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设扮演中》 1. 逆来顺受温柔白月光 [] “青宁,你对暮雪做了什么?” 剑冢雷声轰鸣,这道声音竟压过了雷声,想来是用上了灵力,甚至威压。 青宁自劫雷中抬首,剑冢各处景象便尽数涌入她的识海。 “啊,不速之客。”大抵是刚被吵醒,青宁声音沙哑,深黑的眼眸倒映着游走的劫雷,却丝毫没有被吵醒的愤怒。 【宁宁,可要出去?】 稚嫩的童音响起,是系统,准确来说,是阴差阳错在修真界绑定她的演技系统。 “为何不去?”近乎苍白的手捏过飞舞的光团,声如其人,是冰棱般伤人的冷。 她话音一转,语气如春水破冰,便带上了几分温柔和隐忍。 “毕竟我是【逆来顺受温柔白月光】,不是吗?” 青宁走尚未走出剑冢,便看到站在剑冢封印外的弟子,为首的自是她有名无实、名不副实的未婚夫、浮光宗大师兄——江筠寒。 若非剑冢开,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剑冢。 但青宁却因出行时劫雷相伴,自请进入剑冢,深居简出,以劫雷锻剑。 既是深居简出,她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无端牵扯她的事并不少,无关痛痒,却烦。 她看着江筠寒,未语先笑,不像是面对未婚夫,反倒只是普通熟悉的人:“大师兄,不知缘何叫我?” 江筠寒却面色冷沉,元婴威压朝着青宁一人重重压下,开口便是问罪:“青宁,你可知罪?!” 眼前少女的笑突然僵住了,她似是有些无措,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的皮肤仿佛在他的目光下要化雪成水。 “发生了什么吗?我与世隔绝已久,大师兄,可是因我未曾去看望于……” 少女惶惶地猜测,却被江筠寒不耐打断,迫不及待与她扯开关系:“请你自重,青姑娘,我此番前来是因为暮雪,她好意前来拜访你,却被你所伤,此罪你可认?”。 青宁眨了眨眼,漆黑的瞳孔微微扩大,周围的蓝晕格外清澈,她不甚熟练地咬唇,露出被误解的难堪,摇了摇头,耳边别着的蓝色花朵亦轻轻摇曳。 “我一直避世剑冢,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若指责于我,请提供证据。” 江筠寒的眉皱得更深,却在与她对视的刹那,逃也似地收回目光。 江筠寒身后面若好女的少年走出一步,直视青宁的眼,一步步逼近:“何必听她狡辩,按照门规,无故对亲传弟子出手,应当……” 海浪的气息靠近,青宁侧过脸,冰冷又潮湿的气息扑打在她耳边,最后的惩罚近乎气音:“魂鞭二十。” 话音落下,苍执明后退一步,得到授意,身后的弟子围到青宁身边,意图制住她。 苍执明却又靠近,似是察觉到青宁对他靠近的厌恶,惩罚似的,以剑压住她,湿冷的气息在另一只耳边晕开,像是淤泥中钻出的黏嗒嗒湿乎乎的怪物:“走吧,去让我的暮雪师姐出气。” 周围弟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无非是说青宁头顶劫雷常年不散,是天弃之女之类的废话。 聒噪,不过这话是针对青宁的,苍执明也可忍受。 他本就无善恶之分,即使知道所谓天弃之女是无稽之谈,只要乔暮雪开心,于是蠢话也有存在的价值。 耳边的气息更近了,青宁感到身后反剪的力度也大了许多。 “听着。” “天弃之女呢。” “不是说她在哪里劫雷就跟在哪里吗?” “修炼了十五年都在练气的废物。” 额发散乱,长睫半垂,苍执明看不清青宁的神色,只有与青宁接触的剑,不断传来细微的抖动。 像是吞下砂砾的蚌肉,在无力地挣扎。 青宁的劫雷之下,万剑难行。 只是既入修炼之道,脚程亦非寻常人可比拟,练气尚未入修炼之道,理所当然也应该赶不上诸人的脚程。 而青宁,不过练气。 劫云飞速集聚又消散,劫雷远远劈下,却并未伤人。 刚开始大家还看个新鲜,毕竟青宁被重光尊者带回浮光宗便是因为她五岁便一朝练气,说是天之骄女也不为过。 虽说第二天重光尊者便因感应天机直接闭关,但接着青宁与大师兄定下婚约,只要她不是太拉胯,也不至于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怎奈何,她就是如此拉胯。 一开始的劫云大家只以为是她即将突破,虽说元婴才会出现劫雷,但毕竟是天之骄女,天生异象再正常不过。 可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五年过去,一直到现在,十五年过去,青宁依旧是练气一层,天之骄女从云端坠落,变成人人唾弃的天弃之女。 大师兄的婚约者和重光尊者的亲传弟子者二重身份便成了原罪。 人人都可踩两脚,人人都想踩两脚。 思索间,几人已到了乔暮雪所在的皓月峰。 若是本宗弟子伤人,按规矩本应到执法堂,嫌疑人与受害人当庭对峙,但此次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为了给乔暮雪出气,所谓的流程自也可以灵活变通。 若是寻常练气修者,必不可能跟上众人的脚程,只是青宁却是例外,她确实落在最后,却闲庭信步。 苍执明疾步走到她身后,再次反剪住她,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劫雷自二人相触的地方迸发,苍执明的手心传来焦糊的气息。 他闷哼一声,却并未松手。 苍执明并不认为青宁有能力对他造成伤害,不过巧合而已,只是被雷劈到,到底心情不好。 他本就厌恶青宁,若非想要将她押送至皓月峰,也不会与她有丝毫的肢体接触。 他看向青宁,视线是赤裸裸的恶意:“真晦气。” 青宁保持着垂首的姿势,苍执明一拳打在棉花上,未得到如愿的反馈,语气更加恶劣:“去跟暮雪师姐道歉。” 乔暮雪到底是宗主的女儿,并非人人都有资格进入她所在的住所,便只有苍执明、江筠寒与青宁三人。 江筠寒敲了敲门,再无面向青宁的冰冷,声音极尽温柔:“暮雪,我带着青宁过来了。” 苍执明听到江筠寒对乔暮雪的称呼,黑沉沉的视线压了过去,被江筠寒彻底无视。 青宁垂下眼睫毛,无人看清她的神色,但是情绪是一种可以感知的气场,此时,她失落的情绪萦绕周身。 苍执明看着她失落的样子,轻嗤一声,握住青宁的手腕,力道加重,他轻声感叹,声音在他的牙齿间碾磨,伤人更伤己:“这才叫郎才女貌。”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江筠寒便再也不顾什么礼数,推开房门 2. 黑化病弱白月光(一) [] 寒时剑寒光湛湛,剑身的锋芒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肤,她顺着剑身抬头向上看,江筠寒将剑指着她的脖子,面色沉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寒意顺着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流淌,几乎要渗入她的心里,她每往前走一步,江筠寒就要往后退一步,保持着剑尖触碰着、又不会伤害到她的距离。 青宁仿若察觉不到江筠寒不想伤她的意思,她嘴角带着笑意,不断向前。 在大家眼中,青宁一直是微微笑着地任劳任怨的角色,一心一意扑在大师兄身上,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笑着看着所有人,仿佛能够包容一切,又仿佛是看着一众跳梁小丑不值挂怀。 而如今她被大师兄用剑指着,神色间竟然带有一丝让人心悸的疯狂。 江筠寒作为直面青宁疯狂的人,一时间为她的目光所摄,身体竟然无法动弹,但是心中却像是有什么在茁壮又隐秘地跳动,破土而出。 青宁顿了顿,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听我说完呢?你是害怕听到什么吗?” 雷声大作。 明明是低语一般的声音,却如同钟声一样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传入心中,久久不息。 一时间分不清是她这句叩问实在是直击人心,还是因为她以练气期的废物修为直接传音入耳。 “乔暮雪,我问你?你在剑冢可有见过我?可是我打伤你?你为何要与与你萍水相逢的我做吃食?还跑到人尽皆知危险重重的剑冢?那是宗规明令禁止闲杂人等不得进入的剑冢,不是你的后花园。” 【黑化病弱白月光完成进度:5%】 青宁神色平静地看着乔暮雪,等待着一个注定不可能听到的回答。 但是乔暮雪只是在床上不断往后退,她眼睫飞速抖动,泪水如同珠串一般落下,梨花带雨,泪水涟涟,好不可怜。 江筠寒看向青宁,眼中对乔暮雪的心疼尚未收敛,与愧疚融合演变成复杂难言的神色。 青宁辨不清,也懒得分辨。 “乔暮雪,你为何不说话?是因为,你所说全都是虚……”青宁并不退缩,她正欲再说些什么,后颈疼痛传来,作为一个病弱的“黑化白月光”,她“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青宁并不意外,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在执法堂。 不人性的流程中唯一一点稍有人性之处:她是坐在堂下,而不是被人押送着,跪在地面。 如果没有猴子一样被看青宁就更满意了。 “青宁,你可知罪?” 青宁被绑在凳子上,这种程度的绳子她一下子就可以挣开,但是她没有,因为她是[黑化病弱白月光]。 青宁自知真相无用,在宗主首徒的威压下,即使众人知道她并未伤及乔暮雪,也不会出声为她说理。 保全自身是人之常情。 “我有何错?若有,请拿出证据,我甘愿认罚;若无证据,我要见乔……宗主。” 青宁一字一顿,明明是清淡的话语,却压过了周围讨论的嘈杂。 “与他对峙。” 骤然安静下来。 青宁直视江筠寒,他只是蹙眉,歉疚但又坚定地意图将罪名摁死在她身上。 观望已久的乔执事终于找到了自己说话的机会,他趾高气昂,像是在教导懵懂的小辈,带着点权柄终于可以用在人上的自得:“这是浮光宗,姓乔,不姓青。” 江筠寒欲开口反驳,但到底让病弱的乔暮雪开心最重要,并未反对乔执事的话。 “浮光宗姓乔。”青宁一字一顿地复述,她的眸色极黑,眼白偏蓝,即使是在此时,面上也并无什么表情,像是要把这句话刻在心中。 她轻声问道:“是这样吗?” 无人回答。 乔执事哈哈大笑,他抚了抚圆润的肚皮:“当然,太过天真的人——” 他拉长了声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看着青宁似是不解的神情,高高在上的教导欲落空,他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颇为自怜:“在这个世道是活不下去的。” 青宁歪了歪头,乔执事并未注意到,周围的声音已彻底被镇压下去。 左肩传来鹰爪般有力的穿刺感,以及耳畔血肉被搅匀的声音。 乔执事痛苦的喊叫与乔林秋带着笑意的声音同时响起:“哦?我怎么不知道,浮光宗,是跟我姓的啊?” 乔林秋手心用力,另一只手尚有余裕,他捧起手中的热茶润了润喉:“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世道容不下天真的人之类的谬论啊?” 手中的血肉已被碾碎成泥,乔林秋靠近乔执事,声音天真又舒缓,他仍在笑,甚至算得上循循善诱:“你是谁啊?你是乔林秋吗?那我又该是谁呢?” 鸦雀无声。 乔执事的左肩已废,左臂与躯干只剩下一点零星皮肤粘黏,在这样的高压下,他浑身冷汗,不自觉咽下脱口而出的痛呼。 他的视线略过坐着的青宁,到之后的江筠寒身上,定住。 江筠寒上前行礼:“师尊。” 乔林秋却侧身避过,捧着手中的茶盏再次啜饮一口,笑得十分开心:“不敢当,我还以为他或者你才是乔林秋,那我岂不是要叫你师尊?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啊,江筠寒。” 乔林秋温和的声音陡转严厉,执法堂外雷声大作。 “江筠寒,告诉我,你是以什么身份,徇私,,处置青宁?重光尊者的亲传弟子,剑冢的守剑人,你的未婚妻。” 江筠寒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乔林秋笑着用双手将他扶起,是十分随和的模样。 他的声音放轻,拍了拍江筠寒的肩,却重俞泰山:“来,好徒弟,你告诉我。” 青宁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好戏。 乔执事却不长眼,他拖着左臂爬行上前。圆滚滚的肚皮成为他爬行的最大阻力,他艰难地抱住乔林秋的大腿:“大哥,我、我是……” 乔林秋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人,他蹲下身来,语气温和:“我都忘了还有你这号人了,我爹娘死后,乔家便当与我再无干系,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迟退鱼是吃干饭的吗?” “来,乖孩子。”乔林秋本是中年模样,眼前执事 3. 黑化病弱白月光(二) [] 宗主殿并不知执法堂发生的事。 乔林秋和青宁对坐半晌,他终于开口:“抱歉。” 青宁捧起茶盏,抿了一口。 “无事,我知我的特殊,修真界不比其他,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保护。” 乔林秋对青宁确实愧疚,一则源于重光,二则…… 青宁绝非他人所言天弃之女,自她来到浮光宗后,浮光宗弟子外出寻得秘宝的概率大幅增涨;劫雷眷顾她,却从未伤害过她。 如此,又怎算天弃? 只是青宁现世,本就是不确定,他选择冒险相信却亦有人选择求稳毁损,劫雷所代表的属性太过明显,稍有不慎便会惹人怀疑。 乔林秋知道关于青宁的言论大多不好,但也只有这样,才显出浮光宗的不重视,难以将她与谢琅预测的变数联系起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会到如此地步。 乔林秋作出一副肉痛的神情:“是我教女、教徒弟无方,藏宝阁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挑十样,剑冢里的剑你挑一把,再加上这个房间大小的清心灵玉随你使用。” 乔林秋知道,青宁感情淡漠,亦或者说,在关系尚未达到一定程度时,只有纯粹的利益往来才是她最信任的东西。 青宁只是喝水。 乔林秋闭上眼睛,作出一副十分肉痛的模样:“两把剑!不能再多了。” 青宁点点头:“可,只是要解除我与江筠寒的婚约。” “行。”这个乔林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本来订立婚约也只是为了给青宁借势,重光闭关,杀门师兄妹无暇照看青宁,青宁不过五岁稚童,虽过分早熟,也难以立足。 如今,应当算是有自保能力了吧。 青宁甫一出门,便看到坐在台阶前的殷雪重。 少年因为赶路,头发乱了些许,马尾不复以往柔顺,里面一根白蓝相间的发带若隐若现。 大抵是无聊,正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台阶。 听到脚步声靠近,少年的动作瞬间僵硬,地面以他的指腹为中心,迅速蔓延出一道裂痕。 青宁勾起少年的一缕马尾,顺势坐在他旁边,仿若这些日子的隔阂都没有发生。 “没有受伤吧?” “没有。”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再不复江筠寒等人面前的嚣张样子。 青宁顺手取下左耳的蓝色花朵,此花于雷池中生长,是劫雷凝练而成。 “可能有点疼,忍一下。” 青宁向来如此,想一出是一出,殷雪重乖乖点头。 冬日冷雨般的气息靠近,右耳耳垂轻微的刺痛传来,然后是拉扯感。 青宁轻轻地拉着穿过殷雪重耳垂的花,冰冷的吐息将他包裹。 殷雪重垂下眼,轻轻捏住青宁磨损的袖口,像是被撕掉了一条布。 “这件。” 青宁并未回应。 殷雪重继续:“我没有。” 青宁向后退,气息一瞬间撤走,殷雪重的手虚虚握了一下,像是要挽留,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青宁定定地看着殷雪重:“这件衣服吗?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早回来。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继续躲着我。” 说出来了。 殷雪重心想,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青宁并未强求他回答,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殷雪重,血色自耳垂迅速蔓延到脸部,如同雪地上晕开的胭脂。 青宁心无杂念,自然坦诚,但殷雪重却生出许多不该有的鬼魅心念。 但在此时,他红着脸看向青宁:“以后不会了。” 青宁想起小时候与殷雪重切磋时掉落的限定版狐狸,虽说殷雪重此时是人形,但到底是同一人,都很让人移不开目光。 青宁拍拍手,站起身来,向殷雪重伸出手。 这是他们初见时的动作。 殷雪重覆了上去,反客为主,少年的身量已经长成,连手都比青宁宽大许多,手将青宁严丝合缝地包裹。 青宁没有动作。 殷雪重欣喜若狂地从这份默许中察觉到什么,却并未提及不相干的人来破坏气氛。 “宁宁。” 之前剑冢只有她与殷雪重二人,他们之间的称呼也绝算不上客气,至少不会是“宁宁”这样亲昵的称呼。 青宁并无意深究殷雪重的心理活动,他走了,但并未走远,如今又回来,离她更近。 仅此而已。 “嗯。”青宁给予回应。 “我想去剑冢。” 青宁的脚步滞了一瞬。 殷雪重去过剑冢,他与青宁的初见便是剑冢,青宁自七岁起便避世剑冢,他与青宁的童年,皆是在剑冢度过。 殷雪重所言,是剑冢深处,青宁的领地,只有青宁一人到达之所。 4. 黑化病弱白月光(三) [] 殷雪重的呼吸炽热,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打在青宁的颈窝处。 青宁低头看向殷雪重,只能看到殷雪重毛茸茸的头顶。 青宁本也算高挑,只是殷雪重身量更高,小时还可以仗着年龄比他大的优势俯视于他,现在已不得不抬首才能与殷雪重对视。 这个视角,也算是新奇。 青宁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殷雪重的头发,缎子似的,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殷雪重这般痛苦的模样。她本性冷淡,万事不过心,但唯独好奇心有些旺盛,若非好奇心驱使,她也不会刻意接近殷雪重。 相互利用的关系,如今竟也有了几分真心。 青宁垂下眸子,她的瞳孔极黑,边缘带着一圈幽蓝色的晕,像是从寒潭中沥出的漆黑玉石,犹带着清冷的霜。 她的神色并不明朗,抚摸殷雪重头发的手也逐渐由安抚变成了漫不经心地揣度,像是猫科动物动手前最后的仁慈。 她一开始在殷雪重面前的人设也是“温柔白月光”,只是他实在敏锐,一眼便看穿了她的伪装。 一来二去,青宁也懒得再在他面前费心费力地扮演什么劳什子白月光,索性露出了本性。 殷雪重对青宁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恍若未觉,他轻轻地哼了一声,闷闷的。 青宁的神色由晦暗转为清澈,她看着殷雪重,声音冷淡,人亦冷淡。 “又疼了?” 殷雪重闷闷地“嗯”了一声,疼,但是能忍。不过在青宁面前,他不必忍。 故作此姿态倒不如说放纵夸大的成分更多,毕竟在遇到青宁之前,这样甚至更甚的疼痛,他已经忍耐了不知多少年。 青宁向来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若是他不抛出饵料,那便永远也无法捕获到青宁的关注。 殷雪重不提出要求,于是青宁便只是扶着他,她尊重每个人的意愿,也并不是什么体贴的人。 只是…… 她环视四周,殷雪重已许久并未如此了,青宁并不认为这是巧合,但自恋如她亦不会将殷雪重的头疼归咎到她的身上。 毕竟他俩狼狈为奸的开始便是她需要树立她的温柔白月光人设,而殷雪重则是只有靠近她身上无时无刻将他撕扯成无数碎片的痛楚才能稍作缓解。 唯一的不同便是—— 青宁看向与玉石堆砌的房子中十分不符合的雷池,雷池中劫雷游龙般狰狞地游走,蓝阗花在其中水草般摇摆,柔柔地发着幽光。 她伸出手,雷池中的劫雷便乖顺地平静下来,部分逸散的细小雷电汇成雷球将一朵蓝阗花温柔包裹,簇拥着飞到了她的面前。 青宁接下这朵蓝阗之时,雷电彻底没入蓝阗,化作花瓣上细密又精致的纹路。 蓝阗被她绑在殷雪重不断抖动的束发带上,殷雪重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不发一言,只有湿漉漉的睫毛和通红的眼尾昭示着他如今并不轻松。 不出意外,束发带的主人亦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他闷哼一声。 破案了。 “走吗?”青宁虽是询问的语气,动作却不容置疑,她拉着殷雪重向外走去。 殷雪重却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他站直身来,青宁便只能仰视,只是有碎发遮挡,看不清殷雪重的神情,只能看到他执拗地摇头。 没有拉动,青宁停了下来,她的神色依旧淡漠,她看着殷雪重,视线如同冰雪浸透骨髓,将眼前人看了个透。 “不走吗?” 殷雪重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他迎着青宁的目光,试探:“下次……” 这便是愿意先离开的意思,青宁转过身去。 殷雪重周身的气息顿时萎靡下来,青宁都可以想见,若是殷雪重此时是妖化模样,尾巴与耳朵定是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只是她万事不过心,实在少有人或物能让她产生情绪波动,殷雪重便以为她不喜他的妖化模样,只在她面前显示出人身。 青宁并不喜对他人剖解自己的所思所想,亦不认为有解释的必要,误会便一直延续到如今。 如今想来,竟有点可惜。 只是这一点点可惜并不足够构成她专门解释的动机,于是她只是顿了顿。 “我不喜背诺。” 何止是不喜,简直到了近乎准则的地步,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守着所谓的虚假婚约这么多年。 若江筠寒安分守己,她也不介意这则婚约存在,毕竟谁都知道这份婚约有名无实。 亦或者说,不过是重光真人闭关后加强青宁与宗门联系的一份保障。 只是江筠寒既如此不安分,她便只有隐瞒一些东西让江筠寒逼迫她迫于无奈解除这份婚约了。 殷雪重知道青宁对于守诺的偏执,只是没有得到一个既定的答案总是不安,他抬起头来,眉心的红纹如同火焰盛放,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故作忐忑以得寸进尺。 “那退婚……” 青宁是不会在意他听到与乔林秋的谈话这种小事的,与其遮遮掩掩,不如主动出击,他若是不问,青宁永远也不会主动提及此事。 青宁对殷雪重向来纵容,此时亦然。 “听乔林秋的安排。” 乔林秋知道青宁对承诺的看重,断不会敷衍亦或是耍手段拖延。 殷雪重于是飘飘然起来,这种高兴甚至压过了身上将他撕裂成无数片的疼痛。 青宁看着殷雪重高兴的样子,心想:实在是一团孩子气。 她看着殷雪重满头细密的汗水,伸出手将他束发带上绑着的蓝阗解开,挥了挥手,蓝阗便又回到了雷池,恢复成之前未摘下的样子。 “现在不疼了?” 殷雪重的眼尾愈发红了,他的睫羽湿漉漉,抬起眼来,可怜巴巴:“疼。” 青宁无所谓疼与不疼,她并不享受疼痛,只是疼痛同样让人清醒,殷雪重此时是夸大的成分居多还是货真价实的疼痛青宁懒得去分辨。 她向前一步,雷池内肆虐的雷电彻底蛰伏。 青宁转过身看向擦汗的殷雪重,殷雪重嗜血也喜洁,出汗后浑身黏糊糊的感觉实在不好,他又给自己施了个除尘诀。 “要我背你吗?”青宁想起小时候的殷雪重,不由得出声逗弄。 果不其然,殷雪重的脸肉眼可见地一寸寸红了起来,在他要冒烟前青宁又一句话 5. 黑化病弱白月光(四) [] 自殷雪重指出青宁过于虚浮的人设后,她便再未在殷雪重面前掩饰过什么,她甚至还会向殷雪重请教如何才能扮演好“温柔白月光”的人设。 她并非没有看出殷雪重的好奇,若是殷雪重询问,她亦会告知,可惜,殷雪重总是有所顾忌,正如他在她面前扮演过分乖巧的人设。 云水峰距剑冢并不算远,青宁只能使用少量灵力,但剑冢中有自主意识的剑比比皆是。 “要我背你吗?”青宁重复了一句,她的声音清冷,天生不带感情,即使是逗弄,也显得分外正式。 殷雪重脸上的红意有继续蔓延的趋势,青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也知道再逗弄不得,她伸出手,便有一柄纯白的重剑率先飞到了她的面前,虽是重剑,看上去却颇为轻盈。 其余被落在身后的剑虽并无五官,也能看出他们的无精打采。 往日这些剑可不会这么积极。 青宁站在剑上,对殷雪重伸出手,眼尾轻轻地弯了弯,这已是她极大的情绪表露。 “走吧。” 殷雪重并未包裹住她的手,青宁一时间不知道殷雪重是太过胆怯还是故意为之,他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中指指腹。 有点痒,青宁垂眸。 “系统。” 【嗨嗨我在,宁宁怎么啦】 虽然知道它在青宁面前只是没有五官的光团,但系统还是对青宁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暂时要去云水峰。” 系统自她失忆以来便陪伴在她身侧,有些话并不用多说。 “收到。”系统稚嫩的声音转而渺远,“此次劫雷留在剑冢,之后会在宿主破境之时加倍落下,请再次确认。” “确认隐藏劫雷。” 云水峰。 有风吹过,漫山花海轻轻摇曳。 一女子自百合丛中走出,她的眉心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身穿浮光宗的弟子服,在手肘处的袖口逐渐由各色花瓣拼接,后背的头发被她梳成辫子放在左肩前,发尾处松松地插了一朵摇摇欲坠的百合。 她的声音慢吞吞,十分悠闲。 “有稀客来啦。”她顿了顿,歪了歪头,端丽的脸上显出了几分俏皮之色,“唔,你们说得对,是个秘密很多的贵客呢。” “你好呀。”她的声音拉长,像是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植物,恬静又安逸。 话音刚落,她的面前便出现了一抹蓝白色,应当说,蓝白色与黑红色交织。 浮光宗弟子服是以白色为底色,只是弟子亦可以凭借喜好进行调整,似殷雪重这般身上一点白色都不见的倒是少有。 青宁算得上高挑,在殷雪重暗搓搓的小心思下,蓝白色仿若被黑红色贪婪包裹,一点也不愿露出。 青宁对着温照夜点点头:“温师姐。” 却见温照夜摆摆手,她的声音依旧慢吞吞,十足安逸:“叫我照夜即可,阿宁。” 她的视线又转向殷雪重,意料之中的语气:“又疼了吗?阿重。” 青宁所见的人并不算少,只是温照夜的活动范围只有云水峰,从他人耳中听到的关于她的寥寥数语也只能是温柔可亲、百合花化形这样肤浅得不能再肤浅的词语。 如今看来,确实温柔可亲,温照夜虽自顾自地叫她阿宁,但青宁并不讨厌。 眼前这人似乎天生便有一种润物无声的亲和力,又有百合化形的加成,若是温照夜肯踏出云水峰,只怕乔暮雪要日夜心惊胆战了。 不过似乔暮雪这般将别人的评价看得如此之重的人,自她失忆以来见到的,也只此一例。 不过她久居剑冢,所见之人也确实很少,大多都是至此一例,也并没有什么可以说道的。 殷雪重抿唇点头,只是伸出手,不再说一句话。 温照夜叹了口气,依旧慢吞吞:“你已许久没有发作了,突然发作是什么原因呢?” 她嘴角轻轻勾起,问的是殷雪重,看的却是青宁,虽是问询,眸中却一派了然之色。 青宁看向她,不闪不避,视线无波无澜。 最后反倒是温照夜移开了视线,她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嘴角上扬,声音是与夸张的动作截然不同的悠然。 “啊,眼神攻击,被击中了。” 青宁在心中问询系统:“我现在是否需要扮演黑化白月光的人设?” 系统的声音卡顿片刻:“不、不需要啦宁宁,黑化白月光与之前的白月光是有先后的逻辑关系哒,温照夜不是‘黑化’的原因。” 青宁思索片刻:“也就是说我只用对以乔暮雪为首的那些人扮演黑化白月光人设?那其他人我是否需要延续温柔人设?” 系统的声音欢快,像极了一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狗。虽除了青宁无人能看见它,它还是在空中飘得只能看见光点拉长的残影。 “是哒是哒,宁宁你好聪明!其他人不需要扮演啦,但是之后其他人设还是要保持人设统一哒,但在知道宁宁本性的人面前,就不用扮演啦。” 后者青宁倒是知道,正如殷雪重,正如乔林秋。 有风吹过,温照夜慢悠悠地拿下捂住眼睛的手,她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花瓣,对着青宁再次郑重介绍:“我是温照夜,百合花化形,医修,若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她顿了顿,笑盈盈地看向青宁,眼尾带了些狡黠,即使是这样活泼的调侃由她说出依旧带着慢吞吞的悠然:“不过你应当不需要。” 善意难得,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于是青宁看着温照夜:“多谢。” “啊,又被击中了。”温照夜一手捂眼,上身略后仰,手指间却漏出缝隙看向殷雪重,她故意逗弄,“小狗生气了。” 殷雪重抿了抿唇,他早在温照夜将丹丸给他的时候便已服用,现在疼痛已缓解许多,他并非恩将仇报之人,温照夜于他是恩人亦长辈。 但是…… 青宁没有看他。 有风吹过,温照夜像是听到了什么,她对着风中的絮语道:“这样啊,多谢。” 殷雪重心生不好的预感,他一反常态地强势拉住青宁的手,正欲离开。 却听见温照夜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有人要来了。” “应当是你喜欢看的。” “要留下来吗?” 殷雪重的头隐隐作痛,暴虐的欲望在他的四肢百骸反复冲撞,像是要冲破皮肤刺穿这世间的一切凡俗。 他又想杀人了。 青宁站在原地,感觉到殷雪重汹涌澎湃的杀意,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 “冷静。” 虽然已经从其他渠道有所耳闻,但看到殷雪重汹涌的杀意被青宁轻而易举地化解,温照夜还是 6. 黑化病弱白月光(五) [] 温照夜似乎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她噎了片刻,青宁虽然冷,但却有种格外吸引人注目的劲儿,不管是欺负或是其他,矛盾又和谐。 她有些理解江筠寒和苍执明的做法了,但不妨碍她觉得他们愚蠢。 不自觉被她吸引目光,却自顾自地否认,甚至伤害。 温照夜停顿片刻,悠然点评道:“真是高高在上啊,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对蚂蚁冒犯庞然大物的漠视吧。” 青宁嘴角勾起,她的笑并不灿烂,依旧带着高山化雪的冰冷,丹凤眼微微上扬,终于显出一点属于主人的攻击性来。 “那我就高高在上地尊重每个人的愚蠢。” 风声都远去了,耳边属于万物的絮语也逐渐变淡,只有眼前人的颜色愈发清晰。 温照夜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突然理解了殷雪重为何会在青宁面前小心翼翼又笨拙地收起属于猛兽的伤人巨爪。 这样的人,实在很难不让人心动。 即使是朽木如她,也在一瞬间为青宁稍微倾泻出来的魅力短暂折服,无关情爱,只是不得不为这种人倾倒,像是本能臣服。更不用说几乎天天与青宁腻在一起都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殷雪重了。 她看向眼中只有青宁的殷雪重,少年的心动实在是难以掩饰,但青宁却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又变得如同高山上不化的雪水。 看不透,也触碰不得。 真可怜啊。 温照夜破天荒地对殷雪重生出了同情,但这都不是她一朵柔弱又可怜的百合花妖应该操心的事, “要我帮你们躲一下吗?” “不用。”这是果断拒绝的殷雪重。 “多谢,不用。”青宁虽然语气缓和许多,但亦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意料之中,温照夜本就是草木化形,性情平和,而且青宁与殷雪重性格如此,倒不如说对她已经算得上是温和,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那我就不管你们啦。”温照夜摸了摸头发上的百合花,慢悠悠。 青宁对她点点头:“多谢。” 话音刚落,温照夜便见青宁与殷雪重消失在她眼前。 说消失也不完全恰当,两人依旧在她眼前,只是若她之前并不知晓,怕是会将眼前两人看成普普通通的草木灰石。 温照夜努力静心凝神才勉强看到两人的轮廓。 “这是……” 她很好奇。 “存在感。”殷雪重言简意赅。 青宁倒是开始解释:“我可以调节我的存在感。” 如果温照夜没问,青宁自不会主动解释,但温照夜既然问了,青宁也没必要故弄玄虚。 难怪,若非殷雪重,即使是能与万物沟通的她也不会注意到青宁。 “真可惜啊。”温照夜端丽的眉眼温和,眼尾弯起,带了些想看好戏的狡黠。 可惜什么? 青宁没有这份好奇心,她并未继续询问,殷雪重对除了杀人和青宁之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也没有询问。 温照夜也并无无人捧场的尴尬,她继续向着水云峰内部走去,招猫逗鸟,颇为悠闲。 * 乔暮雪已经等得颇不耐烦,区区一个医修,竟然还要让她拖着病体等这么久。 只是…… 她看向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的江筠寒,咳嗽两声,感到两道关忧的视线打在她的身上。 “咳咳、照夜师姐是有什么事吗、咳咳。” 温照夜如今正是幼年,浮光宗对如何发扬丹医之道并不太重视,大不了等温照夜即将寿满之时再安排个弟子传承丹医。 这就导致被分来水云峰的要么是得罪了其他人被暗箱操作来此处的,要么是资质驽钝无可救药的。 这亦导致,乔暮雪三人来到医楼许久,除了温照夜留在此处只会“咿咿呀呀”卖萌的花精,无一人前来照顾这三人。 苍执明一手挥开眼前飞舞的花精,他想到什么,抓住一只百合花精,花精的豆豆眼眨了眨,本能有些害怕眼前这人。 “温照夜呢?” “咿!” 苍执明不耐,他的神色阴郁下去,看着手中云一样的生物,阴鸷道:“她再不过来,我就杀了你。” 花精听懂了这话,火柴般细细的四肢并用,想要爬出苍执明的手心。 “呀!” 周围的花精见状,也纷纷凑过来想要扒开苍执明的手,奈何力量差距实在过大,如同螳臂当车,只有花精稚嫩的叫声此起彼伏。 “呀!” “咿!” “呀!” 突然花精分出部分向前涌去,咿咿呀呀的声音亦急促了些,细细听来,还有几分委屈,像极了被欺负的小孩委屈巴巴地向家长告状卖可怜博取同情。 温照夜转身走进来,她的身上贴满了叽叽喳喳的花精,听得懂一般,时不时温和地回应几句,摸一摸在她身上跳来跳去的花精的头。 还有部分跟在她的身后,围绕着空气飞舞。 温照夜看向眼前的三位不速之客,对着被苍执明捏在手心的花精伸出手,花精便在他手中烟消云散,变成温照夜手中的一朵小小的百合。 百合生出细细短短的四肢,抱住温照夜的大拇指,嘤声哭泣,却连眼泪都无。 青宁看着围在她身边飞舞的花精,伸出手接住一朵小小的云,那是一朵牡丹花精,抱住她的手蹭了蹭。 青宁将她放在自己的脸边,转过身去看着殷雪重,笑着比口型。 “像不像你。” 殷雪重的躁动被青宁的这句话轻而易举地安抚下去,他对这种小东西无感,但还是伸手让一只花精降落在他的手心,细细端详,取长补短。 温照夜眨了眨眼睛,她的脾气实在温和,即使是这样她都能慢悠悠地看着苍执明,一眨不眨。 “你这是在……”温照夜想了想,歪了歪头,“杀鸡儆猴吗?小弟弟。” 她的视线移开,怜爱地看着手中假哭的百合花精,得到主人关爱,她的哭声越发大了些,大到吵闹。 乔暮雪适时开始咳嗽。 苍执明知道自己此时并不占理,但是乔暮雪开始咳嗽了,撕心裂肺,苍执明只觉得自己的理智也被乔暮雪一声声的咳嗽撕得粉碎。 “治疗。”他强压下自己的情绪。 温照夜确实温和,但她不是包子,不是被欺负到头上了还能委屈巴巴腆着脸让人欺负的可怜虫。 她感叹了一下,现在医修可真是个危险行业。 “死就死吧,我不在意。”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青宁看向温照夜,反差确实很大。 殷雪重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扯上了她的袖子,似乎是为了防止乔暮雪等人发现,他的嘴唇就在青宁的耳边,距离拉得极近,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吞吐,青宁有种他在吞吐她的耳朵的错觉。 “习惯就好。”他说。 青宁不动如山,她仿若对身边殷雪重的冒犯一无所觉,专心致志地看着温照夜。 殷雪重后退半步,顺着青宁的目光看过去,此时他的心情万分平和,日常想杀了这几个蠢货,但还可以忍,甚至对他们不可救药的愚蠢抱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慈悲。 苍执明的神色彻底晦暗下来,江筠寒的本命灵剑因被殷雪重用来伤主碎裂,他本人也受伤,此时不宜动手。 再者…… “为乔暮雪动手”这几个字,已经能让他感到莫大的满足。 他并不使剑,亦非人族,鲛人擅水,他是天生的法修。 空气湿润起来。 温照夜收起周围的花精,苍执明此举实在是意料之 7. 黑化病弱白月光(六) [] 江筠寒和乔暮雪都呆住了。 苍执明还想挣扎,温照夜的眸色转暗。 她是真的讨厌蠢货,看戏也虽然挺不错,对蠢货的厌恶还是压过了其他,既然这样,就不要怪她再透露一些。 藤蔓在苍执明身上游走,苍执明完全无法挣脱。 乔暮雪为掩饰自己的失态,咳嗽两声转移注意。 “师弟,算了。”她楚楚可怜地说。 苍执明果断不再挣扎。 温照夜眸光流转,藤蔓松开苍执明将三人一并包裹。 她看着苍执明男女莫辨的脸,笑道:“鲛人这个岁数选择性别虽然过早,但我看你的样子应当已经选择了吧。” 苍执明不发一言。 虽是被藤蔓捆绑,乔暮雪此时也不顾了。 “师弟,温……师姐所言是什么意思?!” 苍执明看着乔暮雪,第一次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释放自己的执拗与占有欲。 他一字一顿,是故意的道德绑架。 “我是因你来到浮光宗,选择性别为男性也有你的因素,但我不后悔。” 乔暮雪似乎被吓到,她向江筠寒的怀中缩了缩。 苍执明又垂下头去,明明刚刚才把乔暮雪吓到,但此时却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乔暮雪神色微动,但还是没说话。 殷雪重看了看青宁,青宁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人的表演,察觉到殷雪重的视线。 她捏了捏殷雪重的手心,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殷雪重对这三人纠纠缠缠的关系兴致寥寥,其实苍执明对他的威胁远超于江筠寒,但是…… 青宁讨厌蠢货。 这他就赢了许多。 咿咿呀呀的花精声音此起彼伏,温照夜双手放在胸前左右轻轻摇摆,对藤蔓做了再见的姿势。 她意味深长:“你们怎么知道,你们认定的人当真是你们以为的人呢?” 乔暮雪猛地抬起头来,她近乎惊悚地看着温照夜。 却见温照夜食指比在唇前。 “嘘。”她笑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藤蔓将三人送出医楼,温照夜便再也看不见。 三人消失后,青宁与殷雪重便显露人前,花精对她和殷雪重十分喜爱,之前仅仅感受到些许泄露的气息便激动万分,此时更是一拥而上。 咿咿呀呀响了一片。 青宁喜欢热闹,但不喜欢成为热闹的一份子,只是她情绪淡,这些花精对她的喜爱藏也藏不住,于是她便由着她们在她身上跳来跳去。 “无妨。”她摇摇头对正要收回花精的温照夜说。 殷雪重揪着一朵花精的花瓣,细细端详,怎么也看不出这花精能得青宁另眼相待之处,花精咿咿呀呀扑棱着四肢,于是他便将她们又放在手心拖着,像是威胁一样,对温照夜露出一个挑衅的笑,耳畔的蓝阗花摇摇晃晃。 “这就是蓝阗?”温照夜才不会接受殷雪重的挑衅,她又不傻,对上殷雪重半分胜算也无,“听不到任何声音呢。” 温照夜短短片刻已对青宁的性格有了初步了解,若非她直言挑明,只怕青宁知道也当做不知,她除了在看戏时会主动引导,其他时候实在稳重得不像个少年人。 或许也确实不是少年。 “我可以要一朵吗?”一来是实在好奇,二来嘛。 温照夜看着殷雪重黑下去的脸色,虽然是被殷雪重甩脸色,但她怎么看怎么快乐。 在温照夜问出话的当口,殷雪重便知道,此事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暴虐的情绪如同雷火蔓延,在青宁触碰到他耳下的蓝阗花时达到巅峰,随之而来的,是可以将他的暴虐情绪碾压得毫无反抗余地的委屈。 却看见青宁后退一步,从自己的鬓发上取下别在耳边的蓝阗。 “小疯子。” 她转过身去,递给温照夜:“给你。” 温照夜喜形于色,她是百合花妖,对植物尤其痴迷,更何况是此种闻所未闻的品种。 “若我还需要可否再向你讨要几支?”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自无不可,到剑冢外我便会来。” 看出殷雪重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温照夜过河拆桥:“那,再见?” 青宁点点头:“下次再见。” 温照夜目送着两人走出医楼。 她伸了个懒腰,藤蔓在她身后织成巨床,百合花瓣自她脚下飘起,温照夜坐姿床沿,双手拖着脸。 明显能看出青宁与殷雪重之间的隔阂,至少殷雪重的顾虑实在太多。 万万没想到堂堂九尾天狐也有这样委曲求全的一面,想起当初殷雪重初生时熯天炽地的雷火,温照夜快乐地踢了踢脚,整个人化作花瓣,彻底消失在巨床中。 只是—— 少主啊少主,在感情当中隐瞒太多可是继续发展的阻碍啊。 —————— 回去的路上青宁想了想温照夜对乔暮雪他们说出的话,勾起了她的某些回忆。 看来温照夜确实知道什么,只是她并不打算挑明。 彳亍吧。 青宁回过头去看向郁闷地在她身后故意拖长步子显示存在感的殷雪重,殷雪重不喜欢被她看成是小孩子,只是他顾虑太多,自然而然在青宁面前保持着最无害的模样。 她向殷雪重伸出手,殷雪重便高兴地握住她的手。 “我去找乔林秋报备一下,明天取剑。” “我?”殷雪重疑惑。 青宁直觉她不需要剑,殷雪重虽是法修,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取用全天下所有的剑,但既然是敲诈得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是你和我。”青宁解释道,声音很淡,半分看不出即将取剑的雀跃。 也确实没什么好雀跃的,但想起乔林秋肉痛的模样,青宁还是勾起嘴角。 “没有其他人吗?” “若有呢?”青宁此时心情还算好,于是开起玩笑来。 殷雪重并未回话,他琉璃色的瞳孔转深,里面杀意重重。 那自然是杀了那些不长眼的人。 —————— 青宁去见乔林秋时正好乔暮雪的师尊月皎也在,乔林秋挥挥手,并未让月皎离开。 青宁深居简出,亦并未见过月皎。 乔林秋便对两人做了介绍。 他看向月皎:“这是青宁。” 又道:“这是月皎,我的师妹。” 月皎没有见过青宁,她实在太过神秘,只从乔暮雪的只言片语中拼凑了个骄纵无能的形象,但身为乔暮雪的师尊,她对乔暮雪的性格实在了解。 一件事她总是喜欢夸大别人的错处以及给她带来的伤害,对自己的错处却半分不提,但乔暮雪自幼丧母,师兄又顾及着宗门诸事,乔暮雪便只有她了。 反正她总是能护住乔暮雪的,骄纵些也无妨。 她好奇地看向青宁,被青宁眼中无波无澜的岑寂震惊到,她擅符阵,卜算亦算精通。 但在青宁身上,却只能看到一片空白,再深 8. 黑化病弱白月光(七) [] 青宁自然知道乔暮雪是故意的,她看向乔暮雪身周一左一右护住她的江筠寒和苍执明。 挑衅地勾起嘴角:“躲在女人身后的废物。” 宗主殿前,三人不敢造次,只能恨恨地看着青宁离开。 系统欢呼雀跃:“宁宁好帅!宁宁真棒!撒花!” 系统实在活泼,若是旁人只怕会嫌弃系统吵闹,但青宁喜欢热闹,即使她不回答,系统也能自得其乐,久而久之,没有听到系统说话还有些不适应。 乔暮雪不知青宁找乔林秋有什么事,但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青宁从宗主殿中出来。 她本就忐忑于温照夜所说的秘密,虽说江筠寒和苍执明并未怀疑于她,但也只是因为她受伤才压下疑惑,两人并不蠢笨,只是一叶障目。 乔暮雪的担忧在回来的路上不断压缩,如今被青宁从宗主殿出来一事彻底引燃。 她向宗主殿跑去。 * 修者耳聪目明,月皎自是听见了乔暮雪的脚步声,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撒娇的。 “我先走了?”父女之间的事她并不方便插手,月皎尴尬告退。 乔林秋也听到了,他揉了揉眉心,脸上的笑落了下来又提起,他对乔暮雪实在疼爱,任何负面情绪都不会带到乔暮雪面前。 他们只是纯粹的一对父女。 “算了,听她说什么吧。” 门被推开。 “爹爹!” 乔林秋脸上的笑已经调整到最慈爱的模式,正准备答应,就听到乔暮雪忿然作色问到:“青宁凭什么来到宗主殿?” 乔林秋有些无措:“她是浮光宗的弟子,为什么不能来宗主殿呢?” 乔暮雪看向在一边喝茶的月皎:“师尊,您是知道青宁的,她实在过分!” 这话月皎可不会接,于是她只是笑笑。 乔暮雪并未得到长辈同仇敌忾的回答,更是愤怒。 凭什么?! “青宁伤我,爹爹你不处罚她就算了,凭什么还让她来到宗主殿?” 乔林秋再了解乔暮雪不过,以她骄纵的性格,若青宁真要伤她,她未必须尾俱全地站在这里了。 “那你说说,青宁一个炼气期是如何伤你的。”乔林秋缓和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措辞不伤到乔暮雪。 乔暮雪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爹爹,你信青宁不信我?” 乔林秋脸上的神色依旧慈爱:“我自是信你的。” “那你便处罚青宁,让她不要进入宗主殿!”乔暮雪声嘶力竭。 乔林秋敏锐地注意到乔暮雪此时的情绪实在是过于歇斯底里,他柔声问道:“暮雪,告诉爹爹,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林秋在乔暮雪面前是再慈和不过的父亲,月皎虽疼爱乔暮雪,但亦严格,她肃声道:“暮雪,这是你的父亲。” 江筠寒与苍执明此时亦到了她身后,乔暮雪如何能说。 她平静下来,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你就说能不能处罚青宁。” 乔林秋揉了揉眉心:“兹事体大,暮雪,我们——” “那你就去做你最爱的青宁的父亲!” 乔暮雪转过身跑了出去,门被她猛地带上又弹出,摇摇晃晃无处落脚。 苍执明看了乔林秋一眼便跟着追了出去,江筠寒对乔林秋拱手:“师尊。” 乔林秋心力交瘁,他不理解怎么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摆摆手:“说”。 “恕我直言,您比起暮雪的父亲,”月皎想要阻止,江筠寒的话却更快,“更像是青宁的父亲。” “哗啦——” 桌面的茶杯彻底碎裂被碾成齑粉,乔林秋身为宗主,却并不严肃,至少这样大怒的场景,即使是身为他师妹的月皎也没有见过几次。 上一次,还是师姐去世的时候。 月皎垂下眸子。 “江筠寒,若我没记错,你是青宁的未婚夫吧。” 江筠寒极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应下:“是。” 乔林秋给气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未婚妻是暮雪,身为师兄,你逾矩放纵暮雪;身为未婚夫,你却不懂回护未婚妻,哪一样你是做得好的?” 乔林秋还想说什么,半晌,他顿了顿,揉了揉眉心,无比疲累:“滚吧。” 江筠寒再度拱手,似乎还想说什么。 乔林秋彻底动怒,他用了修为:“滚!” 江筠寒被彻底推出门外。 月皎想要扶一扶乔林秋,被乔林秋阻止。 “我累了,”他说,“明天就让江筠寒再取一把本命剑吧,苍执明若有想法,也可以去,师妹,关好暮雪,若她逃出……” 乔林秋深吸一口气,叹道:“罢了,随她去吧……” “师兄——” 乔林秋的身形晃了晃,他的道侣为魇族所杀,他亦是重伤,重光被人暗算,被迫闭死关。 只是宗主与核心长老重伤,此等消息必不能外传,乔林秋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若非温照夜力挽狂澜,只怕他早已亡故。 即使这样,若不能突破,他依旧不过只余百年寿命,这期间,更是不能有大的情绪起浮。 青宁的到来,是机遇也是危险。 打压青宁,作为他被敲竹杠的报复只是其一,浮光宗底蕴深厚,他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小利益将一个弟子推远;更是为了隐瞒青宁的特殊之处,在重光重伤闭死关的当下,这是唯一的解决途径。 乔林秋双手撑在桌子上,他一瞬间像是老了无数岁。 “这些年楼沉玠也应当游历够了,让他回来吧。” 月皎行礼:“是。”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乔林秋深吸一口气,叹道:“把宿兰时放出来吧,毕竟是青宁的师姐,该让她好好成长起来了。” “宿、宿兰时?”月皎再次确定。 “没错,宿兰时。” “是。” 月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关上门,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阻隔在外,乔林秋一头跌在凳子上,一手颓丧地捂住眼睛。 一个是悉心教导的大弟子,一个是视若珍宝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若非今天,乔林秋也不会发现两人竟然离谱到了如此地步。 至于苍执明…… 鲛人的少主,这便不是他这一将死之人应该操心的事情了。 若只是小宗门,尚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和锐意,宗门愈大,沉没成本愈高,顾及的也越多,便逐渐求稳、中庸、默守陈规,最终朽木般破败。 能当上一宗之主的人性情怎会完全平和?只是他不得不平和。 只希望啊,重光的这三个弟子,再加上殷雪重,能稍微清除一下浮光宗的腐肉。 月皎阖上门,暮雪此次确实有些过分了,师兄生气也是理所应当,只是父女哪有隔夜仇,明日再来劝说一下吧。 乔林秋大抵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乔暮雪,她既是乔暮雪的师尊,也可替她作出决定,因此在察觉苍执明前来帮助乔暮雪脱离囚禁阵法时,她故作不知,只是为乔暮雪设下了保命阵法。 毕竟,她是暮雪的师尊。 * 青宁本就住在剑冢,取剑自不需要什么仪式,去通知乔林 9. 黑化病弱白月光(八) [] 乔暮雪上次来剑冢被劫雷击伤,虽是故意,但劫雷威力实在吓人,如今还有心理阴影。 江筠寒心不在焉地将她护在身后,苍执明仿若影子一般跟着她。 乔暮雪察觉到江筠寒的神游天外,她试探地咳嗽两声。 江筠寒并未如她所愿回过头来,苍执明倒是抬起头关切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只是故作咳嗽又垂下头去。 乔暮雪要吸引的人不是他,又何必自作多情。苍执明不无讽刺地勾起嘴角。 乔暮雪又开始与苍执明搭话,即使如此,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江筠寒身上。 “苍执明,你当真是鲛人少主?” 既然已经戳穿,苍执明破罐子破摔地点头。 “那温照夜师姐所言……”乔暮雪做出一副犹豫又好奇的样子,似是害怕伤害到苍执明的隐私,她摇了摇头,“无事。” 苍执明确给了她台阶:“师姐要问什么,不用顾及我。” “那……执明师弟,你是因为分化为男性的吗?” 乔暮雪小心翼翼地试探,虽然已经从温照夜口中听到,但还是当事人说出最让她有成就感。 苍执明深深地看了一眼乔暮雪,他太了解乔暮雪了,她无所谓是他还是谁因她分化,她所在意的只是鲛人的少主因她分化,以及,能刺激到江筠寒。 即便如此,苍执明还是可悲地选择配合,他本就精致得雌雄莫辩,看着乔暮雪,晦暗又偏执。 “我是因你来到浮光宗,亦是因你分化,暮雪……师姐。” 得到想要的回答,乔暮雪反倒开始害怕,为苍执明的偏执与疯狂。 若是之前她知道苍执明的性格,即使知道他是鲛人的少主,也不会去招惹。 毕竟她如今虽看上去鲜花着锦、烈火烹油①,却只是空中楼阁,一旦戳破虚幻的表象,乔暮雪甚至不敢想象后果。 苍执明知道她最大的秘密,乔暮雪只有抓紧他,并隐瞒住另一个秘密。 所以—— 她狠下心,眼神却蘸了蜜糖般粘稠。 青宁必须身败名裂。 “小师弟你确定要修剑?” 啊,小师弟。 苍执明垂下眼睛,乔暮雪总是这样,若即若离,害怕却又来招惹,给一点希望又总是让他失望。 他是她标榜自己魅力的勋章,乔暮雪却也会为勋章的棱角退缩。 晦暗记忆中浮光般鎏金的色彩,那些抚慰人心的字字句句,不断在苍执明脑海中出现又淡去。 最终汇成温照夜的一句轻声问询:“你们怎么知道,你们认定的人当真是你们以为的人呢?” 耳边的雷声愈发大了。 “小心——” 身后传来一股推力,苍执明看向将乔暮雪拥在怀中的江筠寒。 身后雷电打下,在地面留下燃烧的一片焦痕。 江筠寒确实不愧是大弟子,在劫雷来临之前还会推开他这个轻敌防止他被劫雷劈伤。 若是他,不仅不会推开他,还会想千方设百计地将劫雷引在江筠寒的身上,然后在乔暮雪耳畔吞吐: 师姐你瞧,你的心上人也不过如此……无能。 江筠寒身为大弟子不说能力如何,确实做到了问心无愧。 唯一能让他显露出刻薄的,也只有青宁。 真可怜啊。 苍执明站起身来,看向天边游走的雷龙,天色沉沉,剑冢没有阳光,只有一片被古剑气息浸润的苍茫。 如今连古剑也无,只有仿若要填满整个空间继而撕破的劫雷。 他低声感叹:“这便是青宁日日遭受的劫雷吗?练气期……” 练气修为本就只有百年寿命,更何况是在此种劫雷压迫之下,蝼蚁般脆弱,蝼蚁般挣扎,何其痛苦。 真可怜。 不管是江筠寒还是青宁,苍执明看向江筠寒陡然难看的神色,视线过度到为江筠寒骤变的脸色而不安的乔暮雪。 亦或是他或者乔暮雪。 * 被认为可怜的青宁突然背后一寒,她打了个喷嚏。 “阿宁?”殷雪重关心心切,冷不丁将心中呼唤已久的称呼叫出了口。 青宁摆摆手,殷雪重实在纠结得她看着都心累:“阿宁?倒是比宁宁叫起来顺口许多,叫什么随你便。” 称呼而已,反正都是她。 她看着几乎要压下来的劫云,剑冢中的剑因早已被劫雷锻造已久,此时纷纷竖起,与之共鸣。 青宁想起殷雪重之前的异样,又问道:“现在还疼吗?” 殷雪重无所谓地摇摇头,在遇到青宁之前他便早已习惯疼痛,在遇到青宁之后,虽不知为何,疼痛会缓解许多,因此,他知道青宁接近他是抱有目的却还是纵容。 并非贪图那一时疼痛的缓解,而是他身份成谜,青宁的出现又实在恰如其分,不如将她放在身边仔细观察。 只是万万没想到,在拆穿青宁拙劣的温柔伪装后,青宁也未变神色,她只是冷淡地看向他:“你应当对我有所求,既如此,教我扮演……” 她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即将说出的词不太了解遑论认可,带着高高在上又不染世俗的冷漠与天真:“‘逆来顺受温柔白月光’,若你不会,那便算了。” 语毕,未等他回答,青宁便要离开。 殷雪重当时正处在幼年,好不容易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如何受得这份来自对手的轻视,他会也得会,不会也得硬着头皮会。 于是他拉住青宁,嘴角上扬,忍着疼痛咬牙道:“谁说我不会?” 青宁也不知信了还是没有,两人都不是温柔的性格,研究如何将这个人设立起来也确实让两人摸索了许久,意见不合便打一架,剑冢只有他们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也无人发现。 然后和解然后又意见不合,现在想起那段兵荒马乱的时光也算是有趣。 殷雪重摇摇头,他看向无边的劫云,故作平静的声音下压抑着同归于尽的疯:“再大点。” 最好让那三人进也进不来。 最好再疼一点。 殷雪重又开始讨厌这过分争气的身体。 青宁无所谓劫雷大还是不大,既然殷雪重如此要求了:“系统,可以吗?” 系统转圈圈的速度慢了许多,它可怜巴巴 10. 黑化病弱白月光(九) [] 殷雪重说着又可怜下去:“我知道阿宁你大度,只是我看着不爽想要与他们计较。”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琉璃色的瞳孔哀哀地看着她,好像只要她流露出半点拒绝的意思便要哭出来。 青宁想,当初为了完善白月光的人设,殷雪重看了数不胜数的话本子,一时兴起还会拉着她一同分享,如今想来,当时以为是无用的东西现在倒是发挥了作用。 反正她无法拒绝。 于是她点点头。 * 断愆崖。 温照夜看着眼前藤蔓托举的玉牌,玉牌前投射出乔林秋的影子:“确定?” 乔林秋叹了口气:“放出来吧。” 温照夜亦叹了口气,她双手负在身后:“我找找。” 浮光宗有思过崖亦是有断愆崖,断愆崖中无不是罪大恶极无可救药之辈。 突然,她耳朵动了动。 一根粗壮的藤蔓打向发出巨响的一个洞府,温照夜的声音依旧温和到缓慢:“请安静一点,我在找人。” 花瓣飘落,温照夜听到什么。 “嗯嗯,多谢。” 她俯身走向最近的洞口,敲了敲。 “宿兰时。” 无人回答。 温照夜叹了口气,慢悠悠道:“有话本。” 从洞口处探出一只素白纤长的手,在虚空中摆了摆,发现自己落空之后准备迅速收回。 温照夜一把抓住这只手,身后的藤蔓一并用力,拖出一位身量纤长的女子。 她长发覆面,依稀能看出一双水雾缭绕的琉璃瞳。 “师叔给你收了个师妹,到你做师姐的时候了。” 宿兰时将自己的头发梳好,露出一张天生便盈满愁绪的美人脸,声音也温柔:“师尊呢?” “闭死关了。” 宿兰时沉默片刻,抬起头来,似哭似笑的眸中是切切实实的不解,她声音带着哑:“你们就不怕我杀了这师妹?” 温照夜一把将她拉起,为她拨好耳边的碎发,她并未否认,只是后退一步:“若你有能力的话。” * 江筠寒躲开飞来的一剑,饶是他已经元婴,此时也颇为左支右绌。 他并非没有来过剑冢,更是时常护持弟子前来取剑,正是因此,才愈发察觉此次不同。 若只是他一人,尚可以全身而退,只是他回头看了一眼乔暮雪,若要护住小师妹,怕是有些为难。 江筠寒没来由地想起来之前师尊对他说的话。 “能躲则躲。” 是躲谁呢? 青宁不过练气,断不会操纵剑如此作为,眼前突然划过一束起了毛边的束发带。 殷雪重! 只是—— 殷雪重是如何与青宁认识的? 还是宁宁……这般他都难以启齿的称呼。 眼前剑的攻势愈发密集,江筠寒很快便无暇再想其他。 只是他不去想,却总有人提。 “好热闹啊。”殷雪重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眼前剑的攻势一顿,江筠寒与苍执明趁机突破重围。 却见殷雪重蹲在剑丛簇拥下,他单手拖着下巴,一双笑眼中恶意毫不收敛地倾泻而出。 虽同为乔林秋门下,殷雪重却向来独来独往,江筠寒是公认的浮光宗大师兄,但反对者亦非没有。 眼前人便是一个。 殷雪重站起身来,他似是看到什么,回过头去,眼中狰狞的恶意如春风化雨。 江筠寒心下一沉,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果不其然,他看到殷雪重嘴角灿烂的笑意,他的余光向下看着他。 他说:“阿宁,过来。” 簇拥在一起的剑轰鸣着散开,露出走在剑上的人的身形。 青宁走上前与殷雪重并肩而立,她没有什么表情,但江筠寒莫名觉得她此时的心情很好。 剑冢的风呼啸而过,两人的弟子服纠缠在一起。 江筠寒也因此看清了青宁缺了一块的袖口,那袖口的布料,正在殷雪重的头发上随风飘扬。 “青宁,下来,上面危险。”江筠寒对上青宁漠然的眼睛,涩然道。 “阿宁,他说你与我在一起很危险欸。”殷雪重在剑身上坐了下来,他歪了歪头,看向青宁,一派天真无邪。 青宁一手勾起殷雪重的束发带,那曾经是她的袖口。 也不知从何时起,殷雪重非要从她的袖口上撕下一块布来当做束发带,即使她忘记了,他也会追着她补上。 久而久之,青宁便养成了每件新衣都为他留一截袖口作为束发带的习惯。 既已是习惯,她便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怎会?”青宁为殷雪重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莫名又开始怀念起殷雪重妖化时耳朵毛茸茸的触感。 此时的剑都簇拥在殷雪重身边,乔暮雪得了空隙。 “师姐,你是大师兄的未婚妻,怎可如此……” 青宁居高临下地歪了歪头,她牵起殷雪重的一缕头发,眸中是不入红尘不懂情爱的天真。 “如此……是这般吗?” 乔暮雪悲痛得好像是她被带了绿帽子,她捂着胸口后退几步。 殷雪重的视线被乔暮雪吸引,想起执法堂的前车之鉴,江筠寒伸手将乔暮雪护在了身后。 殷雪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拖长了声音:“我与阿宁的关系——” 就连苍执明也抬起头来。 殷雪重顺势站起身来,占有欲十足地握住青宁的手。 “自是如你与江筠寒的关系一般。” 乔暮雪心虚又放松,她小声道:“这如何能相同?” 青宁却出声了,她嘴角勾起笑,她本就冷艳,只是过分苍白的皮肤生生压下了她的艳色,只剩下冰雪的冷,如今笑起来,冰冷又讥诮。 “确实不同。我与殷雪重自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你们如何算得?” 确实算不得,毕竟江筠寒在修真界当属少年天骄,但真正在青宁这些最多二十来岁的人面前,这少年属实水分过多。 尤嫌不够,殷雪重补充道:“阿宁之前因怕惹人误会,这才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她是想要当好你的未婚妻的,江筠寒。” 才怪,青宁不通情爱,连情绪都浅淡,未婚妻于她,也只是宗门弟子一般的身份罢了。 若非如此,她早就在首次察觉到江筠寒过界之时便阻止了,又何来如今解除婚约一说? 无非是无所谓罢了。 殷雪重一字一顿地看着江筠寒,是触目惊心的嫉恨。 也因此,更显真实。 “你们是来取剑?那便取。” 话虽如此,无数柄剑却簇拥在他的周围,一动不动。 江筠寒自知理亏,若是他一人取剑,此时定要与殷雪重争个高低出来,只是还有乔暮雪与苍执明。 殷雪重总不可能让剑冢中所有剑都聚在此处,想起乔林秋在他来剑冢前的嘱托,他深吸一口气。 “我们去别处。” 乔暮 11. 黑化病弱白月光(十) [] 殷雪重对青宁实在是太过信任,此事的发生也实在意外。 饶是如此,他在出手之时便已觉不对,殷雪重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好歹乔林秋也是他名义上的师尊,虽说对江筠寒充满杀意,也不至于对他全力攻击。 太过大材小用了些。 他正准备转过身去回到青宁身边,却感觉到江筠寒这个蠢货想要对他动手。 那便不用收着了。 “滚开。” 火焰凝成的巨尾一扫而过,剑冢瞬间被烈火爆破。 殷雪重刚刚转身,却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哇哦——” 温照夜也未曾预料到会有如此戏剧性的展开,她觉得青宁颇对她的胃口,但到底不过一面之缘,即使她真的死了,也最多只是遗憾。 只是—— 她看向殷雪重,此时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暗金色竖瞳,眼下两道对称的妖纹蔓延,身后是拖长摇曳的九条尾巴。 “失控了……” 但好像也不意外。 宿兰时打了个哈欠,对着温照夜伸出五指:“五本。” 温照夜松了一口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果断点头。 “成交。” 宿兰时回头看了一眼青宁,血液顺着巨剑蜿蜒而下,又被炽热的劫雷彻底蒸发。 宿兰时朦胧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双手,声音幽怨:“被关了太久了,我都快忘了我是来……” 后面的声音近乎呢喃,飘散在风中。 不过瞬间,宿兰时便到了殷雪重面前,她伸出漆黑的双爪,被殷雪重的尾巴挡住。 宿兰时后退一步,黑色自手部开始蔓延,裸露的光滑皮肤也变得山石般嶙峋,她四肢着地,漆黑的尾巴高高竖起,彻底变成了非人的形状。 “哈——” 殷雪重看着挡路的宿兰时,金色的眸子中倒映着漫天的烈火,他并未开口,非人的声音却直达每个人的脑海,并非任何一种语言,但无人不明白。 “让开。” 宿兰时并未让开。 殷雪重的发尾已然变白,烈火组成的尾巴在他身后熊熊燃烧,火焰向上,凝成兽类的形状。 温照夜上前想要照看青宁,却见火焰向她疾射而来,她被迫后退。 火焰在青宁周围停下,将她包裹成不让任何人靠近的火球。 温照夜对着殷雪重喊道:“阿重,我可以救她,只是若是再迟些,恐怕来不及了。” 殷雪重定定地凝视她半晌,并未理会,他继续向着青宁走来。 空影剑破空而来,殷雪重回过头去,他皱了皱眉,不理解怎会有如此多的蝼蚁,宿兰时趁机上前与殷雪重缠斗。 殷雪重歪了歪头,他只是想要上前,为何会有这么多蝼蚁拦着他? 他有些不耐烦了。 赤红的火焰尾部染上了雷火的蓝,温度在瞬间攀升。 宿兰时已经退到了温照夜的身边,她一把拎起温照夜,一边摇头一边向外跑去:“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溜了溜了溜了!” 温照夜正要操纵藤蔓拉回青宁,现在好歹还有一线生机,若是青宁彻底死了,殷雪重怕是再也恢复不了理智。 江筠寒抱起乔暮雪,匆忙间对快要被蒸发得失去理智的苍执明道:“快去叫师尊。” 以殷雪重为中心,过曝的白蔓延开来。 无数剑齐声轰鸣,像是振奋又像是害怕。 白色的边缘凝固,逐渐清晰。 剑的轰鸣声亦远去,只有脚步声逐渐清晰。 殷雪重感觉到眉心被人点了点,冰冷的温度蔓延到他的耳朵。 他抬头看向眼前鲜活的人。 破碎的意识中只有那个人逐渐清晰。 “青……宁……” 青宁一把抱住失去意识的殷雪重,她望向剑冢的顶部,困扰她十来年的劫云已经彻底消散,她空出一只手来,手中一把透明的剑在她手中成形。 “照影。” 青宁的记忆中并无此剑,但却无比熟悉,她叹了口气,照影是对剑,如今只有其一。 “去吧。” 照影飞出她的手心,在熊熊燃烧的剑冢中游走,每到一处,火焰便化作游丝数缕缠绕在照影周围。 青宁抱着殷雪重坐在地上,照影竖立在她的头上,正如之前劫雷落下的样子。 殷雪重身后火焰凝成的尾巴尚未消散,青宁十分坦然地上手摸了一把,手感相当不错。 尾巴已经逐渐消失了,不摸白不摸,青宁干脆两只手一起对尾巴上下其手。 头顶的照影发出“铮”的一声清脆的鸣音,青宁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尾巴彻底没有了。 与之相对的,是照影旁出现的流光溢彩的晚霞般绚烂的轻剑,最后几缕火光涌入轻剑,剑身上的花纹也顺利勾勒完成。 照影清透,烟霞绚烂,若青宁不说,无人知道这是两把对剑。 浮光宗为当世第一大宗,上古八大神器便有四样,照影与烟霞便是其中之二。 然青宁所修为身剑,她无比清楚,照影即是她之部分。 上古…… 青宁摸了摸殷雪重冒出的耳朵,此时他的头发已经重新变成了鸦青,脸上的妖纹亦减退。 算了,青宁懒得去想,反正等信息足够的时候,真相自会摊开在她面前。 这种姿势有些别扭,青宁一腿曲起,让殷雪重靠在她伸直的另一只腿上。 照影沿着她的背插入地面,为她提供支撑,烟霞被她随意放着。 青宁习以为常地开始放空。 系统的声音蔫哒哒。 【宁宁】 “嗯?” 【你没事吧?】 “嗯。” 系统又欢快起来。 【以后除了突破,应该不会有劫雷啦】 “嗯……” 有点困。 系统安静下去。 乔林秋被温照夜带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此种情形。 青宁靠在剑上已经睡着,殷雪重被她护住脑袋躺在她的腿上,身边是一把晚霞似的剑。 “烟霞照影。” 乔林秋看着身后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执着跟来的大弟子,他的脸上是一片悲痛的迷茫。 江筠寒确实稳重,大师兄的责任让他不得不稳重,他对自己的要求颇高,但与之对应,对身为他未婚妻的要求也高到了一定程度。 越是自以为亲近之人,反倒越是将她推远。 但无论如何,青宁也与他再无关系了。 这些年是他的疏忽,不管是身为师尊,还是身为父亲。 乔林秋并未点明,但温照 12. 黑化病弱白月光(十一) [] 青宁眨了眨眼睛,怀中的殷雪重也转过身来,他眼中的金色还未尽褪,看人之时颇为冷淡。 两双同样毫无感情的眼睛齐齐望了过来,带上些冷漠的好奇与打量。 宿兰时眨了眨水雾弥漫的眼睛,她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腾出一只手将自己多余的碎发捋到头上,脸上带着梦幻的微笑,开始疯狂写写画画。 时不时有疑似痴傻的“嘿嘿”声传来,与宿兰时初见的神秘与柔弱大相径庭。 青宁收回目光,世间人有千万种,宿兰时大抵是比较矛盾的那一种吧。 她不理解,但尊重。 剑冢少有声音,环绕在殷雪重身周的剑早在烟霞出世时便回到自己的位置,青宁的劫雷亦尽数散尽,此时只余呼呼风声和宿兰时写写画画的声音。 温照夜走上前来,蹲下身与青宁视线平齐。 她看向殷雪重:“可有痛楚?” 殷雪重盯着她半晌,半晌扯了个笑:“若我说有呢?” 温照夜看着殷雪重眼中已经彻底消散的金色,她慢悠悠地后退一步,扔给青宁一粒纯白的丹丸。 她缓声慢调:“那就吃药。” 宿兰时也已经画完,她走上前来,热情褪去,又是一副弱柳扶风的哀戚模样。 “这十几年来我都在断愆崖,是你的师姐,请多关照。” 说着说着她像是要哭出来,不止眼睛雾蒙蒙,声音也像是带着湿漉漉的夜雾。 青宁只在剑冢这一亩三分地,若非任务,她怕是连殷雪重也不会认识,她有诺必践,便不会轻易给出承诺。 于是她只是看着宿兰时,眨了眨眼睛,算是认下了她的身份:“师姐。” 宿兰时冷不丁地凑近,弯曲成不合常理的扭曲形状,无骨的蛇一般吐着信子:“你知道什么是断愆崖吗?” 青宁怎会知道,她摇摇头。 “那你知道我的存在吗?乔林秋没有介绍过我?” “深居简出的师姐。” 宿兰时将眼中的水雾眨掉,向后拉开距离,她冷不丁地询问,“楼沉玠呢?” “情修,师兄,游历人间。” 殷雪重不耐烦宿兰时的问话,师姐就师姐,靠这么近做什么?他言简意赅地代替青宁回答。 宿兰时察觉到殷雪重不耐的态度,她垂下眼,天生盈满愁绪的五官便流露出委屈巴巴的可怜来,只可惜,在场无人吃她这一套。 宿兰时的声音带了些哽咽:“那魇族——” 她正欲继续,却察觉到空气中分外焦灼的味道,循着热度望去,殷雪重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手心一小团赤红的火焰正在燃烧。 察觉到宿兰时的视线,殷雪重背对着青宁对她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笑,他并未忘记宿兰时一开始对青宁的攻击,如非如此,青宁也不会分身乏术被劫雷贯穿身体。 如今她虽不去计较,但血是真的,疼痛也是真的。 再问,就杀了你哦。 察觉到殷雪重身上真真切切的杀意,宿兰时知趣闭嘴。 魇族虽然免疫一切灵气,一般修者连他们的毛都割不掉,但并非不可杀。 否则这天下早就是魇族的天下了。 恰好,眼前这一人便是这些年来屠戮魇族的主力。 宿兰时并无偶像包袱,否则也不会时不时抽风故作哭泣状,感知到殷雪重实打实的杀意,她后退几步,果断拉着温照夜离开。 “我的灵感突然来了,温照夜,我们回去再构思构思。” 青宁对殷雪重的本性早有预料,毕竟在她与殷雪重初见时他便是一副全世界都欠着他的臭屁样子。 只是越长越大,殷雪重反倒在她面前愈发收敛。 她并未说话,看着宿兰时与温照夜一黑一粉远去的背影,只是轻轻眨了眨眼。 殷雪重随手拿起身边的烟霞,随意得像是宗门中随处可见的为弟子配备的木剑铁剑。 他蹲在青宁面前,即使已经克制,但视线依旧流露出天生的侵略性,他看向青宁的胸口到肚腹,这是之前巨剑贯穿的地方。 青宁任他观察,殷雪重伸出的手在即将落到青宁肩上时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他的视线绕过青宁看见她身后那柄透明的剑:“当真无事?” 青宁握住殷雪重欲收回的手,另一只手覆在照影之上,阴影闪过,照影便如同水波般在空中消散,与此同时,青宁左手手背上出现了一道游鱼似的剑形银痕,她罕见地主动解释:“照影即是我之部分,所以……” 青宁拉着殷雪重的手不断靠近,看着殷雪重不断放大竟显得有些痴傻的瞳孔,眼中也带了些笑意,她轻轻地用脸蹭了蹭殷雪重的手心:“没事的。” “哗”地一声,霞光耀耀的烟霞孤零零地落在了地面,发出不满的铮鸣。 殷雪重猛地直起身来,手脚突然变得无比僵硬,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颇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 “去藏书阁。” 青宁眨了眨眼睛:“我也去?” 殷雪重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声音低了许多,又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可怜了:“是我想去。” 即使殷雪重不提,青宁也会去藏书阁,之前她过分消极只是因为她这种情况毫无线索,即使是乔林秋也一筹莫展,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缩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落得自在。 但线索既已出现,她也不至于怠惰到如此地步。 青宁的右手尚未收回,略向前探了探,她十分自如地接上殷雪重的借口。 “嗯?我也想去。” 两人相处的时间太久,不用青宁多说,殷雪重都可以领会她话语下的隐晦含义。 “所以以后会出去吗?剑冢、浮光宗……之类的?” 青宁想了想,系统既然是角色扮演系统,想必也不太可能一直围绕乔暮雪这几人绕圈圈,她有诺必践,也很少轻易给出承诺。 但殷雪重应当是被她真真切切吓到了,青宁想了想,看向无尽的远方,重重叠叠的山峦。 “大概吧。” “那我陪着你。” 殷雪重若无其事地握住她的手,声音飘远又笃定,丝丝缕缕像是要渗透进青宁的每一寸未来。 * 藏书阁。 虽在浮光宗已经有十来年,青宁对浮光宗大部分地方都始终一无所知。 也因此,浮光宗大多弟子对她的印象也仅仅局限在破坏大师兄与暮雪师妹感情的第三人,甚至连她的面貌都无从知晓。 藏书阁共十层,一到二层浮光宗所有弟子都可以借阅,三到四楼只有内门弟子以上才可以借阅,再上的五到七楼则是亲传弟子,再上则是长老等才可借阅,特殊情况亦可请两名以上长老担保借阅书籍。 当然,并非没有例外。 殷雪重走在前方,从一层到第十层,见者不管是普通弟子还是藏书阁的管理弟子无不退让。 他对周围隐晦打探的目光视若无睹,熟门熟路地为青宁介绍,为了迁就青宁的身高 13. 黑化病弱白月光(十二) [] 青宁匆匆看过《晏华通史》的其他部分,她的记忆力上佳,虽并无修为强化,过目不忘一目数十行也不算困难。 青宁的情绪本就浅淡,在看完圣地史之后的情绪更是几近空无。 像是有一个吸收情绪的黑洞,只是黑洞再如何努力,也是徒然。 青宁并未去看殷雪重不推荐的《魇祸》,她将两本书递给殷雪重,轻声道:“介绍一下你所知道的魇族吧,大抵以后会用上。” “魇族啊,”殷雪重想了想,“出现完全没有任何规律,或者暂时无人发现规律,但大抵是一个记忆共享的族群。有一例例外,那便是与人合二为一的魇族。” “正如宿师姐?”青宁想起宿兰时两度在她面前陈述自己的身份。 殷雪重点点头,看向青宁的目光中带了些安抚的鼓励。 “若非意外死亡,他们会以人族的身份自然死去,即使死后,记忆也不会回归魇族群体。但亦有选择提前死亡回归魇族的,魇族并非独立的个体,他们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魇族这个群体的存续。 “若是与人合二为一的魇族提前死亡,便会引来更多的魇族,不管是看守这些半魇还是杀死,都是麻烦。 “但亦有特例,魇族与人族融合成半魇后彻底被人族记忆同化,再不愿回归。” 青宁有点渴了,殷雪重见缝插针给她递上灵果。 “但宿兰时,你们也无法判定到底是有目的还是与人族彻底融合。” 殷雪重看着青宁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啃着灵果,他点点头,纠正:“并非我,而是温师姐与宗主,我那时……还未来到浮光宗。” 是“还未来到”而不是“还未出生”,青宁知道殷雪重虽是与她一同长大,但年龄绝非外表那么少年。 她亦是如此。 殷雪重一边将两本书放回原来的位置,一边补充:“宿兰时并不愿死去,而等她死后势必会引来更多的魇族,宗主本就分身乏术,因此,只是暂时将她关押起来。 “不管是人类还是半魇,寻常的灵力都无法撼动他们半分。” 青宁并未问询不寻常的灵力攻击为何,她只是安静地啃噬着灵果,殷雪重便也安静下来,贪婪地以目光一寸一寸包裹住她。 突然,殷雪重捂住青宁的耳朵,青宁探出脑袋向前看了看,又把殷雪重的手扒拉下来。 是两个弟子在小声交流。 “所以说……青宁师姐什么时候跟那位这样在一起的?”他两只大拇指并在一起,做了个懂得都懂的姿势。 “嘘……我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比大师兄跟暮雪师姐还要真。” “大师兄都多少岁了,暮雪师姐也才十几岁,肯定算不上青梅竹马啊。”最先说话的弟子失笑,“但是那位就这么看着青梅跟大师兄订婚?” “这不就暴露出来了吗?” “我估计啊,这些大人物也没把这则婚约当真,我小时候还有娃娃亲呢,现在根本都不记得对方长啥样了。” “真羡慕青宁啊……明明只是个练气,啥都不用做……你挤眉弄眼做什么?” 脚步声逐渐靠近,殷雪重阴恻恻地盯着他们,若非青宁牵着他的手,他们毫不怀疑殷雪重会一把火把他们烧成灰烬。 青宁目不斜视地逐渐走近,在噤若寒蝉的两人身旁停顿一刹,她抬起脚做出离开的样子。 明显青宁与殷雪重两人当中主导的是青宁,若她不在意,他们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事…… 大概…… 青宁迈出的脚突然收回,她转过身突然凑近两人,明明脸上没有显露出多少情绪,却能感觉到她恶作剧成功的狡黠与雀跃。 “我听到了。”她学着温照夜的语气,慢悠悠地说,不上不下地吊着眼前两人的心。 说完她也不管大气都不敢出的两人,嘴角轻轻勾起,向前走去。 殷雪重的视线从青宁的背影移开,看向大气都不敢出的两人,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声音轻轻的:“背后说人,这次,就放过你们。” 青宁与殷雪重本就在一层打转,饶是她一目十行看完《晏华通史》也颇废些功夫,离开的时候也已经将近晚上。 若无意外,苍执明与乔暮雪也取到了心仪的宝剑。 青宁本不会想到这无关紧要的两人,若她没有在藏书阁看到江筠寒与苍执明的话。 她脸上的笑在看到江筠寒的刹那迅速淡了下去,又变成平素淡漠的样子,她的视线掠过两人发现再无第三人后,停下了脚步,放空自己,等落后的殷雪重。 江筠寒觉得有些尴尬,看到她逗弄其他人时脸上的笑意在看到他的瞬间落下与之前青宁满眼是他的落差实在太大。 毕竟她刚刚死里逃生,就当她可怜,江筠寒想,他绞尽脑汁地没话找话:“你的照影呢?” 青宁懒得回答,她继续放空。 之前青宁被照影贯穿的记忆太过深刻,殷雪重不愿离开青宁半步,说完那几句话后就立刻离开,原本想磨着青宁答应他晚上守在剑冢,万万没想到出来就碰到了更倒胃口的人。 听到江筠寒的搭话,殷雪重故意放出烟霞,他的视线撞过隐晦打量的苍执明:“阿宁,我们回去吧。” 苍执明“啧”了一声,大抵是他属水,殷雪重却属火的原因,他总是看不惯殷雪重,此时尤甚。 “师尊让青……师姐前往宗主殿。” 几人本就是视线中心,在苍执明话音落下的刹那,藏书阁彻底归于无声。 意料之中。 青宁点点头,她感知到殷雪重的靠近。 “走吧。” 苍执明看着殷雪重占有欲十足地将青宁掩在身后,他重复道:“宗主让青师姐去宗主殿。” 殷雪重并未理会,宗主殿他亦熟门熟路,毕竟他是枯骨之脉以外少数能单凭自身杀灭魇族之人,天机书的任务大多由他完成,而天机书,便在宗主殿。 他低头与青宁耳语,视线却挑衅地看向江筠寒:“阿宁,我带你去。” 宗主殿其实她也熟的。 青宁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却见阴影压在身前,青宁抬眼,江筠寒确实有一副剑眉星目的舒朗长相,又兼之身为大师兄常年磨炼的好脾气,看上去确实如同谦谦君子。 只是……殷雪重已经长得如此高挑了吗? 青宁神游天外,她印象中的殷雪重还只是一个化形不完全见到谁都要龇牙咧嘴的小白狐狸。 万万没想到……已经长大了。 14. 黑化病弱白月光(十三) [] 殷雪重手中的烟霞发出一声铮鸣,感知到主人的情绪,烈火肆意覆盖上了剑身,殷雪重不带任何笑意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对称的雪白犬齿。 “看来你是没吃够教训,这把剑也不想要了。” 乔林秋疯狂对青宁使眼色,青宁这才站起身来。 “殷雪重,”她顿了顿,安抚性地放低了声线,“我来。” 殷雪重“啧”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退到了青宁身后,如同影子彻底安静下来。 乔林秋只是知道青宁与殷雪重关系不错,但果真耳闻不如见面。 这何止是不错啊!这活祖宗竟也能听得进人话! 他叹为观止。 “江筠寒,我有师尊、师姐与师兄,与你并非师出同门,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青宁嘴角勾起笑意,她不爱笑,但不是不会笑,视线自远方转向苍执明,最后落在江筠寒身上,眼波流转间,像是画上苍白的美人走到现实,有种逼人的冷和魅,“若说是未婚夫的话,大师兄,我们也已经解除婚约了啊。” 青宁靠近一步,冬日冷雨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筠寒不知为何,后退一步。 “请自重!” 青宁:??? 殿内温度瞬间升腾,殷雪重手心已然出现了一朵火苗。 青宁并不觉自己这行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听到江筠寒如此激动,她也就后退一步,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瞳孔边幽蓝的晕随着她的眨眼逐渐缩小,显示出她春水微澜般迅速消散的疑惑,她不觉得自己有多不自重,也未在江筠寒贞洁烈夫般的措辞上纠结。 “哦。” 乔林秋笑着看他们之间的风起云涌,喝了口茶:“重光闭关前特意嘱托我照顾青宁,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任务要交给你们。” 江筠寒与苍执明拱手应是。 殷雪重收起火苗,长长地拖了一句“是”。 乔林秋阖上茶盏,压下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青宁一开始便是与他谈判,将一切利弊剖开了条分缕析,将她放在了与他平等的合作者位置上,乔林秋反倒能在青宁面前显露部分不属于宗主应该有的特质。 至于……殷雪重? 那个逆子! 但在江筠寒与苍执明面前,他是师尊,也是宗主,是长辈,也是引导者。 总而言之,需要端着。 他看了一眼青宁,见她并没有拆穿的意思,放下心来。 虽知道青宁本性淡漠,一戳一动,但总是忐忑。毕竟人活一把年纪,还是要脸。 乔林秋手掌相对,拉开一定距离,光束在他手心汇聚,最终织就成一本金色的书,其名“天机”。 乔林秋正欲让青宁过来录入灵力,却见手中的《天机》在出现的一刹如同脱缰野马般飞向青宁! 谁都没预料到事态会如此发展,乔林秋惊出一身冷汗,他飞速用双手结了一个复杂的印,脸色都苍白许多,正当他准备收回天机书时,却见自青宁手中探出照影剑尖,直直指向天机书。 乔林秋睁大了眼睛。 天机书在距照影毫厘之距时彻底停了下来,书页飞速翻动,青宁眼睛微微睁大,又迅速恢复平静。 似乎也不像是要伤害人的样子。 只是天机书威压甚重,谁也不敢在此时轻举妄动。 最后是青宁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她看向乔林秋:“如何做?” 乔林秋有些尴尬,他噎了一下:“把灵气注入……” 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犯蠢,青宁的灵气少得可怜,只怕是到时候会尴尬,若是平时他定不会犯此等低级错误,奈何受到惊吓的脑子如今还没平复下来。 他正准备为自己找补,就听到苍执明适时开口:“若青宁师姐并无灵气,我可以帮助师姐的。” 青宁并不觉得灵气算什么难题,照影剑已经回归,她的肉身并无多少灵气,但照影剑却充足。 照影剑即是她,照影剑的灵气也是她的灵气 “说说。”她一手抵着天机书的书页,书页小狗似的,伸出两张纸来抱住她的食指。 青宁直觉苍执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还是好奇他这张狗嘴能吐出什么丑牙。 人设更换得太过突然,青宁并未与殷雪重研究这个人设应当如何立起来,只能凭借过往“博览群书”的记忆行事,她有些没底,于是在心中询问系统。 “这样回答……如何?” 【黑化病弱白月光完成进度:40%】 “宁宁好棒!宁宁加油!” 没用的系统只会卖萌。 看来只要她在这些人眼中有了病弱黑化的刻板印象,即使有系统所谓的ooc,也于进度条无碍。 殷雪重一手握住青宁,在她耳边低声:“若你要提升修为,我可……” 修真界双人提升修为的法子实在太多,远不止双修一道。 只是殷雪重此时提出,青宁莫名想到此法,她耳朵有点热,眨了眨眼睛,看向苍执明,努力将热意压下。 “鲛族有秘药,”苍执明不知为何突然躲开了青宁看向他的视线,然后又证明什么似的转过头偏执地看着她,“可以让人修为提升。” 这种话青宁可太耳熟了,殷雪重在研究白月光人设的时候,她也耳濡目染地看过一些。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馅饼,至少苍执明不会给她,她安静等待苍执明之后的话。 苍执明脱口而出:“你可以像单灵根一样飞速修炼。” “但是服用之后你只能靠修合欢道来提升修为。” 后面苍执明的话像是沉入深海,青宁耳边传来火热的温度,火焰烟火般在她眼前炸开。 其实即使殷雪重屏蔽了她的听觉青宁还是可以听到,她身上的灵气含量极少,但相应的,灵气的攻击或术法在她身上的作用也要削减无数倍。 就像魇族一样。 殷雪重实在喜欢攻击人左肩的位置,爆裂的炎火贯穿了苍执明的左肩,青宁并未阻止他的动作。 在苍执明即将有动作的时候江筠寒将他压下。 “道歉!” 苍执明的嘴被血染得通红,他 15. 黑化病弱白月光(十四) [] 青宁看着天机书上偌大的“魇杀”“魇魅”四字,陷入了沉思。 魇杀毫无疑问,殷雪重也说过,魇族寻常的灵力攻击对他们完全无效,只有魇杀体质之人,才能对魇族造成伤害。 但是魇魅…… 殷雪重走了过来,他一把托起天机书,看向乔林秋。 “何为空灵根?何为魇魅?” 乔林秋喝了口茶,青宁的特殊摆在那里,得到魇杀的结果他并不意外。 但是“空灵根”“魇魅”他也并未听说过。 就在此时,大殿角落的百合花传出温照夜的声音:“是空灵根啊,上一次出现……是在五六千年前了吧……” 刚看完《晏华通史》的青宁对时间较为敏感,她看向百合花。 似是察觉到视线集中在此处,百合花优哉游哉地摆了摆身体,继续道:“当然我没有那么大岁数,只是有点好奇,据说是个很神秘的灵根呢。” 殷雪重压着眉:“有屁快放。” 温照夜并不生气,百合继续悠闲摇摆:“真凶啊,空灵根若终其一生没有那个机遇,只能如同蚍蜉,终生也难踏入修真之道。” 殷雪重盯着百合花,好像要用视线逼迫她一次性说话,青宁倒是不以为意,就好像说的事情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苍执明不理解青宁为何此时还能如此淡漠,他努力让视线从青宁身上移开,却看到江筠寒皱眉盯着青宁,似乎对她如此自暴自弃的态度感到不满。 他嗤笑一声,看向用叶子把自己遮起来的百合花。 “这么看我有点害羞。”温照夜感知着百合的视野,喝了一口清露,她控制着百合的动作,缓声慢调,“但你大概已经等到机遇了,不是吗?” 青宁抬起眼来,照影自她左手脱出,烟霞霞光大盛,照亮了整个宗主殿。 “或许。多谢。” “不必客气。”百合摇摆了几下,彻底归于平静。 至于魇魅…… 大抵就是类似宿兰时热切地想要与她比试的态度吧,只是宿兰时是浮光宗弟子,换到其他魇族身上,大抵当是热切地想要杀了她。 好似,也不错? 照影虽是她之部分,但却有自己的独立意识,青宁并不干涉照影的恋情,更何况照影与烟霞本就是对剑。 她并未理会,但殷雪重嫌弃烟霞晃眼睛,想将它扒拉到一边,却被烟霞反过来打了他的手。 甚至还深得主人真传,故作可怜地跑到照影面前想要蹭蹭照影。 乔林秋:噗。 “咳咳,”他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笑意,“青宁你既是魇杀体质,如今劫云也被收起,派你外出做任务,你可愿意?”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青宁既然是浮光宗弟子,对浮光宗的合理安排不会有任何异议。 她点点头,言简意赅:“何时何地何人?” 此时天机书不在手中,乔林秋咳嗽两声,殷雪重敲了敲烟霞,示意:“喏。” 烟霞发出铮鸣,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将天机书送到乔林秋身前。 乔林秋欲言又止:这可是上古十大神剑之一……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拿起天机书,手指结印。 “查询任务。” 天机书金光耀耀,乔林秋的衣摆无风自动。 殷雪重已经看过许多次乔林秋这样的样子,颇为不以为然,但青宁是第一次见,若说乔林秋对她的评价是小狐狸,她对乔林秋的评价便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笑眯眯地以退为进,看似后退实际上却分毫不让地咬住每一分利益,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乔林秋如此正经的样子,即使乔林秋不表明自己天下第一大宗宗主的身份,也足以仅凭气质就让人十足忌惮。 天机书书页展开,投射出晏华界的地图光影,地图上无数金色光线凝成实质飘散而出,除了乔林秋谁也无法看清具体内容。 乔林秋点了点一条光线,光线便在他面前画卷般展开。 【任务等级:D 任务对象:半魇 任务要求:无 任务地点:凡间聊城 任务时间:一周内】 乔林秋阖上书页,任务内容便分别呈现在四人面前。 他摆摆手:“明日便出发吧,天机书能透露的便只有这些,殷雪重,你陪同青宁、江筠寒、苍执明等人一同进行任务,青宁,你对任何人关于任务的决定都有绝对的支配权力。” “明白了吗?”乔林秋的视线扫过四人。 江筠寒、苍执明:“是!” 青宁:“等人?” 乔林秋噎了一下:“对,不止你们。” 青宁便不再询问,她毫不犹豫地径直离开宗主殿,殷雪重跟在她的身后,烟霞照影相偕飞出。 在她即将彻底离开时,乔林秋又道:“等你们回来,我便通告宗门你与江筠寒的婚约早已解除,只是为了保证两门关系和谐等到宿兰时出关才宣告。” 青宁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只是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就好像解除婚约是她盼望已久的喜事。 江筠寒僵在原地,他的手不自觉握紧了空影的剑柄,眼前是青宁清凌凌地质问他的黑眸,这双眸子被记忆掩上了浓雾,好似浸了水,一切声音都远去,耳边只听得到苍执明轻笑般忍痛的抽气声。 “江筠寒、苍执明留下。” 烟霞的霞光散去,青宁彻底离开了。 系统甚少在青宁与人相处时出声,但此时它却根本忍不住。 “宁宁,你知道D是什么吗?” “不知。” 系统在识海中的光团飞速转圈,几乎能看出残影。 “ABCD这种字母并非此世的文字,宁宁,你们这个世界有穿越者!” 青宁安静听着系统讲话。 “在ABCD之上还有S,SS,SSS,天机书给我的感觉跟天道一样,能将影响扩大到天机书上,宁宁,你们世界一定有个飞升过的穿越者!就是要么灵魂要么肉身从其他世界意外进入这个世界的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系统都能绑定错世界的宿主,青宁并不意外。 “难道就不能是如你这般的系统绑定了此世之人?”青宁提出合理问询。 系统光团转得更快了,只能看见残影,它果断否定。 “不可能!如果有其他 16. 黑化病弱白月光(十五) [] 苍执明此时亦未说话,他安静地擦拭着刚从剑冢中取出的青女,他并非剑修,修剑也不过是最近决定,与青女并不配适,需要在历练中不断磨合。 他在等乔暮雪的回答,即使已经听过无数次,他依旧能从乔暮雪再轻松不过的一句话中感到摧心剖肝的痛楚,这种痛楚习惯了,竟也变成了凌迟般的快、感。 乔暮雪看向江筠寒,向来天真快乐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悲伤的雾:“师兄,我、我并非如此……” 江筠寒下意识站在乔暮雪前:“并非如此,青宁,你怎能如此揣测暮雪?” 青宁收回脸上的笑意,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漠视:“所以是你勾引乔暮雪?勾引一个岁数不到你的零头的无知少女?” 江筠寒涨红了脸,他不由自主地握住空影剑,手上青筋暴起,只能单薄地说出一句:“这并非我们的错。” “所以是我的错?”青宁歪了歪头。 江筠寒昨日被乔林秋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无论如何,此事当中最无辜的,当属青宁。 “并非……你的错。” 乔暮雪猛然抬头,她的眼睛突然放大以至显得有些狰狞。 “不是阿宁的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乔暮雪的错,那是谁的错?乔林秋吗?还是重光?还是这个不满足你贪得无厌、得陇望蜀欲望的世界的错?” 殷雪重冷笑。 青宁本也没想从乔暮雪口中听出什么剖白之语,乔暮雪、江筠寒、亦或是苍执明,不过是她完成任务的工具与被迫作为时的乐子罢了。 她一睁开眼便是失忆状态,幼年并不算成熟时她确实对所谓未婚夫抱有幻想,只是她向来在感情上吝啬,一旦发现付出不对等,她便会尽数收回。 江筠寒的嘴唇不断翕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低下头。 “抱歉。” 青宁不置可否,她并不认为江筠寒是真心抱歉,若下次乔暮雪再出了什么事,江筠寒第一个怨怼的一定还是她。 记吃不记打。 无聊。 青宁突然感到一阵意兴阑珊,不如窝在剑冢养老。 “此次任务,乔宗主既已说过,以我的命令为先,那我便不希望听到任何质疑或违逆,若有想法,大可自行行动,我不会阻止,”青宁眸光流转,眼中尽是看好戏的期待,“倒不如说,我很期待。” 【黑化病弱白月光完成进度:60%】 “还没看够戏吗?”殷雪重掀起眼帘,斜斜看向身后,剑冢分明并无什么遮挡,江筠寒这才发现阴影处站了一个人。 人影逐渐走进,盈盈一双泪眼如怨如诉,宿兰时垂下眼睫,颇为伤心的样子:“师妹就如此不待见我?即使发现师姐前来也不愿叫我一声?” 江筠寒见过宿兰时,但乔暮雪与苍执明却并未见过。 “你是?”苍执明不知为何,浑身紧绷,直觉叫嚣着要远离。 宿兰时用袖子摁了摁眼睛,动作间颇有弱柳扶风的姿态,她声音哀戚:“我不过是在断愆崖待了十几年,竟然新一代弟子都不记得我了,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噫呜呜噫……” 宿兰时纤弱,但实在高挑,一大坨在身边嘤嘤呜呜的,十分有碍观瞻,殷雪重“啧”了一声,她瞬间安静。 但乔暮雪却心惊胆战起来:“断、断愆崖?” 宿兰时安静抽噎,从袖子中漏出一只眼,盈盈眼波看向乔暮雪,学着她的语气,结结巴巴又惊惶:“有、有何不可?” 宿兰时明明未显露任何攻击性,但乔暮雪却不敢再发一言,她将自己缩在了江筠寒身后。 断愆崖并非一般犯错弟子可进,能被关押十七年以上还未解决的,无不是罪大恶极又死不改悔但宗门又无力处置之辈。 她并未听过此人,相比此人关押的年限比她的年纪更长。 她不着痕迹向后退了几步。 宿兰时拉下袖子,看向青宁时又无比正经:“这是天机书分书,宗主让我给你的。” 说着宿兰时拿出一个木匣,匣上花纹繁复,灵石镶边,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宿兰时打开匣子的刹那,便见金光闪过直直向一人扑去,青宁早有预料,以手抵住天机书的飞扑。 宿兰时收回探究的视线,又甩给青宁一样东西:“重光既已闭关,楼沉玠亦云游在外,那便由我来照顾你,虽说有点晚了,这是你的弟子令牌。” 青宁以左手接住,知道殷雪重也好奇,她将令牌悬在眼前,令牌正面铁画银钩地写着“杀”字,背面则是浮光宗的特有浮云纹。 青宁看向宿兰时,听见她说:“现在时间紧迫,等回到宗门我再与你解释。” 宿兰时收起故作的悲戚,此时的她甚至有几分悲壮的坚毅。 “你只需要记住,”宿兰时的视线自青宁转向乔暮雪等人,她像是随意谈论,又像是警告,断愆崖的血气自她身上摧枯拉朽地倾泻而出,“入我杀门,以杀止杀,悲喜自苦,他人难渡。①” 宿兰时看向即使此时都面色平静的青宁,甚至闻到了她身上因为意动而更加芬芳的味道,顶着殷雪重吃人的目光,她感叹道:“你合该是我杀门之人。” 【黑化病弱白月光完成进度:65%】 聊城。 殷雪重带着青宁御剑而行率先到了聊城周围无人之处,百无聊赖地等着剩下几人。 修者不宜在诸多凡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利于凡间稳定。 宿兰时先到,然后是与乔暮雪一同御剑的江筠寒,最后是化作一团蓝色灵气的苍执明。 殷雪重熟门熟路地带着青宁来到聊城城门门口,一边出示自己的弟子令牌一边顺口为青宁解释:“这地方我来过。” 他露出一个回味的笑,森然的犬牙露出,像是要随时咬断敌人的喉咙。 门口的守卫打了一个寒颤。 他看向殷雪重的弟子令牌,身姿瞬间板正起来,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只向殷雪重青宁等人拱手:“尊者驾到有失远迎,我立刻去禀报知府宴请诸位。” 殷雪重压低声音:“不必,通知窃玉阁即可。” 仆从却不敢应,拱手行 17. 黑化病弱白月光(十六) [] 江筠寒再次温声确认:“你确定是知府抢走了你的女儿?” 妇人连连点头,终于等来了愿意为她伸张公道的人,她的头带动着身体不断点动,几乎让人以为她是一具头重脚轻的木偶。 青宁不知感应到什么,她抬起头来,便看到人群中一位带着兜帽、面具加身的女子,女子的视线落在妇人的身上,赤红的嘴角微微勾起。 感知到青宁的视线,她隔着面具与她轻轻点头。 “你所说的女儿,是那一位吗?”青宁手掌向上指着女子所在的方向,示意询问。 妇人抬起头来,向着青宁所指方向望去,人群太多太密,之前的兜帽女子早已不见踪影。 江筠寒并未立刻答应妇人的请求,过去将近百年的时光中他并非没有做过任务,被凡人坑的时候也不在少数,更何况修者本就不该插手凡人事宜,有一就有二,有此一事破例,之后便会有源源不绝的事情。 各司其职,实在是很有道理。 但眼前妇人实在可怜,且依仆从所言,他们应当过会儿就要去见知府,也不过是顺带的事。 他并未答应,却也未完全否决,他低声道:“若我有空,我会查询。” 这并非妇人想要的结果,但苍执明先前的一推,已经推灭了她鼓起的勇气,她看向周围逐渐围拢虎视眈眈的仆从。 霜雪堆积的眼中只剩下凄切的哀求,她失控地抓住江筠寒的衣袖,崩溃道:“救救我!他们要杀我!” 江筠寒蹙眉,若只是带去知府府对峙他倒是可以帮一下忙,只是他们是断断不可能带这妇人在身边随时保护的。 他正思索着转圜之法,却听到乔暮雪天真快乐的声音,她好似根本不知,差距过大的两种人被强硬凑在一起的后果。 “那就让我们来保护你吧!” 江筠寒蹙眉,知道乔暮雪最好面子,到底不好在这么多凡人面前驳斥乔暮雪,这对她无异是诛心之举,只好默许。 青宁一言不发地走近,殷雪重大摇大摆地把江筠寒挤到一边。 “真可怜,看看这脸脏的。” 殷雪重勾起嘴角,也不知青宁从哪个话本子上学来的慈祥话,分明是长辈对晚辈,但她不通情感,说出来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怜。 青宁以手禁锢住妇人的下巴,迎着妇人震颤的瞳孔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污痕,露出一张饱受惊恐侵扰的苍老的脸,即使这样,也能看出妇人五官姣好,想必年轻时也是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她抬起妇人的脸,将妇人的脸暴露在仆从的视线中,即使妇人如此可怜,青宁依旧不会生出半分怜悯之心,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你们可认识她是谁?” 仆从只知眼前人是仙人,不知青宁的修为不过练气,亦不知青宁在浮光宗的处境几何,他只知仙凡有别,仙人之令,必从。 但仙人高不可攀,知府却是实实在在近在眼前的威胁。 乔暮雪脸颊鼓起,她确实活泼且良善,充满着少年人天真的朝气与正义。 “青宁,你太过分了!” 这样可怜的妇人,怎么能将她不堪的一面暴露在那些追杀她的人的视线中呢? 青宁并未看她,倒是宿兰时看了她一眼,她眼中是少有的讥诮。她本就非人,即使是讥诮,也有一种非人的审视和抽离。 仆从不回答,百姓却替他回答了。 “是李夫人啊!” “活该!” “呸,晦气!” “大恶人果真要大恶人要来制裁!” 人群影影绰绰,谁也不知道谁在说话。 “都是恶人就谁也别说谁冤枉谁了吧!” 百姓不知眼前人是可以听声辨位的仙人,声音陆陆续续响起,先是微弱然后逐渐充满底气。 “活该。” “李府抢了那么多人的女儿,自己的女儿被知府抢了才知道痛了?” “深雪小姐终于逃脱李府,你仗着这些大人不知内情就想污蔑深雪小姐?!” “你杀了深雪小姐的姐姐,她为什么不能怨你?!” “女儿都能杀,死得活该,我呸!” 李夫人脸色煞白。 乔暮雪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夫人,更多的是被人戏耍的羞恼:“你骗我?” 青宁看了一眼乔暮雪,她什么都没说,却一切都在不言中。 听风就是雨,别人说就信了,真是蠢货。 殷雪重对着仆从笑了笑,露出犬牙,少年意气也带了几分他自带的恣睢阴森:“通知窃玉阁里的镇魇司,按照律法来处理,这七日你就先待在镇魇司,对了,报上我的名字。” 仆从这才松口气,但是七日…… 大有可以操作的空间。 他想到什么想要猛然回头,却愣生生止住不敢再问,只听到少年的声音被风送到耳边:“我的名字是殷雪重。” 殷雪重在空气中嗅了嗅,明明是对青宁说话却看着妇人:“阿宁你刚刚是指那个兜帽女子吗?” 青宁点点头。 殷雪重一错不错地看着李夫人,琉璃色的瞳孔如同包裹着蜜糖的毒药,他笑道:“我确实见过她,上次来聊城的时候她为我指过路,她说她叫,深霁。” 李夫人突然尖叫起来,她向围住她的仆从递出自己的双手,语无伦次:“她来找我了,救救我!你们把我抓走吧!是我杀的又怎样!不对,不是我!我没杀她!我是冤枉的!是……唔。” 她还欲再说什么,仆从拿出一块抹布堵住了她的嘴。 “有什么事公堂上再说吧!” 事已至此,谁都能看出李夫人已经全然疯癫,昔日高高在上胡作非为的李府如今只剩下她一人。 百姓见她被抓捕,也逐渐散去,只有几道依旧好奇的目光打在青宁一行人身上。 仆从正欲请青宁等人城楼上坐,宿兰时却眨了眨眼睛。 她本就一副弱柳扶风的天人之姿,眼中水雾经久不散,声音带着哀戚的温柔:“聊城中可有窃玉阁?” 仆从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他怔怔点头:“嗯嗯。” 宿兰时 18. 黑化病弱白月光(十七) [] 窃玉阁离城楼并不算远,只是位置颇有些隐蔽,在周围最多三层房屋的簇拥中,七层的窃玉阁格外显眼。 宿兰时此时倒半分不像要人引路的样子了,她反客为主站在窃玉阁门口,对着青宁快乐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青宁并未如宿兰时所言立刻进去,她看着宿兰时拿出一朵百合花在小二面前晃了晃,小二接过端详片刻便变了脸色,匆匆忙忙往里走。 不一会儿,小二身后便跟出一位女子,女子浑身素白,只有眼睛是漆黑的,望之便不敢轻易冒犯。 她对着宿兰时行了一礼:“贵客到来,有失远迎,请随我入内。” 此时乔暮雪三人并未到来,宿兰时一把把青宁拽过来:“过来吧你。” 青宁随她动作也跟着七拐八拐地入内。 就见宿兰时左顾右盼,既希望她发现又想要隐瞒的样子。 青宁如她所愿地移开视线,却又听见宿兰时刻意地咳了两声意图吸引她的注意。 殷雪重“啧”了一声。 宿兰时于是又羞赧起来,她色厉内荏道:“凶什么凶!就是想炫耀一下嘛……” 她的声音逐渐嗫嚅。 “但是你却羞赧。”青宁一针见血。 宿兰时眼中泪便落了下来,她声音带着哭腔,弱柳扶风、楚楚可怜,只是这柳实在过分高挑了些:“那又不矛盾。” 小二看得叹为观止。 “那让我看看?”青宁道,顺势配合宿兰时的心态,从她手中强硬抽出一本,宿兰时只象征性挣扎一下,连拖拽都无,东西便顺利转移到青宁的手中。 宿兰时凄凄切切地“嘤”了一声,水雾弥漫的眼中却闪着兴奋。 青宁看向手中的书页,扉页上写着《被高冷师兄退婚后我和暴娇师弟在一起了》,硕大的书名下是一只圆滚滚的正在啃食竹子的食铁兽。 食铁兽下是一个漆黑的梅花爪印,旁边以十分圆润的字体写上了作者的名字“圣火喵喵教教主”。 书名很有既视感,作者也很有既视感。 宿兰时万万没想到青宁一抽便抽出了这本书,她并无什么爱好,话本与绘画便是少有的爱好之一,这一点从她进入断愆崖后依旧笔耕不辍便可见一斑。 虽托温照夜将她所写所画泰半送到窃玉阁,但也还有少许留存。 这一本则是她被放出来时看到青宁与殷雪重灵感爆棚连夜赶制而出的灵魂之作,宿兰时尴尬地看着青宁一页一页地翻看,她的动作分明不是在翻页,是在凌迟于她! 殷雪重也凑过来随意翻了翻,越翻他的神色越是复杂,他以一种夹杂着震惊与微妙敬佩的复杂神色问宿兰时:“这是你写的?宿师姐?” 宿兰时十分骄傲,她听到殷雪重的一声宿师姐只觉全身毛孔都被打开了,若是有尾巴,想必此时她的尾巴定是高高扬起,她得意忘形以至连殷雪重是魇杀体质都忘记了。 “什么——我没听见?” 她超大声。 殷雪重左手握住别在腰间的烟霞:“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宿师姐。” 宿兰时瞬间投降,她的命无比珍贵,为了活下去,她愿意牺牲一切,更不用说这微不足道的尊严了。 “是我写的是我写的。”她的声音弱了下去,颇有几分狗腿地回道,又一面向青宁示意。 青宁神色亦是复杂,少有能牵动她心绪的东西,但着实意外。 “圣火喵喵教教主……是你?” 因需角色扮演之故,她幼时曾与殷雪重共同钻研过许多话本,其中最为印象深刻的便是这位“圣火喵喵教教主”。 当时系统颇为激动,软声求她翻开一阅,青宁也觉得这名字取得颇为趣味,颇有种吸引人的奇怪魔力,然后文如其名…… 虽然许多地方不通逻辑,但确实有吸引人看下去的动力。 她的人设素材大多来源于此。 系统在她脑海中欢快地转圈圈。 【是偶像!偶像啊!宁宁宁宁,快与她对口号:奇变偶不变!】 “对上了又如何?”青宁反问。 系统的声音蔫了下去。 【对哦,还会暴露宁宁,呜呜呜呜】 “这也是所谓‘现代’词汇?” 【嗯嗯,宁宁真棒!】 就……挺可爱的。 说话间,乔暮雪三人已到窃玉阁门口,被小二拦住。 江筠寒无法,只好道:“我们与之前进入的殷雪重等人同行。” 奈何殷雪重是第一次来窃玉阁,即使江筠寒报了他的姓名,小二也一头雾水。 等到他细细描述完三人的特征,小二想起什么,却也并未立即叫他们进入,只让他们在客堂等待。 宿兰时正准备将青宁手中的《被高冷师兄退婚后我和暴娇师弟在一起了》收回,就听到脚步声渐近,却并未进入。 “有三人称是与贵客您同行而来,是否需放行?” “不给他们看看?”青宁手上用力,并未叫宿兰时轻而易举得手。 “他们配吗?”宿兰时高傲得十分明显,只是因长相所累,即使高傲,也不落于俗。 小二听懂了,安静退下。 书已经交付完毕,宿兰时却并不急着离去,她看向青宁。 “说来也巧,这窃玉阁便是你师兄的产业。” “南岳枯骨断天机,北陵窃玉揽太阴。”宿兰时低低地念了一句俚语。 “窃玉并不止有凡间产业,虽是开在凡间,但修者亦会在此交易,只是要再上几层。”宿兰时负手身后,仰了仰头,见青宁眨了眨眼睛,她的情绪淡漠,但也好懂,眨眼大抵就是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乔林秋果真什么都没告诉你啊。” 一是省事,二是防止僭越,宗门长老与弟子间界限分明,若是乔林秋干涉非属于他弟子的修炼,定会生出龃龉。 有点可怜,宿兰时心想。 青宁的魇魅体质对她实在再有诱惑力不过,不管是将她吞食,亦或是加诸伤害于她。 但宿兰时自诩是新时代五好青年,若非必要,她并不想手染人命。 对青宁也是可怜占了上风,责任自她心中油然而生。 她温声细语,眼中水雾朦胧犹如三 19. 黑化病弱白月光(十八) [] “我是浮光宗宗主之女,我要进去交易,这样总行了吧?” 此时江筠寒并不在,只有苍执明跟在她身边,乔暮雪终于想出此种进入窃玉阁的转圜之法,她得意洋洋地看着小二,骄纵道:“还不让我进去?不然,我就要以修者手段对付你了!” 因青宁等人与白掌柜进行消息交易,小二并不宜在场,于是便又回到大堂,却不料见乔暮雪如此。 他思忖:怎的同是修者,内里的道友与这位道友差别如此之大?况他只是一介凡人小二,所做不过职责而已,这所谓宗主之女行以势压人之事,却不敢对窃玉阁的规则说半个不字,倒也是好笑。 窃玉阁发展至今,小二并不知窃玉阁到底有什么后盾,却也知道“南岳枯骨,北陵窃玉”,掌柜亦对他说过,若是有人以势压人,窃玉阁就是他的底气。 小二的脸色沉了下来:“客人请自重,某虽只是窃玉阁一介小厮,管中窥豹亦可见到客人对窃玉阁之态度,若再有下次,窃玉阁便会将客人列入黑名单了。” 周围并无熟识之人,苍执明本就知道她的本性,乔暮雪抽出腰间的碧绦,这是她从剑冢中取出的软剑,也是名剑,若无青宁的照影。 想到此,乔暮雪更为恼怒。 她正欲挥出软件,却发现手被人锢住。 苍执明眸色深深,他看向乔暮雪:“你当真要教训他?” 小二万万没想到乔暮雪会威胁于他,气性也上来了,他站在原地,正准备大喊:“修者欺负人啦!” 却听见乔暮雪犹豫片刻点头后苍执明道:“我来。” 苍执明在短期内改法为剑,本就不会使剑;甚至妄图把他的鲛珠煅入青女剑,更是让他转修后受创的身体雪上加霜。 若是对上修士,他未必有十成的把握,只是眼前人只是一介凡人。 空气瞬间湿润起来,小二这才意识到眼前人是当真要取他性命! 他转身欲跑,但人怎么快得过剑呢? 苍执明的剑停在小二背后一寸处,却再进不得。 头发般的黑气缠绕上苍执明的青女剑,苍执明想要收回,却发现动弹不得。 黑气沿着青女剑蔓延,在苍执明的手腕处针扎似地扎出一个血洞,然后散去。 依稀间仿佛听到女子的冷笑,烟云般消散。 小二口中的话此时终于冲破恐惧的堵塞,他大声叫喊,眼中倒映着迎面而来的一片银色:“救命啊!” 光影闪过。 青宁以手扼住苍执明的脖子,略微用力,他便脱离了地面。 【警告!警告!警告! 任务者出现ooc情节! 警告!警告!警告!】 青宁并未理会,她所修身剑,她即是剑。 “你在对凡人做什么?”青宁手心用力,苍执明的脖颈与她的手肌肤相触的地方便出现了一道血痕。 “师弟!”乔暮雪陡然尖叫起来。 “闭嘴。”青宁声音清淡,她伸出手,殷雪重的烟霞便飞到了她的手中,乔暮雪被猝不及防的剑意吓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黑化病弱白月光人设完成进度:50%】 江筠寒回来看到的便是青宁一手掐着苍执明的脖子一手以剑抵着乔暮雪的身前,元婴威压尽数放出。 “青宁,你在干什么?!” 【黑化病弱白月光人设完成进度:40%】 苍执明神色莫辨地看着青宁,脖颈上如同针尖齐齐刺入,他低低地笑出声来,不一会儿,便是止不住地一阵咳嗽。 “啧。仗势欺人的又来一个。” 殷雪重自青宁身后走出,看向青宁掐住苍执明脖子的手,蓝色的鲜血自她的手上留下,像是工笔勾勒的花纹,他的眼睛暗了暗。 “我们阿宁自是在替天行道,倒是你,江筠寒,楼沉玠与我不在,倒让你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大师兄,这滋味如何?” “以及,你确定要在此处与我们争论?”宿兰时看向江筠寒身后逐渐聚集在一起的人群。 修者耳聪目明,青宁等人是听到小二的呼喊才御剑出来,白掌柜只是凡人,因此慢他们许多。 再慢,此时也出来了。 她虽是凡人,多年与人和修者鱼龙混杂之人打交道的经历也让她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质,她扶起后知后觉不断发抖的小二,对着窃玉阁内部道:“都散了,去叫镇魇司。” 窃玉阁中似有混沌巨物沉声应是,人群也在她的视线下飞速散去。 窃玉阁声名远扬,背后定是有人撑腰,虽从未见窃玉阁肆无忌惮过,但之前李府和知府的前车之鉴尤在,谁也不敢多多逗留,只放缓了离去的脚步,妄图听到只言片语的八卦。 殷雪重在青宁耳边轻声解释:“镇魇司是枯骨一脉与朝廷合办的部门,虽名为镇魇,实则管辖境内只要有一方为非凡人身份,镇魇司皆可处置,并通知修者宗门或附近的大宗按照镇魇司的判决进行处罚。” 殷雪重顿了顿,看向被青宁扼住脖颈的苍执明,青宁以身为剑,她并无收手的意思,苍执明的伤口便愈合又被划开,血液不断从她的手上划下,在地面汇成小小的一汪血潭。 “这一点,刚看完《晏华通史》的阿宁当比我清楚。”殷雪重哄小孩儿似地,声音又轻又缓,“阿宁,不若先放下,此人当罚,只是你体弱……” 他话未尽,就见青宁猛然吐出一口血,她本就苍白,在赤红鲜血的映衬下,更是如同将化的冰。 【黑化病弱白月光完成进度:50%】 青宁终于想起了她的病弱人设,她体内本无多少灵气,此时与照影人剑合一更是受到反噬,咳血并非她故意为之。 【宁宁!你没事吧?】 系统惊慌失措,青宁并未立刻回答,以她的经验,大抵要过上片刻。 殷雪重的脸也跟着白了。 青宁的手猝不及防松开,苍执明以青女支撑着地面,刘海垂落,遮住了他的神色,只能感到他的气质更加阴郁。 青宁抹了抹脸边的血,也并未意料到自己竟当真如此虚弱,她 20. 黑化病弱白月光(十九) [] 苍执明说出话后便抿紧了唇,青宁若是与殷雪重在一起,乔暮雪便可名正言顺与江筠寒在一起,所以,他嫉妒是应当的吧。 但苍执明却知道,并非如此,嫉妒的毒汁几乎将他腐蚀得面目全非,他不能深究,也不敢深究。 乔暮雪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对苍执明的上道无比感谢,但毕竟她救过苍执明的性命,所以此等事情便理所应当起来。 她未指示而苍执明提前问询,那便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明苍执明并非听她的命令行事,且之前只有她、苍执明、小二三人在场,以苍执明对自己的偏执程度,乔暮雪毫不怀疑苍执明会将过错全都揽在自己头上。 她垂下头遮掩自己勾起的嘴角,声音却颤抖,尾音上扬,像是暗夜中诱人奔赴死亡之路的鬼魅:“师姐,你与大师兄的婚约……” 青宁顿住脚步,她转过头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痒意。 “乔林秋是你爹爹,此事不是你与苍执明透露的?你既不放心,那我便再重申一遍,我自江筠寒不分青红皂白污我伤你开始,婚约便彻底断绝,只是暂时并未通报,你大可放心与你的师兄双宿双栖,也不必管我与殷雪重如何,更不用费尽心机地塑造我是如何废物、江筠寒与我是如何不相配的谣言。 “至于自伤以嫁祸于我,更是不必如此,我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如何,你们所说死皮赖脸留在浮光宗、扒着江筠寒不放的原因,你大可以问乔林秋,到底是谁扒着谁。 “我确实性情平淡,冷漠也算得上,但不是菩萨,任你们欺负到头上也没有脾气。” 【黑化病弱白月光完成进度:55%】 被赤裸裸戳穿了心思,乔暮雪的脸一白,听到青宁的后半段话,更是下意识不信,她后退着摇头。 “我不信,你就是……” 就是什么呢? 乔暮雪想起在身边的江筠寒,咽下了口中的话。 她的视线转向苍执明。 “我不知你问出此话是说出何种立场,江筠寒之前与乔暮雪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我们是道侣又如何?与你何干?” 若非苍执明主动暴露身份,青宁根本不会想起与苍执明通信的过往,无他,不重要罢了。 “苍执明,你幼时所见皆为至暗,只那一束光便奉为至宝,直至现在,也认为世上只那一束光,诸人诸事皆为黑暗,其余不过狡饰伪装,你幼时可怜,如今亦是可怜可恨。” 【黑化病弱白月光完成进度:65%】 青宁的视线由苍执明看向乔暮雪,她的脸色已经由被打脸的苍白变成了惶恐的惨白。 她知道了?! 她此时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一句话,苍执明过往对付他人的手段尽数涌现在她的脑海,就连身体也好似与回忆中的那些人一样出现了无数伤口。 青宁不闪不避看着苍执明阴沉沉压过来的眼神,里面是浓稠到几乎要滴出来的杀意。 “与其想要解决我,不如安慰一下被你吓到的暮雪姐姐。”青宁淡漠,但也懂人心,她不知失忆前她是怎样的人、过着如何的人生,但大抵应当与现在一样,离群索居又以众生相为乐趣。 苍执明下意识不去追究青宁到底从何得知这件事情,或许并不知道,只是从乔暮雪那里听说一二,毕竟他对乔暮雪从未有过任何期待。 但听到青宁所言,他还是下意识想要去安抚乔暮雪,他想要说,无论对谁动手他都不会对乔暮雪动手,只是手刚碰到乔暮雪的衣袖,就被她反应剧烈地拍开。 乔暮雪近乎凄厉地尖叫起来:“别碰我!” 回来找几人的宿兰时看了一出好戏,她本就自我,更何况此处除了青宁与殷雪重再无魇杀体质,她更是肆无忌惮。 怪声怪气地学着乔暮雪的语气叫了一声“别碰我”后她就站在青宁与殷雪重的中间,探出头来。 “好一出大戏。” 在殷雪重看过去的瞬间,她又走到青宁另一侧,与殷雪重拉开了距离:“虽然我也喜欢看,但很遗憾,就差你们了。” 哪怕是说出那般诛心之言,青宁依旧平静,她的情绪并无多少起伏,也就根本谈不上收敛。 她侧头望向宿兰时,她的身量并不算矮,但宿兰时却仍比她高了一个头,几乎与殷雪重同高。 “镇魇司来了?” 虽是半魇,但宿兰时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她点头:“就两个人也算不上多劳师动众。” “说来,也与你身边这尊煞神有关。” “殷雪重?”青宁生出些许兴趣。 宿兰时点点头,再多的却一句都不敢多说。 青宁又看向殷雪重,见殷雪重抿起唇,额头上又渗出些冷汗,想来也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便作罢。 只道:“走吧。” 青宁所说种种,她本身就万事不过心,何况是并不重要的乔暮雪等三人? 被江筠寒押至执法堂之时,她确实有些难过,但却并非因为他们任何一人,只是骤然想到当初失忆时的无措与彷徨。 且现在她也不算孤身一人。 系统在她的识海中闪着光,像是永不疲倦的快乐小狗,她看向身旁明显考虑是否在她面前自揭伤疤的殷雪重。 大概……不是一人吧…… 青宁的嘴角勾起。 乔暮雪在宿兰时出声时便已冷静下来,如今断不能将苍执明推远。 苍执明再知道乔暮雪是怎样的人不过,就连乔暮雪之后应当如何对他他都能预料得分毫不差。 果不其然,他听到乔暮雪泫然欲泣的声音响起。 乔暮雪一直活泼一直天真,当她的语气带着哭泣的颤音,便如同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因果都可以颠倒。 苍执明太知道她要说什么不过,但是他不敢不信、不得不信,他闭上眼睛,以为这样就可以听不到,但乔暮雪的声音却无孔不入地钻入,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小师弟,对不起,我……” 我只是太惊讶了。 “我只是太惊讶了……”乔暮雪抽噎了一下。 我挚爱大师兄。 “我心中只有大师兄。” 你的好意我收下但婉拒。 “我只是……多谢你将我视为生命中唯一的光。” 乔暮雪顿了顿。 “但是我受不起……” “生命中会有很多精彩的地方的,小师弟,你可能是身边只有我和大师兄才产生了错觉,虽然如此,你还是我最亲最亲的小师弟呀。” 苍执明几乎要笑出声来,但是他的嘴角却凝固。 21. 黑化病弱白月光(二十) [] 她话音刚落,白掌柜与以江筠寒为首的一群人便在密室门口碰头。 江筠寒在清醒时倒也确实有浮光宗大弟子的样子,知道辩解无用,他对白掌柜拱手:“抱歉,若确为我宗弟子所做,我浮光宗绝不偏私,造成的后果也将尽数承担。” 白掌柜冷哼一声:“枯骨窃玉,你们浮光宗是大宗不假,窃玉阁也并非浪得虚名。” “我宗弟子素来尊重窃玉阁,白掌柜这话我们可不敢当。” 白掌柜冷笑:“窃玉阁与修者做交易的部分你们自然尊重,不受尊重的只是凡人而已。” 多说多错,江筠寒便不再说话。 在树下看书的白发男子突然道:“镇魇司的范围并非只有门口,进来吧,我是兰惊秋。” 镇魇司? 白掌柜率先走了进来,观音解释:“五年前因一些变故,镇魇司与窃玉阁有了联系。” 再多的她也不便透露,只是对着青宁等人行了行礼,青宁并不觉得这是向着她而行,侧身躲开。 观音却道:“无妨,救命之恩,亦有您的一份。” 观音说完,又向青宁再行了一礼。 青宁一头雾水,她转头看向一脸坦然的殷雪重,感到她的视线后又转过头去。 白掌柜似乎也听过青宁与殷雪重几人,见到观音的动作,脸上对江筠寒三人的冷漠淡去许多,她有些感慨,又似是怀念:“竟是你们。” 宿兰时泫然欲泣:“师妹竟有什么事情是师姐不能知道的?” 在殷雪重看过去的刹那,她瞬间收声。 江筠寒等人已陆续走到茶水汇成的池旁,一一落座。 兰惊秋神色未动,他所看的与观音手中如出一辙的玉质书页翻过一页,便有流动的绿色自书页上飘入茶水池中,绿色不断浸开,汇成了无声的画面。 红心观音无风自动,枝叶摇摆间,竟将当时的声音还原得分毫不差。 “我是浮光宗宗主之女,我要进去交易,这样总行了吧?” “还不让我进去?不然,我就要以修者手段对付你了!” 十分肤浅又坦然的骄纵,太过肤浅以至于根本不会让人怀疑会有什么隐情。 乔暮雪觉得脸火辣辣的,像是被人隔空扇了个巴掌,虽说这是她第一次出任务,却也听过镇魇司的大名,无论如何都不敢质疑镇魇司的结果。 江筠寒已有预料,见此也只是看了乔暮雪与苍执明一眼:“实在抱歉,涉事者浮光宗定不会偏私。” 知道自己空口无凭并无说服力,他拿出一朵百合,百合花香清淡,与融合了兰花的茶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格外奇异的味道。 他捏碎了百合,并未注意到一直都十分稳重的观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何事呀?唔让我看看,”温照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拖长,像是阳光下快要睡着的毛绒线团,“是江筠寒?” 她诧异了一下,又恢复了慢悠悠的语气,重复问道:“何事呀?” 江筠寒客观地将事情的始末向温照夜陈述,最终总结:“此次是想请师姐做个见证。” 温照夜好似是打了个哈欠,她语速骤然快了起来:“蠢人总是这样。” 乔暮雪仿若被人隔空扇了个巴掌,她知道此时无人看她,但却好像身处被无数人嘲笑的浪潮中。 她犹如孤岛,就连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溺水般岑寂了下来。 “我会督促乔宗主作出合适的处罚以及补偿的,若无事,”她想起什么,“你们是在聊城?聊城我记得是……小观音啊。” 观音眼睛亮了亮,她的情绪明显高昂,就连兰惊秋都不再翻书抬起头来。 “照夜前辈。”观音压下自己的激动,还是一副温润稳重的样子。 温照夜身边的花精齐齐“咿咿呀呀”说着没有意义的拟声词,观音却听懂了一样:“是”“知道了”“下次再不会了。” “已能化人身了?”温照夜问。 “是的。” “暂时不能离开聊城?约莫再过几年便可了,”温照夜望向天空,好似真的看到了观音一样,“下次再有麻烦,找我或殷雪重便是,他与青宁当就在你身边吧,五年前……” 温照夜似也知道有些话不便说明,便掐断了话茬:“此番我便做个见证,再无下次。” 江筠寒道:“多谢师姐,此番——” 还未说完,便被温照夜毫不留情掐断。 江筠寒看向白掌柜:“浮光宗多有得罪,之后该有的处罚与补偿,我们都不会少,只是不知是要金银还是灵宝更为合适?” 江筠寒此问并非多此一举,大多凡人都无法使用灵宝,但若是只补偿金银,难免担心会生出浮光宗只是随意打发之怀疑,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挑明。 白掌柜愣了愣,她虽不知对面女子是谁,但观音既然相信她的担保,她也不用过多疑虑,倒是江筠寒,她还以为江筠寒会是那种标准大宗门培养出来的擅长将简单问题复杂化的弟子,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一个直球打过来。 如此反倒清爽利落。 她见到江筠寒亦是先下定论,又何尝不是一叶障目? 只是明白归明白,窃玉阁一向护短,她依旧无法给江筠寒好脸色:“不用,窃玉阁便是交易之所,我们的人我们自会安抚,不劳烦贵宗,只是我们需要一个公正严明的处罚、一个诚心诚意的道歉。” 于是视线再度汇聚到乔暮雪和苍执明身上,苍执明将乔暮雪护在身后。 “是我看不惯他无礼对待乔暮雪师姐,抱歉。” 殷雪重嗤笑一声,他看着湖中凝固的画面,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倒回再看一下,那条鱼砍人的时候。” 他语焉不详,但画面中砍人的也只有那一位,兰惊秋迅速对上了号,他只是一介凡人,但既然观音是红心观音化形,想必鱼妖化形也再正常不过。 倒是观音,她并未看苍执明,植物化形固然温和,但亦有自己的傲骨在身,她受窃玉阁恩惠,不喜苍执明与乔暮雪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是鲛人吗?那为何是浮光宗处置而非鲛人族?” 苍执明亦知道自己理亏在先,但到底拉不下脸,即使回答也像是被强迫作答一样僵硬。 “我既是浮光宗弟子,由浮光宗管束再合适不过。” 殷雪重却指着茶池画面中苍执明的青女停顿的片刻:“停一下。” 观音依言停了下来。 青宁想起宿兰时扶起小二的举动,宿兰时素来自我,扶起小二也说得过去,但她绝不是如此同情心泛滥之人。 她想起什么:“观音道友,可能看到更远处的人群?” 茶池上的绿色烟云般消散又汇聚,逐渐露出了远处的人群。 仗势欺人,尤其被欺负的还是窃玉阁之人,这已经足以吸引一大群人。 人山人海,饶是观音都觉得看得头昏脑涨。 22. 黑化病弱白月光(二十一) [] 知府磨磨唧唧一直在知府府墨迹到了傍晚,府邸安静下来,落日的金光撒遍了院落。 知府喜欢热闹,却也享受安静,尤其是在安静中回味自己的半生戎马。 他走到门口,周围侍女侍从以及卫兵无不低头,知府很满意。 仙人又如何?仙人无法插手凡间事,他即使迟到也丝毫不能耐他何。 若是邪修他倒会忌惮一二,邪修完全是一群亡命之徒,但他既已知来者是与镇魇司合作的正道修士,稍微将对镇魇司的不满发泄一下也未尝不可。 到时候只要做出一副诚意十足力有不逮的样子,正道修士一定会原谅的吧。 更何况深雪也将被送入宫中,前有丽贵妃宠冠六宫,如今天子虽沉迷丹道对丽贵妃有所冷落,但丽贵妃的荣宠依旧是一等一的。 丽贵妃当时便是由他送入宫中,在皇帝沉迷丹道时他便已经着手后路,见到深雪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这就是他的后路。 一个长相清冷的、对丹道有所涉猎的、完全迎合皇帝喜好的妃子,知府已经可以想见之后的光景。 知府心想:也只是他淡泊名利,若是有野心,怕是皇帝也当得。 耳边似乎传来了山呼般的“万岁”声,知府伸展双臂,感受着夕光的温暖,向外走去,仿佛走在了登基的路上。 耳边的喧闹声愈发大了,现实与幻想融为一体,知府蹙眉,正欲斥责这些不懂事的下人,却听到身边的声音突然寂静下来,只有一妇人的声音格外清晰。 “狗官!还我孩儿命来!” 知府想要出声,却只能说出一阵带着血沫的气音。 “杀了她——” 深雪在知府府门口,她听着知府府内的乱象,左手按在胸前,心脏处传来陌生的感觉,她歪了歪头,似是觉得此种感觉非常陌生又奇怪,这到底是她的感觉还是这具肉身的感觉呢? 她不知道,手心用力,胸骨仿佛一下子就能被她按断,如此脆弱又如此强大。 她抬起头,脸上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带着天真的肃杀,她想要离开,却来不及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金色绳索绑住了她,即使想要舍掉这具身躯回归都做不到。 深雪挣扎了一下便不再挣扎。 她安静地看向出现在她面前的两人,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魇族共享的记忆告诉她这条绳索是天机书所化,也即她的身份已被彻底揭穿:“发现了,是要杀了我吗?” 殷雪重率先进入知府府,以灵力护住知府命脉,又将听从知府命令的守卫扫到一边。 知府吊着一口气,他素来有仇必报恩将仇报,更何况是要他性命的大仇,即使气若游丝他也含糊不清道:“杀了……杀了她。” 殷雪重扼住知府的脖颈,神色冷漠又暴戾:“若是你想死,大可继续。” 知府见过殷雪重的,五年前他杀了镇魇司的司主,以及鼎鼎有名的伏焰尊者,阖宗上下,无一幸免。 若是其他正道修士,知府只会认为他们这是无能的威胁,正道修士根本不会插手官员之事,但殷雪重,他不敢赌。 吊着他的命,大抵只是他还有用,只是他并不知这用途值不值得让殷雪重忍耐怒气。 于是他本能抓住殷雪重的袖子:“救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殷雪重眸中戾色未褪,知府的命只在他一念之间。 青宁牵着深雪走了进来,殷雪重这才放开掐住知府脖颈的手。 却不料李夫人又闹起来。 “深雪杀了我儿,把她抓起来!”她看向深雪,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她想要向深雪扑来,数个仆从都差点压不住她。 他们犹疑道:“深雪小姐。” 深雪脸上没有表情,她像是初初来到世上的偶人,无情又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李夫人好像又看到了什么,她惶恐后退:“女儿,娘不是故意要舍弃你的,都怪深霁!对,都怪深霁!她不死就好了!” 李夫人的头发此时已经乱成蓬草,她手如同鸡爪般蜷缩,不断痉挛,却依旧锲而不舍地指向深雪。 “深雪,是你杀了深霁,是你!你是罪魁祸首!” 她不断摇头,眼中流出泪,看向周围押住她的仆从:“抓了她啊,你们为什么不抓了她!” 李夫人早已疯癫,疯子口中的话谁人能信? 更何况不管是不是,也非他们这些下人能置喙的事,于是他们闭上眼低下头,作出听不到的顺从模样。 青宁看向深雪,她脸上依旧一派冷漠,只有在听到李夫人说她杀了深霁时,才有了对这种拙劣谎言的不屑。 李夫人看到周围不敢对深雪有丝毫质疑的样子,她仰头对天大笑,眼泪却不断流出:“都是孽,都是报应啊,哈哈哈——” 殷雪重就着掐住知府的那只手打晕了李夫人,世界安静下来。 感觉到什么,他走到青宁身旁看向知府府门口,嘴角勾起带着兴味的笑:“阿宁,又有乐子看了。” 若是青宁当真将江筠寒当盘菜,他还会担心一下,但青宁既对江筠寒完全无意,又与他解除了婚约,更是当面挑明,殷雪重此时也颇有了些有倚仗的底气与从容,就连对蠢人的怒意也淡去许多。 他知青宁喜欢看众生相,这不,就撞上一个傻子,一群蠢货。 乔暮雪的视线从昏迷的李夫人过度到知府,因之前的经历加之亲眼见到殷雪重将李夫人打晕,修者不能对凡人出手,即使她受罚,也有青宁那边的陪着,如此想着,她幸灾乐祸起来。 只是又要做出一副对凡人的同情以及对同宗弟子犯错的义愤填膺,悲伤与惋惜还有愤怒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再加上并未来得及完美收敛的幸灾乐祸,像极了做工粗糙的失败面具。 知府自诩曲高和寡,知府府也僻静无人,乔暮雪几人化作流光前来,竟也无人发现。 “师姐,你怎可对凡人动手,还将知府重伤至此,”乔暮雪几乎快要压不下自己欲翘起的嘴角,“师姐,难道你忘记了修者不得对……的规定吗?” 像是说到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般,乔暮雪特意停顿片刻,眼中的恶意倾泻而出。 “规定又如何?”殷雪重嘴角勾起,视线压了过去,“浮光宗亦有规定修者不得对凡人出手、修者不得对同门出手,你可见我手上的鲜血少了半分?你可见我有过顾忌?你可见浮光宗罚过我一次?” 殷雪 23. 黑化病弱白月光(二十二) [] 身后深雪闷哼了一声。 殷雪重接过青宁的金色绳链,手猛地向前一扯:“你刚刚做了什么?” 深雪勾起嘴角:“你们人真有趣,分明心知肚明,却还是要问。我啊,自是做一些合你们心意之事。” “若李夫人与知府死去,此身的愿望完成,你自可不受此身禁锢,回归魇族,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不过是为了你们族群。” 殷雪重并未因深雪是女子手下留情,魇族并无性别之身,甚至没有性格,他们的性别、性格都取决于附身之人,唯一的目的就是壮大魇族自身。 魇族并无繁衍能力,于是不顾一切地疯狂寄生。 不问对错,只求因果。 火焰自天机书化成的绳链开始燃烧,在深雪周围凝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火带。 深雪感到了从未体会过的剧痛,她咬牙笑道:“深雪愿意贡献此身让我帮她完成愿望,何来你们置喙的余地?” 殷雪重冷笑:“然后制造出更多深雪?” 他手中的火焰逐渐变小,变成安静绵长的河流,痛楚却直达神魂。 “且这世间有法度,虽有人力不能及,但只要活着便会有转圜之可能。人在极端情况下无法全然保持理智,因此易生祸患,便需我们为他们划下一条线,至少要保全他们的性命。你们以实现愿望为名行收割性命之实,却实实在在断了他们以后的一切可能。” 深雪沉默片刻:“那她的正义何时才能等到?” 殷雪重冷漠得一如既往,这些年他见过太多,说起来也并无感慨:“不知,可能永远也不会等到。” “凡间皇帝气数已尽,但你们也不必自诩正义,毕竟只要是合你们心意的人的心愿,即使是屠城的事你们也并非没有做过,于是又会有更多深雪出现,子子孙孙无穷尽。” 殷雪重说着,想到什么,他又扯了扯手中的绳子。 深雪抬头看向他,金色面具衬得她分外苍白,红唇却妖冶:“那你是正义吗?” 殷雪重看了看青宁,他笑得颇有些孩子气,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我?我只是一把收割生命的刀罢了。” 青宁总觉有些地方不对,思路一直无法捋顺,她思索片刻抬起头便迎上了殷雪重有些试探的眼神,像是她一觉不对便会收回小心翼翼的触角,青宁握住殷雪重牵着绳链的手,询问深雪:“你或者说深雪当真没有伤害深霁?” 深雪有些莫名:“深雪与我共鸣便是因深霁被杀,她缘何要杀了深霁?” “深雪”脱离魇族后便与深雪融合,亦继承了她的记忆,深霁是在反抗李夫人儿子的强,,暴过程中被一刀捅入腹部,深雪亦趁机杀了李夫人的儿子。 深雪本想逃出去,只是深霁先前便为伏焰尊者所看中,想要将她作为炉鼎,李府为与伏焰道人打好关系,于是派人对她严加看管,深雪是作为威胁深霁的工具,根本没有逃脱的余地。 她本想破罐子破摔,却不料第二天遇到知府前来李府,正好遇上要被悲痛欲绝的李夫人处决的她。她与两个死人呆了一夜,已是冷到几近麻木,知府的动作更是让她如坠深渊。 他勾起她的下巴,饶有兴味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视。 “还未开,,苞吧,”知府问道,“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过几年我再来接她,若是她有什么损失,哼。” 知府冷笑一声,李府即使怨恨也要将她供起来。 伏焰道人虽是邪道,但也最多只是插手民间之事,官宦之人即使是邪道亦不敢插手,这点知府知晓,李府亦知晓。 于是半分不敢透露她是深霁妹妹一事,只是在伏焰道人盛怒之下,抓走了李府最受宠爱的小姐。 这个小姐昔日在她与深霁面前耀武扬威,在所谓伏焰尊者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发泄的器具。 深雪不觉得快意,她只觉恐惧。 修者是什么呢?官府又是什么呢?她一直以来在坚守什么又在害怕什么呢? 她想,却无人回答。 她没有诉求,不如就让她化作这世间无知无觉的花草树木亦或是飞鸟虫鱼,与深霁一起成为野兽肚腹中的营养、土地里腐朽的骨肉也算不错。 昏昏沉沉间,有人回答了她毫无头绪的期待。 “汝之愿景,我当应许,只是需汝付出生命。” 愿景?什么愿景? 至于生命,无所谓吧。 深雪于是理所当然接受了她这副躯体,魇族的记忆共享,甚至根本没有个体的意识,深雪的过往于祂来说只是如同看了一场戏,祂从来不会与之共情。 更何况在魇族浩如烟海的悲惨记忆中,深雪的也算不上引人注目。 她所祈愿的无非就是报仇二字,而祂还帮深雪美化了一下。 修者为同类手段的修者所伤,便是她五年前通过与窃玉阁做交易得到了殷雪重进入聊城的消息,为殷雪重指路镇魇司,她知道伏焰与上届镇魇司司主勾结,而伏焰,最喜欢少年。 不论男女。 伏焰在将李府小女儿折磨至死后便与李府断了关系,但知府需培养她成为当今皇帝最喜欢的模样,于是她利用知府折磨李府,只剩下一个李夫人,刺杀知府,知府死后,李夫人必也活不下去。 报仇完成,想必这具躯体便可以彻底属于祂。 祂并不喜欢成为人类,但为了族群的壮大,不得不与人类作出交易,只有在人类愿望达成之际,才能收回有利于族群之物。 在身为半魇时,祂无法与族群有任何联系。 祂并未用魇的任何能力,只是以一个普通凡人的手段,为深雪报仇。 在见到殷雪重的第一眼祂就感到了面前少年的强大,也不惊奇,毕竟祂与窃玉阁交易的内容便是要求窃玉阁在大宗门子弟进入聊城时及时告知于祂,只是祂万万没想到,殷雪重竟可以单枪匹马杀掉伏焰以及他宗门的所有人。 祂的本意不过是等殷雪重被伏焰折磨死后,由他的宗门亲长进行报仇,他 24. 黑化病弱白月光(二十三) [] “正如宿兰时,将她关在断愆崖故有重光真人要求手下留情之故,但魇族在达成宿体愿望之前,不知为何,从不会轻易自杀或为魇杀者所杀。” 烟霞在殷雪重手中转了一圈,青宁闻到了殷雪重身上传来的刀锋与血的味道。 “但若是达成了愿望,他们倒是迫不及待,根本不像是去赴死。” 此时群龙无首的知府府迎来了它的第二波客人。 宿兰时打了个喷嚏,喃喃:“谁在念叨我?” 一直以来都绞尽脑汁回答她无厘头话语的兰惊时此时却并未作出回应,他皱着眉看着对面的两人,一向温润有礼的气质此时竟多了几分凝重的严厉。 “你怎么在这里?” “兄长?” 对面的一男一女震惊地看着兰惊时的白发,兰惊时颇为不自在地将探出头发想要查看情况的缩小观音按了回去。 正是在窃玉阁所见那一对男女。 宿兰时眨了眨眼睛,不过片刻,眼中便盈满了泪水:“你们兄长,已没多少时日了。” 宿兰时自无法判断人到底有多少年岁可活,毕竟她只是半魇而非阎王爷,但兰惊秋,稍微有点修为的都可以看出他气数将近,异于常人的白发便是表征。 女子看向兰惊秋,兰惊秋并未反驳,他所有的情绪尽数收敛,成为一块打磨得无懈可击的玉,他并未反驳宿兰时的话,只道:“贫道已断尘缘,不劳施主烦忧。” 虽有修者,但修者不得与凡间有太多交集,凡间亦有道修禅修,介于凡人与修者之间,甚至有连修者都无法做到的能观大气运者。 兰惊秋并未再看女子的表情,知府虽命悬一线但知府府依旧需要运行,他对着知府府门口的侍从出示了令牌:“钦差办事。” 镇魇司只是少部分知道的特殊机构,因是官府与枯骨一脉合办,外出通常都是以钦差自称。 宿兰时回过头去,发现女子明显攻击性的姿态松弛了下来,看到兄长活着,她无疑惊讶又欣喜,但随之而来的是忌惮,又听到宿兰时所说兄长命不久矣,悲伤之余又不免放松。 女子借着兰惊的秋钦差之名亦进入了知府府,兰惊秋并未反对。 她随意抓了一人过来:“知府现如今在哪里?” 婢女看了一眼女子,宿兰时解围:“我是与青宁一道的修者,如今来调查一些事。” “知府、知府为人刺伤,如今正在医治。” “那知府府的管家呢?” 婢女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她看了一眼宿兰时,宿兰时觉得也是好笑,分明素昧平生,竟仅仅以她的修者身份便选择听从于她。 “说吧。” “深雪小姐被关起来了。” 女子皱眉:“带我去看看知府。” 是生是死她总需要看过再下判断。 婢女颤颤巍巍应是。 乔暮雪本是想找李夫人看看,只是江筠寒认为她找李夫人也无用,在乔暮雪过分坚持下反倒觉出异常,于是一行人僵持在这里。 宿兰时等人好似根本没发现他们一样,径直从他们身侧走了过去。 宿兰时正想问青宁的位置,却见兰惊秋摇了摇头,缩小的观音坐在他的肩头,自他雪白的发丝中探出头来。 兰惊秋道:“我带你们去找青宁道友。” 他顿了顿,似乎在听着什么:“她与殷道友在李夫人处。” 他实在是面面俱到,在得到江筠寒的处罚乔暮雪与苍执明两人的承诺后,即使依旧不喜这三人,却依旧愿意给他们台阶下让他们不再尴尬。 知府处有刚才的女子,李夫人处有青宁,即使乔暮雪想要做什么动作也无从下手,江筠寒便不再理会乔暮雪与苍执明,跟着兰惊秋等人离去。 乔暮雪坠在后面,她咬了咬唇,还是选择跟上江筠寒,苍执明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乔暮雪身后。 毕竟,如今乔暮雪只有他了。 —————— 今天实在是太过混乱,青宁万万没想到第一天便发现了半魇到底系谁,然后是李夫人刺伤知府、天机书未显示时间,天色已暗,青宁突然想起什么。 “去找李夫人!” 殷雪重依旧不紧不慢。 “来不及了。” 确实,深雪太过气定神闲,陌生人尤其是李夫人此人生命的流逝对她也根本谈不上任何损失。 她不必着急。 本该如此。 青宁难得露出表现于外的情绪,她皱了皱眉,若是旁人看来定以为她是在不喜,但殷雪重却知道,她只是陌生于此时的情绪。 像是未见过世面高傲又冷漠的猫。 “走吧。”殷雪重走在前方。 青宁按捺下奇怪的情绪,她并不觉得她是如此多愁善感之人,但心中涌动的陌生情绪实在奇怪。 “我好像习以为常地见过了许多死亡。”只是记忆被挖去,她再次见到死亡,便引出了一片苍茫的空洞。 青宁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平铺直叙,但却更显苍白。 殷雪重有些难过,但他天生矛盾,他可以在青宁面前故作脆弱,当真脆弱之时,却不会表露分毫。 【宁宁,你肯定会恢复记忆哒!】 系统少在青宁与旁人相处时出声,只是青宁此时实在有些可怜,它虽无血肉之躯,但与青宁相处久了,也有了情绪和性格。 青宁情绪浅淡,不易生出情绪,即使生出,也会迅速归于平静。 于是她只是道:“无事。” 青宁看着眼前以极其别扭的姿态放置在床上的李夫人,矮下身来将她扶正。 李夫人刺伤知府,虽他们畏于知府的暴虐,到知府死后他们更无着落,若非是青宁要求安置下她,只怕是这个房间都不会有。 李夫人的呼吸依旧均匀,只是在青宁动作间逐渐淡去。 殷雪重拉着青宁的手,难得强硬:“我来。” 青宁摇摇头:“没救了。” 她不知为何,好似对凡人医术也有所涉猎,若是当时多心为李夫人把一把脉,或有转圜之地。 只是事发突然,若非事发突然。 青宁摸了摸李夫人的脖子,脉搏在她的手下彻底归于平静。 李夫人的死并不算冤枉,只是线索便断在她这里。 她与命悬一线的知府,万万没想到,竟是她先死去。 兰惊时与宿兰时却恰恰在此时进来,随之而来的是江筠寒,乔暮雪与苍执明。 这个房间实在随便,阴冷且 25. 黑化病弱白月光(二十四) [] 兰惊秋也并非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这群人看过来时好似更不自在了。 他咳嗽一声:“观音说有一点深雪与深霁幼时相处的记忆,只是之后她被前任司主砍伤本体,陷入沉睡,便也不知之后的事情了。” 殷雪重倒是无所谓,深雪的心愿这个半魇注定无法达成,魇族宁可被囚禁也不会在完成宿体心愿前回归魇族,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是否有人会去杀了深雪。 想到此,他看了看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乔暮雪,轻嗤一声:“阿宁决定吧。” “那就看吧。” 反正如今需要提防的当只是乔暮雪或苍执明杀了深雪吧,青宁本以为乔暮雪不会如此蠢笨,看如今的样子,确实蠢笨。 想起之前深雪邀请她成为魇族一员的话,万万没想到她的魇魅体质竟会被如此利用。 倒也还算有趣。 深霁与深雪是姐妹,这是毋庸置疑的,甚至在深霁死后,“深雪”有时行事会以深霁的名义。 青宁看向兰惊秋眼前的水幕。 正是李夫人从深雪深霁爹娘手中买下她们俩的时候,深霁与深雪长得并不相似,只是同样在幼年时便可看出长大后的美貌。 深霁颇为胆怯,她眼眶都红了,深雪却是一如既往地坚定又淡漠,即使是在被爹娘卖出的时候。 明明深雪才是妹妹,她却将深霁护在身后,从始至终,两人的手都紧紧地牵着。 明明更惹人注目的当是深雪,青宁却看着深霁,脑海中有无数画面闪过又如同烟花般瞬息消散,不留丝毫痕迹。 她看着深霁似是在对爹娘哭求的口型,脑海中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却响起。 她说:“青宁,我不想死,活下去。” 脑海中的声音逐渐拉长、扭曲、尖锐,所有声音都远去,眼前的视野一片猩红,湿而冷的东西滑过脸颊。 青宁如坠深海。 “青宁!” 一声呼喊将她惊醒,青宁这才知道自己竟流出了血泪。 【黑化病弱白月光人设完成进度:85%】 她扯过殷雪重的袖子随意擦了擦,鲜血凝成的红痕在她脸上更显妖冶。 “无事,只是稍微想起了一点东西。” 只是她不是深雪,她亦不是深霁。 【宁宁……】 青宁在识海中“嗯?”了一声,耐心等待系统的回答。 【你想起什么了吗?】 “想起一句话。” 【吓死我了宁宁】 系统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虽然是光团,青宁依旧能看出它的手忙脚乱。 【我不是说宁宁你想起什么吓死我QAQ,我是害怕宁宁你突然吐血QAQ】 青宁知道,她“嗯”了一声,被脸上近乎粗粝的刺痛感拉回现实。 殷雪重几乎要用袖子把她的脸皮蹭下来。 而此时他们已不在李夫人死去的房间内,青宁竟稀里糊涂被殷雪重牵了出去。 她低下头,为自己对殷雪重的不设防感到有些后怕,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欣喜,游丝般无处不在。 傍晚黑的很快,院落已经出现了繁星,晚风萧萧,青宁抬头,却正好被殷雪重抱住。 他做了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 殷雪重很高,但首先让人注意的却是他毒蛇一般的艳丽与张扬。 他不留丝毫间隙地抱住青宁,手臂铁一般锢着,落在她腰间却温柔,青宁甚至能感受到殷雪重每一次颤抖的呼吸。 他的下巴搭在青宁的头上,垂眼看着青宁毛茸茸的头顶,落下一个生疏又隐晦的吻,辗转向下,埋首在青宁颈间。 少年一说出口便是遮掩不住的无尽后怕的颤音:“你吓死我了,青宁。” 青宁并非没有在殷雪重面前受过伤,她刚开始搬去剑冢之时,便是因为完全无法应对头顶无尽的劫云,劫雷落下,不仅伤害到她,也伤害到了浮光宗的其他人。 这也是她对浮光宗多有忍让的原因之一。 她性情淡漠,却并非恩怨不分。 她与殷雪重的初见便是在重重劫雷中。 他们最开始不过是相互利用与试探,殷雪重对她对劫雷与剑冢诸剑的疲于应对添柴加火,而她亦对殷雪重因痛楚无法完美控制自身实力添油加醋。 彼此狼狈、受伤的样子不知见过几何,但到后来,他们却不约而同在彼此面前隐瞒起自己的伤口,亦或是困境。 殷雪重聪慧,但他过分信任青宁,且常年在外,加上青宁对自己的处境多加美化,于是对青宁在浮光宗的处境虽有所耳闻却总认为她能完美应对。 直至他回来时听到青宁被抓往执法堂。 如今不过短短两天,他便见青宁在他面前受伤三次。 原因为何,他根本不敢深想。 青宁的皮肤冰冷,就连血液也冰冷,只有颈部的脉搏在蓬勃跳动,殷雪重呼出的热气打在上面,呼吸与脉搏逐渐重叠。 青宁本想站着不动,但这样好似也太傻了些,她伸出双臂又放下,叹了口气,感知到殷雪重想要用犬齿叼住她的脖颈不知为何又收了回去,她轻轻地拍了拍殷雪重的背,无师自通般,自他的脊骨滑下,安抚。 在害怕啊。 她看见了看过来的兰惊秋,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宿兰时大抵为洗清自己的嫌疑,一直坠在兰惊秋后面,再之后是乔暮雪等三人。 此时月光洒落在青宁身上,她看过来的目光竟有几分罕见的温柔。 不过瞬间,她便收回了目光。 “无事,这只是我恢复的代价,于身体寿命都无损害。” 【黑化病弱白月光人设完成进度:95%】 青宁:??? 宿兰时的声音却响起,她絮絮叨叨振振有词,理论经验十分丰富:“啊,是货真价实的白月光啊……” 青宁:。 殷雪重测过身来,他看向几人的眼神是纯粹的暴戾,再无之前故作的得意之色。 他会以青宁的特殊对待为荣,甚至作为向那些蠢货炫耀的资本,但他绝对不会以青宁受伤之事来进行炫耀。 青宁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当真无事。” 被撞见拥抱的一幕,青宁淡漠根本不知何为羞赧,殷雪重更是如此,只是如此被人看着总有些奇怪,于是青宁拍了拍殷雪重,是分开的意思。 殷雪重领会了青宁的意思,他愣了愣,突然道:“知府去世了。” 他的声音并未收敛,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太突然了。 以至于他们有种死亡在黑夜中不断蔓延,随机寻找人肆意捕杀的紧迫感。 但青宁却知道,这便是终结了。 于是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循着天机书的指引去找被关押的深雪。 兰惊秋咳嗽一声,觉得自己与其余人画风实在不同:“带我去找她。” 观音意会,为他指出路线,宿兰时为证清白,跟着兰惊秋一同离去,在离开前她看了三人一眼。 他们的画风始终迥异,但有趣。 青宁则是避世隐居淡泊名利被迫出世但既然出世便既来之则安之的神秘大佬,殷雪重则是被大佬一时兴起收养的身世凄惨隐忍暴虐小狼狗,她则是置身事外的吃瓜群众。 这十分剧情流。 但,江筠寒看向月光洒落之处,迟迟未回过神来,就连苍执明也看向被月光照得发白的地面,晦暗不明,乔暮雪咬了咬唇。 这很虐恋情深千回百转,很感情流。 想到这里,宿兰时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 天机书凝成的绳链飘起,与窗外的月光应和,发出柔和的白晕。 深雪以指腹轻触绳飘起的一端,灼痛感却传来。 修者的灵气吊命确实有用,否则以她为知府下的药想必早在刀刃入腹之时便已经毙命。 她向来习惯做双重准备。 只是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 深雪叹了口气,却并无多少沮丧,自她被派出附身此身,不管任务完成与否,都是必死的结局,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回到魇族。 魇族并无“自我”的概念,宿体的过往于他们也不过是看过的一场戏剧、一个话本,不会生出任何触动。 只是…… 人确实有趣。 深雪探出被绳索捆绑的手,绳索捆绑得并不算紧,但挣脱却难,尚有她动作的空间。 她嘴角勾起:修者倒也当真好笑,对生死相对的敌手竟也留有一丝尊严的余地。 是仁慈呢?还是伪善? 当然,也可能只是个别。 她想起乔暮雪与青宁,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前者是故作柔弱然后伺机将他人绞杀的菟丝子,后者却是悬崖上孤独傲立的雪松。 也可能是不屑。 深雪想,她一把抓住绳链探出的一头,手中灼烧感不断传来。 反正都要死了,她想,疼痛反倒能让她最后记住活着的代价。 眼前似有阴影洒下,深雪睁开眼,便看到青宁蹲下身看着她。 她收回屈起的腿, 26. 黑化病弱白月光(二十五) [] 江筠寒亦欲动手,殷雪重以火焰凝成细绳将他与苍执明捆绑在一起。 “伤人者,人恒伤之。身为修者的你们,应当懂吧。” 乔暮雪的脚悬空,窒息使得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如今身体只剩下抽搐的本能。 青宁看向深雪因过于用力而青筋绷起的手,她的胳膊在不断颤抖,属于魇的力量正在飞速消失,与之相对,被碧绦破开的伤口处,不断有黑色气体狰狞探出。 这是其他魇族正欲通过这个肉身来到世间。 在深雪选择成为人类之后,属于魇族的特质甚至记忆都将会彻底消退,从那之后,她会以为她就是深雪,无人会认为她不是深雪。 但半魇与人类之间却有过渡时间,若在过渡期间收到致命攻击,便会与杀死半魇一样,半魇彻底死亡,其余魇族却通过人的肉身降临世间。 魇族的力量在不断消退,深雪甚至能感到自己生机正随着伤口处不断流出的黑气消逝,天机书的力量在她体内不断拉扯、破坏,争夺着她的力量与生机,与黑气不顾宿体地争锋。 这黑气是她曾经的同族。 她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乔暮雪的脖颈,喘息着放开,乔暮雪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捂住脖子不顾形象地大口喘气,泪腺受到刺激,眼泪不断流下。 只是此时无人再得空管她。 “还是要死啊。”深雪想,其实在被选中作为寄宿这个肉身的人选时,她便是必死的结局。 即使她完成任务,想要带回这具寄体的力量便需自杀,而自杀后,她也将彻底不复存在。 不管是作为魇,还是人。 魇族并无个体的概念,她本也无所谓生死,一切都是为了魇族的壮大,但她突然有些不舍。 像是春水上泛起的涟漪,很浅淡的哀伤。 伤口正不断被黑气撕扯开来,痛到几乎麻木,深雪知道,很快便会从中爬出她的同族,没有记忆、没有理智、没有自我的最低等的同族。 在她死后,她的记忆将会成为魇族庞大记忆中微不可见的一部分。 或许会有魇族记得,但极大可能没有。 “好舍不得啊。”她说,声音却充满了血液凝成的气泡破开的咕嘟咕嘟,微弱得只有她能听到。 宿兰时突然抬了抬眼,她有所预料地后退数步。 有金色的光柱自半空中落下。 抑扬顿挫的咬字声想起,似是神佛的置身事外的感慨,深雪在昏暗的意识中感觉自己的头与一片月光般柔和的光团相抵,是有些冷意的温暖:“我感受到了。” 有着烟灰色双眼的男子垂首与深雪额头相抵,他的手轻轻搭在深雪不断向外冒出黑烟的伤口处,黑烟在他的手中尖叫着消散,伤口在快速愈合。 天机书似是与他熟识,在男子出现的刹那便又化作书页的模样,蝴蝶似地围绕男子飞舞,男子眉心亦飞出一本天机书,两本书活泼又缠绵,如蝴蝶翩跹。 “小天机,别闹。”男子抬眼看向青宁,她这才发现男子竟有一双烟灰色的眼,右耳的合欢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扬。 “这便是三师妹了吧?”楼沉玠对着青宁微笑着点了点头,十足克制,十足温柔。 三师妹? 他又看向殷雪重,怪异的咬字反倒显得他格外温柔:“这便是小师弟?看来我杀门除了师尊,尽在此处了。” 小师弟? 宿兰时看出青宁的疑问,悄咪咪走到她身边,借回答之名行躲开楼沉玠视线之实。 “殷雪重体质特殊本当是我杀门之人,只是他身份亦特殊,师尊闭死关也无法顾及到他,于是只好由宗主代为收徒。” 青宁:。 然而楼沉玠还是看到宿兰时了,他脸上的笑瞬间收敛:“师妹,二十几年未见,你的修为依旧没见增长啊。” 宿兰时“嘤”地一个激灵,她小碎步从青宁身后极不情愿地挪了出来。 楼沉玠脸上又绽放出笑容,他变脸如翻书将贴着他转的两本天机书毫不留情地丢到一边:“嗯嗯嗯,小天机你先让开一下。” 他张开双臂,又是如沐春风的语气:“不抱一抱?” 宿兰时听到这话眼眶便是一酸,她知道自己矫情,亦知道楼沉玠若了解了重光闭关的真相,必不会再原谅她。 她确实没有家,但重光与楼沉玠却给了她另一个家。 她做什么都不纯粹,即使重光与楼沉玠这样好,她依旧会再次毫不犹豫地背叛他们。 她走上前去,抱住楼沉玠。 心想,就贪恋这一时的温暖吧。 楼沉玠的双臂依旧保持着展开的姿态,他笑着看向青宁与殷雪重,双臂稳如泰山,梢头的手却游鱼般摆动,与他展现出的慈爱形象不同,是别开生面的活泼。 殷雪重觉得肉麻,他双手抱臂,却见青宁饶有兴味地看向他,平静的眸中是涌动的跃跃欲试。 他硬着头皮向前,青宁正准备看好戏,胳膊却传来一阵拉力,她被殷雪重拉着一同撞入楼沉玠的怀抱中。 宿兰时猝不及防背后传来巨力,她“嗷”了一声,就被团团围在中间,她埋首在楼沉玠肩膀处。 楼沉玠的声音由严肃到崩溃:“鼻涕,鼻涕!” 宿兰时含糊不清地呢喃:“是妈妈的味道啊。” 殷雪重天生天养,并不知什么是妈妈的感觉;青宁更是开局即失忆,自是也不知妈妈的感觉。但看了眼楼沉玠,好似又有点像。 楼沉玠收拢双手,在青宁与殷雪重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声音温和,低垂的烟灰色眸子更是无限温柔:“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 楼沉玠面对青宁与殷雪重温柔,但对其他人却并不如此。 他的视线自江筠寒到苍执明,再到喘气太过用力结果晕在一旁的乔暮雪,烟灰色的眸子冷凝下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并未将不悦的情绪发散到青宁这几位师弟妹身上。 至少不应在此时破坏他们师兄妹团圆的仪式感。 对着兰惊秋以及站在一旁的兰惊秋的亲人,他的眸色又温柔下来,于是对着他们点点头,但也只是点头。 本就不是熟悉的人,殷雪重与楼沉玠常年在外,一人杀魇一人渡魇,几乎都没有停下的时候,江筠寒也只是见过楼沉玠寥寥数面,得益于他浮光宗弟子的身份,楼沉玠对他是众生平等的温润有礼。 绝不是现在这样,分外冷冽。 江筠寒苦笑,此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何止有错,是大错特错,楼沉玠冷漠也再理所当然不过。 被刚刚才见过面的师兄抱着,虽然还隔着宿兰时,青宁本该觉得奇怪,但却没有,背后是温柔又充满力度的安抚。 意外地并不讨厌。 青宁淡漠,不至于到一个拥抱就让她感动到落泪,但确实在心中掀起微澜。 系统的声音响起,并非她习以为常的小奶音,渺远、威 27. 黑化病弱白月光(二十六) [] 青宁看着眼前的劫雷,她尽量控制照影远离聊城,却见劫雷只是将她密不透风地围绕,没有丝毫攻击意向。 青宁:。 即使劫雷当真要劈下,她如今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之前殷雪重实在是过分担心,不如让他眼见为实。 劫雷在她面前汇聚,却毫无攻击意向。 【宁宁,你这次任务完成后有部分能量残余,我可以稍微化一下形QAQ】 青宁耐心地听。 得不到回应的系统更加忐忑,小奶音抽抽噎噎委屈巴巴。 【如果宁宁不、不愿意,就算了QAQ】 蓝阗花在青宁耳畔脱落,飞到劫雷凝成的雷球中间。 【宁宁?】 系统还是有点委屈。 青宁反问:“我说过不允准吗?” 识海中的光团跳起来啵唧了她一口。 【宁宁真好!】 青宁:。 蓝阗花在劫雷中化作与劫雷如出一辙的能量,剩余的透明部分被劫雷充盈,不断拉长,劫雷威势逼人,这个看不出轮廓的东西看上去也颇为威武。 青宁对系统化形将是什么样子有些期待,她干脆坐在照影上,一手撑着下巴,指尖逗弄着劫雷。 * 江筠寒不过元婴,楼沉玠却是实打实在任务中打磨出的化神巅峰,其中生死危机不知几何,江筠寒这个所谓浮光宗大师兄在他面前属实稚嫩。 为显公平,楼沉玠将修为压至元婴,远远看去,一金一山岚两道流光不断碰撞又分开,楼沉玠以手虚虚抵在江筠寒脖子,眼尾弯了弯,他居高临下,眸中神色也如化雪般更显冰冷:“师弟,你输了。” 江筠寒自执法堂被殷雪重一剑刺伤再到剑冢取剑时被殷雪重以灵力掀到一边,再到撑到现在与楼沉玠比试,已是强弩之末。 闻言他吐出一口血:“抱歉。” 楼沉玠远远看着青宁,抑扬顿挫的咬字如同仙乐泠泠:“你与我道歉作何?我常年在外,虽年长你些,但这大师兄也确实只有你当得,除此之外,你有何对不起我?” 楼沉玠明知故问。 江筠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却被刺到一般收回,他垂下头,终于显出了几分与大师兄身份不符的颓丧之色。 他自是知道,只是无论如何,却开不了这个口…… 楼沉玠看向他的目光如同寒潭上跃动的虚浮日光,他意味不明地感慨:“真可怜啊。” * 劫雷从晚到早再到傍晚,各人有各人的事要做,自不可能一直在等青宁。 除了殷雪重。 楼沉玠是窃玉阁的少主,窃玉阁管理层不能有修者,若论年岁,他的爹娘早已故去,只是他的少主之位却世世代代保存了下来。 青宁之前与白掌柜交易消息有三,其一是杀门究竟为何,其二是深雪与窃玉阁的交易,其三则是镇魇司与窃玉阁的关系。 白掌柜并不算窃玉阁的高层,她所能回答的也只有问题二与三,深雪曾与窃玉阁做过大宗门修者子弟进入聊城时告知于她并为她引路的交易,便是殷雪重五年前入聊城的那一遭。聊城镇魇司曾为窃玉阁所救,若非窃玉阁的提供的天材地宝,镇魇司根本难以为续。 青宁一开始并未怀疑深雪,只是下意识抓住一切可能的信息,未曾想后来的事情接连爆发,实属人力所不能及。 询问镇魇司也只是听到白掌柜那一声“通知镇魇司”才顺道问及,她的主要目的便是楼沉玠。 楼沉玠既是杀门之人,乔林秋让宿兰时或是试探或是磨砺于她,楼沉玠或也会归来。 她询问杀门之事,白掌柜或会上报,她也能借此稍微判断一下楼沉玠的态度。 这才有了楼沉玠及时赶到之事。 如此看来,还好她多此一举进行询问。 * 兰惊秋虽以钦差之名办事却并非真正钦差,之前的一男一女却是货真价实的钦差。 知府已死,深雪既已彻底成为人类,失去身为魇族的记忆,观音回溯过往,又发觉她只是为宿体报仇、杀尽应杀之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只是到底因她之故,深雪死去,便让她受下牢狱三年,这是底线。 深雪只记得自己成功报仇,牢狱三年于她已是十分宽厚,她坦然甚至可以说是欣然接受。 深雪被带下去后,兰惊秋看向女子。 男子无声退下。 他再了解他这个妹妹不过,即使他是她的兄长,若妨碍到她的目的,她也会铲除。 观音自他头发中探出,两只腿有节奏地不断摆动,她本体五年前受损,如今只是吊着命,一旦离开本体,便只能以此缩小的模样示人。 兰惊秋本想摸一摸幼妹的头,但数年未见,无奈地添了许多生疏:“抱歉,我并未告知你我还活着的消息。” 女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怨吗? 自是怨的,若非听到兄长死亡的消息,她也不会…… 如今一切都再回不了头。 于是她只道:“无事,毕竟你也并无将消息递往宫中的途径。” 他们都知道这是谎话,窃玉阁神通广大,而他与窃玉阁关系非凡;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去戳穿。 兰惊秋愧疚但又不十分愧疚,于是他只好打消幼妹的疑虑:“如你所见,我活不了多久,且已出家,你不用担心我与你相争。” 女子要听的就是这句保证,虽说她也知道,兰惊秋如今也无力与她相争。 昔年的亲情已是过往,随着数年的时光风化腐朽,交易关系反倒纯粹简单。 她点点头,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 无妄之海。 暖白的海洋掀起一阵轻轻的波浪,模糊的人影自海洋中脱胎而出,无数锁链自天际延伸而下,钉入此人的身体中,祂感知着海水的微澜,聊城的部分场景便在眼前回放。 只是记忆有缺,所有人都面部模糊,祂轻轻地“咦”了一声,记忆实在太过庞大,偶然发现一两个眼熟的身影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祂想要拉近一些,模糊的人影却彻底散开。 于是祂叹了一声,淅淅沥沥地落入白色海洋。 只是选择成为人族罢了,魇族虽无自我,但总有例外。 抛弃魇族的记忆与能力,与宿体不分你我,再次成为,人。 * 乔暮雪抱膝看着天边的劫雷,双目无神,她轻声喃喃:“她是要渡劫了吗?” 苍执明抱着青女剑倚靠在柱子上,他垂眸看着乔暮雪,阴郁又静谧:“嗯。” “先是与殷雪重相识、再是收拢劫云、然后是取出照影、现在她的修为也要突破了。”乔暮雪跌跌撞撞地抓住苍执明的袖子,声音颤抖,“师弟,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苍执明蹲下身来,轻轻抬起乔暮雪的脸,发现乔暮雪在他的手中抖得更加厉害,他清丽的脸不断凑近,眉心蓝色的水纹一闪而过,乔暮雪似是被他蛊惑。 快要贴近时,苍执明不知为何顿了顿,乔暮雪得以反应过来,她猛地错开。 “师弟对不起,只是……” 苍执明以指腹抵住乔暮雪的唇,鸦青的睫毛黯然垂下:“抱歉,若是师姐你不允准,我自不会冒犯。” “至于青宁师姐……” 他看向无尽的天际,那里劫雷重重,青宁的身影被劫雷完美包裹。 “宗门大比……”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要被劫雷吞没。 乔暮雪却注意到了苍执明称呼的改变。 青宁……师姐,而非连称呼都觉得厌恶的青宁。 一切都回不去了,她想。 * 傍晚已至。 霞光透过劫雷照到眼前的白团上。 确实很美,青宁想起了殷雪重的烟霞,思维又漫游到了眼前的团子。 劫雷确实很威猛,之前的架势也确实很威猛,白团落在她的手中,青宁伸手接住,劫雷逐渐散去。 手中的白团也成型,双眼皮,毛茸茸的耳朵,咧开嘴便像是笑得没心没肺的脸,粉嫩嫩的舌头也随着咧开的嘴探了出来,蒲公英似的尾巴在飞速摇摆,整个动物都蒲公英一般地绽开了,毛茸茸的一团。 夕光洒在眼前的似狗又似狐的动物身上,温暖又柔软。 嗯,确实很有“气势”。 “系统?” 【汪汪汪!我!化!形!啦!】 确定了, 28. 恩怨分明黑月光(一) [] 乔暮雪身份特殊,且并非此次事件的主导之人,殷雪重盯着她跃跃欲试,但发觉青宁实无此意后便又按下蠢蠢欲动的手。 苍执明却并不这么轻松,他是主犯这是其一。 青宁如今的人设是“恩怨分明黑月光”这是其二。 其三则是,他曾将青宁不问因由地押往执法堂。 但他反骨颇重,楼沉玠亦或是江筠寒都曾尝试押送于他,被苍执明以伤敌五十自损五千的方式屈辱驳回。 宿兰时:笑:) 殷雪重本就一视同仁的暴戾,押送苍执明之事谁都不敢让他出手,即使有他的保证,只怕到了浮光宗便发现鲛族的所谓小少主已成为一条焦香的烤鱼。 于是只剩下青宁与乔暮雪,让一个有罪在身的弟子押送另一个有罪在身的共犯,怎么想怎么奇怪。 更何况乔暮雪哭得实在可怜,泪眼朦胧鼻头红红不住摇头的样子几乎让青宁以为他们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若再逼迫于她她便会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坚守在人间①了一般。 于是这重任只好押在青宁的肩上。 大抵是乔暮雪哭得实在让人心疼,足以让鲛族少主的通身傲骨彻底软化,被泪水浸没成和着水的泥,见青宁前来,苍执明令人惊异地温顺,他沉默地低下头去。 青宁正欲抽出照影,殷雪重却将烟霞放在她的手中。 他是对青宁说话,却看着苍执明,如同漫山遍野将熄未熄的山火,只待一阵风,便可再次燎原:“用这把。” 烟霞在她手中霞光更甚,青宁知道,这是她体内有照影之故,她将手中坐着的白雪放在殷雪重的肩膀上。 白雪歪了歪毛茸茸的头,嘴巴咧开,伸出了粉嫩的舌头,它嫩生生地“汪”了一声,舔了舔青宁的手,又用果冻般的耳朵蹭了蹭殷雪重的脸。 殷雪重面上嫌弃,却拖住了白雪的屁股,尾巴从他的指缝间溜了出来,欢快地摆动。 青宁与殷雪重并无多余的交流,甚至连对视也无,但却莫名融洽。 乔暮雪转头,朦胧的泪眼根本看不清江筠寒的神色。 宿兰时牙酸地“啧”了一声,就见青宁毫不留情地一手反剪住了苍执明,一手以剑抵上了他的脖子。 与之前苍执明对她的动作分毫不差。 【恩怨分明黑月光人设完成进度:2%】 她干脆利落地卸下了苍执明的骨,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钝刀割肉般响起,青宁脸上是一派的漠然。 无色的灵力自青宁的手中流出,化作绳索彻底缚住苍执明。 青宁拿出手帕,十分自然地擦了擦手,仿若高居云端的仙人轻轻拂去沾染的红尘。 “回浮光宗。” 无悲亦无喜。 苍执明一动不动,他看着青宁,深蓝的瞳孔中蕴藏着狂风暴雨,若非行动限制,怕是下一秒就要将青宁撕扯成无数碎片。 见他不动,青宁也无所谓。 “走吧。” 她看向横在殷雪重脖子上的白雪,捕捉到她的视线,白雪的尾巴不断晃动,被忍无可忍的殷雪重一把揪住蒲公英一般的尾巴尖尖。 语气凶巴巴却毫无威慑力:“再摇尾巴就剁了!” 于是白雪动了动耳朵。 她与殷雪重并未等任何人,说离开便当真是离开。 楼沉玠回头看了眼苍执明,浅灰色的眸温柔又冷凝:“兰时,回去吧。” 江筠寒欲御剑搭上苍执明与乔暮雪,乔暮雪自是同意,她因为哭泣蹙在一起的眉眼都松快些许,泛红的眼眶如同风雨中饱受磋磨的温室花朵,在遇到阳光的一刻绽放出颤颤巍巍的娇颜。 苍执明忽地冷笑一声,他再工于心计也只是未经多少世事的少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来自江筠寒的善心。 更何况是看着乔暮雪在江筠寒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强撑着过往早已斑驳的碎片,和风细雨、妥帖备至。 他知道乔暮雪拘泥于虚假的伪善人设,演着演着也就彻底无法与现实分清。 他看了一眼江筠寒,脸上神色似是隐忍似是哀伤:“多谢师兄,我一人即可。” 江筠寒不喜苍执明的性子,更不喜他的那些鬼魅伎俩,他不屑于这些,也知道苍执明如今做戏成分更多,但到底他是大师兄,需要对师弟负责。 “你刚转职成为剑修,强行以鲛珠融合青女剑,正是虚弱的时候,莫要逞强。” 乔暮雪不住点头,担忧地看向苍执明。 苍执明咳嗽一声,他看向江筠寒,视线相接,江筠寒倒是光明磊落,乔暮雪倒是希望他答应,也不知是担心于他还是担心江筠寒。 “不必。” 他推开江筠寒伸出的手,化作一道蓝色流光远去。 江筠寒见苍执明执意如此,便不再多说,只是看着苍执明独自离开的流光,恍惚片刻。 依稀记得…… 之前将青宁押往皓月殿时,她便是孤身一人。 那时她不过练气,甚至连神行符都无人予她,执法堂时更是如此。 那时她是如何呢? 是否因为这件事,让她坚定了与他断绝婚约的决心呢? 【恩怨分明黑月光完成进度:7%】 “师兄?” 乔暮雪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江筠寒撞进了她担忧的视线中。 “你担心的是苍执明吗?” 乔暮雪脸上的神情僵了僵,正当她担心不知如何作答时,江筠寒转过头,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无事,当我是胡言乱语吧。” 乔暮雪心中一团乱麻,她随意地应了声,江筠寒亦无暇多顾,此事便被两人敷衍了过去。 浮光宗。 青宁将天机书交还给乔林秋,两本天机书依依不舍地抱着她的手指与她惜别。 乔林秋的神色比起之前苍白许多。 “为何?”青宁眨了眨眼睛,即使是好奇也不动声色。 若是其他弟子,乔林秋或会遮掩过去,但既是面对一开始便将自己放在与他同等位置的青宁,乔林秋却总觉没有必要。 或者说,杀门四人,总归是不同的。 楼沉玠悲悯又抽离,宿兰时人生如戏,青宁万事不过心,殷雪重恣睢却也最为通透。 再想起自己不成器的两个徒弟和一个女儿,乔林秋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心头。 他咽下涌到口中的一口老血,却还是有吞咽不及的血液溢出口腔,乔林秋擦了擦,背影沧桑许多。 “温照夜已与我汇报,是我教女、教徒无方。” 所以这五十魂鞭也受得,并非什么值得吹嘘的资本。 乔林秋咽下后面的话,连同再次涌上的鲜血。 “那乔暮雪与苍执明之后的魂鞭也要让你来受吗?”青宁是纯然地好奇。 乔林秋摆了摆手,一向慈和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属于天下第一大宗宗主的肃杀:“总是要他们长长教训的。” 殷雪重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他戳着乔林秋的后背的伤口,道: “这便是你说的教训?” 乔林秋严肃的脸色瞬间扭曲,他几乎要抛弃一宗之主的风范跳起来。 “疼疼疼!” 殷雪重收回手,兴致盎然:“若是要我帮忙动手,也并无不可。” 宿兰时终于心满意足地抱上了她朝思暮想的耶耶,她举起白雪道:“我也可以!” 这两个煞星,不管是谁,乔林秋都有充分理由怀疑他们会借教训之名,行杀人之实,笑骂:“小兔崽子们。” 楼沉玠的咬字依旧怪异又动听:“按宗规,伤害凡人未遂 29. 恩怨分明黑月光(二) [] 剑冢。 青宁并不意外在剑冢外看到温照夜。 “恭喜筑基,”她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修身剑之人实在是少数,这是我搜集的一本身剑剑法,不过并非原本。” 说着身旁的百合花精便咿咿呀呀地将一本玉简递到她身前,青宁接下:“多谢。” 却见温照夜比了个嘘声的姿势,她眨了眨眼睛:“我也并非赠与,这声谢说得还是太早了些。” 她故意顿了顿,见青宁神色依旧淡淡,于是继续。 “你的‘蓝阗’花我很是感兴趣,作为交换,”她对着青宁抛了个慢悠悠的媚眼,“你懂的~” 温照夜的心情实在是肉眼可见的好,青宁并未多问,却听到殷雪重问:“你心情很好?” 温照夜:“嗯哼。” 她伸了个懒腰:“我并非不记仇之人,苍执明与乔暮雪要倒霉了,我心情不该好?” 殷雪重于是嘴角也勾了起来。 温照夜看向殷雪重身边的空处,青宁早已不见了踪迹。 “‘蓝阗’是劫雷所化,锻体之余亦是生机所在。” 温照夜的视线落在殷雪重耳畔,此处蓝阗花已经在她手中,只剩下鲛丝空荡荡地随风飘扬。 “你虽为劫雷所排斥,但这或也是你的一线生机。”温照夜淡粉色的眸子弯了弯,竟有几分操碎了心的慈和与疲倦。 殷雪重并非不知好意:“多谢。” 这便够了。 温照夜看向殷雪重身后的流光,普通筑基断不会御剑如此之快,她知道,青宁亦知道。 青宁不知温照夜需要多少蓝阗,便随机薅了一捧,远远地以照影送给温照夜。 温照夜有些羡慕,年纪大了,就向往一些双向奔赴的感情。 青宁确实淡漠,但若是当真对一个人好,还真的难以招架,就连送给她蓝阗都顾及着殷雪重的身体,刻意与他拉远距离。 “适当的劫雷刺激对阿重的身体有益无害。”她酸溜溜地“友善建议”。 青宁眨眨眼,她看向殷雪重,她不会以“这样对你有好处”的名义强行将自己的意愿施加给任何人。 殷雪重侧过头去,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耳线,又指了指青宁腰际挂着的蓝阗装饰。 没有说话,意思却十足。 青宁便理解了,她摘下自己腰侧的蓝阗,靠近殷雪重,少年的身量高挑,青宁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弯腰。” 殷雪重听话地弯下腰,恶犬收起了自己锋利的爪牙,让心仪之人为自己刻上标记。 温照夜双手捂眼,指缝间缝隙却大,她啧啧称奇,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如今实在有些过分亮眼,转身离去。 宗主殿。 “魇族多有异动啊。” 乔林秋看向楼沉玠离去的背影,他摸了摸手中的白雪,白雪歪了歪头,耳朵也跟着动了动。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角落中的百合花化作人形。 温照夜道:“何必如此?” 乔林秋摇摇头,躲开她的搀扶:“我是一宗之主,这不是我的权力,而是职责。” 温照夜沉默片刻:“若是师伯还在……” 乔林秋的声音涩然,甚至带上了苦涩的哭腔,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这份跨越时光的怀念:“是啊,若是阿雪还在……” 白雪“汪呜”了一声,乔林秋低下头来,他眨掉眼中的湿意,强颜欢笑点着白雪湿漉漉的黑鼻头:“不是叫你,小狗。” 温照夜看向白雪:“这就是青宁带回来的狗?” 乔林秋又将白雪递给温照夜:“是的,似有灵智。” “无妨。”温照夜十分娴熟地勾着白雪的下巴,“宿兰时之事可有告诉楼沉玠?” 乔林秋叹了口气:“并无,重光说过,宿兰时还有机会,但若是楼沉玠知道了,便无异于我们将她逼上绝路了。” “确实是他说得出来的话。”她又想起什么,“兽宗之人竟有不知乔暮雪的?” 兽宗与窃玉阁有合作,若是兽宗之人知道乔暮雪,定会在她对小二下手之时便阻止。 乔林秋摇摇头:“暮雪对兽宗之人颇为抗拒,且阿雪是难产而亡,虽是魇族的原因,但她祖父对我与她到底心有芥蒂。” 温照夜于是也安静下来。 十五年前的烂账,到今天也算不清。 她叹了口气,又走回盆栽中,这并非她的本体,只是借百合之身化形。 “乔暮雪已到,该如何做,看你抉择了。” 乔林秋并未通知月皎,他知道乔暮雪十分尊重这位师尊,想必并不愿意以被训斥的模样出现在月皎面前。 还有苍执明与江筠寒。 他并非不知乔暮雪与这两人交往密切,只是苍执明是鲛人少主,虽已因强行提前成年而放弃继承权,但鲛人族极为护短。 江筠寒更是再妥当负责不过的师兄,且他与青宁是未婚夫妇的关系,若江筠寒与乔暮雪亲近,青宁性子淡漠但也并非不讲理,有江筠寒作为媒介,也不会对乔暮雪有过多排斥。 且江筠寒、乔暮雪、苍执明三人通常一同出现,乔林秋只以为是师兄妹关系亲密,他乐见其成,根本没有想到其他可能。 乔林秋只余下百年寿命,于凡人来说是高寿,但对修者来说不过弹指。 他并不贪求长生,对阿雪的思念已经超越了死亡,只是阿雪与他的血脉,他到底需要多做打算。 只是万万没想到,不管是师长还是父亲,他都失格至此。 怀中的小狗发出撒娇的嘤呜声,乔林秋从沉思中抽出身来,他坐在最高的宗主位上,这是宗主身份的象征。 此时此刻,他并非是父亲,亦不是师长,只是一宗之主。 “进来吧。” 温照夜引着三人进入宗主殿,她的声音慵懒而悠然:“小观音既邀我做个见证,我定是要好好见证一番的。” 乔林秋点头:“事情经过我已知晓,苍执明、乔暮雪,你们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爹爹!”不过瞬间,乔暮雪的眼中便盈满了泪水,像是受尽了委屈找到家中长辈哭诉的孩童。 乔林秋刚受过五十魂鞭,并不能有过大的情绪起伏,他沉声:“此时我是浮光宗宗主。” 乔暮雪抽噎起来:“可是他轻视于我浮光宗 30. 恩怨分明黑月光(三) [] 竹醉峰。 有风吹来。 “喂喂?听得到吗?”这是温照夜。 她咳嗽两声,依旧不急不缓,只是声音多了几分难掩的疲惫与虚弱:“现在有一个事情要宣布。乔暮雪与苍执明因无缘由伤害凡人未遂,念其是宗门核心弟子本该处罚翻倍,又兼有人求情愿替他们分担. “苍执明为主要实施者,魂鞭一百,江筠寒愿为之分担,承担一半,又未免他人效仿,苍执明魂鞭五十,江筠寒一百;乔暮雪为唆使者,宗主愿为之分担,即,乔暮雪处魂鞭二十又五,宗主魂鞭五十。 “特此公示。” 声音岑寂下去,但青宁已经可以想见浮光宗此起彼伏的抽气与惊讶声。 似乎也是预料到此景,温照夜不知有意无意,停顿片刻,给了他们反应讨论的时间,又不紧不慢地响起。 “对了,涉及当事人隐私,处罚场景不可今日下午到执法堂观看。” 说得像是其他时候会让人观看一样,就连时间地点都不会告诉,温照夜此种强调分明欲盖弥彰,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吊起的却是诸多修者的好奇心。 宿兰时已经可以想见他们坐立不安的场景了。她正欲打赏青宁的肩膀,被殷雪重以烟霞拨开:“你想死吗?” 宿兰时泫然欲泣,她的眼睛染了水雾:“师弟怎的如此不喜师姐?” 殷雪重啧了一声:“你是师姐吗?” 宿兰时讪笑,并未在此话题上纠结过久,而是若有所思地问青宁:“可要去执法堂?若是你的话,谁也不会阻拦吧?” 青宁并未说话,她只是看着宿兰时,一眨不眨,漆黑的眼睛如同深潭的表面,似乎可以映照出她内心的最深处。 宿兰时后退几步,她举起双手:“好吧好吧,是我想看。”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用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我被关在断愆崖十五年,梅见过什么大世面,只是想要去见见世面,我容易吗我?结果师弟师妹连这点愿望都不满足我……噫呜呜噫……” 说着,宿兰时露出一双眼睛看向青宁。 她神色依旧未变,眼中倒映着苍穹。 半晌:“白雪呢?” 【宁宁宁宁宁宁!】 一叠声的宁宁,青宁接过飞扑过来的白雪,从它口中拿出一根玉简。 她不动声色地在白雪身上擦了擦玉简上沾染的口水,脸上依旧一派平静,只有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的殷雪重,笑了一声。 青宁莫名感觉有些局促。 殷雪重之前在她面前确实以扮乖示弱为主,此次为了配合她的人设,稍微解放了些天性,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宿兰时嘤嘤呜呜的背景音还在继续,青宁本不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此时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凝滞。 楼沉玠的出现适时打破了这份暧昧的尴尬,他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眸中带着清浅的笑意,咬字依旧是怪异又有节奏的抑扬顿挫:“修身剑的修者千年难得一见,师尊又匆忙闭关并未意料到师妹竟也是身剑,说来也巧,这是我某次游历秘境之时得到了身剑玉简,没想到竟会有用上的一天。” “我的修为并不算多么出众,”楼沉玠此话并非自谦,他寻求突破元婴的契机已久,外出云游久未归宗原因之一便是在此,“我粗略看了看,并未看出什么毛病,师妹最好审慎使用。” 青宁的意识沉入玉简,发现玉简中的内容与温照夜昨日所给的并无二致。 她将两根玉简放在一起,看向楼沉玠:“多谢师兄,这根玉简与照夜师姐所给内容一模一样。” 楼沉玠闻言笑了笑,似是意外又似是意料之中,他笑得温和,却总像是隔着一层,如同雾里看花:“既是照夜师姐认可的,那师妹大可放心了。” 青宁倒无所谓楼沉玠的态度,倒不如说她对大多数人亦是如此,只是她自认会更恶劣些,楼沉玠是隔岸观火,她却会做那个引火人,只要她想。 此时并非修炼的时候,且玉简的内容也不需她多加修炼。 她常年避世剑冢,应对的最多的便是劫雷与剑,她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并不算弱,但具体到底到何种程度,青宁并不知。 楼沉玠想要做好一个师兄,摸清她的实力为她指点,青宁也想知道自己的实力到底几何。 “不用留手。” 她看向楼沉玠,照影自她背后腾空而出,发出“嗡”的一声铮鸣,分明是战意十足的动作,由她做来竟也如同深潭般无波无澜,白蓝红,在她身上安静又和谐地晕染,构成青宁特有的底色。 楼沉玠眼中的笑意更深切了些,他垂首抽出自己的本命伞剑【红尘】,一边再次询问:“当真?” 红尘是一把颇有风格的伞剑,伞面朝外与伞柄都是只是黑白水墨晕染,伞面内部则是红粉晕染的合欢,剑身是工笔勾勒的粉金合欢,簇在一起,望之便如临其境。 剑身自伞中抽出,伞便化作光点在剑柄上着了颜色。 楼沉玠道:“这是我亲手锻铸的伞剑,其名红尘。” 青宁以为这是什么比试前的仪式,于是她也介绍:“这是照影,它即是我之半身,并无特点。” 楼沉玠愣了愣,根本没想到会收到青宁这样的回答,他知道这位师妹避世久居,但万万没想到竟然避世到了这种程度。 竟觉得这是比试前必备的程序。 不过他“善意”地并未戳穿师妹的小小误解,而是出剑:“我是情修,于剑之一道大抵也不算太差,请指教,师妹。” 殷雪重一手抱着白雪,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一蓝一红的两道流光碰撞又分开。 宿兰时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夸大的哭腔,她坐在殷雪重旁边,正准备跟他挤一挤,被殷雪重轻淡的一瞥看过来,又挪着屁股躲远。 想了想又拉不下脸,宿兰时故作无意:“你不怕青宁受伤吗?” 若说之前殷雪重不过是云淡风轻的一瞥,这一眼便带着尸山血海般的杀气,宿兰时仿若看到了血流成河、万鬼哭嚎。 “你希望阿宁输?”殷雪重好似是笑着,他轻声问。 宿兰时打了个寒颤,她将头摇得飞快,话都简短了很多。 “哪里哪里?师弟怎的不信师姐吗?” 殷雪重却不再回答,他撑着下巴看着青宁,一手挠着白雪的下巴。 “平局。” 白雪应和似地也跟着“汪”了一声,它歪了歪头,后脚借着殷雪重的手臂发力,炮弹似的,直直向前冲去。 宿兰时还欲再说些什么,她的神色凝重起来。 青宁接住怀中的一团云朵,自白雪的耳朵摸到尾巴,战斗于她似乎只是呼吸一般的本能。 31. 恩怨分明黑月光(四) [] 执法堂。 执法堂堂主本已闭关,奈何青宁之事使乔林秋坚定了整顿执法堂乃至浮光宗的心,于是闭关的堂主被迫出关,从上到下整顿执法堂。 他本性刻板守旧不容徇私,不然也不会坐上执法堂堂主的位子,只是年岁渐大,人也逐渐被磨平了锐气。 执什么法?不如修炼。 操什么心?不如苟命。 此次处罚相关人员实在位高权重,虽已得乔林秋允准,其他人也下不了手,便只能由他这个堂主战战兢兢爱岗敬业。 “真、真的要打?”堂主再三确认。 “打?为什么不打?” 温照夜抱胸冷笑,再好脾气的人见到病患如此折腾自己都会暴躁起来,更何况乔林秋昨日刚被乔暮雪气得吐血,经她治了一夜才勉强恢复,如今又要受五十魂鞭,她面色惨白到冷肃,说出口的话也格外冷漠。 “打死了算我的,浮光宗宗主之名有多少人盯着呢,若没人想当,我来当。到时候枯骨浮光合并,就叫浮骨吧,浮的是你们宗主的累累白骨,多好听啊,别人看到听到了就能想到我们宗主,又怎么不算名垂青史呢?” 乔林秋有些无奈:“照夜,别胡闹。” 温照夜是真的想骂人了。 乔林秋知此时劝架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叹口气,又看向执法堂堂主:“不用顾忌我,别人怎么罚,便怎么罚吧,我身为宗主、父亲、师尊,便由我先来。” 堂主已经是个浮光宗的老人了,末法时代飞升无望,他送走了乔林秋的师尊,又看着乔林秋由意气风发变成这样萎靡的模样,如今他也即将寿尽,突然体会到了命运的无奈。 堂主叹了口气,他已许久未拿起魂鞭了,竟有几分生疏之感。 心性上的,肢体上的。 “那便,遵命。” 之前自罚的五十魂鞭乔林秋已受,伤口并未完全愈合,便又添五十魂鞭的新伤。 一鞭又一鞭,空气中只剩下乔林秋粗重的呼吸声。 血腥味被鞭子丝丝缕缕地勾出,愈发浓重、细密。 乔暮雪咬着嘴唇,她看着乔林秋苍白的脸色,又到他斑驳的后背,想要阻止,却想起仍有二十五鞭将要落到她的身上。 爹爹这样强都受不住,那她呢? 若是阻止,那她的二十五鞭会不会多出许多鞭,痛上许多倍? 她嗫嚅着,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依稀间听到一声叹息,她这才发现,对乔林秋的鞭刑竟在她的纠结中飞速度过。 乔暮雪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是对乔林秋的担心,两种情绪相互纠结,以至她根本不知到底是哪个情绪占了上风。 堂主要执行鞭刑,自不会不知这几人处罚的原因究竟为何,更何况温照夜早上对处刑原因全宗门进行了通报。 只是堂主并未想到,乔暮雪竟会冷漠至此。 分明她的父亲是为她受过,她却连一声求情都无,甚至视线都不敢落在乔林秋鲜血淋漓的后背上。 连苍执明与江筠寒都不如。 只是别人父亲都未说什么,堂主也只好强压下心中的不悦,道:“小姑娘,你过来,你爹既是代你受过,你爹受完刑,接下来就是你吧,父女一道,早受早点放松。” 温照夜控制着藤蔓,将乔林秋扶到一边,见乔林秋似要说些什么,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完好的肩膀:“不想死就别说话。” 于是乔林秋闭上了嘴,这是默许的意思。 温照夜轻声道:“若是师公知道……” 见乔林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温照夜笑着以眼神压退。 江筠寒思绪繁乱,一面担心乔林秋,但温照夜对他并无什么好脸色,尤自上回起,害怕若是现在过去询问,会影响到温照夜的情绪,继而耽误对乔林秋的治疗。 以及什么叫“不想死就闭嘴”,这大可能是温照夜威胁的夸大之语,但万一呢…… 在听到堂主让乔暮雪上前时,他确实认可更多,甚至对乔暮雪也有了几分怀疑。 他一直知道师妹会有自己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思,这很正常,没有完美的人,这样反倒显得师妹更加真实、更有烟火气。 毕竟是他自顾自为小师妹贴上标签在先,因为师妹达不到他强贴的标签就对她失望也太过荒谬了些。 他自己也并非完美,何必对他人有诸多苛求。 更何况,师妹曾经还救过他的命。 但如今,江筠寒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认为师妹这些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修者也是人,师妹只是自私自利的芸芸众生的一员,而已。 苍执明看着乔林秋,青宁所言确实不错,他幼时所见仅那一束光,便以为其余善意皆是矫饰下的诡计,但亲情当真能使人做到此种地步? 魂鞭不是假的,乔林秋的虚弱与失望也不是假的,甚至堂主对乔暮雪的不满也是如此真实。 那江筠寒缘何为他分担这一半的魂鞭,当真只是出于责任? 苍执明不解,乔暮雪所做的才是符合他认知中的利益最大化。 无人顾及得到害怕的乔暮雪。 乔暮雪彳亍着不愿上前,温照夜却注意到了,她控制着藤蔓探出,嗤笑着推了乔暮雪一把,正落入固定人的阵法之中。 “你爹都受了,孝顺的女儿还不赶上?” 她在“孝顺”这两字上加了重音,若是平时,乔暮雪定会不悦,但此时她却顾不上了。 鞭笞声响起,堂主毫不留情。 火辣的疼痛在背后蔓延开,乔暮雪后知后觉地抽了一口气,眼前一片朦胧。 温照夜不知从哪掏出一把蓝阗,只是随意向上一洒,蓝阗便均匀悬浮在空中,相互被雷电牵制。 温照夜控制着蓝阗中的劫雷向下,在乔林秋的背后炙烤,发出“滋滋”的声音。 乔暮雪几乎要痛得昏厥过去,但疼痛同样让她清醒得无法昏厥。 她隐约听到温照夜的声音:“你就多谢青宁吧。” 青宁?确实该谢,若不是她…… 乔暮雪的思绪逐渐漂浮。 竹醉峰。 楼沉玠在空中随手画了一笔,桃粉色 32. 恩怨分明黑月光(五) 《女主人设扮演中》全本免费阅读 [] 【宁宁,乔暮雪的娘亲是兽宗之人,只是在怀她时被魇族袭击,难产而亡,乔暮雪排斥兽宗,她外祖也对她心有芥蒂,便逐渐不来往了】 白雪的耳朵动了动,它咧开嘴巴傻傻地哈气,任谁也看不出这看上去可可爱爱的小狗竟有无数心眼。 青宁挠了挠白雪的下巴,看向乔林秋怀中的白狼:“这是你为她留的后路?” 白雪是青宁的灵兽也好宠物也好,乔林秋留下白雪本就不介意她听到。 他点点头,忽视掉堂主和两个徒弟惊讶的目光:“以暮雪的心性,我怕她在浮光宗无法立足。” “宗主女儿都无法立足,到兽宗就可以立足了?”殷雪重嗤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乔林秋的幻想,身体仿佛被不断撕扯成无数碎片,只有在青宁身周才能稍作缓解。 想要见血。 青宁并未被如此对待过,她沉默片刻,有些羡慕,但正因未被如此对待过,她的羡慕也只有一瞬,她知道殷雪重如今难受,靠近她才能缓解些许,便握住了他的手。 “若她不冒犯我,我亦不会关注到她。” 【恩怨分明黑月光完成进度:10%】 青宁神色平静地看着分明已经昏迷的乔暮雪,在听到她声音的一刹都耸起浑身的毛,吻部出现崎岖的褶皱,尾巴夹在两只后腿中间,发出低低呜呜的声音,这是生气想要攻击的姿态。 这是何等持之以恒令人敬佩的恨意,青宁古井无波的心都要为之生出些波澜,如果被恨的人不是她的话。 青宁自诩并未对乔暮雪做过什么,如今这般,双方感情实在有些不对等。 于是气氛尴尬地凝滞起来。 堂主并不懂年轻人的爱恨情仇,只是深感他们实在是朝气蓬勃。他亦曾听说过眼前这几人的身份,青宁常年练气,如今竟也筑了基,但也只是筑基,竟也不知缘何让乔林秋如此重视。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 此时气氛凝滞下来,他便对着江筠寒招招手:“过来,受刑吧,一百魂鞭。” 江筠寒二话不说地走了过去,苍执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有阻止。 堂主在内心摇了摇头。 鞭笞声响起,青宁突然道:“若她冒犯于我,即使是兽宗,我也不会惧。” 青宁这话虽说听着很像威胁,但乔林秋再知道不过,这不过是让他看好乔暮雪。 青宁这人,向来是恩怨分明又锱铢必较。 她为自己划定了一个范围,范围之内加加减减从不逾越。 有恩必报,有仇必清,互不相欠。 乔林秋突然有些好奇青宁与殷雪重的相处模式了,这是两个货真价实的疯子。 【恩怨分明黑月光完成进度:15%】 殷雪重意兴阑珊地看着江筠寒,之前就被他贯穿了左肩、本命灵剑反噬、又受到失去理智的他的一击,殷雪重掰着指头数了数,这样一看,好似他受的伤主要都来自他。 这样会感到愧疚? 笑话,他分明看得更起劲了些。 不过江筠寒确实能忍,没有之前的受伤,一般人受几魂鞭便要撑不住了,如今已经十来鞭落下,江筠寒竟也只是脸色白了些。 殷雪重突然往旁边移了一步,挡住了江筠寒的视线,他挑了挑眉,第一次看到所谓眉目舒朗清风朗月的所谓大师兄的眼中出现了比悔恨更加晦暗的情绪——嫉妒。 但那情绪如同轻烟般迅速消散,若非殷雪重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只怕会是以为这不过是一场错觉。 青宁看向悬浮的蓝阗,她竟不知蓝阗竟然有此等用处,不过她受伤后会迅速恢复至未受伤的状态,他人却不能。 如此想着,她看向乔林秋:“过段时间我会去藏宝阁。” 雷霆未散,青宁抽出握着殷雪重的手,探入滚滚雷霆中,随手薅了一把蓝阗,递给温照夜。 “若你需要?” 多多益善,温照夜毫不客气地笑纳。 “只是有一条,蓝阗不得用于治疗乔暮雪与苍执明。” 这本就是他们应当受到的处罚,以蓝阗来治疗又算什么? 【恩怨分明黑月光完成进度:20%】 温照夜点点头,自是如此。 只是…… 她神色莫名地看着手中这一捧足以生死人肉白骨的蓝阗,也不知青宁是以何种秘法将劫雷封印在小小的花朵中。 劫雷固然凶险,但亦蕴含有无数生机,不然也不会有劫雷锻体之说了。 发现劫雷能锻体简单,但将劫雷对□□的刺激缩减到几乎没有只剩下纯粹的生机,古往今来却只有青宁一人。 如此,重光尊者大抵也有了一线生机。 宿兰时是发自内心喜欢丹医之道,不然也不会仅仅一晚便能见猎心喜发现蓝阗的功用。 毕竟在此之前,青宁只是将它当成雷池的装饰。 “这些,不用逞强的……”温照夜笑了笑,浅粉色的眸子实在温柔,望之便如同置身阳光下的花海。 殷雪重“啧”了一声:“给你就给你,哪儿那么多话?” 温照夜心情好,暂时不与他计较,她控制着蓝阗中的雷霆,在乔林秋筋络中游走、修复。 术业有专攻,青宁并不觉得自己会学会,若是将这些人的筋络解剖、剥离,她倒是十分娴熟。 脑海中莫名闪过这样的想法,青宁并未深究。 “值得吗?不管是你,还是……”江筠寒的名字青宁并未说出,只是大家却都知晓。 乔林秋忍着身体中被蚂蚁啃噬般密密麻麻又痛又痒的奇怪感觉:“为人父母,总是要为自己的孩子多做打算的。” 江筠寒意识模糊间听到青宁问了这一句,他想扯起笑,但着实困难。 空气于是又安静下来,苍执明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江筠寒,像是为了验证什么。 “我是师兄,这是我的责任。”江筠寒竭力抑制住到嘴的□□,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呼吸,让语气平缓下来。 苍执明被烫到一般垂下眼去。 从始至终,江筠寒甚至没有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怨怼。 为什么呢? 不同于苍执明近乎仓皇的逃避,青宁见过许多情绪,恶意居多但也不乏善意,她始终不沾染丝毫。 正如乔林秋对乔暮雪的父爱,她虽心生触动,但也只是触动,若是可以选择是否拥有这份感情,青宁也会是抗拒居多,还是置身事外更有意思些。 白雪在她怀中打了个哈欠,青宁想起自己的人设,于是看向苍执明,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如此,你也认为是矫饰伪装吗?” 【恩怨分明黑月光完成进度:25%】 她并无为江筠寒说话的意思,只是苍执明的鸵鸟心态实在可怜又有趣,青宁不介意让他更有趣一些。 殷雪重见她说完便拉着她向外走。 “阿宁若是想要看也可以的。” 青宁:。 “阿宁既可在劫雷中来去自如,我们直接回剑冢吧。 33. 恩怨分明黑月光(六) 《女主人设扮演中》全本免费阅读 [] 青宁初初并未适应劫雷,通常是被劫雷劈得晕头转向,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在完全陌生的地方。 大多都在渡劫。 若有求生意识,青宁便顺手救下;若连求生意识都无,她也不会多此一举。 此人便是她所救下的人之一。 只是青宁救人也是迷迷瞪瞪的状态,根本不会记得救下的到底系谁。 江筠寒是在她已经能熟练运用劫雷穿越空间后所救,意识自然也清醒。 即使此人以传信灵蝶追踪到此处,青宁也不知灵蝶的另一端到底姓甚名谁。 甚至两人灵蝶往来将近十三年,青宁也不知对面到底是男是女,只知对方大抵家底颇丰。 两人的聊天十分泛泛,因为隔着一段时间才能收到,往往是各说各的,再顺手给出些自己手头的东西,竟也鸡同鸭讲地一直到了现在。 对方亦曾给过青宁许多灵蝶,青宁当时也委实无聊,放出去许多,有些杳无音信,有些回应了寥寥几句便断了音讯。 本就是无聊打发时间下的举动,音讯有无其实她都不是特别在意。 苍执明亦是其中之一。 殷雪重忍痛抬眼:“又是她?” 对方大抵与殷雪重熟识,否则以殷雪重的性子,虽不会干涉青宁的活动,但大抵会在之后可怜巴巴地说着劫雷扰人了。 更遑论还三番五次怂恿她敲诈对方几笔。 青宁自不会如此,与对方也不过保持着时不时传讯两句的君子之交。 殷雪重得到青宁允准来到剑冢深处也不过几天,却已将剑冢深处摸得比青宁还要熟悉。 白雪自她的怀中一蹬,“汪呜”的一声跳到殷雪重怀中,他表面嫌弃。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白雪被这么说也不恼,双眼皮眨了眨,咧开嘴,快乐地摆起了尾巴。 殷雪重低头看着白雪,面上嫌弃,摸狗的动作却不停。 青宁看着眼前的雷池,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雪重摸着白雪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神情罕见地有了些慌张。 琉璃色的瞳孔氤氲了些许水色,眼尾也飞上了红晕,少年蹙着眉,对自己可怜巴巴的表情似乎一无所知,他抬头望向青宁,手里虚虚托着白雪已经半透明的尾巴。 “阿宁,白雪的尾巴……” 殷雪重话音刚落,半透明的尾巴就迅速蔓延,白雪的后退亦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白雪仿若丝毫不知,它的耳朵时而竖起时而向后压平,看着青宁,“汪”了一声。 【宁宁没事哒,只是我要补充些劫雷】 青宁:。 在系统出声前,青宁亦被吓到面色空白,听到系统的话,青宁转过身,从殷雪重怀中揪起系统的尾巴,系统无辜地对着她歪歪头。 “汪?” 走起吧你。 青宁冷不丁拽着系统的尾巴将它丢到了雷池中,伴随着系统一声既兴奋又害怕的背景音,她冷静道:“无事。” 数日未有劫云覆盖的剑冢再次被滚滚劫雷覆盖,劫雷劈下,不断汇入青宁眼前这一汪雷池中。 殷雪重放下心来,他撑起下巴看着青宁,竟发现青宁不知何时鼻尖也渗出了些许冷汗,她自己倒是茫然不知的样子,眼睛紧紧地盯着雷池中的白雪,生怕再出了什么意外。 是强行镇定下来的啊。 真可爱。 他又看了看雷池中的白雪,冷不丁开口。 “所以这就是让你进行角色扮演的元凶?” 白雪在雷池中快乐狗刨的动作停住了,它转过头来,故作无辜地歪了歪头:“汪呜?” 殷雪重本也只是猜测,白雪出现得实在太过巧合,而寻常妖兽,劫雷锻体便已经足够骇人听闻,白雪更是由劫雷内化而成的躯体。 若只是单纯的劫雷,哪怕是蓝阗那种劫雷所化之物,都会让他的疼痛加剧。 但白雪却不然,殷雪重试探再三,甚至再三将它抱在怀中,疼痛都不会加剧分毫,那便只能说,白雪约束了劫雷,它本身是比劫雷更加高的存在。 那是什么呢? 他没来由想到是约束青宁必须进行角色扮演的东西。 如今看来,他猜对了。 青宁点头:“确实。” 殷雪重分明忍着痛,嘴角却勾起,他道:“真好啊。” 什么真好,他却并未说,只是火焰凝成锁链将雷池中的白雪彻底捆绑,不过瞬间,他便出现在劫雷中,掐着白雪的脖子。 劫雷迅速在殷雪重的身上蔓延,他忍着痛意眼睛被刺激得泪眼朦胧,学着白雪的样子歪了歪头,明明是杀人的动作,殷雪重做起来却有些可怜,一滴眼泪随着他歪头的动作触目惊心地从眼尾落下,在雷池中迅速蒸发。 “需要我杀了它吗,阿宁?” 【宁宁宁宁救我狗命QAQ】 青宁哑然,殷雪重虽逐渐在她面前暴露本性,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见会有这样的发展。 “不用。” 殷雪重听着青宁的声音,她好似对他与系统如何根本无动于衷,依旧是隔岸观火的冷淡模样。 “靠着我。”声音渐近。 殷雪重嘴角勾起,他将自己的浑身力气都放在了青宁身上。 青宁左手一只白雪,右手一只比她还大的殷雪重,倒也不费力,只是麻烦,将两个东西拖到了雷池外。 白雪经此一遭,对殷雪重终于害怕起来,它躲在青宁怀中嘤嘤呜呜。 【宁宁宁宁,他好凶QAQ】 青宁低头看着斜眼看殷雪重的白雪,莫名闻到了一股茶香。 她拍了拍白雪,见它不是真的害怕便将白雪放在了一边,道:“他看不到。” 白雪斜眼看人的动作一僵,它心虚地压了压尾巴,又跳回雷池中。 殷雪重轻嗤一声,被青宁戳了戳肩膀,又可怜兮兮起来:“疼疼疼,宁宁。” 青宁并未理会,她看着殷雪重,为他擦去眼中的生理性泪水。 青宁的模样逐渐在殷雪重眼中清晰起来,很近,很白,冬日冷雨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像是雪做的人。 冰冷的、易碎的。 她在他的眼尾处按了按,漆黑的瞳孔对上琉璃艳色:“白雪是我的家人。” 殷雪重本想问“那我呢”,话到嘴边却又不敢问。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糊弄过去,就听到青宁说:“跟你一样。” 心情于是又枯叶似地打着旋儿飘扬起来,开心又难过。 是家人,但只是家人。 旋即他又自我安慰:青宁并不知如何区分感情,无论是爱情、亲情、友情甚至怜悯之情在之前都被她分类为有趣。 如今也算是进步,好歹不再是“有趣”的人了。 眼尾又被按了按,然后是眼球,殷雪重闭上眼睛,只感觉青 34. 恩怨分明黑月光(七) 《女主人设扮演中》全本免费阅读 [] 青宁对于外物并不在意,尤其是在照影剑回归之后。 藏宝阁一诺楼沉玠都比她惦记得更多。 “师妹,今天需要师兄带你去藏宝阁一观吗?” 虽然与楼沉玠的初见十分唬人,一幅高高在上不入凡尘的神佛模样,这几日青宁也算管中窥豹略微对楼沉玠的性格有所了解,爱看热闹这一条就将他与神佛彻底划分开来。 她看着眼前云雾缭绕的藏宝阁,浮光宗自诩有底蕴的大宗,装饰自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奢华,而是低调的张扬。 亭台楼阁,多以万年雷击木、清心灵玉为基石,脚下铺开的阶梯,也并非凡间玉石,而是以上品灵石为基,上铺骨玉。 虽名为骨玉,却是冰蓝色,若在炼器时加入少许骨玉,炼制的灵器硬度便能大幅提升且兼顾韧劲。 价值连城。 若非浮光宗威慑在此,只怕会有贫困潦倒的修者前来窃玉。 青宁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回复楼沉玠。 “不用,我已到藏宝阁。” 藏宝阁并非时常开放,通常在一个月的最后五日开放。 一是取自藏宝阁珍宝珍贵来之不易之意,二则是,藏宝阁并不似剑冢,大多宝物都无甚攻击性,需有人守卫震慑弟子,既无威慑,预期利益又过大,无异于钓鱼执法。 藏宝阁守卫多为修为较高的弟子或执事执行任务,若常日开放,守卫人手不足无法调度,于是便折中取月底五日。 只是若是收纳弟子自愿上交以换取任务点的宝物,藏宝阁倒是可以全日无休。 今日正是月底。 青宁走在前方,殷雪重抱着白雪,白雪在殷雪重怀中转过身来,嘴巴破天荒地闭上了,黑豆眼滴溜溜地到处转。 藏宝阁门口便有登记弟子,她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登记台上转着笔。 见到有人来,她也并不热络,直到青宁走到登记台面前,她才道:“报上名来。” “青宁。” 弟子这才抬眼,她对着身后打了个招呼:“有客人来了,我去接客,你替我登记一下。” “进来一个人你去接引,再叫下一个替你就是。” 青宁:。 女子带着一只笔一根玉简走出登记台,她身上是素白的弟子服,并无什么装饰,好奇地打量着青宁。 “我是白霜行。”她不再说话。 “我是青宁,这是白雪,抱着白雪的是殷雪重。” 白霜行的视线只在殷雪重与白雪上扫了扫便又回到了青宁身上,□□但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半晌,她道:“你跟传言不太一样。” 青宁笑了笑,想起自己的人设,她反问道:“仅仅一面之缘,你又如何知道我与传闻是否一致呢?” 【恩怨分明黑月光完成进度:32%】 白霜行想了想,感觉脑袋有些痒,好像要长出脑子了,她本就是随口一说,深想实在不适合她这种只想混日子的修二代。 于是她道:“那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的。” 似是要岔开话题,她看了看手中的玉简:“哇!十件!” 白霜行的语气又加快了些,变得只有熟练毫无灵魂,像是说了千百遍:“灵宝有灵选择灵宝是双向选择,若不顾意愿强行让灵宝择主,会被藏宝阁拉入黑名单。” 白雪“汪”了一声,又让白霜行注入灵魂,她似是想摸一下,但估计殷雪重,又飞快收回视线。只道:“请跟我来。” 藏宝阁九曲回肠,白霜行引着青宁几人越走越深。 似是害怕引起误会,白霜行道:“藏宝阁的空间是重叠的,在同一空间不同入口进入的人互不干扰也无法感知,这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想别人知道自己与何等灵宝订立了契约。” 她并未过多解释,青宁却了然。 一则是作为自己的底牌,二来则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所获得灵宝的等次排名几何,有好的也有更好的,有次的也有更次的,若知等次,便有比较;一有比较,便易生争端。 殷雪重扫视周围:“这阵法倒是精妙。” 白霜行头也不回:“多谢啊。” 气氛凝滞片刻,白霜行也不是特别在意,她是混日子的,做好本职工作已是她有良心了,搞气氛这种附带价值恕她难以胜任。 得加灵石。 不过她好像也不缺灵石,那算了。 想了想,她还是解释道:“这阵法是我爹设计出来的,不然也轮不到我坐这清闲的位置。” 她对自己走后门一事颇为坦然,不管大宗门还是小宗门,水至清则无鱼,况且这个位置确实不需要太多能力,她哪怕是时常摸鱼都足以胜任。 不过大宗门人多,一个平凡的位置都有无数的人翘首以盼,这时候当然择优而选,久而久之,便提高了这个岗位的门槛。 杀鸡用牛刀。 白霜行并不热衷人际,上班她的价值就是上班,搞好人际也不会给她加工资,至于升职? 她心里门儿清,她能力也不算多优秀,爹爹虽有点实力但却比上不足,中不溜秋不上不下,升职根本轮不到她。 若非青宁实在是个话题人物,殷雪重又有暴戾杀人的谣言在前,她根本不会多说。 “到了。”她以玉简贴在雷击木墙上的玉石凹槽处,再次提醒:“双向选择,十件灵宝。” 金色的波光自玉石凹槽处漾开,白霜行在波光中用手摆了摆,荡起一阵涟漪。 “进去吧,藏宝阁就这一个空间,只是你们看不到其他人,其他人也看不到你们。” 青宁踏入这片空间,殷雪重抱着白雪紧随其后。白霜行本欲只在门口等待,不一会儿却从传送门中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白霜行:艹,要加班。 她看了看不断闪烁的玉简,闭上眼睛,绝望地踏了进去。 阵法确实神奇,青宁看着房间内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灵宝,眼前展开一副金色的书卷,书卷上密密麻麻都是灵宝的名字,并无等阶,亦无排名。 青宁看着书卷上诸如“吞天瓶”“伏魔旗”“地煞天罡鼎”之类的分明是夸大无数倍的修辞之名。 确实是看眼缘。 青宁正欲轻点书卷上的“绛雪环”,却见书卷上的字体飞速抖动,不过须臾,便在书卷上游走起来,书卷上游走的部分灵宝名字牵系着灵宝的实体,灵宝星子般在藏宝阁的空处散落、漂移。 连带着藏宝阁都地动山摇。 青宁听到了熟悉的劫雷声,眼前的一切迷雾般散开,青宁看到 35. 恩怨分明黑月光(八) 《女主人设扮演中》全本免费阅读 [] 白霜行说完也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直接断了与那边的联系。 她吐出一口气:“诶呀,爽了。” 似乎这才意识到还有人在,白霜行脸微红,她解释道:“藏宝阁因为其特殊性,我们是会看到听到其他空间的场景的,并且可以选择是否进行双向沟通。不过我一般都是这样,输出后就拉黑。” “比较爽。”她的声音逐渐降低,到最后一句又理直气壮起来,可见是当真舒适了。 青宁冷不丁道:“我前几日确实去过执法堂。” 她看着白霜行的脸色僵住了,她呆滞地“啊”了一声。 “但剑冢已无劫雷不是吗,不然宗主也不会让你出去做任务。”她很快反应过来。 她顿了顿,垂眸看向弟子所在的地方,阵法异常,她虽可以单方面切断与他们的传音,但画面与声音却依旧能传到这里。 大抵不知发声的到底是谁,他们十分默契地安静下来,只是为了维持稀薄的面子,亦或是漫天飞舞的灵宝诱惑力实在太大,他们依旧顽强地留了下来。 青宁竟不知,自己竟如此备受关注。 “况且,”白霜行又道,“就当是为我自己发言了吧,我虽在藏宝阁颇为嚣张,但在此之外,我都是谨言慎行,亦不乏有人认为若是他坐到我这位置,能做得比我更好。只是若当真如此,他又怎会只是在此口头说说呢?” 宗门中自然不乏清醒之人,只是声音太过微弱,被席卷的浪潮淹没,只有在潮水退却之际,才显出星星点点萤火般微弱的存在感来。 白霜行抬起头来,看向始终平静的青宁:“你听到这样的话,难道不会生气吗?” 青宁垂眸,她亦看着诸多或走或留或议论的弟子:“能不配位,多有非议太过正常,有人想要取而代之、认为我上我也行实属人之长情,只是……” 她的话留有余地,殷雪重却不然,他接过青宁的话:“只是我上我也行大多也不过是无能之人的臆想罢了。” 白霜行哑然,她并无说出这种话的底气,她又看向青宁,青宁垂着眸,白霜行恍惚间竟觉得她如同庙堂中俯视人间百态的神佛,她眨眨眼,却见青宁的视线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依旧无波无澜,只是大抵对殷雪重的话也是认同的。 还真是高高在上啊。 白霜行自嘲地笑了笑,却见议论青宁的几个人又吵闹起来。 “你推我做甚?” “分明是你绊我!” “好啊你,是不是想独吞这些灵宝?!” 白霜行抬头看向殷雪重,他收回恶作剧的手,带着恶意的目光在向她看过来时归于平静,只是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被你发现了啊”的嚣张又肆意的笑。 有恃无恐。 怀里的狗似主人型,嘴角咧出憨厚的笑,一副“你不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模样。 “殷雪重,白雪,不得无礼。” 白霜行却分明从青宁的嘴角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笑意。 是笑什么呢? 殷雪重的护短幼稚还是那些人的愚蠢? 【恩怨分明黑月光人设完成进度:35%】 藏宝阁闹哄哄的所有人突然一静。 奇异的咬字声响起,神圣又温柔,足以荡涤心灵:“安静。” “楼师兄?”青宁轻声问道。 难怪楼沉玠询问她是否要陪同,不过她答应与否好似并不重要。 白霜行点点头,这才想起:“楼师兄好像是师妹你的亲传师兄吧。 青宁抬头望着平静下来的灵宝,它们被震慑在原地,但又蠢蠢欲动。 “确实。 殷雪重亦望着头顶的灵宝,他伸出手,电光在他指尖跳跃又射出,在灵宝间织成相互制约的大网。 他漫不经心,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杀门弟子共四人,楼沉玠、宿兰时、宁宁与我。” 杀门? 白霜行虽好奇,但也知道什么更为重要。 她道:“多谢。” 楼沉玠的修为只能暂时压制灵宝,殷雪重若不出手,不过片刻,灵宝便会挣开,想必楼沉玠也是因为有他在此,所以格外淡定,甚至并未向上通报此事。 “这是希望我说出去吗?”白霜行十分谨慎。 殷雪重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我只是被乔林秋替重光教养,依旧是杀门弟子。” 白霜行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她强压下激动,点头。 “嗯。” 书卷上的部分灵宝的名字从书卷上脱离,整齐有序地摆放在青宁面前,然后又依次脱离整体而出,绕着青宁转了一圈。 青宁莫名从这些金光中看出些诱哄她的意思。 白霜行眯着眼睛:“清影镯,可在练虚大能前隐藏人的踪迹,练气期即可使用,嗯。” 她顿了顿,看向青宁,快速道:“是大师兄外出做任务带回。”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练虚、大乘。 练虚者也并无多少人,练气即可驱动,确实是无上至宝。 青宁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倒是殷雪重挑了挑眉,白雪“汪”地应和了一声,豆豆眼看向白霜行,尾巴快乐地摆动,耳朵也极为灵活地忽而压下忽而耸起。 好、好可爱! “空白玉简?”白霜行有些疑问,她点开空白玉简的文字介绍,“嗯,空白玉简,里面的内容已不知为何消失大半,嗯,大师兄外出任务时带回。” “九转丹,生死人肉白骨,嗯,大师兄外出任务时带回。” “佳肴,可自动上菜?噗,”说到这里,白霜行笑了一下,随后咳嗽两声,继续,“大师兄外出任务时带回。” 悬浮的字体再次被打乱,白霜行的视线顿住了,她落在无数金色字体组成的两个大字上,无形的压力倾斜而出。白霜行嘴唇瞬间变得惨白,她几乎是颤抖着以气声念出这两个字。 藏宝阁外突然雷声大作,天地皆动荡,白霜行的声音被淹没在其中。 “无常。”她说。 【恩怨分明黑月光人设完成进度:50%】 —————— 宗主殿。 乔林秋的伤口已被青宁提供的蓝阗治好了大半,只是魂鞭非同寻常,即使有蓝阗中劫雷的刺激,且乔林秋本就有致命的旧伤,仍需要静养。 江筠寒知道乔林秋需要静养,只是有个问题实在是挠心挠肺, 36. 恩怨分明黑月光(九) 《女主人设扮演中》全本免费阅读 [] “何为‘无常’?”青宁问道。 白霜行愣了愣,突然想起来青宁正是出事那一年重光尊者收下的弟子,出事后一两日便收下了青宁,又因有所顿悟被迫闭关。 这并无什么不能说的,只是经历过那一场大劫之人没有人愿意回忆,以至于新收的弟子几乎无人知晓这件事。 她看向殷雪重,见他并无阻拦之色,似乎也想听听她的一家之言。 便深吸一口气道:“十七年前魇族大肆降临修真界宗派所在之处,以浮光宗为最,若非宗主当年以秘法及时压下,只怕要血流成河。” 似是想起当时的场面,白霜行又吸了口气:“便是为这‘无常’。” “抱歉师妹,”白霜行脸上的神色正经许多,一改之前颓靡的样子,“我要禀告宗主此事。” 在白霜行离开的时候,殷雪重走近,看着眼前的“无常”两个大字,指腹轻触在字面上漾起波纹。 “人生易尽朝露曦,世事无常坏陂复①。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然非情之至②。转一定为不一定,化不可能为可能。这便是无常。” “听上去好似并无什么攻击力。”青宁哑然,总觉得这种形容好似十分耳熟,耳边似乎传来怯怯又莫名笃定的女声,忽远又忽近,最终与眼前字体一般,彻底散开。 “这绝非江筠寒带回吧。”实在是之前出现名字的灵宝与江筠寒带回的灵宝重合率过分高了。 组成“无常”的字体散开,眼前又恢复成了其他各种灵宝的名字。 “谁知道呢。”殷雪重语气凉凉,他随手点了点眼前的灵宝名字,便有一条红绫被他的雷系灵力牵引到他的手心,他细细端详片刻。 红绫一头向着青宁,搞怪地搞出各种形状。 更像逗孩子了。 青宁:。 烟霞出鞘,周围的金光便黯淡许多。 霞光竟比字符的金光更耀耀。 烟霞一出,青宁体内的照影便蠢蠢欲动,她注意到,金光的黯淡并非她的错觉,而是那些字符,甚至漫天灵宝,都开始自行避让。 殷雪重捏住红绫的一截,红绫便安静下来,只是边角向着青宁翘起又放下,被展开与烟霞并列放在了她的面前。 “注入你的灵气。”他看着青宁道。 青宁挑眉:“你的不行?” 殷雪重一眨不眨,他看着她,琉璃瞳倒映着霞光漫天、金光粼粼,像是星子散落在红尘的一场幻梦中。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字一顿,重音极其奇怪:“我的灵力,确实不行。” 青宁莫名觉得有些脸热,她眨了眨眼,将脸上的热意眨落,低头为红绫注入灵力。 殷雪重笑了一声,胸腔都在颤动。 他亦将自己的灵力注入烟霞中,霞光流转,彩色的霞光流向烟霞剑身底部,与红绫上水渍般的红痕共同显出它们原本的样子。 “汪汪!” 【是亭子耶!】 确实,光华褪去,红绫与烟霞的地步都出现了一座精巧的亭台花纹。 烟霞猛地震动起来,照影自青宁的手心飞出,与烟霞并列。 在照影的底部,亦出现了同样的亭台花纹。 “看来并非是大师兄之功,而是阿宁你之功了。”殷雪重似是在笑,咬牙切齿地笑。 他正准备再试,却见白霜行进来,于是只好作罢。 “师叔如何回答?” 他改口倒是快。 白霜行顿了顿,道:“宗主说,让师妹试上一试。” 空间顿时炽热起来。 殷雪重的指尖燃起了火焰,雷光不断在他指尖跳跃,他笑得森然又恣意。 “正好,我与青宁皆是魇杀,师兄是魇渡,若真有什么不识趣的东西出来,我们也足够了。” 白霜行哑然,她虽听说青宁已筑基的消息,青宁是魇杀一事却从未广而告之。 她又想到什么,这三人似乎都是杀门之人,宿兰时虽足不出户,但能从断愆崖出来想必也非同寻常。 杀门,竟是这个意思么…… 她哑然。 若是她,只怕是要大肆宣扬了,如何能够蛰伏十七年? 十七年来被人肆意污蔑,连她都觉得颇为艰难,偏偏青宁无事人一样,这是何等强大的心脏啊。 取无常之事,宗主既都同意了,她,好像,大概,也没什么反对的余地。 她想离开,但不知为何,今日就如此敬业了,脚跟被钉住了一样,一步也挪不开。 白霜行:草。 藏宝阁却突然传开一阵波动。 温照夜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若非熟悉她的人,决计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问题。 “喂喂?在听吗?这里插播一则感谢,执法堂堂主特来感谢青宁,一句话点醒他多年以来的困惑,也因此,近日的雷劫大家不必恐慌,是执法堂堂主在渡大乘劫。因大乘劫颇有凶险,尚未渡完劫便特地发来感谢。” 温照夜顿了顿,青宁明知看不见,但还是抬头。 “堂主说,”温照夜咳嗽一声,模拟堂主的声线,“我本应该寿尽,但青宁却点醒了我,让我有了突破之机,她便是我之救命恩人,若再有说她是天弃之女、将劫雷归咎于她的,大可来执法堂找我!” 执法堂堂主这些年虽不见锋芒,但执法堂却依旧威名赫赫,作为掌管执法堂之人,在弟子的心中他倒被异化得比执法堂更加刻板、更加威严、也更加不近人情。 他这话倒是恰如其分,瞬间便将灵宝与劫雷引起的异动压下。 “无常”异象只在青宁所在的空间显示,其他的空间依旧是灵宝漫天的模样。 不然即使是执法堂堂主对天弃之女表达感谢,异动也不会被如此轻易压下。 执法堂堂主大抵也并非如此张扬之人,如此作为,一是为青宁打抱不平;更多当是乔林秋授意,以大乘劫压下无常出世的异动。 白霜行哑然,青宁确实刚刚说了她去了执法堂,但并未说她竟是去做如此壮举的。 她看向之前议论青宁天弃之女的二人,空间间单方面透视的障壁并未修复,此时依旧可以看到他们。 他们被隔空打了一巴掌,脸色都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 不止一巴掌,她批评过,楼沉玠说过,殷雪重也恶作剧过,如今再来一重。 脸都抽肿了。 37. 恩怨分明黑月光(十) 《女主人设扮演中》全本免费阅读 [] 殷雪重才不管白雪到底有多可怜可爱,他又抖了抖,发泄似地一手在白雪的头上搓来搓去,将它揉成一朵七扭八歪的蒲公英。 白雪理亏在先,一动不敢动,任殷雪重揉捏,只是断断续续发出“汪呜”的奶音,意图转移殷雪重注意。 【宁宁,现在的你暂时无法掌握“无常”,暴露风险也太高,就由我先保管啦】 “你没什么感觉吗?” 系统高兴起来,它以粉嫩嫩前爪捧着毛茸茸的圆脸,鼓胀的小狗肚子对着殷雪重,扭来捏去地害羞起来。 【宁宁你担心我欸,我就是有点撑,嗝儿】 说完白雪便打了个嗝,它很是惊讶,睁大漆黑的豆豆眼,就连毛茸茸的狗脸上都能看出它的表情,然后便是一连串的打嗝声。 再凝重的气氛如今也凝重不起来了,殷雪重戳了戳白雪的肚子。 “你这团子,胃口还挺大。” 青宁亦注意到,在白雪将无常吞吃入腹的刹那,劫雷也逐渐消退了。 皓月殿。 未免乔林秋又被乔暮雪气到,温照夜亦直言有乔暮雪在身边影响治愈能力的发挥,乔暮雪在被执行完二十五魂鞭后便由月皎接回皓月殿。 乔林秋终于意识到弟子之间错综复杂关系的毁灭性危害,特令月皎单独看顾乔暮雪,不管是江筠寒还是苍执明,亦或是其他人,都不得前来探望。 到底是自己疼宠了十七年的弟子,月皎看着乔暮雪自一个小小的白团长成如今的少女模样,即使乔暮雪有错处,但见她伤得如此厉害,月皎也是疼惜更多。 乔暮雪躺在床上,二十五魂鞭早已让她昏迷不醒,只是即使失去意识,她口中还是止不住地喃喃:“娘亲、我好疼。” 想起温和的师姐,月皎心中又是一疼。 她拨开乔暮雪脖颈上湿漉漉的头发,藏宝阁处劫雷滚滚,她并未在意。 只是轻声自言自语,似乎带着笑意:“青宁这姑娘还真是声势浩大。” 直至一声炸响,将她的心都抛起来掂了掂。 她几乎是颤抖着吐出那两个字,抬头看向藏宝阁所在:“无、常。” 放在乔暮雪脖子上为她擦去头发的手突然被一股巨力扼住,月皎低下头,对上乔暮雪无神的双眼。 “何为无常?” —————— “那,还还取灵宝吗?” 青宁面色依旧平静,她好似对自己被无常认主之事毫无波澜。 “既是承诺,为何不要?” 白霜行有些悻悻:也对,青宁的灵兽都可吞下无常而无丝毫异常,好像如此平淡也是理所应当。虽然她并非有意打脸,但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属实是看得她酣畅淋漓。 【恩怨分明黑月光人设完成进度:55%】 白霜行旋即又高兴起来,社畜就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更何况人与人的差距本就存在,如今她也算是沾了光。 她的眼神亮晶晶地看向青宁:“能不能握一下我的手。” 虽说有点奇怪,但青宁并未拒绝,她眨眨眼,白霜行竟从她没有表情的神色中看出几分呆愣的可爱。 呜呜呜。 怎么会有人污蔑这样的青宁,他们有良心吗?没有! 白霜行看着青宁的手落下,落在她掌心合成的狭小空间中。 青宁的手纤细却有力,带着虎口与指尖带着并不细腻的茧子,冰冰凉凉的像是璞玉。 殷雪重的眼神要将她穿透了,未免自己显得太过奇怪,白霜行只是从心地搓了搓,便立即放开手。 青宁问了问殷雪重:“你可有什么需要的?” 殷雪重并不注重外物,自是不需要这些,但是是青宁所赠,那便不同,他以雷电引来之前青宁注入灵气的红绫,红绫在他手中缩小成缎带的形状。 “就这个吧,阿宁你替我绑。” 不用青宁多说,殷雪重便在青宁面前半蹲下身,侧着看向她。 白霜行捂住了嘴,这不就是《被高冷师兄退婚后我和暴娇师弟在一起了》的剧情吗?! 啊啊啊! 又看了看自己,白霜行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她有爹爹,爹爹无论如何都会站在她的身后,她也并无多强烈的欲望,平平淡淡活下去就行。 如此想着,白霜行又平静下来。 却见这漫天灵宝,竟有两个飞到了她的跟前。 左边是一口青色的小钟,古朴又厚重;右边是一汪碧色的青镯,似竹节环绕。 白霜行不自觉念出这两样灵宝的名字:“鳞行,霜青。” 鳞行便是那一口青钟,可防御大乘全力五击,更可拆成灵甲聚集灵气,使得主人攻击力大幅提升。 霜青则更偏重攻击,环绕的竹节可生枝叶,分有毒与无毒,主人心念一动,竹叶便漫天泼洒而出,即使是化神也难防,且只要有灵力便可反复驱动,只是需有一炷香的冷却时间。 青宁为殷雪重绑好束发带,一白一红,颇为花哨。 “想要?” 白霜行涨红了脸,她只是藏宝阁一普通弟子,沾了家长的光才在这里有一席之地,其他的与其他弟子并无差别,这两样灵宝,一为天阶级一为地阶,她并无功绩,断断受不起。 殷雪重笑:“想要就收着,这于我们只是摆设,你说不想要,阿宁便当真会以为你不想要不会再问了。” 白霜行心里有些虚,这种天降馅饼的事让她既喜且忧,见青宁当真不在意,她便道:“那就多谢师妹了,若有需要师姐的地方,尽可开口。” 灵宝只有简单的介绍并无品阶,本就是双向选择,然得灵宝青眼的少之又少,根本无需比较再三。 似青宁这般几乎想要摆烂地随意勾选的古往今来也只有她一个。 楼沉玠既在此处,青宁抬头:“师兄,你可有想要的?” 楼沉玠的声音带了笑意,又夹杂着欣喜,颇有些辛辛苦苦拉扯的孩子长大了收到了孩子礼物的欣慰。 他大抵能猜出青宁此问的原因,于是提点道“兰时经常念叨,若是有人代笔就好了;而师尊,对卜算一道颇为感兴趣。师妹不若留下这些名额,等以后再论。” 青宁便问向白霜行:“可有类似能将人的意识细化的灵宝?” 白霜行思索片刻:“人的意识就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细化倒做不到,只是有可以进行推演并化于纸上的灵宝。” 青宁凭感觉指向不断浮动的金色名称中的一个,正是白霜行所言。 “万壑。” 白霜行悚然一惊,她并不认为这是巧合。 刚开始灵宝异动她或会认为是青宁实在讨喜,之后的无常、飞 38. 恩怨分明黑月光(十一) 《女主人设扮演中》全本免费阅读 [] 即使白霜行不说,青宁与殷雪重也会与乔林秋说一下。 或迟或早的事。 即使白霜行不介绍“无常”,见到无常闹出的动静,青宁也不会以为无常是凡品。 殷雪重一直很沉默,就连白雪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了,于是青宁抱过白雪,白雪倒也配合,前爪和脑袋都搭在她的肩上,对着白霜行一边眨眼睛一边嗷呜嗷呜地奶声叫。 白霜行心中的小人被可爱得死去活来。 藏宝阁因有隔间,也并非像藏书阁那般人人都可以前来,青宁一路走出藏书阁所见最多,竟反倒是藏书阁的弟子。 白霜行跟着两人走到了登记台,寻思着本应当是她引导吧,不过工作上能不动脑便不动脑,如此她反倒省心好多。 她又回到登记台的位置,之前顶替她的弟子已经领着其他弟子去“门”那里了,现在的又是其他弟子。 见白霜行回来,便自动让道。 “师姐回来啦。” 白霜行点点头:“多谢。” 弟子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就先离开了。” 白霜行道:“辛苦了。” “汪”地一声,白霜行循声望过去,见青宁举起白雪,白雪歪了歪头,尾巴欢快地一摆一摆。 白霜行:嘤……好可爱! 她正欲跟白雪挥手作别,却看到殷雪重从青宁接过白雪。 白霜行瞬间变脸:啧。 又见殷雪重直接一松,白雪在地上球似地滚了滚,好不容易稳下来想要靠近青宁求抱抱,却看到殷雪重抱住了青宁,在她的肩窝处蹭了蹭。 白雪的尾巴沮丧地垂了下来,它歪了歪头。 白雪:QAQ。 白霜行此时便顾不上白雪了,她双眼放光地看着青宁与殷雪重,捂住嘴巴扭来扭去。 殷雪重身量分明比青宁还高一个头,此时看起来却比地上不知所措的团子白雪还可怜了。 白霜行喜欢看话本,且涉猎无数,与她同流合污的弟子自也不差,见她兴奋得如此扭曲,纷纷凑上前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哇!” 青宁就是在驽钝也知道了殷雪重此时心情不对,她轻轻回抱住殷雪重,在他背上拍了拍。 “怎么了?” 殷雪重并不回话,于是青宁便由着他,只是对着白霜行等人做了个嘘声的姿势。 几人兴奋点头。 半晌。 “早知如此……我本以为你会喜欢江筠寒……” 于是殷雪重减少了与青宁碰面的时间,只有战斗才能将他心中的暴戾稍微削减一二。 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 青宁并不懂什么是喜欢,她直言:“我并不懂,但对江筠寒绝无多余感情。” 殷雪重于是蹭了蹭她的肩窝,隐秘地以唇触碰她的衣服。 “早知道……” 青宁垂眸,她神色浅淡,声音亦淡得像是要消散在风中。 “没有早知道。” 殷雪重顿了顿:“是我的错。” 青宁:。 她松开抱住殷雪重的手,白雪见缝插针跳入她的怀中,对着殷雪重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殷雪重跟在青宁身后,他确实是故意示弱,故意示弱到让青宁发现他在故意示弱,这样才不会暴露他几乎要扭曲的杀意与嫉妒,这杀意,不只是对江筠寒,更是他自己。 若是再多问一句,不以外出做任务逃避,会不会一切都不同。 殷雪重不知道,如今一切好似都回到了正轨,却又好似从未回归。 白霜行并未收敛声音,修者又耳聪目明,她与其他弟子的谈话便被风吹到了青宁的耳中。 “像不像?” “就是啊啊啊啊!” 青宁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圣火喵喵教教主太太的《被高冷师兄退婚后我和暴娇师弟在一起了》,这就是原型啊啊啊!黑化白月光,暴娇小师弟,好带感,呜呜呜呜我死而无憾了。” “对啊,而且青宁师姐终于成功筑基还收了劫云,这就是原型啊啊啊!啊我死了!” 青宁:。 倒也不必死。 虽说她知道宿兰时这个笔名很火,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之火,不过一个月,仙门中便处处是她话本的传说了。 原型被写成话本,还被师弟师妹当面讨论他们是否是原型让青宁有些尴尬。 但这尴尬在系统音响起的瞬间彻底消弭。 【恩怨分明黑月光人设完成进度:70%】 这也行? 青宁想了想,突兀地握住殷雪重的手。 殷雪重因是雷火双灵根,体温一直十分炽热,青宁则不同,她由内到外都是一块不化的冰。 身后又掀起一股声浪,若声音可以凝成实质的话,只怕她这两人一狗都会被骤起的声浪掀翻。 系统声迟迟没有响起,青宁十分势利地想要松开殷雪重的手,他却好似察觉一般,反手将她的手一寸一寸包裹。 手上动作无比强势,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可怜示弱:“是我做错什么了吗,阿宁。”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殷雪重的声音比之之前更多了些小心翼翼,于是青宁便没有再松开他的手。 只有白雪在青宁怀中,对着殷雪重翻了一个极不符合狗设的白眼。 虽被吞吃入腹,无常的力量依旧在白雪的身上有所显示。即使白雪翻的是白眼,此时也无比仙风道骨,毛发飘飘,比修者更像修者了。 青宁蹙眉:“当真无事?” 白雪汪了一声,终于又多了几分可爱的傻气。 【么得事哒!】 殷雪重看着白雪又摇晃起来的尾巴,心知它与青宁自有交流的渠道,并不追究。 只是恶劣地揪起白雪的尾巴毛,反复揉搓。 白雪的尾巴摆了摆,想要抽出,却迫于殷雪重的淫威嘤嘤呜呜地松弛下来,埋首在青宁怀里,只漏出一只眼睛挑衅地看着殷雪重。 殷雪重嘴角勾起,在收敛了浑身戾气后五官的优越性便彻底凸显出来。与苍执明、宿兰时的雌雄莫辩不同,他的五官是纯然的艳丽精致,却丝毫不显女气。 身后传来低低的吸气声。 “一家三口呜呜呜。” “我圆满了!” < 39. 恩怨分明黑月光(十二) 《女主人设扮演中》全本免费阅读 [] 皓月殿。 乔暮雪仍在昏迷。 卜算也不尽然准确,卜出乔暮雪必死的卦象后,月皎又卜了几次,所有结果都指向乔暮雪必死。 她为乔暮雪拭了拭额头上惊出的冷汗,又捋了捋她的头发,静坐了许久。 乔暮雪是师兄与师姐的女儿,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徒弟,刚开始是对死去师姐的移情,但后来,她却真正将乔暮雪视为自己的血脉至亲。 只是到底不如师兄师姐。 先是师姐,再是师兄,然后是乔暮雪,最后才是她自己。 师兄正在静养,此事必定不能叨扰他乱他心神。 月皎又看了看乔暮雪苍白的小脸,纯白的耳朵自凌乱发丝中探出,毫无生气。 无常的主人是谁不做他想,身为神器,无常对于主人的加成绝非等闲灵宝。 月皎却要乔暮雪活下去,清清白白、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既如此,有些事情便由她来做好了。 月皎以手画符,在符纸上写了几句话。 她安静地看着符纸燃烧起来。 温照夜推开门,即使是惊讶都不疾不徐。 “竟然这么快?” 她并不停歇,继续向前在青宁面前停了下来,伸出手,歪了歪头:“可以让我抱一抱吗?” 白雪在青宁怀中迅速转了过来,未免尾巴扑到脸上,青宁将白雪举远了些,后脚在她的手上踩出两个梅花印,扑到了温照夜怀里。 “汪呜!” 温照夜接住白雪,之前已经掂量过白雪,她本做好接过这份可爱之重的准备。 只是…… 温照夜拎起白雪的两只前爪,与白雪无辜的豆豆眼对视。 确实又可爱了许多,但也重了许多。 她喃喃:“这可爱怎么这么重” 白雪听到了温照夜的喃喃,它耳朵下压变成小海豹。 口中发出不服的“汪呜”声,被温照夜无情镇压。 “这是?”温照夜看着白雪额头的黑白两撮半圆的毛毛。 她这几日心力交瘁,实在无暇分出神来注意浮光宗的状况,且无常所在的区域也并非她能查看的。 温照夜伸出的手顿住了,她突然升起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语速都快了许多。 “这该不会?” 殷雪重看了看不断“汪呜”表示自己不满的白雪,嗤笑。 “笨狗。” 温照夜无语凝噎,即使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还是忍不住:“当真无事?” 青宁点点头:“确实无事。” “只是重了许多。”殷雪重凉凉补充。 温照夜深以为然,但身为勉强带大殷雪重这个孩子的她,深知不能打击孩子的个性。 她慢悠悠道:“这只狐狸不喜欢我们白雪,但我喜欢啊,我们白雪不管长什么样我都喜欢。” 白雪的“汪呜”声逐渐减弱,它歪了歪头,觉得温照夜好像说得没毛病但又好像哪里有问题。 【宁宁宁宁宁宁,你捏?】 一叠声的宁宁。 青宁看向因为忐忑而飞机耳的白雪,她并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语言也是一种承诺。 “我对你的情绪不会因为你重量的改变而改变。” 白雪听不出青宁的审慎,它认为得到了青宁爱它永不变的承诺,于是又高兴起来,尾巴摇得飞快,嘴巴又快乐地咧开。 温照夜抱着白雪走了进去,青宁亦步亦趋,殷雪重落在最后。 乔林秋说是静养便当真毫不掺假,几人此次见他便是在偏殿的塌上。 温照夜或许见过,但无论是青宁还是殷雪重都并未见过乔林秋如此不修边幅的样子。 殷雪重扫了一眼,随意找个地方坐下。 “看来是无事了。” 乔林秋笑了笑,难掩苍白。 “还可以跟你比命长呢,臭小子。” 温照夜在门外与两人的对话他自是听到了,对着白雪笑了笑,声音拉得又尖又细。 “是小白雪啊,快让爷爷抱抱。” 饶是青宁波澜不惊,都被乔林秋的这句话震惊片刻。 殷雪重皱着眉:“师姐,魂鞭会对神魂造成影响吗?” 温照夜学着乔林秋的语气:“没有的呀。” 被噎住的终于变成了乔林秋,他不动声色地在白雪的身上探了探,白雪以为他在和它玩儿,翻出圆滚滚的肚皮快乐地看向他。 良心有点痛。 神识扫过,乔林秋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这狐狸狗,到底是什么品种?” 被宿兰时洗脑,青宁脱口而出:“萨摩耶。” 乔林秋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只道:“这所谓萨摩耶可有什么功能?” 三人沉默片刻,殷雪重迟疑道:“可爱?” 乔林秋:…… 他抱起白雪的前爪爪看了一眼,好像确实很可爱。 乔林秋尴尬地咳嗽一声:“若是取出无常,可会有异象?” 白雪歪了歪头,它毛茸茸的尾巴依旧欢快地摇动,眉心的两撮毛的颜色逐渐脱离,在乔林秋面前形成了两尾游鱼的形状。 温照夜也凑上前来,她看向乔林秋。 “这便是‘无常’?” 乔林秋其实也并未见过无常。 说来荒谬,十七年前道侣亡故、师弟闭关、他自身亦重伤,这一切都是以无常为导火索,但无论是他、师弟亦或是他的道侣甚至是宿兰时,都未真正见过传说中的无常。 迄至今日,他甚至连无常究竟有何功效、该如何使用都只了解个囫囵。 于是乔林秋问道:“青宁,你可知无常应当如何使用?” 青宁不屑撒谎,乔林秋知道,但在青宁摇头后还是不死心地再次询问:“那无常的功用亦不知?” 青宁伸出手,一黑一白两尾游鱼便游曳至她的掌心,掀起黑白的波纹。 她又阖上手,游鱼却丝毫不受影响,穿过她的手继续自如摆尾。 青宁黑白分明的眸子抬起,水洗般的,她看向乔林秋:“我只知它是打破一定的那一丝可能。” 乔林秋的心不断下沉,在知道青宁被无常认主后,他确实升起了期待。 期待后又更多的是忐忑,之前不去理会宗门流言大多是为遮蔽他宗对青宁的窥视,只是青宁并不知。 即使知晓,也未必会认为这是一种为她好的保护。 青宁本就是变数,在加上无常,乔林秋也无法预料。 此时似乎又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藏宝阁灵宝可选择完毕?” 青宁摊开手,看着阴阳鱼又飞回白雪打哈欠的嘴里,在它的眉心再次烙下黑白印记。 “并无。” 乔林秋再次露出肉疼的表情,加上他那张苍白的脸,实在是说服力十足。 青宁才不管他如何想的,既然承诺了那就必须履行,于是她只是平淡地移开视线:“若无事我便走了。” 乔林秋抱着白雪,可怜巴巴:“可让它留下?” “问白雪。”青宁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包括狗。 白雪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答应,它对着青宁嘤嘤叫了两声。 【宁宁,抱我】 乔林秋顿时露出了过分夸大的失魂落魄的神色。 青 40. 恩怨分明黑月光(十三) 《女主人设扮演中》全本免费阅读 [] 青宁抱着白雪与殷雪重走出宗主殿,便看着站在殿外等候的楼沉玠。 对于她与白雪这两个变数,浮光宗或者说乔林秋对她们确实抱有了最大的善意。 如此想着,青宁摸了摸白雪毛茸茸的腮帮。 听到声音,楼沉玠转过身来,他烟灰色的眸子弯了弯,是清风朗月般干净的温柔。 “师妹既在藏宝阁赠出四项名额,不若由师兄来补全?” 似是知道青宁要拒绝,他轻声道:“赠出是师妹的心意,我当然不会干涉;十件灵宝是师伯的心意,我亦不会置喙。 “只是这些年我并未尽到师兄之责,想要借此名义稍作补救。师妹已见过在凡间的窃玉阁,修者亦有修者的窃玉阁,身为窃玉阁名义上的少主,哪怕是为了窃玉阁打算也必定要对师妹表示一番。 “师妹不若先问问白雪亦或是师弟?” 楼沉玠并不强势,他说话咬字顿挫、慢条斯理,加之他温柔又疏离的声音,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但青宁无疑是例外。 白雪抬起头,耳朵软哒哒地贴在脸边,蹭了蹭青宁的肩膀,湿漉漉的豆豆眼快乐又真诚,它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汪呜。” 【宁宁,我想去!】 青宁垂眼,她又看向殷雪重。 殷雪重一直看着她,脸上带着懒散的笑意,周身的攻击性收敛后,他五官的优越性便尽数体现。 宗主殿门口并非没有人来往,至少不止一个轻声惊呼殷雪重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殷雪重知道青宁其实已经动摇,于是他道:“那便去吧。” 楼沉玠便浅浅地高兴起来。 “可要叫上兰时?” 青宁:“若你愿意。” 一身素白的月皎远远走进,她疏离地对青宁几人点了点头。 本就只见过一面。 青宁便也只道:“师伯。” 月皎顿了顿,她似乎有些好奇,又不知当不当问,纠结片刻还是询问:“无常认主……可有不适?” 白雪的脸是对着青宁的,月皎看不到它异常的额头。 青宁眨了眨眼,为月皎突如其来的搭讪感到些许奇怪,但不重要,她便也略过了。 “并无,多谢。” 殷雪重的视线探究地看了过来,月皎便也只是对着她点点头便走开了,似乎只是一时兴起的问询。 于是也就都蜻蜓点水地略过。 楼沉玠得到青宁应允,顺道也问问足不出户的宿兰时。 “兰时?” 对面仿若有什么东西打翻,稀里哗啦连成一片。 “师兄?何事?”宿兰时此时的声音倒沉稳了,丝毫不带气若游丝的幽咽。 楼沉玠皱了皱眉,他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可是打扰到你?” 宿兰时深吸几口气,似是在强忍愤怒:“是啊。” 楼沉玠便又带了笑意,与对青宁和殷雪重的温和又疏离不同,他与宿兰时是真真切切作为师兄妹相伴过数十年,彼此之间自不免亲近。 “大作灵感既已被打断,不若随师兄与师弟师妹们一并去修者集市找找灵感?我们现在就在宗主殿门口,若师妹你愿意我们便去找你。” 楼沉玠本也只是不抱希望的一问,宿兰时本就不喜出门,若不问她反倒颇有将她排斥出杀门团体的嫌疑,不管宿兰时会不会多想,楼沉玠都要多顾及几分。 “好耶。” 对面关闭了通话。 楼沉玠垂下眼睫,沉默下来的他竟然显得有几分悲伤。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又对青宁和殷雪重弯起嘴角:“看来我们在此处等候兰时便可了。” “应当很快。”这句话淹没于嘴角,楼沉玠低声道。 竹醉峰。 宿兰时面色冷然,镜子中的她半张脸彻底被嶙峋的黑色焦块覆盖,镜子中双眼猩红的人对她露出奇诡的笑意。 她一把将镜子打碎,却看到无数碎裂的镜面中倒映出来的无数只漆黑干枯的怪手。 楼沉玠的声音适时响起,宿兰时看到镜子中的人对她比着口型:“时间要到了哦。” 桌面上的东西陡然震碎,又被黑气扫到地面。 “师兄,何事?”她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打扰到你?” 不,怎会呢,来得刚刚好。 宿兰时深吸几口气:“是啊。” 楼沉玠又邀请她与青宁一起去修者集市。 宿兰时的思绪一片混沌,她仰躺在凳子上,黑气蔓延,逐渐变成镜中的样子。 宿兰时的脸已经近乎面目全非,更遑论作出表情,声音却格外雀跃、昂扬。 “好耶!” 她挂断了通讯。 时间确实不多了。 宿兰时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焦炭般的粗糙质感逐渐从她的皮肤上消退,又变成堆雪的细腻与单薄。宿兰时水雾朦胧的眼睛此时一派冷然,如同覆上冰层,她眨眨眼,眼中又是一片无害的雾蒙蒙。 她挥挥手,镜面又拼接在一起,里面倒映的并非是她,而是被无数丝线束缚的金色人影,丝线既构成了他,亦束缚了他。 宿兰时看着镜中人,嘴唇翕动,先是迟疑的慢速,后逐渐笃定。 她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回家。 * “没来迟吧没来迟吧?” 宿兰时确实很快赶到,大抵时间观念十分严格,以至于她一反常态地风风火火。 “并未。”楼沉玠带笑回道。 宿兰时松了一口气,转向青宁怀中抱着的白雪:“呜呜呜呜呜耶耶宝贝,快让姨姨亲亲亲亲!” 白雪的尾巴不受控制地摇了起来。 宿兰时更加兴奋了:“修勾摇尾巴就是要姨姨亲亲!” 【哎呀,怪不好意思的,宁宁你就满足她嘛】 白雪非但没被宿兰时过分的热情吓到,尾巴反倒摇得更欢快了。 青宁垂眼看着白雪,白雪瞬间心虚地移开目光。 青宁于是拍了拍白雪的屁股,松开抱住它的手,让它借力跳到宿兰时怀中。 宿兰时被白雪扑了个满怀,正准备埋在白雪圆鼓鼓暖烘烘的肚皮上吸收治愈能量,却看到了白雪额头上一黑一白恰好围成一个圆的两撮毛。 她瞳孔骤缩,木偶似地将白雪的头摁在自己的肩窝处,以手遮住白雪额头上奇异的毛毛,动作机械又一气呵成。 随后崩溃地一边腾出一只手来疯狂比划一边小声歇斯底里语无伦次:“这,那,我,白雪,毛毛……” 宿兰时崩溃地揉乱了自己一头极长的黑发:“啊——你们怎么这么张扬啊!” 白雪觉得这样好玩,嘤嘤呜呜地在宿兰时怀中拱来拱去。 殷雪重嗤笑一声,他看着抓狂的宿兰时,眸中神色不明,声音轻又冷,像是利刃上反射的一层凉薄月光:“除了你……们这些亲历者,且还知道认主阿宁的人,谁又会想到呢?” 宿兰时一抖,她尴尬地笑了笑,终于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挠挠头又顺便捋顺了一头蓬蓬乱发:“对,对哦。” 青宁叹了口气,她从宿兰时手中抱回白雪,深黑的眸子如同湖面,平静又不见底。 她像是什么都明白,但什么都不在意。