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穿书生存指南》 1. 十年一剑 [] 大雪掩映的崇山峻岭之中,矗立着一把巨大的青铜剑,足有十几米高,剑尖深埋地下,只露出半截剑身。从这里进去,就是传说中的剑庐了。 天下名剑七成都出自剑庐,这里从不缺求剑的人,但今天这位,是带着剑来的。 少女踏过地上的积雪,衣袖纷飞,长阶上的灵力禁制在她面前宛若无物。她怀里抱着一把剑,在飞雪中抬起昳丽的眉眼,面无表情道:“我找摇光前辈。” “摇光大人云游未归,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接引弟子面露为难之色,看向少女的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容大小姐,您……” 容潇冷冷哼了一声:“那就找你们主人。” 剑庐与清河剑派多年交好,清河剑派的大小姐自然是剑庐的贵客。接引弟子转身去通报,余光瞥到她怀里的剑,忍不住心里嘀咕,她明明有自己的剑,为何还要求见主人? 剑庐主人名叫渊岳,修为平平无奇,却是天下第一的铸剑师。容潇简单行了个礼,随后便直奔主题:“十年前摇光前辈拜访我清河剑派,见我练剑,曾指点了几句,让我等时机成熟后来剑庐找他,说是能帮我重铸这把剑。” 摇光是渊岳的师弟,与清河剑派宗主,也就是容潇父亲是至交好友。如今摇光不在,欠下的承诺便落在了渊岳头上。 然而等容潇拔剑出鞘,渊岳陷入了沉默。 这把剑并非出自剑庐。剑庐打造的剑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名剑,隔着剑鞘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磅礴剑意,剑出之时光华四射,气冲斗牛——哪会像容潇这把,黑黢黢的,感受不到任何剑意。 渊岳试着掂了掂,还挺沉。 “嗯……你注些灵力进去试试?千万小心点啊,别把我这里的火给震灭了。” ——清河剑派主修水系功法,容潇更是极为纯正的水天灵根,生来就克制剑庐的火。 他能感受到容潇与这把剑之间隐隐约约的联系,想来已经认了容潇为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渊岳定然不会相信,清河剑派的大小姐,本命剑居然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灵剑。 容潇没什么表情,手指轻轻一点,剑身短暂地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黑黢黢的模样。 无法容纳灵力,证明它连灵剑都不是,分明是凡间四处可见的铁器,和老农下地干活时手里拿的锄头没什么区别。 别说打架了,拿来切瓜都不如菜刀好用,起码菜刀是专业的。 这下给渊岳整不会了:“你就选它当你的本命剑?你到底怎么想的?” 铸剑炉啪啪作响,火星四射,容潇的红衣落在火光之中,她微微蹙着眉,五官明艳张扬,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凌人傲气,面对剑庐主人也不曾退让半分。 世人皆知清河剑派的容大小姐风华绝代,一袭红衣如骄阳烈火,美得不讲道理。但在那股傲气的映衬下,再艳丽的五官也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不管是谁见到她的第一眼,想到的绝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而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 浩然剑意并不在她的剑里,而存乎于她眉眼间的傲气之中。 “我没怎么想。”容潇淡淡道,“机缘巧合它认我为主,我就收了。它是强是弱于我并没有什么影响,大部分人即使拿着剑庐的得意之作,也赢不了我手里的破铜烂铁。” 渊岳嘴角抽了抽,心想你爹怎么教你说话的,在我们剑庐的地盘上说我们的剑不行? “话虽如此,但你总不能拿一把破铁剑行走江湖吧……”渊岳摸着胡子,对清河剑派的教育水平感到万分的担忧,“我这里各种各样的剑都有,你挑一把合眼缘的带回去吧。” “我来此地并非为了求剑,十年前摇光前辈告诉我,这把剑表面平平无奇,实则大有机缘。我日日用灵力滋养,它始终没有反应,直到前日练剑时,它开始发烫,并且离剑庐越近,发烫的就越厉害……”容潇顿了顿,接着道,“十年磨一剑,我想所谓机缘,就在今日。” 渊岳咦了一声,稀奇道:“我摸着也不烫啊。” “我到这里之后,它就不烫了。” 渊岳:“……” 玩我呢? 渊岳呵呵一笑:“我觉得吧,我这师弟压根就是逗你玩的,他摇光就是一挂名长老,他懂什么铸剑?在外面混了那么久一把剑也没铸出来,说出去都给我剑庐丢人……你看他明知道你来,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出去云游,不就是故意躲着你?——你看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你见他的时候才十岁吧?依我看啊,他就是故意忽悠小孩子……” 容潇将信将疑,自己难道真的被摇光骗了?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这把剑早就和她缔结了契约,贸然更换本命剑会受到反噬,况且她暂时也没那种想法,将就着用吧。 想到这里,容潇点了点头:“多谢前辈解惑,待摇光前辈回来,容潇会再度拜访。” “走吧走吧,下次也别来了,”渊岳早就盼着她走了,连连摆手,“到时候我让摇光去你们清河剑派一趟,一是赔罪,二是和你爹讨论讨论你的教育问题……” “我爹说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渊岳语塞:“……来人,送客!”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咣铛一声巨响,渊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红衣掠过,剑光一闪,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钉在了墙上, 紧接着青年的惨叫声响起:“女侠饶命,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见!” 容潇拔出钉在他衣袖的剑,她本意只是吓吓他,清河剑派和剑庐都是名门正派,不可能因为偷听就要了人家性命。但眼前的青年似乎更害怕了,说话磕磕绊绊的:“我就是普通路过,什么都没听见,真的……呃,打扰了你们十分抱歉,求您大人有大量别杀我……” 容潇仔细打量着他,青年头发不及肩膀,穿着长衣长裤,衣服上全是蓝色的竖状条纹,不同于她见过的任何服饰。 忽略青年奇异的穿着打扮,他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在火光照耀下几乎可见其下血管,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器。 只可惜脑子有病。 “我为什么要杀你?就算你听见了又如何,我还能因此杀人灭口不成?” 青年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小声嘟囔:“小说里不都这么写……” 容潇没听清他在嘟囔什么,也懒得问。她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出任何气息,想来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罢了:“你是剑庐弟子?为何穿着打扮如此奇异?” 青年吸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说道:“对,我之前不小心落水,衣服湿透了,只能随便捡找一件先穿着……” “剑庐弟子?”里间的渊岳探头,“可我没见过你啊。” 打脸来得太快,青年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下容潇不得不起了疑心,屈指一弹剑身,长剑出鞘,精纯的水灵力四处激荡,连铸剑炉中的火光都晃了晃,黯淡了几分。 即使是一把生锈的破铁剑,在她手里也如同神兵利器。 渊岳:“收收你的灵力!我火都快灭了!” 容潇没理,剑尖横上青年脖颈,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 先前容潇在屋里和渊岳说话时一直关注着周围,她确定没有感受到任何传送阵法的波动,这人出现太过诡异,简直是大白天撞了鬼。 最初的惊慌之后,青年迅速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抵住剑尖往外推,冲她笑笑:“你刚才说了不杀人,出尔反尔不好吧……” 话音未落,容潇剑柄一转,剑气震开他的手指。 其中一道细微的光芒从他的指尖渗了进去,五行中以水灵力与人体最为契合,用来探查再好不过。转瞬之间这道灵力已经进入了他体内经脉,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2. 剑本无名 [] 在容潇过去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未见过这个词,联想到对方种种奇异举止,只能归结于“他有疯病”这个原因。 但容潇总觉得不对。 她心里有些烦躁,下意识摩挲怀里的剑,这把剑在她出生时就认她为主,与她缔结了本命契约,之后就彻底沉寂下来,不管她如何努力,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清河剑派都是剑修,所修功法离不开手中三尺青锋,对本命剑看得尤为重要。别人前往剑庐求剑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后山的竹林里练剑;别人攀比谁的剑更好的时候,她还在练剑,连地方都没有变过。 然后在宗门大比中她一举夺魁。 所有人都知道清河剑派大小姐天分奇佳,又勤勉刻苦,但即使如此,怎么可能只凭一把破铁剑就赢了他们呢?一定是因为大小姐身份尊贵,单是佩剑就碾压了所有对手。 于是他们转而吹起这把剑,所有人都说她手里是一把绝世名剑,虽然造型古朴了些,可一旦出鞘就会引发天地异象,令万物失色,日月无光。传闻甚嚣尘上,以至于现在只要谈起清河剑派大小姐,就必定会说到她那把没多少人见过、却吹得煞有其事的本命剑。 他们还给这把剑起了个专属于神兵利器的名字,“陨铁”。容潇第一次听说时,只觉得好笑。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隔着几级台阶看向方言修。她指尖拂过锈迹斑斑的剑鞘,在剑柄处轻轻打着转——这里应当是刻着剑名的,但早就被磨损得看不清了。 也许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它来历非凡,只缺一个出鞘的机会,但更大的可能是直到入土,它还是一把平平无奇的破铁剑……谁知道呢?反正容潇也不在乎。 “方言修,”她从储物袋里取出衣服,兜头甩到对方脸上,“接着。” 下过雪的深山不是一般的冷,容潇担心把人冻死,特意和渊岳要了件剑庐的弟子服。这是一件黑色长袍,袖口处绣着金红色的花纹,其实是隔绝外界温度的阵法——否则一般人受不了铸剑炉的高温。 把里面那身奇异的病号服遮住,容潇看他总算顺眼了。 她耐着性子等他跟上来,语气淡淡:“渊岳前辈说我要找的机缘就在你身上,虽然你说不清你的来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可疑,但我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关于这事,你怎么看?” “嗯?嗯……”方言修明显心不在焉,“我用眼睛看啊。” 容大小姐有耐心,但不多:“再这般敷衍我,我就挖了你的眼。” “……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方言修能屈能伸,挤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是这样,我来自一个很偏远的地方,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阵法,就来到这里了。你问的问题我不清楚,不过我个人觉得,就算有机缘,也不会……咳咳咳!” 他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黝黑的眸子动了动,看向面前的虚空。那里明明空无一物,他的目光却异常专注, 容潇一直关注着他,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有些无奈,深吸一口气,小声骂了句:“就不能早点说……” 下一刻,他生硬地开口:“说不定就是跟我有关系呢,只是你我现在都不知道而已。大小姐我们不如这样,反正我现在无处可去,你们清河剑派还招人吗?能不能带上我一个?” 这人刚才还急着撇清关系,转眼就改了口风想要贴上来,容潇眉心跳了跳,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清河剑派不收没有资质的弟子。” “那我总得去试试吧,说不定我就是修仙界的天纵奇才呢?” 方言修寻思修仙小说都是这种套路,穿越而来的主角在入门测试上一鸣惊人,别人还在用水晶球测试灵根的时候,他已经把水晶球弄炸了,从此仙道一片坦途,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这种开挂人生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容潇不明白他哪来的兴奋劲,目光一言难尽:“我探过你的经脉。” “怎么样?是不是天灵根?就算现阶段废柴一点也没有关系,反正早晚都……” “别做梦了。”容潇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你体内没有灵力,就算有,也无法运转。” “……啊?” 她回想起当时状况,自己的灵力毫无阻碍地进入他的经脉,又在不知不觉中消失。若是修仙者一开始就不会给她查探的机会,若是普通人,她的灵力怎会突然消失? 这种诡异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她缓缓道:“你体内经脉,是断的。” 经脉寸断,她只在走火入魔的人身上见过,不管方言修是什么原因,他已经注定这辈子都与修仙无缘。 青年眉眼顿时耷拉下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但还是谢谢你,真的,我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伤心欲绝,就是心口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疼,总之还是谢谢你……” “哦,不用谢。” 方言修的长篇大论被这短短四个字堵了回来,他上辈子接触过的女性除了自己亲妈就是医生护士,完全不知道如何跟同龄女性相处——更何况容大小姐是出了名的难处。 他默默叹了口气,想起刚刚系统发布的任务:【成功触发原著剧情,您必须取得原著主角、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的信任,并于两日后到达清河剑派,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从他穿越过来系统就一直在掉链子,刚落地就被容潇一剑钉在了墙上,慌乱中顺着容潇的话给自己扯了个剑庐弟子的身份,紧接着就被隔壁的剑庐主人识破,他想实话实话,结果“穿越”这两个字还说不出口! 明明一个小时前他还好端端在医院病床上躺着,他身体不好休了学,每天做完各种各样的检查,唯一的乐趣就是刷手机了。这天他刷到了一部小说,讲女主角容潇有一把平平无奇的本命剑,后来…… 后来他一闭眼就穿书了。 被容潇拿剑抵在脖子上的时候,方言修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不是, 3. 荆榛满目 [] 接下来的路上,方言修果真老老实实闭了嘴,但该发出的声音一点没少。入夜后起了大风,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就没停过,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容潇没办法,转而进了山脚下的云沧镇。这些年剑庐名气越来越大,来剑庐求剑的修仙者络绎不绝,一定程度上也带动了这个偏远小镇的发展。 看来只能先在这里借住一晚,明天再赶路,否则她真怕方言修会死在半路上。 “一间房。”容潇无视了方言修的目光,对客栈老板娘道,“品质随意,总之不是我住。” 老板娘看看冷着脸的容潇,又看看欲言又止的方言修:“怎么,小两口吵架了?” 方言修的脸色顿时非常精彩,如果不是任务要求,他根本不想和容大小姐扯上关系。这会儿容潇冷着一张脸,身上不断散发低气压,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跟上大小姐,回头冲老板娘摆了摆手,龇牙咧嘴地做口型:我和她没关系。 老板娘一头雾水。 容大小姐白跑了一趟剑庐,想找的本命剑机缘没找到,反而捡了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回来,因为狗皮膏药的缘故,她还要在云沧镇多留一天,忍耐早已到了极限。 她瞥了方言修一眼,将钥匙扔过去:“自己上去,能找到房间吧?” “当然。”明明只说这两个字就够了,但方言修憋了许久没说话,一开口就忍不住,“大小姐,我虽然身体不好,但智商是正常的,你不用这样……” 容潇语气平平:“你自己说的,你脑子有病。” 方言修:“……”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惹他的后果就是没有后果。 容潇修仙之人不需要睡觉,安顿好狗皮膏药之后,准备找个灵力充沛的地方打坐。 “等等,我再问一个问题,说完我就回屋。”方言修道,“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到达清河剑派还要多久?” “明日一早,城里有传送阵。” “啊,这么快?” 大小姐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这还快?若不是带着你,我这会儿已经到清河剑派了。” 言外之意,都怪你这个拖油瓶。 方言修干笑。 容潇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得知明日就能到清河剑派,他似乎还挺失望的? 这人真是奇怪,死皮赖脸非要跟去清河剑派的是他,现在不想去那么早的也是他。 她若是追问,方言修定会编谎话骗人,就像他说什么加入清河剑派是他从小的梦想一样。 “明日辰时,客栈门口等我。”容潇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客栈。 今夜没有月亮,只有耳边急促刮过的风。客栈墙上挂着的灯笼不停晃动,咚咚作响,灯光影影绰绰,落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 容潇不紧不慢地出了门,走过的路与客栈门口杂乱的脚印混在一起,她拢了拢衣襟,转身进入小巷——这回连脚印都没有了。 她闭眼默念口诀,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即使有金丹期的修士在此,也察觉不到外面站着一个人。 片刻后,一袭红衣落在了客栈窗外,纤细的身形完美融入了夜色之中。容潇紧紧贴着墙,手指下意识摩挲着剑柄。 她不止一次见过方言修自言自语,可每当她注意到时,方言修总是笑着敷衍过去。她知道就算追问也问不出结果,所以她故意给他制造独自一人的机会,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白天的话题呢? 无形的阵法落下,屋里任何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先是一片沉寂,偶尔夹杂着几声咳嗽,过了许久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动静,然后又静默下来。 ……睡着了? 可烛火分明还亮着。 容潇忍住进屋的冲动,继续等着。 方言修果然没睡,挑了挑烛火,屋里亮堂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小声开口:“系统?你在吗?” 容潇抿起唇,心想怎么又是这个词。 ——听他这么问,那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居然还会回应他么? “我说啊,我刚穿过来,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你上来就让我陪着清河剑派的大小姐,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伴君如伴虎你懂不懂?万一哪天我不小心说错话,她一个不高兴挥挥手就把我剁了……” 容潇面无表情。 “哎,就算大小姐不是那种人,但她身边总有小喽啰吧?大小姐现在明显看我不顺眼,我要是还不知死活地跟去清河剑派,那我肯定得变成全宗门的死敌啊!今天这个给我饭里下药,明天那个当众让我难堪……你这是助长宗门霸凌明白吗,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幽幽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耍无赖的架势:“你不让我看原著就算了,给我这么危险的任务就算了,我忍,我都忍,但你连评论区都不让我看,这说不过去吧?” “系统,你也不想你的宿主英年早逝吧?” 窗外容潇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手指轻轻搭在腰间的无名剑上。 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英年早逝。 那个叫系统的东西好像被说服了,方言修的嗓音轻快了许多:“哎,这才是好系统嘛。” 他抱着被子坐起来:“好,让我看看……”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接下来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灯芯燃烧的声音,同外面呼呼的风声混在一起,吹得容潇打了个寒颤。 容潇坐在窗台上,屈起一条腿,细密的睫毛下垂着,明艳的脸庞隐入阴影之中。 屋里的寂静让她有些不安,没来由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想要破窗而入,攥住方言修的衣领质问他,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何突然沉默下来。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屋里的人缓缓叹了口气,轻轻地说:“好吧,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在屋里人丝毫不知的情况下,容潇撤去了阵法。 几只乌鸦受惊飞起,待窗户打开时,外面只剩下了寂静的夜色。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上三竿的时候,容潇一脚踹开了房门。 方言修听到动静,艰难地睁开眼:“啊,大小姐……”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拽住衣领提溜了起来。 容大小姐在清河剑派向来是众星捧月,结果这一趟出来先是被摇光放了鸽子,然后又是方言修,她没当场拔剑砍人已经算好的了:“我昨日怎么告诉你的?辰时在门口等我,你明明应了……” 她动作猛地顿住,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你发烧了?” 方言修恹恹地嗯了一声,用被子蒙住脸。 他当然不敢忘记容大小姐的话,但系统要求必须在明天抵达清河剑派,他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 昨天和系统讨价还价了许久,系统终于答应让他提前看原著第二章的评论区,他这才明白,为何必须要卡着时间点回去。 看完后他沉默了许久,大小姐显然不会听他的话,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打开窗户吹了半夜的冷风,这具身体在现代就是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穿越之后也没好到哪去,果然不负所望地发起了高烧。 他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又小心翼翼地笑:“大小姐,我今天肯定是走不成了……我们明天再走吧?” 容潇蹙眉:“你故意的?” “咳,怎么可能……咳咳咳!”方言修举手投降,“我都这么虚了,吹个冷风都要死要活的,总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吧?” 容潇沉默一阵:“算了,我去请大夫。” “那我们今天就……” “明天走。” 方言修这下终于放心 4. 一念之差 [] 夜色如墨,当空一轮明月挂在树梢,月光如水倾泻下来,却照不亮雪地里的暗红血迹。 往日热闹的清河剑派如今沉寂无比,长风掠过容潇肩头,扬起少女发上绑的红绳。她闭着眼,用额头抵住剑柄,肩膀无声地颤抖着。 精纯的水灵力以她为中心向四周铺开,覆盖了这座山头,试图寻找生还者的踪迹。对方显然是冲着灭清河剑派满门来的,容潇并不抱什么希望。 等等……还有活口! 容潇又惊又喜。 她用灵力震开倒塌的柱子,蹲下|身,将里面的人拽了出来。 容潇认得他,他是今年春天新招的弟子左子明,负责看守护宗大阵。 “咳……”左子明右腿受了伤,头发上全是灰尘和石子,看到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时,脸色惨白,“大、大小姐……您总算来了!” 他目光有些闪烁,转头看见了容潇后面的方言修:“他是……?” “不用管他,”容潇打断,“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知道的都速速告诉我!” “是、是,大小姐……今天上午外面来了三个看不出修为的人,用兜帽遮着脸,指名道姓要见掌门……掌门和他们在大殿里议事,结果,就……不知怎么打了起来,那几个人杀红了眼,见人就杀……我运气好被倒塌的柱子压在了下面,这才逃过一劫……” 容潇闭了闭眼,目光带着掩饰不住的悲伤。 她一夕之间失去了将她视若珍宝的父母与失去了疼她护她的宗门,她人生的前二十年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被人斩断,过几天清河剑派覆灭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必定会有人来收拾残局,她连怀念的地方都没有。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受人仰望的,如今一朝跌落凡尘,她能想象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 她害怕那种怜悯的眼神。 “……是这样么?” 左子明拜入了她二叔门下,按辈分算作她的师弟,每次见到她都一口一个大小姐地叫,从不忤逆她的意思。如今对方成了清河剑派唯一的幸存者,身上全是血地跪在她面前,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她。 容潇声音放得很轻,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那你呢?这几天,应该是你负责看守护宗大阵吧?外敌闯入,为何不开启阵法?” 左子明霎时脸色剧变,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大小姐,我,我……” 容潇厉声:“——所以你放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心怀鬼胎,是也不是?!” 容潇虽然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却很少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说话。左子明僵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声音不住颤抖:“我本来不想听他们的话,但是他们用我山下的家人威胁我,我妹妹今年才六岁啊……我想着掌门和几位长老都在,我关掉护宗大阵也没关系……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厉害,他们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灭了我们清河剑派!” 容潇脸色差到了极点。 左子明痛哭流涕地抱住她的小腿:“大小姐,我知道错了……清河剑派就剩下我们两个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赎罪,为掌门报仇……” 容潇气急,一脚踹开他,长剑指向他的脖颈:“一百多条人命你拿什么去赎?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你关闭护宗大阵,放任外敌进入宗门,按照门规当斩首示众!戒律堂长老不幸遇害,那么只好由我越俎代庖了。” 所以那些人发现容潇不在后,故意留下了左子明的命——以容潇的性格必不可能放过他,但他同时也是除容潇以外清河剑派最后的幸存者,让容潇亲自动手结果他,当真是杀人诛心,险恶至极。 清河剑派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究竟何时招惹了这些仇敌?——再说,清河剑派好歹是四大宗之一,就算没有护宗大阵,也绝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碰瓷的……那三人的实力,恐怕都是老怪物级别。 就算那时容潇在此,也不过多一条人命罢了。 方言修转过头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系统,原著里也有这一段吗?” 系统:【自然。】 方言修想了想:“那这作者可真够歹毒的。” 系统:【大数据统计表明,被灭门是70%的修仙小说主角的必经之路。】 方言修哑然。 系统和评论区表达的意思是一致的,只是他心里有些过不去。 大小姐失去了过往,而他没有归途,居然生出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那边容潇的剑已经刺了下去,千钧一发间左子明突然大叫起来:“等等,你不能杀我……我想起来了!那些人杀人之后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开始东翻西找……” “找什么?” “我不知道……”左子明已经明白他今日难逃一死,瞧见容潇面无表情的脸,再瞧瞧横在自己脖颈的剑,顿时生出强烈的不甘。 为什么呢?为什么清河剑派横遭变故时大小姐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反而一回来就冠冕堂皇地要他的命呢?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他偏偏是不知悔改的类型。 他艰难地笑了几声,哑着嗓子道: “说不定,他们找的就是你的剑呢?都说陨铁剑天下无双,比剑庐的名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左子明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下意识捂住汩汩冒血的喉咙,这一刻他的五感被浓重的血腥气褫夺得干干净净,眼前只剩下一个红色的身影。 他视线渐渐模糊,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知道,这是他们清河剑派引以为傲的大小姐。 他入门那日,大小姐抱着剑站在众人前面,长发随意绑在脑后,下巴微微扬起,是一种侵略性极强的美,让人移不开眼睛。 清河剑派的规矩,新入门的弟子需要跪下给师父敬茶,他那时挂念着山下的妹妹,心不在焉,失手打翻了茶盏。 斜地里突然伸出一把剑,稳稳接住了茶盏,每一丝灵力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连里面茶水都没有洒出一滴。 他回过神想要道谢,却见大小姐已经漠然收了剑,飘然而去,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瞧过他。 ——那是左子明死前的最后一眼。 容潇越走越快,听到身后有动静也不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啊?”方言修顿了顿,心虚地摸摸鼻子,“我不太放心……” “和你没关系。” “你误会了,”方言修搜肠刮肚地找理由,生怕说错话惹怒了她,“你说你本命剑的机缘在我身上,我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容潇不动了。 方言修松了口气,寻思大小姐不愧是小说龙傲天主角,被灭门后依然精神状态稳定,居然还愿意停下脚步等他。 然后就见容潇解下佩剑,扔到了地上。 5. 六爻成卦 [] 在方言修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年轻人读书、恋爱、踏入社会,然后结婚生子,再到老去化作一抔黄土——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重复着与亿万万人相似的人生轨迹,平凡而无趣。 但对于方言修而言,那已经是他的求而不得了。 和同龄人比起来,他的前半生简直乏善可陈。凡此种种,不过是“无能为力”四个字。 他出生即患有严重的法洛四联症,医生断言他活不过十岁。父母在要不要救他的问题上产生了争执,最终一场车祸双双殒命,留给他一笔不菲的遗产。 接到父母去世的消息时,方言修冷静得几乎到了可怕的地步。他淡淡应了句知道了,就再也没有其他反应。前来报信的亲戚骂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不发一言,直到对方气冲冲地离开。 父母自从他出生后就离了心,干脆把他丢在医院里眼不见心不烦,对他来说,还不如他的管床医生熟悉亲切。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他撑着窗沿费力地站起来,任凭月光洒在他的额发上。 窗外明月高悬,夜色寂寥,无数星辰隐没在黑暗里,微风送来草木的香气。住院楼下吵吵闹闹,一对父母抱着他们刚出院的小女儿准备回家,而另一端,则是蒙上白布的尸体与嚎啕大哭的儿女。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也就是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世间喧嚣极了,所有人都有归处,哪怕是永恒的死亡——只有他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天地空空,他是断线的风筝,是孤魂野鬼,游荡在其中,却不得其门而入。 他处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所有人隔开,包括他生理学意义上的父母。他无人陪伴,无人关心,哪怕是医生早就预言的死亡,也久候不至。 早该死去的他有惊无险地活到了二十三岁,生日这天,他在网上刷到了一部小说,标准的龙傲天修仙文,没有男主,女主设定非常合他的心意,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第一章写,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天资卓绝,一袭红衣如骄阳烈火,凭借手里锈迹斑斑的无名铁剑,稳居年轻一代第一人…… 奇怪,后面是什么来着?他为何记不清了? “……大小姐。”他抵住唇咳了几声,“我们接下来去哪?” 容潇把清河剑派的藏珍阁清点了一遍,依然没找出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更深露重,体谅到方言修是个随时都会悄悄去世惊艳所有人的病秧子,大小姐大发慈悲点起了一堆篝火。 穿书以后,关于现代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他只能记起几个特定的场景,比如他听到父母死讯后看向窗外夜空的时候,那种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的感觉太深刻了,以至于其他细节他都想不起来,就像是隔了一层雾气弥漫的玻璃。 容潇的侧脸被火光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边,暂时削去了她身上那股锐利不可直视的剑意,让她的眉眼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方言修看得有些发愣,大小姐身为原著主角,不凶的时候简直漂亮得不像话……比起模糊不清的现世记忆,似乎眼前的世界更加真实。 容潇沉默许久,反问道:“你看起来并不意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方言修咳了声:“这个,你听我解释……” “我说过,你再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方言修:“……” 刚刚谁说大小姐温柔的?撤回! 容潇轻飘飘地扫过来:“昨日我本和你约好了时间出发,因为你突发高烧才推迟了行程……我去你房间找你时,注意到窗户是开着的。” “昨天睡觉时忘关了,哈哈。”方言修顿时汗流浃背了,“到客栈已经很晚了,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见他还在嘴硬,容潇微微摇了摇头:“你又在撒谎,前半夜窗户分明关得好好的——你问我从何而知?忘了告诉你,前半夜我就在你窗外。” 方言修大脑顿时超出负荷,啪的一声死机了。 容潇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右手搭在无名剑的剑柄上。 把所有疑点联系起来,只有一个可能—— 方言修故意生病,让她比预计时间晚了一天回到清河剑派,也因此避开了灭门的凶手。 单看结果似乎是救了她的命,但谁能保证他没有别的心思?况且他又如何提前得知,清河剑派会被灭门? “我原想你虽然身份可疑,举止怪异,但暂时未表现出什么坏心思,实力也对我构不成威胁,可以留在身边慢慢观察……”她语速很慢,和先前面对左子明咄咄逼人的语气截然不同,仿佛在故意给方言修时间辩解,“但事关清河剑派一百三十七条人命,你若解释不清楚,便休怪我无情了。” 大小姐久居高位,习惯了面无表情,只是视线轻轻一扫,就自带无形的压迫感。 方言修穿书后的这具身体比他原来的好很多,虽然不能修行但好歹能跑能跳,比他在现代的日子快活多了。他给自己的规划就是抱紧大小姐大腿好好苟命,绝不能就这么憋屈地死在大小姐剑下。 他正准备坦白从宽,系统瞅准时机又跳出来:【为避免原著剧情发生变动,宿主不得对容潇提及穿书以及本系统的存在!】 方言修几乎吐血:“你他妈——” 容潇:“嗯?” “……对不起大小姐我错了!我摊牌!” 幸好他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 古代人,尤其是修仙小说里面的古代人,最信天道命运那一套,恰好有种职业专门干这个,而且说话从不说全,完美符合他如今的情况——毕竟他只能靠评论区猜个大概。 “其实,我学过算命。”方言修双手合十,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更加真诚,“我算出来此行是大凶之卦,必须晚一天回去才能破解……” 容潇挑挑眉,不置可否:“原来如此,你是七星殿的人。” 天下名门正派唯四大宗马首是瞻,而七星殿位列四大宗第二,与凌霄宗、清河剑派、揽月宗齐名。不同于其他三宗修炼灵力与剑术,七星殿擅长的是观星测命,根据天道流转推断万 6. 人皮|面具 [] “……” “所以你说先等两天,就是为了大半夜刨别人的坟?” 容潇抬手化出一道水雾,将刚刨出来的棺材清理干净,淡然道:“对。” 因为有清河剑派的庇护,这附近聚集了不少村庄,有活人自然也有死人,此时容潇就轻车熟路摸到了村民的墓地,二话不说开始刨别人的坟。 月黑风高,大小姐着红衣,鬓发散乱,面无表情地站在阴森森的林子里,那模样像极了传说里的美艳女鬼。 寒风吹过,方言修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哆嗦,颤巍巍地问:“为什么啊?” 容潇瞥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害怕?” “不可能!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会怕区区一具尸体……” 哗的一声容潇一把掀开棺材,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面而来,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探头查看里面的尸体。 老人皮肤干瘪,脸色黑青,一只尚未腐烂的眼睛死不瞑目,恰好与方言修对上目光。 “啊啊啊啊——!” 容潇若无其事地合上了棺材板:“这个不行。” “当然不行啊这种艺术对于现代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方言修哪见过这种场面,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大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需要找一具与我身形相似的女尸放到清河剑派,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也死在了灭门之中。”容潇示意方言修把尸体埋回去,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四大宗之间每月十五日都互通有无,今天是十三,凌霄宗的来使想必已经到附近了。待清河剑派之事传遍天下,其他三宗必定派人来查。” 方言修道:“你怀疑凶手是其他三宗的人?” 容潇随手将头发拢到耳后:“除了四大宗,其他小门派都没有元婴期修士,不过……” 说到这里,她动作一顿,忽然想起左子明的话。 那三人戴着兜帽,明显是有备而来,先是威胁左子明关闭护宗大阵,而后与掌门也就是她爹爹说了什么话……这么看来,他们应当是想要爹爹交出那样东西,被拒绝后才怒而屠了清河剑派满门。 可容潇不知道那样东西是什么——她是爹爹唯一的女儿,同时也是门派未来的继承人,到底是什么东西,爹爹连她也要瞒着? “不过什么?”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容潇话音一转,“世人皆知四大宗,可你听说过四神器么?” 方言修蹲在墓碑旁边,一边默念阿弥陀佛,一边兢兢业业地给那具棺材填土:“知道啊,我看过……的话本里提到过,艮山钵、流月琴、七星鼎、定微剑,前两个在凌霄揽月二宗,七星鼎在摇光手上,至于定微剑……”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没见过。” 剑庐的黑色衣袍过于张扬,总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在云沧镇时方言修就先后被四五个人套过近乎,这傻子还以为是自己魅力大,殊不知对方其实是看上了他身上剑庐的标记,想走关系讨把好剑而已。 最终容潇忍无可忍,去云沧镇最有名的铺子定做了一套衣服,重金加急,次日交货——当然大小姐完全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这会儿他倚着石碑,因他不会绑,及肩长发随意披散着,白色衣摆上沾了不少泥土和不明物体,月色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活脱脱像个刚从土里爬出来的丧尸,手里还拿着用来填土的小木牌……等等,那好像是某个不知名倒霉蛋的墓碑。 容潇心想还是别告诉他了,免得他又一惊一乍的。 “定微剑早就丢了,几百年来都没有下落,连负责保管的清河剑派都说不清它何时丢失的,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影子了。”容潇施了个决,又掀出一口棺材,“这些年定微剑的传闻不少,却没有一件是真,久而久之那些人就对它失去了兴趣,现在它还没有我腰间这把‘陨铁’有名。” 方言修仰起头看她:“所以他们不是为了神器。” “现有信息太少,推不出。”容潇把问题扔给他,“你既是七星殿弟子,能算算吗?” 方言修:“……” 他不知道,系统没说啊。 不过容潇本就是随口一问,如果算命真的这么神奇,她为何不直接去算凶手的名字呢? 她不信什么天道命运,这世上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大小姐的手握惯了剑,挖起坟来也毫不逊色。很快这片墓地就被她翻了个遍,直到最后一处无名坟冢。 尘埃与细雪一同扬起。 这副棺材里躺着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女,容貌姣好,身上没有其他尸体那么重的腐烂味道,想来是刚死不久。她大睁着眼,涣散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容潇:“就她了。” 方言修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大小姐,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那就不讲。” 方言修本想吐槽大小姐行事作风一点也不像名门正派,只好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我需要和她互换装束,她以容潇的身份死于清河剑派灭门之时,我则顶替她想办法混进去,围观其他三宗的调查过程。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调查过程不会太久,那之后我们再去揽月宗也不迟。” 她摘下代表身份的玉佩挂在女尸腰上,闭了闭眼。 对不住爹爹,对不住师弟师妹们,容潇这次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 片刻后她再度开口,目光沉沉,声音放得非常轻柔:“清河剑派这般惨状,所有人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一百三十八人包括我在内无一活口,只有凶手知道我还活着,这里的尸体其实多了一具。” 届时如有人一口咬定容潇没死,便是凶手无疑了。 但在这之前,必须让所有人都以为这具女尸就是容潇。 方言修看看她,又看看棺材里的女尸:“只换衣服不行吧,修仙的人没几个不认识你的……” “她和我身形相似,扮成我倒简单,届时我在山上放一把火,把附近的凌霄宗来使引上来,这种大事他必定传信本宗,最快后日,三大宗的人便可抵达。” “咦?”容潇忽然皱起眉,手指挑起女尸的下巴,露出脖颈处一道不太明显的伤口,“这里残留着灵力波动,村民们不懂,不过我一看便知,她是被修仙人杀死的。” “罢了,”她叹了口气,“是我让她不能死后入土为安,作为补偿,我就顺道帮她报个仇吧。” 大小姐的道德体系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一边毫无心理负担地刨人家的坟,一边又主动承诺帮忙报仇,方言修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评价。 所以他选择不评价,背过身假装看风景:“我忽然觉得这儿的风景还挺优美的,啊,花,你是多么的花,啊,草,你是多么的草……” “但我也需要伪装,”容潇罕见地有些迟疑,“难道我要先剥了她的脸皮做人皮|面具么?” 正在深情朗诵花啊草啊的方言修差点背过气去,猛地咳嗽起来。 系统友情提醒:【检测到商城存在可兑换道具·人皮|面具,需要消耗200任务点数,宿主是否兑换?】 方言修斩钉截铁:“咳咳……我就这点家当,想得美,不换。” 【是否确定?】 “……算了, 7. 斩草留根 [] 一切都如容潇所料。 每月十五号是四大宗约定的互通有无的日子,凌霄宗的使者早早到达,在山下的镇子里落脚,准备明日一早就拜访清河剑派。 然而接近黎明时分,属于清河剑派的地盘上燃起了一场大火,凌霄宗使者多次传讯都得不到回应,无奈之下传讯本宗,告知了这个消息。 次日正午,清河剑派由四大宗之首的凌霄宗接管,戒备森严,只允许各大门派的修仙者进入,进出都需要出示令牌。 “那我们怎么进去?”方言修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打开窗户寻找可能的落单者,“随机抽两个幸运儿打晕,抢走他们的令牌?”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干坏事,最重要的是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给大小姐喊加油就行,反正以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体素质,只会拖大小姐的后腿。 容潇一阵无语:“清河剑派是名门正派。” 方言修的嘴永远比脑子更快:“但是你昨天晚上还刨了人家的坟。” 容潇冷飕飕的目光扫过来,屈起手指敲了敲剑柄。 为了隐藏身份,她没有穿那身张扬的红衣,换了一件随处可见的白裙,学着那具女尸的模样将两侧鬓发拢到脑后,青丝如瀑一直垂落到腰。她平日里习惯了高马尾,这种温婉类型的超出了她的舒适圈,怎么都适应不来。 穿着打扮可以轻易改变,但她眉宇间的傲气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的,同样的装束放别人身上是温婉可人,放她身上就是盛气凌人,违和极了。 方言修:“……” 方言修(识时务为俊杰版):“大小姐我错了。” “你不只是嘴快,还蠢。”容潇翻了个白眼,“清河剑派是我的本宗,掌门是我爹爹,我知道所有回去的路,包括一些旁人不得而知的小道——我若想回去,谁拦得住我?” 她抬手施了个术法,遮掩两人的气息:“一会儿跟紧我。” 容潇现在的性格,与清河剑派上下对她的纵容有很大关系。 她出生那日,有人带着一把无名铁剑,重伤晕倒在了清河剑派门外,弟子带人进门时恰好撞上了抱她出来的嬷嬷,无名铁剑划伤了她的胳膊,居然就这样仓促地认了主。 清河剑派顿时一片兵荒马乱,等到弟子终于腾出手去找剑的主人时,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那人身受重伤还没有得到救治,弟子担心他有生命危险,找了他整整一天,却始终找不到人。 仿佛那人的使命就是送来这把剑,等到使命完成,他便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了。 容潇太小,强行解开本命契约容易造成反噬,这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在她懂事了之后,她爹爹问她要不要换一把本命剑,她觉得为了一把剑大老远跑一趟剑庐太麻烦,有这时间不如好好修行,就回答不换。 长老还想再劝,她爹爹却赞许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你将来可不要后悔。” “有什么可后悔的,”容潇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不屑一顾地扬起眉,“我就算不用剑,别人也赢不了我。” 那时候她不满十岁,但已经把清河剑派所有的小辈打了个遍,不管是新入门的弟子还是长老的儿子,统统都败在她的剑下。 有人找她爹爹告状,她爹爹摸着胡子笑出了声:“阿潇是我的女儿,是我清河剑派未来的继承人,她想如何就如何。不就是打碎了你的法器吗,谁让你技不如人,论年纪你还比阿潇大呢,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长老小声提醒:“掌门,注意影响!” “行行我不说了,”她爹爹大手一挥,“该赔赔,我清河剑派还能缺你区区一件法器不成?” 那人不甘心:“我又不像大小姐那样金枝玉叶,一出生就有人送来了陨铁这种神兵利器。” 她爹爹只是笑。 ——毕竟谁会相信,大小姐手里有着赫赫威名的“陨铁剑”,其实只是一块破铁呢? 十岁那年,爹爹的至交好友摇光造访。摇光是剑庐主人的师弟,同时也是七星殿的挂名长老,传闻里他有通晓未来之能,看人看剑从未走眼。 容潇抱着无名剑跑去问他,这把剑到底有无特殊之处。 摇光笑意温润:“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你需要时间等待。” “我要等到何时?” “十年磨一剑,大小姐。待到那时你来剑庐找我,我就帮你重铸这把剑,如何?” 你只管安心修炼,其他事都不必担心——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她的,她就这样在所有人有意识的纵容之中,平平安安长到了二十岁。 她不懂梳妆打扮,不懂人情世故,除了手中的剑,再无其他。 也正是这股一往无前的剑意,在清河剑派覆灭之后转化成聚在她心底的一口气,支撑着她一定要找到凶手,一定要亲手斩下凶手的头颅,以告慰清河剑派一百三十七人的在天之灵。 “一百三十八具尸体,连掌门都……哎,造孽啊!” “到底谁如此残忍?是单单针对清河剑派,还是针对四大宗所有人来的?” “我前几天还见过清河剑派的掌门,当时还好好的,他平日为人非常和善,不知道和谁结过仇……” 容潇带着人皮|面具,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没有人知道他们眼中早已死去的清河剑派大小姐,此刻就藏在他们中央。 方言修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 趁着容潇注意力不在他这边,他小声呼唤:“系统?你还活着吗?” 系统:【请宿主不要咒人,咒统也不行。】 “哪是咒呢,明明是友好的问候。”方言修问,“这一段在原著里是怎么写的?第三章评论区没说啊。” 系统沉默几秒:【大小姐她有自己的想法。】 “什么意思?” 【原著中没有这段剧情,世界线已发生偏离。】 “……那你之前怎么不提醒我?” 【根据您与原著主角的关系,系统自动判定,即使提醒您,目前的结果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原著主角有自己的想法,大部分时间您只需要顺从就好。】 方言修终于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只需要做大小姐的腿部挂件?” 【是的呢亲亲。】 方言修陷入沉思,低声说了什么。 系统:【宿主?】 “——这也太美了吧!” 跟在大小姐身边一不用担心缺钱,二没有生命危险,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吃软饭?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穿书之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大小姐脾气暴躁那是她性情直率,面无表情那是她冰山美人,缺乏耐心那是她行事果断,总而言之,大小姐是不可能有缺点的。 方言修偷偷把扣掉的那一分加回来。 各大门派痛心疾首地感慨了一会儿,凌霄宗大长老出面维持秩序,要求大家联合起来,彻查清河剑派灭门的惨案。 容潇昨晚已经搜过一遍,知道他们找不出线索。 不过有些疑点,他们一定能想到。 修仙者每一步都是逆天而行,越往后越难以寸进,每个相邻境界之间的差别犹如天堑。化神期的大能已几百年未曾见过,当今现存的元婴期也只有区区个位数,这其中四大宗各占一个,剩下的要么早已归隐,要么寿数将近…… 对于这些人来说提升境界的重要性高于一切,怎会在这个当口徒增一身杀孽? 要知道将来突破时,这些都可能成为无法跨越的心魔——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宁愿多出一重心魔劫也要拿到? 即便是神器又如何,还能帮他们渡劫不成? 再说元婴期的强者就那么几个,只要有心人想查,用排除法早晚都能找到凶手,难道凶手没考虑到这一点吗? 不对。 怎么想都不合理。 与其自己一个人冥思苦想,不如把问题抛给别人。容潇主动上 8. 酒楼对剑 [] 一路向南,周围的雪色越来越少,气候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短短两日,清河剑派满门被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包括遥远的揽月宗的地界。 “清河剑派的事我也听说了,全宗门上下一百多人,死得那叫一个惨哟……” “凶手至今没有任何线索,其他三大宗对此也束手无策……连一向不问世事的揽月宗都紧张起来了,我大姨的儿子的朋友的未过门的未婚妻就是揽月宗的外门弟子,我想打探消息,结果揽月宗说我不是修仙人,说什么都不让我进!” “害,现在三大宗人人自危,你想进去必须得有门派令牌,别说我们普通老百姓了,我昨天看见有几个小门派的修仙人都被拦下来了……” 邻桌的容潇肃然危坐,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黑了。 昨天被拦下的人里也包括她。 世人眼里的清河剑派大小姐容潇早已是个死人,她本想以某个不知名小门派弟子的身份混进去,没想到揽月宗不认。 方言修对此评价道:“没办法,黑户就是寸步难行。” “黑户?” “啊,就是我家乡那边……” 容潇本就是随口一问,没准备听他解释:“我可以避开巡逻的揽月宗弟子潜进去,但一来不好带上你,二来我对揽月宗内部不熟悉,万一暴露只会更加麻烦……” 她顿了顿,想起方言修种种异常表现,不抱希望地加了一句:“你有办法么?” 方言修胳膊支在桌子上,托起下巴看向她:“我?” “你不是会算卦吗?” 方言修闻言干笑了两声,另一只手在桌子上点了点,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打过来,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这个吧,我水平一般,忽高忽低的,咳咳……” 他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是我不想算,只是机缘未到。” 系统迟迟不发下一个任务,他看不了评论区,不像上次那样有标准答案。 系统说剧情偏离时他跟着大小姐走就行,可没说让大小姐跟着他走——万一他学艺不精误导了大小姐,导致后续发展与原著剧情背道而驰怎么办? 他对自己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他就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腿部挂件,不拖大小姐后腿就心满意足了。 容潇:“那机缘何时能至?” 方言修故作深沉:“天机不可泄露。” “何谓天机?” “这个……不可说。” 容潇哼了一声,作势拿剑。 “哎等等,我刚刚福至心灵,说不定机缘现在就到了……” 隔壁那桌说话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一个中年男性狠狠锤了锤桌子,扯着嗓门道:“什么狗屁四大宗,说得怪好听,名门正派惩奸除恶,其实根本就没有把我们普通人放在眼里,怎么,他们修仙的天生就高人一等吗?” 他的同伴赶紧拉他:“早就让你少喝点你不听,你一喝酒就喜欢发酒疯……” “你别拉我!那个清河剑派的大小姐尤其……尤其不通人情,天天趾高气昂的,活像全天下都欠了她几百万似的。我弟弟以前是清河剑派的弟子,听说大小姐那把剑厉害得很,就想偷偷拿来玩两天,居然就因为这个被逐出了门派!我弟弟去求她,她明明只要一句话就能保住我弟弟,但她就是不答应,就是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容潇目光越来越冷,右手刚刚握住剑柄,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她还有正事要做,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那人还在大声嚷嚷,整个酒楼的人都能听到:“不过现在风水轮流转了,我弟弟被逐出门派以后就不再想着修仙,安安分分地结婚生子,但清河剑派还剩下什么?听说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脸都被烧毁了……” 哗啦啦——! 方言修一把掀了对方桌子。 他指着对方,想骂人却半天没说出口,反而把自己气得一口气没喘上去,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喧闹的酒楼顿时陷入寂静,其他桌的客人不约而同望了过来,一个是满身酒气的中年酒鬼,一个是咳得要死要活的俊俏青年,客人们纷纷帮后者说话。 那人瞠目结舌:“你……你小子故意碰瓷是不是?” “咳……”方言修这口气终于顺上来了,咳得喉咙里满是血腥气,眼见对方想要发怒,连忙往容潇身后躲。 那人怒气冲冲地抓住他的袖子,猝不及防楼上一坛酒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擦着那人的额头过去,狠狠砸在了他脚边。 酒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容潇猝然抬起眼,只见一白衣女子站在二楼,脸颊泛红,目光迷离,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不好意思,手滑。”白衣女子醉醺醺道,大半个身子都倚在栏杆上,“大中午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喝酒了——” 那人嚷道:“你谁啊,别多管闲事!” “我?我就是普通路过……” 下一刻,白衣女子身下的栏杆骤然断裂,整个人一头栽了下来! 满场的惊呼之中,她足尖在栏杆上轻轻一点,在半空中漂亮地转身,稳稳落在地上。 她打了个酒嗝,脚下一滑,朝方言修的方向倒去。 方言修下意识伸手去扶,不想白衣女子右手一翻,干净利落地扣住他的手腕。 容潇自己也探查过方言修的经脉,瞬间就猜到了对方想做什么。 “经脉寸断,乃走火入魔之象。” 白衣女子意味不明地哼了声,紧接着一道剑光闪过,不由分说袭向方言修的脖颈! 容潇也于此刻拔剑。 噌——! 电光石火间两人已经对上了一剑,一触即分。磅礴的灵力骤然而起,容潇被逼得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她抹掉唇角的血,抬眼冷冷看向对方。 元婴中期。 她知道对方是谁了。 ——不久前突破元婴中期的揽月宗宗主,段菱杉。 “好漂亮的招式!”段菱杉此时哪还有半分醉态,她抬手结印,居然主动压制了自己的境界,“再来!” 容潇沉下眉眼,长剑横于身前。 “却之不恭了。” 她手指缓缓拂过颤抖的剑身,无名剑嗡鸣着,明明剑身满是锈迹,却焕发出锐不可当的浩然剑意。 段菱杉讶异道:“咦,你这剑……” “无名。”容潇淡淡地说,剑光乍起,映出楼外灰白色的太阳。 段菱杉连道了几声好,挺身而上。容潇十五岁就突破金丹,如今是元婴期下第一人,而段菱杉本是元婴中期,即使压了境界 9. 别无选择 [] 段菱杉给揽月宗传信之后一直唉声叹气,念叨着她一张老脸都丢尽了,这宗主不当也罢。 大小姐倒是适应良好,撩起衣摆席地而坐,默默擦拭她的剑。 方言修窝在角落里结结实实叹了口气,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也被关了小黑屋。 桌子椅子又不是他打坏的。 系统神出鬼没:【宿主掀了邻桌的桌子,罪有应得。】 方言修:“……” 【因容潇行为偏离原著剧情,剧情进展加快,提前遇见揽月宗宗主段菱杉,现为宿主发布新任务:四神器传说由来已久,据说神器持有者可沟通天道气运,作为原著主角,容潇与四神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长线任务:在帮助容潇寻找灭门仇人的同时,想办法探查四神器的秘密。注:本任务贯穿原著全文,优先级最高,一切短线任务都服务于本任务!】 【短线任务:取得段菱杉信任进入揽月宗,在除段菱杉以外的所有人面前,隐瞒容潇的真实身份。注:揽月宗人不可尽信,段菱杉憎恨邪魔外道,极有可能因宿主经脉情况而对宿主出手!】 【若任务成功,您将获得100任务点数,以及原著第四章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方言修耸肩:“你说晚了,她刚才就差点一剑砍了我。” 系统:【……她以后还会继续砍你的。】 方言修对于这个倒不怎么在意,反正大小姐会出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世界意识之类的吗?或者是时空管理局?主神空间?” 系统毫无波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都不是,请宿主不要妄自揣测。】 “那你为什么拉我进来?”方言修道,“就算这个世界快毁灭了,也轮不到我这个废物来救啊,你与其跟着我,不如去找大小姐,她才是能救世的人。” 系统忍了又忍,明明是没有感情的机械音,方言修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宿主,本系统也不想跟着你。】 方言修眨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被迫的?” 这次系统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就在方言修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它慢吞吞地回复道: 【你我都别无选择,容潇也是。】 【请宿主不要再询问类似的问题,系统无法回答,待时机成熟之后,您自会知晓答案。】 “别无选择……?” 他靠在墙角,双手笼在袖子里,眯起眼向前方望去。空气中弥漫着木材和潮湿的土味,房间四壁上布满了陈年的烟熏痕迹,使原本黯淡的墙面更加黝黑。 阳光从破碎的天窗照过来,将空中漂浮的尘埃映得清清楚楚。 在某个瞬间,他几乎以为他处在敞亮的病房里,穿着白大褂的人来了又走,床头精密的仪器整日运作,账单如流水一样被送到他的手里。 也许另一个世界的他并非猝然穿书,而是终于迎来了他等待已久的死亡呢。 生生死死,虚虚实实,谁又能分得清? 他从来都别无选择。 “完了完了,”段菱杉在柴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第十七次叹气,“我一世英名不想今朝阴沟里翻船,回去以后不知道我徒弟会怎么说我……” 揽月宗宗主段菱杉,实乃神人也。 据说她曾是一介孤女,卖身葬父把自己卖进了揽月宗,初时不显山露水,在外门扫了两年的地,经常偷偷溜出去与人拼酒。两年后宗门大比,本来没有参赛资格的她一坛酒砸在了擂台上,告诉主持她也要上场。 开始所有人都把她当一个笑话,没想到她硬是凭借一股狠劲儿杀到了决赛局,虽然最终败了,但得了前任宗主青眼,成功进入内门。 时至今日,当年战胜她的天之骄子已远远被她甩开,她继承宗主之位,是众望所归。 不过段菱杉终究是市井出身,某些习惯是改不掉的,比如现在,她试图给容潇出馊主意:“喂,要不我们跳窗跑路吧?” 相比之下,容潇比她这个前辈靠谱多了:“此事确实是我们的错。” 段菱杉摸摸下巴,盯着容潇看了许久,她长相清秀却懒得打扮,初时见到她就是一副醉醺醺的酒鬼模样,衣领叠得乱七八糟,就连头发都是用一根木筷子随手挽起来的。 简直到了不修边幅的程度。 “我听说过你,清河剑派的容大小姐,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总算是见到了……这不是你原来的脸吧?” 容潇道:“我原来身份不方便。” 段菱杉点点头,她说话习惯了直来直去,完全不管会不会得罪人:“清河剑派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千里迢迢来到我揽月宗的地方,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具体线索谈不上,只是有些猜测。”巧了,容潇也是容易得罪人的性子,“我怀疑过你。” 元婴期强者本就寥寥无几,用最笨的排除法,早晚有一天总能找到凶手。 但容潇已经推翻了这个方案——现在看来,可能性更大的是凶手利用秘法暂时提高了修为,本不是元婴,这样要调查的范围瞬间就大了许多。 世上真的存在强行提高修为的秘法么?如果有,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果然段菱杉下一秒就变了脸:“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不会说话的,你什么意思?” “……咳,”方言修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合又打起来,非常尴尬地插嘴,“大小姐说的是过去时,意思就是现在已经打消怀疑了。” 容潇:“酒楼小二算账时曾经提到过,你在他们这里连着喝了四日的酒,时间对不上。” 正是确定了段菱杉没有嫌疑,她才任凭段菱杉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段菱杉属于路上看见流浪狗都要踹一脚的性格,攻击力极高,立马把矛头对准了方言修:“喂,我看了你的经脉,以前肯定走火入魔过,正常修仙人哪会这样,绝对是修炼魔功的时候出了岔子……要不是容潇拦着,我第一剑就杀了你!” 方言修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简直有口难辩:“段宗主,你这就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了……” 段菱杉压根不理,转向容潇:“该说你艺高人胆大呢还是缺心眼呢,你知道他的来历吗,就敢把他带在身边?” 容潇终于擦完了剑,无名剑倒映出她昳丽的面容,即使戴了面具也掩盖不住眉宇间的傲气。 倏而收剑入鞘。 “段宗主,我的看法与你有所不同。”容潇施施然起身,“我喜欢论迹不论心,至少目前他没有做出过对我不利的行为——况且他是我带来的人,即使有错,也应由我来处理。” 早在见方言修的第一面,她就探查过对方的经脉,当时她的反应与段菱杉相差无几。 真正让她没有动手的原因并不是对方苍白无力的辩 10. 方寸之间 [] 段菱杉当惯了甩手掌柜,一出酒楼大门就没了人影。 白毓对此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我替师父给二位赔个不是,既然你们是师父的朋友,请放心,揽月宗必定会好好招待二位。” 有宗主的亲传弟子带路,这一路自然畅通无阻,门口值守的弟子远远看见白毓,兴奋地挥挥手:“白师姐!” 白毓笑道:“今日轮到了你们啊……大师兄呢?” “大师兄刚做完任务回来,这会儿去找二长老报告了。”弟子看向后面,奇怪道,“咦?这两人怎么看着有些脸熟?” 昨天试图混进去却被拦下的容潇:“……” 跟在大小姐身后当背景板的方言修:“……” 容潇面无表情:“你认错人了。” “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弟子挠了挠头,“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想要进来,想拜师的,想寻求庇护的,甚至还有兜售瓜果的……真是的,说了多少次了没有令牌就是不能进!” 白毓先前得了段菱杉的叮嘱,知晓她要把这两个没有令牌的人带进去,听见弟子这番抱怨,一时间笑容有点僵硬。 “好了,你们值守辛苦了,这两人是我师父的朋友,我要带他们……” 一道清雅随和的男声响起:“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弟子纷纷让开道路:“大师兄。” 一青衣男子缓步走来,容潇双手抱胸,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 段菱杉是个不讲道理的市井流氓,揽月宗堪称上梁不正,但奇迹般的是下梁居然没有歪,最起码白毓和这位新出场的大师兄都是沉稳可靠、彬彬有礼的那一款。 揽月宗大长老门下弟子贺逸,论入门时间比白毓还要早上几年。他双眼含笑,冲白毓点了点头:“白师妹。” “几日未见,师兄修为又精进了。”白毓道,“恭喜师兄突破至金丹中期。” 贺逸谦虚了几句,便把目光投向容潇。 两人实力相近,甫一照面就察觉到了对方也是金丹期修为。贺逸嘴角笑意更深,温声道:“我观这位姑娘是个用剑的高手,既是宗主的朋友,进去自然没问题,但旁边这位……” 他看向方言修:“恕我冒昧,我没有从阁下身上看到灵力波动,介意我查探一下你的经脉吗?” 方言修:“介意。” 贺逸笑容一僵,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介意。” “阁下没有令牌,看在白师妹的面子上我可以通融,不管阁下是普通人还是修仙者,我都会放行,只怕某些邪魔外道也想趁机混进来……”贺逸好脾气地解释,“阁下莫非是担心我对你不利?揽月宗是四大宗之一,况且这么多人在场,我不可能暗害阁下。” 容潇同方言修轻轻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想到——从段菱杉之前的态度来看,揽月宗对邪魔外道极为痛恨,贺逸若真的查了,恐怕会将方言修当成其中一员。 毕竟他的经脉问题解释不清。 想到这里,容潇开口:“他是七星殿弟子。” 七星殿弟子遍布世界各处,挂名的、不挂名的、门派内部的、云游长老收的……不一而足。 而七星殿自己也不会专程打假,他们巴不得把所有会算命的都收入门内。曾经剑庐的摇光展现出了这种天赋,被七星殿足足缠了好几年,最终烦不胜烦才答应做了七星殿的挂名长老。 贺逸不想与白毓交恶,本就不是诚心阻拦,便就坡下驴道:“原是七星殿弟子,恕我眼拙了。” 他侧身让开一条路:“请吧。” 白毓这才松了一口气。 与建在山上的清河剑派不同,揽月宗坐落于密林深处,这里弟子大多是木系灵根,为了便于修行,全宗上下都布满了保持恒温的阵法,使得这里四季如春,许多认不清名字的草木葳蕤生长。 一行人走过郁郁葱葱的竹林,听见有风吹过,竹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接近正午的冬季,阳光并不强烈,透过竹叶勾勒出一片金黄,投下斑驳的影子。 但容潇却无端念起冬日里清河剑派那一望无际的大雪。 爹爹本盼着生个儿子以继承他的衣钵,给她起的名字是“容霄”——扶摇而上,直冲九霄,却没想到她是个女孩,她出生时下起了潇潇大雪,爹爹一拍脑门,就那样把“霄”改成了“潇”。 读音完全一致,可见爹爹对她的期望一点没变。虽是女孩,她照样可以继承爹爹的清河剑派,照样可以在后山几十年如一日地练剑,直至手中铁剑锈迹斑斑,她的内心却愈来愈加透彻。 剑心通明。 她出生即处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她抱着怀里的无名剑,曾以为天下只在这方寸之间。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容潇轻轻眨了眨眼,后山那片雪便被刺目的血色浸透了。 紧接着一只苍白纤瘦的手闯进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呃,”方言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无名?” 容潇给自己编的假名就叫萧无名,这声“无名”叫得颇为拗口,说完方言修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你刚刚走神了,我叫你五六声都没听见,白毓已经走了,让我们先住在这里,我房间在隔壁……大小姐,在想什么呢?” 容潇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气:“没什么,以前的一些事。” 她垂下眼,默了片刻,又道:“你为何一直跟着我?我已经不是清河剑派大小姐了,你应当知道,我要走的路困难重重,不说没有修为的你,连我都不一定有命活着。” 方言修愣了愣。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还需要问吗?”方言修摊手,“不跟着大小姐,我今天上午就被段菱杉一剑捅死了。” “你可以回七星殿,你既然会算卦,他们自会护着你。” 方言修断然拒绝:“不行。” 离了大小姐,他的任务怎么办? “为何?” 方言修理所当然道:“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容潇:“……” 她算是看出来了,方言修也学会了把七星殿弟子的身份当做挡箭牌,只要遇见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左一个“不可 11. 泽火革卦 [] 揽月宗崇尚避世绝俗,内部布置简约清雅,开阳的住处也是如此。一室清幽,四壁以青砖砌成,墙面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正中央则是一副后天八卦图。 七星殿以观星测命之术闻名天下,包括掌门在内的几位长老不用本名,而是以北斗七星作为代号,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 开阳在七星中排行第六,已年逾古稀,身穿灰白色的道袍,端着茶杯慢悠悠吹了一口气:“坐吧。” 方言修正襟危坐,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来的路上多次呼唤系统,想让系统给些提示,他已经引起了揽月宗的怀疑,万万不想再招惹一个七星殿。 系统已读不回。 “……开阳前辈找我有事?”方言修小心翼翼道。 开阳放下茶杯,微微笑了笑,青绿色的茶水在杯子里摇摇晃晃,洒出了几滴。 “老夫今早醒来时,发现丢了件东西。” 开阳年事已高,脸上的皱纹掩盖了他年轻时的模样,一双狭长的眼睛却依然英气,精神矍铄。 他慢吞吞道:“你能现场占一卦,猜猜老夫丢的是什么吗?” 方言修沉默。 方言修汗流浃背。 如果放在现代,他就是考试作弊被叫到办公室喝茶的高中生,开阳则是怀疑他作弊但没有证据、于是现场出卷让他重写的教导主任。 在这之前,方言修从没想过做人能这么倒霉,装剑庐弟子碰上渊岳,装七星殿弟子碰上开阳,这世上千千万万人,老天偏就和他过不去。 他在心里骂了贺逸一百遍——为什么就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放过他这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呢? “小友不要紧张,你来历如何与我七星殿无关,老夫本意也不想插手。”开阳慈祥地笑道,“只是现在非常时期,我们得让揽月宗放心是不是?只要你能算对,老夫就向所有人声明你是我七星殿弟子,如何?” 系统还在装死,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方言修只得硬着头皮道:“行,我试试。” 他接过开阳递来的毛笔,勉强抑制住指尖的颤抖,在铺开的宣纸上画了一笔。 微风习习,他面前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后天八卦图,相传这是周文王根据伏羲的先天八卦图演化而来,比起后者,它更侧重阴阳交感,动态平衡。 第二笔。 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畔翠竹摇曳生姿。 院子里桔槔蓄够了水,噔的一声立了起来,水波缓缓荡漾,惊扰池面上粼粼波光。 不知名的鸟儿惊起,轻盈地飞向远方。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如擂鼓。 第三笔落下,这卦便完成了一半。 壬寅年乙丑月壬辰日,根据天干地支排盘,结合周文王的后天八卦图—— 上卦三爻分别为阴阳阳,得兑卦为泽,五行属金。 开阳捋着胡子,道:“继续。” 方言修深吸一口气,右手渐渐没那么抖了。 他想起和大小姐在篝火旁的那一晚,大小姐刚经历了灭门惨案,兴致不高,抱着双腿坐在对面,红色的衣摆比燃烧中的篝火更加明艳。 但大小姐并没有为此郁郁寡欢,很快又质疑起他的身份。 大小姐问他,你要如何证明。 他早就从评论区知道了接下来的目的地是揽月宗,只需要根据答案倒推出来一个坤卦,指向西南方便可。 梅花易数起卦方法繁多复杂,但最常用的始终是年月日时起卦。但在那时情境下,这种起卦方法太过死板,所以他选择了乍然闯入的鸟鸣声——他想好了,如果起卦结果并非指向西南方,他就以他听错了为由,告诉大小姐这卦不作数。 就像做数学大题时他先翻到了后面的答案,答案只给了一个数字作为最终结果,过程则是简简单单一个字:略。 他可以根据答案再算一遍过程,如果最终得到的结果与答案不符,一定是他算错了,只能把过程推翻重来。 可他自己也没想到,那一卦的结果是上兑下震,为周易第十七卦,泽雷随。 而后震变坤——坤为地,在后天八卦中的方位恰好是西南方。 巧合吗? 还是说,他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 毛笔在纸上晕开一道墨迹,开阳也不催促,只是静静观察。 壬寅年乙丑月壬辰日,加上如今的时刻申时—— 下卦为阳阴阳,离火卦。 上兑下离,为泽火革卦。 开阳笑容和蔼:“这位小友,你觉得老夫丢的是什么呢?” 方言修缓缓闭上眼,在心中告诫自己:不会错的。 他学了这么久的梅花易数,从没有一刻如今日这般笃定。 “上卦为兑,兑五行属金,代表口舌……兑的卦象是阴阳阳,最上面的阴爻断开,看起来就像上面缺了一个口子,即所谓的‘兑上缺’。” “至于下面的离卦,”离卦三爻分别为阳阴阳,阳爻是一条完整的横线,阴爻则从中间断开,方言修的手指恰好点在离卦中间的横断处,略一沉吟,“离卦为两个阳爻中间夹了一阴爻,所以说‘离中虚,坎中满’,也就是说这件东西是中空的,而离为火卦,代表红色……” “所以这件东西的特点就很明显了,由金属矿物制成,上面有个口子,与口舌相关,又是中空,红色……” 说完了这些他抬起眼,看向开阳手里的茶杯,道:“我从进门起就觉得奇怪,前辈喜爱喝茶,但桌上却只有茶杯却没有茶壶——前辈丢的东西,莫不是一个朱砂壶?” 开阳眯了眯眼,没有直接给出答案,继续问:“那你觉得,这个朱砂壶能找回来吗?” 方言修道:“不能。” “何解?也是从卦象看出来的吗?” 宣纸上的卦象不过区区六笔,却蕴含了诸多天地大道。方言修上一世整天躺在病床上,看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从未真真切切地体会过其中寓意。 曾经他只是把算卦当做消遣的小爱好,来到这个世界却突然发现,他似乎真的能从卦象的寥寥几笔之间,窥见其中流转的大道。 一阴一阳谓之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又或是《道德经》中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本质上其实是一个道理。 “对,”他注意力又回到卦象本身,“我在申时起的卦,得出动爻在三,兑变坎,坎为水卦,克制下面的离火,大凶。” 开阳点点头,依然不置可否:“不错,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有……等等。”方言修皱了皱眉,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根据体用生克来看,离火克制兑金,也就是体克用,证明最起码在我起卦 12. 庄周梦蝶 [] 若说修仙界最卷的是谁,剑修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揽月宗并非以剑修为主,木系灵根对大自然有天生的亲和力,最适合走医修的路子,比如白毓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这一届的宗主段菱杉是元婴期的剑修,吸引了不少剑修加入揽月宗,想要拜在段菱杉门下——可段菱杉压根不鸟人,这么多年只收了一个弟子,还是医修。 剑修弟子们只能化悲愤为动力,整日流连在演武场,做着有朝一日被宗主捡走的春秋大梦。 然而当大家都这么想的时候,演武场就没有位置了,等待的时间里他们聊起了八卦,聊着聊着,话题就拐到了前两天来的新人身上。 “那天执勤的恰好是我同门师弟,他说新来的两人一男一女,女的修为比他高他不知道境界,男的就更厉害了,身上完全看不出灵力……” “我也听说了,那两人是白毓师姐亲自带过来的,在门口被大师兄当场撞见,好像是大师兄不太想放人,差点吵起来!” “什么?白师姐和大师兄为了新人打起来了?” “什么?白师姐和大师兄为博美人一笑,反目成仇了?” 被迫听到了全过程的容潇:“……” 流月琴作为揽月宗至宝,把守森严,她一个外人绝无可能溜进去,必须先搜集足够的信息才行。 她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境界进入人最多的演武场,结果正好见识了一番“谣言是如何炼成的”。 幸好她这张易容过的脸无人认得。 那神秘的新人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众人嘻嘻哈哈一番便过去了。演武台上胜负已分,败者灰溜溜下了台,也加入到聊天之中。 “大师兄果然厉害,这次我又没撑过三招……哎,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大师兄那样啊……” “简单,你学学我们宗主,不问世事一心只管练剑,一天十二时辰有十三个时辰都在练剑,连清河剑派出了那么大的事她都没去,简直吾辈楷模!” 容潇:“……” 胡说,段菱杉明明是偷偷溜出去喝酒了。 “我们剑修向来是这样的,不是无情道胜似无情道,不瞒你说,我在学习传说中一个百年前的剑修大能,现在每天晚上都搂着我的本命剑睡觉。那位大能就是时时刻刻剑不离身,直到有一天他放下了剑,便立马领悟了大道,飞升去了。” “剑道是这样修成的么?”容潇忍不住说,“剑道剑道,有剑才有道。他既要以剑道飞升,怎可抛下自己的剑?” 说话的年轻剑修瞥了她一眼,无语道:“你谁啊?” 容潇报上自己的假名:“萧无名。” 那剑修微微一哂,只当她不懂,语气有些轻蔑:“看你境界不高,还没修炼到这一步,不了解也属正常。我们剑修修行到后期,早就过了必须依靠外物的阶段,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就是我不用又如何?像宗主这般修为,万物都可为剑,拈叶飞花皆可杀人。” 容潇点点头,随后灵魂发问:“既然如此,段宗主与人对战时为何还要用剑呢?” “这个,呃……” 对方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另一人插话道:“这话说的,你见过宗主出剑?” 容潇又点点头。 不止见过,她还与段菱杉实打实对了一招。 “……也是哦,”先前说话的剑修开始怀疑人生,“都在说剑修修到后期是以身为剑,以心为剑,但那些大名鼎鼎的剑修,无不是有一把同样响当当的佩剑,宗主的‘断水’,清河剑派大小姐的‘陨铁’……可惜了,那把陨铁剑我还没亲眼见过。” 周围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演武台上又一人落败。 已经五连胜的贺逸朝对面拱了拱手,礼数周全得挑不出任何差错。 剑修提起剑,兴冲冲道:“好,终于轮到我了——” 贺逸目光缓缓扫过下方观众席,最终定在了容潇身上,笑得温和而儒雅。 “无名姑娘,要上来试试吗?” 剑修幽怨:“大师兄,明明是我先来的……” 贺逸淡笑,并未看他:“你修行尚浅,不是我的对手。” “那她就是对手了?我看她修为也就一般般嘛……” 容潇哼了声,被压制的修为在这一刻解开,属于金丹中期的灵力波动让剑修乖乖闭了嘴。 她随手拔出剑修的佩剑,轻飘飘落在了贺逸对面。 “我有一问,想要请教。” 无名剑仍好端端挂在她腰间,她拿的是一把随处可见的灵剑,与贺逸的剑一模一样——统一佩剑,看来是演武场约定俗成的规矩。 贺逸道:“无名姑娘既然来了这里,我便当你是揽月宗一员,有问题但说无妨。” 作为揽月宗大师兄、年轻一辈中最有名的剑修之一,他与容潇身份地位相差无几,容潇忽然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你觉得剑是什么?修行到一定程度便可以抛却的东西么?” “非也。”贺逸摇头,不带一丝犹豫,“于我而言,剑代表强者。” 容潇问:“何意?” 贺逸缓缓道:“修仙之人不管选择什么道路,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以爬到旁人不可企及的高处。我能站在这里与姑娘对话,正是因为我先前已经击败了那些弱于我的人,剑只是让我变强的武器,我从不会考虑这种问题。若出剑前还要犹豫再三,岂不是平白错失了先机?” “——姑娘觉得呢?” 容潇握剑的手紧了紧,掌心感受到剑柄复杂的纹路,让她有些陌生——这把剑是她临时抢了别人的,并不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无名剑。 她其实也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她的所思所想,比贺逸更为简单。 所谓强者,实力,羁绊,都是持剑的人后来为它附加上的,剑本身就在那里,无论你是否拿起它,是否出鞘,它都不曾变过。 它自烈火中千锤万凿而来,经历过时间与鲜血的洗练,千帆过尽,唯有最纯粹最本真的剑意留了下来。 “剑就是剑。” ——棋盘上轻轻叩下一枚黑子,持棋人微微垂着眼,纤长干净的手指在 13. 百川归海 [] “剑就是剑。” 贺逸对于她的答案十分意外,默然良久,说道:“我以为无名姑娘问我这个问题,自身必然感悟良多……没想到姑娘的回答居然如此简单粗暴,倒是符合姑娘的性子。” 他右手放在胸口,微微弯腰行了个礼。 “既然如此,姑娘请出剑吧。” 容潇回礼,精纯的水灵气顺着她体内大周天运转,手中灵剑颤动起来,蓄势待发。 上次与人对剑,是酒楼里与段菱杉那一次,可惜段菱杉故意压制了境界,屡屡放水,打得不够畅快。 再上次,还是在清河剑派…… 面对棋逢对手的同龄人,她也好奇,自己的剑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这是贺逸头一回主动邀人对战,附近弟子得知消息,纷纷朝这边围了过来,将台下挤得水泄不通。 终于有人眼尖认出了容潇:“是她,前天白毓师姐带回来的人!我记得,她叫萧无名!” 萧无名的名字在揽月宗已是无人不是无人不晓——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敏感时期,由宗主亲自背书,白师姐亲自带路,还差点因此和大师兄产生了冲突,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关系户? 揽月宗避世隐居,弟子们自诩高洁,最看不起走后门的勾当。 “区区一个关系户,也敢挑战大师兄?” “大师兄自从进宗之后,除了和长老们比试,其他可是未尝一败!” “她说剑就是剑?逗谁呢,前面大师兄认认真真说了那么多,到她这一句话就轻松打发了?” 少数修为较高的人选择保持沉默,他们看出来了,那个叫萧无名的关系户分明也是金丹期,论起对灵力的精准控制,甚至还隐隐压过了贺逸一头。 演武场历史由来已久,产生了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统一武器是其一,开盘押注也是其一。 开设赌局的弟子困得都快睡着了,自从贺逸上场之后,来他这里押注的不少,但全是押贺逸赢的。 这很正常,毕竟贺逸的胜利向来毫无悬念,赌局最精彩的永远是以小博大、绝处逢生的反转,若是早知道结果,就没看头了。 “不收了不收了,全是押大师兄的,我看这赌局也没必要开了……” 脚步声响起,又有人来了。 “来押注的吗?”弟子懒洋洋地指了指旁边的赌盘,“十两银子一注,不过大师兄这边不收押注了,除非你押那个关系户萧无名,否则这一局开不起来……” 来人道:“我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你瞎胡凑什么热闹,”弟子没好气地抬起眼,“咦,你看起来不像揽月宗弟子?” 他样貌生得极好,即使在人均帅哥美女的修仙宗门里也称得上鹤立鸡群,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恹恹的病气。他衣服不同于其他揽月宗弟子,是凡间随处可见的款式,白色衣袖被天边的夕阳染红,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意思。 方言修比了个嘘的手势,笑眯眯地说:“别声张,我是另一个关系户。” “原来是你啊,”弟子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人,翻了个白眼,“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虽然你是跟萧无名一起来的,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大师兄已经突破金丹中期了。” 方言修:“我还是觉得无名姑娘更厉害。” “行吧,但你又没钱,怎么押?” “我有这个。”方言修掏出一个朱砂壶,这是开阳送给他留作纪念的——哪个正常人会想要被班主任留下谈话的纪念啊? 他揣怀里觉得烫手,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冤大头卖了,结果就撞见了这场赌局。 他立马意识到,这是绝佳的赚钱机会。 这群人有眼不识泰山,区区贺逸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跟大小姐比剑,想都不用想,大小姐肯定会赢啊。 方言修自从因为赔不起钱被关了小黑屋,还差点给人家刷好几年的盘子之后,深刻体会到修仙界没有钱寸步难行,现在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就在眼前,当然能捞一笔是一笔。 弟子满脸嫌弃,方言修马上正色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壶,这是七星殿开阳长老的壶,你看,壶底写着呢。” 弟子手一抖,差点把东西摔到地上:“你不早说?七星殿长老的东西,你就这么随意拿出来了?” “怎么了,有问题?” 弟子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朱砂壶拜了拜:“开阳长老保佑,我年底的剑道测试一定能顺利通过……” 方言修:“……算它五十两,可以吧?” 弟子:“二十两。” “六十。”方言修故意抬价。 “三十。” 方言修开始CPU:“你这是对开阳长老的不尊重,心不诚,还想开阳长老保佑你通过期末考试?” 弟子咬牙:“行,五十就五十,成交!” 擂台上容潇全然不知有人押了五十两买她赢,她一旦进入状态便心无外物,台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台下纵使翻了天也与她无关。 两人不知道对峙了多久,容潇率先出剑。 这一剑平平无奇,仅用了她三成灵力,进可攻退可守,随着她的身形飘忽不定。 贺逸眼中的战意越来越盛,结结实实挡下了这一剑,继而灵力暴涨,想要抢占先机。 以容潇的经验,此时应使出一招“雨打梨花”,泄去对方的力道,转而从侧面寻找机会。 但“雨打梨花”是清河剑派独有的招式,她若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就会暴露了身份。 这一犹豫之下便给了贺逸机会,贺逸的剑顺着她的剑身擦过来,即将到达她的咽喉。换做其他人此时必然会弃剑而走,但容潇不会。 她永远不会放弃她的剑。 她上半身骤然后仰,左手打出一道灵决,丝丝灵力缠上对方的剑,使其去路受阻,虽是一瞬,亦足以逆转战局。 容潇格挡开对方的剑,迅速变招,贺逸被迫退开几步,赞叹道:“好剑,看来我要拿出些真本事了。” 他气息有些凌乱,运起揽月宗心法,手中剑缓缓升到半空,分出万千剑影,遮天蔽日,难觅真身。 “这是……居然是‘万象霜天’!只有宗主和大师兄会的‘万象霜天’!” 贺逸问:“这一招,姑娘以为如何?” “不如何。”容潇淡淡道,“花里胡哨,华而不 14. 毒唯本色 [] 汹涌的灵力如潮水般散去,终于能看清台上的景象。 容潇慢条斯理地收剑回鞘,而先前空中庞大的金色剑影,早已无影无踪。 咣当—— 贺逸的剑跌到了地上。 胜负已分,台下观众终于如梦初醒。 “不是吧,大师兄居然输了……?” “那个关系户究竟什么来头?” “别的不说,她这一剑实在太漂亮了,我还没看清楚,万象霜天就被破掉了……” 开设赌局的弟子恋恋不舍地摩挲着朱砂壶,试图在最后时刻沾沾七星殿长老的运势:“可惜可惜,小红,你我终究还是有缘无分啊。” 方言修:“……小红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又拜了拜,“虽然我不能成为你的主人,但还是求求你保佑我顺利通过……” 他又深深叹了口气,连银子带壶一起塞到方言修怀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背景满是沧桑。 方言修简直莫名其妙,一个朱砂壶而已,打上开阳的标签难道就开过光了? 不过想到弟子一直念叨的剑道测试,倒也情有可原。 他上辈子可是见过期末周的大学生朋友圈,满屏都是某锦鲤人设的女明星,而这边没有锦鲤之说,最接近的就是七星殿长老了。 他将东西收入储物袋,转头望去,动作一滞。 此时日暮西沉,擂台上的少女扬着头,将比赛用的灵剑放回架子上,利落地转过身,衣摆交错间露出腰间漆黑色的佩剑。 夕阳慷慨洒下光辉,覆盖了整个演武场,却又仿佛懂得怜香惜玉似的,小心翼翼地亲吻少女的额发。 方言修在脑海中自动替换了容潇本来的面目,她此刻应当微微挑起眉梢,唇角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和他初次见到她时一样骄傲矜贵。 他听见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继而跳动得更加剧烈,如同摇滚乐中密集的鼓点。 却比不过她的一剑,令百川归海,沧海横流。 太美了,他想。 大小姐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人,永远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姑娘且慢。” 容潇即将走下擂台的时候,贺逸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无名姑娘实力强横,这场比试我输得心服口服,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答应。” 容潇才悟出了一招百川归海,急着回去闭关慢慢感悟,不耐烦地说:“你说。” 贺逸目光缓缓下移,定在她的腰间:“我想看看姑娘这把剑。” 无名剑的外观太有特点,这世上的剑千千万万,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都有,但要说锈迹斑斑的破铁剑,可能全天下仅此一把。 在酒楼时,段菱杉正是凭此认出了容潇的身份。 段菱杉已经确定没有嫌疑,认便认了,可贺逸为人如何尚不清楚,她必须谨慎一些。 “不可。”容潇懒得绕弯子。 “为何?” 哪有那么多为何。 容潇习惯了说一不二,最讨厌事事都要究根问底的人,更加不耐烦道:“一把剑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是我冒昧,”贺逸轻轻笑了下,姿态放得更低,“我只是好奇,到底什么剑才能配得上惊才绝艳的无名姑娘。” 这人表面上一副温文尔雅最好说话的模样,实则警惕心比谁都强,先前请出七星殿的开阳长老去试探方言修就是例证。 他之所以如此执着,莫非也怀疑起了她的身份?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既然他想看,就给他看看嘛。”方言修缓步走上擂台,空气里残存的剑气隔着皮肤震荡他的经脉,好在他经脉本就是断的,倒没受到太大影响。 他自来熟地解下容潇的剑,抛给贺逸,慢悠悠补充道:“——趁早让他死了这条心,省的见着谁都要先试探一通。” 说起来大小姐向来剑不离身,这把剑还是在清河剑派灭门那晚,由他亲手系在大小姐腰间的。 贺逸也不客气,接过后往里面注入了几分灵力。 不出所料,毫无反应。 容潇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不怕他认出来?” “大小姐,你就咬死这是一块废铁。你又没在他面前用过清河剑派的招式,他不可能联想到陨铁剑。”方言修也小声道,“清河剑派的大小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要是纠缠不休,那就只可能与灭门凶手有关系了。” ——毕竟只有凶手知道她还活着。 贺逸又试了几次,终于放弃了。 他见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无名姑娘修为高深,又是极为纯粹的水灵根,恰好佩剑也和传说中清河剑派大小姐的那把陨铁非常相似,这才存了试探的念头。 但陨铁是绝世神兵,怎么可能是眼前不能容纳灵力的破铁剑。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抱歉,此事是我……” 对面两人居然不知何时聊起了天,彻彻底底无视了他。 “我刚从开阳那里回来,说了半天他总算放我走了。”方言修欲言又止,“话说开阳有个叫洛菁的徒弟,大概二十多岁,话少得跟个哑巴似的,你认识吗?” “不认识,怎么了?” “也没什么,”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我问她是不是见过我,她又不承认……” “哦,”容潇点点头,语气冷飕飕的,“对你有意思?” 方言修闷笑出声:“大小姐你别开我玩笑了,我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完美符合网上说的脆皮大学生,不对,我比他们还要脆皮……” 脆皮大学生好歹能跑能跳。 贺逸尴尬地咳了一声。 “抱歉,耽搁了姑娘时间。”他将无名剑还给容潇,说了几句客套话,“姑娘接下来可有安排?在揽月宗住的可还算习惯?” 容潇还没答话,余光瞥见方言修突然动作一顿,旋即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任务完成。恭喜您成功打消揽月宗的疑虑,帮助容潇隐瞒身份。奖励的100任务点数已发放,现为您开启原著第四章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方言修忍不住吐槽:“才第四章剧情就到这里了,原著节奏也太快了吧。” 系统严肃道:【我们严禁水文凑字数,已将原著剧情中与主线无关 15. 竹林杀阵 [] 【贺逸是不是男主啊?出场的男性角色里,好像就他戏份最多。】 【楼上看文之前不看分类吗?这里是大女主无cp,想看男主出门右转言情频道。】 【作者前面提到的四神器是什么来着?太久没看我都忘了。】 【定微剑、七星鼎、艮山钵、流月琴,现在副本在揽月宗,对应的就是流月琴。】 【竹林深处,三重迷阵,小木屋,笑死果然是修仙文标配。】 【剧情好突然,女主破阵的过程就一笔带过了?】 太简单的东西,当然要一笔带过。 段菱杉对所谓的神器嫌弃得很,觉得百无一用又要专人看管,若不是长老坚决反对,她早就把流月琴给砸了——她本想打包扔了,但舍不得流月琴的原材料,那可是流传了上千年的稀罕物。 最终两边各退一步,段菱杉彻底撒手不管,流月琴由二长老负责。而二长老日理万机,没有时间检查小屋周围的迷阵,因此迷阵早就年久失修,恰好容潇的水天灵根与木系阵法亲和力极高,破阵时甚至没引起什么声响。 唯有夜风吹动竹林的哗哗声,夹杂着几声虫鸣。 这一路出乎意料的顺利,直到评论区提到的小木屋缓缓显露出来,方言修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容潇已经推门而入。 流月琴悬浮在空中,周围布下了灵力禁制,只要靠近就会被揽月宗长老发现。容潇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仔细打量起来。 流月琴通体青绿色,琴身以千年古木雕琢而成,琴弦则是由天蚕丝编织而成,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上面隐隐有光华流转,昭示着它绝非凡物。 相传流月琴乃千年前一位琴修大能的武器,为了胜过他的毕生宿敌,他誓要打造出世间最强的琴,于是他踏遍九州,试了一种又一种珍稀材料,失败了九九八十一次之后,终于造出了流月琴。 琴修立马给宿敌下了战书,然而这场举世瞩目的决斗并没有打起来,在约战当晚,琴修便飞升了,只有这把琴留了下来。 千年过后,琴修数量越来越少,再也没有人能发挥出流月琴的威力——而千年以前,它的主人也未曾使用过它。 流月琴的作用至今仍是未解之谜,有人猜测它的铸造过程中,或许有一部分天道气运附着在上面,那琴修正是领悟到了这一点,才成功飞升。 容潇端详了半天,确认它真的是流月琴而不是被别的什么偷梁换柱了以后,闭上眼幽幽叹了口气。 又猜错了。 “左子明说,凶手灭我清河剑派是为了找某样东西,但我查过,宗门藏珍阁并无遗失……我之前以为,最大的可能就是百年前清河剑派遗失的神器,定微剑。”她淡声道,“那之后我找过相关记录,发现此事最早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四大宗之间的约定。” 除了流月琴以外,其他三件神器的功能也尚不明朗,只知道它们确实携带了一部分天道气运。 纵使如此,没人承担得起神器遗失造成的后果,四大宗宗主彼此约定,各自保存一件神器。 七星鼎本就是七星殿某任掌门所铸造,归属七星殿毫无疑问。揽月宗说名字都带有一个月字,便是他们和流月琴有缘,清河剑派拿走了定微剑,将最后的艮山钵留给了凌霄宗。 其他三件神器都没出过事,只有定微剑,在到达清河剑派不久后就失踪了。 容潇查阅过清河剑派的记载,定微剑的失踪毫无征兆,那一日没有任何异动,巡逻弟子来看的时候,它还好端端地待在封印里,只是打个盹的工夫,它就。 弟子惊慌失措,立马禀告了掌门,清河剑派翻遍了整个宗门,用尽各种方法也找不到它的下落。 定微剑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只能解释为,神器蕴含天地大道,不能以常理揣度。 流月琴的灵力禁制散发出淡黄色的光,映在容潇脸上,明灭不定。 “——所以我想,凶手为了一个下落不明的定微剑尚能如此,那么其他三件知道确切位置的神器,会不会早就失窃了?” 这才是她来揽月宗的真正原因。 方言修全程安静地听着,道:“但流月琴并没有失窃。” 容潇轻轻嗯了一声,心底忽然涌上来几分茫然之感。 流月琴完好无缺,证明神器这条线索又断了。 从元婴期修为的角度来查,结果凶手很可能有短期内提升修为的秘法,从四神器的角度来查,流月琴却没有失窃…… 她又一次走到了死胡同里,难道她的猜测,从一开始便错了么? “大小姐,现在线索太少了,纵使是福尔摩斯在世也推不出来,别想太多。”方言修倚在木屋墙上,打了个哈欠,他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陪容潇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困得不行了,“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前两天不还说,船到桥头自然沉么?” “害,那是口误,口误……再说,我这船不也没沉吗?大小姐你别想太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那些关键线索早晚会出现在你眼前。” 他说得极为笃定,容潇不明白他对自己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对此方言修只是笑了笑,不打算多做解释:“因为主角光环啊。” “——谁在那里?!” 随着一声怒喝,揽月宗二长老终于姗姗来迟。灵力禁制霎时剧烈震动起来,金色的符文起起伏伏,重新排列组合,组成一道杀阵。 容潇当机立断:“跑!” 小木屋承受不住灵力冲撞,木屑混着灰尘漫天飞舞,方言修被呛了一下,又咳嗽起来。 一声脆响,无名剑应声而出。 容潇提起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扔到自己剑上。 方言修一口气还没喘上来,无名剑就已经升空,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大小姐御剑飞行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和她本人一样走的是雷厉风行的路子,疾驰而过的空气与铁剑相互摩擦,堪称是一路火花带闪电。 容潇对此早已习惯,但方言修 16. 邪修踪迹 [] 因着流月琴的存放地点被擅闯的事,二长老在议事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句句都在内涵段菱杉身为宗主却态度散漫,不把神器放在心上。 段菱杉自然知道是闯入者是谁,当初正是她劝容潇越过二长老偷偷溜进去的。她自知理亏,全程打哈哈,再三承诺会加强对流月琴的管理,总算得以脱身。 段菱杉把这笔账全记在了容潇头上。 次日容潇一推开门,迎面一坛酒就砸了过来,无名剑登时出鞘,稳稳托住了酒坛底部。 段菱杉啧了声,对于偷袭失败感到非常遗憾:“反应挺快,突破金丹后期了?” “嗯,”容潇放下酒坛,抬头看向上面的的段菱杉,“段宗主许久未见,今日特意来寻我,可是有要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段菱杉这种人,她可不信段菱杉是闲着没事来找她喝酒的。 “害,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说,我们先聊聊天嘛,好歹是一起关小黑屋的交情。”段菱杉翘着二郎腿,大马金刀地坐在屋顶上,衣服上沾着酒渍,肯定又是刚喝完酒回来。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酒坛盖子,笑嘻嘻道:“容大小姐,你看过流月琴了,觉得怎么样?” 容潇将那坛酒扔了上去,段菱杉连忙去接,随后身侧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容潇一跃而上,也跟着坐了下来。 从这里居高临下地眺望远方,能看到北面揽月湖的一角,湖面平静无波,倒映出初升的朝阳。门派内的弟子们早已起床修炼,在晨光中或打坐冥想,或挥剑练习。 曾经清河剑派也是这样的,只是清河剑派没有这么大的湖与这么密集的竹林,更多的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初春时冰雪消融,溪水潺潺而过,冬日则冰封万里,霜雪茫茫。 一年四季皆是不同景象,不变的唯有她手中三尺青锋。 每一帧都是她心心念念、却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她做了个深呼吸,将那些场面甩出脑海,道:“看过了,没有发现问题。不过你们宗的看守也太简单了些,真不怕流月琴失窃么?” 段菱杉不以为意:“丢了就丢了呗,神器这玩意儿谁也说不清楚,你们清河剑派的定微剑看守那么严,该丢不还是丢了吗?” “不是清河剑派的原因,定微剑的失踪过于突然,根本防不住——” “就是因为这样啊。”段菱杉就着坛子灌了一大口酒,递给容潇,容潇摆手拒绝了,“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神器有它自己的命数在,不管是好端端留在我揽月宗也好,哪天不声不响被人偷走了也罢,都是命运给它最好的安排。” 她醉醺醺地笑了声:“说不定那失踪的定微剑,是去另一个时空拯救世界了呢。” 容潇沉默不语。 “不过我今天来呢,确实有事找你。”段菱杉话音一转,“早上宗门议事,长老告诉我,附近鹤水村发现了邪修的踪迹。” 邪修? 修仙之路本是逆天而行,每一步都有行差踏错尸骨无存的风险,总有人试图钻空子走捷径。所谓邪修,多是利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术法,掠夺他人来提升自己,手法血腥而残忍。 自从以四大宗为首的名门正派占领了修仙界,邪修渐渐销声匿迹,只剩下偶尔几个误入迷途的散修,成不了什么气候,路上遇见顺手就剿灭了,哪至于堂堂一宗之主主动开口求她一个外人。 容潇蓦然想起初见段菱杉时她那奇怪的态度,以及那句“经脉寸断,乃走火入魔之象”。 若不是容潇出手拦下,她那一剑真的会要了方言修的命。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我对你那小跟班态度那么差?”段菱杉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不只是我,揽月宗上上下下都非常痛恨邪魔外道。十几年前的时候,揽月宗附近也闹过一次邪修作祟,他抓了大量幼童当做修炼用的炉鼎,发现时比较晚了,那邪修实力已经突破了金丹期……那次是我亲自去的,可惜没抓着,让他跑了。” “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那邪修修炼的功法很玄乎,会吸纳别人身上的生气,不只是对人有效,还有周围几个村子的地脉……鹤水村就是受害者之一,自那以后,耕地荒芜,百姓谋生之路被断了,能跑的就往外跑,至于不能跑的么……” 段菱杉道:“你猜,为什么这一块地方重男轻女之风盛行,人贩子猖獗无比?” 容潇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段菱杉接着道:“你再猜,白毓是医修,于剑道之上并没有多少天赋,恰好呢,我这人向来都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没有收徒的打算,为何破例收了她做亲传弟子?” 她说话的时候打了个酒嗝,慵懒地托着腮帮子,目光放空,望向远处地平线上的朝阳。 修仙者未必都能超凡脱俗,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脱离尘世,但他们终究还是要呼吸尘世间的空气,体会世俗炎凉,人间百态。 某个真相呼之欲出。 容潇轻声开口:“因为她正是被重男轻女的家庭卖给了人贩子,恰好遇到了你,把她救了下来。” “嗯,对。”段菱杉懒洋洋道,“那件事成了她的心魔,非常影响她后续的修行,所以这事,必须白毓亲手处理不可。” “我本想自己去,但一来那些村民都认识我,二来我刚突破不久,境界还不太稳,需要闭关几天……白毓本身没什么战斗力,所以我准备再叫上贺逸……”段菱杉数着手指,絮絮叨叨地说,“但我听说贺逸好像对白毓有意思,作为师长我要是这么安排,岂不是摆明了要给他俩单独相处的机会?光天化日,孤男寡女,成何体统?不行,我徒弟还要留着给我干活呢,可不能便宜贺逸那小子。” 容潇前面还听得很认真,结果越听到后面就越离谱:“所以你来寻我,就是让我去干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段菱杉一拍大腿:“正是!容大小姐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容潇:“……” 好想打人。 但段菱杉她打不过, 17. 鹤水之村 [] 青天白日,揽月宗正门前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是你!” 向明亮一手捏紧了自己的令牌,一手指着容潇,满脸悲愤之色:“我认识你,萧无名!就是你让我永远错过了我的小红……供在哪里我都想好了,我每日都去拜一拜,直到考试结束……” 容潇歪了歪头,奇怪道:“什么东西?” 如果方言修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向明亮就是容潇与贺逸比试时,台下开设赌局的弟子。 那场赌局赔率是一比五,押注的人不多,剩下一百多两银子都得向明亮自掏腰包补上。他心心念念的开阳长老的朱砂壶没拿到,还赔出去了自己省吃俭用两年才攒下来的小金库,向明亮悔得肠子都青了。 是以,甫一看到赌局的主角容潇,他就想起了自己的惨痛经历。 向明亮踮起脚尖,看向容潇后面:“咦,跟你一起来那个人呢?” “没来。”容潇道,“此行凶险,他无修为傍身,不安全。” “好吧,”向明亮失望地点点头,“我还想让他牵个线,见上开阳长老一面呢……” 年关将至,他的剑道测试迫在眉睫,这种时候他太想接触七星殿的人了,哪怕只是教教他怎么扔硬币也行啊。 可惜开阳长老虽然人在揽月宗,却闭门谢客,平日里极少露面,向明亮完全找不到机会,唯一一次遇见开阳长老……的朱砂壶,那场赌局他还输了。 容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向明亮看起来非常年轻,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清澈的愚蠢,属于扔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类型,但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却不简单,金丹初期的木天灵根,是揽月宗年轻一代中,继贺逸之后的第二个天才。 算上她与贺逸,这一行共有三个金丹期,再加上作为辅助的白毓,足以看出段菱杉对此事的重视。 另外两人还没来,向明亮只好尴尬地没话找话:“对了,你知道宗主为什么派我们两个来吗?区区邪修,有大师兄和白师姐就够了……” “不知道,”容潇想了想,道,“让我们充当木棒吧。” “啊?” 容潇一本正经:“因为棒打鸳鸯。” 向明亮:“……” 他莫名打了个喷嚏,下意识裹紧了身上衣服:“奇怪,这里明明有控温阵法啊,为什么突然感觉这么冷呢?” 容潇淡淡瞥过去,问:“不好笑么?” “哈哈……好笑,好笑。”眼前这位可是打赢了大师兄的猛人,向明亮不敢不笑。 说话间,又有一人踏过石阶上阳光投下的斑驳碎影,白衣蹁跹,不似凡尘中人。 正是白毓。 “无名,你的令牌。”因着段菱杉的关系,白毓对她比旁人更亲近些,“我师父粗心大意惯了,搞错令牌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替她赔个不是,还请你不要怪罪。” 容潇伸手接过,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刻字,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段菱杉没糊涂到那种地步。 “多谢。” 她想,这对师徒,还挺有意思的。 不管是命运还是性格都堪称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只是因为段菱杉某次偶发的善心,居然就这么绑在一起,成了师徒……如果不是段菱杉插手,以白毓原本的命运,如今是生是死都不一定,更不用说段菱杉唯一的亲传弟子、揽月宗温柔可靠的白师姐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段菱杉那种流氓行径必然为她招惹了不少仇敌,若非白毓每次都尽职尽责地捞人、赔礼道歉,段菱杉只怕早就声名狼藉了。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当真是命运无常。 贺逸身为门派大师兄事务繁忙,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先挨个道了歉,又冲白毓轻轻颔首,笑道:“白师妹,这次又要劳烦照顾了。” 白毓点头,没说什么。 四人又核对了一遍已知信息,便朝着鹤水村进发了。 出了揽月宗地界,没有了阵法的加持,天气骤然转阴,终于体现出几分冬日的肃杀来。天高云淡,太阳有气无力地挣扎着,灰扑扑的阳光让人感受不到半分暖意,视线所及之处,田地荒芜,枯枝摇曳。 一路走来,气氛越来越沉重,就连活泼的向明亮都沉默了下来。 “关于鹤水村的信息,应该已经有人跟各位交代过,我便不多说了。”贺逸经常带着揽月宗弟子外出做任务,对此经验丰富,“我们的目标是邪修,根据已有信息可以确定他是金丹中期,虽然我们人数占优,但切记不可托大,尤其要保护好白师妹。” “邪修作恶多端,一旦发现,无需犹豫,就地诛杀——向明亮。” 向明亮立马站直了身子:“到!” “除了白师妹以外,你修为最弱,我和无名姑娘单独对上邪修都有一战之力,但你不一样,若遇见目标,以保命为主,不要恋战,立即通过令牌给我传信。” “是,大师兄!” “白师妹。”转到白毓,贺逸语气温和了许多,“你不擅作战,若邪修显露了行踪,帮我们寻到他可好?” 医修除了治病救人以外,最擅长的就是追本溯源——但凡学医者,必须对天地自然、人体经脉有无与伦比的亲和力,用来探寻邪修的行踪再好不过。 白毓轻轻道:“好。” 许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过去不好的经历,她自出发后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至于无名姑娘……” 被点名的容潇抬起眼皮。 贺逸笑了笑:“我知道你来历不一般,单打独斗我尚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嘱咐的话我就不说了,姑娘自便即可。” “嗯。” 这样正好,反正她也不打算听从贺逸的指示。 几个人各怀心事地进了村,鹤水村里比起村外更是一片荒凉,自从邪修作祟之后,这里的耕地丧失了应有的生机,透着不祥的黑色,庄稼收成骤减,一连持续了十几年不见好转。村民们无以为生,纷纷外逃,如今还留在这里的,多半是老弱妇孺。 容潇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轮灰白色的太阳,挂在早已枯死的树梢。 村口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写着“鹤水村”三字,几位妇女聚在一处聊天,见来了外人便纷纷止住了话头,投来警惕的目光。 向明亮得到贺逸的授意,大步上前,主动表明来意:“几位大娘,是这样,我们是附近揽月宗……” “又是你们这群修仙的,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我还寻思着你们多厉害呢。”其中一人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结果十几年前一个邪修,到现在都没抓着……” “哎,李家娘子少说两句嘛。 18. 不期而遇 [] 母女相认后,白家人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当初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你弟弟马上就要饿死了,娘也是迫不得已……”白母抹着泪,紧紧攥住白毓的手,“小玉儿,你可不要怨娘……” 白毓想抽回手,但白母用的力气太大,她只好礼貌地微笑。 白父在一旁配合地唉声叹气,追悔莫及。 容潇抱着双臂站在角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听,怎么不卖白毓弟弟? 要是吃不上饭了必须卖掉一个,不应该卖饭量大的那个么? “还好揽月宗的仙师把你带走了,要不然娘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我的小玉儿了……你这些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娘……”白母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白毓的笑容更尴尬了。 “宗门内部事务烦杂,白师妹身为宗主爱徒,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确实抽不出空来。”贺逸插话道,“大娘,我们此行也是有任务在身,白师妹更是重中之重,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你们一家人难得团聚,却没有留给你们叙旧的时间。” 他说话滴水不漏,既帮白毓缓解了尴尬,又断绝了白母趁机攀关系的可能性。 白母悻悻地收回手:“也是,都怪我太激动了,一见小玉儿就控制不住……对了,仙师是……” 贺逸道:“不才,揽月宗大长老门下大弟子,论入门时间比白师妹早上几年,算是她师兄。” “这样啊,”白母的目光在他与白毓之间转来转去,“那你和小玉儿……” 她看白毓的眼神完全不像母亲在看失散已久的女儿,而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这是看贺逸一表人才,又对白毓处处照顾,于是想利用被自己亲手卖掉的女儿,来攀上贺逸这条高枝了。 容潇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躲在门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以大小姐暴躁的性子,这时候早就手下见真章了,但故事的主角是白毓,白毓没有开口,她也不好做什么。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鹤水村的情况十分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作乱的邪修只是表证,荒芜的农田才是本质所在。 只要解决了这个,村民有了赖以谋生的手段,一切困难自然迎刃而解。 思考间田埂上走来一男人,佝偻着腰,衣着邋遢,见到门口的容潇先是仰天翻了个白眼,伸手就来推她: “滚开,别挡道!” 这人脸庞与白毓有几分相似,眉宇之间却满是戾气,想来就是白毓那个弟弟了。见容潇没动,他啧了声,不耐烦道:“我让你滚开,听不懂人话吗?” 容潇正心烦着,抱剑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瞥过去。 她道:“我只听见了狗在叫。” “你!活腻了是不是!” 容潇依然没动,无名剑出鞘半寸,无形的剑气擦过对方的脸颊,让男人瞬间失了声。 男人色厉内荏瞪了她一眼,到底不敢造次,灰溜溜进屋去了。 不久后,白毓也出来了。 她心情明显也不大好,低头绞着手指,许久不语。 容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们这般待你,没想过报复吗?” “算了,”白毓苦笑,“处理完邪修的事以后,我和他们就再也没什么交集了。我们修仙者长寿,等几十年以后他们不过是黄土一抔,谁也认不得谁……” 容潇想了想:“可我听段菱杉说,你修为已经停滞了许久……有心魔吗?” 白毓咬紧了唇。 “待到此间事了,我会另找时机与他们说清楚,一刀两断。其实修仙也非我本意,我只是……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容潇屈起手指,轻轻叩击剑鞘:“那你喜欢贺逸么?” 白毓飞快地抬起眼,紧接着又收回目光。 “我是医修,没有自保的手段……大师兄待我很好,门内弟子也很支持我们两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 她说不下去了,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见过我弟弟了吗?” “见过了,不成气候。” “他身上气息不对,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白毓正色道,“我问了爹娘,他们说我弟弟连着几周都没有回家,而且方才在屋里见到我们,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仿佛早就知道我们行踪,特意为我们而来。” “他晚上还会出去,届时我施法追踪,兴许能查到邪修踪迹——但更大的可能,这是邪修针对我们而布下的陷阱。我已用令牌告知了大师兄与向师弟,无名,你非我揽月宗之人,此行危险,去留由你。” 天色已近黄昏,村外林子里渐渐起了雾气,树枝张牙舞爪,纵横交错,像是一幅黑白分明的水墨画。 大小姐倚着门,上半身笔直如松,莹白如玉的手指虚虚握着剑鞘,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怎能不去呢。 她和她的剑,都忍了太久了。 . 入夜之后,果真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溜了出来,轻轻掩上门,做贼心虚地环视了一圈,这才走向村外。 贺逸打了个手势,白毓会意,施展起追踪术法,不多时空中便浮现出一条隐隐约约的白线,一直通往村外的树林。 周遭雾气越来越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林间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在雾气中久久萦绕不去。 “这雾有古怪,应该是某种阵法。”贺逸走在最前面,屏息凝神地关注着四周的动静,嘱咐道,“大家都跟紧些,别走散了。” 白毓负责指引方向,紧紧跟在贺逸后面,容潇和向明亮殿后。 越往深处走,林子里就越安静,慢慢的连鸟鸣声都销声匿迹了,落针可闻,甚至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呼吸。 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硬物,容潇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颗骷髅头。 骷髅头咕噜咕噜滚到一边,空洞的眼睛对准了她,眼眶里蓝色鬼火一闪而过。 紧接着,它居然扯起嘴角,充满恶意地笑了起来。 容潇皱眉,正想出言提醒,可再一抬眼,前面哪还有贺逸和白毓的影子? 不知不觉间,他们还是走散了。 幸好向明亮的气息还在她身后,看来他们是被两两分开了,白毓跟在贺逸身边应当不会有危险,至于向明亮么…… “嗷呜——” 雾气不断变幻形状,化作一匹白狼从背后冲出,向明亮猝然回身,险而又险挡下了这一击! 白狼的獠牙狠狠咬住向明亮的剑,他胳膊震得发麻,却片刻不敢松懈,借着方才的势头从狼口狠狠砍下,削掉了白狼半个脑袋。 他刚松了一口气,却见下一刻雾气重新凝聚,完好无损的白狼 19. 应期终至 [] 时间倒回四个时辰之前。 揽月宗戒严即将结束,七星殿两人快到了离开的时候,于是开阳加班加点,每天都把方言修抓过来上课,耳提面命讲了许多算命的注意事项。 堂堂七星殿长老、“七星”中排行第六的开阳前辈,对着方言修叹了一百零八口气,对于两人没有师徒缘分感到十分遗憾,并为此做出了不懈努力。 甚至还想撮合洛菁和方言修。 虽然这两人一个不着调一个闷葫芦,但在慈爱的长辈眼里怎么看怎么满意,简直天造地设,佳偶天成:“这样,老夫今日做了你二人的媒,你日后也算是老夫门下弟子,老夫教给洛菁的,都一并教给你,如何?” 两位年轻人觉得不如何。 洛菁转头就走,方言修汗流浃背。 “哎,也罢,缘分天注定,总归是强求不来的。”开阳第一百零九次叹气,“老夫和洛菁明日离开,今后恐是无缘再见了。不知小友与其他几位七星有没有师徒缘分……” “前辈所言,晚辈谨记于心。”方言修连忙打断,生怕这位热情的长辈又乱点鸳鸯谱。 这几日他也算摸清了开阳的性子,虽然初见时严厉了些,但自从他算出了那一卦后,开阳对他可谓是极其看重,教了他许多真才实学。 身为功成名就的前浪,不遗余力地提携有资质的后辈,这正是他极为尊敬的那一类人。 “小友悟性绝佳,假以时日,必然能领悟老夫话语的含义。”开阳抿了口茶,袅袅茶香升腾而上,“我们七星殿不修剑道,唯重与天地大道沟通之能,越是修行到后面,便越能感知到不可见却切切实实存在的天道……离别之前,老夫还想劝小友一句,卦象固然好用,却不可多算。” 那是自然,“卦”谐音“挂”,自古以来所有文学作品中的算命先生都是某种不可名状的神秘存在,就好像开挂一样,早早就洞穿了主角的命运。 但装神弄鬼总要有个度,一直当谜语人容易挨读者的骂。 方言修偷偷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脸上依然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为何?” “以一人之力妄想窥探天道,诘问因果,必要付出代价。故而算命者不自算,且命里福薄,常有五弊三缺。老夫能顺利活到如今年岁,不过是因为学会了审时度势、作壁上观的道理。” “小友可曾听闻七星之首的天枢?他是我七星殿弟子,少年天才,曾是被认为最有可能继承下一任掌门之位的人……然而在他某次解卦失败之后,人就变得疯疯癫癫,再难觅下落。”开阳痛心地摇摇头,“后来我们几人试图还原天枢的经历,却无论如何都推演不出,老夫以为,他于那个卦象之中窥见了天道的真相,被天道降罪了。” 方言修道:“多谢前辈提醒,我一定……” 几天没见的系统又神出鬼没:【根据原著剧情,容潇一行人已到达鹤水村,现为宿主发布新任务——您必须在今夜子时之前与容潇汇合,若任务失败,您将被世界意识抹杀。】 【若任务成功,您将获得100任务点数,以及原著第五章评论区的阅读权限。】 【系统友情提醒,鹤水村附近无传送阵,宿主需要借助揽月宗交通工具前往,路途遥远,大致需要四个时辰。】 方言修悄悄咽了咽口水:“开阳前辈,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怎么?” 往后数四个时辰,恰好是子时——狗系统,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给他留! “那个,我家里突然有点急事……” 开阳奇怪道:“不妨告知于我,也许老夫可以帮你……” “不好意思说起来比较复杂,就不麻烦前辈了,下次我路过七星殿一定去拜访前辈拜拜——” 方言修夺门而出。 好在这里与他的住处相隔不远,他顾不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自己,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主要是带上他赌赢的二百两银子——自从来到揽月宗之后,吃穿用度皆有专人负责,他只需要安心躺平做条咸鱼就行。 毕竟天塌下来了还有大小姐顶着嘛。 准备出发时,他余光瞥见了桌上的茶壶,通体朱红色,刻有祥云图案,正是开阳送他的那一个。 也许是冥冥之中某种神秘力量的指引,那一瞬间他没来由地联想起,在演武台下开设赌局的弟子,面对它时的虔诚模样。 ……还是带上吧,万一真的能转运呢? 这么想着,他将朱砂壶收进了储物袋。 揽月宗的仙鹤将他送到了鹤水村,方言修体质麻烦得很,又晕车又恐高,好几次差点吐在仙鹤身上。是以一到地方,仙鹤就拍拍翅膀飞走了。 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万籁俱寂,只有夜风和树叶在窃窃私语,月光苍白而微弱,丝毫穿不透林间厚重的雾气。 方言修没走多远就迷失了方向,扶着树干低低咳了几声。 “系统,你知道吗?”他声音有些哆嗦,“在我们那,夜晚的小树林是可以和新搬入的大宅子、墓地改建的学校并列的恐怖片事故高发地……” 系统:【看来宿主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在旁人看来,您才是更像鬼的那一个。】 “也是哦,我在现代说不定早就死了……话说我这是身穿吧,我有点好奇他们是给我报个失踪人口,还是直接判定我人已经没了?哎,我那管床医生对我还挺好的,不知道我没了以后他会不会跟同事提起我呢?” “算啦,就算提起,估计也是作为经典病例讨论吧,毕竟法洛四联症能活到我这么大的可不多见。” 常年卧病在床、与社会脱轨的生活让他习惯了自言自语,并不需要什么听众。于夜色笼罩雾气弥漫的林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他没有灵力无法用令牌传讯,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雾气太重了,什么都看不清。 系统卖力推销:【检测到商城存在可兑换道具·玄明蜡油,需要消耗100任务点数,宿主是否兑换?】 “什么东西?”方言修目瞪口呆,“不是,我辛辛苦苦才攒下来的100任务点,你又想骗走?” 【是否选择兑换?】 “……换。”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古话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说起这句话,他便想起有一年的除夕夜,窗外烟花轰然炸开,火星洒满天空,一片喜气洋洋之景。 医院里大部分病人都回家过年了,只剩下个别重病实在出不了院的,他便是其中之一——当然,他 20. 剧情偏离 [] 最先从凝重气氛反应过来的人,是向明亮。 他哆嗦着嘴唇,先是看看方言修,又看看地上的碎片,等他终于确定这是什么东西以后,立马痛哭流涕地扑过去:“小红!没有你我该怎么活啊小红!” 容潇与方言修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我不认识他。” 向明亮可怜巴巴地抬头:“姐……” “那是很贵重的东西吗?”容潇没搭理他,“我赔给你。” 方言修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用了,只是一个猜测而已……走吧。” 他回过头,看见身后雾气再次聚拢,将破碎的朱砂壶遮掩得严严实实。 没有了烛火照耀,他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楚,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静谧无比,脚下传来枯枝碎裂的清脆声响,恍惚天地之间,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走在前面的容潇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方言修猛然回神:“哎,这就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系统的事他解释不清楚,方言修轻咳一声,又搬出他的万能借口:“开阳和洛菁走了,我在揽月宗闲来无事,就算了个卦,对应这个方向……” “不是,这小子为什么也在?”他终于后知后觉,指着向明亮问,“你宁愿带他都不带我?” 向明亮先是因为赌局自掏腰包赔了一百多两银子,后是心心念念的开阳牌朱砂壶没了,此时他看着方言修,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他故意往容潇那边凑了凑,张嘴就开始造谣生事:“姐,他不让我跟着你!” 方言修:“……” 方言修:“省省,这茶味重的,我隔这么远都能闻见。” 容潇只觉得聒噪。 他们在林子里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贺逸与白毓更是不见人影,偏偏身后两个没用的男人还在吵吵闹闹。 大小姐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彻底告罄。 她取出一张火系灵符,向明亮好奇地问:“普通火符对这雾气有用吗?” “没用。” “那姐你这是……” 容潇将火符扔向身侧枯树,冷冷道:“放火烧山。” 方言修下意识想接一句“牢底坐穿”,对上大小姐暴躁的眼神,又不敢说话了。 冬季天高物燥,正是易发生森林火灾的时候。火符甫一触及到枯黄坏死的树干,便飞快地冒出几颗火星,炽热的火焰于黑夜里乍然跃起,将容潇冷峻的眉眼映得艳丽无比。 可由于四周诡异的雾气,火光始终局限在一处,无法扩散出去。 ——但容潇本意也不是这个。 她确信这片诡异的林子于现实中确切存在,而非某种幻境,只是由于雾气迷阵,让他们兜兜转转走不出去。贺逸白毓一定就在附近,以白毓敏锐的追踪能力,必然能发现她点燃的火光,然后前来与他们汇合。 一炷香时间不到,雾气中缓缓浮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 贺逸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受了伤,白毓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解释道:“和你们走散以后,我和大师兄追上了我那个弟弟,我想上前询问,不料他已被邪修控制,趁机偷袭于我……多亏大师兄挡下了这一击。” 贺逸想抱拳行礼,不慎牵动了左臂伤口,见向明亮面露担心之色,他温声道:“白师妹已经处理过了,并无大碍,我稍加歇息便可。” “布阵之人将我们困在这里,必定早已提前得知了我们的行动,以白师妹弟弟为饵,引我们前来。我以为,当务之急需先找到白师妹弟弟,邪修与他之间必然存在联系,这样才能借机寻到邪修所在……” 说到这里,他动作忽然一顿,迟疑道:“这位……方兄,你是何时来的?” 方言修一个本该老老实实待在揽月宗的普通人,现在却与他们一同出现在此处,未免太过可疑了些。 容潇斩钉截铁:“不是他,他没那脑子。” 正准备搬出他那套理论的方言修:“……” 算了,大小姐都纡尊降贵帮他解释了。 做人要学会适可而止,不能学向明亮那样,没出息。 贺逸哑然片刻,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并深以为然。 “抱歉,”他习惯性地笑了笑,拍拍方言修肩膀,“既然是无名姑娘信任的人,我不该怀疑阁下才是。” 几人在原地歇息了一会儿,贺逸表示他已无碍,便准备出发。 雾气似乎变少了些,虚空中追踪法术留下的白线愈加显眼,沿着白线一路向前,直到一处转角,眼前霍然开朗。 白雾尽数散去,月色洒在山洞前嶙峋的乱石上。一男子背对着众人,悄无声息,仿佛一个死人。 他缓缓转过头来,脸上五官拧作一团,时而紧皱眉头,时而嘻嘻地笑出声来。 浓重的黑雾漂浮在他眉间,他却毫无察觉,直勾勾地盯着白毓,哑声道: “……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 白毓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要上前,却被贺逸拦下。 贺逸道:“有诈。” 只见下一刻,男子眉间黑雾骤然扩散,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伴随着刺耳的尖笑,黑雾越来越重,甚至还有向他们扩散的趋势。 容潇果断拔剑出鞘,剑光倒映着天边残月,澄明如练,径直斩下—— 男子从空中坠落于地。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他却像是足足老了几十岁,数不清的皱纹从他眼角生出、扩散,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脱落,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变得干瘪粗糙,再看他的模样,俨然已与先前判若两人。 容潇呼吸微微一滞。 出发前段菱杉告诉她,邪修上次作乱时,抓了许多幼童以供修炼。他的功法能吸纳人体和地脉中蕴含的生气,导致鹤水村田地收成锐减,村民无以为生,因而重男轻女、贩卖人口之风猖獗,屡禁不止…… 人贩子与邪修是合作关系。 白父白母说,白毓弟弟连着几周都没有回家,必然早就被邪修控制了。但邪修既然是抽取人体生气,理应优先对幼童下手,而不是已经成年的白毓弟弟。 等等……这些还不是全部。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鹤水村的年轻人早就跑得差不多了,一路走来他们所见到的都是老弱妇孺,靠着外面人定期接济才能勉强过活。而白毓弟弟正值青壮年,为何不跑?白家三口人又是依靠什么顺利活到如今? 除非他本来就有谋生手段。 比 21. 清河剑派 [] 幻境启动带来一瞬间的眩晕,当容潇再次睁开眼时,脚下已然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夜风汹涌,大雪簌簌而下。 她愣了愣,旋即感到些许异样,伸手抚摸自己的脸——脸上的人皮丨面具居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穿着打扮也换回了她习惯的模样。 还未等她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便听见远处有人喊她:“阿潇——!”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化成灰她都认得。容潇蓦然回首,一道人影自风雪中走来,身上道袍绘着清河剑派特有的花纹,双手习惯性背在身后,笑眯眯道:“去过剑庐了?有没有见到摇光那小子?” 清河剑派的掌门行事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在小辈面前总是板着脸,威望极高,但一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便笑得眼尾起了皱纹,全然无平日里那副严肃古板的模样,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父亲。 他抚摸胡须,遗憾道:“要不是宗门事务繁忙,我实在抽不开身,我肯定要陪你一起去。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过摇光了,不知道死哪去了……怎么,就因为我上次坑了他两把剑吗?真是小气鬼。” 容潇眼眶微微发热,轻声道:“摇光前辈云游去了,我此行没有见到他。” 爹爹问:“那你的本命剑呢?机缘找到了没有?” “……也没有。” “害,没有就没有吧。”爹爹不以为然,“一把剑而已,有了那是锦上添花,没了也无所谓——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清河剑派嘛,你跑了一趟剑庐,连回家的路都忘了?” 他拿出令牌,如若无物地穿过了清河剑派外面布下的阵法。 越过白得发亮的雪地之后,眼前场景陡然一变。群山之巅苍山负雪,巍峨大殿拔地而起,石阶层层变幻,似要通往天边。 冈空云散净如银,石磴层层接九宸。 门口值守的弟子眼尖,远远就发现了她,惊喜地说:“大小姐回来啦!” 她在门派中堪称一呼百应,大小姐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门派各处,许多素日相熟的弟子纷纷跑出来迎接。 爹爹已经上了台阶,回头笑道:“阿潇,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上来?” 容潇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爹爹身后,耳边掠过许多熟悉的声音,不需要抬头看,她便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哟,大小姐这一趟走了许久呀,怎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遇见什么桃花啦,快跟我说说?” 这是三师妹,清河剑派里为数不多不怕她的人,平日里最喜欢开她玩笑。 容潇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事耽搁了,桃花没有,倒是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病秧子。” 三师妹好奇地东瞅西瞅:“咦,没跟你一起来吗?” “他不在这里。” 此时方言修应是在另一处幻境中,不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呢? 容潇想了想便放弃了这个问题,她对方言修过去的经历几乎一无所知。 “大小姐,你的剑怎么样了?我想借来看看……” 这是二师弟,彻头彻尾的剑痴,为了一把趁手的剑跑了无数趟剑庐,直到被剑庐拉黑才肯罢休。容潇一度认为他入错了门派,以他的性子,分明去剑庐学习铸剑更加合适。 “还是那样,摇光前辈不在。” “大小姐,我也突破金丹了!回来我们再来比比啊!” 这是长老的弟子,曾经在宗门大比中挺进决赛,最终惨败于容潇剑下,为此一直愤愤不平,逮到机会就要拉着她切磋。 “乐意奉陪。” “上次大小姐那一剑太漂亮了,有空能教教我吗?” “好,待明日你课业结束来寻我。” “大小姐你知道吗?你走之后第二天,二师兄总算木头开花,跟小师妹告白了……” “恭喜,改天我给他们备份礼物送去。” 就连负责守阵的左子明也被这里的热闹吸引了过来,略不好意思地笑着:“大小姐,我想请两天假,去看看我住在山下的妹妹……” 容潇的视线在他脖颈处微微一顿,她记得她正是一剑划破了这里,亲手要了他的命。 “你频繁来往不方便,回头把你妹妹也接来一起住吧。” 左子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妹妹没有修仙资质,哪敢劳烦你们。我就这样定期回去看看,等她什么时候能自己独立生活了,我就不操她的心了。” 他们众星拱月地把容潇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同她讲话。 容潇一一回复,没有显露出半分不耐烦之意。 她忍不住想,本该是如此的。 如果那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千里迢迢从剑庐赶回来,所见所闻,本就该是眼前这般场面。 但虚假的美梦终不持久,他们说话速度越来越慢,动作渐渐僵硬起来,就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随着无声的倒计时,总要回归原样的。 直到某个节点,所有人的动作于同一时间僵在了原地,脸上表情消失不见,仿佛一群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 爹爹站在台阶上,仍然维持背着手的姿势,稍稍回过身来。 她唤道:“爹爹。” 爹爹眼里满是慈祥的笑意,像是以前无数次一样:“怎么了,阿潇?” 她抿了抿唇,道:“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早说过了嘛,一把剑而已……” 容潇不管他的反应,兀自接着道:“你们遇难的时候我没有陪在身边,不能与你们同生共死,我想要报仇,但我无能,找不到关于凶手的线索,我尝试过将现存的元婴期逐一排查,后来发现凶手必然是用了短期内提高修为的秘法,我又试图从四神器入手,但流月琴依然好好保存在揽月宗,凶手没有道理对定微剑下落不明的清河剑派出手……过了这么久,我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爹爹的动作顿住了,同其他所有人一样,也变成了空洞的木偶。 他的青色衣衫被风扬起,背影笔直,眼尾几条皱纹不减他英俊坚毅,仍然是容潇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容潇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对不起。” “——直至今日,我还要对你们出剑。” 叮—— 无名剑发出清脆的响声,剑出之时灵力激荡,将天地间纷纷扬扬的大雪拦腰斩断。 大雪似乎停滞了一瞬。 离得最近的三师妹首当其冲,锐不可当的剑气将她整个人从中间撕开,伤口处没有出血,而是冒出一团黑气逃到了爹爹身上。 她的身形迅速融化消失,然后是二师弟、左子明…… < 22. 方生方死 《修仙界穿书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互为因果,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凡人妄图以卦象揭示天道,实乃愚蠢至极。命数早已定下,不论你如何费心推演,生与死早已注定,结局不会发生改变。” “十年前七星之首的天枢,推演天机不成,反噬自身,从此变得疯疯癫癫,不知死活……” 方言修托着下巴坐在他对面,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说完了吗?” 幻境里的开阳顿了顿,道:“没有。” 方言修点点头:“那您继续,我睡会儿哈。” “胡闹!”开阳一挥衣袖,带起桌子一阵颤动,杯中茶叶起起伏伏,“老夫先前的话,你可有放在心上?” 方言修无所谓地笑笑,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的茶杯。 他总算搞明白这幻境到底怎么回事了。 那天开阳告知了他这些之后,他一转头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作为自幼在红旗下长大的现代好青年,他自然不会把这些封建迷信的说辞放在心上。 令他有些在意的,是那个碎于容潇剑下的朱砂壶。 他带上朱砂壶纯属一时兴起,想学向明亮那样蹭点上面的好运,后来因系统提供了蜡油却没有容器,朱砂壶刚好能物尽其用……再然后,便是大小姐闪亮登场了。 子时,雾气,水天灵根的容潇,一切都与他那日卦象不谋而合。 难不成,他真的是玄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还是原著剧情的力量在背后推动?但作者写这段剧情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告诉他在这本书里算的卦一定会应验吗? 扯呢。 “前辈对我还是不太了解。”他抬起头,认真道,“我这个人吧,其实挺没意思的。别人读书上学,踏入社会,一生虽然普通倒也称得上丰富多彩,几十年后临到死前,一定有许多深刻的感受可以与旁人分享,但我不一样。” 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得懂,继续说道:“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度过,你说什么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我可是体会过太多次了。” 反正对面这位并不是真正的开阳,而是他的心魔罢了——虽然他觉得“心魔”这两个字是在抬举它了。 “法洛四联症听说过吗?联合性的先天性心脏病,发病率千分之零点二,恰好我又是比较严重的类型……从我诊断出这个病开始,我父母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吵,吵得我头疼。总之呢,所有人都认为我活不过十岁,我有记忆起就躺在病床上,仪器随时监测我的心跳,我听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出院的,有病故的,有治不好回家等死的……” 不管是生是死,所有人都有归处,除了他。 病情发作时痛得厉害,像是被人用锤子重重砸向胸口,再把他整个人置于烈火之上焚烧,而他毫无反抗的能力,四肢百骸皆不受控制,麻木无力。 他看多了修仙小说,有时候会苦中作乐地想,他的状态,也许就跟小说里铸剑的流程差不多吧。 都是要经过千锤万凿的锻打,再放入熔炉中淬火,不同的是铸剑最后能得到一把削铁如泥的绝世利刃,结局圆满,皆大欢喜。 而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等待死亡,一开始是恐惧,后来就慢慢变成了期待——随便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将他从这种没有尽头的痛苦中解脱。 命运却连这个都要与他开玩笑,死神久久不至,让他又苟延残喘地活到了二十多岁。 “所以呢,前辈与我讲这些话,恐怕是找错人了。” 这是方言修最后一次叫对方前辈。 他端起桌上茶壶,毕恭毕敬地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自己这边,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端在手里把玩。 阳光透过窗户,轻飘飘洒在他袖口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论起生死的话题,想必我比你更有发言权吧?” “我的想法很简单。”他笑了笑,“就是三个字,无所谓。” “这些问题还是留给哲学家来考虑吧,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着天道命数早已注定,那我便从同样的角度来反问你——按照所有人的说法我早该死去,但我却一直安然无恙活到了现在,是我挣脱了命数的结果,还是在我的命数里,我本就应当活?” 开阳道:“自然是你原本的命数。” “是嘛,”方言修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既然如此,我所言所行,以及我未来结局都是我自己的命,就不需要无关人士费心了。你提醒两句就算了,几句话反反复复说来说去,难道不也是妄图改变我的命数?” 他耸耸肩:“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双标可要不得啊。” 开阳重重放下手中茶杯,表情狰狞,眉间似有黑气汇聚。 “不过我没有大小姐那么厉害,不知道怎么出去,保险起见……还是现场起一卦吧。”方言修沉吟片刻,“你处在我的东南方向,属巽位,老人对应乾卦,上乾下巽,得天风姤卦……现在时辰为丑时,以卦数与时数相加,动爻在自下往上的第二爻。”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想了想,道:“后天数要看爻辞,天风姤之九二么……‘包有鱼,无咎,不利宾。’” 易经爻辞大多晦涩难懂,直译过来的意思便是,厨中有鱼,没有灾祸,但不利于宴请宾客。 倒是符合了如今开阳请他喝茶的场景。 他端起自己那杯茶,眉目舒展,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如同一个虚心求教的后辈。 “爻辞说了不利宾,所以你这杯茶,我就不喝了。” 话音未落,他手指轻巧一转,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开阳脸上! “要是真正的开阳前辈我还能耐心敷衍几句,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邪修也想教我做事——就凭你,算什么东西?” 开阳坐在原地巍然不动,面容扭曲,无数黑气向他眉间聚拢。 再抬起头时,已是一张充满戾气的脸。 方言修挑起眉:“果然上不得台面。” 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右手背到身后,偷偷算起了卦,想要找到有利于逃跑的方位。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具体什么原因,老天既然给了他算卦这个外挂,谁不用谁傻子。 邪修危险地眯起眼,屈指成爪,按在了他的肩头。 方言修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旋即左肩传来难以抵抗的压力,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肩膀钻了进去。 完了,前面装的太过,彻底惹怒了邪修,忘了自己是个战五渣了。 邪修的功法阴寒之极,宛如无数条蛊虫在他经脉里游走,抽取他身体里的生气。 ……话说,他经脉好像是断的来着。 所以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邪修面色剧变,触电般收回手,惊骇地后退了一大步。 “怎么可能?” 23. 水天一色 《修仙界穿书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小月从没有跑这么快过。 她不敢回想方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闷头向前冲,死神紧紧跟随着她的脚步,只要慢一点点,她就会被拽回到暗无天日的黑暗里,像那个女孩子一样被抽干体内的生气,转眼之间就变成行将就木的老人,比她在村头见过的那位阿婆还要老态龙钟。 她抹了把鼻子,强行抑制住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死死咬紧牙关。 不能哭。 她必须再快一点。 养父母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告诉她跟着白家哥哥走就能吃饱饭,所以她便乖乖听了养父母的话。 白家哥哥将她带来了这里,她见到了许多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有些她还认识,互相说了几句话,小月终于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想逃,却迎面撞上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断了一条手臂,脸上凶巴巴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小月眼睁睁看着他抓走了一个女孩,后者在尖叫与哭泣声中迅速老去,他只是烦躁地挥了挥手,大家便仿佛被扼住了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她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童,哪怕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也没有喝上过几口肉粥,生得瘦瘦小小,哪里是邪修的对手。 白家哥哥又来了一趟,与邪修说了些什么,邪修脸色更差,在白家哥哥眉间点了点,似乎是注入了一团黑气。随后邪修狠狠瞪了她们一眼,用法术困住她们,便随白家哥哥一同出去了。 好在小月那时被一个姐姐护在身后,邪修没有注意到她。 这是逃跑的唯一机会,她必须想办法逃出去,找人来救她们。 她记得白家哥哥提到了“揽月宗”几个字,她被养父母收养之前,有个邻家哥哥就是拜入了揽月宗……只要找到揽月宗的人,她就安全了。 山洞里的路错综复杂,小月跑着跑着就迷路了,只是机械性地朝着有光的方向跑。 她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胳膊好像被石头划出了血,膝盖也疼得厉害。耳边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喘气与毫无章法的脚步声,在阴森森的山洞里格外渗人。 身后乍然传来一阵阴寒的气息,恐惧顺着脊背爬上来,紧紧攥住她的心脏。 被发现了。 小月顿住脚步,面色惨白,下意识回过头去。 比死神更早到来的,是一道洁白的剑光。 那是小月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一剑,如天神下凡,带着水灵根特有的水气,纵横千里。 咚——! 邪修来不及收招,黑色的灵力与剑身碰在一起,居然发出了金属撞击的脆响。 一道女子身影轻盈地落在小月身后,执剑与邪修遥遥对峙。 得救了。 小月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仙师姐姐……” 容潇没有回头:“知道其他人在哪么?” “知道!” “你先带他们过去,救人要紧。”她神色冷冷,“这里有我。” 小月这才看到她身后的人,除了一位正扶着墙咳嗽的白衣青年以外,其他三人都穿着揽月宗的弟子服,为首那人正是她认识的那位邻家哥哥。 小月眼前一亮。 “逸哥哥!” 贺逸刚从幻境出来不久,脸色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缓和过来,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经历了什么,对此他本人只是轻飘飘道:“一些过去的事而已,不必担心。” 之后他的话便少了许多,一路上都板着脸,吓得素来喜欢闹腾的向明亮都不敢吭声了。 直到这时看见小月,贺逸先是愣了愣,然后皱起眉头:“小月!你怎么也……” 他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月,表情更加严肃:“你养父母明明跟我承诺过,会好好照顾你……” 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小月也被她的养父母卖给了人贩子。 白毓默默注视着这个与自己有相同经历的孩子,抬手一道柔和的白光落下,无声地治愈了小月身上的伤口。 小月拽着贺逸的袖子,一撇嘴大哭起来。 她才六岁,遇见这种事早就被吓坏了。 好在贺逸向来靠谱,知道正事要紧:“乖,别哭,先带我们去其他孩子那里,别的事回去慢慢说。” 旁边的向明亮如梦初醒地跟上,眼神不停偷瞄没有表态的白毓,凑到贺逸身边,小声说:“大师兄,你在外面……都有孩儿了啊?” 贺逸被结结实实呛了一下。 方言修表面漠不关心,实则悄悄竖起耳朵。 中国人哪有不喜欢吃瓜的。 “别乱说。”当着白毓的面,贺逸有些尴尬,“我入揽月宗前与小月是邻居,她相依为命的哥哥不久前意外去世了,所以我趁着上次出任务的时候将她接了过来,在鹤水村寻了一对比较可靠的夫妇……” 另一边邪修想追,然而容潇动作更快,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邪修的神识在幻境中被容潇杀了,因此没有那段记忆,理所当然地把她认成了揽月宗的人,咬牙切齿道:“好一个揽月宗,真是阴魂不散……十三年前,正是段菱杉断我一臂,如今又是她的弟子坏我好事!” “你认错了,我非段菱杉弟子。”容潇语气毫无起伏,“我为被你残害过的女童而来。” 邪修嗤笑:“不是揽月宗的人你瞎掺和什么,你准备拿什么杀我,凭你手里那把破铁剑吗?” “不,”容潇道,“凭我自己。” 她衣袖无风自动,属于金丹后期的灵力释放出来,随着她的剑招汇聚成奔涌的潮水,铺天盖地地朝着邪修席卷而去。 邪修迅速出掌,黑色的灵力变得粘稠无比,化成一堵墙,将潮水拦在了外面。 ——赫然也是金丹后期。 容潇神色更冷。 众所周知,同等级下的邪魔外道总是比名门正派强上不少。邪修于十三年前步入金丹,对上元婴期的段菱杉尚能断臂逃生,如今蛰伏了这么久,修为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两股灵力对撞,产生的冲击席卷到百米开外,已经走出一段路的贺逸猝然停下脚步,拔剑回身。 他的剑颤了颤,勉强稳住身形:“邪修的修为比我们预想的要高,不能把无名姑娘一个人留在那里……白师妹,你跟着小月去救人,向明亮你保护好她们,若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24. 灯火阑珊【入v通知】 《修仙界穿书生存指南》全本免费阅读 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时,段菱杉一脚踹开了容潇的屋门。 “我闭关出来找了一圈,结果一个个都有事要忙不肯见我,我那好徒儿也不在,好无聊……”她扯着嗓子喊,“容潇,来陪我过两招——” 贺逸在心魔幻境中受了内伤,回来之后就闭关了,白毓主动接过了善后的工作,这几日一直和二长老待在鹤水村没回来——之所以麻烦二长老,是因为方言修无意间发现了邪修留下的阵旗,并言之凿凿可以借助此物弄清楚邪修的功法,从而改变鹤水村的地脉。 揽月宗二长老是阵法宗师,这活便当仁不让落在了他头上。而二长老离开后,流月琴无人看管,容潇本打算溜进去再研究一番,被段菱杉逮了个正着。 “不来。”容潇干脆利落地拒绝,“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段宗主,你有没有见过这枚戒指?” 流月琴没有失窃,鹤水村的邪修也基本上解决了,后续收尾用不着大小姐亲自出马,她便动了离开的念头。 但离开之前,还有一事尚未完成——清河剑派山下的墓地里,死不瞑目的女尸,与她脖颈间致命的伤口。 还有她无名指上的宝蓝色戒指,做工说不上多么精美,却也能看出来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戒指是半月形的镂空设计,边缘处凹凸不平,显然能与另一枚完美拼接。 容潇能想象出那种场面——女子戴上属于她的戒指,含羞带怯地等待自己拜入仙门的情郎。她没有灵根,否则早就随着情郎一同走了,但情郎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会抛弃她,于是她便信了。 结果等来的却是香消玉殒。 入殓时没有人发现她脖子上的伤口,也许有人发现了但惧怕修仙人的实力不敢挑明,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情郎为了隐瞒此事,亲自寻来一口棺材,将她入殓。 村庄里少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并非什么新鲜事,墓地里多出一座无名坟冢也再常见不过。过不了几日,她的失踪便会成为一则流言,成为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偏偏遇上了容潇,将她的尸体从棺材里拉了出来。 段菱杉瞥了眼戒指,一开始没在意,而后面色微变,一把抢了过来:“这股灵力,是出自我揽月宗的功法……你从哪找到的?” “清河剑派附近。” “清河剑派离这里可不近,我们门内弟子很少去那边出任务。”段菱杉想了想,“我就知道清河剑派出事后,凌霄宗要求彻查,我当时在外面酒楼喝酒,就让大长老带人跑了一趟……我和下面弟子接触不多,要不你回头问问白毓?” “咦,说起来,你那小跟班呢?” “他去寻开阳前辈了,说有问题请教。” 段菱杉顿时乐了:“开阳昨天就带着他徒弟走了,这小子天天被开阳抓去上课,能不知道这个?我看他就是有事故意瞒着你吧,容大小姐。” 她将戒指塞回容潇手中,顺势一把揽住容潇肩膀,笑嘻嘻道:“我徒弟不要我,你跟班也不要你,哎我们两个孤寡老人,真是同病相怜……” “段宗主,”容潇严肃纠正,“我今年刚满二十。” 段菱杉实际年龄已不可考,但早在十几年前她就突破金丹名扬天下了,怎么算都至少比容潇大了一轮。 这个孤寡老人,容潇不认。 段菱杉呵呵一笑,简直刀人的心都有了。 最终解决了两人矛盾的,是一坛酒。 段菱杉嗜酒如命,不管是谁只要愿意陪她喝酒,她就是谁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酒入陶碗,荡开一汪明澈透亮的琥珀色,入喉清寒凌冽,不多时,便有一股热气在体内弥漫开来。 容潇捧着酒碗,看见里面自己清晰的倒影,于金黄色的余晖中荡漾开来。 远处落日西沉,长风掠过茂密竹林,沙沙声响不绝于耳。 她忽然想起幻境中的场面,大雪纷纷,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 书中总喜欢劝人放下,放下执念,放下过往,只管向前看。但这些话说着简单,只有真正经历过那些事的人才知道其中难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修仙人因心魔而陨落了。 所以说要学会放下,看淡世事生死,将自己变成一座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神像,才能有朝一日脱胎换骨,飞升成仙。 但为何要放下。 人不就是由过往种种组成的么。 容潇深知,让她走出心魔幻境的绝非什么放下,而是她心里有更强的一股气,她要为清河剑派枉死的一百多条人命报仇,她要凶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所以她决不能被困在这里。 比起心魔,这更像是某种执念。 也许未来会成为心魔,成为挡在她飞升路上的一道天堑……也罢,过不去就过不去吧。 “……你不知道,当时那个长老气得胡子都歪了,我憋笑憋得难受死了……”段菱杉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讲八卦,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哎,你是不是根本没在听?” 容潇:“没有。” 段菱杉大怒:“我就知道!你喝着我的酒,都不愿意听我说两句话!” 她怀里酒坛已经差不多空了一半,说话时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显然是醉了。 “不行,你得自罚三杯,”段菱杉酒品很差,一喝醉就喜欢胡闹,“今天我必须把你喝倒,然后笑话你一整年……” 容潇面无表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微微斜了一眼:“段宗主,我灵根属水,喝不醉的。” “嘁——”段菱杉伸手一指,“那就让他跟我喝!” 方言修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此时就站在容潇身后。他气息很轻,若非专门留意,一般人很难发现他。 容潇眨眨眼,回头对上他的目光:“从开阳前辈那里回来了?” 她没有点破,方言修借坡下驴:“嗯,大小姐……” 他垂着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容潇递过去一碗酒。 “心魔幻境的影响?还是你占出了什么凶卦?”她道,“你们这些算命的总是满口天道命数,规矩甚多,依我看何必在意,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道不曾将我们修仙者统统诛杀,看来也并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