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卧底和敌方大佬he了》 1. 那个男人 [] 海滨城市的街角巷口总是弥漫着一股海水的咸味,随风而不息,但是这种清新的气息并没有让闻到它的人心里有任何宽慰之意。 因为这种味道,他们闻起来就和血腥的铁锈味一样平常。 临近港口那一带,视野宽阔,水泥地上沟壑纵横,似有杂草从缝隙中而起,随风摇摆。 岸边停摆的大型轮船不少,忙忙碌碌搬运货物的工人脸上都写着警惕,目光中又隐约有麻木。 一个身量中等、面貌严肃的男人在烂尾楼的侧墙外站立,在夕阳的余晖下抽完了一根烟, 最后一把摁灭了烟头,夹着文件夹快步进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辉腾里,坐在了驾驶座。 副驾驶座已经有一位年轻男人了,宽松的衣服掩盖不了紧实的身躯,侧脸平静,眼神却深邃。 那眸子里暗潮涌动,能让被俯视的人心生畏惧。 “据线人报道,宁吾就在在那栋烂尾楼下面被人开枪射杀,大概是因为还在反抗,”中年男人说道反抗二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会,随后面色不变地继续说,“黑手党的人就对着他腹部又捅了三刀。” 他说完,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纸,纸上图片文字交织——是法医的检验报告。 坐副驾驶的男人没接过,他仰头靠在座位上,那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此刻沉静到让人害怕,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中年男人把那些报告一把放在了车头,想要说什么,下意识地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 “局长。” 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并没有太多的悲伤的情愫。 H市公安局正牌局长昊远心虚地把烟又收了回去,看着男人正视着自己问道, “是哪一个?” 他深知这个男人的凶名,也知道他背上的累累荣誉和深沉血腥,被这样毫不掩饰地被看着的时候,昊远有些心惊肉跳。 但是作为一个局长,他刚刚拿着的东西又分外沉重,让他备经沧桑的心都染上了某种阴霾。 捏着烟蒂,透过车窗看着微波粼粼的海面,地平线上正驶来一艘体积庞大的轮船,那宽大的铁质船板上印着一个标志——八条黑色的线条从中心开始蔓延,到外部开始规整地形成圆形。 昊远看着那标志,面色恢复了严肃,口吻淡然而沉着:“黑漆花。” 三个月后, 一位穿着黑衣的瘦小男人穿过走廊,大概是因为走得太急,还在打电话,撞到了一对男女。 那女人穿着奢华而暴露,被身旁一个男人搂着,感觉到自己被撞了,顿时破口大骂:“没长眼睛啊,会不会走路啊!” 谁知那瘦小男人一改讲电话时的恭顺,转过头来的瞬间眼睛都变得凶恶:“再说一句就挖掉你的眼睛!” 女人看到了他手腕处的纹状纹身,吓得娇躯发抖,不敢呼吸。 身旁搂着她的男人也变了脸色,忙递上一包烟:“抱歉抱歉,不知道这是沙哥的地盘,小弟这就走。” 瘦小男人一把将烟裹紧在了怀里,不再理他们,快步走过了拐角。 余音还在走廊回荡:“快叫沙哥来!出大事了,玉面阎罗来了,这边顶不住了。” 女人脸色还很苍白,站不稳,嘴里还嘀嘀咕咕地想要找回场子:“不就是沙鳄吗?真是,有黑漆花坐镇,他算个鬼咯。” 给烟的男人没了刚刚低声下气的模样,蛮横地带着她快步走了:“你懂个屁!他们都惹上玉面阎罗了,指不定被怎么收拾了,还是快点走,别瞎惹事。” 从走廊穿过,进入一个装潢精美的大厅,里面三两聚集的人群正围着赌桌喧闹着。 赌桌正中央的骰子被人捧着抖了好几下,最后被扔在了花色盘上。 “快押快押!” “别这么着急啊,看看热闹不行嘛?” “让开让开,别挡着我的视线!” 在这群疯狂赌徒的正头上是二楼的看台,此刻正被红幔严严实实地遮住,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 红幔外面有这两批人聚着,一批身着黑色西装,身体挺拔,面色却凶戾。 另一批不停张望,一副大难临头想逃又逃不掉的怂货模样。 刚才打电话的瘦小男人拨开幔布走进里面,宽阔的看台上摆着餐桌,餐桌上摆好了红酒,却分毫未动。 赌场的负责人老二坐在一边,面色悻然,两只手彼此不断摩挲着,额头上都出了肉眼可见的汗。 而在老二对面坐着的一个男人,穿着黑灰色的卫衣,戴着兜帽,看不见那张脸,只见帽子下黑色的碎发凌散。 这人好似对周围的一切声响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后靠椅背坐着,像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观摩着自己的手。 平心而论,那手修长,与黑相称的白带着一丝病态,自带与整个身体都非常契合的瘦感,异常吸引人。 还有那从手腕延伸到手背的荆棘纹身,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瑰丽的光泽。 从瘦小男人这个视角,可以直接看到那截苍白修长的脖颈。 偶然瞥见那完美幅度的下颌,都忍不住咽口水。 整个海滨,无数黑手党,都知道玉面阎罗凡凉的美色,引得无数人前仆后继、馋涎欲滴。 但是同时,他们也知道,这位地头蛇干部冷血暴戾,赫赫凶名,属于是有命看没命享那一挂的。 瘦小男人惜命地收回了视线,怕下一秒这位阎王爷就一个看不顺眼要把自己嘣了。 他伸出手掩在老二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凡凉从兜帽下抬起眼,那眼狭长,睫毛卷翘,看着人的时候,目光总有些说不清的凉意,让人发怵。 他看着两人说完了,才若无其事地接过手下给他递过来的一个皮质两指手套。 “野狍在哪?” 突然的一句发问,声音清冷又有点不耐烦,把那边的两人都吓得不轻。 这里灯光昏暗不明,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在兜帽下若隐若现,鼻梁高挺,唇色淡薄。 所有在场没见过这张脸的人都忍不住心里一跳——太年轻了,显得有点像在外浪荡不愿意回家的纨绔少年。 那边的两人同时屏住呼吸,不知道是因为这张惊为天人的脸,还是因为这位活阎罗话语里的不耐烦。 气氛仍然在僵持,直到老二勉强镇定下来,抹了一把汗。 “那个凉哥啊,野狍他前不久是来过我这小赌场,但是他来了就走了,也没跟我说过啥,”说完这句,他赶紧伸手,三指对天,面色诚恳而狗腿,“他要是在我这,我掘地三尺也得给哥你找出来!” 凡凉一手搁在桌子上,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冷漠模样,轻嗅自己的指尖,那上面有残留的糖果味道。 “那东西在哪?” 老二瞬间脸色一变,干笑两声,指尖止不住地发抖:“什,什么东西啊?这我真不知道啊!” 玉面阎罗的视线突然转到他身上,停顿了一会,那眼睛狭长而上扬,这么盯着人的时候,能显出致命的压迫感,随后他将上身后靠在了豪华的红绒椅座上。 别人都以为他不再计较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多年的危机意识突然在老二神经上爆发了,他不顾双腿发软,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慌张地滚到了一边。 “砰!” 他原本的座椅被枪穿了一个洞,洞口狰狞,周围还有裂纹。 没人看清玉面阎罗是怎么出手的,他双手就没碰过枪,整个过程都非常冷淡地旁观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瘦小男人直接面色发白,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大概是凉薄成性,发作的暴戾都被裹上了冷淡的皮,凡凉看着自己手上的黑皮革,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最后一遍,人和东西在哪?” 玉面身边的黑衣小弟对一切习以为常,和他们这位老大,黑漆花直属头号干部作风相似。 看到这一幕也只是选择了无动于衷地站立在凡凉身后,无声地簇拥着他们年轻的王者。 而反观这边,桌椅散乱,人心不稳,一片狼藉。 老二双手撑地,第一次认识到面前这位活在传说中的黑手党干部是何等的危险。 就算那张脸让无数人疯魔,究其本身,是一个冷血至极的阎罗。 他狼狈地爬起来,使了狠劲扒开红幔布,跌跌撞撞地朝楼下逃去。 楼下的人一看老板魂不附体地跑下来,最后一个台阶还没踩稳,一屁股坐了下去。 旁边本来赌博赌得正尽兴的人们纷纷探过头来当看客,一片哄笑声连连。 有穿着背心的小弟在老二旁边扶了一下,但是很快被自家老板惊恐地甩开。 他一身肥肉从来没颠地这么快过,但是还没跑出几步,众人只听见一身刺耳的枪响。 子弹从后背入,前胸出,带起一阵猩热的血滴喷洒。 隶属于H市“黄金沙”黑手党的二头目,金沙赌场名义上的老板——在这声枪响之后双目带着惊恐地倒在了地板上。 看客的哄笑声变成了尖叫声,赌台被推翻,筹码满地滚...... 在一众慌乱中,刚刚被瘦小男人吼过的女人扶着赌桌,勉强稳住身形,抬头去看二楼的看台——那是刚刚老板跑下来的地方。 红幔布被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掀开了一角,修长的中指和食指上套着两个细银圈,苍白的手背被黑皮革半遮半掩,皮革 2. 黑漆花 [] 楼道口堆满了杂货,走道的灯年久失修,只剩下一盏惨淡地亮着。 年轻男人曲着腿坐在台阶上,装修包被随意地放在地上,摊着。 他轻吐出一口烟,霎时雾气弥漫,那张脸在雾里若隐若现,说不出的悠长。 眉骨下眼神深邃,耳上的监听器闪着红点,里面正传来躁动不堪的声响——是那个中年男人和试图诱惑他的女人。 十几分钟过后,这种声响才停下,他又吸了一口,模样异样地深沉。 耳机里传来的是男人懒洋洋的抱怨:“也不知道黄金沙怎么惹到玉面阎罗了,今天直接洗劫到他们老二的金沙赌场去了。” 女人的声音腻得像猫一样,充满着迷离的余韵,好像被勾起了一些兴趣:“玉面阎罗?你看到他的样子了吗?我听说那真是千里挑一的颜值!” 男人一听就不爽了:“你们女人只关心这个?!玉面阎罗的脸全海滨哪个不知道啊!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 红点还在继续闪,年轻男人在听到玉面阎罗四个字的时候,眸色里有一闪而过的东西。 海滨黑手党势力混乱而庞杂,其中“黑漆花”一直牢牢占据地头蛇之位,而玉面阎罗凡凉就是这地头蛇旗下的头号干部,听说那张脸的美貌程度可以和他的狠戾手段齐名。 耳机里传来翻身的声音,女人又问:“你不是鸽尾手下的人吗?怎么到金沙赌场去了?” 男人声音里立刻带着怒气:“还不是那个叛逃的野狍惹得祸,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脑子,竟然能想出躲到沙鳄手下,我看啊,黑漆花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发完了怒气,他终于语气平稳了一点:“老大这边有什么东西在野狍手上,要过去盯着,谁知道惹来了凡凉,直接在赌场开了枪,操,真是倒了血霉!” 大概是因为这声骂是针对玉面阎罗的,语气都格外没有气势。 毕竟黑漆花名下的人对于这四个字,都有着刻入骨髓的恐惧。 女人大概是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野狍是真的叛变了吗?那黑漆花不也会弄死他吗?” “应该是的,不过黑漆花内部本来就乱,这点事,”男人沉默了一会,冷呵一声,“根本就不算什么。” 那边许久没有声响,男人匀称有力的手迅速摘掉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利落地扔到了装修包里。 他起身,修长劲直的腿在月色下投下一道阴影,背起包,朝着不远处的灯光走去。 这个时间点,潜藏的势力都开始各种奔忙。 赌场追债、找场子群殴、收集各大势力活动情报、抢劫杀人,或者是在港口那一艘艘轮船里面翻出肮脏的货物。 也不乏有人在各种会所俱乐部里醉生梦死、放纵享乐。 黑夜是拥有特权的使者,给人气氛,也给人放纵的理由。 而H市分布的大大小小的酒吧背后都依仗着各式各样的黑手党势力,有着行政般森严的等级划分,恪守着某些不成文的规矩。 形形色色的人聚集于此,为背后势力收集情报的小弟东张西望,毫不知情的普通老百姓把酒言欢。 年轻男人背着包在一个酒吧门前停下,看向门口蹲着两个正在抽烟的男人,那两人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推开门,一阵阵喧闹占据了他的耳膜,酒气香气暖气一齐冲上来。 门旁边的桌子围坐的一群人一看到他,结束了刚刚大声的吵闹,开始鬼祟地交头接耳。 “诶诶诶,就是他啊,最近老大手下的得力干将?” “什么呀,看起来还挺年轻的,有那么能打吗?” “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姓贪来着。” “人家叫贪烨,年轻帅气大有前途的男人,身材也比你们这些瘦不拉几的要强。” “不就是三个月前救了老大一次吗?老大至于这么重视他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老大啊,身边没这种有身手的人,外面一大堆人要他的命呢,别人上赶着来,他能不感激涕零地收下吗?还有的挑吗?” 这家酒吧隶属于一个名叫“黑碑”的中大型黑手党,刚才门口两人就是看场的。 贪烨好像没在意这因为他进来而引起的微妙气氛,把包放下,没发出任何声响地坐在了吧台的一个角落。 他抬起头,对着调酒师轻轻一笑,低声说了一种酒的名字。 那张脸无疑是年轻英俊的,宽阔结实的肩背给人压迫,但是一笑起来,就有种邪性不拘的痞意,让人陷进去。 调酒师略显羞涩地低下了头,转身去准备这位客人的酒。 酒吧在他坐定之后又恢复了喧闹,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情报就这样被秘密交接,然后造成明天或者后天,某一栋楼或者某一处街道里面的血腥争斗。 “诶,最近黑漆花好像在做什么大动作啊。”有人引发了这个话题, 另外有些人顿时嗤之以鼻,“他们哪天不是大动作,这种风声传得还不够多?” “不过这次不一样。”反驳之声接踵而至。 “怎么不一样,半年前我们刚吃过一次亏,还没长记性,就算是大动作,那他妈也是针对我们的!” 他语气激昂,悲愤之情简直快要喷薄而出,不过他没有那个胆量。 贪烨撑着头,转着手上喝完的空酒杯,眼睛微微一收,循声望去。 他认出了那个激动的男人,是“黑碑”老大手下的得力副将,在半年前被提拔起来的。 半年前,黑漆花突然对外发布了一张榜单,称能击杀榜单上头目的人,黑漆花将答应他们的一个请求。 作为割占赌场、会所、红灯区的龙头老大,黑漆花常年靠港口业务收取巨额利润,旗下又有包括玉面阎罗等人在内的八大干部,有了这些人作为爪牙,黑漆花不知道以残酷手段统治了海滨多少年。 在H市可以说是呼风唤雨,连警察局都要避其锋芒。 所在在海滨生活的人都有一个常识——这是绝对不能招惹的恐怖势力,是整个城市的心脏,亦是插入这颗心脏的利刃。 所以黑漆花的承诺也让很多人趋之若鹜,毕竟答应请求这一项实在是让人心动不已,不少人因此暗怀鬼胎,指望能从这猩黑的罪恶里再捞一笔。 而“黑碑”的老大,外号“黑鼠”,就是那榜单上十个头目之一,因为不小心抢占了黑漆花会所的一车高档红酒而位居首位。 半年来,黑鼠叫苦不迭,受到的追杀暗杀比他这辈子吃的盐还多。 而那提到黑漆花就语带讥讽的男人,就是在为自家苦命的老大挡刀的过程中,失去了一个手指。不过也因祸得福得到了晋升。 “诶,老大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众人齐齐向门口望去。 “黑碑”的老大,没什么雄心壮志,从半年前开始,他的人生目标就从美酒美人缩减为了两个字——活着。 五短身材,面相看来约莫四五十岁,头发稀疏,眼仁转得快,有一种黄鼠狼的狡黠气质,他先是面容淡淡地向那些小弟们打了声招呼,转头看见贪烨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随后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露出的牙齿熏黄:“贪小哥,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他说着说着,就把身躯往贪烨那边一挪,稳稳地坐下了,身旁的保镖知趣地分散开,在不远处盯梢。 贪烨从这个人脸上读出了贪生怕死四个字,客气地笑了笑:“来的早不如来得巧,这不是刚好就碰上黑老大你了吗?幸运的偶然。” “哎哟哎哟,贪小哥你这话说的,”黑鼠眯着眼睛笑了,因为眼睛尖看到了空着的酒杯,立刻转了态度开始呵斥一旁的服务员:“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让我们的客人空着杯子呢?!你们会不会做事啊!!” 一旁的服务员立刻上前躬身道歉,给这位受到老大盛情的客人又倒满了一整杯。 黑鼠满脸和气地看着那酒杯越来越满,拉着贪烨回忆起了三个月前。 “贪小哥,你当时是不知道啊,情况有多危急,再差一秒我就死了,多亏你出手,嘿嘿两拳就把那些人打走了。”他套近乎地笑了笑,还装模作样地对着空气打了两拳,配合那身材看起来着实滑稽。 贪烨淡定地喝了一口酒:“黑漆花一张榜单搞得人心惶惶,根本就是让我们鹬蚌相争,他们好渔翁得利,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而且那天我修水管恰好路过,如果要算,还不如算黑老大你命中带福,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这位黑手党的头目眼里放出精光:“贪小哥你是明白人啊,这哪能是恰巧呢?分明就是缘分!要不贪小哥你就一直在我这里吧,待遇啥的尽管开口,我黑鼠是不会亏待你的。” 在黑鼠眼里,他面前的是个重金难求的顶级打手兼保镖,他就算是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来,也要挽留住这个姓贪的。 一想到他的命终于能在黑漆花的狂追猛打之下有着落了,眼睛里射出的光更加殷切了。 面对旁边不时射过来探究而嫉妒的眼神,贪烨对于摆在自己面前的这块“大蛋糕”毫不在意,他扫过这些人的神情,都会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浮现他们在警局备案的编号,以及各种烧杀抢掠却无法昭之于公的恶行。 海滨、黑漆花、榜单、黑鼠还有那个被这块地方吞噬的年轻警察....... 在这位□□老大讨好般的目光中,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要的不多。” 同样在凌晨的红灯区, 秘而不宣的交易悄然进行,穿行于此处的男女衣着光鲜,急于奔赴各大栖息之所。 在密麻排列的一众KTV中,有一个名为“桃色”的KTV霸道的占据了街道的大片领地,豪华亮丽的五层楼,俯视着其他建筑群。 就好像是其背后依附的势力一样,在这片领域登顶为王。 有几个身穿黑衣的人坐 3. 第九个干部 [] 靠近内陆的地方,是一个空荡街区,这里的大楼小楼都空无一人,连墙面都因为常年潮湿阴冷的天气而发霉斑驳。 这些烂尾楼一栋接一栋,即使原本有人居住,现在也都走空了。 而如今这派荒凉的景象正是H市众多黑手党的杰作。 七年前,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这条割据大陆和H市一长条街区的人都吓跑了。 原本在这里开发房地产的商人也闻风丧胆,带来的包工头工和建筑工人也贪生怕死地不愿招惹这些黑恶势力。一部分胆子大的地产大亨则另辟蹊径向黑漆花寻求庇护。 黑漆花应邀而来,在短短几天之内肃清了其他黑手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统治了整片街区之后,黑漆花并没有将其纳为己用,那几名地产大亨在交了雇佣费之后,也退出了这里的纠纷,开始和黑漆花合作在H市开辟新的贸易市场,黑漆花的内陆贸易就起源于此。 因为地盘没有明确归宿,所以七年来,这片街区发生的争斗数不胜数。 黑手党在这里犯罪,驱赶那些流浪的乞丐,变相地虐待着灰色市场偷渡过来的奴隶。 这是黑暗的居所,而地头蛇黑漆花对这里的混乱毫不在意,只是以绝对的压制话语权将它命名为“黑街区”。 此时,“黑碑”的老大,黑鼠正躲在这个街区的一栋烂尾楼里瑟瑟发抖,不时地把身躯往旁边的男人身上靠。 “我靠啊贪小哥,那群人真是见钱眼开啊,直接动刀动枪,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贪烨面色冷静,高挺的鼻梁显得整张脸都英俊压迫,他没在意黑鼠说了什么。 只是安静地抬起了手,示意他闭嘴。 黑鼠今天例行惯例地过来收保护费,随身只带了贪烨和另一个小弟,本来以为会一帆风顺地结束回去喝酒,但是变故横生,从两侧突然出现的人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些偷袭的人目标很明确,用黑鼠的人头换取黑漆花的一个请求。 黑鼠眼睛滴溜滴溜滴转,整个人都极端恐惧,偏还要故作镇定,脸色苍白手不住地发抖。 “这些人真的是格局太小,一个个被黑漆花耍得团团转。”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小弟身上,那个刚刚还在跟他说话的小弟,转眼就变成了一具睁着眼睛的尸体。 虽然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情急之下,把人拉过来跟自己挡了一枪。 他咽了口唾沫,目光又悄悄地转到身旁这个男人身上,心虚地抹了抹那小弟溅在自己身上的血,在心里盘算着要是再有子弹就把贪烨推出去挡。 还想要低声说什么,被贪烨一拦,两个人紧贴在破旧发黑的墙壁上。 不多时,隔着一堵墙外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交流的话语藏着杀机和几丝焦虑。 “黑鼠人呢?” “他刚刚就经过这,一晃人就不见了。” “给老子找!快点!!” 黑鼠感觉死亡的阴霾在自己头上挥之不去,下意识地想抓住贪烨的臂膀,但是下一刻,他身旁的男人就像丛林间富有力量的猛兽一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侧门闪了出去。 他心里惊涛骇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天异样地沉,乌云极聚在黑街区之上,阴冷而发霉的气息弥散在各个角落。 墙外的三个人都还没走远,手上拿着军刀,腰上挂着黑枪,面色凶狠。 一人听到了衣角破风声,觉得不对劲,回头的瞬间,迎头一抹黑,剧痛在脑里爆炸,他甚至连一个声响都来不及发出。 骨裂的声音十分清晰,眼睛倏然失去了光,直直地啪嗒一声倒在了地上。 等黑鼠感觉到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他勉强扶着墙从侧门出来,看着贪烨用一只手扯着另一个黑衣人,毫不留情地把他往墙上撞。 “砰!” 水泥灰被震荡而下,那人吐出一口血,然后就被扔在了地上。 但他借着倒地的姿势,悄然从怀中抽出那把藏起的枪。 刚咬牙转身,手臂都没完全抬上来,贪烨就立刻就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快速狠绝的一扫腿,脚把枪踢掉,那人神情顿时变为一片没反应过来的空白。 贪烨里面是黑色背心,外套一件黑色夹克,下身紧实的牛仔裤, 向上看,发色漆黑,即使是在光线不明朗的视线中也仍然能感受到那张脸的鲜明轮廓感。 尤其低头看着那人,眼神深邃而压迫,面色沉静。 倒地的人无法想象这个男人刚刚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地杀了两个人,头皮隐约发麻,抓住最后的希望:“你知道我们是哪家的吗?惹着了我们不怕以后走夜路吃枪子吗?” 贪烨笑一声,按理说他笑起来是十分魅惑人心的。但是这种情况只会让别人发自内心地觉得恐惧。他背对着他走了几步,姿态闲散,然后躬身捡起了那把枪,手轻轻一动就拆掉了弹夹一直卸到只剩最后一颗子弹,最后再上膛。 “是么?有黑漆花大吗?” 那人一听到黑漆花的名字,眼睛瞬间睁大,呼吸停滞。 但是下一秒他眉心就中弹了,连血都来不及溅出。 黑鼠看着这群想要找自己麻烦的人都死尸一样低倒在地上,顿时觉得一片快意,想着自己真是讨到好宝了。只见他贪哥把枪扔了,蹲下,从那个人手上拿过了那把刀。 动作间臂膀和肩背的肌肉起伏明显,站起来的身型高大修长,随后向自己走来。 碎发搭在额头上,不知道是不是黑鼠的错觉,他感觉贪烨轻呼了一口气,结实的胸膛浮动着男人的张力。 黑鼠缓过神来了,虽然惧怕面前男人这种恐怖的实力,还是勉强而滑稽地笑了,再次露出一口熏黄的牙:“呀,贪小哥,你真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脸色突然停住了,眼底里写着空白,颈旁血滴喷溅。 贪烨如狼盛气的眼神,斜视着他,军刀被他用反握住,另一头精准地插入了他的脖颈,深入至柄。 那血溅了几滴在男人锋利的眉眼,画面简直动人心魄。 上一秒还被他视为救命恩人的男人,在下一秒成为了夺取他性命的刽子手。 贪烨冷静而决绝地抽出了刀,抬起手臂,向后随意而蛮狠地一划。 侧着的身体挺拔,手臂摆动的幅度完美,动作幅度甚至带起了他的夹克外套下衣摆。 锋利的刀刃不偏不倚地割破皮肤、喉管......直到再一次接触到空气。 前一秒还因为自己侥幸得救的“黑碑”老大,下一秒就成了身首异处的残躯。 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声。 灰蒙蒙的阴暗仍然挂在头顶,贪烨低头看着那瘫倒在地的躯体,面色沉沉,身形萧索。 阵阵凉风刮过这片空荡荡的黑街区,像是无数冤魂在招摇呐喊。 过了一会,他把外套熟练地脱了下来,裹住了那血肉模糊的物体。 向拐角处走去的时候,他把沾着血的匕首随手扔在了废墟的角落处,声音清脆又响亮。 手机上的短信界面又刷新了一条, “目标已现身,黑街区13号。——墩子” 而与这一条间隔不超过一小时的上一条短信则是, “收到线人可靠情报,‘团长’很可能在今天途径黑街区,准备行动。——墩子” 海滨有三个老大,其中以黑漆花的老大“团长”为第一,黑火大商森蚺第二,而主营赌场拳场的黄金沙老大沙鳄为第三。 这三个人,代表了H市的三大权力,三种风向,彼此的势力关系一向纠葛不清。 而这三者的主营业务就像三条彼此交汇却并不相通的大河,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作为老大黑漆花因为港口的贸易业务割据了利益的半壁江山,早期融并了大头地产行业和交通运输行业,各大红灯区、会所、俱乐部也基本都是署他们的名字。而森蚺作为一个狡猾精明的商人,有着独立运作的黑火作坊,海滨有八成的违法枪支都是出于其中。沙鳄管理的黄金沙,是H市群众公认的莽夫之流,旗下产业包含大小赌场和地下拳场,干的全是暴力的活,赚的全是吸引眼球的钱,胜在雇佣费便宜威慑力够用,一些不入流的打打杀杀最先考虑的就是寻求“黄金沙”的庇护。 因此这三方势力虽然摩擦不断,但好在利益之间没有太大的冲突,这么多年虽然摩擦不断,却始终没有大动干戈。 这三位中以团长的行踪最难摸透,即使这个男人拥有黑漆花,是H市的无冕之王,但是他却不怎么轻易露面,这种难寻的踪迹反而给团长添加了几抹神秘的色彩。 黑街区, 一辆浑身漆黑的迈巴赫在某条小道上沉稳地行驶着,车型线条锋利,从外观上看起来充满着王者气息。 侧边的车门上是由八条线扭曲形成的规整的圆纹,任何一个与黑手党相关的人都能第一眼认出——这是黑漆花的标志,是那个盘踞在整个H市地头蛇的不二标示。 这辆具有象征意义的车停了下来,做驾驶座上的小弟服装规整,目光好像从来没有过波动一样,他转头问副驾驶上闭眼的男人。 “柱哥,前面有些碎石块,怕车磕着,我下去弄到一边。” 被称为柱哥的人睁开了眼睛,眼眸沉着,似乎埋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他原本抱着臂,威猛的霸气从那健壮的肱二头肌里渗出来,面貌成熟而坚毅,眼角有条疤。 像是传统的北方男人,不苟言笑,他只望了一眼地面上塌落的石灰块,点了一下头,同意了。驾驶座上的小弟开门下车,动作小心而谨慎,生怕弄出半点声响。 柱哥看他蹲下捡起石块,然后一块一块扔在一边,探出窗口喊了一声:“崩头。” 正埋头苦干的崩头应了一声,听到他柱哥冷静地交代道:“隔不远的地方刚发生过火并,小心暗枪。” 崩头手脚利索,很快扔了一大半石块,稳坐副驾驶的男人推开门准备下去。 一声镇定而低哑的声音从光线昏暗的后车座上传来, “你就在这守着。” 柱哥听了这句,立刻把门关好之后,在车门外笔挺地站着。 他身高体壮,站在那里像是巍然挺立的一座大山,加上面容沉毅,让人难以靠近。 而后车座上坐着的人,身形削瘦,原本戴在头上一顶平顶帽被摘下放在腿上,黑衣领口隐隐能看到微皱枯黄的皮肤,手上杵着个拐杖似的东西,闪着银色的光芒。 身体坐得笔直,这种坐姿很平常,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让人心身一凛的感觉。 突然,站在车外的男人眼神一变,抬手格挡,沉重的肢体碰撞声骤然响起。 柱哥手臂一麻,随之而来的痛感让他眉头微皱,但是来人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又是一个刺拳,又急猛又凶悍地朝自己腹部袭来,那是腹腔神经所在。 他瞳孔微缩,立刻意识到这人是个老手,而且是个不好对付的力量型。 立刻侧身一避,那人好像抓准了机会,一个富有冲击力的肘击落在了他转身后暴露出的后背。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这一击给波及到了,柱哥面色变得凝重,右手拳变掌,向那人头上急袭而去。 碰到头,力量还未渗入三分,又被一个侧拳打上半边脸颊,直直把他逼退半步。 正是他退后的半步,他看清了刚刚对他出手的人。 是一个年轻男人。 修长有劲,穿着黑色里衫,手上抓着一个用外套包裹着的东西。 而此刻正迅速拉开了车的侧门,划拉的一声响落在他耳里尤其刺耳。 柱哥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像虎熊一样凶悍的身躯再次压过去。 年轻男人上身后仰,躲过了他突如其来猛击的一拳,同时右手一抬。 一拳没击中,反而落在了车门上,由高强度的合金制成的车门顿时凹陷下去一小块。 而年轻男人手上的东西则如离弦之箭,咚的一声直直地被扔进了车里。 正当那东西要重重地砸在车里时,黑暗中一道寒光闪过——一截光亮的窄长刺刀将它钉死在了天鹅绒背椅上。 片刻后,车上再次传来一句轻淡的命令声。 “黑柱,停手。” 声音平淡但又不容置疑,还打算缠斗的黑柱没有丝毫犹豫,收回手,站在了车门旁。 目视前方,八风不动,又恢复了威严守卫的模样。 而年轻男人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碎发,另一只手沾满了血迹,也顺着声音停下,没有再继续打的意思。 抬头看着那个名叫黑柱的男人,他知道这是黑漆花的八大干部之一,以强悍的身手在海滨闻名,其拳下亡魂无数,平时主要负责黑漆花老大也就是团长的护卫工作。 在车前捡石头的崩头被这一动静惊到了,他没想到有人胆子大到敢单枪匹马截停老大的车子。听到命令之后也把枪 4. 野狍的恐慌 [] “艹他妈!我养你们是死的吗!” 一个身躯肥大、眼神凶戾的男人踢翻了装饰豪华的金色靠背椅,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在整个豪华包间。 “沙哥,沙哥息怒啊!玉面阎罗杀起人不是干脆利落毫不手软吗,谁知道他会直接一枪崩了二哥啊!” 旁边的瘦小男人跪伏在地,身体不住地发抖,说话都带上了颤音。 黄金沙的头目——沙鳄穿着厚厚的裘皮衣,露出小半个前胸,粗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分量十足的大金链子。 他泄气地一脚蹬在了那瘦小男人的背上,把他狼狈地踢到了一边,才接过旁边小弟战战兢兢地递过来的一根巴西雪茄,含在嘴里,皱着眉头点燃了。 尼古丁的气息安抚了他暴躁的情绪。 他坐在椅子上,腿搁在自己膝盖上,大喇喇地敞开坐着,衣服被肥肉挤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那现在呢?金沙怎么样?没什么人趁机给老子惹麻烦吧?!” 声音粗哑,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暴躁、鲁莽和粗俗的因子。 一旁几个略显狼狈、面有倦色的部下,一边观望着他沙哥的神情,一边小心翼翼地上前回话:“没有,不少人都被吓跑了,剩下闹事的,也被关起来了。有几个小杂鱼帮派想趁机捞点钱,我们也带了几个兄弟给解决了。” 旁边长得贼眉鼠眼的一个人趁机上去说好话:“也不知道谁借给他们的胆子,全海滨哪个不知道沙哥您的威名,一听金沙出事,不是有多快就溜多快嘛,这个时候闹事不是自找死路吗?” 沙鳄看着那明灭的雪茄火星,对这种好话显然很受用,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又问了一句。 “那凡凉呢?还在金沙吗?” 瘦小男人仍然跪在地上,腿脚发软,双手冰凉,低声回道:“没在了,玉面阎罗杀了二哥之后,赌场内陷入了一片混乱,等我们好不容易稳住了局面,处理了作乱的人,他已经带着他的人走了。” 那刚刚因为拍马屁得了沙鳄回应的男人又凑了过来:“说不定是怕您找他麻烦呢?来的快也走的快,估计心里还是忌惮您。” 不过这下他没等到大哥的回应,反而迎来了凶恶的一巴掌。 落在他脑门上,顿时让他整个人都头晕目眩。 “你他妈懂什么?!玉面阎罗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待!” 那人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刺激到了沙鳄,身边的一众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不敢发声。 玉面阎罗,作为地头蛇黑漆花的头号干部,来去无踪,出手干净利落。 因为凶名在外,行踪诡异神秘,整个海滨横着走。 可能上一秒刚刚端了一个黑手党的老巢,下一刻就在另一家俱乐部放火。 沙鳄暴骂一声之后,秃鹫一样地在熏着香的豪华包间里徘徊,一脚轻一脚重,突然他眯着眼睛,俯身揪住瘦小男人的领口:“他去哪了?!你没派人去跟着?!” 瘦小男人瞪大双眼,面色惨白,惊恐害怕就快要溢出来,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废物!”沙鳄蛮狠地把他甩在了地上。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勉强镇定地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喝的时候呛了一下。那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地发着抖,就像他在暴躁下拼命掩饰却掩饰不了的恐惧、不安。 包间门开了,进来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看模样不过三十来岁,瞳孔中却满是苍白,宽大的衣服在他身上都贴不了骨肉,像是粗糙干瘪的人皮挂在了一副空骨架上。 那脸也是说不出来的不协调,他努力地做出一个讨好的笑:“沙哥,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沙鳄看到他这副样子,眼里浮现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你也知道,从你当初跑过来求我收留你的时候,就他妈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样,现在好了,连玉面阎罗都掺和进来了。” 那男人就是黑漆花八大干部之一的野狍,在一个月之前叛逃黑漆花,是目前鸽尾和玉面阎罗都在寻找的叛逃之人。 野狍慢慢地走到他旁边坐下,抬起手的动作很轻很小,那是一副长期害怕引人注目形成的习惯,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语气放低:“沙哥你不要急,我跟你说过,我手上的东西能够帮你板倒至少三位干部。” 沙鳄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从野狍刚来投奔他的时候,他就对他说的这件事将信将疑,但是扳倒三个干部对他来说实在是巨大的诱惑。 他的目光落在野狍脖子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斜着,像是跗骨之蛆一样缠着主人——那是一个月前,野狍在巷口街道那边,被鸽尾追杀留下的。 鸽尾的心狠手辣虽然是出了名的,但是对同事了这么多年的野狍如此大下杀手冷血至极,还亲自带人围剿与追杀,这也暗示了野狍手上的东西,或许真的对他极度的危险。 他吃了定心丸,再次把腿翘了上去,喝了一口酒。 “你最好有这种价值,不然连整容的医药费都付不起。” 野狍原本一直忐忑的心落地,轰鸣声在脑中不停地回响。 他看着冰桶外壁倒映的那张脸,陌生、诡异、不协调,连牵动嘴角都成为了一项艰难的事情。 明明一个月之前,他还不是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一个月前, 野狍接过冰凉的水,猛拍在自己脸上。 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脸,长眉下的眼睛里写的迷茫和不安,但是他没有资本像别人一样发泄。 在黑漆花,他负责的是毒品这块,流水大,肮脏多,盯着的人个个都是豺狼虎豹。 团长知道他有点小脑子,但是骨子里软弱,贪生怕死,能把这块做好又不敢拿大头,给了他这个职位。 他贪钱,但是也只贪些小钱,直到他被鸽尾怂恿,加入了漏地蛇组织。 那是一个寄生于黑漆花,注定存于黑暗中的组织,组织的每一个人都明晃晃地代表着背叛和贪婪。他们利用黑漆花的名头和利益链,悄无声息地为自己谋取利益,并且从不满足。 而这一次,鸽尾突然告诉他,团长那边发现了有一批货对不上,要他抓紧补上,不然漏地蛇可能会被暴露。 “到时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清点、盘查、紧急从那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抽出来货填上这些窟窿,但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险急方式并不长久。 被发现的恐慌不停地在他脑里回荡,在追人的时候,追债的时候,交易毒品的时候。 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浑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来,在嘴里不停发疯地念叨着,“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他知道黑漆花内部混乱,每个干部都各干各的,真正一直为黑漆花尽心尽力没有几个,但是有一项他无可否认也无可改变——自己没有实力。 在黑漆花有八大威名震震的干部,但是他们的地位并不是平等的。无论是部员或者是小弟,甚至是他们旗下的那些会所俱乐部老板心里都明白,对不同梯队不同身份的人,用什么样的神情去讨好,什么样的语气去谄媚。 而他自然是末尾之流,而前头的几位都对他不甚在意,名列首位的玉面,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过他。 虽然凡凉就是那个性子,其他几位干部心里都各怀鬼胎,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一条命,在这些人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悄无声息就消失的亡魂,说不定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个。 收到短信的那一天,他也还是在担惊受怕。 那条简短扼要,却每个字都令人胆战心惊——“带着你的东西去跟沙鳄谈条件,这是你唯一可以活下来的方法。” 他还沉浸在有人知道了这种极度恐惧的思想中缓不过神来,短信又来了一条。 “你知道你该带什么。” 野狍勉强从回忆中重振精神,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那张脸下的面骨上有着难消的挫痕——那是手术刀留下的 5. 诗人 [] 管事就这样被被压制着,欲哭无泪,为了活命也只能对着电话那头喊着, “大哥,你快下来吧!这边是VIP客人在闹,我们不好处啊!” 他话语里头三句里面有一句要带上哭腔,哭腔里面堆满了“大哥我要死了”的潜台词,但是沙鳄一点门道都没听出来,在电话那头不耐烦地抽了口雪茄:“我管你什么客人,现在老子忙的很,你自己处理不好就他妈给老子滚蛋!” 被扣押着犹如丧家之犬的酒店经理心里咯噔一下,感到死神在自己头上挥舞着镰刀步步逼近,顿时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突然,一旁坐着的那个淡漠男人伸手,把手机搁在了自己耳边,从座椅上起身。 摁在外壳上的手指修长,略显苍白的肤色和黑色衣物相称。 那张脸仍然散发着冷漠,眸子里藏着几丝凉戾,凡凉拉开了房门,径直走了出去,就这么走动的几个动作,灰色牛仔裤恰到好处地勾出了那诱人修长的腿。 一旁的黑漆花属下看到老大出去了,把手上这人往地上一扔,也陆续地离开了房间。 酒店经理虽然被扔的有些眼冒金星,但是缓过神来,面色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身躯。 就在五分钟前,黑漆花的人鱼贯而入,这位阎王爷更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旁边,现在一群人又毫无留恋地抽身离开,竟然就这么丢下他不管了! 一片混沌中,他抽拍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竟然从玉面阎罗手下活下来了?! 凡凉对这个没有丝毫品味可言的手机来不及嫌弃,他甚至都不愿意把它放在离耳边近一点的地方,嗓音慢悠悠的:“沙鳄,看来你这些年来过得挺不错。” 他这幽幽的声调一出,隔着电话线那头的人魂都没有了一半,只听见手机那头清晰的吱啦一声——是低闷的桌椅拖动声。 顶着地头蛇黑漆花头号干部的名声,玉面阎罗用指尖摸了摸走廊镶金带银的墙饰,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感慨这庸俗的审美真的和他的主人有的一拼。 那边赫然被吓着了的沙鳄骇然半天,最后吐出干巴巴的一句:“你来这里干什么?” 金沙酒店不仅审美和主人一脉相承,其设计也是超凡脱俗,中间贯通,从一楼的迎宾大厅到天顶上的雕栏画栋的穹顶。 除了满眼金灿灿的光鲜之外,活像一口厚重的井。 偏偏有些人还就吃这一套,穿着光鲜、打扮时髦的男女脚踩在消音地毯上,不明所以地往这边看。 蓦地看到这边倚着栏杆在打电话的男人,都被电抽了一样移不开眼。 “你们这边的消息怎么传得这么慢,在海滨跟聋子一样。”凡凉对这种探究的视线一向是烦到底,他皱着眉头换了一个朝向,“前几天我在你们赌场嘣了你们的人,你不来找我算账就算了,现在你问我来这里干什么,这么多年智商都被烟酒给熏没了吧。” 他话语里含冷带讥,沙鳄心里一头听得怒意直飞,一头被心里潜藏的恐惧牢牢压制,只能略显干涩地转移话题:“当初这块地皮可是你们团长亲自卖给我的,说好了不来犯事的,现在怎么了,心情不好要亲自毁约?!” 有人看着这边走不动路了,犹犹豫豫地想要过来讨要一个联系方式,那身着正式西装、脚踩着铮亮皮鞋的黑漆花手下立刻拦下。 面孔生硬而冷漠,腰间还别着一块引人注目的硬疙瘩。 海滨的人都对黑手党见而不怪了,现在过来的这人又有点小权小势,还是不想放过这次机会。站在凡凉身边的一个小弟见状赶紧小跑了过来,他脸上有点雀斑,穿着跟其他人截然不同的白衬衣,穿法还十分随意,手上还抱着一个钢制滑板。 他一过来就麻溜地露出了手肘,手臂上是属于黑漆花独有的圆形纹身。 那人一看见这纹身,那还敢往那边身着黑衣、身形修长的男人身上瞅,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 “别拿团长来压我,也别浪费我耐心,”凡凉眼神好,倚在了栏杆这边,往这口中空的“井”上面望去,看到一个人一碰到他的目光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他轻眯了一下眼睛,像是不太适应光,口吻淡然:“野狍在你手上吧,是你自己把人送下来,还是我带人上去,你自己选一个。” 那边嘎达一声挂断了电话,挂断的速度就差把“我承认、我供诉、我有问题”几个字写在电波里了。 凡凉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手机,转身走上了楼梯,身后跟着的手下们也是大气都不敢出,沉默有序地跟了上去。 此刻在其中往来穿行的人都还没有意识到一阵血雨腥风在暗地里悄然展开。 凡凉在七楼的走廊里穿行,脚步声很轻,和本人一样的渗着凉气。 他在一间房门前站定,身边的人立刻恭敬地上前,暴力地拍打着门,直到一个强壮的小弟一脚踹开了。 “砰!” 房门轰然而来,从这个角度就可以看到沙鳄肥硕的身躯和惨白的面色。 刹那间,房门内外的两批人都面色警惕地举起了枪,黑漆漆的枪口带来了沉重的威压。 但是沙鳄这边明显更紧张一点,小弟们或站着或跪着,面相也是一阵五颜六色,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漫出。 沙鳄把玻璃杯放下,大敌当前他甚至连缓解尴尬的笑容都扯不出来,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你想干嘛?!” 但是凡凉显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只是在这片诡异的宁静中走到了大敞开的窗前,下面是酒店的后花园。 此刻夜色降临,花草都被月光笼罩着,像是蒙着一层轻纱。 沙鳄眼睁睁地看着他经过自己,哪怕是心里很明白这个人有多么年轻,也不由得为那张脸带来的感觉愣了一会。 在海滨黑手党里声名在外的玉面阎罗今年应该最多不过二十二岁,那张化分明眉眼的脸仍然带着青年独有的生涩,皮肤细腻,欣长纤细。 但五年前发生在他眼前的那一幕仍然无法消散,哪怕面对这么一个比他小上十几岁的男人,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也让他无法动弹。 两方还在对峙,沙鳄只听到这位冷血的干部拉开椅子,淡定地坐了上去,仿佛他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开始拨弄着桌子上另外一杯还未喝完的酒,问了一声:“刚才在这里坐着的一个人,他去哪了?” 沙鳄心跳声咚咚咚地响,看了一下凡凉手上没戴黑皮革,勉勉强强地稳定了语气:“哪有什么人啊?我一直都一个人在这里。” 旁边刚刚被他又打又骂的下属看着他们老大现在像夹着尾巴的老虎,满脸憋屈样还要压着声音撒谎,顿时心里一阵凄凄惨惨戚戚。 “我不想废话,是上楼了还是下楼了?”凡凉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即将耗尽,连投在地毯上的身影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沙鳄不得不再次急中生智组织语言:“我告诉你,港口贸易我多少也参加了一点,这么多年我们和那群条子们的平衡也做的不错,你现在难道真的敢对我开枪?你不怕黑漆花问责你。” “哦?黑漆花会不会问责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野狍本来在黑漆花做地好好的,突然转头去投奔你那没什么前途的黄金沙,我倒是有资格怀疑是不是你暗中插手了黑漆花的内务,单凭这个我觉得就可以向团长解释了吧。” 他那一声哦,哦得波澜不惊,却实实在在地让沙鳄体会到了惊涛骇浪,随即放弃抵抗,本着一腔努力尽付东流水的颓然:“.......在楼下。” 凡凉漠然到了一定程度,起身之后刷拉一下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户。 旁边满脸雀斑的小弟送上滑板,说道:“凉哥,前几天修好的,要用吗?” 沙鳄的惊讶在瞳孔里无声地发酵,于是下一秒就变成了震惊——只见玉面阎罗拿过了那钢制滑板,磨砂面漆黑,钢制轮在夜色中闪着细腻的寒光。 他一手撑在窗边,一手抱着滑板,曲身站在窗沿上,瑟瑟的夜风将他的后衣摆掀起。 那张脸绝色冷淡,瞳孔里倒映着月光,黑如墨色的碎发,身形比例赏心悦目。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把滑板一扔,整个人从窗沿一跃而下。 沙鳄简直惊呆了。急忙跑到窗边往下看,只见那滑板狠狠地落在了七楼外墙的防火杠上,清脆的一声响。 紧随其后的凡凉堪称准确地踩了上去,微微俯身倾斜,外衣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隐隐约约露出紧致的腰线。 他踩着滑板,在接近十米高的倾斜弯转的防火杆上滑行,嘭嘎划拉的声音简直彻骨响亮,让人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简直就是神他妈的下楼方式! 滑板堪称惊险地一路跌宕,最后离地面越来越近,玉面阎罗伸手抹了一下自己右颊上刚刚被吹过来的树叶刮出来的一条血线,随后利落敏捷地一跳。 落地之后,滑板刚好滑离防火杆,直向他扑过来。 凡凉侧身,面前是一条通往大厅的走廊,轻描淡写地伸手,一把接住了冲势不减的滑板,接下之后没有犹豫地往大厅走去。 不远处的一条繁华街道上, 人流稀散,一个男人抓着包粗暴地扒开前面挡道的人,后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来人啊!!有人抢了我的包。” 那声音又尖又细,一时间在抢劫犯前面的人都纷纷侧目,突然从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个身穿警察制服的年轻男人,跑动中露出来的皮肤在太阳光下发白,眼神明亮而清澈,唇透着绯色。 大概是因为一听到叫声就急忙地跑来了,喘气有点急,脸色红得青涩。 突然刹住的步子还在地上溅起了一阵微小的尘土,他伸手揽在那男人身前,温声细语却坚定地说道:“这位先生,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那抢劫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H市的警察常年被黑手党欺压得连脑子都坏掉了。 紧接着他一个闪身越过了那个年轻警察,径直向远方霓虹灯闪烁的集市跑去,嘴上还骂骂咧咧的:“真他娘的烦人!” 年轻警察并没有因为他的忽视而有多余的心绪,他利落地转身,边跑边劝说。 “跑慢点,前面人多,很容易撞伤!” 抢劫犯属实没有见过这种奇葩,眼里闪过一丝暴躁,回头间发现前面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快要挡到自己的路,他下意识地粗暴开口:“还不滚开!!” 那身材堪称优美得体的男人果然停了下来,但是却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背影沉静。 就在抢劫犯打算伸手推开他的时候,刚把手伸过去,就感觉到一阵力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重重地朝地面上摔过去。 膝盖上传来刺痛,胳膊咔嚓一声脱了臼,痛地在地上发抖。 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只漂亮的手将那女人的包拾起,雪白衬衫袖口被卷起,露出的手腕细致生动。 手背上一朵玫瑰纹身娇艳欲滴,却让他脸上血色全无。 希泽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发现抢劫犯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女人被抢的包已经落到了另一个人手上——那人身形修长,上身洁白的衬衫撑起优美的肩背线条,下身是妥帖的西装条纹裤,在衬衫下半隐半现的皮带勒出腰身。 站在阑珊灯火下,光影绰绰,映着那副温性涵养的长相。 他把包递给希泽,嘴角微微勾起,连说话都克制而独具风范:“还给你,小警察。” 音色高贵,带着压抑着的某种轻佻。 这个因为第一天任职而倍感兴奋的年轻警察接过,一连道了三声谢,看着这个 6. 新贵的实力 [] 沙鳄地盘上这家酒店,建造风格奇特,又有着符合他们帮派“黄金沙”的独特风格,金黄色的建筑透露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出口处,不时有穿着华丽的妇人绅士走动,毫不吝啬地把目光投向那个戴着兜帽的男人身上。 玉面阎罗那张脸终究是在人群中太显眼,他低声切了一声,又把前沿的帽子往下拉了一下。 大概是碍于他浑身散发的冰凉让人难以亲近的气息,有几个想要前去搭讪的男人女人都不禁望而止步。 此刻他周围没围着那些明显不善的手下,倒像是个年轻冷淡的富家公子哥,偏偏还身材匀称,削瘦得体,就这么轻轻地后靠在贴满金色墙纸的墙面上,真就是自成一幅风景画。 “果然还是下来的太急了,”他摁了一下耳边的蓝牙耳机,“重点搜一下那件房间,说不定野狍有留下什么东西。” 电话那边的手下正急于奔命地下来和他们凉哥回合,骤然收到消息,只能任劳任怨地再次跑上去:“好的,凉哥。” 从门口进来几个黑衣男人,身高体壮,见到了凡凉立刻变冰冷为谨慎:“干部,在后门没有发现野狍的踪迹。 凡凉把玩着手里的一把匕首,好似在认真地听着手下跟他的汇报。 就在那么一个刹那,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竖起了自己的衣领,头扭向旁边虚弱地咳嗽了一声。 十分若无其事地隔着他几步远,头也不回地向大门大步跨过去。 凡凉的眼神始终停留在自己的匕首上,不怕割伤自己手一样花式转着。 就在那裹着风衣的瘦弱男人就快要踏出那道玻璃门的时候,他突然手指一动,匕首被掷了出去。 刚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的野狍背上突然被插上了一刀,踉踉跄跄地转过身来,面带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他看到了藏在拐角处也仍然显眼的一张面孔,轻轻呢喃的声音都透着恐惧:“凉......凉哥!!” 千钧一发之际,从酒店大门口传来刺耳的几声枪响。 “砰!” “砰!!” 本来就不多的人流瞬间被冲散,惶恐地四处跑走。凡凉反应飞快,助跑几步之后,一手撑着前台的大理石台面,利落地抬腿跨了进去,然后背靠在前台,神色不变地摁上了蓝牙耳机:“在大门处,立刻派人下来。” 一阵摩托车发出的引擎声突然响起,呜呜地刺激着周围的人的耳膜。刚刚被枪响吓得腿软跪地的客人们都匍匐着离开,面带惊恐。 野狍刚想忍着疼拔出匕首,就被大力一捞——他被抓上了一辆黑色的改装摩托车。那车开起来像是不要命一样,横冲直撞地离开酒店门口,拐个弯就只能看到尾气。 “.......可是我们刚刚开始搜房间,”被命令的黑漆花手下叫苦不迭,还有的在气喘吁吁。 “闭嘴。”凡凉看了一眼摩托车离开的方向,那双眼睛露出了冰冷的凶气, “下来之后,开车去旁边的烂尾楼里堵人。” 于是一群人高马大、黑衣黑裤的男人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下楼,引来众多“井”上下的人尽相围观。 野狍被一前一后两个戴头盔的人挟持在中间,只听到风呼呼地像刮巴掌一样刮着自己耳旁,难受地龇牙咧嘴起来。 后面那个人毫不客气地抽出了他后面的匕首,直接用那把带血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脖子。 声音在风声中有些不清晰,但是杀意十足:“东西呢?!” 野狍心一凉,才知道这两个人不是沙鳄派来救他的,而是鸽尾他们派来杀自己灭口的。 他那本就苍白干瘪的脸一瞬间又灰暗了许多,发音颤抖:“在酒店,酒店!!” 至少说是酒店的话,还能为自己争取一定的生存时间。 后面的人刚想说一句你放屁,但是前面的人立刻就调转了摩托的头,绕了一个弯向酒店后门驶去。 三个人被这突如其来转弯的冲势给晕乎了一会儿。 他简直被自己同伴的猪大脑给气死了:“你他妈拐弯干什么?上赶着送死吗?!“ 前面的人声音发虚,没有任何气势:“可是老大说,不拿到东西就弄死我们!” 摩托在巷子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行,身旁乌七八黑的楼房不停地倒退。 直到一道黑影从前面烂尾楼跳下,倾斜地毫不犹豫地向他们砸来。 男人堪称沉静俊气的脸在前面那个人眼里无限放大,连同他脚下踩着的滑板里面的黑色涂鸦都清晰至极。 三个人只见阴影向自己袭来,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呼吸,眼底划过滔天的惊骇。 “嘣!” 前面驾驶摩托的人首当其冲,被滑板撞到了前胸,肋骨被砸断的声音隐秘而清脆,他上身向后倒去,口里吐出鲜血。 三个人几乎是在瞬间从摩托车上被男人撞了下来,分散地倒在了地上,混杂着鲜血的咳嗽声不断。 那失去了控制的车顿时失去了控制,一头撞到了坚硬的水泥墙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而刚才踩着滑板的男人一个后空翻毫发无损地落地,滑板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 贪烨翻转了一下手腕,回头看向后面那个破损严重的钢制滑板——那是他刚刚在后门看到的,被人随手搁在了那里,因为上面修补的裂缝太多,他还以为是不要的钢铁废品。 本来想拿过来当个东西抡人,但是没想到四个轮子的还是挺有用的。 到时候看来他要去找主人好好商量一下怎么赔偿的问题。 他重新把目光转回来,向那个因为整容过度而虚弱的男人走去。 野狍看着这个具有压迫感气息的男人走来,自己还不认识他,只能趴在地上警惕地盯着他。 贪烨在他面前站定,蹲下来问道:“你就是野狍?跟照片上不太一样啊?” 他音色又低又沉,前一句是正经的询问,后面却带着一丝调笑的痞意。 野狍似乎是被人刺到了痛处,瞳孔都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在三个月前,他还是风光无限、长相清秀的黑漆花干部,转眼就变成了人见人打的过街老鼠。 刚刚坐在他后面的人断了肋骨,连头盔都没有力气摘了,正瘫躺在地上,不知道跟野狍有什么仇,听到贪烨的话之后,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呵,就算把自己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还不是被人发现了?!” 野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贪烨身上,暗自估摸着这个人来杀自己的可能性。 然后还没等他开始思考,面前的男人就慢悠悠地问了一句:“东西在哪?” 好的,今天的三拨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野狍几乎快要被气死了。 他用满是血的手撑起虚弱的上半身,自暴自弃地厌声回答他:“我藏在酒店里,沙鳄管着。” 一时间,夜风穿过这一片楼房,剩下的三个人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贪烨站起身来,筋骨突出而指节分明的手抓住了野狍的衣领,提着他往墙上撞去。 那一下真是沉闷而令人胆战心惊,躺在地上的两个男人都咽了一下口水,想着这个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狠手。 等到野狍快要坚持不住,差不多要一口气嗝屁了,他才抬起颤颤巍巍的把手指向自己的脖子。 “东西在这.......咳咳........” 贪烨手直伸向那脖子上细而不易察觉的一条白线,猛地扯出。 伸出手在月光下一看,手掌心赫然是一个拇指大小的U盘。 轮胎划过地面的声音顺着夜风传来,贪烨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把双接口的U盘插了进去,进行数据传输。 三个人都被明晃晃的车灯照的睁不开眼,只听见面前这男人淡定带笑的声音:“想来你也没傻到那种地步,保命的东西还是拿在自己手中比较好。” 等到那边一片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逼近,贪烨才转头去看向从重重黑衣人群中走出来的人。 他垂下来的手遮住了从牛仔裤口袋里露出来的半截银色U盘,随意而挺拔地站在原地。 那身材比例优雅协调,穿着白衬衫条纹裤,面相斯文的男人对他微微一笑。 “哟,空降的新贵。” 刚从不远处街道赶过来的诗人带人控制住了局面,他们两个就这么站在外墙边,似乎是关系和睦的兄弟在交谈感情。 但是贪烨从刚刚提起的心就从来没有放下过,他知道身边这个正在跟他谈笑的男人是有多么的恐怖。 诗人,一只优雅狠戾的笑面狐,手上有着洗不净的血腥和冤仇。 作为在黑漆花中地位仅次于玉面阎罗的干部,整个海滨有名的榨取情报的枢纽,他对黑漆花的扎根程度,说不定比玉面阎 7. 交手 [] 贪烨靠在墙边,手上把玩着刚刚诗人递给他的一支烟,却凝视着不远处查看野狍伤势的玉面阎罗。 他此前已经听过很多关于这位头号干部的各种事情,或者是带有奇幻色彩的血腥传说,或者是诡谲冷酷的一些手段,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他。 身形比平常人要清瘦一点,在昏暗灯光下那张冷白面皮显得格外绝色动人。 伸手的时候,贪烨都确信他能看到那细长分明的手指,有着破碎感般的凉意。 他把那卷的很细很软的烟轻轻放在鼻尖,任由烟草的味道安抚他的心绪。 但仍然沉浸在那压迫感和魅惑力并存的凉薄一瞥。 等到诗人处理好手下的一些事,确认野狍在玉面阎罗手下马上就会清醒过来之后,他向这边走来。 平易近人的笑容似乎是他的久用不厌的保护伞:“哎,还没醒过来呢,看东西也不在身上。” 贪烨把视线扭到一边,含糊地嗯了一声,在隐秘的阴影处,从口袋里拿出那个U盘。 他把东西递给诗人,语气里带着不确定:“你们是在找这个吗?” 诗人眸光一顿,接过U盘向那边挥了挥手,凡凉双手插兜,挺立在原地往这边冷冷地看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自己手下走了。一阵皮鞋塔塔的声音消失在拐角。 诗人把东西交给手下,问他旁边这位总是能给他意外的新同事:“你从哪里找到的?凡凉可是把整个酒店都给翻了一遍诶。” 贪烨抿着唇,视线从某人刚刚消失的地方不动声色地移回来,耸耸肩,很无辜的样子:“拦着你们那位叛变者的时候,手给硌到了,他把你们要的东西挂在脖子上了。” 他们在这边若无其事地谈着,有如茶余饭后。 直到野狍那边传来断断续续虚弱的咳嗽声——这位敢于背叛黑漆花的干部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了。 诗人收起微笑:“失陪了。” 贪烨也敛起轻松的神情,脸色恢复了海一般的沉冷,让人难以琢磨:“请便。” “我还记得一个星期前,你刚把你们这个月支出的账单交给我,之后就突然转变态度逃跑了,挖了好几天才挖出你的行踪,”这位情报手拷问人的时候,不喜欢摆太大的架子,他甚至愿意俯下身子,堪称温柔地拂过那沾着血的头发,“我对前同事还是很尊敬的,你最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去投奔沙鳄而背叛黑漆花?” 贪烨默然地靠墙站在角落,他没有把视线分到这边来,咬住了那根细烟,正在点火。 被强压在两个强壮男人手下的野狍,大规模的整容和多日的担惊受怕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刚刚还被人狠狠地往墙上砸了几下,脑子里一片浆糊,被诗人这么盘问,脑海里一晃竟然全部都是漏地蛇背地里利用黑漆花谋取利益的画面........ 在船底悄然运走的一批枪支、在账单上涂掉的一公斤□□....... 钢笔划在他手心留下显眼的墨水印,他因为心虚反复使劲揉搓而发疼,因为偷运枪支而在掌心的老茧处留下难以清晰的模糊火药印,事后他在水龙头下清洗的手都开始蜕皮........ 他瞳孔放大,只是不住地摇头,嘴里发出呜咽。 诗人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只左轮手枪,开了保险,枪口朝下好似走火一样嘣得一声打中了他的肩膀。 “啊!” 野狍吃痛一声,捂住自己的肩膀,透过朦胧的视线,他只能看到诗人那双纹着玫瑰的手。 “团长下的命令是就地处决,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吗?” 诗人那白衬衫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不然他不甚在意,只是继续以俯视的姿态,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垂死而虚弱的男人。 听到就地处决这四个字的野狍,放开一直捂着的肩膀,转而去抱住了诗人的裤脚,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咳咳,他真的说要就地处决,他真的知道我拿走了什么东西??呵呵真他妈绝情!!” 野狍在平时一直表现的谨小慎微,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点匪气,不由得让在场的黑漆花下属们一惊。 气氛变得很沉闷,在这群身着黑衣、沉默强壮的男人中,有不少人或许还在不久之前喊过野狍老大。 但是他们已经见过了无数更迭和血腥,这点根本就不能再掀起任何波澜。 “先不谈这一点,在你失踪之前,你手上很多经手的货物和账单还有合同,有很多解释不清的地方,”诗人的嗓音浸透着月色的薄凉与优雅,“按理说,应该把你带回去好好拷问一下。” 他这些话一些子就戳进了野狍的心,他剧烈的喘息了一下,双颊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但是下一秒一阵血肉被挤压的声音响彻耳边——野狍睁着眼睛,被那锋利的刀穿刺过心脏,穿过背脊一直钉进了背后的墙。 原本牵制着他的两个男人悄无声息地退到诗人身后。 他处理地决绝,抬手将他那小巧锋利的刀递给手下的时候,举止也丝毫不失风度。 走近贪烨,他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把人钉死在墙上的黑手党干部,话语温和亲切。 “让你见笑了。” 真希望能跟他评个分,贪烨头抵在墙上,貌似闲散的一副面相:“没有。” “我以为海滨的情报手,不会放过任何获取情报的机会,你就不想知道野狍手上掌握了什么?” 贪烨半勾着嗓子,越过他肩膀看着野狍的尸体被黑手党们拖走。 “有时候知道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如果现在不处决他,带他回去反而会把他折磨地更痛苦。” 诗人用湿巾细细地擦除自己指缝间的血迹,擦干净之后温和一笑。 “有时候直接死去,还能避免更多的麻烦。” “这么听起来,你那利落的一刀反而是同事之间最后一点仁慈了,看来黑漆花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听命令行事,有时候也会凭直觉。” 贪烨淡定地吹了一口雾,俊朗的半张脸隐在其中。 “难道你不是凭着直觉加入黑漆花的吗?”诗人也学着他半靠在墙上,看向那边的目光里隐在一丝探究的意味,“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贪烨嘴角翘了一下,眼睛里映着明灭的火星:“不,我是因为野心。” “对了,刚刚那是玉面阎罗?” 他随意提起另一个话题,口吻能让人很轻松地接下去。 诗人却了然地笑了笑:“对,你可以直接叫他凡凉,只要他不介意。” “介意会怎样?” 面对贪烨的目光,诗人无奈地怂了怂肩:“介意你就要提防他的枪口了,我说的是真的,你也看到他那张脸了,他的身手跟那张脸的罕见程度不相上下。” 贪烨挑了一下眉:“他的脸?很招人惦记吗?” 诗人有些怪异的光芒在眼底悄然滑过,施施然笑道:“可不是,也不知道团长是从哪里把他找到的,当时一露脸,我感觉其他人都在嘴上或者是心里尖叫起来了。” 他身边的高大英俊的男人轻笑一声:“听起来你好像很遗憾。” 诗人交叉着自己那双指节突出而分明的手,意料之外地收敛了笑意:“并不,他那张脸虽然很引人垂涎,但是也招来了不少修罗场,惹了不少祸。” 贪烨注视着前面明暗不一的阴影,眸光不明:“比如?” 诗人轻吸了一口气,细数家常般地介绍道:“比如平均下来,每月想要对玉面阎罗下手的人不计其数,单独出去的时候总会遇到那么几个想动手动脚的。” 他停了下来,又恢复了他那应付人一样优雅挑不出毛病的笑意:“当然我也相信你也听过凡凉这个人,想动手动脚的都被他打成了残废,至于下药?他那不同于人类的听觉嗅觉能让下药的人死一万次。” “有人成功吗?” “有一次,不过被无人机弹枪射成了筛子。” 贪烨似笑非笑,最后把烟摁灭在墙面上,给出结语:“勇气可嘉。” 他刚想起身离开,不料诗人突然拉住了他,指向离他们不足两丈的地方——那里躺着两节断掉的滑板。 “其实我一直想问,这是你弄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贪烨心里突突跳,仿佛顺着空气,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突然牵制住了他。 他意味不明地点头,还没等他问什么,诗人松开他的衣袖,对他笑了笑。 那笑意里有着一丝歉意,更多的,是狡黠的幸灾乐祸。 “那么新贵,祝你好运。” 贪烨瞳孔骤缩,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低头俯身,双手撑在地上,一边胳膊绷得很直,另一边胳膊弯曲。 紧实有力的身体爆发无尽的力量,顺着弯曲的那边,手臂和肩背同时发力,迅猛地滚了一道。 而他原来站立的地方,被射了几个黑洞,硝烟的痕迹未散,说不定摸上去还是热的。 贪烨半蹲在地上,背靠着一辆车作为掩体,因为刚刚的动作而轻微的喘气,透过车的后视镜能看到那黑漆发亮的螺旋状机翼,下方是黑漆漆的洞口——刚刚就是从里面射出的子弹,要将他逼向死地。 那是玉面阎罗的杀人利器,由那只手套控制的小型无人机弹枪。 他瞳孔一寸寸地收紧,心跳被异常的自控力强行压下。 四周一片寂静,他听到不远处诗人短促地笑了一声,那语气有着独特的气息。 “凡凉,一个滑板而已,就当给这位新干部的见面礼。” 贪烨听到机翼在四周游动的震动声,随后就是一道带着冷气的话语。 “你是觉得我很大方吗?” 这一声倒没有任何有针对性的疑问意味,充满了懒散和不在意,就像有人问别人一句吃了吗?那人满不在乎地随意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边的声音停了一会,他看准机会,一手用力地撑了一下车前的引擎盖,随之轻巧地落在了上面。 他抬头,和那位站在阴影处长身玉立的男人来了一个对视。 然而这个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贪烨抬腿,在侧墙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借力。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