去。 带队的人停下,林郁生小跑过来,“族长,那两间草房子还在。” 林泽扶老爷子下车,听完有些明了,看来是当捕头的几位叔叔对这一带熟悉。再观察这地方,前后都有较高的山丘,中间有一个比较平的地,房子在山丘下方的背风处。 “人和牲口喝水呢?”老爷子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边已经有火把在晃动,眼睛微眯,试图看清楚。 “往林子里走三刻钟,有条山溪,十一带个小子去查看有没有断流。”林郁生一边走,一边道。 三位族老听完,很默契地开始带人安顿后头跟上的族人,队伍开始往两间草房子聚集。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都住里面,更何况,屋子已经破破烂烂。大家需要在附近稍微平坦的地方露天而睡。 “娃娃都放屋子里——大伙按昨日的安排,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管自己的活——”,八叔公和两个帮手重复呼喊。 更多的火把逐渐亮起,大家视线更清晰,慌乱的人群变得慢慢有序。 林泽去找老太太,祖孙两人在安排自家行李。那些累蒙的小孩陆陆续续由家里大人抱着、或是背着去草屋。 “族长——族长救人!”一阵吵嚷声划破黑夜,在不远处的板车上传来,林泽听着是急事,连忙小跑过去。 已经不少人围在此处,大伙一口气没喘匀,冷不伶仃反应不过来,“铁蛋娘,咋的了?” 铁蛋的寡妇娘半跪在板车边,无助又焦急地看向众人,寻求帮助, “铁蛋身子发高热,我家没有草药,求求大伙,哪家有,给我救命用,花钱买或是别的都行!” “哎哟哎哟,赶紧,我们家没有啊。”说完她就往其他人看去,眼角带着热泪。 众人皆摇头,面上都有些不忍心,曹寡妇平日气性颇高,鲜少低声下气,现在为了儿子,几乎是俯首跪地。 大多数人别说发烧的药,就是要死,剩下半口气都是听天由命。药铺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能进的,能去道观里求个符水或是赤脚郎中瞧瞧,已经是极好。 站旁边的林泽马上想到怀里那五颗退烧药,但这个是现代的东西,他要有一个合适的方法拿出来。 11. 办法 《古代版难民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茅草房变成临时救助站,五叔公和孙子林海抱着一坛子酒进来,马上被焦急的家属围上来。 “五叔,赶紧看看我家男人,他...他很不好啊——”满脸憔悴的女人,第一个挤到跟前,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钱寡妇一个踉跄,连着撞到的人差点一块倒地,她仰起头,尽力嘶哑道,“五叔,我家铁蛋...他爹没了,我们家,就一根独苗苗啊......” “叔爷,我大哥......” “......我闺女...” 五叔公本就头昏眼花,这一折腾,手里的酒差点掉地上。孙子林海给人不知道挤哪里去,跟进来的林泽看着心烦,厉声道,“闭嘴!” 瞬间安静,大家脑子像被强制重启一次,然后不约而同看向林泽。 “发热的,各家派一人拿个碗,到我这领药酒。排好队,谁都不许抢。”林泽快刀斩乱麻,哭哭啼啼对这事情的解决没有任何作用,只会耗干自己甚至是影响别人。 当下,反应过来的人已经散去,忙里忙慌听林泽的话,找碗。 五叔公总算喘顺这口气,看向林泽的眼睛闪过一丝赞赏和庆幸。更多人却是不敢抬头看小秀才公,他面无表情生气的样子跟族长好像。 林海帮着爷爷先去看躺在草席子上的病人,林泽这边发酒很顺利,“每人一碗,用干净的布浸湿药酒,往身上特别烫的地方一直擦。” 想了想,又加一句,“脖子、胳肢窝、额头,手脚都要。” 每个人都支着耳朵细细听,生怕漏掉哪句话。 “泽哥儿,我家那块头大,能给多点吗?”最后一个领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爷子,他问的时候眼神闪躲,说话声音也比正常低许多。 他问完,旁的好几个都忍不住偷偷往这边瞟,他们其实也想说这话。 林泽干脆利落道,反问道,“药能乱用?” 四个字将所有欲言又止堵回去,有些口子是不能开,林泽不介意别人看见他强势的一面。 这坛子酒剩个底,林泽转头就拿去老爷子那边。 “爷,还剩两口,你喝来暖暖身。”老爷子用老太太和林沐一块,在火堆边坐着。 五口大铁锅已经架上,里面的水烧得冒出热气。火光中,做饭做菜的妇人们手脚极为麻利,一个个大小相似的窝窝头出现在蒸笼上。烙饼子的锅里已经传来面饼特有的香味,一天没吃热食的人,勾得难以挪开眼睛。 老爷子伸手,“那边如何?” 老太太添柴的动作没停,林沐靠在她身上打盹。 “先用酒擦身试试。”林泽又劝道,“爷你看着,也眯一觉,这一路累够呛,那一大堆人呢。” “泽哥儿这话在理,事情急不来,你就是太爱操心。”老太太往老爷子那偏头,帮腔道。 老爷子没反驳,只管一小口一小口喝酒。 林泽见旁边大锅的水烧开,生出一个办法,“奶,咱家有大海碗吗?” “你往那边的框子里找找。”老太太没问要干什么。 林泽没费什么劲,把碗拿过来,从锅里舀水进去。 起初老太太还旁观林泽的举动,见他从后背包袱拿出红糖时,忍不住开口道,“泽哥儿,你这是?” 老爷子耷拉着眼皮,好似睡着,对祖孙两人的对话毫无知觉。 老太太是自家人,林泽想想,还是认为可以跟她说说自己的用意,顺便听听她的看法,“阿奶,我想给那七个发热的人送碗糖水。热热地喝下去,兴许发身汗就能好。” “你若是留着自己吃,能 12. 无力 《古代版难民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等等。”跟随林海重新折返的林泽,乌黑的眼珠透着令人生畏的冷漠,望向一处角落。 草屋里的人似乎知道是什么事情,各自都忙着给病中的亲人反复擦拭身子,哪个都没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林...泽哥儿...”周寡妇有些不大自然地抬着手臂,掌心那装着糖水的陶碗还没来得及给到孙子。 林泽目光落在破草席上躺着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模样,瘦瘦小小,侧着身,露出后背,那被人胡乱包扎的伤口。乱发下的蜡黄的脸,因为发烧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身上衣服到处是各种形状的补丁。 “周婶子,你耳朵还挺好使,怎的刚才我说糖水给谁喝的话没听见呢?”林泽径直走过去,声音没有故意压低,总之屋里人都听得清楚。 周寡妇满是皱纹的脸皮子抽了抽,嘴巴还没来得及出声辩解。 “这躺着的都没喝药,站着倒等不及了。”得饶人处不饶人,林泽冷笑道。 小秀才的阴阳怪气,即便说的不是自个,听得都浑身不自在。 另一头的曹寡妇不留痕迹地往这边偷觑几眼,两人同为寡妇,但曹寡妇一般不爱跟这人沾边,太小心眼,而且她很瞧不上周寡妇把孙女儿媳当根草。若她家里多个孩儿,是男是女都是宝。 周寡妇手里的碗一抖,被小辈当着人前指责,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九岁的小孙子不懂得大人的弯弯绕绕,吵着闹着要抢过来,“阿奶,我要喝糖水,喝糖水!” 周寡妇有了借口逃避林泽的话。 林泽走近,破草席上的小姑娘身体动了动,她难受得两手用力紧抓席子边沿,嘴唇干裂起皮。 一把拿过陶碗,林泽看都没看两人,给林海使个眼色,帮忙把小姑娘扶起来。 “那是你姐的,别吵。”周寡妇原本想当众给小孙子的屁股来两下做做样子,倒底没舍得。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端着热水进来,瞧见林泽在,脸色有些尴尬。 “娘,热水我找来了。”小周氏低眉顺眼的模样,别的不敢多说一句。 林泽反应过来,这是人家亲娘,一家子奇葩,倒是巧,“那婶子你来吧,好歹是亲娘,比我这外人会照顾。” 小周氏先往婆婆那看,见人没说话,才放下热水盆,接过陶碗给女儿喂下去。 周寡妇怕孙子要吵闹,林泽一直冷冷地看她。心里却不忿,一把岁数还丢这脸,三角眼在儿媳妇和孙女脸上嫌弃地扫过,低头故意哄道,“乖孙,跟奶去拿饼子吃。” “我还想喝糖水!”男娃不乐意,直勾勾盯着陶碗,在周寡妇怀里挣扎。 小周氏肉眼可见心疼儿子馋得不行,喂糖水的动作顿了顿,在林泽轻咳一声后,收回心神。 糖水被姐姐喝完,宝根气呼呼,在奶奶身上锤几下发泄,九岁的男娃力气不小。周寡妇哎哟叫一声,想求助身边的人帮忙,得不到反应,很是费了一翻劲才把人连哄带骗弄出去。 林泽忍着没破口大骂,什么玩意? 转身关心其他人的情况,“有没有效果?” 五叔公累得眯在一旁,林海把他扶起来,一块出去说是煎药。 最先回应的是村里人称喜老头的,满是皱纹的老脸望向林泽,带着感激之意,“泽哥儿,我家小子体热退了些,身子已经没那么烫手。” 喜老头和儿媳两人一块看顾孙子林洋,但心底仍是不敢松懈,高热最容易反复。 林洋那日被土匪的棍棒打得一身伤,白日赶路时已经见脸色不对,熬到落脚的时候身体滚烫得直说胡话。 “我家的也是,药酒真有用。”,后面接连有三家人都表示情况好转的迹象。 在这破草房里,抬眼能从屋顶破洞看见漆黑的天。烛光在流动的空气中摇摇晃晃,逃难中因为无法洗漱,每个人身上又脏又臭。除此之外,隐约还有股伤口腐烂的味道,作为同类,会不可控地生出极为厌恶的情绪。 即使是太平年间,农户们幸运时能混个七八分饱,稍微差点,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这几年因为人祸不断,边境的柳头县更是艰难。林家村有个县蔚族长顶着,全村都没几个胖的。 这种情况下,生病缺药,靠自己的抵抗力,很难扛过去。 七个病人中有三人依旧没有好消息,一人是年纪大,守在边上的家人仿佛早已接受事实,只一遍遍擦拭药酒,直到碗里最后一点用完,也不找林泽或是五叔公想法子,他们明白,即使送去医馆也是于事无补。 一个是伤势最严重的铁蛋和那个因为性别被忽视、被伤害的小姑娘,他们很年轻,未来的路不好走,但依旧要走一遍才算来世间一回啊。 林泽已经尽力,剩下就看他们能不能熬过去。 “爹......”老人家浑浊的眼珠在痛苦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女身上一一看过,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身体欲将最后一丝力气榨干出来,对后代人说上只言片语。 “爹!——”儿媳一下子红了眼眶,直抹眼泪。 儿子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忍着没落泪,“爹,你看看,我们都在呢!” “阿爷!阿爷!”小丫头哭得喘不上气,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爷孙俩感情很深。 林泽蹲在一边,心里 13. 月夜 《古代版难民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月明星稀夜,官道外几座小山丘环抱中的一处草地,林家村人各自领走今晚的饭食,一家或是两家挤在一块角落狼吞虎咽。 “爹,怎么没有大米粥?”小男娃嘴里咬着一大口杂面馒头,学着父亲的样子懒散靠在板车边,心里嘀咕许久,昨夜在驿站那弄出不是好多粮食,才吃一顿就不见影。 小男娃的爹没做声,夜色将他的复杂神情掩盖住,微皱的眉心随着扭头的动作转向人群处,只见族中说话声最响的几房人都凑在火堆跟前,好像在说说笑笑。 他记得拿东西到做饭那边,陶锅里散发出米粥咸菜的香味,晚上做梦都忘不了。现在就不知道在谁嘴里,手上的干粮噎得嗓子眼不舒服,男人眉头的纹路更深。 倒是旁边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接话道, “牛娃子,咱吃什么,得看族长他们安排。” 牛娃子不服气地瞪一眼二愣子,他这一天到晚都干活,倒是二愣子,八叔公安排他们几人去挑水砍柴时,偷摸跑去捡野枣。 “你捡的野枣给我一点。” 二愣子嘿嘿一笑,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我家得留着当口粮。”。 二楞子这名字听着好似不大聪明,但他其实是个胆子很大又敢干的。就比如,趁着天黑,他见人都在忙,自己找到林子边的一棵野枣树,摘一兜野枣,可惜被牛娃子眼尖看见。 两家在村里是邻居,关系却处得不远不近,当年二愣子爹和牛娃子爹都是入赘林家村,如今婆娘去了,家里穷得响叮当,要抱团站稳脚跟,又怕对方先发财把自家甩下。 “爹!我明日不干活,去捡果子,挖野菜也成。”牛娃子转头过去,面上气不过,但二愣子爹在一旁,他不敢动手掰扯。 牛娃子想,老些人呢,总有干活的。 二愣子爹不比儿子,只顾着眼前的好处,回头让人知道儿子偷奸耍滑可不行,“牛娃子,来,二楞跟你说笑呢,哪能不分。” 牛娃子眼睛一亮,见二愣子爹手里满满一把野枣,马上往嘴里扔一颗,“好吃,爹,你尝尝。” 牛娃子爹没接,将视线从幽深的林子收回,“你俩把野枣收好点,别让人知晓,以后不许偷摸乱跑。万一被什么毒虫毒蛇咬了,哭都没地儿。” 这话让两人想起茅草屋里死了的大丫爷爷,听大人们议论,他裹着条破草席就埋地里,连块木牌都没立。两人不懂没木牌有什么影响,从大人们的语气里隐约感觉这是件很惨的事。 另一头,陶锅里的咸菜粥越炖越香,林泽闻着味,把没滋没味的馒头、饼子吃干净。 曹寡妇挺不好意思,她拿自家的糙米跟族长换一小碗大白米,专门给儿子熬成软软烂烂的粥。林泽一直盯着,她一边舍不得,另一边怕得罪人。 林泽就是奇怪,昨晚吃的也是白米粥,怎么曹寡妇煮的就是特别香。 “曹婶,你手艺真好,煮的粥愣是比别人的香。”林泽见她抬头看自己,随口夸赞一句。 曹寡妇想起林泽给的糖水,心一横,“泽哥儿我给你舀一碗尝尝。” 林泽一听,赶紧起身,“啊,婶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吃的,真的,你给铁蛋吃。” 搞得怪尴尬,林泽作势去喝水,老太太给他腾个位,一块坐下烤火。 “铁蛋娘你别管他,就是随口说一句。” 曹寡妇讪讪点头,“那、那我先回屋里瞧瞧铁蛋。” 不等老太太教训,林泽主动道,“阿奶,我就是凑巧在那吃东西,曹婶那咸菜粥确实香,真没有想趁机讨要。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14. 安排 《古代版难民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林泽认真回忆,当时上官道时看见的那队人马,确实是很醒目,马车车厢都带雕花的,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还有一车车箱笼和用油布盖好的,看不见是什么东西,不过粮食肯定是不少。 随行护卫丫鬟等都有一百多人,若车上的粮食不多,怕走不了多久。果然是大财主,老爷子好歹算个官,家里下人一只手都数得清,当然这跟要供养两个读书人,花销庞大是一方面。另外则是树大招风,在出一个进士前,老爷子选择谨慎。 “他们晚上留宿的地方离我们多远?”五叔公抚着稀疏的胡须,别连累他们,保不齐有眼红的要对他们动手。 族里粮食缺口很大,这两天为稳住人心,每日分给各家的份额都是下足血本,若不是在驿站弄到一批,光靠他们自家出逃时拿上的,没一个不心慌。 小十七林郁武是负责看队尾的,他开口道,“约莫二里。”当时天还没黑,双方离得挺远,林郁武隐约能看见他们从官道上下来,往旁边的林子里去。 “晚上守夜,十七你到那山坡上盯着,有什么动静就喊醒我。”老爷子往前头最高的山丘说道,那也是离官道最近的,能看清路面。“另外咱们落脚这块在再留个守着,远近高低都有眼睛看,夜里睡得能安心些。” 这边商量事,那边填饱肚子的村人陆陆续续收拾出一块睡觉的,纷纷铺上草席子,一张破被子就能躺下。别的大事他们想不了,镇上都没去过几回,天天在田地里忙活,想的是今年能不能多收一担粮食,家里的猪下几只崽,一文一文攒银子给儿孙娶媳妇。 “当家的,你说咱们这一路走到哪?能不能有块地分呐?”柱子媳妇一边给两个娃捻好被子,前两日被土匪那事弄得心神不宁,现在情形好些,她便马上惦记起这事。 柱子本名林郁柱,在林家村时有八亩田,五亩山地,全家五口人过得还不错,一年下来,混着野菜能吃个七八分饱,卖掉新粮换成旧粮和粗粮能攒上些银子。 媳妇这话他也不大能回答,“不晓得,反正族长肯定有法子。” “咱那些田、地能不能要回来?”柱子媳妇心疼得像被割肉,“就不能往山里躲躲,等那些蛮子兵回去,不还是能过日子吗?”说完,眼尖发现汉子脚下的草鞋已经磨坏,明日怕是不能再穿,等会她得抓紧时间多编几双。 柱子听见这馊主意,压着声呵斥道,“你没听族长说?留在家里等着挨蛮人的弯刀,还是被征丁去打仗送死?林子里老虎野狼不吃人?盐总要吃,怎么买,镇上不一样被抓?” 族长管的就是征丁徭役赋税,他自个儿连官都不要,那是能简单躲进林子里就成的?柱子心烦,抱着胳膊转一边盘腿坐。 很快听见族长有事喊当家人过去一趟,柱子一骨碌起身,“别等我,娘回来喊她先睡。” 柱子媳妇讷讷点头,眼睛往林子边一群挖野菜的老头老太太看去,这时节的野菜不大鲜嫩,他们举着火把,用长棍先敲打一遍周围的草丛灌木,才低头挖。三叔公喊都不听,只说后头怕野菜都寻摸不着。 柱子媳妇在这守两娃睡着,手里收拾包袱里这两日剩下的干粮,家里还剩二十来斤,族里公用的约莫还能撑十来日,她已经打算好,明儿跟婆婆一块去挖。 夜里趁吃饱饭有些力气的男人们,大都在修修补补自家的板车,一天下来,车轮坏的,小件磨损裂开的不在小数。靠着火光凑一块修车,还能问村里手艺好的人家取取经。 得到通知后,便三两下把手头的活计收尾的收尾,做一半的先搁置,大伙就等这一刻。林家村从长辈的口口相传中得知,先祖是从京城因犯事被流放到柳头县,跟随来历一同传递的还有流放途中是如何九死一生,历经五代人都无法恢复宗族元气。 并且,生活在他们那块地的多多少少都知晓些逃难的事,千百年来,战乱从未真正停歇。 林老爷子见各家男人都到得差不多,低咳几声,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目光看向儿子。 大家颇为意外,这回跟他们说事的人换成族长家的举人老爷。 “各位族人,相信大伙都还记得今日咱们上官道前,有几个流兵在路面弄陷阱的事。”林郁盛说话跟老爷子是不同的风格,可能是因为读书人的缘故,他说起话来,有股特定的韵律感。 大伙听得有些新奇,下意识回想中午的事,虽是虚惊一场,但仍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握着 15. 夜半 《古代版难民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 年过四旬的田老汉竖着耳朵细听完林郁盛这番话,粗犷的脸上浮现一道道笑纹,这一瞬他好像立在自家麦田埂边的老农,目光所及都是沉甸甸的、金灿灿的麦穗。风一吹,麦浪唰唰唰,在跟他招手。 盘坐在地上的脚动了动,那对因为长时间赶路,磨得快散架的草鞋随着他的动作,脚指头处草编的破洞更大,已经可以看清三根黑黢黢的脚指头。 脚指头的污垢也是愉快的。 “手里有粮心才算真正的安定呐~”田老汉望向族长那边,喃喃低语。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渐渐停下话头,一致盯着同一个地方。 林老爷子将眼袋锅子往身后的石块磕了磕,铜制的烟袋嘴发出低沉的响声,里面的烟垢残渣簌簌往下掉。起身前,老爷子将其娴熟地往腰带上挂好。 “小三、小五你们几个把粮食扛来这边,咱们各家都出一人到我这边过称。”过称在这里是指用特定一升的量筒将粮食舀给每户领粮的,虽说只是个简单的动作,但能将量筒的米面一点不漏转到另一个袋口,是很少人手能这么稳的。 话音刚落,林郁生、林郁文兄弟俩往身后一挥手,利落地去搬粮食。公家的粮袋子都放一起,几个身强体健的年轻人没一会就全搬过来。 附近的其他族人见状,事关口粮,都坐不住了。或是直接来问家里男人的,或是偷摸靠近看的,连埋头挖野菜的老人们都纷纷回来。 曹寡妇家就她一人代表,儿子高热,刚刚有些好转,托族里人帮忙看一会,她过来领粮食和路引。 “周妹子,你晓得这是怎么了?咋把粮食都拿出来?”老妇急急问道,手臂挎着藤编篮子,另一只手握有一把占满泥土的木铲子。她站得稍外边,身材矮小,看不怎么清楚。虽说族长找家里男人商量事情,但涉及粮食,谁都无法不挂心。 周寡妇怀里抱着一会装粮食的米袋,见说话的是村里平日关系不错的黄大娘,便耐心将事情给她说清楚。 黄大娘高兴地一跺脚,转头就朝自家儿子那边赶去,连着旁边一块听的人都散开,大家急着去瞧瞧分到的粮食。 过称的时候,老爷子、八叔公和领粮的站旁边一块看,三叔公和林郁盛在另一边发路引,五叔公留在草房子那边煎药。 不到半个时辰(1小时)所有人都拿到属于自家的粮食,热热闹闹地回自家草席板车那边。 林泽提上刚领到的粮食,跟原先剩下的放一起,差不多五袋,五百斤左右,其中一半是精米白面,一半是糙米杂面。再无多余粮食,一根咸菜、一块鸡蛋壳都没有。 从家里逃难出来后,林泽经常感觉吃饱没多久又饿,可能是油水、盐的极度缺乏导致的。自从有空间给他扶贫,能吃上油水和盐,其他人的肚子一天下来,没多少时间是不难受的。 老太太和沐姐儿也在一旁帮忙规整,见林泽干得有模有样,不像往日在家只埋头念书的时候,心头泛起复杂的思绪,“泽哥儿,明日你进城,瞧瞧能不能买点肉。” 林泽刚想点头,犹豫道,“阿奶,会不会很贵?” 他推测现在局势混乱,粮价肯定飙升,而房子、铺面、田地等,则是富绅豪强们趁机低价买上手的好时候。 老太太在两孩儿身上看一眼,“再贵咱家也能割几两回来吃,肚子一天到晚没点油水,这样奔波辛苦,身体能熬到几时?” 说完,老太太好似被自己的话点醒,从怀里又拿出一角银子小心塞给林泽。 “多买点肥的,熬成油渣能留几顿吃。” 林沐眼睛一亮,咽口水的动作非常响,“阿奶,明天能吃猪油渣吗?” 老太太摸摸她的脑袋,慈爱地点头表示肯定。 林泽听到油渣两字,忍不住吞了吞汹涌冒出来的口水。商店里的香辣东西不少,但怕味道大,容易被人发现,他根本不敢随便动。 “细棉布和针线记得,我跟你爹也提一嘴。”林老太太往乖巧的孙女身上看去,叮嘱林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