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但金枝修罗场》 1. 第 1 章 [] 滴答。 最后一缕光线被黑暗吞噬,寒风顺着缝隙吹进牢房,制造出细弱的呜咽声,阴冷的空气脱离了阳光的挟制,升腾起腐烂潮湿的死亡气息。 苏流萤躺在牢房里,面无表情抹去落在额头正中央的水滴。 她动动鼻子,没有闻到下雨的味道,看来只是牢房漏水了。 只要这上面不是茅房就行。 她翻个身,再次合上了眼睛。 “吱呀——”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一道阴风溜进地牢,苏流萤打了个寒颤,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点。 狱卒没什么耐心地推搡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向前,走到了苏流萤牢房旁边。 “别磨磨蹭蹭的了,快进去!” “这位师兄,我真的只是认错地方进错门了,不是想要偷偷溜进紫微阁。真的,我这几天没日没夜地赚灵石,都没合过眼,实在是太累了才一时没看清门牌,走错了地方,”新狱友抓着狱卒的衣角苦苦哀求,“师兄行行好,我本来就凑不够紫微大会的预选报名费了,你这地牢一关,我就真的彻底失去希望了。” “你凑不够钱跟我有什么关系,起开,”狱卒甩开他,指着自己深灰色的衣服,“叫谁师兄呢,看清楚了,我穿的是锦鲤宫宫袍,跟你们可不一样。” 他将男子一把推到苏流萤旁边的隔间,阴影居高临下地覆盖二人:“你们两个燕雀宫的才是一窝的老鼠,别跟我套近乎。” 无辜被波及的苏流萤翻过身,仰头朝着狱卒说道:“这位师兄,你骂就骂,别带上我啊,我上面可是有人的。” “谁是你师兄!都说了别叫我师兄!”狱卒声音高了起来,他歇斯底里地戳着自己胸前绣着的名号标,大吼道,“我是锦鲤宫的,锦鲤宫的!就算是锦鲤三十二,也跟你们这些燕雀宫的人不一样!不一样!” 地牢封闭,他愤怒的声音当即被墙壁打了回来: “不一样,一样,一样,一样——” 苏流萤:……有灵力的人就是不一样,吼声都这么余音绕梁。 狱卒:…… 他吸一口气站直身子,情绪稳定了一些,语气又变得轻蔑:“你上面有人又怎样,一个燕雀四十九上面能有多厉害的人,燕雀四十?哈,”他嗤笑一声,“虚张声势。” 他将牢门锁上,阔步离开了地牢,临走前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没有把门关严实,留了一道尖锐的缝隙,冷风顺着空隙吹进来,冻得苏流萤瑟瑟发抖。 她连忙凑到栏杆旁边,朝新来的狱友招招手:“这位师兄,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瘦弱的师兄向栏杆这边靠了靠,愁眉苦脸:“都是误会,我真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被守卫给抓过来了。” “哦,那师兄应该很快就能放出去了,不用太担心。”苏流萤一边安慰他,一边将自己拱出来的稻草枕头拉过来,放在他的阴影之中。 细弱的稻草杆不再随风而动,苏流萤满意点头,在他身后躺了下来,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好在他进来了,否则这会儿还真没人给她挡风了。 “师、师……妹,”他有些磕绊地叫她,“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苏流萤闭着眼回答:“我偷东西被逮了个正着。” “偷什么?” “后山的宝贝。” “不可能,”他笑出了声,“我今天就在后山挖宝,除了一个盗用麒麟师兄身份进来被发现的,就再没人犯事了。” 他思路清晰地反驳:“再说,你要真是偷后山的宝贝,那可是直接偷到了白泽人头上,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逐出玄雁宗的,怎么可能现在还在地牢里待着。” 苏流萤无奈地睁开眼:…… 大哥你这样就有点不太礼貌了。 你说走错地方这种鬼话的时候我信了,怎么我说鬼话的时候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只眼呢? 她蜷成一团,声调没什么起伏道:“被师兄发现了,其实我就是盗用其他人玉牌进后山挖宝被发现的那个。” “诶,”男子讶异回头,转过来的脸年轻白嫩,唇红齿白,“是你啊。” 他垂下眼眸,表情带上了几分悲天悯人:“你也是为了凑紫微预选的报名费才这么做的吧,都是有苦衷的。” “不,师兄误会了,”苏流萤打断他,“我有进紫微大会的门路,盗身份去后山纯属是追求刺激,结果马失前蹄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我的门路应该也能搞来这次紫微大会的预选题目,师兄有需要的话到时候直接问我买就行,不用那么辛苦冒着坐牢的风险跑到紫微阁去偷题的。” “你、你、我不是去偷题的!”他白净的脸涨得通红,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把这种道德败坏的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说的是真的,”他着急辩解,“我真的是走错了地方,不是想去偷看紫微阁里放着的题目。” “啊对对对,”苏流萤敷衍道,“是我表述有误,师兄别介意,我就是随口一说。” “紫微阁和燕雀宫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师兄肯定是累昏了头,才走反了这么久都没发现问题。” 男子:“……” 牢房里一时陷入了寂静,苏流萤再次合眼,长出了一口气。 呼出的气体转瞬化为白雾,消散在空气中,凛冽的风卷入肺腑,她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衣领。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团东西轻柔落在了她头顶上方。 脑袋瞬间变得暖和,苏流萤伸手一抓,摸到了一团衣物,明显是才被脱下,还带着微微的余温。 苏流萤抬眼看向对方。 男子背靠着栏杆,没有回头:“你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她叹口气:“好吧,到时候给你个最低折扣。” “我不是为了这个!”他又炸起毛,“我能靠自己进紫微大会!我不需要!” 潮湿的青砖打回了他的声音:“需要,需要,需要,要——” 男子:“……” 苏流萤:“……” 她清了清嗓子,大喊了一句:“我会成为白泽人!” 牢房里轻悄悄,没有任何回音。 苏流萤:……看来还得是有灵力的人喊才行。 她意兴阑珊盖上衣服:“我睡了。” 他干巴巴:“哦。” 不知道过了多久,墙壁上形状各异的光影再次缓缓升起,地牢的大门被推开,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静谧。 阴风吹起尘土,一双白色的鞋面踏过走廊上干涸的血迹,将灰尘踩在脚下,他的剑鞘打在栏杆上,奏出一段丁丁零零的音调。 来人敲敲栏杆:“燕雀四十九,苏流萤,走了。” 苏流萤睡得迷迷糊糊:“去哪?” 来人:“审问。” 苏流萤裹着衣服,哆哆嗦嗦地跟着他走向地牢尽头。 地牢的尽头一片漆黑,狱卒拿出一个椭圆形的晶体, 2. 第 2 章 [] “从我叫你师兄你没发疯开始,但你的破绽可不止这一个。” 苏流萤掰着指头数道:“推我下来和用剑柄戳我的时候力度都太轻了,哪个恼羞成怒的狱卒会对一个燕雀的人这么手下留情?” “还有你那双白到发光的鞋。” 她晃了晃翘在桌上的黑鞋,立刻摇下不少泥土灰尘。 “看到了吗,锦鲤和燕雀宫的人穿的都是这种鞋,谁会穿你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这不是得了新鞋忍不住想穿出来跟你炫耀嘛,”陆久徽将脚也翘上桌,和她的黑鞋对着,左晃右晃,“怎么样,好看吗?” 白鞋上用金线绣着不怒自威的白泽神兽,苏流萤一眼了然:“白泽的鞋,姜大小姐给你买的?” “是啊,”他笑得灿烂,“这还只是她送我备战紫微大会的装备而已,甚至都不算礼物。” “唉,你说的没错,只有攀上金枝才能享受生活。” 他托腮,故作惆怅: “你说我生辰的时候她要送我太贵重的礼物怎么办?我到时是收还是不收呢?收了显得我太功利,不收又实在于心不忍,啧,真是让人难以取舍。” “你别恶心我了,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已经没东西可吐了,”苏流萤嫌弃地敲敲桌子,“你的美事是都成了,我呢?” “说到这个,”陆久徽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苏流萤:“好消息。” 他摇头:“不行,听完坏消息你才能明白好消息为什么好。” 苏流萤:…… “坏消息是,”他把脚收了回来,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昨天后山出了大事,所有当日进出过后山的人都要进行审查。” “你也知道,只要审查,你的事就瞒不住了,到时你只有被逐出宫门这一个结果。” “所以,”苏流萤并没有多慌乱,她身体向后仰,“好消息是?” “好消息是——”他拉长语调,指着自己道,“你还有我这个神通广大的好伙伴啊,我跟他们换了任务,接了来地牢审问的这个苦差事,等会儿你只用走个过场,然后就能出去继续寻找你的金枝了。” 苏流萤对这个并不多关心,她问:“后山出什么大事了?” “我也不知道,”陆久徽耸肩,“昨天你被押走没多久后,那群人就把后山封了,明面上给出的理由是保护你们的安危。” “保护我们?”苏流萤差点笑出了声,“怎么这种理由都出来了,他们怎么可能会为了我们的死活这么大动干戈。” “是啊,”陆久徽附和,“他们把麒麟、锦鲤、燕雀三个宫一起封了,独独留了最宝贝的白泽宫没封,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 苏流萤不理解:“还封了宫门?” 陆久徽:“为了审查,审查结束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而像你们这些当日进出过后山的人还要接受更为严苛的审问。”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哈欠: “昨夜我们连夜把所有人都查了一遍,结果发现人数不对,这才想起来牢里还关着几个呢,我这不就来了吗。” 他琥珀色的瞳孔泛着疲倦:“我可是一刻没阖眼就马不停蹄来拯救你了,有没有一丝感动?” “滚开,别在那里装模作样,你灵力那么充沛,还用睡觉?”苏流萤无动于衷,“而且如果不是你,我会被关进这里?” “说得也有道理,”陆久徽笑笑,再次变得精神洋溢,“所以我这不是不辞辛苦地来审问你了嘛。” “赶紧开始吧,这鬼地方吃不饱穿不暖的,再不出去都不用等被人发现问题逐出宫门,我直接就死在这里了,”苏流萤把脚从桌面上收回来,“你要怎么审问我?” “等下你就知道了。” 陆久徽抓着她的手,用她的袖口将桌上的泥土灰尘擦掉,又站起身摘下她头发上的稻草: “注意细节,细枝末节最容易被看出端倪。” 他捏起她身上裹着的衣服:“还有这个,也脱了,谁给你的?你隔壁那小子?” “是啊,要不然现在你见到的就是我被冷死的尸体了,”苏流萤哼笑,“看来在姜大小姐那里没少骗人,以前你做戏的功力哪有这么精湛细致。” 陆久徽粲然一笑:“多谢夸奖,你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见她点头,他伸手敲了敲顶上的椭圆晶体,一道白色的光缓缓流出,绕着晶体旋转起来,如同一圈流动的雾气。 白色的雾气渐渐扩散,形成一个巨大的圈,将两人围在了里面。 “这是什么?”苏流萤戳了戳缥缈的烟雾。 陆久徽没有回答。 苏流萤转头看向他。 对面的人已经换了一副表情,瞳孔依旧浅淡明亮,表情依然和煦真诚,可就是有哪里微妙的不太一样了。 他的眉毛似乎更向上提了一些,眼睛亮晶晶的,感觉不太像人,更像是…… 苏流萤歪头,有些说不上来。 “这是幻晶,”不像人的陆久徽卸除了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和善地回答她的问题,“用来记录这场审问的。” 他继续道:“燕雀四十九,从现在开始,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幻晶留影保存,呈给白泽宫四大长老过目,我是负责此次审问的审问人,麒麟四陆久徽。” “我将通过灵力检测你的识海波动,借此判断你每一个回答的真实性,还请你诚实回答。” 他伸出一只手,客气道:“现在,请你把手给我。” 苏流萤顺从地将手放在他掌心上。 他轻轻握住,问道:“燕雀四十九,你是否在昨日去了后山?” 苏流萤的眉毛跳了跳:“……是。” 掌心传来微微的痒意,陆久徽借着她手的遮挡,用指尖轻轻刮挠她的掌心。 他面上依旧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但苏流萤已经可以想象出他正如何在心里幸灾乐祸地看她出丑。 这个狗人! 他问道:“你去干什么?” “后山挖宝。” “在这过程中,你是否有留意到任何异常?” 苏流萤顿了下,说道:“除了我盗用身份被逮了个正着以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白色的雾像溪流一样环绕着两人,陆久徽沉默看了她许久,才将目光移向上方的椭圆晶体,声音沉稳: “灵力未见异常,此人所言非虚,审问到此结束。” 他对着晶体鞠了一躬:“麒麟四陆久徽,问四位长老安。” 又是一下敲击,白色的雾气被吸回晶体,陆久徽肩膀微沉,将手臂搭在了椅背上。 苏流萤扬眉:“这就完了,就三个问题,这么随便?” 他无所谓地摆手:“我可是麒麟四,我说没有问题,谁还会再查呢?” “你不怕那些长老们看到留影后指责你敷衍了事?”苏流萤指着顶上的晶体,“说起来,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啊,”陆久徽取下顶上的椭圆晶体,在手里抛来抛去,“就是一种用来储存灵力的石头,上层宫门人手好几个,品质不同,能储存的灵力容量也不同。品质高的还可以用来储存幻境,供人在里面试炼。” “我手里这个是进地牢的标配,专门给我们这些审问人用来储存灵力影像和开门的。” 他仰头,将幻晶抛得更高:“地牢设了灵力禁制,谁进来都会变成没有灵力的废人,没这东西别说灵力易容了,我连刚刚那道灵力门都打不开。” “哦,这样。”苏流萤不咸不淡地说。 陆久徽愣了一下,没能接住高高落下的幻晶,幻晶在桌子上重重磕了一下,顺着地面咕噜噜滚到了房间角落。 “我可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他无辜地看着她,“就是单纯地说顺嘴了。” “没事,”苏流萤微微一笑,指着房间角落里的幻晶,“先看看它有没有事吧,这东西应该不便宜。” “不用担心,我故意抛着玩的。” 他顺从地将幻晶捡起来,原本的椭圆磕掉了几个角,圆润的线条变得坑坑,里面储存着的画面也在不真切地闪烁,他看了看,满意地点头,“虽说大概率不会有人看,但也要确保就算有人看也不会出现意外。” “走吧,审问结束,我送你回燕雀宫去。”陆久徽打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苏流萤讶异:“这就能回燕雀宫了?” “理论上是不行的,”陆久徽回头,把脸凑到她跟前,眉梢翘起几分得意,“但我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可是跻身上层的麒麟人,也是拥有特权的。” 她面无表情拍开他那张欠揍的脸:“去死吧。” 两人径直经过苏流萤之前待过的牢房,她将衣服抛还给隔壁的瘦弱男子:“多谢师兄。” 男子抓着铁栅:“师妹,你这么快就能出去了?” 苏流萤指了指前面带路的陆久徽:“都跟你说了,我上面有人。” “师妹慎言,”陆久徽的步伐忽然停下,转头笑眯眯道,“我们审问人奉行的法则一贯是秉公执法,绝不可能暗徇私情。” 他想了想,指着自己补充道:“最少在我这儿不可能。” 他声音不大,但也算掷地有声,苏流萤心一跳,蓦然想起了什么。 果然,他话音刚落下,熟悉的回声再一次出现在三人耳边。 “可能,可能,可能,能——” 苏流萤:…… 陆久徽:…… 男子:…… 这个地牢是有些邪门的。 苏流萤想了想,抬手示意陆久徽等一下。 “咳咳,”她清清嗓子,气沉丹田朝着墙壁大吼道,“我是废物!” 这次回音如期而至,墙壁附和着:“是废物,废物,废物,物——” 苏流萤满意点点头,看向神色惊疑不定的陆久徽,扬起下巴:“走吧。” 陆久徽咳嗽了一声,人模狗样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缺口,露出按耐不住向上扬起的嘴角,他低头,掩着嘴快步走向门口。 刚一走出地牢,他立刻扶着她的肩膀笑弯了腰:“为什么要那么说?我差点就憋不住笑了。” 他的头埋在她颈间,热气打在锁骨上,像轻柔的羽毛。 “随便试一试而已,有这么好笑吗,”苏流萤看他,“就算笑出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患生于疏忽,”陆久徽好不容易才停了笑,他站直身插着手,“这次我能来审问你,还不是因为我抓住了姜大小姐这株金枝,所以那些人才那么好说话。” “姜大小姐就喜欢开朗细心那一挂的,我要是当着一个燕雀人的面嘲笑你,尤其是在你我理应不认识的情况下,这事一旦传进她耳朵里,实在有损我在她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万一她发现了我丑陋的真面目,到时不仅我的荣华富贵保不住,你就更没好日子过了,功亏一篑的代价咱俩谁都接受不了。” “好样的,”苏流萤拍拍他,“觉悟很高,不枉我为了维持你的形象蹲这一趟地牢。” 地牢森寒晦气,原本就设在燕雀宫不远的地方,两人没几步就走到了燕雀,宫门里一片寂静,只有门上的灵力封发出轻微的灵力流动声。 整个宫门像是一座死城,所有的人都被困在一片狭小的空间里,静默等待戒严结束。 苏流萤拉开房门,听到了从右侧墙壁传来的谈话声。 “她应该还没回来,我没听到隔壁有传出什么动静。” 她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缓慢移动到了墙边。 燕雀的墙壁薄如纸糊,隔音并不好,耳朵贴在墙壁上,旁边的声音便能清晰地传过来。 在苏流萤隔壁住着的是一位名为关碧的师姐,名号很高,为人善良又刻苦,总是彻夜修炼,从不休息。 苏流萤知道这些还是因为这位师姐曾经在她饿得彻夜难眠的时候敲响了她的房门,为她送上了一个大饼。 “一个饼吃得饱吗?”她贴心地低头问。 “吃不饱,”苏流萤狼吞虎咽,说话含糊,“但没事,关师姐不用费神了,这么晚了能有一个饼吃我就很满足了。” “不不不,如果你吃不饱我就再去炕一个饼来,也就是费点灵力而已,”她小心翼翼握住苏流萤的手,真挚道,“你,一定要吃饱才行。” 苏流萤:……? “……是我不停翻身打扰关师姐休息了吗?”她举起手发誓,“关师姐放心,等下我再躺上去一定像个死人一样,一动都不会动,绝不会再打扰到你休息。” “不是不是,”关碧连连摆手摇头,“是我的问题。” “是我神思不定稳不住心神,导致修炼不专心,总是走神恍惚,才只能过来叨扰苏师妹。”她将问题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 苏流萤最受不了客客气气的这一套,她直言道:“关师姐直说吧,你都给我炕饼了,吃人嘴软,我不会生气的,” “否则日后我每晚都会什么都不敢做,蹑手蹑脚地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生怕叨扰到关师姐,”她将最后一口饼塞进肚里,拍了拍手上的渣屑,“关师姐不说,只会让我活得更辛苦。” “……是苏师妹的肚子。” 关碧低头,握住一缕头发在食指上不断缠绕起来,头发绕着指头一圈一圈收紧,又一圈一圈松开,像是她百转千回的纠结: “苏师妹应该知道修仙之后五官会敏感许多,再加上夜深人静的,我修炼的时候…总是能听到你肚子咕咕作响的声音,往日里不过几声,但是今日……” 她组织措辞:“你听起来很饿的样子。” 苏流萤睁大了眼睛,她从没想到过隔着一个墙壁,自己肚子发出来的动静都能被修仙之人听见。 有灵力的人确实是不一样啊。 她想了想,站起身打开了门。 “那我跟关师姐一起吧,” “诶?去哪儿?” “厨房,”她的手抚在肚子上,认真感受,“我这个响应该要再吃一个饼才能止住。” 再又吃掉一个灵力炕出来的大饼后,关碧给她递上一杯水,安慰道:< 3. 第 3 章 [] 整个燕雀宗一片死寂,天色委顿,萧瑟的风吹过,扬起陆久徽的衣角,露出一双绣着金线的白色鞋面。 温衔安扫过一眼,声调平和:“我来亲自押她去审问。” 陆久徽脸色不变,只稍稍侧身,挡在了他身前:“这种事情由我盘问不就好了,刚好,由我来审问盗我玉牌的小贼,还省了温师兄一趟功夫。” ”不行,“温衔安语气淡淡,态度不容置疑,“她用了你的玉牌,倘若你知情,你们便有共谋关系;倘若你不知情,你们便有仇嫌关系;无论如何,都应按理实行审问回避,由我这个第三方进行审问。” 陆久徽张口,然而还没出声,话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而且你在地牢不是已经审问过了吗?”温衔安长睫微掀,“你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才把她送回了这里。” 陆久徽笑得更灿烂了些:“温师兄这话说的,好像一直跟着我一样。” “我一直慢你一步,也算是跟在你后面,”温衔安平淡道,“是地牢里的另一位燕雀师弟告诉我你和她在这里的。” 是他! 想起他那张眉清目秀的脸,苏流萤握紧了拳头。 不愧是他们燕雀人!出门在外也没丢了他们损人利己的珍贵品德! “温师兄这么一说确实有礼,我好像是不便审问,”门外的陆久徽手放在门上,“既然如此,温师兄,请吧。” 门吱呀打开,光撩起灰尘,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温衔安垂眼,看见了坐在门边形容狼狈的人。 她靠着门跪坐在地上,睫毛带着余惊未定的颤动,右侧的发丝有两道整齐的压痕,一看就是贴着某个地方压出来的痕迹。 苏流萤深呼吸压下胸口的浊气,装模作样地做了个修炼结束的样子:“这位师兄,是解除戒严了吗?” “还没有,”温衔安答道,他掏出一个玉牌放在苏流萤眼前,又指向自己浅灰色衣袍胸口绣着的浅金色“二”的字样,“麒麟二温衔安,奉白泽林长老命令,负责调查后山结界破坏一事,还请苏师妹配合。” 陆久徽探了个脑袋进来,看到她的样子咧开了嘴:“这位师妹你修炼怎么都炼到坐在地上了,快起来。” 他边说边伸手,却在半空被温衔安拦住。 “我来就好,”他神色浅淡挡住陆久徽,却没伸手,只是低头问她,“苏师妹能站起来吗?” “可以。”苏流萤站起身,垂着头走到温衔安身后,一副老实的样子。 “陆师弟,先告辞。”温衔安微一颔首,带着人从陆久徽身边经过。 “温师兄好走。”擦肩而过的瞬间,陆久徽精准地抓住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 苏流萤甩开了他的手,狠狠剐了他一眼,她指着他,拇指从脖子上缓缓划过,无声地警告: 「再不想点办法我就拉着你和我一起完蛋。」 谁需要捏手这种无用的安慰啊,她要实际的解决办法! 陆久徽朝她眨眨眼,用口型说道:“是!包在我身上。” 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 跟着温衔安左拐右拐地又回到了地牢,再次落座在熟悉的位置上,苏流萤忍不住叹了口气。 温衔安正在将手里的玉牌挂在顶上的幻晶之上,听到她的叹息声,他的动作停了一下:“只是例行审问,不用这么紧张。” “会影响判断。”他补充。 苏流萤敷衍点头,她也不想紧张,可谁叫她有不能说的秘密呢。 她拖着腮盯着温衔安的动作,随口问道:“温师兄这是在干什么,刚刚那位陆师兄没有把玉牌一起挂上去。” 温衔安低眸瞥了她一眼,缓声道:“这样就可以直接把影像转移进玉牌内,用来发玉牌信。” 苏流萤挑眉,对他的有问必答的态度有些不太习惯。 她本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认真地回答。 燕雀作为玄雁宗的最底层,是整个宫门颐指气使的指定对象,没人看得起他们,也没人把他们当做同门,对他们的态度大多都是呼来喝去,如同对待奴仆一样,像温衔安这样能保持基本礼貌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温衔安敲击幻晶,一道淡粉色的灵力顺着晶体流出,环绕在两人身边。 “既然你刚刚已经接受过一次幻晶审问,我就不再赘述前面的内容了,现在,请你如实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苏流萤点头,自觉伸出手放在桌面中间。 温衔安看着她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将手覆了上去。 地牢本就阴冷,可他的手却更为冰寒,如同一块坚冰落在了手上,凉意顺着肌肤相触的地方蜿蜒直上,直接钻进了身体里,像过电一样,冷得苏流萤打了个寒颤。 “抱歉。”他收回手,放在幻晶之上,淡淡的粉色灵光从幻晶落到他的手上,像雪花一样融化消失,他再覆手,掌心已然变得温暖。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神色始终浅淡,自然而然到仿佛理所应当。 苏流萤眼神微动,静默将这幕收入眼底。 一个人可以用神情伪装性格,但行为细节骗不了人,作为审问人,他未免有些太过细心温和了。 他拿出一本名册,翻阅道:“你昨日去了后山挖宝?” “是。” “为什么?” “为什么挖宝吗?”苏流萤抬眸,“因为我想参加紫微大会,可温师兄应该知道的,我们燕雀人要想参加紫微大会,就必须先通过预选才行。但预选的报名费太高,我又没有一次过的实力,就必须靠挖宝多攒点钱,给自己多攒几次尝试机会了。” 紫微大会,玄雁宗一年一度的盛会,又名紫微星养蛊大会,意在把所有人放在一起炼化,直到决出修真界的下一个紫微星为止。 大会设立了各项比拼速度反应力灵力强度的自由报名项目,和一个最重要的强制性必选项目——名号战。 名号战,在阶级制度极其严格的玄雁宗,是每年唯一一次可以更改自己宫门名号的机会,也是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只要表现够好,在比赛中拿到一个好名次,那么直接实现从燕雀宫到麒麟宫的二连跳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这并不是苏流萤想要参与名号战的原因。 玄雁宗的一切待遇都和名号挂钩,她身为全宗垫底,平日里连白泽人的衣角都见不到,就更别提交朋友攀关系了。 名号战是她唯一的机会,到时全宗门的人都会被塞进一个大型幻境里养蛊,按照存活时间长短定名次。 幻境里危险与机遇共存,动辄之间便是生死,是最适合萌动春心的环境了。 她必须进去搏一搏。 但唯一的问题是,她没有参与资格。 作为宗门的唯一指定牛马,燕雀宫所有人都没有直接进入紫微大会的资格,宗门需要他们待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负责各项杂活,维持宗门和大会的基本运转。 若想要参加大会,就必须先通过预选,证明他们拥有参与大会的实力,否则就只能在旁边老实跑腿打工。 相对应的,身处高位的白泽宫虽然也要参加名号战,却只会进行宫门内部的名号调整,不会有任何白泽人掉到麒麟宫,同样,下面的三 4. 第 4 章 [] 见温衔安一副面色如常的样子,苏流萤继续道:“温师兄人长得俊俏,脾气也好,既不会瞧不上我们这些名号低的燕雀人,也没有上等宫门的那些傲气,还细心又温柔。” 她一条一条数着,越说越来劲,内心不断觉得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要是白泽宫的就好了,简直是完美金枝对象。 “这些我本来不想说的,但耐不住温师兄你追根究底地问,”她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着结束审问后想个办法和你交换个玉牌信息,尝试和你加深了解的,现在怕是也不成了。” 温衔安平静地观察周遭灵力,循环旋转的灵力流畅地运转,证明她所言非虚。 他沉默半晌,收回手,起身摘下了幻晶。 苏流萤眼睛亮了起来:“结束了?” “嗯,”他应声,“你很擅长这个。” 苏流萤疑惑:“我擅长什么?” 被审问吗? “虚虚实实,以假乱真。” 幻晶中漂浮出的灵力被尽数收回,没有幻晶的照明,房间重归黑暗,他的面容明明暗暗: “你方才说的算不上是实话,可是灵力探测不出。这样可以用来搪塞灵力测谎的话你恐怕还有上百个,只要你不想说,我再问也只是浪费时间。” 他手中亮着的幻晶是整个房间唯一微弱的光源,微光在他脸上折射出彩色的光芒,和他颜色可疑的耳朵。 苏流萤不解地眯起眼睛细看,那抹红色像是烙在了他耳朵上,无论幻晶的光晕如何流转,他的耳朵都红得惊人。 苏流萤眨眨眼,被震撼的说不出话。 不是,大哥你什么毛病啊,都知道我说的是假话了,还红什么耳朵啊。 你这样更显得我品行恶劣了。 “现在没有幻晶记录,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我只需要再确认一些细节,审问就可以结束了。” 温衔安将幻晶放在桌上,脱离了审讯,他清俊的面容变得更没有攻击性:“你刚刚说‘被恰巧过来的陆师兄他们逮了个正着’,这个‘他们’,除了陆久徽以外还有谁?” 苏流萤扬扬下巴:“进出后山的人不都在那本名册上记着呢吗?温师兄不如直接看名册。” 他点点名册:“她是白泽人。”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白泽人进出玄雁宗任何地方都畅通无阻,根本不需要登记。 “是白泽九的姜师姐,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俩一起来的。”苏流萤有些奇怪,“温师兄问这个干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会一起来吗?” “不知道,但我听说陆师兄和姜师姐似乎一直关系挺好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吧,”审讯的方向让苏流萤有些迷茫,“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温衔安微妙地沉默一瞬,不答反问:“陆久徽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吗?” “哈?”问题的跳跃性让苏流萤摸不着头脑,她不理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回答显然不是温衔安预想中的答案,他眉头微微压低,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有些困惑,似乎被她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看着他的表情,苏流萤忽然反应了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温衔安:“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上等宫门的人说话确实委婉文雅,”她说,“我明白温师兄的意思了。” “温师兄是觉得……”她的眼睛笑得亮晶晶的,直言问道,“我喜欢陆久徽?” 温衔安:“……是。” “我能够理解温师兄的想法,温师兄觉得我喜欢陆久徽,所以想用姜师姐的存在刺激我,借此让我暴露出更多信息,”她剖析他的想法,“可我不明白的是,温师兄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怎么会觉得我喜欢陆久徽呢?” “方才在燕雀宫的时候,”温衔安缓缓开口,“他明知你在门后,却故意突然开门让你来不及准备,才导致你狼狈跪在我面前。” “可你没有生气,还帮他遮掩,似乎是早就习以为常。所以我推断,后山的事应该也是这样。” 苏流萤饶有兴趣地听着:“后山的事应该是怎么样?” 两人依旧坐在桌子的两端,角色却颠倒了过来,她托着腮问,他坐得笔直地答。 “后山玉牌一事,他应该也是知情的,”温衔安模糊地勾勒着故事轮廓,“他知道你用他的玉牌进了后山,可在姜师姐提出去后山的时候,他不知为何没有拒绝,还是跟着她去了那里,害你陷入两难。” “你为了将他撇出去,才借口说是跑腿起了贪念,让他能够独善其身。” “他屡次让你陷入窘境,你都不计前嫌地帮他脱困,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他顿住,垂眼道,“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苏流萤:“可我刚刚才跟温师兄你表白过,这可是幻晶都认证过的实话,这要怎么说呢?” “合适和喜欢,是不一样的,”他给出合理的解释,“我说过,你很会偷梁换柱,混淆视听。” 苏流萤觉得自己不能再问了,再问她又要憋不住笑了。 她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做推理全对结果全错。 温衔安头头是道说了这么多,最后竟然得出了她喜欢陆久徽的这个结论,听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让她真的不知道该从何反驳。 她只能把手放在幻晶上,用前所未有的真诚表情说道:“这个我可以对着幻晶发誓,没有,真的没有。” 看着她坦荡的表情,温衔安陷入了困惑。 他并不擅长审问,他不喜欢剑拔弩张,也制造不了步步紧逼的氛围,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派他来审问她,因为他擅长从细枝末节的表现捕捉到真实的情绪。 就像他捉住了她的紧张和隐瞒一样。 他此次的目的并不是要从她嘴里审问出什么,灵力测谎虽好用,但只要有心便能轻易地骗过。 他要做的,是打乱她的心神,从她泄露的情绪中找到蛛丝马迹,拼凑出事实真相。 苏流萤昨天的行动线很清楚:得到玉牌,前往后山,人赃并获,关入地牢。 像是提线上的木偶,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戏份,且直到这一刻,坐在审问桌前,她也不愿供出背后提线的陆久徽,哪怕他让她做替罪羊的心思昭然若揭。 对陆久徽的爱慕是温衔安能给这一切想到的唯一解释,也是他打算用来动摇她的弱点。 可她言之凿凿的否定,直接将他所有的准备全盘推翻。 温衔安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甘愿做着提线上的木偶,任人摆布。 他有一种感觉,他大部分的推断都是正确的,只有一个地方错了。 可这个错的地方,很重要。 将思路从头重新梳理了一遍,他不解地问道:“假如你不是喜欢他,那怎么会明知危险,也还是接过了他—” 说到一半,他忽然滞住了。 “师兄,”一双手轻轻覆在他手上,像是他方才审问时做的一样,温衔安抬眼,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睛,“你露馅了。” 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他倏地抽回了手。 “没关系,师兄不用担心,”她笑盈盈,“我也会帮你隐瞒的。” 5. 第 5 章 [] 长老一声令下,人群各自两两成群地散开。 苏流萤站在原地没有动。 燕雀宫一共四十九个倒霉蛋,两两一组就意味着她这个倒霉蛋一定会落单,身为最后一名,她没有主动选择的权利,只能等分配。 等后山那群人发现她的落单然后强制她加入某个队伍,组一个三人小队。 “师妹,你介意和我们一起吗?”关碧主动上前问道。 苏流萤有什么好介意的,她扬起笑:“当然不介意了师姐。” 关碧身后还跟着一个神色不情愿的人,苏流萤转瞬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她向她问好:“易师姐。” 易湖扯扯嘴角:“苏师妹。” “师妹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吃的。”关碧拿出一张大饼悄悄递给她,大饼拿在手里还热乎乎的,一看就是一直用灵力煨着。 苏流萤欣喜接过饼:“师姐你怎么知道我快两天没吃东西就快饿死了。” 她拿着饼飞速走到一边:“我都饿得走不动道了,不如师姐你和易师姐先找,我在旁边吃完饼就来。” 易湖嗤了一声,声音没有遮掩:“偷懒耍滑。” “易湖!”关碧低声喝止,她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想和苏师妹组队,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你可以和别人一起。” 易湖瞪大了眼睛:“你!” 两人看样子似乎是在争执什么,苏流萤感兴趣地竖起了耳朵,可惜除了易湖想让她听到的那四个字外,其他的她什么也听不见。 大概又是用灵力控制住了声音。 但没关系,她大概也能猜到。 苏流萤撕下一小块饼,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饼外皮酥脆,内里柔韧,带有淡淡的麦香。 不愧是燕雀五,炕饼都追求完美,越炕越好。 那边的争执还在继续,但关碧显然已经占据了上风,甩开了易湖的手,径直朝着苏流萤走来。 关碧蹲下身,坐到她旁边:“易师妹想和别人组队,我们两一组吧。” 苏流萤笑眯眯地看着关碧,在内心替她叹了口气。 真是个正直的大好人,但可惜,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师姐如果是因为傻缺一事觉得愧疚,想要和我组队补偿我,就把易师姐叫回来吧。” 她撕下一小块饼塞进口中,细嚼慢咽:“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和师姐一起组队,而是一个其他两人当我不存在的三人小队,这样我就能慢慢啃完师姐的饼,然后好好睡一觉。” 说实话,易湖叫她傻缺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可关碧在她瞌睡的时候给她递枕头,她也着实难以拒绝。 关碧愣住了:“你不想为江师兄找倏活草?” “白泽四的江师兄吗?” 关碧点头。 苏流萤躺倒在地上,彻底失去兴趣:“我就说他们怎么那么兴奋,原来找的不是草药,是未来掌门的人情,怪不得个个都像吃错了药。” 白泽四江褚,当今掌门唯一的儿子,白泽旧派的唯一希望,从小被当做宗门继承人培养,期望他能捍卫住白泽宫旧派在玄雁宗长久的统治地位,不让异军突起气势汹汹的新派抢走位置。 传闻中江褚平易近人,和善温煦,没有一点白泽人的臭脾气,也没有一点白泽旧派高人一等目下无尘的作风。 无论是谁给他侧身让路,都能得到他客气的一句多谢。 “师妹,你既然清楚这利害关系,”关碧拉她起来,“吃完饼和我们一起找吧。” “江师兄是因为我们才会受伤的,”她苦口婆心,“林长老说江师兄是为了让我们能尽早解除戒严才深夜去结界调查的,谁知恰巧碰上了破坏结界想要闯进来的魔族。” “江师兄虽然将魔赶了出去,但他也因此身中魔毒,急需倏活草解毒。如今他性命危在旦夕,倘若因为我们的耽误,导致江师兄没能及时解毒而死掉怎么办?” 苏流萤轻笑,不以为意:“那就死吧。” 她才不信白泽那群人会这么放任未来的接班人死于魔毒。 她更不相信他们会把所有希望寄托于平日里最看不起的燕雀人身上。 江褚的魔毒八成早就解了,现在只是叫他们这些免费劳力补上他用掉那株倏活草的空缺,这个情江褚承不承都不一定,有可能就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捞不到多少好处。 这种出力讨不着多少好的活她是真的没兴趣。 关碧被她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到了,她站起身,扫掉衣摆上的草屑:“好,我去找易师妹回来,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只是我觉得,就算不为了江师兄,不为了玄雁宗,流萤,你也该为了你自己考虑考虑。” 她转身,背影有些失望:“你去找,就算找不到也只是一时的失败;可直接放弃,原地躺下不作为,这样的失败是不会改变的。” 她走了几步又停住:“我和易师妹就在南边那座光秃秃的山脚寻,你休息够了随时可以来找我们。” 真是个大好人啊,苏流萤望着她的背影再次赞叹。 只可惜这话说给她听,纯属对牛弹琴。 苏流萤随手揪了把草塞进嘴里嚼了嚼,青涩的汁液勉强浸润了干涩的咽喉,她清清嗓子,朝关碧挥手: “师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悄悄背着你们找药草的,不用担心我私吞,在你们回来之前,我连位置都不会挪一下。” 关碧的背影短暂地滞住,她似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走远了。 送走关碧,苏流萤在树荫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身后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有人站起身,朝她的方向走来。 他没有遮掩脚步声,一直走到近前才停下,阴影遮住了阳光,让他的视线变得更为炽热。 他站在她身旁,俯视着她,等着她睁眼。 苏流萤眼睛闭得更紧了,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从距离上听起来,来人刚刚就在旁边,大概率把她和关碧说的话都听完了。 听见就听见吧,左右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许是见她没有反应,在脸上燃烧的视线弱了几分,来人在原地踏了几步,发出的动静更大声了。 苏流萤没有睁眼,她翻了个身背朝着对方,希望他能读懂她的暗示。 滚开!没空理你! 但来人显然没什么眼色,终于是开口叫了一声:“师姐。” 苏流萤无奈地睁开眼,转过身:“有事吗?” 来人身着一身黑衣,身材颀长,他弯腰,上翘的桃花眼弯成了一弯月牙,朝她笑得甜蜜:“师姐,你醒了。” 对上他的笑脸,苏流萤不高兴的眉迅速散开了。 他长得很漂亮,眉眼轮廓极深,眼睫纤长,五官精致,棱角分明,漂亮到雌雄莫辩。 任谁一睁眼看到这样的一张笑脸都很难生气。 “你叫错了。”苏流萤目光转向他胸口,本该绣着名号的地方空空荡荡,唯有几个针口,像是强行把名号标拆掉留下的痕迹。 他的黑衣虽然湿漉漉又灰扑扑的,看着十分狼狈,可只用一眼,苏流萤就看出来他身上穿着的绝不是燕雀服饰。 燕雀的黑是黯淡的,没有生机的,不会像他身上这件一样,举手投足间流转着华贵的缎光。 燕雀人也更不会擅自拆掉胸口的名号标,玄雁宗制度严明,平日里每个弟子必须身着各宫制式衣袍,白泽穿白,麒麟浅灰,锦鲤深灰,燕雀黑。 所有人的宫服统一由制衣坊制作,制衣坊会把名号标烙在衣服统一的位置,无法更改,不能撕除。 这是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制度。 当然,白泽人除外。 没听陆久徽说过白泽还有一个喜欢微服私访的少爷啊…… 她指向自己胸口绣着的四十九,语气柔和下来:“我是燕雀四十九,最后一位,该我叫你师兄才对。” 虽然还不确定这位少爷的具体身份,但既然和白泽沾上关系,她乐意配合他的这些小游戏。 “师妹,”少爷从善如流,“实不相瞒,我刚刚就在这后面休息,无意中听到了你和另一位师姐的对话,听起来,你似乎很讨厌白泽那个江褚?” 苏流萤:“……” 我讨不讨厌江褚不知道,能听出来你很讨厌江褚。 但既然少爷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决定配合他把这场戏演下去,她仰头:“是啊,怎么了?” 她的坦率反而引起了少爷的怀疑,他眯起眼睛:“为什么?” ……你这该死的多余的警惕心能不能用在该用的地方啊。 “因为他是白泽人。”她答道。 “你讨厌白泽人?” “难道师兄不讨厌他们吗?”她倒打一耙,“讨厌白泽人难道不是我们燕雀人的共识吗?师兄你连这都要问,到底是不是燕雀人啊?” “……我讨厌的,非常厌恶,”少爷的表情在不自然中带着些真挚,“师妹既然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他俯身到她耳边:“你们要找的那株倏活草,我找到了。” 苏流萤压住嘴角的笑意,假装没听到他那穿帮的“你们”二字,捂嘴惊讶道:“那师兄还不交上去?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在这里不眠不休地找了。” “交上去不就便宜那个江褚了?我可不要,”他皱眉,不大高兴的样子。” “我本来想把草悄悄带出去,可现在后山那群人把这里封了,我出不去,要想个办法把这草在这里处理了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落到江褚手里。” 苏流萤:“那简单,你吃了呗。” 他嫌弃看她一眼:“好脏,还沾着土呢。” 苏流萤:…… 她识相伸手:“那你给我,我吃。” 少爷都这么明示了,她再读不懂就不识趣了。 6. 第 6 章 [] 落款处的温衔安三个字方正到像是从字帖里拓印出来的一样,笔画收敛又规矩,没有一笔落在标准线之外。 温衔安发的? 苏流萤将信又仔仔细细研读了一遍,依旧是满头的问号。 他发这个是什么意思?想告诉她两人实力相差太大,叫她以后不要再碰他的手了吗? 她皱眉思索片刻,将信丢到一旁,没有回复。 反正也不是她的金枝对象,管他怎么说呢。 陆久徽不知道在忙什么,还没有回信,苏流萤收起玉牌,向着后山出口走去。 出口处,几个穿着浅蓝色长袍的人正围着一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外圈的人拦住了踮脚朝里望的她: “你在这里探头探脑的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倏活草?没找到倏活草之前,谁都不允许离开这里。” “我知道,这位师兄,所以我是来说好消息的。” 她提声,引得众人回首,包围圈露出一个角,被围住的人影露了出来,身穿浅灰色的衣服,是麒麟宫的人,不是刚刚的少爷。 苏流萤松了口气,将手伸进袖口,掏出了一株草药。 锯齿状的叶片带着潮气和泥土,握在手里触感冰凉,散发出微弱的芳香。 “倏活草我找到了,特来上交,”她语调轻快,“师兄师姐们可以放班咯。” 此话一出,包围圈瞬间转移到了她这里,将她团团围住。 “是倏活草没错,”为首的弟子拿起倏活草,上下检查了一番。 他扫过苏流萤胸前的名号,审视地问询:“不是要求两两一组进行搜寻吗,和你一队的人呢?” 哦豁。 糟糕,想早点解放的心思太迫切,忘记这茬了。 “你—”见她迟迟不回答,弟子皱眉,但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她打断。 “师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流萤义正言辞,照搬关碧的说辞,“江师兄正等着这株草药救命呢,你容我将草药先送去白泽宫再来问这些吧。” “不行,”领头弟子立刻阻拦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得需我亲自送过去才行。” 旁边的人上前一步:“诶师兄,你不是还要问询这位师妹的组队吗,这样,你继续问,我帮你送过去吧。” 有人呛声:“你去送了谁在这里守着?我看还是我去比较合适。” “倏活草都找到了,还要我守在这里干什么?” 一群人为谁去送草药争执了起来,苏流萤退后两步,满意地置身事外。 “不如各位一起去送,”方才被围住的麒麟弟子扬声道,他浅棕色的头发飘扬在阳光下,像是金色的绸缎,“由我来审问这位师妹所言是否属实,各位一起去白泽宫,代表后山一派将草药给江师兄送去,岂不是更好。” 与此同时,苏流萤腰间的玉牌振了两下。 【我帮你一把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你不能再生我气不理我了】 苏流萤抬眼,和众人一起看向喊话的人。 “能由我们一起去送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不过这会不会太麻烦陆师兄了,”领头弟子躬身客套道,“陆师兄方才不是还有事要进后山吗?” 陆久徽朝他晃了晃玉牌,明朗一笑:“不用担心,问题解决,不用我进去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多谢陆师兄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匆匆离开,浅蓝色的衣服在一群黑白灰的衣袍之中格外显眼。 “你哪里是在帮我,分明是顺手捡了个便宜,”苏流萤瞥他一眼,“不声不响卖给后山那群人一个面子,以后看在这份面子上,他们也要多对你礼让三分。” 后山一直是玄雁宗最为特殊神秘的地方,不仅进出要登记,从里面找到的任何东西也一概不能随意带走,必须要经过专人评估,确定物品没什么价值后才能够带出。 而这些“专人”,就是身穿浅蓝色衣服的这一群人。他们独立于四宫,身份神秘,不仅姓名不详,就连个名号都没有,导致所有人都只能用“后山那群人”来称呼他们。 “沾了你的光,”陆久徽低着头回玉牌,“你给我发的少爷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少爷,穿个黑衣服,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使。” “是有一个,你刚刚碰见了?”玉牌上的灵力不停,他头也不抬地问,“你没拆穿他吧。”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配合他演下去了,”苏流萤道,“他白泽几,我怎么没印象。” “还能有谁,白泽的人你都了解个遍了,谁最能折腾就是谁。” 苏流萤瞬间就知道陆久徽指的是谁。 她不可思议:“你那个顶头上司就是他?白泽十三的凌冶?” 白泽宫目前一共十五个名号,排行倒数第三的凌冶其实算不上多出名,苏流萤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几乎全部来自于陆久徽的玉牌信。 【我那位今天疯了故意挑衅江褚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树叶在江褚脸上划了一道结果被罚不准用灵力把白泽宫的落叶扫完白泽宫那么大这两天我可有得忙了呜呜】 【难过我那位今天又发病了当众和梁长老呛声这下好了今天我不仅要把白泽宫所有屋顶擦一遍还得帮他抄一百遍宗规】 【我服了我那位的后台到底是谁啊你猜猜他今天又干了什么他竟然敢公然顶撞掌门!直接喜提三天禁闭】 收到这条的时候苏流萤正在食堂大快朵颐,她放下筷子,回道:【我在吃饭,别恶心我。】 陆久徽总是亲切地称呼凌冶为我那位,让她每每读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吃了两口,她又好奇:【他关禁闭你不就解放了吗?】 他回得飞快:【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他要能老老实实的禁闭我就不用在这里四肢酸疼地给他找树叶了】< 7. 第 7 章 [] 一直以来,苏流萤的处世之道都极其简单:天大地大没有自己大。 违背和少爷的约定固然可惜,可她实在不喜欢挨饿。 虽然所谓的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嘴上的口号,可就算为了做做样子,后山那群人最少也要把他们关个三五天。 所以在少爷拿出倏活草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动起了歪心思。 少爷到底还是少了点处世经验,不知道像她这种人连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东西都会吃,区区沾了点土的草有什么不能吃的。 陆久徽看着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好,他叹了口气:“说吧,你做什么了。” “你觉得我那株倏活草是从哪来的。”苏流萤道。 “他给你的?” “不对,他不可能让你上交倏活草的,”陆久徽反应很快,“所以是你从他那骗过来的?” “差不多吧,”苏流萤点头,“他让我帮他处理掉,我就假装把它吃了,然后交到这里来了。” “老大,”陆久徽头疼道,“你不都说他是最合适的金枝人选了吗,怎么还跟他玩转身背刺这一套啊?” “因为他好骗啊。” 她理直气壮:“倏活草这么贵的东西,用脚想都知道我不可能真的吃掉,可他就是信了,傻到这种程度的人,我到时候再随便编两句鬼话不就能把他糊弄过去了吗。” “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骗?” “前提是你有说鬼话的机会才行,”陆久徽揉揉眉心,“扫魔试炼明日开始,具体时辰未知,白泽宫除外,按照名号顺序从低到高逐一排查,所以燕雀四十九,你是第一个。” 苏流萤的表情僵住了。 他拍拍她:“不用太自责,就算你没背刺我那位,我能帮你逃过筛查的可能性也只有一成,只是如果你没跟他交恶的话,剩下的九成我可以保证让你死得漂亮些。” “如今你得罪了我那位,以他记仇的性格,肯定是没法善终了,你放心,到时我会帮你收尸的。” “逐出玄雁宗后有什么困难你随时来找我,到时我罩着你,”他把头靠在她肩膀上,“永别了老大,我会想你的。” “滚开,别咒我,”她推开他的脑袋,“我还有杀手锏没用,哪有那么容易被逐出宗门。” “杀手锏?”陆久徽皱眉,表情有些古怪,“你不是要去找他吧?” “找谁?” 她问完就反应过来陆久徽说的是谁,转手在他脑门上打了一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说了好聚好散,那就是再不见面。” “那你的杀手锏是什么?”他问。 “别问,说了就不是杀手锏了,”她将玉牌丢给他,“先给我充点灵力。” 白色的灵力涌入玉牌,陆久徽精打细算:“就给你充了两天的量,免得浪费,你活过明天之后再来找我补吧。” “抠死你吧。”苏流萤翻了个白眼,将玉牌收回口袋,指尖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是一个陌生的戒指,上面还沾着大量尘土。 陆久徽脑袋凑了过来:“戒指?谁给你的?” 戒指造型朴素,仅仅在正中的地方镶嵌了一颗不明的小石头,苏流萤看了又看,才想起来这东西从哪来的。 昨天在后山挖宝的时候,她不过才刨开第一捧土,就被人按在了地上带走,所以没有人想到要检查她身上的东西。 谁能想到就在那一小捧土里居然就藏了个宝贝。 当时场景混乱,她只隐约摸到了一个硌手的小东西,于是趁乱悄悄将它装进了口袋,要不是现在摸出来,她险些都忘了。 “随便捡的,”她把戒指递给他,“帮我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值钱吗?” 陆久徽接过戒指,戒指刚触碰到他的指尖,戒面的小石头就亮起了白色的光芒。 “是颗品质不错的幻晶,灵力容量还不小,你从哪里捡到的。” 他将戒指抛还给她:“只可惜你没灵力用不了,戴手上玩玩吧,省得不小心丢了,这东西在你被逐出宗门后应该也能卖不少钱。” 戒指一戴到苏流萤手上便立刻变回原本黯淡无光的样子,她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那我走了。” “诶等等咳,咳咳咳咳,”陆久徽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你咳,你和温衔安的审问……” 他纠结起来,最后憋出三个字:“顺利吗?” “啊,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苏流萤好笑地看他一眼,“放心吧,没把你供出来,你的姜大小姐什么都不会知道。” 他挑眉:“你怎么绕过幻晶测谎的,那东西灵敏到诡异,稍微说一点假的都不行。” “所以我说了实话,”她道,“我说你找我帮忙,我本来是要直接去碧宝阁,但是在路上没忍住贪念,所以转道去了后山,结果被你逮了个正着。” 句句都是真话,只是没什么直接关系。 他要她帮忙是真的——只不过是要她帮忙遮掩两人的关系,别在姜大小姐面前露馅。 直接去碧宝阁也是真的——她原本就是要去那里找跑腿活的,路上收到了陆久徽的玉牌信才改道去找他。 没忍住贪念被逮住更是真得不能再真——她问陆久徽要玉牌最开始的原因就是她发现后山那群人根本不会检查玉牌,才起了贪念,想用陆久徽的玉牌去试着钻钻后山的空子,只可惜虽然成功了,却也同时失败了—— 她被人赃并获逮了个正着。 “不过温衔安虽然没发现什么要紧的,但是审问结束后他给我发了一个怪东西。” 她点开温衔安发的玉牌信递到他眼前:“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久徽看向她,眉头微压:“你还和他交换了玉牌信息?” 她无语道:“大哥,燕雀所有人的玉牌信息都是公开的,在玄雁宗只要会用玉牌,是条狗都能给我发玉牌信好不好?” 她晃了晃玉牌:“你看明白了吗,除了叫我以后少挨他以外还有其他意思吗?” 陆久徽扫了一眼玉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别理他,不知道又犯什么病。” 苏流萤:“这么不喜欢他?装都不装了?” “是啊,”他皮笑肉不笑,“讨厌死了。” “为什么,”她好奇,陆久徽一向能屈能伸,她很少见他如此直白地厌恶一个人,“他怎么招惹你了?” “八字不合,”他咬牙切齿,“他太爱多管闲事了。” 苏流萤看不明白温衔安的言下之意,身为当事人的陆久徽可太清楚了。 温衔安在隐晦地提醒她,她在接受他审问的时候是不需要覆手也能进行的。 这个喜欢狗拿耗子的小人! 生怕她被占了便宜还不知一样。 呸,谁稀罕他的烂好心。 他叮嘱道:“他的审问不了了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之后见了都绕道走,千万别搭理他,别让他找到机会逮你。” “好好好,知道了。”苏流萤敷衍回道。 听到她这么说,陆久徽睁大了眼睛,指着她控诉:“你还要和他见面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又要骗我又懒得编鬼话的时候都说的是这句。” “有吗,”苏流萤回想,“看来以后得换一句了。” “重点不是这个,”他抓着她的手,眼睛里有些受伤,“重点是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跟我站在一边。” “你不是把他当金枝了吧,”他语速很快,“老大,他跟我一样也是个麒麟的,根本不符合你的条件。” “我有眼睛,知道他是麒麟宫的,”她嫌弃地抽开手,“我没把他当金枝,是恰巧手上握了他的把柄,才没法答应你。” 陆久徽的眼睛亮了起来,琥珀色的瞳孔澄澈发光:“什么把柄,跟我也分享分享。” “跟你分享了还是把柄吗,”苏流萤斜觑他,“以你讨厌他的程度,你估计立马就拿去威胁他了吧。” “确实如此,”他心虚地摸了摸头,“那你被他审问的时候还有没有得到什么其他信息?大小都行,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呢。” 苏流萤想了想:“温衔安应该不是长老派来的,他在幻晶旁边挂了块玉牌,说是为了发玉牌信,你那些问长老安的步骤他也一概没有,审问的影像大概率是给别人看的。” 她回忆着:“他也根本不是冲着后山结界被破坏的事情来的,全程都在问有关玉牌的事情,提都没提过江褚。” “哦还有,”她补充,“他似乎很避讳姜大小姐,不想牵扯她进来,专门在幻晶没有记录的时候才提起她。” 陆久徽皱眉思索道:“他应该是白泽新派那些人派来的,影像是给他们背后那只老鼠看的。” 苏流萤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他是新派的?” “因为真正的审问人不会避讳姜大小姐,他避讳的原因只有一个,”陆久徽道,“他不想得罪姜大小姐背后的姜家。” “姜家是白泽出了名的中立派,没有立场,只投对自己有利的票,他们提供了玄雁宗大部分活动的所需灵石,无论是新派还是旧派都不想和他们过不去。” 苏流萤:“就算他真是新派的,新派让他来审问我干什么?” 陆久徽:“你跟我扯上关系了,又去了灰色地带的后山,他们八成以为你是在后山替旧派掩盖什么事,专门来调查抓把柄的。” 苏流萤眨了眨眼,后知后觉:“你是旧派的?啊不,你那位是白泽旧派的?” 白泽虽然坐拥一切资源,但也并不太平。 不知何时起,白泽宫内部掀起了一股推浪潮,宣扬摒弃玄雁宗现有格局,不再以宫门名号为尊,而是要建立一个更公平更透明的制度,创造一个更朝气蓬勃的玄雁宗。 这些人称自己为“新派”,并且自顾自地把“旧派”的名号安在了反对一派的头上,意在革旧立新。 这样的口号虽然在白泽没人拥戴,但在白泽以外的宫门却格外吃香。 一经发出,就收获了大量其余三宫的拥护者。迅速形成了一股来势汹汹的新生力量,有事没事给旧派找茬,不是跑腿时懒懒散散偷工减料,就是干活时指东往西故意唱反调,搞得旧派的长老们焦头烂额,开始彻查这个口号的发起人,势要将这只白泽的老鼠揪出来。 新派自然积极应战,发动所有力量竭尽全力地给旧派使绊子,成功将战火从白泽烧到了燕雀,把全宗上下都分裂成了两派——新派和旧派。 可怜白泽那些老顽固们还没弄清楚情况,就不得不接下了头上这顶扣过来的“旧派”帽子,连辩解推诿的机会都没有。 尽管如此,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新派的背后主使至今还是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身份仍然未知。 这场白泽的狗咬狗之争之精彩,已经成功成为了苏流萤茶余饭后的主 8. 第 8 章 [] 将苏流萤送回燕雀宫后,陆久徽去了一趟白泽宫。 在门口守卫的锦鲤人已然习惯了他的到来,娴熟地寒暄道:“陆师兄是来找姜师姐的?” 陆久徽笑道:“是啊,她在吗?” “姜师姐今天没出白泽宫,陆师兄直接进去就行,”他热情道,“但我听说姜师姐今天一早就跑去了江掌门那里看望江师兄了,陆师兄直接去那里吧,省得跑空。” 陆久徽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语气却丝毫未变,依然友善地上扬:“好,谢谢。” 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陆久徽面上和善的笑容霎时掉了下来,像是木偶失去了控制的线,转眼间变得面无表情,他嗤了一声,脚步一转,朝着姜家的方向走去。 姜家掌握着玄雁宗全宗的经济命脉,住的府邸却并不扎眼,外观看上去低调内敛,甚至不如长老们的平日议事的地方金碧辉煌。 但陆久徽很清楚在这低调内敛的外壳之下藏着的奢靡铺张,是未见过之人难以想象的夸张。 这群人可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他径直走进古朴的大门,畅通无阻地在偌大的府邸里穿梭。 有着姜家大小姐的默许,他进出这里如入无人之境。 却也仅限姜家而已。 他的麒麟人身份不允许他蓦然出现在白泽宫其他地方。 陆久徽轻车熟路走到姜融曳专门给他准备的房间,一推开门,一个熟悉到令他想吐的身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他轻快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眉头嫌恶地聚在一起,朝着里面的不速之客语气不善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不速之客不紧不慢地在密密麻麻的账目上批上最后一个字,淡淡答道。 “不去你姜干爹面前好好当你的狗,在这里不务正业地等我,小心姜家回头记你玩忽职守。”陆久徽讥诮道。 “不冲突,账目已经审完了,”他仿佛听不出他的挑衅,合上账本看向他,“筛查魔族的玉牌令你看到了,她怎么说,打算怎么应对。”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明明是坐着的姿态,阴影却在俯视陆久徽。 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没来由的让陆久徽觉得烦躁。 他理所当然地知道他会看到玉牌令,理所当然地知道他会第一时间告诉她,理所当然地知道她会有对策,理所当然地知道他只有做完这一切才会来这里,理所当然地在这里等他。 但凡是和她有关的事情,这个人总是这样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 而他则像是一个被人一眼看穿的傻子一样,站在房间中间,充当这个人用来维系过去的桥梁。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遮住了陆久徽的眼睛,他倏然笑出了声。 “单弋川,哦不对,”他尖刻地挖苦,“现在是不是该叫你姜弋川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桌前,手撑在桌上,对上他的目光:“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过问她的事情?她的前任相好?还是姜家的义子?” “前任相好。”单弋川波澜不惊。 “她不需要前任的关心,”陆久徽歪头,琥珀色的瞳孔盛满恶意,“说实在的,她好像都快忘记你这个人了。你知道吗,自从你们分开以后,她从来都提起过你,一个字都没有。” “是吗?” 单弋川没有被激怒,反而是微微侧头看向他,耳侧的长发滑落在肩头,他眉梢勾起些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挑眉,总归是陆久徽一直以来都看不明白的那些表情。 “一个字都不提,那可不容易。”他语焉不详,却没有半点不悦的意思。 陆久徽隐约觉得他言外有话,可和他那些微妙的表情变化一样,他一向也听不懂单弋川的这些话里有话。 如果苏流萤在这,她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两人会默契地低头相视一笑,将他隔离在外。 但好在她不在,他们两个也再也不会在一起了。 陆久徽的心情明媚起来,他站在阳光里,重新找回自己阳光爽朗的笑容,对他说道:“她自有办法应对,用不着你操心。” “看来她没告诉你,”单弋川起身走出房门,“我知道了。” 陆久徽晴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早晚有一天要把他连同那个温衔安一起弄死。 “你那么在意她的去留干什么?”陆久徽没有回头,背对着他问,“你明知道她留在玄雁宗的目的是什么,她被逐出宗门对你不是更有利?” “可她想留在这里,”单弋川平缓道,“我也想让她留在这里。” “就算她留在这里是为了和别人在一起?” 他微微笑了一下,笑声很轻,重复道:“就算她留在这里是为了和别人在一起。” “别学我说话,”陆久徽嫌恶道,“你让我恶心。” “我知道。” 他徐徐走远,回复依旧带着陆久徽讨厌的淡然。 * 苏流萤回到燕雀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绕道去了白泽宫,在宫门口蹲着。 她骗了陆久徽,她根本没有什么杀手锏能让她留在玄雁宗。 但她决不能在陆久徽面前露了怯,她本就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在陆久徽这个修士面前完全是靠着曾经老大的余威苦苦支撑,一旦陆久徽发现真相,他绝对会趁机篡位,占据她老大的位置,从此对她颐指气使。 自从她浑水摸鱼进玄雁宗后,这小子就一直不安分,别以为她不知道。 苏流萤坐在角落里,掏出剩下的饼,就着少爷给的水袋,一口饼一口水的在白泽宫门口盯梢。 她手上能利用的东西不过两样。一是温衔安的把柄,可他的把柄只有她留在玄雁宗才有威胁,他怕是巴不得她被赶出宗门,在这种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 第二个就是她刚送出去的倏活草。送出去一株草既然得罪了一位少爷,也理应能帮她讨好到一位少爷才对。 江褚是出了名的知恩图报,就算不是她的那株草救了他的小命,也是这株草填上了空缺,这样的恩情足够让他帮她一次忙。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没有江褚的玉牌信息,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一个有缘人。 白泽宫的跑腿活都落在锦鲤宫和麒麟宫人手里,只要能蹲到一个人从里面出来,再从他嘴里诈出负责江褚跑腿活之人的名号,她有信心能在明天试炼之前从那个人手里骗到江褚的玉牌信息。 到时候她要问他要一颗品质足够高的幻晶,试炼的具体测试内容,还有一大笔灵石,作为万一出门被赶出宗门后吃喝不愁的备用金…… 苏流萤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算计着她蒙混过关所需的东西,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怎么会这么困?她不是在地牢里睡过一觉了吗! 意识恍惚得极快,在苏流萤想明白之前,她的眼皮已经强行落了下来,终止了所有思绪。 …… “嗡嗡——” “嗡嗡——” 腰间的玉牌在疯狂振动,苏流萤倏然睁开了眼,从地上跳了起来。 脑袋依然晕晕沉沉的,她扶着树干勉强站住,点开玉牌。 一条又一条的玉牌信从眼前如催命符一样飞过,在最醒目的一条红令上停下:【燕雀四十九,一炷香后再不到紫微阁,判你逐出宗门。】 文字下方计时的香已经烧了一小半,意味着这条红令已经发给她有一会儿了。 !! 要死要死要死。 苏流萤匆忙打掉身上的草屑,又从水袋里倒出点水简单打理了下,确认自己看不出什么普通人憔悴的样子,便火速奔向了紫微阁。 好在紫微阁在白泽宫的公共区域,离她并不算太远,以她的脚力,在倒计时结束之前赶到不算什么问题。 腰间的水袋晃晃悠悠,不断打在她腿上,打得她腿直泛痒,苏流萤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愤愤将水袋夹在了胳膊下面。 算了,不能丢,等被逐出 9. 第 9 章 [] 凌冶走近两步,露出脸上戴着的黑色面具:“燕雀四十九,我听说就是你找到了给江褚的倏活草?” 他嗤笑一声:“你怎么找到的?” 苏流萤看着他身上和昨日一模一样的衣服陷入了沉默。 在玄雁宗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对手。 这位少爷的心思太难猜了。 他戴着面具,语气故作不认识,看着像是不想她认出他的样子。 可如果他真的不想暴露的话,又为什么要穿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衣服?! 难道少爷是故意不换衣服,想看她能不能通过细枝末节认出他来? 为什么?! 好费解啊! 苏流萤想不明白少爷的心思,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该装认出他还是该装没认出他,只好闭嘴不言。 “算了,我没兴趣。” 凌冶很快放弃了这个问题,他别过头,拿出一个幻晶随手一丢,晶石在地上翻滚几圈,自发地被吸到了苏流萤背后厚重的大门上。 “后山结界被破坏,为了防止有魔潜入,我们要对所有白泽以外人员进行一次筛查。” 他三言两语解释完,扬起下巴,指向她背后:“试炼内容就在门后面,目标是‘带出人质’,清楚了就推门进去吧。” “是。”苏流萤当即转身,没有犹豫地打开了大门。 一层光圈从大门上散发,柔和地将她笼罩,刺眼的光芒闪过,周遭光影变幻,以她为起点,一切事物都在迅速崩坏重建。 脚下的木板变得破旧,一寸寸快速向前搭建,两侧升起的墙壁如浪潮一般朝四周扩展,残旧的房梁拔地而起直升头顶撑起一片黑幕。 须臾间,苏流萤便从雕梁画栋的殿宇来到了一个陈腐破败的宅院。 头顶原本敞开的空间被刻意封锁,变成一片黑漆漆的天幕,带来天然的压迫感。 苏流萤环视一圈,不得不说,还是这个场景更适合她,这种又破又烂的环境莫名给她一种如同回家了的一样的错觉,有一种如鱼得水的自在感。 面前的空间是个标准的方形,一个十字长廊坐落正中,将四方的空间隔成了一个田字型,留下四个同样大小的水池分布长廊两侧。 她正站在这个田字的下方一横的中间处,身后是已经变了样的大门。在她的前方、左侧、右侧各坐落了一座简陋的宅子,等着她去探索。 四周弥漫着潮湿霉变的气味,苏流萤向前探了探身,腐朽的地板立刻嘎吱作响,她倾身朝长廊外的水池里望,黑黢黢的池水吞没了所有光线,深不见底。 整座庭院像是人都死绝了一样寂静无声,苏流萤无声望向左侧的府邸,再没有动作,以一种诡异的安静融入了如墓地一般的院落。 门外,凌冶撑着手看着幻晶投射出的画面,脚尖不耐地轻点。 她从打开门后就没动过一步,只是像个小偷一样转着眼睛四处看。要是燕雀的每个人都像她这样瞻前顾后拖拖拉拉的,他恐怕在紫微大会开始前都完不成任务。 他朝着面前的虚无提声喊道:“林长老,给幻晶加一道计时,一炷香的时间。” 不像是在和长老说话,更像是在吩咐底下的小弟。 “梁长老,看来他上次和你顶嘴你罚的还是不够狠,”说话的是一个样貌年轻的女子,“他这张嘴,还是这么欠抽。”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打出了两道灵力,灵力交缠着流向苏流萤,幻化成一炷香,在她眼前醒目地缓缓燃烧着。 香并不长,燃烧的速度却很快,苏流萤立刻不再犹豫,动身朝左边走去,她脚步极轻,无声却又目标明确地避开了左侧府邸的大门,朝着一旁坐落着的歪脖子树走去。 凌冶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眯起了眼睛。 走到树前,苏流萤仰头简单丈量了一下高度,一脚蹬墙,一脚踩树,三步两步爬上了两人高的围墙,动作轻巧又流畅,甚至没发出什么响动。 很好!偷鸡摸狗的老本事还没有忘! 就算被赶出去了也还能靠这个混口饭吃! 苏流萤满意地趴在围墙上,朝府邸里面探身看去。 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就是个破旧院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厚厚的落叶,和一个只比苏流萤矮一些的红色纸人,纸人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好像是在哭泣。 这应该就是红色的意思了吧。 虽然不明白这样的试炼到底要如何筛查出魔,但看样子她似乎又躲过一劫,能在玄雁宗再多混些日子钓金枝了。 苏流萤喜上眉梢,轻盈跳进院子,走到红色纸人身侧,一把抓住了它的手,拉着它朝大门走去。 纸人却似乎不太愿意,它用力甩开她的手,自顾自又坐在地上捂住脸颤抖起来。 “喂,”苏流萤蹲在纸人旁边,“这不是要把你救出去了吗,你还在假哭什么?” 纸人的颤抖的动作停了,捂住脸的手放了下来,用空洞的脸望着她。 她强硬地摊开它的手:“你看你的手,都是干的,还有你的脸,连泪痕都没有,不是假哭是什么?” 纸人狠狠拍开了她的手,对她的拆穿表示很不高兴。 “我管你高不高兴,”她生拉硬拽,将纸人带到大门跟前,威胁道,“再抵抗就把你折起来塞裤兜里带走。” 她在这里和纸人拉锯,门外的凌冶眉头则越皱越紧。 这个骗子竟然全程都没有用过一次灵力,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 怎么可能?难道她看出来了这个幻晶的设计? 不可能。 他在内心快速否决这个猜测,以她燕雀四十九的名号,八成是瞎猫装上了死耗子。 可这样就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魔了。 “啧,真麻烦。” 他啧了一声,拿起手边面具烦躁地戴上,快步走向大门,一道亮光闪过,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幻晶内,苏流萤还在和纸人作斗争,纸人一直不配合,像是闹脾气的小孩一样一边挣扎跑开一边打她踢她,气得苏流萤直接将纸人的手和自己的腰带打了个死结,才勉强让她消停下来。她带着纸人朝门口走,伸手卸下了门闩。 破旧的大门落着厚厚一层灰,她掩住口鼻,一脚踹开门。 烟尘飞扬,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倏然出现在尘土之后,看不清脸,只有两条红色的发带嚣张的在风中飘荡。 苏流萤向后退了一步。 大意了,应该还是从围墙走才对的。 她转身就朝墙角跑过去,纸人被她的腰带牵着,像是一个坏掉的木偶一样在地上被拖行。 它无声地张大嘴,眼角流出两滴货真价实的眼泪,在脸上留下两道深色的水痕。 然而不等苏流萤跑到墙边,原本安安静静的落叶也不安分起来,抖擞着站起身,拼成了一个又一个穿着盔甲的人形叶片。 盔甲落叶人站直身,近乎和围墙一样高,苏流萤咽了口口水,僵立在原地。 她就说这个扫魔试炼怎么会这么简单,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啊! 她紧紧握住腰间的匕首,有些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嫌长剑太重,把武器换成了现在这个连自刎都不够的短小装饰品。 与其用这种玩具捅自己一刀,还不如等着落叶人过来把她弄死来得快。 可出乎苏流萤意料的,落叶人并没有朝着她 10. 第 10 章 《普通人,但金枝修罗场》全本免费阅读 [] 眼前的女人大声道:“你尽管来吧,我是不会抓住衣服的,只要你敢割开腰带,我就敢一丨丝丨不丨挂走到门口。” 凌冶的额角跳了跳,压低了声音:“长老们也在看着。” 苏流萤笑的更加有恃无恐了:“多谢提醒,那我更要向长老们展示我的坦荡了。” “不过一副皮囊而已,看了我又不会少块肉,就看你介不介意伤眼了。” 说完,她故意掀了一下领口,露出大片的肌肤,凌冶立刻别过头,黑色面具后的耳朵比发带还要红。 机不可失,苏流萤立马翻身攀上围墙,轻盈的像是没有重量。 冰凉的风钻进领口,苏流萤跳下围墙,想起凌冶红着脸别过眼的样子,嘴角忍不住越翘越高。 上等宫门一天到晚都在教这些人一些什么东西啊,一个他一个温衔安,纯情的叫她想笑。 她都怀疑下次魔界入侵就凭他们这群人能不能抵挡的住了。 看他们这副样子,随便出来一个人出来脱件衣服他们都恨不得自挖双目吧? “燕雀四十九!你给我回来!我是这场试炼的考官,你再跑小心我记你弃考!”凌冶在背后气急败坏,“你听到没有!我叫你不许动!” 看样子少爷可能是真傻。 苏流萤停都不停,径直向着来时推开的大门狂奔。 落叶人无差别的攻击已经暴露了少爷根本不是这场试炼的考官,在这种情况下,通关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少爷之前说过的试炼目标——救出人质。 苏流萤抓着腰带,红纸人的双腿如同风筝一样在她身后凌乱地飘起来,和风碰撞出簌簌的声音,她勾勾唇角,又跑快了两步。 可她终究是肉体凡胎,根本跑不过拥有灵力的凌冶。 凌冶脚尖轻点两下,便先她一步落在了门口,他举起短剑指在她身前:“停下。” 然而她却恍若未闻,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指在她腰间的利器一样,眼里只有他身后的大门,义无反顾地如同炮弹一样向前冲着。 这个疯女人! 看着她不管不顾往剑上撞的模样,凌冶不得不一步步后退,他的短刃比在她腰间,闪着寒光的刀刃吹发可断,却投鼠忌器的根本不敢动作,只是左右比划着,在腰带和红纸人之间寻找着合适的分割点位。 凌冶被她逼得节节倒退,眉宇间拧满了沉郁。 这个不识好歹的燕雀女人,他到底是在为谁保住颜面! 左脚已经抵在了试炼的入口门槛上,女人还在不断向前,面具后凌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他第一个负责的宗门要务,长老们还在一旁看着,他却被一个燕雀倒数第一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大门边上,传出去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他。 不管了! 他咬牙,硬着头皮挑开了她的腰带,然而苏流萤已经摸到了门边,她径直绕过他,无视腰间松松垮垮的腰带,一手抓着红纸人的胳膊,一手放在门上,眼看就要把门推开。 凌冶想也不想反手向后,攥住了纸人的双脚,将她向后拽:“你休想进去。” 苏流萤被凌冶拦在距离门口半步之遥的地方,她弓起身子扯着纸人拼命向前,然而身后却像是拖着一副沉重的镣铐,脚在地上踏出一道深痕,也无法再前进一点。 她回头看向凌冶,从 11. 第 11 章 《普通人,但金枝修罗场》全本免费阅读 [] 幻晶内,大门背后的房间一片昏暗,只有投射的影像闪着幽幽的光。 “咦,凌冶那小子怎么进来了?不是说根本没兴趣监考,完全不想插手的吗?”坐在左侧的男人问道。 “再不进来这个燕雀的就要一点灵力不用通过试炼了,他自然沉不住气了。” 坐在他右侧的女声接话,正是之前被凌冶指挥着加了倒计时燃香的林长老: “纸人检测不出灵力,没法判断她是不是魔,她如果真的能一点灵力不用通过试炼,交不了差出丑的最后还是他。” 她看着画面里被落叶人围观的凌冶幸灾乐祸:“自找的,我说要给他一个监考身份,他偏嘴硬说不要,现在自食恶果了。” 她翘起腿优哉游哉:“要我说,他这个臭脾气还是欠教训,再多来几个像这个燕雀女孩一样的,保证下次他绝对乖乖请求我给他加监考身份。” “哈,快别说了,”左侧男子道,“之前这小子和我顶嘴,我罚他扫屋顶抄宗规,他一点没做,全交给下面宫门那些人帮他做了,明目张胆地跟我对着干。” “所以才一点记性都没长,”女人笑着说道,话里却没多少笑意,“要我说,梁长老你就该罚他自抽一百个嘴巴子,第二天必须看到他脸肿成个猪头再准他进白泽宫,保证药到病除,再也不敢以下犯上。” 梁长老看了一眼旁边人的脸色,一时分不清这个疯女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只能干笑两声:“……哈哈,林长老真幽默,不说了,看戏看戏。” 他端起茶,暗叹现在局势动荡做人不易,他身为一介长老都左右为难,谁都不敢得罪。茶汤滚烫,隔着杯子都觉得烫手,他轻轻吹吹,悠然将茶送进嘴里,眼睛微抬,悠然看向画面: “噗——” 茶汤不偏不倚喷在坐在前面人的背上,梁长老连滚带爬起身,躬身拿袖口在他背上擦着,用灵力熨干他身上的水痕: “对不住对不住掌门,实在是茶有点烫嘴。” “是茶烫嘴吗,我看是画面惹眼吧。”林长老压着笑意拱火。 梁长老暗暗瞪了她一眼,连忙朝着掌门解释:“也确实有些这个因素,这个燕雀的,做派有些太豪放了,猛地撕了里面的衣服不说,还拉下领口,实在是有碍观瞻。” “会吗?我觉得完全不会,以下克上的制敌之法而已,都是修仙的人了,还何须在乎这些繁文缛节。而且确实很管用,你看凌冶那小子畏首畏尾的样子,完全被她玩弄在手心里了,梁长老,”她坚持不懈地搅局,“你是灵台不净,才看什么都脏吧。” 梁长老忍无可忍:“你那是觉得她有意思吗?你是喜欢看凌冶吃瘪吧。” “够了。” 一直沉默的江掌门喝止两人的争吵,他挥退梁长老:“好了,你不用再擦了,身为一宗长老,形于言色心浮气躁,有功夫在这里做样子,不如下去好好检省自身。” “还有你,”他看向另一侧的林归,“整日煽风点火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乱,这是你身为长老该有的德行?” 给两人各敲一棒,他又淡淡道:“难得聚在一起,别再吵了,都安静看吧。” 梁长老悻悻回到座位上,将茶杯斟满,还没送到嘴边,就听到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抓着一个缺头少尾的红纸人闯了进来,残缺不全的纸人恰巧甩在他脚下,剩下的一半身体还在他脚边微微地抽搐着。 梁长老:…… 他沉默放下了嘴边的茶杯,默默挪开了脚。 这茶他是彻底喝不下去了。 苏流萤垂着头,将纸人举过头顶:“弟子燕雀四十九苏流萤,幸不辱命,成功带出人质。” “噗,”头顶传来一声女人的笑,“不用着重强调带出这两个字,知道你按照要求完成试炼了。” “尽管手段残忍,但确实是完成了目标,”她抬手,只剩下一半的残缺纸人从苏流萤手中飘起,悬在空中左右摇晃,向众人展示伤口,“两位,什么意见?” 一分为二的裂口在纸人腰部偏下的位置,线条歪歪扭扭,不够利落干脆,看得梁长老一阵肉疼,他看了一眼江掌门的脸色,朝着苏流萤说道: “你先把衣服系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腰带破破烂烂的,早就形同虚设,根本系不到一起,苏流萤索性将它抽了出去,惊得梁长老瞪大了眼珠子,直呼道:“你干什么?!” 苏流萤莫名其妙:“弟子正在整理仪容……” 她看着他惊慌的神色,忽然明悟道:“长老是担心弟子不慎袒露吗,长老无须忧心。” 她宽慰地笑,直接扒开了领口,衣领像是不断敞开的裂口,迅速露出大片风光,却在最要紧的地方停了下来,再也无法向下行进一毫,她解释道: “内里还有盘扣扣着,只是看着危险,但其实根本敞不开。” 梁张老呼了口气,故作平静道:“我知道,只是这样的动作在长老面前还是不雅,下次注意。” “是,弟子知错,”她规矩应下,“长老有什么问题都可尽管问,弟子必当如实回答,绝无虚言。” “我问你,”梁长老清嗓,“你为什么一进试炼都无需用灵力探查,就直接朝左侧府邸—” 他还没说完,旁边的人插嘴道:“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她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打断了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梁长老,我是不是打断你了,你继续。” 梁长老假笑:“无妨,林长老先问吧。” “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想到将里面的衣服毁了这样的招数威胁凌冶的。” “是因为弟子看到了凌师兄的视线和变化。” 苏流萤迟疑地回头,凌冶还站在门外,手里紧紧攥着纸人的下半身,她压下唇角,埋头说道: “凌师兄起初是想直接抢走纸人的,可当凌师兄看到我将纸人缠在腰间之后,他不仅回避了视线,还让弟子自己将纸人解了交予他,是以弟子推断,凌师兄应当是个洁身自爱守身如玉的性格,定是不愿意将第一次坦诚相见交在弟子手里的。” 林归没有回话,她捂着嘴,无声笑到颤抖的不能自已,用手势示意梁长老快问。 梁长老咳了两声:“说起这个,我也有疑问,你为何宁可出此下策都不愿意用灵力解决?除了最后一下,你全程似乎都在避免使用灵力,为什么?” 这个长老好毒辣,两次问题都直接问在她的痛点上。 苏流萤眉头微皱,避重就轻道:“弟子不才,名号燕雀四十九,灵力微薄难堪重用,在灵力高强的凌师兄面前定然是连半招都撑不过,只能用这种诡计才能觅得一线生机。” “说的也算有理,”梁长老捋着胡子道,他看向前方的掌门,“掌门有什么问题吗?” 江掌门淡漠道:“我没有什么问题。” “那掌门的意思是……”梁长老询问。 江晏清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的林长老会心一笑,设下一个结界笼罩住三人,对着屏障外的苏流萤道:“你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我们讨论一下,稍等。” “好了,有什么话现在说吧。”她对着江晏清道。 “她有古怪,”江晏清直言道,“没有一个修仙之人会连灵力探查都不做,只身直接潜入未知的地方。” “我赞同,此女行事无忌,作风不像正派,”梁长老迅速附和,仍旧对衣服一事耿耿于怀,“就算有盘扣保险,也未免太过胆大妄为。” 林归嗤笑:“就算没有盘扣我估计她也无所谓,最后凌冶挑开她腰带的时候,她连抓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一副就算被看光了也不痛不痒的样子,她应当是真不在乎会不会赤身裸体闯进来。” “但是,”她话音一转,“她确实看起来有些问题在身上,不能轻放。” 梁长老惊讶:“你这会儿怎么赞同起我来了,不和我唱反调了?” “一码归一码,我又不是什么都拎不清的人,本来我们就没指望能通过这场试炼扫出什么魔来,不过是想在紫微之前多锻炼锻炼凌冶那小子而已,和宗门安危没什么关系,和我更没什么关系,我自然用不着这么认真,”林归道,“但现在既然查出了些问题,我当然不能再胡闹了。” 她点点桌子:“要怎么处理她?抓进地牢严刑拷打还是逐出宗门顺藤摸瓜?” “急躁,”江晏清瞥她一眼,“只是行事可疑而已,如此大动干戈,嫌宗内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他问她:“她究竟是仙是魔?纸人怎么说?” 林归喝了一口茶:“纸人只能用玄雁灵力破坏,她既然将它一分为二了,就证明她的灵力和魔界那群人无关。” 她补充:“但这不意味着她就洗清嫌疑了,既然魔都敢把手伸进后山,塞一个身在仙心在魔的叛徒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不难,但要塞一个燕雀吊车尾进来当叛徒可不容易。”梁万恩挤眉弄眼嘲道。 林归莞尔一笑:“梁长老说的是,所以才更应该期望她是叛徒啊,否则凌冶不就输给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