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依恋[校园]》 1. 楔子 [] (一) 苏甜是9岁那年失去了父母,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 那天是周南的11岁生日。 生日来临前的那天晚上,周家夫妇远在外地差,苏父苏母遗憾地告诉周南,周父周母赶不回来,不能陪他过生日。 为了弥补他,苏父苏母明天会代替周父周母安排他和苏甜去湘山公园给他庆祝生日。 2010年,絮南市的湘山公园是省里大力发展的生态旅游区,建成后景区凭借超强的营销手段运营成了国内知名地旅游打卡点,后来国内房地产大亨盛华加入投资,又在隔壁扩建了一个国内最大的游乐园。 游乐园里有国内外各大知名IP的主题乐园,引入了各大新型游玩设备,是全网性价比和可玩性最高的地方,也那个年头所有孩子们眼里最神圣最向往的地方。 周南和苏甜也不例外。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都兴奋得睡不着,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整晚都在争论明天该怎么庆祝生日,一直闹腾到晚上一两点才入睡。 第二天他们一早兴奋离家,但还没去到湘山公园,就在盘山路上被一辆刹车失灵的大货车无情撞到了公路的边缘。 湘山公园在山上,他们是在半山腰出的事,那天公路边的护栏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还没来得及派人去维修,旁边只立了一个不算显眼的牌子,写着:此处损毁,注意安全。 被大货车击飞的小轿车把缺口前的提示牌撞了个粉碎,车身不受控制地飞速滑行,刹不住车,大半个身子栽了下去,在公路边缘摇摇欲坠。 车内四人命悬一线。 那天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苏甜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原本兴奋的心情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洗劫,车祸发生那一刻,是父亲宽厚的手把她的头死死地护住了。 “甜甜,爸爸在这儿,没事的。”在危险发生的那一刻,苏父富有安全感的声音犹在温和地安抚她——这也是父亲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苏甜就被紧紧抱在了父亲温暖的胸膛里,父亲的身躯像最结实的肉盾一样,替她挡住了所有的伤害。 理所应当的,她没有受伤。 等她在混乱中逐渐清醒过来时,还没来得及哭,就突然被苏父毫不留情地从车窗推了出去。 苏甜狼狈地摔在了那长满野草的泥地里,吃了满嘴的泥,洁白无瑕的小裙子勾满了野草,脏得不成样子。 栽在半山腰里摇摇欲坠的小轿车沉沉地往下坠了坠,几近要翻过去,苏甜慌忙从地里爬起来,哭着大喊,“爸,妈,你们快出来!”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被吓得六神无主,慌乱无比,腿脚都在发软、颤抖,摔了几次才勉强爬了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位置,一遍遍呼喊着父母和周南的名字。 车里没人回应她。 车子被撞得不成样子,像极了被砸碎的破烂,汽车的车窗、挡风玻璃都是碎的,上面沾满了血迹,犹如新鲜血液画出的抽象画,狰狞可怖。 苏甜无措地哭,仿佛陷入了绝望的梦,怎么也醒不来。 崩溃之际,一双带着血的手突然地把锁紧了的车门推开了点,里面传来苏母温柔嘶哑的声音,“甜甜,快,快过来拉住哥哥。” 浑身是血的周南被送了出来,他已经昏迷过去了,双眼紧闭,猩红的血迹沾满他的衣服,那头淘气的卷毛也乱成了一团,仿佛是凶杀案的现场。 “甜甜,快,听话!” (二) 苏甜父母的葬礼仓促举行。 远在老家的林家兄弟听闻弟弟弟妹在意外中死亡,只留下一个独女无人照顾。 几个兄弟曾受过苏甜父亲的恩惠,却毫无血脉亲情可言,唯恐养苏甜的担子落在自己头上,一个个不顾脸面在葬礼上吵了起来。 年幼的苏甜冷眼看着那场荒唐的闹剧。 那时她沉默守在父母灵前,默默垂泪,堂兄弟趁大人们不注意时肆意摆着鬼脸嘲笑她,“苏甜,你成孤儿了。” “我爸爸说,没有爸妈的人就是孤儿,你很快就要被送进孤儿院咯。” 十几岁的小少年,说出的话恶劣无比,又欢快十足,好像要看一场盛大的热闹,乐得忍不住鼓掌。 从小被苏甜父亲供养长大的叔父毫无良心地指着她说,“苏甜跟她妈妈姓,可不随她爸姓,按规矩,随哪家 2. 一分甜 [] 2018年夏。 昨晚絮南市迎来一场16级的大台风,国家气象台将这个超强台风命名为“棉花”,网上众人对着这个名字一阵调侃,都想见识一下“棉花”的厉害。 台风虽名“棉花”,却并不软棉,才刚登陆絮南市,强风就携着猛烈的暴雨而来,把整个城市搅得天翻地覆的,让人睡得无法安生。 在台风降临的深夜里,风声“呜呜呜”地吹着,暴风雨也化作万千风浪狠狠地击打着门窗,仿佛要把窗户击碎,吵得人彻夜难眠。 苏甜躺在床上用被子痛苦地蒙着头,两只耳朵捂住,却怎么也屏蔽不掉窗外狂风暴雨的拍打声,直到后半夜风雨的声势弱了下来,她才迷迷糊糊陷入了睡眠中。 第二天睁眼醒来,风雨已停。 天是浑浊的灰白色,阴阴沉沉的,像是天公发过怒火之后仍不肯展颜欢笑的黑脸,仿佛随时又会猝不及防地再来一场暴风雨。 因为这场特大台风,刚开学没几天的南中(絮南市西城一中)大发慈悲地给他们这些新高三的学生们放了一天台风假。 放假不上学,苏甜心情不好,连房门都没有踏出一步,从醒来后一直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烦躁地翻开一本练习册,手里握着笔,却怎么也看不进题目。 喜欢熬夜打游戏的周南破天荒地早起,他轻手轻脚地敲着她的房门,刻意压低着声音问:“甜甜,醒了没,要去吃早餐吗?” 少年说话的尾调是懒懒的,仿佛是才刚睁起了惺忪的睡眼,又带着怕惊醒她的小心翼翼。 苏甜笔顿了顿,却没搭理他。 周南又在门外小声唤了几声,确定房内没有任何动静后,他终于放弃了,转身出了门。 少年前脚离开,苏甜又后悔了,几次拿起手机想把他叫回来,却怎么也都拨不出去,只能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生气。 她心烦意乱地胡乱刷了几道简单的数学计算题,也许是晚上没睡好,才做了几题眼皮就悄悄往下耷拉着,不知不觉就趴在桌面上睡着了,陷入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梦里。 梦里是朝夕相见的少年,一如既往的张扬,身边站着一个温柔乖觉的少女,女孩一袭温柔无限的长裙,赫然就是徐烟的模样。 两人彼此相视而笑,满目深情。 苏甜满心愤怒,想要质问他为什么要和徐烟在一起,可所有的话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喉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掐住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梦里的他牵着那个女孩的手一步步走到了婚礼的殿堂,从青涩的少年长成了成熟的男人,笑得那样温柔。 苏甜和周南相识十几年,但她却从未想过他长大后的模样,他曾风风火火地长大,又一成不变地陪在她身边,好像永远长不大,像一团热闹的火,怎么也不肯消停。 她始终觉得,她喜欢的那个骄扬恣意少年,长大后大抵也不会是个喜欢穿西装革履的人,他从不喜欢规规矩矩地活着,梦里她只觉得荒诞诡奇,假得离谱,又真实得令她心痛。 年少钟情的男孩就像一道永远无法用常规思路解开的数学题,永远游离在规则之外,让人猜不透,解不开,只能让人看着题目苦苦发闷。 从意识到喜欢他开始,苏甜就害怕这道题有人比她先解开了,怕他就真的跟着别人走了,再也不愿意管她了。 他有多在乎她,她就有多害怕会失去他。 害怕有朝一日,他真的会像梦里那样,牵着陌生女孩的手到了她面前,连个眼神都不愿给她,兀自对那个女孩耐心地介绍,“苏甜,我妹妹,你们见过。” 她害怕他也像别人那样,毫不犹豫地把她丢下。 “我才不是你妹!”梦里的苏甜控制不住情绪,面目狰狞,只剩满目恨意,她恨不得想把徐烟撕碎,但最后却只是崩溃地尖声喊了这么一句。 仿佛心都碎了。 她无所谓旁人不在乎她,唯独害怕周南不再像从前那样在乎她。 苏甜看见梦里的自己不再任性、不再骄纵,小声的哭着求他说,周南,我不喜欢她,别喜欢她好不好。 可不管她怎么哭怎么闹,他却始终不看她,明明他曾经那么听她的话,可在那个梦里,又显得格外冷漠。 冷漠得不近人情。 和昨天他和徐烟说话时的表情如出一辙,冷漠、毫不在意。 * 那是下午的课间,物理课刚结束,下一节课是生物课,苏甜是课代表,找不见周南,只能自己去办公室取作业。 她从五楼办公室取了试卷下楼,经过四楼时,猝不及防撞见了周南和徐烟。 亲眼看见少年靠着阳台,语调平静地告诉对跟前的女孩,“徐烟,我们到此为止吧。”是通知,没有商量的余地。 苏甜脑子嗡一下就炸开了。 有那么一瞬,她想冲出去质问他是什么时候恋爱的,但脚下却犹如灌了铅,怎么都挪不开,怀里抱着的试卷被攥得发皱,心脏仿佛被死死地掐住了。 眼泪猝不及防从脸颊滑落。 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两人,心中怒火冲天,但却始终不敢光明正大走出去,只能躲在角落里恼火地看着。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讨厌徐烟还是该迁怒背着她偷偷谈恋爱的周南,心里不痛快极了,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愤怒,恨不得把两人都撕碎。 徐烟不能接受分手的结局,她开始哽咽,难以置信地追问为什么,周南没有作任何解释,只是道:“你很好,但我发现我其实不是很喜欢你。” 少年直白的话,仿佛是一把伤人的刀。 徐烟哭着跑了。 匆忙离开时,陡然撞见了在拐角处的苏甜,她宛若被羞辱了一样,生气地瞪着苏甜,随即难堪地抹着泪伤心地跑回了教室。 苏甜后来也走了,比周南先一步回教室。 周南根本不知道她亲眼看见了一切,回来时她问他去哪里了,他却若无其事地敷衍她,“随便走走。” 苏甜心里有气,不死心要逼他说真话,他却什么也不说,一身懒散不羁,很快就趴在课桌上闭眼睡了过去。 教室里老旧的风扇摇头晃脑“吱吱呀呀”地吹着凉风,少年一头浅栗色的自然卷被转过来的风扇吹得打着晃。 * 光影翻转,挂在教室中央的风扇陡然摔下。 苏甜陡然从梦中惊醒,搭在书桌上的手被脑袋枕得生疼,右手臂抽搐了一下,手肘碰到一本没放好的书,把桌角的相框碰倒了。 相框落地,玻璃碎裂,连同那荒唐的梦境和现实交错的回忆也被猛然撕碎,彻底回归现实。 昨天发生的一切,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扎得她整夜难眠。 从昨晚放学回家开始,她就没对周南说过半句话了,心里有气,不便明说。 苏甜睁眼醒来,仍旧沉浸在梦里虚幻又真实的情绪中,一颗心尖锐地抽疼着,她捂着心脏,她缩在沙发椅上,额头靠着膝盖,难过地哭了起来。 因为梦里的场景哭,因为梦里极可能发生的未来惶恐,她喜欢周南,但周南不喜欢她,甚至背着她偷偷谈恋爱,这让她万分焦虑和惶恐,总怕他真的喜欢别人,害怕失去他。 这么多年来,她无数次想要离他更近,却又害怕他离她越来越远,现在却发现,原来他就算是想谈恋爱,也没想过和她一起。 初三那年,她曾跟周南表白过。 那时她满心忐忑,佯装开玩笑般地说喜欢他,想悄悄试探他的心意。< 3. 二分甜 [] 周南在青城北路公交车站,苏甜找过去时,他正百无聊赖地倚着公交车站牌低头看手机。 十九岁的少年长得高大,身材挺拔得像松柏,此时却歪歪地站着,像是长歪的树,一头栗色的自然卷在风中飘摇,慵懒而散漫。 在这雨幕下,又显得格外扎眼。 周南从小五官就出色,在南中即便是成绩不如校草谢迟,但还是凭着活泼好动的性格和那张帅气张扬的脸俘获许多南中女孩的芳心。 他和谢迟是两个极端,学神谢迟在南中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气质让人望而怯步,只能悄悄地看,但每每与之对视,又让人怯怯地不敢说话。 而周南阳光散漫,如夏日盛放的花,骄阳似火,和谁都玩的来,有时会给人一种错觉,让人觉得哪怕大胆跟他表白,大抵也还是会有概率和他在一起的。 他不是天上遥不可及的神,让人连喜欢的勇气都没有,更像是稍微伸一伸手,认真追一追,就会轻而易举得到的人。 从初中开始,少年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身影,就像青春年少中那抹最明亮耀眼的色彩,无意敲开许多少女情窦初开的心房,他不需要刻意去追求谁,自有大胆心动的女孩主动进攻。 徐烟只是其一。 苏甜踏水而来,看见他在倚在那里入神地打游戏,她气不打处一处来,把手里伞地扔到了他手里后,一言不发就转身离开。 周南被吓了一跳,浮夸地表现出被砸中肚子时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但看见苏甜转身就走,他又无趣地收回了表演。 “甜甜,回来。” 周南飞快把手机收回来口袋里,几步上前把她从雨中往回拽了两步,站在了站台遮雨的地方,“下雨了不知道?闭着眼就往外面冲?感冒了怎么办?” 他一通关心的话却让苏甜陡然心酸,她迎着风而站,一路从雨中走来,发尾沾了雨水,滴滴答答地掉在了衣服上,晕开了点点水花。 雨中肆虐的风好像要和她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样,转瞬就携着漫天的雨水拂到她脸上,头上的帽子差点被掀开了,一头柔顺的黑发张牙舞爪地扬起。 却没把她浇湿。 周南站在她面前,替她把雨水挡住了,他无奈地抹了一把脖子的水,“得,躲了大半天,全毁在现在了。” 他被淋了个半湿,身上灌满了凉气,故意摆着浮夸的表情以示很冷。 苏甜被推着后背紧贴着公交车偌大的站牌,雨水淋不到她一滴半点,只有脚下的流水缓缓从脚背漫过,泛着凉。 周南胡乱地薅了薅湿透的发,一根根凌乱的卷发毛躁地抖动了起来,像是淋了雨后忍不住抖水的小狗一样。 女孩持续阴云密布的脸陡然放起了晴,仿佛太阳悄悄探出头,她唇边露出了些许笑意,骂他,“活该!” “谁要你挡了?自作聪明!” 苏甜端着一张冷脸,翻着眼睛不领情,但还是嘴硬心软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砸了过去,“自己擦。” 周南扯了两张纸胡乱把脖子头发和手擦得干干净净后,才故意调侃她,“苏妹妹从小体弱多病,淋一场雨感冒半个月,病了我还得照顾你,多不划算。” 他戏精上身,又演了起来,故意学着贾宝玉的神情语调去说话,惹人嫌,又逗人笑,顽劣十足地朝她吹了个口哨挑逗她。 公交车站站台狭窄,两人挨得太近,呼吸间都是少年身上舒爽的气息,又仿佛是灼热的温度卷上心口,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苏甜一颗心忍不住极速地跳,不知名的紧张与羞怯突然占据心头,身上嚣张的气焰也收敛了几分,她悄悄抬眼看他。 但却陡然撞入了他那双纯粹自然的眸中,毫无杂质,像最凉的水,马上把她心头的火被浇了个彻底。 苏甜突然恼火地推开他,执拗无比地告诉他,“宝哥哥最喜欢林妹妹,一辈子都最爱林妹妹。”又像是赌气的话。 周南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看着她生气的模样,他“啧啧啧”笑了几声,戏谑地道:“甜甜,《红楼梦》不请你去演林妹妹真是他们巨大的损失。” 苏甜生气了。 周南没看出来,她雨天还臭美地戴着个帽子,帽檐微微往下压,姣好的容颜被挡在了帽子下,连带着表情也让人看不清楚。 雨势渐渐弱了下来,周南低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十点了,他开口问她,“饿了没?” “少管我!” 苏甜态度恶劣地拿起手里还滴着水的伞甩了他一身的水,转身就撑开伞迈进雨幕里,左肩被沾湿了一片。 周南很快跟了上来,他也不撑苏甜给他带来的伞,非要把她手里的伞抢了过来,无视她恼怒的瞪视,理所应当道:“我不管你谁管你?” 一副长兄为父的作态,最招人嫌。 苏甜不爱听他这么说话,她呛他,“谁要你管?你爱管谁管谁,反正少管我!” “这世界上能管我的人早就死光了。”她生起气来,总是口不择言。 少年唇边笑敛了回去,眼中漫出了些许冷意,他嗤笑道:“那你就当我这个大活人死了。”话里藏着火。 苏甜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悄悄地掉起了眼泪。 “说你是林妹妹你还不认,哪有人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周南给她递了一张纸,苏甜不理他,他胡乱地往她脸上擦了擦,语气软了下来,“是我嘴欠,无比宽容大度的苏甜甜苏妹妹,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小的一时嘴欠,不是有意要顶撞你的,看在他虔诚认错的份上,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 周南打小就有点表演天赋在身上,他把自己演成了古代专门给主子逗乐的小厮,演得浮夸又有节目效果,一通无底线服软的话说下来,让人忍不住被逗乐了。 苏甜很吃他这一套,没再哭了。 周南右手支着伞,斜罩在她头顶,无奈地笑。 年少娇气的女孩,怎么也长不大,明明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也要趾高气扬地哭着要人哄。 * 城区中心的兴华茶楼位于在絮南市的老城区里,虽然近年市政开发越来越迅速,但这片古建筑群却被保留了下来,被规划成 4. 三分甜 [] 周南离开后,苏甜站在茶楼门口等他,但等了许久,他迟迟没回来,几个电话打下去,始终没人接。 苏甜心情有几分焦灼,担心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心里一团乱,脑子里不自觉地脑补着各种可怕的可能。 她频频往那安静的巷子里看过去,却始终空无一人,心里越发焦灼难耐,唯恐周南遇上了什么意外。 刚要踌躇着去找他时,远处走来一个没撑伞的人,步履匆匆地,身影略有几分眼熟,苏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结果发现那是徐烟。 天上下着雨,徐烟没撑伞,一路小心翼翼躲着街道上遮挡的地方走来,大约是走得快,身上一片湿。 她今天扎着和平时在学校时一样的马尾,但额前的刘海被打湿了一片,整个人格外狼狈,没了平时的文静,却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风姿。 徐烟是南中出了名的乖学生,长得温柔脾气也好,哪怕成绩颜值都不如苏甜,但还是被南中学生戏称为“小校花”。 徐烟一路寻着秦骁离开的方向找来,小心躲着雨从茶楼侧门经过时,陡然看见苏甜站在那里,她有点惊讶。 苏甜一身简单的蓝白配色穿搭,宽松的短袖盖过大腿,只留下半截短裤,一双腿笔直修长,她就这么安静站在檐下,也像雨中最令人惊艳的画。 画中的少女气质温柔又清冷,等她稍微抬起那双黑亮的眸时,又会露出几许漠然而不近人情的情绪来。 可远观而不可靠近。 徐烟几度张了张嘴,想问问秦骁的去向,但猛然撞进了苏甜那疏凉淡漠的眼中,她又不敢上前搭话了。 苏甜是南中公认的“高岭之花”,平时在学校谁也不爱搭理,女生和她关系不错的,还能说上几句话,但她讨厌的,没一个能让她有好脸色。 徐烟刚巧就是她讨厌的那一类。 苏甜目光和徐烟相撞而过,她没搭理徐烟,低下头情绪烦躁地给周南打了几个电话,对面却始终没人接。 徐烟已经走远了,苏甜担心她和周南撞上,也快步越过她,按着刚才周南离开的方向去找人。 苏甜不知道周南在那里,漫无目的地在雨里找他,最后在一个安静的巷子里听见一阵吵闹声。 她循声而去,果真看见了周南。 周南和秦骁站在一起,面前还有三五个男生,二对五,实力有点悬殊,后脚跟过来的徐烟看得一阵紧张。 徐烟看了看周南,又看了看秦骁,张嘴想喊人,但目光碰见刚才撞了苏甜的男生,又惶恐不安地站在了拐角处。 苏甜站得更近,她本来想过去看看具体情况,结果周南一脚踢开一个人,扭头告诉她,“在那儿等着,别过来。” 他指了指拐角墙边的位置,示意她靠边站好,不许她过来,怕有人不长眼伤了她。 苏甜撇了撇嘴,撑着伞站在墙边。 徐烟没带伞,只能瑟缩在墙角处避免被雨水淋湿,但雨是从天边而来的,此举无异于掩耳盗铃。 她身上穿得一身贴合气质的衣着,显得乖巧极了,现在衣服都湿透了,像是被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说不出的狼狈。 苏甜翻了个白眼,低头踢着雨水不经意地往旁边走了两步,手里的雨伞不经意间罩在了徐烟的头顶。 徐烟愣了愣,有点意外,但还是礼貌地道了句谢,“谢谢。” 苏甜没说话。 雨水顺着风飘到徐烟身侧,把她的侧脸和手臂都打了个湿,苏甜略过她的目光顿了顿,“你可以靠过来一点。” 她的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 徐烟有点微妙,她悄悄抬眼打量苏甜,却见她已经看向了巷子深处正在打架的一群人。 昨晚台风刚过,现在雨水连绵不断地下,天边也是阴阴的,苏甜轻轻抬着下巴,帽檐把她的脸遮得有点模糊,但即便如此,也能让人注意到她那挑不出任何缺陷的五官。 她的鼻梁高高的,眼尾像是被高超的画手浓墨重彩画下的一笔,没有化妆,唇色是恰到好处的淡粉色,像是初春绽放的桃花,却又仿佛是冷冷的。 像是长在雪山的花,雪落在花掰上,把柔弱的花朵花叶层层叠叠地裹了起来,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雨水把徐烟裤腿打湿,她小心翼翼地挪了半步,靠里面走近了一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苏甜平等地厌恶着每一个喜欢周南女生,她不喜欢徐烟,对徐烟抱有恶感,每一次看见她,都抱有无尽敌意。 从她第一次透露出喜欢周南的心思,苏甜就极尽所能地阻止她见周南,霸道地不许任何人去喜欢他。 徐烟也因此苏甜感官也很糟糕。 自从第一次给周南递过情书被苏甜悄悄退了回来,又被她言辞冷酷地警告着远离周南以后,徐烟就再也没跟她说过话了。 巷子深处的两方人马打得难舍难分,一时分不清到底谁占上风,但周南和秦骁加起来就两个人,对面却有足足五个人,徐烟心里很是没底。 她频频探头去看,却因为隔着有一段距离,天上的雨稀稀拉拉地下,又把视线模糊了两三分,看不清楚具体情况。 徐烟心头不安极了,心急如焚地看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问身旁不说话的苏甜,“周南他们不会有事吧?” “看不下去的话,你可以冲过去帮忙,没人拦你。”苏甜看也没看她,神色不耐极地回上这么一句。 她不喜欢徐烟,毫不掩饰。 徐烟闭了嘴,不敢再开口说话。 苏甜直接报了警。 附近的街区有个派出所,她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面不改色地夸大事实,“你好,警察叔叔,天南街新城广场[1]对面的巷子里有人在打群架……都是未成年人……嗯,再不来可能要叫120了……好,谢谢警察叔叔。” 眼下情况根本没苏甜说得那么严重,徐烟忧心忡忡地问,“你这样报警乱说,警察不会把他们都抓进去吧?” “周南和秦骁他们也打人了。” 徐烟是典型的乖学生,从小没去过警察局,对警察局这个地方有些天然的敬畏,只偶尔从同学嘴里听说过哪个哪个混混学生打人被抓进去的。 苏甜看着那被周南和秦骁揍得躺在地上痛苦求饶的人,她唇边牵出一抹冷笑,“最好都抓进去,判个无期徒刑,这辈子别想出来了。” 打死算了! 苏甜闭上眼睛,不愿再搭理徐烟。 警察来到时,周南和秦骁以及对面的五个人都是懵的,最后一帮人都被警察抓进了局子里,苏甜和徐烟也跟了过去。 周南他们7个人都是打架参与者,刚进了警察局就被拉到一个屋子里被一位中年警察训斥了一通。 警察对着周南秦骁一通教训,徐烟赶紧指着其中一个被打得眼眶黑了一圈的男生控诉,“警察叔叔,周南他们不是故意要打架的,是因为那个男生要非礼我。” “他们是为了保护我才动手的。” 周南挑了个位置坐下,身上一片湿,苏甜坐在他旁边,低头抽出了仅剩的几张纸巾扔给了他,带着气。 周南眼快地接住纸巾,讨好地朝她笑了笑,擦干湿透的头发后,才接下了徐烟话,“对,警察叔叔,他叫许钦言,有前科,不信你去查查,他就是喜欢对良家少女动手动 5. 四分甜 [] 一行人在警察局待了一阵子,事情的始末警察最后终于从徐烟秦骁口中了解清楚了,大概就是徐烟从学校出来买东西,一路被许钦言跟踪。 在她路过天南街时被许钦言掐准了时间被堵在了巷子里,不巧被护花使者秦骁看见,秦骁当即动起了手,许钦言势单力孤,这才被打得当街跑路。 许钦言这一通乱跑刚好撞到了苏甜,周南和秦骁一起追了过去想出口气。但谁知道许钦言对徐烟动手有预谋,还有几个兄弟在这边,几人到场,两拨人直接干了起来。 碍于许钦言的行径恶劣,警察打电话把他的家长找来了,本来也想把秦骁和周南家长也找来,周南却伸直一双长腿,优越感十足道:“警察叔叔,我是成年人,可以自己负责,不用叫家长。” “而且我这怎么也算是见义勇为、除暴安良、惩恶扬善、为民除害吧。”周南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上,跟说相声似的一个一个成语往外蹦,厚颜无耻地给自己打出了五星评价。 警察没好气地训他,“都把人打成这样了,你好意思说除暴安良?你是觉得自己很善良吗?这几个人是不是你打的?” 他指了指对面几个男生,那几个人身上无不是挂了彩的,就连秦骁脸上都带着些许擦伤,偏偏只有周南毫发无损。 “那是他们技不如人。”周南道。 警察瞪了瞪他,出言训了他几句。 许钦言行为恶劣,但未成年,需要教育,周南秦骁也把人打得很重,也需要教育,在她们的家长到来前,警察决定对他们进行一场思想道德教育。 全程没有参与打架的徐烟和苏甜被请了出去,两人乖乖地被一名年轻的女警带到了大厅里等着。 台风刚过去,还是雨天,来警察局办事的人不多,女警还很体贴地给苏甜和徐烟一人倒了一杯温水,让她们耐心地等。 苏甜接过女警递过来的温水,礼貌地道句谢。 女警飒爽的身姿从她旁边走开时,她突然抬起头道:“姐姐,其实里面那个自称是我哥哥的人是我的男朋友。” 苏甜脸不红心不跳地歪曲事实,“我们从一起长大,他就喜欢这么叫。” 女警对周南很有印象,在那一帮人里,就属他最不怕警察的,她忍不住笑了,“看出来了,挺紧张你的。” 明明自己被雨淋得像落汤鸡,但在第一时间细心地对苏甜嘘寒问暖,一会儿问她有没有淋雨,有没有着凉,一会儿又问问她受没受伤,一直没停过,唯恐她受了委屈。 苏甜很喜欢别人这样“美丽”的误会,她脸上露出了些许甜笑,毫不吝惜地夸赞道:“姐姐你看人真准。” “男朋友打人挺狠的,回家好好教育他,让他下次不能这样乱打人了,会打出事的。”女警谨慎提醒了她一句,随即回到了工位上继续自己工作。 女警离开后,全程听见苏甜乱说的徐烟忍不住了,她反驳,“苏甜,你明明在胡说八道,你和周南明明不是那种关系。” 苏甜堪称川剧变脸,很快收起了刚才面对女警时那副软甜的模样,不阴不阳地刺了徐烟一句,“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徐烟被堵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抿着唇告诉她不争的事实,“周南他说过不喜欢你的。” “不喜欢我又怎么样?” 苏甜轻笑了一声,她眼睛越过窗外望着雨幕下远处的世界,满不在乎道:“只要他在意我就够了。” 周南不喜欢她,苏甜很清楚。 但这并不影响她喜欢他,想要把他永远地拴在身边,不允许任何女生靠近他半步,也不许他眼里有其他人。 年少的苏甜在自己的世界里画了一个圈,圈里只有她和周南,她既不允许他走出半步,也从不让别人踏进来。 那个从小陪她长大、口口声声说过要娶她、小心翼翼保护她长大的少年,本就应该和她在一起的。 苏甜垂下眼帘,右手紧捏着那杯温水,满目冰冷。 窗外的雨从绵绵细雨变换成了根根雨针,清脆利落地敲击在窗户上,仿佛要在这台风季里演奏出一场雨的演唱会。 “苏甜,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徐烟不合时宜地出声,打破了苏甜逐渐被雨声拉远的心绪。 “我凭什么不能?” 苏甜毫不留情地嘲讽徐烟,笑她不自量力,“徐烟,不要做这种无谓的努力,不管周南会和谁在一起,只要有我在,他不可能和任何人在一起。” “你可以喜欢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但唯独周南,不行。”她目光停在了徐烟身上,那双黑亮的眸中是透彻的冷。 “不行”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像是燃起了火星子的炮仗,随时要把人炸得血肉模糊。 徐烟张嘴想抨击苏甜自私的想法,这时周南和秦骁却被那位中年警官送了出来,她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苏甜也收敛起了身上极端冲突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端起捧着那杯水缓缓地喝着,脸上一派平静。 一杯水下去,周南已然略过了徐烟阔步走到了她面前,他关心地问她,“没饿坏吧?” “饿死算了!” 苏甜瞪了他一眼,见他身上衣服半干半湿的,被中央空调一吹,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她发作的话咽了回去。 “谁叫你非要追过去的?下着雨呢。”苏甜语气抱怨着,又止不住地心疼他,“会不会感冒了?” 她摸了摸他的衣服,又潮又湿的,像极了回南天时怎么也晾不干的衣服,穿在身上也黏黏腻腻的。 大约是淋过雨,室内也开着温度不高的空调,他身上的温度比平时要凉,摸上去就像冰棍的温度,凉凉的,散着湿冷的潮气。 “哥哥我啊,没你那么体弱多病,不碍事。”周南把衣服从她手里拽了回来,不以为意道:“你没事就行,走,去吃东西,别饿坏了。” 苏甜从小胃不好,不能轻易挨饿,从进局子开始,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事,就连警察叔叔教育他,他都连连点头,却没听进心里去。 “拉我起来。”苏甜坐在位置上不愿起来,故意朝他伸出手。 周南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他的掌心是温的,怕她摔倒,他很稳地扶正她,等她站稳了,他才把手抽了回来,插在了口袋里,“走吧。” 少年的温度在掌心转瞬即逝,苏甜握了握手,有点眷恋这样的温度,但余光看见一直盯着他看的徐烟,她又是一阵说不出的烦躁。 苏甜故意站在周南右手边,不着痕迹地隔开后面徐烟望向他的目光后,才对他命令道:“回家。” “喏,这边请。” 周南学着电视机里太监奉上的语气,把她当成小主,嬉皮笑脸地跟在她身后,随她离开。 十几年如一日的,如影随形。 离开之前,他特地和秦骁打了个招呼,但却从头到尾没多看徐烟一眼,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徐烟神色黯然。 似乎只有在苏甜面前,周南才是活泼的,多变的,他很会哄苏甜,却从来没对她说过软话 6. 五分甜 [] 苏甜目露不悦,她手里的伞往周南头顶倾了倾,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许他多看徐烟一眼,骄横地催促他回家。 秦骁看不过去,直接指责她,“苏甜,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不去就不去吧,怎么还管周南来不来呢?徐烟惹你了?” “还是说他们两个一起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你这么见不得他们在一起,连吃顿饭也得指手划脚?” 莫名被戳穿心意,苏甜宛若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了,但她从不会对周南之外的人发脾气,只能高冷地扭过头去不搭理人。 周南难得没替她出头怼回去,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她,他顺着秦骁的话奇怪地说,“对啊,甜甜,只是吃顿饭而已。” “她没惹我,我和她又不熟。”苏甜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冷哼了一声,“我只是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秀恩爱而已。” 她的目光从秦骁和徐烟身上扫过,故意乱点鸳鸯谱,假装无知误会他们的关系,挑事意味十足。 徐烟下意识地看着周南,唯恐他误会什么,着急地要澄清关系,“我和秦骁不是那种——” “不过既然一定要感谢周南,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苏甜打断了她的话,她朝徐烟挤出一抹仅她可见的冷笑,冷淡道:“反正我们本来就是要吃饭的,不如一起吧。” 周南没意见,秦骁也没有。 徐烟想和周南一起吃饭,还抱有挽回这段感情的念头,但苏甜对她很不友善,她也不想和苏甜一起,可众人一致同意,她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顺从。 最后几个人一起商量着去了警察局对面不远处的城区广场,从警察局右边直走一段路,跨过天桥就能直接上去二楼。 城区广场的二楼三楼是专门的餐饮区,苏甜不想上三楼,其他人只得迁就她,一同来了二楼的一家口碑较好的粤菜馆。 因为下雨的缘故,即便是到了午餐时间,餐馆里也没几个人,很安静,老板在收银台上无聊地打着斗地主。 看见有人进来,他抬眼看了一下人数,立马扬声指挥服务员去招待顾客,自己则重新开了一局牌。 一位年轻的服务员引着他们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另外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服务员捧了菜单过来。 周南接过菜单,习惯性地先给了坐在里侧的苏甜,让她先点,“想吃什么,自己看看。” “早上没吃早餐,别饿坏了。” 苏甜看也没看,直接对服务员道:“招牌菜都来一遍,点最贵的,不要甜,不要辣,再来一扎柠檬水。” 徐烟下意识合算起了菜单上所有招牌菜的总价,忍不住悄悄看了看苏甜,心里开始揣测她是不是故意针对的。 这家菜馆的菜不算太贵,但西城区是絮南市的老城区,物价也不便宜,店里最贵的菜加起来足以让还是个学生的徐烟大出血。 苏甜没注意徐烟的打量,又或者注意到了,但她并不关心,根本就不在乎徐烟会怎么想她,甚至乐得给她添堵。 苏甜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痛快了,总要想办法让别人也不舒坦,她的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闺蜜楚承欢评价她是心理扭曲,劝她改改这种坏脾气,苏甜坦然承认,却不愿意改。 她摘了帽子,自顾自地理了理头发,一头柔顺的头发在空中飞扬,散着浅淡好闻的茉莉花香,发尾不经意打在了周南的脸上。 脸上一阵挠人的痒,周南无意识地侧了侧脸,他制止服务员记菜单,“别听她的,她很多菜都不吃的。” 说着,他翻开菜单,除掉甜的辣的、带姜葱蒜和香菜的、带刺的鱼,最后点了苏甜平时最爱吃的醋酿丸子、酸汤肥牛、香芋炖肉、醋溜黄瓜还有一个卖相漂亮的娃娃菜。 不算过分,恰到好处的份量。 徐烟神色稍微缓了一下,忍不住多了周南一眼,直到苏甜扬着下巴指使着周南给她洗餐具,她才黯然低头,和秦骁各自点了几个合自己口味的菜。 菜馆的所有菜都是现炒现做的,服务员拿了菜单离开后还要等一段时间,几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十分无聊。 苏甜和徐烟不对付,等待期间,秦骁和周南约着来了一局游戏,结果秦骁操作太烂了,周南嫌弃地结束了战局,不愿再打。 周南打游戏时,徐烟眼睛悄悄地往他身上看,苏甜心里不痛快,总觉得自己东西被旁人觊觎,她侧过身去,往周南身边靠了靠,挡住了徐烟的目光。 周南闲了下来,苏甜不想他搭理徐烟,开始没话找话,无聊地开口问他,“你昨晚又熬夜了,今天怎么这么早起?” 周南是个十级夜猫子,放假晚上两三点才愿意睡觉,还爱睡懒觉,放假让他早起比登天还难。 她侧着头看他,姿态亲近,过分的暧昧。 周南没觉得哪里不对,他瞥了她一眼,懒洋洋解释了句,“你昨晚没吃饭,怕你饿着,给你买早餐去。” “好不容易放假一天,本来想带你去喝早茶的,谁知道你还没起床,真是没口福。”周南笑话她。 苏甜憋在心里的闷气陡然烟消云散了,嘴上却得理不饶人,“谁要你跑那么远去了,下了那么大一场雨,差点淋死了。” 想了想,她又和他重新约定,“下次放假,不下雨的时候再去,你早点起床,不要熬夜。” 周南“嗯”了一声,没反对。 只要苏甜想,哪怕只是随便说些琐碎无趣的日常,也能轻而易举地夺走周南所有的注意力。 周南自然而然地没和徐烟说上话,注意力一直在苏甜身上,神色散漫又认真地陪她聊着天。 周南苏甜两小无猜,自打有记忆伊始,就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总爱互相分享彼此的心事和秘密,长大后的苏甜也不曾改变。 即使后来有了好朋友,她也喜欢第一时间和他分享一切。 苏甜昨晚睡不好,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一下台风雨太大,早上醒来时阳台上精心栽种的花也被淋得蔫头耷脑的。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拐到他的考试上,苏甜忍不住教训起了他,总想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少玩点手机。 周南一阵头疼,“嗯嗯嗯”地应了声“好”。 苏甜话说的小声,却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抱怨着说话的语气在别人听来更像是撒娇——明明她在学校对别人总是爱答不理的,但在周南面前又过分的话多,不生气时就像被捋顺毛的猫,慵懒乖顺。 苏甜说的其实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在他人看来十分的无聊,但周南却都很认真地听着她说完,脸色没有半点敷衍。 平时周南在学校很混,是老师眼里典型的不听话也不好管教的“坏”学生,连老师骂他,他都不会认真听,但苏甜说他,他却没有任何不耐烦。 周南可以听话,但似乎只听苏甜的话。 徐烟握着瓷白的茶杯,无意识地喝下大半,菊花泡的茶,清香甘甜,但此刻喝进嘴里,却是一片说不出来的涩。 服务员接二连三地端了菜上来,上齐后,几个人拿起了筷子,各自安静地吃起了饭。 餐桌上一片安静。 苏甜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周南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只是在夹菜的时候会自然地照顾她。 “你管这叫不喜欢吗?”徐烟无意识观察着对面时,耳边陡然响起秦骁故意压低的声音,“我看比起喜欢你,他更喜欢苏甜。” 秦骁并不是诚心诚意想请周南吃饭的,单纯是想让徐烟认清现实,让她知道周南其实根本不喜欢她。 不仅不喜欢她,还特别在乎苏甜。 和苏甜比起来,徐烟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如果按在意程度划分喜欢,那他一定是喜欢苏甜的,从开始到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下意识地照顾她。 仿佛是出于本能的习惯。 而从始至终,他没有额外多给徐烟一个眼神,倒显得一切都像是徐烟在自作多情。 秦骁笑眯眯地给徐烟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却在她耳边压着声音肆意嘲笑她,转头又若无其事地吃着碗里的饭。 徐烟手里的筷子紧了紧,她心里陡然窜了起一阵不服输的气,她夹起了面前鸡翅,温柔地对周南道:“周南,我记得你喜欢吃——” “我想吃虾。”苏甜突然道。 “没有点虾。” 周南给她夹了一颗肉丸子,从头到尾他只碰了自己面前的菜,压根就没发现秦骁点了一盘虾。 “那里有。” 苏甜指了指了秦骁面前的那盘被他吃了一半的虾,周南想也不想就拒绝道:“那是人家秦骁点的,你看他多喜欢吃虾,别跟人家抢。” 但谁知他话一落,秦骁立马体贴地把那盘虾换到了苏甜面前,他绅士道:“喜欢吃就多吃点。” 大有煽风点火看好戏的姿态。 苏甜矜持地道了句谢,转头就满眼期待地看着周南,见他满脸不愿,她犹豫了一下,建议道:“或者晚上我们吃虾。” 这话落到了周南耳中自动编译成就成了一句恶魔的低语,“周南,我现在吃不上,今晚我就要买一斤虾让你剥到吃不上饭”。 苏甜被惯坏了,总是要人迁就她,从来只有别人顺从她的份,但凡不顺着她来,她就会想方设法加倍还回去。 她喜欢吃虾,但从不自己动手剥。 周南忆及过往被折磨的经历,他马上放下筷子,替她把剩下的虾全剥了,嘴上冠冕堂皇地劝她,“想吃就现在吃,不用等晚上,晚上我带你去吃点别的。” 苏甜心情愉悦地翘起了唇,这才佯装刚刚注意到徐烟的举动,擅自替他开口拒绝,“周南他不爱吃鸡翅。” “我喜欢吃,也给我夹一块呗。”苏甜不给徐烟脸,秦骁却喜欢,他把碗凑了过去,朝她灿烂的笑。 但那样的笑更像是嘲笑。 徐烟心里又羞又怒,原本对苏甜仅剩的一丝好感瞬间消磨干净了,她给秦骁夹了块鸡翅,随后低下头沉默吃起了饭。 一顿饭不尴不尬地吃完了,也不知是谁更难受,最后徐烟准备结账时,却被老板告知苏甜已经给了钱。 、从一开始,苏甜就没想过真的要蹭徐烟的饭,只是不想让她有机会和周南吃饭罢了。 徐烟的心思,她比谁都清楚。 但只要她在,她不会让徐烟有任何单独接触周南的机会,哪怕仅仅只是吃个饭,她也不允许。 年少的女孩,娇蛮又霸道,吃完饭过后,就马上催促着周南离开,不许他多留一分钟。 等徐烟反应过来时,苏甜早已和周南率先下了楼,连声招呼都没打,从不掩饰对她的不待见。 外面下起了大雨,徐烟和秦骁走下去时, 7. 六分甜 [] 台风假刚过去,第二天就放了晴,炎热的酷暑重新归来,南中枯燥的高三生活也重回正轨。 一年后是高考,尽管教育局勒令不许违规补课,但南中还是悄悄地让学生签下自愿书提前了一个月上课。 正值八月酷暑,南中的高三生们却要早早地和暑假说再见,不辞辛劳地提前从家里回到了学校。 开学刚过去一周,南中进行了一场开学摸底考试,成绩一出来,各科目都是一片惨不忍睹。 才刚开学,各科目老师都没正式开启教学计划,各自讲卷子,除了晚自习,一天里共计八节课,早上五节课下午三节课,其中有六节课都是在讲卷子。 最后一节课结束后,老师一声下课,抄起教案转身离开,身后只余一片萎靡不振的“老师再见”,有气无力的。 目送老师离开后,教室里的学生们也接二连三地收拾着书包约着去饭堂吃饭,也有相约去打球放松的,还有一些哪也不去,一门心思对着考试的错题。 周南暑假有一半时间在家里打游戏,剩下半个月偷偷谈恋爱,学习的事一点没上心,开学考试成绩一出来,直接现了学渣的原型。 考了班级倒数第一。 生物更是史无前例地考了0分。 苏甜恨铁不成钢,她生气地把试卷砸到他身上,“周南,你再这样不好好学,下次你妈再骂你我就不帮你说话了。” “考这么差,你是怎么好意思熬夜打游戏和上课睡觉的?”苏甜毫不留情地嘲讽他。 看着他成绩单上三百出头的分数,苏甜脆弱的心脏被深深地刺痛了,比她自己考砸了还难受。 开学考之前她还不知道他偷偷谈恋爱,专门花了一周时间帮他整理了所有科目的复习资料,考前还给他押题讲题,结果他考了倒数第一。 他怎么对得起她的? 苏甜从进了南中校门开始,每个学期考试都是维持在年级前十的水平,状态好时能位列第一,可以说,在她的学生生涯里,她就没体会过什么叫倒数。 这么多年来,周南成绩再烂,但有她给他开小灶,总能拉扯着他排到班级中下游,从来没试过考倒数那么丢人的。 苏甜气得心脏生疼。 如果她有心脏病或者高血压,现在她大约已经要叫救护车了。 “我保证下次一定考好。” 周南接过扔到脸上的试卷和成绩单,终于正眼瞧起了自己考了几分,语数英正常发挥,物理化学一如既往地拉胯,生物忘记把答案写到答题卡上,考了0分。 “甜甜,其实就是生物拉低了我的整体分数,你看我其他科目都是正常水平,也不算很——” “烂”字到了嘴边,顶着苏甜冷冷的眼神,周南没敢说出口,他心虚把试卷扔回了课桌上,悄悄拿书把象征“耻辱”的成绩单压好。 苏甜发火瞪他。 周南站了起来,佯装自闭地侧过身去,额头抵着窗框,右手偷摸地把藏在课桌里的手机拿了出来,靠在窗边悄悄地玩。 少年死猪不怕开水烫,苏甜气得不想理他。 放学时分,校园广播站正用英语播放着无聊的日常新闻,纯美式口音,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后,终于换回了纯正的中文。 一道清甜的女声突然从广播里传了出来,带着笑意,只听她道:“接下来一首《偏偏喜欢你》,送给周南。” 这是南中广播站经典的点歌栏目,一直是南中最热门的节目之一。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都喜欢在这个栏目以匿名的方式悄悄地为自己喜欢的人点歌。 《偏偏喜欢你》如是。 广播里主持的声音安静了下来,旋即一阵轻缓的旋律开始扫荡着南中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 ……[1] 后排的苏致远听见广播里传出那熟悉的旋律,他瞬间从瞌睡中醒来,打了个呵欠后,他又一次问周南:“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偏偏喜欢你’到底是谁吗?” 这首《偏偏喜欢你》从高一开始就固定每天掐准在五点二十分准时响起,已经持续整整两年了。 在高一至今六百多天的时间里,只要学生还在上一天课,这首歌必然会响起,已然成了南中的每日经典曲目了。 到底是谁在这么执着地暗恋周南这个问题,不仅苏致远想知道,13班其他人也想知道,就连其他班的同学都在好奇那个人到底是谁。 虽说周南长得好看,在学校人缘不错,追他的女生不少,但很多女生基本上都是阶段性追他的。 年少的喜欢,张狂也胆小,被周南直白的拒绝过后,就再也没人会对他死缠烂打了。 真正算起来,实际上能从高一开始,直到现在还如此长情地喜欢着周南的人,真的就只有这位匿名点歌的同学了。 繁忙而枯燥的学生生活难免有些无味,少年少女青春期春心萌动的暗恋小故事总是那么地惹人好奇。 周南靠在窗边没说话,苏致远满眼八卦,对着他一阵挤眉弄眼,“人家可是足足给你点了两年的歌了,痴情不改啊,你就真的一点都没想过把人找出来,痛痛快快地来一场校园‘黄昏恋’?” 为何我的心不会死,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 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1] 耳熟能详的歌词从广播里传出,周南下意识地看了苏甜一眼,但下一刻,他嗤笑了一声,不领情地答了句,“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叫她点。” 苏致远对他的冷漠大感痛心,但又压制不住好奇心,很是热情地怂恿他,“我认识一个高二的师妹,她上一年进了广播站,你要是想把人找出来,我可以帮你托她调查调查的。” “保证不出一周,你就可以知道她姓甚名谁,在哪个班。” 南中广播站的点歌栏目虽然是匿名的,但接收投稿的人却还是广播站的学生,只要有心,想把人找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可惜,周南从来不是那个有心人。 他对那位执着的暗恋者毫不感兴趣,甚至狠狠地鄙夷了一下这位同学糟糕的眼光,“我要是知道她是谁,我肯定会叫她去挂个眼科好好治治眼睛。” “为什么?”苏致远纳闷道。 周南眼睛从手机挪开,他神情浮夸地表达了他的匪夷所思,“她竟然喜欢我这么久而不喜欢家里有钱长得好看成绩还好的谢迟,这眼睛得多瞎——嗷!” 脚下陡然被一本厚重得像砖块一样的英语字典砸了下来,周南一声痛呼,嘴边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英语词典很重,像砖块一样沉,冷不丁从高处砸了下来,饶是周南再皮糙肉厚,也还是被砸得一阵疼。 他一下子趴回了桌面上,脸色略微痛苦,两根齐齐整整的眉毛拧着抖了起来,活像要打架。 罪魁祸首苏甜慢吞吞地弯腰把书捡起来,她十分无辜地看着周南,却毫无诚意地道歉,“抱歉,手滑了。” “我怎么看你是故意的?”周南扭过头去,咬牙切齿,却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表 8. 七分甜 [] 苏甜哭着下了楼,在高一教学楼前的花亭里坐了下来,花亭前是一个开满鲜花的小花园。 花园里是一片应季盛放的花朵,姹紫嫣红,又生机勃勃,却怎么也讨不了少女的欢心。 朵朵紫色的牵牛花绕着中心花亭的柱子攀爬盛放,长势喜人,却还是逃不过被摧残的命运。 苏甜坐在亭内的长椅上,恼火的摘下耳旁的几朵长势喜人的牵牛花往地上砸,脚一碾,踩了个稀碎。 周南跟过来时,她手里正扯着一朵鲜花往地上扔,地上是一片紫色的花汁,像被用少量水调成浓稠的紫色,鲜艳昳丽。 “滚远点,不想看见你!” 苏甜发脾气时,总是蛮不讲理的,她拽起一整支牵牛花的藤蔓,泄愤似的地往他脚下抽,不许他靠近半步。 周南装出一副被抽疼的模样,单着脚灵活地跳到她身边,又混又欠地把那半截花蔓抢了过来,却被她不讲理地一顿打,他龇牙咧嘴地装疼,却始终没能惹来她的半个眼神。 苏甜没再看他,趴在护栏上悄悄哭。 周南脑子里莫名浮现出《红楼梦》里林妹妹各种无声垂泪的名场面,他一阵头疼,很无奈地开始道歉认错。 他在她耳边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我错了”,无条件道歉,但没想到弄巧成拙,他越是随便乱认错,苏甜哭得越凶,一直悄声低泣着。 少年紧张却又不真诚地认错,在耳边喋喋不休,像最烦人的苍蝇,苏甜心里堵着那口气终于忍不住了,她指责他,“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谢迟,我讨厌他,很讨厌他,这辈子都不结婚我也不可能喜欢他,少拉着他往我面前凑!” 她狠狠推开他,扭过头去不说话。 谢迟是南中公认的校草,长得帅家境好,成绩常年定居年级前十,学校不仅很多人觉得苏甜和谢迟很配,就连周南也深以为然。 周南自认谢迟很有当他妹夫的潜质,打从认识谢迟开始,就欠的慌,一而再再而三地撮合他和苏甜,经常自告奋勇地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高二那年,他精心给苏甜安排了一场约会,等苏甜满怀期待赴约时,结果到场的是谢迟,那天苏甜和谢迟很是尴尬地看完了一场电影,后来她气得再也没和谢迟说过话了。 谢迟也觉得周南脑子有点大病,苏甜对他有意见,自觉地退避三舍,从不和苏甜同框出现,就连一同站在升旗台上接受表彰时也要和她分开站。 明明双方谁也不喜欢谁,彼此回避,周南却偏偏一厢情愿觉得他们很配,直到现在还不死心,自以为是地想要他们在一起。 苏甜心里怄的慌,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满心都是说不出口的苦涩,像年少大病时吃过的无数中药,一口下去,苦不堪言。 眼前人是心上月,明明笑如朗月,可他的眼睛里偏偏没有她,总喜欢操心她的人生大事,喜欢把她往外推。 一次又一次,永远这样。 苏甜越想越气,说话的话像刀子一样伤人,口不择言地讽刺他,“这么恨不得我谈恋爱,巴不得我赶紧嫁出去是吧?” “讨厌我就直说,大不了我今晚就滚出你家,有多远滚多远,保证不在你面前晃。” “苏甜!”周南火大了,他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很冷,“这种话能不能不要整天挂在嘴边?回回吵架你都要把这种话拎出来说一次吗?” 苏甜被他一吼,眼泪越掉越多。 委屈极了。 周南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心里那股火气又被压了回去,像打架打输了垂下尾巴萎靡不振的小狗,连耳朵也耷了下来,“对不起甜甜,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甜甜,哥哥错了,别哭了好不好?我下次不这样了。”他悄悄拽了拽她的袖角,声音软和地撒着娇,再没了刚才凶悍的气势。 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她被他欺负哭,他一身得意与嚣张,淘气得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但到头来他还是会率先服软哄她。 会服软认错道歉,“甜甜,哥哥错了,哥哥坏,哥哥再也不欺负你了,不要哭好不好?” 也会佯装生气地抱着手重重地“哼”一声,在她耳边大声恐吓她,“苏甜甜你不要再哭了,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假使一切都不奏效,他就会很没骨气地滑跪下来,虔诚地双手合十求原谅,“我跪下来求你了,甜甜不要生气好不好?是我错了。” 如果跪下来也没用,他就发挥他的戏精天赋,挤出几滴鳄鱼的泪,“甜甜我也哭了,呜呜呜~你怎么还不原谅我啊?哥哥真的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欺负你了。” 十几年过去,17岁的少女还像当年那样爱哭,仿佛从没长大,但19岁的周南却再不是曾经的小少年了。 如今他的演技也没精湛到可以动不动地就哭出来,也没脸皮厚到可以直接跪下来求她原谅,只能在她耳边温声软语哄她,“甜甜,我真的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他妈真的错了! 软声软气哄了半天,怎么都不奏效,少女的脸,像下雨的天,连绵不断地下,始终不肯放晴,周南麻了,他在心里暴躁地骂了句脏,但却没敢把这种话说出来。 年少丧失双亲的女孩,比谁都要脆弱敏感,每每他说话说重了,或者无意失言,总能惹来她的过分解读,觉得他讨厌她,觉得他嫌弃她,随之而来的就是没完没了的哭,甚至是崩溃。 像一朵名贵又娇弱的花,需要时时刻刻用爱去精心滋养着,经不起任何打骂苛责,一旦失言伤了她,她就会开始悄悄枯萎。 周南背靠在柱子上,后脑勺轻轻地往后砸,他仰头看着天边的火烧云,阳光有点过分刺眼,他闭上了眼睛,头疼得说不出话来。 苏甜坐在长椅上,周南立在她身侧,落日余晖斜斜照入花亭里,亭前的一茬紫色郁金香也像沐浴在光里,一立一坐的两道影子交织成一团混沌的黑,密不可分。 “哟,南哥,约会呢。” 洛明然抱着篮球从远处走来,看见凉亭坐着一个女生,周南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姿态亲昵得引人遐想,他没忍住 9. 八分甜 [] 下午六点时分,正是篮球场人最多的时候,周南和一帮男生去打篮球,碍于苏甜对谢迟的抗拒,周南没敢和他玩到一块去。 苏甜在球场旁边坐了会儿,亲眼看着少年以极其漂亮的姿势投了篮,旋即和队友得意地击掌,眉眼飞扬,如夏花盛放,热烈也张扬。 场外一阵欢呼喝彩,左右的男生吹着响亮的口哨大喊一句“漂亮”,满满的都是挑衅,对面不甘示弱,长长“吁”了一声以示不服。 青春骄扬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也不服谁,随即两帮人又在落日挥洒的球场上重新厮杀了起来,地面上舞动着灵活的人影,活力四射。 苏甜坐在篮球场旁边的树荫下,球场外侧人不多,零零散散地立着几个男生,男生们异常活跃,在周围或喝彩或互怼,吵得她一阵头疼。 苏甜性格和周南不一样,周南从小性格就活泼好动,在教室里坐不住,困在教室里安分听课于他而言就是一种酷刑,与坐牢无异。 平时一下课或者放学,他总爱和班里的男生混在一起,在学校里人缘出奇的好,就连素来不爱跟人打交道的谢迟也和他能玩到一起就可见一斑。 而苏甜和他截然相反,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置身在吵闹的人群中会让她心烦无比,一刻也不想多待。 周南说她是社恐,总是鼓励她多主动和班里的女生一起玩,但年少的女孩,总爱凑在一起聊各种小八卦,而南中校园八卦的中心总是离不开谢迟和周南以及徐烟,苏甜一点也不爱听。 平时在课下,她宁愿别人多问她几道题,或者自己多做几张卷子,多背几个单词短语或者古诗词,也不大愿意和其他女生聚一起闲聊——这于她而言是一件事无聊且毫无情绪价值的事情,甚至不如看一本狗血的青春疼痛文学带给她的乐趣大。 场上苏致远和周南默契的十足,彼此“狡猾”配合,又一个篮球入框,一阵鼓掌喝彩的声音再次应声而起,苏甜终于没忍住,站了起来,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她才刚离开树荫,一个陌生的男生突然迎面走来,递给她一杯泛着凉的柠檬水,杯里仅有几块冰,在这酷暑的盛夏里,显得过分吝啬。 男生怕她不知道是谁给她的,特地向她解释了一句,“是刚才周南让我买给你的,他说你会口渴。” 苏甜点头道了句谢,她抬眼看着篮球场上恣意挥洒汗水的少年,唇边露出了一抹笑,但很快又如昙花一现般地消失了。 原来送饮料的男生转身离开,苏甜出声叫住他,“帮我告诉周南,我去那边走走,让他打完过去找我。” 她指了指篮球场最边缘的观众席处,下方是各种户外运动器材,人却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女生在那里踢毽子。 苏甜走了过去,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身后是一棵粗壮的大榕树,榕树枝叶繁茂,轻而易举地就挡住了所有阳光,偶尔阴风徐徐,很舒服。 这处位置视野极佳,离篮球场不太远也不算近,没有场外震耳的吵闹声,又能清楚地看见场上的情况,苏甜很喜欢。 她捧着手里那杯不太冰的柠檬水喝了几口,酸甜舒爽的滋味在这八月的盛夏里让人本能地心情愉悦。 她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逐着篮球场上的少年,周南虚晃一枪灵活传球,进球之际,有人突然从远处喊她,“苏甜。” 苏甜下意识地看了过去,但看清楚来人后,她吝啬地收回了目光,没有搭理人。 徐烟手里拿着一把折好的伞走近,站在苏甜面前,把昨天借的伞还给了她,很有礼貌地道了句谢。 苏甜把伞收了回来,没有说话。 女孩高冷难攀,眸色淡似轻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人下意识地不敢与之搭话。 徐烟还完伞,却不肯离开。 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犹豫了好久,她才鼓起勇气主动和苏甜说话,却是莫名其妙的话。 她突然细数起了苏甜近段时间做过的事,说起苏甜哪天晚上哭了,哪天早上吃了什么,哪天去了图书馆,哪天身体不舒服,对她的一举一动可谓了如指掌。 徐烟是南中知名的亲善型小美女,很有涵养,说起话来也细声细语的,很温柔,也很和气,说话也听不出半点恶意。 但她言辞里却分明透露出质疑苏甜故意作乱,阻挠她和周南在一起——她话里提的那些事,都和周南有关。 例如7月16日那天晚上九点多,周南还没回家,苏甜浅睡了一下,做了个噩梦,害怕得不行,哭着打电话找他。 例如7月19号那天早上,她临时起意,和周南约着谢承运、楚承欢去茶楼喝茶吃点心,聚了一上午。 例如7月22日那天,她心血来潮想去逛图书馆,强拉着还窝在卧室里打游戏的周南陪她去逛了一整天,直到下午五点才回家。 例如7月23日那天,她因为前一天晚上周南去吃路边摊,她也馋得想吃,结果第二天胃病犯了,他陪她去医院挂了一天的水,一直在照顾她。 苏甜和周南从小一起长大,周父周母一直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周南,也没有太多精力照顾苏甜,自从她父母不在后,只有周南一直照顾着她。 周南从小缺乏父母的陪伴,苏甜也没有父母,在绝大多数时间里,他们像是彼此唯一的陪伴,她已经习惯了做什么事都要找他。 没想到阴差阳错坏了他的好事。 苏甜脸色淡了下来,那双看向徐烟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我什么时候找周南难道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经过昨天,徐烟已经适应了苏甜人前人后的两幅面孔,她说话依旧有礼,“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和周南在一起了?所以才这样的?” 徐烟并不想恶意揣度苏甜,可她昨天的种种举动却又让她很难不怀疑苏甜到底有没有从中作梗。 徐烟和苏甜的恩怨并不是从昨天开始的,最早可以追溯到她给周南递的第一封情书开始。 那时她还没有明目张胆追求周南的勇气,只能把所有的爱意都寄托在那封精心准备的情书里,悄悄压在他的课本下。 但那封情书还没到周南手里,就落到了苏甜手中了。 第二天,苏甜就把她约到教学楼天台,把情书还给了她,言辞冷酷地警告她离周南远点——那是徐烟第一次感受到苏甜的恶意。 毫不掩饰。 也像现在这样,嘲讽地笑着问她,“你到底喜欢周南哪里,我回去就叫他改。”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恶意,仿佛被她喜欢,于周南而言是一件多么倒霉的事。 苏甜在周南心里的位置举足轻重,她有轻而易举左右他的能力,这很难不让徐烟猜疑,她问:“苏甜,周南他是不是因为你才想分开的?我们之前还好好的。” 徐烟的话,已经问的委婉了,她想说的其实是,是不是你逼着他分手的,但说出口的终究还是留了几分余地。 周南的分手,毫无征兆。 而巧在分手前一天的晚上,徐烟听见苏甜给周南打电话,当时她突然在他接电话时和他说话,苏甜听见了,当即质问他,“你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